━━━━━━━━━━━━━━━━━━━━━━━━━━━━━━ 我下TXT书网www.wxia.net更多免费电子书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尽量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 《春雨与徐风》 作者:Dayandog 文案: 梁春雨:我已经准备好孤独一生了。 徐风:哎,砸门想到一块儿去了……。 结果金风玉露一相逢…… 她是梁春雨,春雨里吹进一缕风,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从此我中有了你。 HE。 内容标签:婚恋 主角:梁春雨;徐风 ┃ 配角:何佳橙;方婷云;郑淼 ┃ 其它:天作之合;都市情缘 第1章 堵车了   临近中午,梁春雨的手机响了,前老板蔡继成打来的。   “喂春雨,今天周末,你没上班把?有空伐啦?这边拖来了好几台车,我这边刚走了好几个人,忙不过来喂!”   梁春雨抓了一下头发,看了看时间:“好,我吃了午饭就过去。”   蔡继成忙大声道:“别!我这里点外卖,给你多点一份,你直接过来好喽!”   “晓得了,我就过来,挂了啊。”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拿了包下楼去小区外搭公交。   等车的时间有点闲,梁春雨掏出手机插上耳机线听歌。   片刻之后,50x路公交车徐徐停在眼前。   这路公交直达市中心,正值中午,坐车的人不多不少。   车座满了,梁春雨握了扶手,站在一边。   她上车的这个站点,距离公车停靠站挺近的,后面的几个站点,陆陆续续又上来好几个人。   这路公交的司机开车一向十分彪悍,一车的人都跟着他起步刹车前仰后合,梁春雨这几个握着扶手的,就跟挂钩的腊肉似地来回打圈。   快到市中心,刚上车的几个朝着梁春雨这边的扶手走过来,司机师傅只管人上车不管人安家落户,脚下使力,立马就是一个迫不及待的油门。   车头往前一冲。   一个刚上车没站好的男人被惯性一带,站不稳了,趔趄扑到梁春雨身上。   那人比梁春雨高大许多,带着股强大的冲劲,梁春雨的头被对方坚硬的胸膛一磕,松了扶手连退了好几步,鼻尖涌入面前人身上的味道。   梁春雨被撞得后退,余光见那人伸手,似乎想抓住她,没抓住。   她直接被扑棱到公车后门那边了。   梁春雨即时抓了下后门处的立杆稳定下来,耳塞掉了一个,她站稳了身子,也没回头看,干脆就站在后车厢,把耳塞捞回去。   **   过不了一会儿就到站,梁春雨下车,进了条巷子,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前面出现一家修车行。   正上方的门面上蓝底白字,写着“成功修车行”。修理行外听了一辆白色的现代,刚喷过车漆,周边空气中散发一股刺鼻的气味。   蔡继成老远就瞄见梁春雨了,直起身招手:“春雨,就等你了快点!吃中饭了来来!”   梁春雨加快脚步,跨进修理行,修车行外面的水槽围了一堆小伙子,正涂了黄油洗黑乎乎的双手,其中几个见了梁春雨打了个招呼:“小春姐来啦,今天不用上班?”   “嗯,周末休息。”   蔡继成抓了个白色的盒饭给她:“快吃,今天忙得狠嘞,你还得给他们几个毛头小子指点一下。”   梁春雨打开盒饭,一个荷包蛋,一个宫保鸡丁,一个炒青豆,红白相间满满当当压在饭上。   “快吃!吃了干活!”蔡继成催她,一副喂饱了好给我犁地的表情。   梁春雨看了看:“怎么没筷子?”   蔡继成也注意到了,干笑两声,从外卖袋子里取了一副一次性筷扔给她。   几个洗好手的小伙子也凑过来,一人抓起一盒,一群人吧嗒吧嗒吃起来。   蔡继成边吃边问梁春雨:“最近公司里干得怎么样,工资不如这边高吧?”   “工资是没这边高,下班比这里早点,早上八点半,下午五点。”梁春雨夹了一块鸡丁进嘴里。   “照我说你就在我这边干也行,虽然是个女的,蔡哥我还能亏待你不成,给你提拔到副总经理怎么样够意思吧?”总经理蔡继成打趣道。   梁春雨笑了,蔡继成为人是还好,性子爽利。之前两年,她一直跟着他干,这个修车行,总经理是他,副总经理是他,修车工还是他。   修车行太小,修的大多是一些中低档的小汽车面包车,油水不太多,今年才算慢慢好起来。刚开起来的时候,蔡继成负债累累饥不择食,面包车小三卡来者不拒,有时候三轮小摩的也不放过。   蔡继成去年年初刚娶了老婆,俩人奉子成婚。   这一片地周围零零散散有很多修车行,还有很多4s店,要做起来也不容易。   开到今年,这个车行才算有了点样子,拖进来的车子多了。到账入手的钱也翻了一倍,蔡继成乐不可支,逢人就说老婆孩子旺他。   “嗨,也就跟你开个玩笑,你个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家都没成,我还真能把你压在这里修一辈子车,整天闻汽油味儿不成。”蔡继成语气一转。   这话倒是真的,梁春雨找到正规公司上班前跟蔡继成报备了一下,让他提前招个修理工,蔡继成虽然不想放她走,但绝对没拦着。   蔡继成北方汉子,膀子大心细,知道梁春雨没自己那样的体力,平日里修车,也总帮着梁春雨搬这搬那的。   “不过妹子,你这去了正规公司上班了,也该找个对象处处了,女人最好的也就那几年,你可得抓紧了啊!”   梁春雨不想多说,胡乱点了下头,专心吃饭。   “来来,春雨你来,”蔡继成走到一辆银色小面包车前拿着筷子冲她招招手,“大哥考考你。   梁春雨端着盒饭跟了过去。   蔡继成用筷子指着车前盖:“这车早上刚开过来,开起来总是吱吱作响,单向阀刚换新的,也不是皮带问题,上到3500转才跑90迈,说说,什么毛病?”   梁春雨随口问:“高压包,汽油滤清器和火花塞呢,有没有问题?”   “刚检查过,人都换了新的,没问题。”   梁春雨吃完最后几口,把白色的餐盒合上,一次性筷子往上面一戳,走到外面的垃圾桶旁扔了进去。   “要不试试车,看看离合片有没有坏了?”一个刚来当学徒的小伙子也凑了上来。   梁春雨批了件工作衣,带上手套,打开机盖闻了闻:“好像不是离合片的问题。”   她低头一样样检查下去,油泵,水,缸压,都没问题。   过了几分钟,她停在一处捣鼓了一下,敲了敲:“喷油嘴压力太低了吧,没动力。”   梁春雨清洗了一下喷油嘴,顺带清洗了燃油压力阀,重新调了压,合上机盖坐上去发动车子,听了会儿声音,正常了。   蔡继成瞟了一眼周围的几个小伙子,颇为欣慰:“看见没有,比你们稳当多了!”   几个小伙子也不生气,嘻嘻地笑开了,顺着蔡继成的话夸了梁春雨几句打趣。   吃了中饭,几个人一直闷头干到下午。   下班的时候蔡继成一边收拾工具一边冲着梁春雨说:“老样子啊?”   梁春雨把手套和外套都剥下来仍在一边:“嗯。”   蔡继成嘿嘿一笑,进去里间拿了一叠票子出来:“数数。”   梁春雨接过来看了看,抬头:“多了。”   蔡继成拍了拍她肩膀:“嗨。拿着呗,当哥请你吃顿好的。”   梁春雨也没推辞,道了谢将钱卷了卷塞进钱包。   **   几个人扎堆窝在水槽边洗了手,一起走出了修车厂走去站牌。   正站在公交车牌下等车,其中一个小伙子伸手拍了拍梁春雨的肩膀:“嗨,小春姐,看那边,啧啧,看见没?那车真赞喏!”   梁春雨顺着那小伙子的手,看到对面4s店里开出的一辆黑色equus。前脸镀铬,车身中段平直,稳重又霸气,果然很赞。   那辆equus在路口倒了个头,开进左边车道,从他们面前驶过去了。   几个小伙子羡慕地望着车子远去的方向,兴奋地谈论车子的高端配置和性能。   梁春雨垫脚看了看另一边方向:“车来了。”   50x路公交准点到达,梁春雨踏了上去,后面跟着修车行里一群生龙活虎的小伙子。   正值下班高峰,公交车堵在一个红绿灯前,前面排了一长溜的队伍。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那辆equus正好也停在与公交相邻的那个车道。   兴奋的小伙子们也发现了,刚平息的话题又开始活跃起来。   等得太久,公交司机干脆熄了火。   车里乘客有的焦躁,有的无所谓地玩着手机。   equus的车窗玻璃忽然降了下来。   两辆车离得太近,公交车的座位比小轿车高得多,居高临下很容易注意到小汽车的车主。   窗边位置的几个女孩子开始窃窃私语。   梁春雨看见最前面的那个女孩拿着手机探出窗外。   随着那手机的移动,梁春雨自然而然往外看了一眼。   看不见脸,但是可以看见一点轮廓。equus车主低着头在玩手机,耳后的头发剃得很短,白皙干净的耳根和脖子露了出来。穿着白衬衫,肩宽腰窄。   坐在驾驶座上的缘故,只能看到他两条匀称的大腿,闲散摆开,裹在宽松得体的浅色亚麻裤里,裤子在腿内侧有几道折痕。   也许他直觉意识到旁边的车上有人在看他,冷不丁抬了一下头。 第2章 洗水果的小妹妹   车内几个女孩目光不由自主聚焦,小小惊呼了一下。   那人的头发剪得短,轮廓很深,光洁的皮肤配着潇洒的五官,光风霁月,看着是不落俗的那种英俊。   他抬头时,放松的嘴角隐隐向上,似是含笑,很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精,气,神,形具备,这人有个好模子,还有好气质。   他抬了一下头,目光扫过车窗上的人脸,不以为意地依旧低下头下玩手机。   也对,别人惊艳的目光,他应当已经看过很多次了。   梁春雨愣了下,她确定自己不认识他。但是这种眼前一亮的感觉,记忆中似曾相识。   车里依旧是热火朝天的讨论。   持续了十几分钟的队伍开始松动,右边车道的那辆小汽车升降窗缓缓闭合,率先开走了。   **   梁春雨回去出租屋刚下了碗面,何佳橙的电话就打进来了:“春雨!”   “哎。”梁春雨咧了咧嘴应她。   “新公司怎么样?是不是比那个修车的烂铺子轻松多了?”   “还行,不过修了两年车,以前学的那些专业课都忘得七七八八了。”   “梁春雨,我必须提醒你,你老二十有五了。”何佳橙嘴皮子跟打机关枪似的,“专业课忘了,那叫什么事儿?再学就好了嘛!有没有人带你?有吧?我跟你说你要是再修车……”   梁春雨即时开口制止:“我知道了。”   何佳橙也止住了话头:“嫌弃我话多不是?”   梁春雨转移话题,“你最近怎么样?”   “就那样吧,一般般,暴富是不太可能了。”何佳橙嘁了声,“我找个时间去a市看你好不?”   “好,我去接你。”   “行,你别太拼了,吃点好的,下次找你,那我挂了啊。”何佳橙嘱咐了几句,挂断电话。   梁春雨吃完面,拿了张白纸和笔,开始算账。   手支着额头,她在纸上写写算算了很久。   还差一点。   在修车行这两年还算挣钱,但是实在很累。   专科刚毕业没找到工作,误打误撞就进了蔡继成刚开起来的修车行,修车时他以前就会的手艺,只是刚去的时候修理铺刚起步,第一年没拿多少钱。   她运气不错,赶上蔡继成缺人,看她还挺懂行,什么技术窍门都不瞒着,算是倾囊相授。   去年一年还好,梁春雨心想钱攒得差不多了,辞了修车行的工作,用专科文凭在市中心一家公司找了个会计助理的工作。   不过偶尔蔡继成忙的时候还是会找她,就像今天。   而市中心新找的那个工作,说是会计助理,其实也就打打杂。   但是谁都是从这个阶段做起的,倒倒茶整理整理文件如果是换取经验的必经之路的话,她觉得没什么。   梁春雨是个随遇而安的姑娘,虽然背了点债,但她觉得自己还年轻,手艺傍身,到哪都不会山穷水尽。   算完账她觉得轻松了一点,收拾了一下出租屋,洗完澡上床睡了。   **   梁春雨现在的公司在市中心的白鑫大厦里,四楼。   这份工作是她面试了好几个岗位之后定下来的,在此之前她也投过不少简历了,专科的学历不大吃香,绝大部分石沉大海,剩下几家公司通知她去面试。   梁春雨是个实诚人,有问必答。   人家问她之前干什么的?回:修车。   人家问大学里都有什么奖项?回:大学生女子接力大赛团体参与奖。   人家提着一口气再问,你的专业课成绩怎么样?她回:还好,一般。   三个问题,好,面试结束,工作黄了。   公司给出的回绝方式如出一辙:让她回去等电话通知。   梁春雨刚毕业就修了两年车,不懂公司面试的套路,人家说等电话通知,她就真的等了一个星期,愣是没一个电话公司打进来。   后来也琢磨出来了大约是公司不想要她的推辞,陆续又投了几份简历,于是接到了现公司的面试通知。   这公司的面试人就比较实在,深深知道学历奖项这种东西的虚无缥缈。   他录取梁春雨的理由十分励志,给年轻人一个机会。   然后他又说,你刚进单位没经验,工资2500不算低了啊,看表现给你转正,到时再加薪。   2500块钱的工资在这个城市的确不算低,而是很低,非常低。   东大门天桥上的乞丐白天乞讨六小时,月入不说过万吧,但是绝对得有梁春雨的两倍,还给自己交了两份保险。   但梁春雨一心要学经验,而且她觉得自己初入职场,还是个菜鸟,专科毕业不那么好找工作,这一点工资暂时是可以接受的。   一锤定音,工作单位从修车铺换到了白鑫金厦。   公司里人员不多,是个小公司,在这座摩天大厦里只占了一层。   这天她正在办公室里做表格准备资料,隔壁的人事跑到她这里说是公司待会儿要来个老板的朋友,让她洗点水果送去总经理办公室。   她洗了点车厘子和奶枣,一手端着一个果盘经过电梯,电梯“叮”地一声打开,出来个穿休闲西装的男子,双手插在裤兜里,身姿挺拔,两人恰恰呈直角走到一处,皆看了对方一眼。   梁春雨一眼认出他了,是那个开equus的男子。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办公室的玻璃门前。   梁春雨端着水果腾不出手,正想用肩膀将门推进去,后边就伸过来一只修长的大手握住门把将玻璃门转了进去,替她腾出空间。   梁春雨走进去抬头说了声谢谢,那人低头,毫不吝啬地冲她笑了一下,跨进门径直往总办方向走了。   梁春雨跟在他身后慢慢走,经过会计到办公室的时候,老会计探头喊住了她,让她先去复印一份资料。   办完事梁春雨依旧去送水果,总办的门开着,老远就听见总经理郑淼豪放不羁的大嗓门。   “……哎徐风我跟你说,别看才三四十个人,事情多着呢!我靠我这几天光是签字就……”   总办的办公室场地很大,布置得十分休闲,没有茶台茶桌也没有放书放古董的架子,反倒是在窗口处放了一套健身器材。   办公室的墙色一分为二,斜斜划开,靠近办公桌的一边是灰色的,放短沙发的那边则是浅绿色,跟外面寡淡的办公室完全是两个世界。   绿色的墙上挂了一个靶子,郑淼正在投掷飞镖,刚刚进来的那个人也没坐在椅子上,笑着倚靠在办公桌上跟他说话。   梁春雨端着水果出现在门口,说:“老板,水果洗好了。”   郑淼看了她一眼,举着飞镖的手“嗖”一下飞过去插在靶子上才回头说:“新来的?”   “是。”   “哪个职位?”   “会计助理。”   郑淼就朝那个倚在办公桌前的男人扬了扬头:“徐风,你看自己面子多大,我到现在连个秘书都没有,你一来,这帮人倒叫个小姑娘给你洗水果了!”   然后他转向梁春雨,冲着徐风站立的位置抬了抬下巴:“喏,他是客人,你端给他吧。”   梁春雨一看,正是帮自己推门的那个男子,他也正看着自己。   她端着果盘走到徐风跟前,徐风摇摇头,身子让开了点:“还是放桌上吧,谢谢。”   梁春雨言听计从,将水果放在办公桌上后,转身走了。   “哎,方婷云最近可是追着我问了,问有没有女妖精缠着你。”郑淼投掷着飞镖说了一句。   “如果除去她自己,那应该是没有了。”徐风打趣。   “啧啧,”郑淼搞怪似地感叹了一句,“真把自己当枝花儿了,说你胖你就非得喘两声?”   “必须的。”徐风点头。   “其实我觉得我长得比你俊。”郑淼一本正经。   徐风貌似认真地看了郑淼一会儿,忽然“扑哧”笑出声:“怎么办,我也很想安慰一下你,可是话到嘴边,太违心了实在说不出啊。”   “哎不带你这样儿的啊,真当自己塞潘安呐。”郑淼不服,余光在办公室扫一圈,“不信找个人来问问。看我俩谁更有资格膨胀。”   梁春雨正要走出总办大门。   “嘿!那个端水果来的小妹妹,你等下。”   梁春雨此时停住了,转个身面对他们。   “来来,你过来,看看这个男的,再看看你老板我,用你一个大姑娘的眼光说说,哪个比较帅?”郑淼来回指着自己和徐风,眼神切切。   他着重强调了‘你老板我’二字。心想这一个暗示应该够明显了。   谁帅?有钱的是大爷,谁发你工资谁帅呗。   徐风长腿随意交叠着倚在办公桌前,英挺的眉目舒展看向梁春雨,显然也是很有兴趣听听她的答案。   梁春雨目光一个来回,转向郑淼,平静又十分上道地回答:“老板,你们长得都很好看。”   她的语气像是在劝哄学前班争小红花的小孩子,语重心长:别争了,你们都很棒。   这个答案可不够聪明,真把他们当孩子糊弄了?   郑淼不服啊,不满意:“不行,必须选一个,你就按你的眼光选一个你中意的。”   梁春雨无法,无奈的眼光又在两人脸上溜达了一圈,先看郑淼,再看徐风,后者笑容挺深,还朝她眨了眨眼。   梁春雨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一会儿这次说实话了,语气刻板:“老板,我觉得,你旁边这位比较帅一点。”   她看向郑淼的神情认真,显然已经经过严格比对,没有一点弄虚作假的成分。   郑淼咂舌。   你tm还真敢说??   徐风十分拆台地笑了出来,拍了拍郑淼的肩膀:“我就说,我不能输给你吧?”   郑淼没想到在自己家门口被别人给欺负了,而且在他的明示暗示下竟然还有个不开窍的丫头。   郑淼心里生气,瞪眼瞧着梁春雨,想着要不要脱下皮鞋将她打出门去。   梁春雨被郑淼瞪了一眼,也不低头,硬邦邦站那:“老板,还有事情吗?”   郑淼抿了抿嘴唇,顿时觉得万分扫兴,挥挥手:“走走走。”   等梁春雨走了,郑淼指着她离开的方向左右打量徐风的脸:“不对啊?这女的看你的时候怎么没什么惊艳的感觉?不应该啊,你看你长得多好。”   徐风不怎么在意地看了一眼梁春雨离去的方向:“我昨天见过她了。”   “啊?”郑淼一脸惊讶,“你们认识啊?难怪……”   “不认识,”徐风打断他,“昨天车子送去店里保养,我坐了一回公交,上车的时候司机起步太快,我就把她撞到了。”   “那她昨天见过你喽!不过看她今天的反应怎么好像没认出来啊?”   “没,她根本没抬头,”徐风收回目光。   郑淼呵呵笑了下:“那这女的定力够可以的啊。我看她这反应,也是个耿直的。”   徐风不以为然:“是你把女人想得太上赶了。”   “那你说说,你想找个什么样儿的?哥儿们给你引荐引荐。”   “就想找个仙女呗。”徐风随口说。   “婷云呢?她怎么就不行了?怎么着,仙气不够?”   “不够。”徐风嫌弃这个话题的,转身扒拉了一下郑淼办公桌上的文件,“你这文件都什么时候的了,还没看?”   “哎,说你呢,你别转移话题,趁早服从你妈安排,早点生个娃,像我,孩子再过几年都能打酱油了。”   徐风听了他这话倒是笑起来:“你当然了,人家姑娘带着孩子找上门来的时候你连孩儿他娘叫什么名字都想不起来。”   “去!”郑淼啐他一口,“反正老子有后了,以后怎么好玩怎么来,你眼红去吧。”   “我不眼红,其实我挺可怜你的。莫名其妙喜当爹……。”   “我靠!!徐风你个xx!”郑淼暴怒着打断了他。   ……。   梁春雨在办公室待了一会儿,人事又跑过来跟她说客人走了,让她去把总经理办公室的水果收一下。   梁春雨去了总办,两个果盘原封不动摆在办公桌上。 第3章 帮老板开车   梁春雨把水果盘收拾了,差不多到中午吃饭的点儿,他们公司向来懈怠,老板郑淼带头不务正业,上班有人迟到,下班绝对没人误点。   刚走出大厦门没几步,好像听到有人叫她。   她停了脚步取下耳塞左右张望了一下。   “哎!就你,小姑娘,看这边,左!左边!”   梁春雨目光往左搜索了一下,她的老板郑淼正顶着烈日把头从车窗里探出来,冲她勾勾手:“来来,这边。”   梁春雨走过去。   郑淼的车停在一个台阶的走道上,前面是一堵雉堞,左右两边紧紧卡了两辆停歪了的小车,三辆车的屁股几乎挤在一起。   “小姑娘,来,”郑淼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搭在车窗上,“我倒车,你帮我看着后面,别让我把人家车给刮了。”   梁春雨点头,走到台阶下,郑淼挂档缓缓移动,车尾巴开始在狭小的空间里挪动,左边一突,右边一冲,看起来是十分困难。   “往左。”梁春雨轻喊了声。   郑淼往左打,一不小心过头了。   “停。”梁春雨忙制止:“往右,打到底。”   郑淼忙回转方向盘,车身猝不及防往后滑了一下,梁春雨连喊了两声,车子才刹住,车头已经快蹭到一边的小车车头。   三辆车之间形成了个十分刁钻的角度,再想调过来就难了。   郑淼探出头来看车距,吓一跳:“唉,你个小姑娘,我不是让你看好嘛。这下倒好,越倒越死了。”   梁春雨站了一会儿,从走道上绕过去走到郑淼面前:“老板,我帮你倒吧。”   郑淼打量了下这个身量不高的小姑娘,以为她想邀功,皱了皱眉,瞬间有些烦躁,挺不耐烦回了声:“你行不行啊?不行别添乱啊。”   梁春雨没再出声。郑淼的眼神明显是让她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现在出了公司,休息时间,她帮他纯粹顺便,郑淼要是不信,她自然不会上赶着。   郑淼也觉得自己态度有些过了,看看左右也没别的办法,放缓了语气:“行你上来吧,我出不来,你从副驾驶那边过来。”   梁春雨原本已经盘算着走了,听了这话想着速战速决,绕到另一边打开副驾驶座车门坐进去,郑淼解开安全带,撅着屁股爬到车后座去了。   梁春雨到了驾驶座,调好靠背和后视镜位置,郑淼在后座说:“我帮你看啊,你小心点儿,不行就立即踩刹。”   梁春雨探出脑袋估计了一下,挂了档左右转动方向盘,车身平缓往前,快碰到墙的时候停了。她换倒挡,不时看着左右两边后视镜,车身十分缓慢且微妙地挪动,车头车尾都调出车距。   郑淼嚷道:“哎你停下,这样不行!不行这个角度不行……哎!”   她打住方向盘踩了下油门,车子一下子滑下台阶稳稳停住。   郑淼一句话没讲完,噎在喉咙口,眼睛睁得滚圆。   前后不到一分钟。   郑淼呼出一口气,“o”了一声,一脸神乎其神的惊叹:“啧啧,小姑娘技术可以啊!”   梁春雨刚想下车,郑淼就在后面拍拍她的车后座:“接着往开,掉头开到商贸城明霞路口。”   梁春雨无法,调了车头开到外面的马路。   天气回暖得很快,现下是四月初,天气却已经算得上炎热,尤其今天,阳光灿烂得刺眼。   刚停好车子,副驾驶座车门被拉开,紧接坐进一人,正是早上见过的徐风。   他的西装外套已经脱掉,里面是剩下一件棉麻的浅色开口圆领杉,露出一小段微耸的锁骨,连接皮肤处凹进去,一直延伸到肩膀两侧。   徐风看到梁春雨时微微惊讶挑了下眉,看向郑淼。   郑淼继续拍拍梁春雨的车后座:“小姑娘,继续,明霞路往左。”   梁春雨犹豫了一下:“老板,我还没吃饭。”   郑淼笑了:“知道,老板这不正要去吃饭,带上你呗!就当谢谢你了。快开车。”   梁春雨没回话,过了几秒,踩下油门,车子驶上宽阔的大路。   大中午的饭点,明霞路上车子也多,梁春雨不紧不慢,车子平稳向前。   郑淼身子前倾兴奋地对着副驾驶座的徐风说:“嗨,刚才被两辆车堵了,差点倒出不来,这姑娘两三下把车子搞出来了。哦哟哟,我看这车技,和你弟有的一拼!”   徐风笑了一声,也看向梁春雨:“小姑娘这么厉害,刚毕业?”   “没,”梁春雨回答,“毕业两年了。”   郑淼有些惊奇了:“看起来不像,那你几岁了?”   “23。”   “不对啊,”郑淼说:“23不是应该刚毕业吗?”   “我是专科毕业的。”   “这样啊,”郑淼恍然大悟:“那你之前毕业的两年做什么的?”   车子正巧停在一个红绿灯路口,梁春雨回答:“修车。”   这时两个男人都把目光转向她,徐风“呵”了一,道:“厉害!”   郑淼吓了一跳,上下打量梁春雨的小身板:“妹妹,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不是,我之前就在修车行工作。”   “喔,你专科学的汽修啊?那怎么到我们公司来了。”   “不是,我学的是会计,汽修本来就会。”   “你一个女孩子,干什么要干修车这么累的活啊?”徐风忽然转过头,插了一句话。   她往右边的后视镜看了下,后面又辆车要超车,她往另一边让了下:“没什么,刚好碰上了就在那干。”   徐风没有深究,一笑了之:“你还挺随遇而安。”   “哎,小姑娘,”郑淼把信息消化完,“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梁春雨。”   郑淼实话实地喃喃了一句:“这名字有点土。”   接着他又指着徐风打趣道:“不过蛮有缘的,他是风,你是雨。”   徐风脑袋微偏:“‘小楼一夜听春雨’?”   梁春雨听到这话倒是看了他一眼,点头:“是。”   徐风点头:“那挺好。”   车子停在西餐厅前,郑淼拍拍梁春雨的座位:“额……那个,小春,下车吧,带你吃西餐。”   梁春雨熄了火,说:“老板,你们去吃吧。我不去了。”   “别啊,这么内向可不行,说好了请你吃饭。”   梁春雨拔了车钥匙下车递过去:“我真的不去了,我不喜欢吃西餐。”   “呵呵,”郑淼一向心直口快:“你是没吃过吧,放心,这里东西味道蛮好的。”   梁春雨坚持说:“我不吃了,你们快进去吧。”   郑淼被驳了好几次,有点不高兴了,还想再说,站在一旁的徐风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开口,他转向来梁春雨:“那你就自己去吃一点,这条路往前左转有很多店面。”   梁春雨点了点头,又听徐风说:“钥匙放你那,吃了再回来,我们喝完酒不能开车,不过不急,你可以慢慢吃。”   “好的。”梁春雨再次点头。   她顺着徐风指的路往前走,进了一家快餐店点了份餐,找个位置快速吃完了。   但她料想徐风和郑淼的西餐应该不会太快,于是坐在快餐店里玩了一会儿手机才慢慢走回去。   她还是想错了,徐风和郑淼哪是没吃完,根本就是刚刚才开始吃 。   梁春雨走到西餐厅门外,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徐风和郑淼坐在桌子一侧,对面坐了两个长发的美女,四个人谈笑风生。   梁春雨再次确定刚才没有跟他们进来是对的,要是真跟进来了,一张四人桌,她估计得搬个马扎坐过道。   正是中午时分,骄阳似火,梁春雨走了几百米的路便汗如雨下,她往四周看了看,转身走向对面的草坪。   那里有个长座椅,上面是很大的树荫,刚好可以观察他们吃饭的进度。   等下估计不能按时回去打卡,她给人事打了个电话想解释一下,但是现在还是午休时间,办公室的电话一直没人接起。   几人正谈到兴头上,郑淼酒精上脸,喝成红脸关公,舌头剩前面半截可自由活动,口音打瓢至山东方言。   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刚刚带来的小司机。   只有徐风往外望了一眼,看到了坐在车流对面公园柳树下的梁春雨。   她的耳朵里塞着耳塞,眼神望着前面的一处,慢慢的,靠在椅背上,头侧到一边,像是睡着了。   长椅后面有一颗高大的垂柳,绿色的丝绦在椅背后边拂来吹去,短一点的几根,直接越过椅背,在她面颊边晃动,好似镂空的绿色帘子。   徐风也以为她睡着了,正准备移开视线,她却忽然坐直身体,头一动穿过绿色柳叶的缝隙往他们这边望过来。   柳絮被她的头一甩一晃,细绒绒一大片柳絮落下,浮萍在半空中飞舞。   见他们都还在,梁春雨放下心,在荫凉下端端正正坐直了,不时看一眼他们这边的情况。   徐风看了看外面挺毒的大太阳,收回目光笑着提议道:“要不今天先这样?我送他回去,咱们改天再聚。”   几个人从西餐厅里走出来,那两个女子也早有司机在等了,说了几句话,坐上车走了。   梁春雨原本坐在长椅上,抬头发现对面的玻璃窗里只剩四个空位子了,忙拔下耳机站起来往回跑。   她沿路走过来,正要穿过马路,人行道对面变了红灯,她与徐风郑淼两人隔着一道斑马线。   徐风架着醉酒的郑淼等了她一会儿,绿灯放行,梁春雨看顾着两边很快走了过来。   她掏出车钥匙开锁,打开后车厢的车门,想帮着徐风扶一下郑淼,哪知郑淼这人失了重心调转了方向直接压向梁春雨。   梁春雨小个子,肩膀猛然间受力被他一压措手不及,眼看就要倾斜倒地,徐风“哎”了一声忙手伸到她背后将她往回挽,堪堪扶稳。   梁春雨松口气,忙说了声谢谢。   徐风把手缩回来,手掌有些隐隐的湿意,应当是梁春雨背后的汗。 第4章 当老板的司机   他看向汗涔涔的梁春雨,头向后撇了下,示意她往靠边:“我来。你先上车吧。”   徐风把郑淼往后车座一扔,关上车门,才发现自己也累出了一身汗。   梁春雨已经坐到驾驶座发动了车子,徐风随后坐上来,打开了空调。   梁春雨捞起耳机线在手机上绕了几圈,随手放在中控台。   徐风报了一个地址:“先去那里,你往前开,路我指给你看,得先把你们老板送回家。”   “嗯。”梁春雨应道,眼睛盯着前面的路,前方有一辆车子停歪了,轮胎和车屁股直直冲着他们车头,显然是后来硬卡进去的。   梁春雨打死方向盘,稳稳将车子挪出了车位。   郑淼说得没错,她开车确实稳,而且小心。   车子平缓行驶了一段,徐风才发现梁春雨的脑门子和脖子上其全是汗,连鼻头都是细密的小汗珠。   她的鬓边和发际处已经湿了,几缕头发粘在面颊上,好在是短发,所以也不显得乱。   她的面颊很白,此时却有两团不正常的红晕,显然是热出来的。   副驾驶座上面的遮光板上套了一盒纸巾,徐风伸手,抽了两张递给梁春雨。   “小姑娘,擦擦,”徐风笑道,“你现在像是从工地搬砖回来的。”   梁春雨接了过来,单手操控着方向盘,礼貌地又说了声谢谢。   她单手拿纸巾擦了擦鼻子和额头,把擦过的纸巾捏在手中揉了一下团在手中。   徐风注意了一下方向盘,她握把的地方有些潮湿,显然是有手汗。   车厢太闷,有几分尴尬。   “小姑娘,你叫梁春雨是吧?”徐风个性外向,主动开口。   “是的。”   “哪里人呐?”他问。   “b 市”   “b市,”徐风重复了一遍,挑了挑眉,神色蛮惊讶的,“我以前在那里上过中学。”   “喔。”梁春雨接了一句,看着路面,没下文。   “……”   徐风有点纳闷,连句“好巧”也不会说,让人怎么接话。   “……明谭高中。你知道吧?”   “嗯,我知道。”   “……。”   徐风突然就郁闷了,不想和她讲话了。   他是个很会说话的人,他很有分寸,可以把话说得恰到好处,既不聒噪也不无聊,但是他看出来了,梁春雨没有兴趣和他聊天。   她应当是不怕尴尬的。   于是徐风就满足她,不找话题了,反正尬聊他也不爽。   就这么杵着,车厢里一片安静,一个转方向盘,偶尔指指路。   车子停在一栋郊区的大别院前面,徐风打了个电话,很快有人出来,把醉得不省人事的郑淼抬了出去。   梁春雨掉头,开回商贸城。   **   两人静静坐了一路,梁春雨眼睛往徐风那边瞟了几下,有些不自然地开口:“徐……老板,能关空调吗?我有点冷。”   她称呼他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老板”两个字等同于后缀。   徐风心里还有几分郁闷,也懒得纠正她的称呼,默默关了空调。   “谢谢。”梁春雨倒是道了一声谢。   ……。   车厢的温度适宜,环境安然,徐风神思有些飘然,阖上眼睛小憩。   梁春雨此时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忽然同电铃一般响了起来。   这是一首曾经火遍大街小巷的电铃,山丹丹开花红艳艳,何佳橙为了捉弄梁春雨特意给她调的。   梁春雨对于没有必要再换的东西是不怎么执着的,横竖作用都是一样的,无非就是提醒人接接电话。   所以她只是把音量调小了些。   这时候马路空旷,车厢寂静,于是这首红遍大江南北的陕北名曲在阿宝哥的一把好嗓里,重现经典。   梁春雨慌忙伸手去捞手机。   徐风本来有点睡意了,刚闭上眼,神思倦怠,飘渺浮动。   骤然响起的铃声中高音袅袅,激情满载,噩梦般直接将他惊醒了。   喝了酒后微醺的神思几乎是被一下子攫回现实,登时觉得睡意全消。   突如其来的惊吓弄得他有点发懵,半晌才回过神,倒也没觉得怒,有点想笑。   梁春雨还维持着伸手够手机的姿势,是车子行驶的过程中手往副驾驶座滑了一下,直接滑倒了副驾驶座前,她一直够不到。   此时她也意识到徐风被惊醒了,抱歉地看着他道歉:“对不起。不好意思。”   徐风看了那手机几秒钟,拿起手机递给她。   梁春雨结果手机,指腹不小心擦过徐风的手背,徐风感到手背与她接触的部分划过一点湿和凉。   他往方向盘看了眼,梁春雨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空出来的边方向盘上还有一个湿润的手印。   这小姑娘很爱出手汗。   梁春雨接过手机看了看号码,是人事的。   她一手放在方向盘上,一手滑到接听键,刚想张嘴,对面的电话里就连珠炮般来了一连串语气严厉的指责,怒斥她刚来没几天就敢旷工。   梁春雨自从接起电话,嘴巴张到一半,没来得及给自己解释一句,被批了个狗血临头。   人事语气确实不好,她说你一个新来的学历不行,连点时间观念还没有嘛?还想不想干了,啊?还想不想干了??   隔着一个手机,对面人咄咄逼人的语气在车厢里透了个十成十。   对方指责的说辞一套接一套,行云流水一般不间断,越说越过分,梁春雨实在插不进嘴,再加上要开车,一直注意着路况,心思也没全在这个电话上。   倒是徐风听着听着,眉心蹙了下,看向面目平和的梁春雨。   她脸上倒也没有委屈和急于辩解的神色,只是在人事问她:“你还来不来上班了”的时候抓紧时间插了一句嘴:“来的,就快到了。”   人事听见了之后又借题发挥,现在才来,都几点了,你干脆不用来了……。   徐风忽然伸手把梁春雨虚抓着的手机拿过来贴在耳边,入耳便是喋喋不休的苛责。   他看一眼梁春雨,向她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   徐风打断对面怒气冲冲的声音:“她出来替郑淼办点事,现在开车。”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从容且冷静,还算礼貌。   对面静了一下:“你是?”   “我是徐风。”   这次对方沉默得更久。   两人说了几句,徐风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回中控台:“跟她说清楚了,等下不会为难你的。”   “麻烦您了,谢谢。”梁春雨真心感谢徐风解围。   “没事。”徐风有些无聊,转眼去看窗外。   两人一路无话。   车子开到公司楼下,梁春雨拿了手机塞回包里,两人下车。   梁春雨把钥匙给徐风,徐风瞥了一眼没接:“直接给你们人事,他会还给你们老板的。”   商贸城的电梯大,而且缓慢,一路上到四楼,两人不发一语。   没别的,就是谜般的沉默。   开电梯门的时候,梁春雨说:“我先走了。再见”   “嗯。”徐风正在发简讯,眼睛盯着手机屏幕,没抬头:“再见。”   梁春雨走了出去,拐个弯就消失了。   徐风按上关门的按钮,想了想这个女生,觉得挺神奇的。   她好像没什么表情,对别人也没什么好奇心。   梁春雨把郑淼车钥匙给人事的时候,人事的表情有点好看的。   人事跟着郑淼干了n年,换了三个公司,做一个败一个。   好在郑淼有爹,爹地呢,有钱。一个公司败,就有一个公司开。   对人事来讲,铁打的老板流水的公司,她也算是郑淼手下的元老了。   但就是这么n年里,她跟郑淼这个整天胡吃海喝的挂名老板也没说过几句话。   再说徐风,楼上传媒大公司的总监,那跟他们这楼的小公司真的不是同一个级别,是真的大公司。   徐风去年因为开发了新客户群在商业圈很是火了一阵,据说家世很不一般,才貌双全的传媒男神,人间贵子雪花神龙,全公司都知道这么号人物。   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三个小时的功夫,梁春雨做了什么跟这俩个人混到一起的?   梁春雨旷了几个小时,有点过意不去,主动解释道:“我帮老板开车。”   人事看起来并不相信:“那徐总监……?”   梁春雨:“他跟老板一起吃饭。”   人事还是心存疑虑:“老板怎么找你开车?”   梁春雨想了想:“他应该是自己懒得开。”   这解释没毛病,郑淼就是懒得开。   **   徐风上了五楼,刚进办公室,就看见自己的办公椅上坐了个人,左滑来右滑去看着是挺欢脱的。   秦晏舫看见徐风走进办公室,站起来笑着说:“玩忽职守,去哪了?”   “吃饭,”徐风说着上下打量秦晏舫,“你跑到我这边来干嘛?”   “查岗呗,看你这不是被我逮到了?”秦晏舫笑嘻嘻的。   徐风点头:“下次公司职务调动的会议,我建议你调去考勤小组。”   秦晏舫是广告策划部经理,徐风是运营部的总监,高中一起读过几年书,关系蛮好的。   徐风走到办公桌前,笑道:“鸠占鹊巢,你起来。”   “哎,我听说郑淼的大款爹又给他折腾了个小公司,就在楼下,是不是真的?”秦晏舫站起身趴在办公桌边沿。   “嗯,刚和他吃了顿饭。”徐风坐回办公椅,翻了翻桌上的文件。   “啧啧,”秦晏舫叹了口气,艳羡道,“你们这种富二代真可怕,说创业就创业,赚了进自己口袋,赔了爹妈担待。起来了是商界精英,倒下了就当仰望星空。”   徐风歪头看他:“你给我解释下,什么叫‘你们这种富二代’?怎么就‘你们这种’?大家都是人民群众,你可别想搞分裂,随便给人打标签啊。祖国至今还未统一,就是因为有‘你这种’动动嘴皮子就挑拨离间想破坏团结的。”   “行行,我也就是这么一感慨,你给我安的这罪名这可够大的,”秦晏舫摆摆手,“你兢兢业业干了这么几年才混上来的,我能不懂吗?我懂。正因为我懂,才更嫉妒你,要家室才华相貌一样不缺,你tm开挂了吧?”   “啧啧,”徐风坐回椅子,“平时不觉得,听你这么羡慕嫉妒恨的语气,我现在还真有点成就感了。”   “我靠,你怎么这么找打。”   ……。   郑淼这个拿钱不干事儿的挂名老板对梁春雨印象十分之好,自从梁春雨一脚油门将他的车子带出死角,她的这门技艺就给了他一种难以磨灭的惊艳与好感。   好比一只不起眼的丑小鸭,忽然朝他挥出了两只大白鹅的翅膀,郑淼眼前一亮,既惊且叹,心里想的是:我靠!人才!   而且他觉得,梁春雨这个人,艺高话不多,实诚,可靠。   诚实的人理应受到奖赏,是人才,就该为他所用。   于是他决定破格把梁春雨从会计助理“提拔”为司机。   想一出是一出的郑淼第二天就进了会计办公室,把自己的车钥匙丢给梁春雨:“小春,以后我出门就叫你了啊。”   这种信任对梁春雨来讲是个磨难。   她勉为其难给郑淼当了几天免费司机,郑淼这人是个二世祖,没本事但是摊上一个十分有钱的爹地。从年轻时养成昼伏夜出的习性,灯红酒绿夜夜笙歌,夜幕降临才是夜生活的起点。   梁春雨自从接了他的车钥匙,就没在公司好好待过几个小时,早上跟着老会计学制表,下午就得开车拉着郑淼去城东城西的窝点搓牌喝酒。   这等于她干了两人份的活。2500的工资除以2,一份工作1250元,她无疑是城市里最廉价的劳动力,工地搬砖都比这有前途。   这样下去没有出路,不是饿死,也会累死。   忍了一个星期,她开始盘算着辞职。   隔了一天,她去找了人事说明了去意。   人事听到她要辞职的消息,第一个反应是:不工作了?这么快就被老板包养了?!   梁春雨辞职的理由是,不想当司机,没时间学习专业的会计知识。   人事把梁春雨的辞职意向以及理由传达给了郑淼,郑淼一语道破玄机:“不就是钱吗?给她加钱!”   辞职信驳回,梁春雨的收入一下多了4000千块。   饶是人事在职场浸淫多年,甚至职场各处奥妙,也不禁在心里佩服梁春雨:这一仗干得漂亮。 第5章 涨工资了   涨了工资后,缺钱的梁春雨开始疏导自己。   她想,自己毕竟一个专科毕业的学生,没什么经验,现在的城市本科研究生都很难找到工作,辞职后再找,也许只能接工厂的工作了。不如留下来,早上的时间还可以跟着老会计学点东西。   从此梁春雨的睡眠时间大大缩水,三餐也随着郑淼的不定时出行紊乱起来。   这样过了两个礼拜,梁春雨坚持多年早睡早起的作息被打乱,身体吃不大消了,动不动就想打哈欠,眼睛下面挂了两个淡淡的黑眼圈。   她常趁着着郑淼去过夜生活的时候在车里小睡一会儿,等郑淼自己摸出来,或者被人抬出来扔到车里,就开车把他运回家。   **   这晚郑淼去亢雨台蹭了一个生意场上的饭局。   亢雨台是一个吃饭娱乐养生一体的高级会所,喔,是没有特殊服务的那种正经会所。   梁春雨吃了晚饭在车里睡到自然醒,看了看时间,十点整。   梁春雨怀疑郑淼和他的哥们儿一起喝高了。   她给郑淼打电话,没人接。   郑淼可以半夜十二点睡,然后到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再起床,可是梁春雨不管多晚睡下,起床上班的时间永远都得是八点。   思索了一会儿,梁春雨下车进了会所。   会所包间的隔音效果一等一,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异常安静。   郑淼是会所里的大主顾,办了大v卡的。前台查到他们在这里吃完饭后开了一个练歌房。   她一路找过去,拍了拍包厢门,里面没动静。   犹豫一下,梁春雨推开房门。   大银幕兀自播放着歌曲,灯带昏暗,屏幕发出的一点光亮照在了中间摆满酒瓶子和水果的茶几上,茶几旁七七八八蜷缩着几条腿。   梁春雨摸出手机照明,摸到墙上到开关摁下,昏暗的房内登时透亮。   一群男人仰面躺在沙发上,横七竖八挺尸似地。要不是没有小姐,看起来倒真像是个扫黄打非的目标现场。   梁春雨一路走过去,踢倒了好几个酒瓶,终于找到郑淼。   他身体东倒西歪,没了骨头一样,一张脸挤在旁边人的屁股底下,睡得挺安详。   梁春雨弯腰在郑淼肩膀上用力拍了几下,把他弄醒,谁知郑淼刚睁开眼,三分醉意七分起床气,睡意惺忪间大手一挥,梁春雨跟个翻面的大饼似地被抡一边去了。   她踉跄几步,碰上了横在茶几与沙发间的一双腿,扑进了另一人的怀里。   突如其来倒过来这么一个大活人,那人被压得皱了眉,睡梦中闷哼了一声,听声音,被她压得挺痛。   梁春雨低头一看,那人正是徐风。   他睡觉的姿势不像其他人那般放飞,头和背后仰,双腿弯曲往前,手自然搭在身体两侧,头搭在沙发沿上,很沉静的样子。   比起其他人横七竖八的睡相,算是自律了。   梁春雨一屁股墩挤坐他大腿根,头撞在他胸口,冲击力不可谓不小。   “嗯……。”徐风被她坐痛了,睡意惺忪间伸手拨了一下她的腰,慢慢睁开眼,迷蒙的视线往下,眯着眼睛看向怀里的梁春雨。   梁春雨忙伸手按住他身后的沙发靠背从他身上下来,站直身体后解释:“不好意思徐总监,老板他推了我一下。”   徐风惺忪的眼里带着迷惑和困倦,似乎在回忆她是谁,过不了几秒钟,头转个方向,又闭眼睡过去了。   梁春雨走回原地持续骚扰郑淼,一下一下又把他拍醒了。   天大地大,郑淼睡觉最大。   郑淼十分生气:“走开!”   “老板,今天您不回去了吗?”梁春雨问道。   “不回去了,”郑淼闭着眼没好气地埋怨,“你别烦。”   “那车子怎么办?”   “你开走!”   梁春雨求之不得啊。   她出了ktv,轻轻松松开车回家了。   睡到半夜一点的时候,郑淼来电话,让她去市中心接他回家。   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梁春雨抓着手机,唯一后悔的是睡前没关机。   她套了件外衣起床下楼,将车子开出了小区。   夜深后,路灯下寂静的街道在百尺高楼下显得格外宽阔。   梁春雨望着空旷的街道,踩了油门加速,发动机排气的声音瞬间提拉轰鸣,而后渐渐柔和。   一路往前,畅通无阻,耳边只有汽车传动发出的声响,望着前方无限延伸的昏暗路面,一时间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开了一段,她才发现身后跟了一辆亮蓝色的跑车,引擎轰轰的,紧紧咬在她车屁股后不放。   梁春雨一向谦让,放慢了车速,往右靠了靠,让那车过去。   那辆蓝色的跑车很快加速与她并行,只是不知怎么回事,那车的车速也慢了下来,与她齐头并进。   超跑的车窗降了下来,里面是一个十分年轻的男孩儿,他扬着下巴冲她挑衅地笑了一下,然后一只手指了指前面的道路。   他的意思是前面的道路,两人比一比。   这真是开玩笑了。   梁春雨要是有精力在半夜一点和别人在大马路飙车,前途一定不止是现在这样。   她也不说话,慢慢带着这车往前,前面又一个绿灯的倒计时,梁春雨掐好时间突然加速,在灯变成黄色的时候冲了过去。   后面的车正好卡在了红灯。后面那男孩头从车窗里探出大声说了几句,没听清楚。   梁春雨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市中心□□,郑淼和他的朋友坐在露天广场上的一堆椅子上。   她按了一下喇叭,广场上立刻有人认出了车牌号,大声说:“还是郑淼哥的司机最靠谱,来得最快!”   郑淼和一个人影站了起来,冲剩下的几个打了声招呼,转身过来了。   前后车厢的门都被拉开了,副驾驶座是徐风,后面是郑淼。   “走,”郑大爷在后车厢横着像个王八那样趴下了,“我得再睡一觉,到了叫我。”   “上次去过一次。”靠在车座上的徐风也有点懒,头往后仰,“你知道地址吧?”   “嗯,知道。”梁春雨说。   她发动车子上了路,路上不自觉想打哈欠,又忍了下来。   徐风闭目,似是睡着了。   到了一个交叉路口,梁春雨犹豫着不知往哪边走,上次在徐风的指点下开过一次,这回夜色浓,她有些认不得路了。   她望了望身边闭着眼的徐风。   “往右边。”徐风的姿势没有变,轻轻说了声。   梁春雨依言右转。   平稳地驶到了郑淼家的大别院,梁春雨懒得叫郑淼,按了几下喇叭,这是老规矩了,一听到喇叭声响,别院里就会有出来人把郑淼抬回去 。   郑淼下车后,梁春雨看了看依旧闭目的徐风,不知道该把他送到哪里去。。   他肯定是醒着的,就算睡着了,那两声刺耳的喇叭响也应该把他弄醒了。   不过他仍旧闭着眼,眉头微皱,看起来是非常疲累的样子。   徐风是个标准的美男子。   侧脸起伏非常明显,额头饱满,与鼻梁连接处的眉宇有一个明显的凹陷;睫毛又直又粗,根根分明,阴影打在眼窝;鼻梁高耸,人中沟低浅,唇色浅淡,下有个凹陷的唇窝。   可以说,精雕细琢,又不显得小气。   梁春雨多看了两眼,徐风此时恰恰睁开眼,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梁春雨也不难看,眉是眉,眼是眼,皮肤白白的,短发很清爽。   两个不熟的人大眼瞪小眼,徐风一愣,倒没拘束,笑了下移开目光:“往前开吧,两个路口后左转两百米就到了。”   “好的。”梁春雨也忙收回了目光。   徐风长得好看,她因此多看了几眼,这样或许显得不太礼貌,但她真是无意为之,并且心里也没鬼。   车子开出了这片区域,梁春雨依言左转,进入了一片看似公园的区域。   里边最开始是大大小小的植物苗圃,随着车子行进变成左右两边各一片绿草地,草地外是十余米宽的水塘,草坪和水塘上皆种植了粗壮的金叶水杉,密密麻麻。   金色的叶面交互掩映,露在水面上的一节绿色树干尤其粗壮。   这里没有路灯,路面漆黑一片。   “小心点。前面可能有树枝掉下来”徐风提醒道。   “好的。”   徐风现在酒醒了,头却有些眩晕,他得感谢梁春雨,车子一直开的很平稳。   郑淼今晚难得发奋拉几个新开发的客户谈续约的事,刚好对方几个客户跟他有点交集,郑淼叫上他,又拉了一堆生意场上的朋友,混个眼熟,也算半个担保。   徐风想起郑淼,心里真有些感叹,这人谈生意不行,劝酒真是一等一地在行。   **   没来由的,梁春雨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吸气声在静谧的车厢里尤为明显。   徐风看向她,体恤外面套一件很宽松的牛仔外套,显然是从床上匆匆爬起赶过来的。   “你经常半夜出来接你老板吗?”喝了酒的缘故,徐风嗓子有点哑。   “今天第一次。”梁春雨真没试过凌晨两点还熬夜的,此刻又打了个哈欠。   “现在很累?”   “还好。”   “你原来不是会计助理吗,现在不当了?”   “不是,我白天还是跟着会计,老板要出门的话会叫我。”   “干两份工作你不累吗?”   “还好,”提到工资,梁春雨看起来还是满意的样子,“老板给我加工资了。”   徐风笑了,抬一抬下巴:“看你的样子,加了不少哇?”   梁春雨张了张嘴,话没出口,眼睛盯着路面,脚下缓缓使劲儿,停住了车子。   她解开安全带下车。   借着车头大灯,徐风看到梁春雨走到一簇拱形的横在车头前的拱形树枝旁,抬脚将树枝踢到一旁。   重新上了车,启动车子,开了好一阵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刚才徐风似乎问了她什么,自己还没回答。   但是现在她睡眠不足,脑袋也有点儿断片,不记得了。于是开口问道:“徐总监,你刚刚问我什么?”   徐风故意说:“没有啊。”   梁春雨顿了顿,眨了两下眼,然后很快地否定自己:“哦,不好意思,我可能记错了。”   徐风在心里“扑哧”笑了,真是有点被她现在这股毫无理由的迷蒙劲儿给逗到了。   他想,上次把我弄得这么郁闷,这回又轻轻松松把我逗乐了,这姑娘行啊,简直能牵着我鼻子走了。 第6章 报警电话多少   水杉木林尽头处豁然开朗,横亘的柏油路边建了一排带着独立小院的现代别墅。   每栋别墅之间都有百十米的间距,绿化带作隔断,中间是郁郁葱葱的森植古木,风格迥异,不尽相同。   “第一栋就是,停在台阶可以了。”徐风适时出声提醒。   别墅建在绿草茵茵的石基上,立体斜插设计,一二楼是透亮的落地窗。   后方有一处雪白的山墙,立面光滑无比,简洁大气,一方波光粼粼的长方形泳池与小院毗邻。   徐风解开安全带,下车的时候回头道谢:“小姑娘,辛苦你了,回去好好休息。”   他的话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柔和,不远不近,叫人听了很舒服。   这可真算得上一句漂亮话了,配上徐风浅浅的笑意,挺温情的。   梁春雨不太会说漂亮话,她看着徐风,点一点头:“好的,徐总监。”   徐风听她这么一说倒是又笑了:“这回怎么不叫我徐老板了?”   “嗯……我是听人事说的。”   “难怪。”徐风点一点头,走上台阶。   梁春雨调转车头,原路行驶回去。   出了杉木林,开回公路的时候,对面来了一辆蓝色的跑车,两辆车子各占据一边错开。   梁春雨往左看了一眼,这辆车好像是刚才路上跟在她后面的那辆。   只是未及看清,两辆车已经擦身而过。   **   只睡了五个钟头,早上梁春雨头昏脑涨硬扛着起了床。   她刚坐上车准备去接郑淼,郑淼家的佣人就打电话过来,意思是昨天闹腾得太晚,郑少爷今天要睡觉,不去公司了。   梁春雨就在车座上多睡了半小时,掐到最后二十分钟,开车去公司。   今天太阳大,她把车子开进地下车库,转了一圈找车位,终于在c区找到一个,正想倒进去,对面来了一辆黑色轿车。   她认得那个车牌号,是徐风的车,显然他也看中了这个车位。   两人从挡风玻璃前对视了一眼,梁春云刚想退出,徐风一手探出车窗向她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她留下,自己倒车开到后面的一个区去了。   梁春雨也没客气,车子稳稳倒进去,拔了车钥匙下车。   徐风停好车,去乘电梯,发现梁春雨站在电梯里,一只脚踩着门开合处不让电梯门合上,显然是在等人。   他愣了下,走进去:“你在等我吗?”   梁春雨收回脚,按了关门键:“嗯,我看到你快停好了。”   徐风看她一眼,小姑娘心倒蛮细的嘛。   电梯上行,依旧是一片沉默,到了四楼电梯门打开后,梁春雨也还是那句话:“徐总监,我先走了。”   徐风也照旧“嗯”了一句,不过这次看着她,带了笑。   **   当郑淼的司机天天熬夜,不仅伤神,而且伤肾。周末梁春雨睡了一上午。   刚起床,蔡继成打电话给她,问她有时间没有,有时间再去修车行帮帮忙。   刚走进巷子,就见车行外围了一群人,正拢成个圈子围着台车争执不休。   蔡继成自从梁春雨走后另外带了几个小伙子,最近修车行里比较忙乱,他带着的几个小伙子以前也是干这行的,虽然不是精通,但是平时处理点车子的小问题还是可以的。   前几月修车行拉回了了一辆车,蔡继成看着没多大问题,就交给了其中一个小徒弟修理。结果无德的小徒弟看上人进口豪车的零件,定损前把电脑板和传感器给偷偷换了旧件。   要说那小徒弟也是,心怀不轨不说,作案手法还不行,螺丝印子都没扳回原位。   人家后来去4s店,有经验的师傅一眼看出来哪些地方动过手脚。   这下惹出事情来了。   人家也不是个吃素的,法治社会,哪有被人打碎了牙还往肚里咽的道理?当即带着一帮朋友赶上门,手机一掏,要报警。   蔡继成原本还不信,看对方半大一群小伙子,头发染得跟彩带似地,以为是来挑事儿的。   他行端坐正一直男老爷们儿,身正不怕影子斜,梗着脖子和对方争论。   争得脸红脖子粗,转眼看见那个修车小弟脸色煞白一副不打自招的苦相,看着他连话也说不出来了,简直打脸。   蔡继成脑子也活络,立刻明白过来事情是怎么回事了,脑袋跟撞了钟一样铛铛响,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他脾气上来了一巴掌扇在小徒弟肩上,将其扇趴在地:“想坑死老子是伐?!小赤佬这种鬼缺德事也干得出来!找死啊?!”   修车小弟干这事也是个新手,河边没常走,第一遭就湿鞋了。   他吓得要死,不停求饶,一骨碌跑去屋里把换下来的零件给送了出来。   蔡继成自认倒霉,只能拉下脸点头哈腰向对方道歉,保证两天内将所有原装零件换过来,要赔偿也行,价钱对方定。   他是靠修车厂吃饭的人,没猫腻不怕查,但这会儿人赃并获,真把警察弄了来,先别说是谁捅出的篓子谁扛,修车行的名声算是坏了,以后谁还敢来这里修车?   高高大大的糙汉子,此时不为三斗米不折腰也不行,低声下气地,差点给人跪下。   对方是个衣着光鲜亮丽学生,一身的名牌加起来够买一堆传感器零件了。看这架势,不是富二代就是拆二代。   有钱的人不在乎钱,找上门来纯属气不过这种黑心的勾当。   血气方刚的男孩子,掏出手机非要报警为民除害。   蔡继成那个苦和气啊,辛辛苦苦干了几年才做出点名堂的招牌,眼看就要砸了,到时候老婆孩子谁养?老娘谁养?吃什么?喝什么?   男孩把手机拿在手中,转过头去问同伴:“报警电话11几来着?”   他的同伴们全体一愣:“好像是119。”   又有一个同伴:“120吧。”   这是一帮辜负了祖国殷切期待的学生。   蔡继成眼疾手快,伸手捂住男孩的手机屏幕想再周旋一会儿,那男孩反应快,猛地扬手往上一甩躲开,谁知手机没拿稳,甩了出去。   正好朝着梁春雨的方向去了。   梁春雨忙快走几步,接住了手机握在手中。   那年轻的男孩儿走出人群,到了梁春雨面前要手机。   “春雨!”蔡继成赶在后头,面上急迫万分。   梁春雨抬头看了那男孩一眼,意外发现他竟是那晚在街道上追着她比车的那个男孩,对方显然也认出她来了,惊讶地挑了一下眉。   他来回看了一下梁春雨与蔡继成,问梁春雨:“跟他们一伙儿的?”   梁春雨没点头也没摇头:“能不能别报警?”   那男孩听她这么说,皱了一下眉头,十分厌恶与不耐烦,伸手就要拿手机。   梁春雨看了看蔡继成焦急的眼神,把手机递到男孩手中:“你能不能给个机会将功补过?我们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你要是报了警,整个车行的人都要跟着倒霉了。”   那男孩看了看梁春雨恳切的眼神,撇嘴嘟囔道:“谁知道你们以前害了多少人?”   梁春雨往车行内外看了看,指着放在门外修好的三台车子问蔡继成:“那三辆车xxx(缺德小工)没碰过吧?”   蔡继成:“没,都是我修的。”   梁春雨又转向那男孩:“那三台车子都是刚修好的,中间那辆比你的车档位还高,只要他们不是二手车经手,没有非法改装过,我们保证里面换掉的每一个零件,记录单上都有,除此之外,肯定是原装。”   “说得好听,”那男孩哼了一声,“我又不是修车的,怎么可能检查得出来。”   “这一片有很多修车行和4s店,你随便找一个有经验的师傅来验都可以。或者这修车行里任何一台车,都可以验一验。”梁春雨说得很诚恳,很认真。   那男孩听了,盯了她半晌,皱了眉头说道:“照你这么说,还算是我倒霉了?”   蔡继成紧跟了过来,放软语气求这男孩:“小伙子,我知道你不差钱,可是我这个修车行办起来没几年,招牌刚刚打响,本儿才收回来,油都没偷过一滴,怎么可能为了几千块钱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偷你零件这小子我是不会留了,我保证,一天时间,把他给你卸下来的零件都装上去。到时你再找个人验货,不是原装的我关了这店铺自己去警察局交代罪行!”   那男孩在缺德小工,蔡继成以及梁春雨三人间来回打量了一番,最后扬了扬下巴盯着梁春雨:“不报警也行。”   周围人刚松了口气,那男孩紧接着说了后半句话。   “上次不是让你跟我去跑一圈嘛,我看你开得不错,三环已外有个黟山开发区,没人,场地大,怎么样,跟我去跑一圈?”   梁春雨听到这话,皱眉,过了一会儿,她才抬头:“这个不行,我不想飙车。”   男孩:“怎么不想去,怕了?”   “我不想飙车,而且我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儿?修车?你修一下午车多少钱,我给你双倍!”男孩豪气地说。   梁春雨摇头:“我不想去。”   “5000!”男孩儿加价了。   梁春雨没吭声,转身往修车铺走去。   “10000!”再加。   还是没回应。   男孩转身掏出手机:“我还是报警吧。”   这下蔡继成急眼了,快步走过去捅了捅梁春雨的背,小声怂恿:“妹子,得去,得去呀!小子太膘了,我看就欠削。你好好给他捯饬捯饬,让他知道什么叫欠!”   男孩手掌握着手机伸到梁春雨面前。   界面上端端正正3个数字:120。   他十分有底气地笑道:“怎么样,去,还是不去,给个准儿。”   梁春雨张了张嘴,看着那几个数字,又看了看那男孩,欲言又止的样子。   男孩身后的几个同伴查了度娘,举着手机吆喝道:“徐辰!搞错了,报警电话110!120是急救电话!”   男孩面色菊花般一紧一放,匆匆回身修改了输入的数字。   再次理直气壮地将手机举到梁春雨面前以作要挟。   他瞪着眼:“说,去不去!”   梁春雨看着男孩儿。   我去。她说。   “还治不了你了我,” 男孩手持手机,得意地笑了两声,“看小爷我等下不把你飙到流鼻血。”   他随即想起了什么,正色道:“你是个女生,我得先跟你说清楚,输了不准哭鼻子,我只负责赢,不负责哄你啊。”   “好。”梁春雨点头。 第7章 健身房   徐辰分外丧气地回家。   进了家门也不打招呼,直直往楼上冲。   恰逢徐风下楼,一把截住徐辰胳膊:“好几天没回来,你干什么去了?”   “哥,”徐辰脸拉得跟驴脸似地,“我又不是个小孩子了,你跟妈老念叨我去哪里干啥?我总不能把自己给丢了。”   徐风“嘶”地皱了下眉,他比徐辰稍稍高一点儿,低下头看了看弟弟的脸色,怀疑道:“你是不是又出去惹事了?”   徐辰现在大了,在哥哥面前也是要面子的,撇开眼闷闷地哼了一声:“没什么。”   徐风按住他肩膀转个身往前推:“没什么那就下楼吃饭!。”   徐辰不愿意,被徐风摁着硬走了两步,没办法,顺势下了楼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徐风找出游戏机,两兄弟盘腿坐在地上,对着墙上的投屏打了一回游戏。   徐辰愈战愈入迷,眼睛盯着屏幕,手指在手柄按键上飞快翻动,最后连续重按几下,停了。   “靠!”不甘地看着显示屏,徐辰狠狠在沙发上砸了一下,“啪”一声把手柄丢开:“输!又输!”   徐风不以为然:“干什么,你让谁给薅了?”   徐辰看了徐风一眼,大约是确定现在有且仅有这么个倾诉对象,犹豫一会儿,闷闷地说:“个丫头片子。”   “干什么了?”   “我带她去后港跑了两圈。”   “喔。”徐风点头往后仰,靠着沙发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看你这样子,应该输得蛮惨。”   徐辰听到徐风这样说,突然就瞪直了眼,一副十分不服气的模样:“那女的太嚣张了。”   “怎么个嚣张法?”徐风兴致勃勃的样子,显然对弟弟吃瘪这件事喜闻乐见。   “愿赌服输,我输了吧,她拿钱走人就行,可她非教训我开车不行,一板一眼跟个木头人似地,还说我这样影响交通!真把自己当能手了。”   “呵呵,”徐风难得听到这么中肯的评价,“那她具体怎么说的?”   徐辰回忆了一 下,煞有其事地捏着嗓子模仿道:“她说‘你这样开很容易磨损轮胎,破坏变速箱和刹车片。过不了多久就会出故障。’哥,我开车这么久,还没人说我‘开车不行’‘影响交通’这种话,士可杀不可辱,她彻底把我惹毛了!”   “哈哈……我挺佩服那个姑娘的,”徐风挑眉,挺意外的样子,一手指着徐辰,“至少她看到你这种古惑仔的发型,还敢对你说实话。”   他这个小弟弟才读大一,车子已经开了好几年了,自以为技术很可以,开在路上气势汹汹的,他们全家都拦不住。   这回倒来了个实诚人,呛一呛他也好。   “哥!”徐辰横了徐风一眼,不满意了,“你笑什么,我输给一个女的你很乐呵吗?”   “我当然乐,”徐风没有照顾徐辰情绪,自顾自说着,“她把我和爸妈一直想对你说的话全说出来了,我跟爸妈都得感谢她。”   “哥!你不知道那女的多牛气哄哄的样子,开始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说,一个闷葫芦样,结果赢了我之后下车第一件事就是跑过来跟我瞎bb,还说了那么一长串,拽得二五八样儿……。”   徐风扬了扬眉:“听你这意思好像还不服?”   “当然不服!”   “那你怎么不继续跟人家叫板,再开几圈,赢了她为止?”   徐辰被噎,说不出话,隔了一会才嘟囔道:“这女的开车有两把刷子,尤其是出弯提速,我去老子还没见到有人这么敏捷的,这一时半会儿吧,我还没想到办法赢她。”   徐风随手抓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愿赌服输,知道人家比你厉害,就该听听人家跟你说的。”   徐辰一愣,龇毛:“我就是气她目中无人,竟敢教训我!”   “到底是谁目中无人?说这话你还挺硬气,你凭什么?”徐风拉他起来,“说到底,你这么横,仗的是咱们家的势,不是你徐辰自己。”   徐辰被徐风一噎,瞪着眼看他,委屈道:“你怎么老帮她?!”   “就事论事,把你那傻乎乎的表情收起来。”   眼珠子转了转,盯着自家哥哥亲亲热热道:“哥,你朋友不是多嘛,帮我找个开车技术好的,我再去煞煞她。她虽然开得好,到底不是以专业的。”   徐风直接转身:“你有病吧,输不起还想往回找补,想都别想啊。”   “你不帮我也行,我去找婷云姐帮我,她哥哥就是开赛车的。”徐辰在后面嚷道。   徐风照着他脑袋拍了一下:“嫌不够丢人是不是,你是哪吒三太子转世吗?成天跟人叫板。”   “那我不管,就准她赢我,还不准我带人翻盘?”   “不准去。”徐风下了定论,看着弟弟,“徐辰,我要是知道你去找婷云,你就等收拾吧。”   家里的阿姨此时做好了饭,叫了一声:“大少爷小少爷,可以吃饭了。”   徐风本来还要说什么,听见这一声,便结束话题转身冲徐辰说了一句:“你去书房叫一下爸,让他出来吃饭。还有,把你那苦瓜脸捋平整了。”   徐辰一声不吭,不情不愿走去书房了。   **   徐风隔几天都已经把这茬忘了。方婷云给他来了电话,他看着屏幕上的备注姓名,着实犹豫了一下才接起来。   方婷云,郑淼还有徐风三家是世交,三人不说青梅竹马,也是老相识了。长大后圈子虽然不一样,情分还在。   但他跟方婷云的关系,着实有些尴尬。   徐风强打精神:“婷云。怎么了?”   方婷云:“开口就问‘怎么了’,没怎么,没事我就不能找你了?”   一听这语气,徐风就有点不得劲儿。   这种问句的标准答案是“当然不是”或者“你怎么这么想”,但是徐风只是笑了两声,变相默认了,因为他心里也是希望方婷云没事别来找他的。   方婷云在电话另一头骂了一声:“混蛋。”   这一句“混蛋”愣是被骂出了一点打情骂俏的意味。   徐风果断扯开话题:“最近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没来找你你是不是特清净特享受?”   “哎,婷云,你能不能别这样,你这样我没法跟你说话。”   方婷云:“哪样?我就要这样。”   “那我要挂电话了。”   方婷云心里一急,骂道:“你混蛋!”   “好好,”徐风放缓语气,“你说吧,说吧,我听着。”   方婷云:“你弟来找我了,说是让我哥去给他撑撑场面什么的。”   一提到徐辰,徐风将前几天兄弟俩的对话记起来了,他皱眉:“你别理他,我会去找他说。”   这话不知又戳到了方婷云哪根神经:“你是不是觉得我来找你也是没事找事儿?”   “哎,方婷云,你脑子是不是脱线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徐风无语,“总之你回了他。”   方婷云却说:“我偏要答应他。”   “随便你。”徐风也压着点怒。   方婷云冷哼一声,立刻挂了电话。   这就是徐风不想接方婷云电话的原因,她总是以唱反调的方式敲锣打鼓吸引徐风注意,说话的时候还带着深深的怨,仿佛自己合该欠她的。   **   晚上去健身俱乐部,这是徐风的习惯,每周三天。   运动完徐风拿了毛巾喘着气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擦汗湿的头发和脖子。   一个没穿运动服的女的跑上来了,一进门就走来走去,人群中尤为显眼,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人。   徐风坐的位置视野开阔,纵览场地各处,自然看清了那跑来跑去的身影是谁。   他看着那女的在从有氧区进了动感单车房,转了一圈又从东张西望的去了器械区,经过他面前眼看着就要晃进浴室了。   徐风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截住她匆匆向内的身影:“找谁?”   梁春雨手臂被拉住,回过身,视线在徐风脸上停留了几秒,一下没认出来。   他穿了运动装,头发打湿搭在额前,此时像个青春正盛的大男生。   梁春雨愣了一下,才认出他:“徐总监。”   徐风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放开了拉她的手臂:“你找谁?”   “找老板,他刚才打电话,让我上三楼来接他。”   “他不在健身房。”徐风指着梁春雨刚刚去的方向,有些好笑:“你再往里走,别人就要喊非礼了。”   梁春雨本来就是一片接一片区域找过去的,没看上面的标识,这会儿顺着方向一看,也庆幸徐风拉住了自己,她点点头,朝徐风感激地笑了下。   徐风歪着脑袋看她笑,眼神一闪,有点意外。   绷着脸的时候就是个小姑娘,笑起来更小姑娘。   “徐总监,这边三楼出了健身房还有别的地方吗?”   “不是你们老板叫你上来的吗?他没跟你说?”   梁春雨摇头:“他就说让我来三楼接他。”   徐风低头想了一下,看了梁春雨一眼,站起身:“你跟我来吧。”   梁春雨跟在他后面,走过前台的时候,他向前台坐班的小姐要了一张纸巾,递给梁春雨:“你流了好多汗,擦擦。”   梁春雨道了声谢,接过纸巾,擦了下脸颊和额头。   徐风打趣道:“你好像很容易出汗,我刚跑了两公里,身上的汗都没你多。”   梁春雨将纸巾翻个面,又在手心里揉了下,擦去手汗:“我有一点多汗症。”   两人说着,绕过前台往走廊的安全出口处方向去了。   徐风穿了一身黑色lululemonn运动服,速干裤包裹着笔直的双腿,肌肉均匀不贲张;身姿修长,面目潇洒,吸引了不少视线。 第8章 英雄救美的梗   徐风拉开楼梯间的一条门,有些重,拉开后,示意身后的梁春雨先进。   梁春雨快走几步穿过那条门,徐风随后跟进。   里面一片漆黑,梁春雨跺了两下脚,灯没亮。   徐风在后面:“这里的声控灯坏了。小心点,别掉楼道下面去。”   “喔好。”   徐风仍旧走她前面,走了没几步,身后一束光照过来,打在他前面的路上。   梁春雨把手机里的电筒打开了。   楼道里显寂静,只有两人啪啪的脚步声回响。   “郑淼的司机不好当是不是?”徐风打破了沉默。   “嗯,”梁春雨回:“是不怎么好当。”   徐风有意调侃一下她的闷蛋性格:“我以为你会说‘还好’。”   “嗯,”梁春雨顿了一下,点头:“也还好。”   “哪里好?”   梁春雨实话实说:“工资好。”   徐风被她这句实话逗笑了:“你这个小姑娘还挺拼的,你老板可是出了名的难伺候。”   “嗯,我觉得还好。”   “呵,那说明你脾气不错。”   徐风说得没错,郑淼是那种三不五时脸上就要刮台风的人,他吧,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有时候气了烦了要发脾气,有时候呢,就连饿了也要发脾气。   但是梁春雨也确实是脾气不错,她不在乎郑淼吹东南西北哪路邪风,因为她知道郑淼就是这种人。是那种很会骂很会埋怨,但并不带着恶意攻击别人的人。   而梁春雨之所以干得下去,正是因为她不怎么计较。   **   楼道尽头,徐风拉开门,门外的亮光与隐隐的喧闹声顿时涌了进来。   这是三楼的另一边,欧式装修的走道,地面平铺灰色条纹地毯,左右两排大包厢。   “你老板跟你说了房间号没有?”徐风问她。   梁春雨摇摇头,徐风拦住迎面走来的一个服务生:“郑先生在不在这里?郑淼。”   那服务生认识徐风,忙点了点头,手指着一边:“在cattleya,转角向右。”   推开包厢门,一股烟气酒气香水味与食物混合的味道散了出来,伴随着包厢里的空气清新剂浓郁的花香,封闭在凉丝丝的空调房里。   那一屋子的男女却是闹得热火朝天,明黄色水晶吸顶灯把整个房间气氛烘托得暧昧又热烈,各种吆喝与开玩笑的声音此起彼伏。   郑淼正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灌酒,抬头见徐风来了,醉意汹汹地冲喊道:“叫你来你不是说不来嘛?这怎么找上门了?”   里面也有人认识徐风的,纷纷招呼他过去喝酒。   梁春雨从徐风身后站出来:“老板,你叫我上来接你。”   郑淼把手里的酒喝下去,嘴一撇,大喇喇地指着梁春雨介绍:“看,这就我的小司机,跟你们说了吧,特别能开车的那个。”   其中几个油头粉面的男子哈哈直乐:“郑哥,你还真没吹牛,这小姑娘够嫩的,给你当司机算你有福了哈哈!”   “什么福,我看郑哥根本就是受罪,哈哈能看不能动!”旁边立即有人附和。   “来来来,小姑娘,来嘛,陪你们老板喝杯酒!”有人打趣道。   一群人七嘴八舌嘻嘻哈哈,把刚进屋的梁春雨当谈资。   不知讲到何处,众人看着梁春雨骤然哄笑起来。   徐风靠在门边,对屋里的调笑打诨见怪不怪,只是目光幽幽在屋里人与梁春雨脸上来回溜达了几圈。   屋里的男男女女脸上有欲,有喜,有空茫,他们寻求最大限度的乐趣,用上流的酒色,下流的言语。   衣着,言语,表情,无论怎么看,梁春雨都与这寻欢的酒场格格不入,站在这里显得如此突兀以及不协调。   徐风对这个木着脸的小姑娘有一点好奇,或者说在意,这让他很有点按兵不动的想法。   为什么我要有点在意呢,他想,本不该如此。   饭桌上的人满嘴跑火车,越说越过分,梁春雨皱了下眉,一双眼只看向郑淼:“老板,你走了吗?”   立刻又有人调笑她。标准的调戏女人的陈词滥调,不过因为混账的人多,场面看起来还是闹心的。   梁春雨不理会,也没有回头向徐风求助。   她只是在等郑淼回答。他说走,那就走,他说不走,她就自己下楼。   她并不把这群人放在眼里,但这个地方让人不愉快。   徐风静静看了一会儿,有点想明白了,梁春雨这个人之所以能伺候得了郑淼,不是因为她八面玲珑或者忍耐力非凡,而是因为她根本不在乎这些找上门的麻烦,或者说,她根本视若无睹。   就好比,他们是放鞭炮的,她是走路的,放鞭炮的人难免会弄出声响吵到她,但是只要他们不挡路,不管弄出了什么动静,梁春雨是不会抬头看的。   徐风兀自笑了笑,心想,哎,我似乎把她看扁了。   郑淼正挨个敬酒讲笑话,弥勒佛似的合不拢嘴,当然不理会梁春雨。   梁春雨站在原地盯着跟个白痴似的郑淼。   郑淼聊得热火朝天,血气上涌,自觉好热,解下西装外套横空向梁春雨飞过去:“小春,接着!”   他说接着,那也得接得着才行,这西装像小李飞刀一样,擦着桌子边缘拐个弯飞出去,梁春雨要把这件西装接住,得练过九阴白骨爪才行。   郑淼一看西装落地了,还一脸心痛:“你看看你,毛手毛脚的。”   被嫌弃的梁春雨盯着一脸不满意的郑淼,将他远在几米开外的西装捡了过来。   遇上这样的老板,是个男的,就抽得他满地找牙;是个女的,也该上去抓得他面目全非。   还好郑淼遇上的是梁春雨,而且这个月的工资他还没给她发。   “来来美女你过来,给哥哥们倒酒喝,加个微信,等下哥哥给你发微信红包!”其中一个喝得半醉的人,不知道酒精上脑怎么地,伸手就要来拉梁春雨。   梁春雨侧身,那人抓空的手在半空顿了一顿。   那只手的主人原本根本没把梁春雨放在眼里,只是梁春雨这么干脆的一躲,让他视线也随之对准了梁春雨,轻蔑地瞪了她一眼,警告的意思。   那人的脸和他讲的话一样不中听不中看,两颊凸出,眼睛里全然是兴奋与促狭,脸上蒙一层轻浮,□□裸的逗弄。   酒色之徒,如果有了钱,膨胀的自信会让他们觉得无所不能。   社会上就是有这种人,郑淼结交了一群最愚蠢的朋友。   梁春雨与他对视一眼,那人嘴角还带着笑,眼里染着不耐烦,落空的手迅速抓住了她的小臂,往自己这边带了带:“小妹妹,别拿乔,一回生二回熟,哥哥教你倒酒是给你面子,躲一下当你是娇羞,装过了就太作了。”   梁春雨沉下脸,挥开他抓着自己小臂的手,很不客气:“走开。”   话里有自然而然的厌恶,一听就知道,那是真的厌恶,且声音不轻,屋里的人都听清了。   那人自然是被人伺候惯了的,有权有势的,说一不二的。梁春雨两次一挥一甩,弄得他没了面子,暴躁其起来。   那人手臂往前一伸,想要推她:“妈的,你以为自己是谁,别给脸不要脸!”   徐风见他动手,心里一惊,忙向旁边横一步挡在她面前握住那男人的手扯了下来,那男人被他横贯而来的力道冲得向后退了几步。   那男的没料到,惊愕地看着挡在梁春雨面前的徐风。   “哎哎,人家不稀得搭理你,你这手还硬要往上凑,”徐风语气淡淡的,“你不要脸吧,李林飞?”   那个被叫做李林飞的似十分震惊,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   他溜着一双眼,尖着嗓子冷笑:“徐风,关你什么事儿?怎么,正人君子当着不够爽,今天还想来一出英雄救美?”   徐风并不生气,反而有些好笑,:“原来你知道自己这是土匪作风啊?”   李林飞的噎了一下,指着梁春雨:“呵,咱们不是一挂玩的,我看这女的长得也就那么个丑样儿,你没必要为了她跟我撕破脸吧?我李林飞什么都可以丢,就是面子不可以驳,你要非跟我争,就是跟我作对。”   徐风一边伸手把他指着梁春雨的手指折回去,一边抬眼环视了一圈屋里的人,对他们道:“听见他说这话,是不是觉得特好笑?”   大家都有些尴尬,没有人应声。   这些人毕竟是跟李林飞比较亲近,就算有认同徐风的,也不可能明着站出来反对李林飞,为什么?这根本犯不着嘛。谁愿意蹚浑水惹腥臊?   郑淼没想到事情成这样了,倒是挺急的,不住朝徐风使眼色。   徐风看起来也并没有因为众人的沉默而有所影响,慢慢又把实现对准李林飞:“这么多人惯着你,你还真挺不幸的。你也说了咱们不是玩一挂的,这么着,送你句大实话吧。”   李林飞斜着眼冷哼一声。   “你这人连脑子都不太有,却独独知道要面子,要面子吧,又非要干些丢人现眼的勾当。奇怪了,你这根本不存在的贞节牌坊怎么立起来的?李林飞,真的,你欠拍打。按理说,跟你作对就是功德一件,何乐不为呀。但我是真不愿意跟你扯上号,怎么说呢?有种欺负智障的感觉。”   李林飞瞪着眼听他讲完,要被他又诚实又诚恳又不做作的语气弄得气死了!大概是气过头了,他震惊之余一时还找不出话来反驳。   只是这茬还没完呢,不及他反驳,徐风拉了梁春雨一下,将她拉到身前调整方向对准包厢内的玻璃墙,两手按在她肩膀处:“你说她丑是吧?”   梁春雨感到不适,肩膀挣了下想走,被徐风双手牢牢压制住。   她抬眼看徐风,不明所以。   徐风低头,笑了下:“你别动。”   房间内的朝西是一整面玻璃墙,通透如镜,此时正好映出梁春雨和李林飞的身影。   一个骨肉亭匀,纤白年轻;一个大肚肥肠,脸色蜡黄。   徐风的身影也在玻璃墙面里,他站在梁春雨身后,比她大了一圈,修长干净的双手按在梁春雨肩侧,低头的姿势在镜面中看起来犹为迁就。   “看看,”徐风指了指三人对面的那面玻璃墙,冲着李林飞,“这么站着看得比较清楚,你说她丑,李总,想必你对自己的相貌是十分自信了。您让我又开了一回眼界,癞□□见多了,反咬一口说别人丑的,真的,头一次。”   李林飞打出生起没听过这么犀利的评价,直指自己薄弱的羞耻心,顿时怒不可遏:“你tm别太过分了!真以为我怕了你?”   徐风一笑:“这怎么能叫过分?李总,今晚这屋里跟你喝酒的人里面,我保证,我一定是最中肯的那个,回去好好反思下,将来你要是改过自新,会感谢我的。” 第9章 我帮你照着   两人一对峙,目光交锋,徐风比那人高半个头还多,身姿挺拔,面貌俊美,嘴边含着笑,眼里还是笑,打眼一看,瞧不出凶恶,和善着呢。   李林飞呢,喔,眼珠子快出来了,看得出来,他是真恨徐风。   桌边看够了好戏的朋友们终于上前拉扯着面色铁青的李林飞回到桌边。   徐家家大业大,徐风又不跟他们玩一处,往认真了讲,闹僵了没好处。   别看他们一群纨绔子弟,乐子该往哪里找,气该往谁撒,各自都清楚得很。钱权给人的底气与威风,也是分等级的金字塔。   李林飞胸口起伏剧烈,朋友扯了一下,他不动,杀人的目光剜着着徐风,扯两下,还是不动,虚张声势,扯三下,跟着朋友走回桌边。   镜子里便只剩下徐风与梁春雨的身影,徐风往下瞟了一眼,掌心下的肩膀圆润,前后骨骼很薄,肩头隔着一层布料贴在手心,温暖的热度透出。   他不动声色放开了手。   房间里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显而易见的尴尬。   郑淼瞧了这一出,心里直后悔把梁春雨弄上来,他这时也反应过来了,举着就酒杯打圆场:“嗨,女孩子脸皮薄!小事,大家继续喝啊!”   也有几个人跟着故作活跃附和他,讲了几个笑话,场子里的气氛又带活了。   这群人就是心理素质好,前一分钟掐架,后一分钟立即失忆打哈哈。   李林飞坐在人群里,旁边的两个在劝和,他忽然回头,狠狠剜了梁春雨一眼。   梁春雨没挪开目光,脸色冷冰冰的。   郑淼抽空冲着梁春雨挥了挥手:“小春啊,李总跟你开个玩笑,没别的!女孩子家不要总这么内向,你去楼下等我啊!”   梁春雨没应声,转身走了。   **   返回那条黑暗的楼道里走了一路,她才意识到身后还有脚步声。   她立即转身,拿着打开手电筒的手机对着来人。   对方被她突如其来的停顿弄得有些错手不及,手电筒的光过于刺眼,他抬手掩了一下眼睛,运动鞋底与地面响亮地摩擦了一声,险险顿住脚步。   梁春雨见是徐风,将手电筒挪开,脸也侧了下。   徐风看清梁春雨脸上的表情,愣了一下。   “生气了?”他眨眨眼。   梁春雨性子淡,但还没有修炼成木头。她不在乎屋里那群人,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讲的话令人生厌。   她眼睛里的确还有点怒意,但这怒意并不是冲着徐风的,所以她很快把这种情绪压下去了。   梁春雨摇摇头,过一会儿,把脸转过来正视着他,目光恢复平静,“徐总监,刚才谢谢你。”   她看着徐风的眼睛,面上真诚,说得很认真。   “谢谢你替我解围。”梁春雨见他不语,再次补充,手边举着的手机电筒光芒闪了下,斜斜射过来。   徐风看她的虹膜在电筒的光耀下变得透亮,里面一丝丝的棕形成一个圈,顺着纹路发散出去,像一朵深棕色润泽的葵花,在光亮下徐徐展开。眼睑下的睫毛交相掩映密密错开,茂盛的黑色丰草般一直到眼角。   楼道闷热,她似乎又出了一点汗,一缕细细的额发被汗水粘在眼角,弯弯曲曲,像一道黑色的眼泪。   但她眼中是没有泪的,徐风看得很清楚,她没有哭。   她不化妆,眼周的肌肤清透细腻,叫他看得真切,连同里面的谢意和真诚,也净收眼底。   徐风忽然被她郑重的道歉弄得有些不是滋味,撇开眼不看她。   两人都很清楚,这对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可是梁春雨的谢意如此虔心,直来直去,藏在眼底,他一下子就感受到了,不仅感受到了,他还觉得有些心惊。   片刻之后。   “没什么。”他淡淡说,绕过她慢慢往过道口踱去。   梁春雨在后面举着手机替他照路。   “如果我不帮你呢?你会怎么办?”徐风在黑暗中问道。   “他抓我,我当然会躲,如果他打我,我会反抗。”   “不怕吗?”   “不怕。”   徐风看了梁春雨一眼:“我讲一句实话你要不要听?”   梁春雨点头。   “我觉得你这个做法有点蠢,你怕不怕他,他一样要出这口气,这些人把面子看得比谁都重要,你越反抗,他们的面子越挂不住,你可以换个方式,嗯我是说——”徐风斟酌了一下语气,“不用你付出什么代价,有别的脱身的方式,当然,前提是气氛没有那么僵。”   梁春雨顿了下:“我想不到那么多,他的手伸过来……我最本能的反应就是那样。”   徐风点头:“我知道,你没碰上过这种事,下次要还是这样,你别当面冲突,那些人很记仇。郑淼这个人虽然缺心眼,但是不混,不会真放着别人欺负公司员工,或者你找个借口跑出来,他们不会不顾脸面追出来的。”   他一下子讲了这么多,梁春雨心底又生出了几分感激,郑重点了下头:“谢谢你,徐总监。”   徐风又看到她清澈的眼神以及唇边微微的笑意,就是这笑,让她的眼角外眦燕尾一样往上提了下,昏暗中双眼看起来神魂具备,流动的飞燕一般。   徐风怔了下,移开视线,余光瞥到看她蓬松的发顶的光线和楼道的浮尘里显得有些毛茸茸,手指突然痒了痒。   复又低下头,对上她的双眼,也回以一笑。   两人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走到楼道边,梁春雨停下了。   “徐总监,你走前面吧,我帮你照着,等下我直接从楼梯走下去。”她说。   “你去下面等郑淼?”   “是的,我先去吃饭。”   “你去吧,下楼小心。”徐风叮嘱一句,走了。   他往楼道尽头走去,拉开尽头处那扇门,身影消失了。   梁春雨独自走下了楼梯。   徐风回到健身房,在器械区待了一会儿,前面正好是一面落地窗,也许是巧合,对面正是美食城。   他见到梁春雨走到马路对面的停车区,开车门将郑淼的西服外套扔了进车里。然后进了美食城。   进门第一家,过了用餐高峰期,店里很空,她挑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   她吃饭也很快,从进去到出来,不到十五分钟,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瓶水。   然后她就坐在美食城门口的排椅上,插上耳机,耳塞塞进耳朵。   也许是无意识的,也许垂眼可及,徐风练平板撑时不自觉往下多看了几眼。   大约是因为爱出汗,体内缺乏水分,她拧开瓶盖喝水的频率很高。   几十分钟后,他洗了澡换好衣服,拎着包下了楼。   隔了一个街道,梁春雨仍然坐在原地,塞着耳塞,眼睛聚精会神盯着手机屏幕。   他走过人行道,走过梁春雨面前去取车,梁春雨浑然不觉。   将健身包扔进车里,徐风坐上去发动车子往前开了几米,往左后视镜瞥了一眼,后视镜里,她仰头正在喝水,喝完水,她把剩下的小半瓶谁放到一边,又恢复了原先的姿势。   徐风不知道她还会在那里坐多久,但她要等到郑淼,应该要很晚。   他不禁会想,这个城市里头,有几百万人是外飘来打工的,自己公司就有许多员工来自外地,比起赚那么一点钱,大家都不太愿意加班加点工作熬夜。   所有人都懂的区分工作与生活的节奏,但是像梁春雨这样的一个沉默不语的小姑娘,年纪轻轻,是怎么摆脱自己的少女心性沉下心气去赚钱的?   ……。   他心里不怎么舒服,将车子开回车库停好。走在院里子就可以透过落地窗看见徐辰盘腿坐在客厅的毯子上打游戏,   走进屋子,徐辰正打到最后关卡,噼里啪啦一阵操作,把手机从手摇游杆上抓下来:“哥,回来了。”   徐风把健身包放进墙柜:“你去找婷云了?”   徐辰嘿嘿一笑,颇有意味地看了看徐风:“是啊。”   “同意了?”   徐辰理所当然:“小叔子亲自去求,她能不同意吗?”   徐风一屁股坐在从沙发上,听他这么说扬起了手,看样子像是要给徐辰头上来一下。   徐辰十分灵活地躲开了:“哥,,你这么老是躲着人家也不是办法,老大不小一男人,迟早要成家立业,你看看你自己,成天叫老头老太太担心,除了一张小白脸,没什么资本!”   徐风一作势要踢他:“找收拾呢吧,你就让老头老太太省心了?你有资本了?”   “我也没资本,可我有女朋友啊!”徐辰万分骄傲:“我这是在提醒你,27一老男人,你得认清自己的价值,别端得二五八万似的,见好就收啊。。”   “你个小破孩教训起我了是吧,”徐风转开话题,“还有你上次说赛车的那个女生,你趁早死心,拉帮结派去迫害人家一个女人,徐辰你脸皮要不要了”   说到这个话题,徐辰心里有一番计较,但是明面上并不表现出来,随口乖巧地应了一声。   徐风见他滴溜溜地转眼珠子,哂笑一声,屈起食指在徐辰头顶敲了一下。   他几下跨上楼梯进了房间,打开电脑,登录进了邮箱,刚好运营部的经理给他传了几段刚剪成的宣传片让他给看看,哪个版本好一点。   徐风接收,双击点开一看,几个镜头过去,刚好几个不同年临段演员眼部的特写,很写实,黑白的镜头一闪而过。   徐风握着鼠标的手顿了一下,脑中蓦然闪过梁春雨黑白分明的眼睛,黑眸自下而上,眼神飞燕般盈盈欲动。   那一个画面早就已经切过去,此刻不知怎么又固执地浮到眼前,浓雾一般挡人视线,不肯退散。   顶灯的黄光撒到他眼皮下,一片模糊的光亮,脑海中过得那双眼睛也随即消散朦胧,徐风关了电脑。 第10章 徐辰的生日   徐辰跟徐风个性不太一样。   徐风是按徐爸的意志长大的,徐爸军人出身,功勋赫赫,铁骨铮铮,作风优良。信奉男儿当自强,一心把徐风往军人的路子上培养,上学也是普通子弟中学,没有优待。   徐风一开始在徐爸计划的路上一步一个脚印,走得非常令人称心如意。   眼看十二年教育即将结束,儿子成绩名列前茅,品行优良,徐爸激动不已,为亲儿精挑细选了几所军官学校,比较来比较去,还是决定让他去自己的母校——解放军科技大学。   高考在即,徐爸对徐风考试发挥毫不担心,反而特意提前通知大学的校友,不准优待,不准优待,不准优待。   重要的事情说了三遍之后,徐爸放心了。   高考放榜后出了分数填了志愿之后,徐爸更放心了。坐等儿子成为祖国军事建设中的栋梁之才。   徐风的商学院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时,徐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打击不是一般的大,徐爸晕过去了……。   想当年,徐爸在队伍里也算的上数一数二的冷静睿智,如今年纪大了,被儿子搞得差点脑溢血。   真是岂有此理。   醒来后,他二话不说,将徐风狠狠揍了一翻,着实是结结实实的一顿。   儿大不由父,木已成舟,天大的怒气,也就只能打一顿了事。   打了一顿之后,他还是想不通自己的教育模式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一棵按军人模子培养的小树苗,怎么会背道而驰,一心往充满铜臭的商人堆里扎?   徐爸这句话也就敢在心里想想,决不会说出来,因为徐家女主人就是所谓“全身铜臭”的商人。   大儿子的教育全权交于徐爸,徐妈事业如日中天,在女强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徐爸心有不甘,几次尝试将徐妈拉回相夫教子的大列中,在经历“协商”,“冷战”,“求和”三部曲之后,徐爸知难而退。   徐风去国外当过一年交换生,回来后也没有进徐妈的公司,自己投了简历面试,引得徐母十分不满。   自己家教育出来的儿子,转眼就要投靠别的公司,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原本就对徐爸教育大儿子的模式颇有微词,小儿子出生后,徐母坚持要按自己的方式教育出一个文武双全,才高八斗商界精英继承自己事业。   培养了近20年,徐辰目前的想法是:我为车狂。其次是:打游戏。   很显然,他们两个的教育都很失败。   徐辰这边跟方婷云协商好,隔三差五带着帮手去蔡继成的修车铺堵梁春雨,万事齐全,准备逆风翻盘。   哪知可恶的梁春雨一次也没再出现过。   她赢了,钱拿了,教训了他一通,却好似完成任务功成身退,继而人间蒸发了。   他问蔡继成:“上次那个女的呢?”   蔡继成:“辞职了。”   “电话呢 ?”   “没有。”   “你蒙谁呢?”   “……不信我也没办法。”   徐辰当然不信,时常突袭修车行。   他对车子的执念很深,不是说非要赢,但是梁春雨出现的姿态太低调,赢他的态度又太嚣张,当时他一堆朋友都看见了,还拍了照片发到朋友圈里。   当天后港的车道比完车,徐辰的朋友圈里齐刷刷十几条动态,清一色的文字与内容文字是[辰哥耸了,美女雄起反超],下附一条美女反超徐辰的短视频。   关于这条视频的事儿,说来说去还是要怪徐辰自己太作怪,他每次跟人火拼,都要在终点安排一位负责摄影的男同学,记录自己的胜利时刻。   这一回栽了,被一帮狗友坑去葡萄牙,徐辰晚上掏出手机一看,短短五分钟,朋友圈短视频下点赞无数,评论无数。   只是内容大多都是嘲笑调侃他的,狗友们在下面逐条回复,不亦乐乎。   令徐辰最怄的是,自己的女朋友也在下面点了一个赞。   这让他怎么咽下这口气。   蔡继成没把话说清楚,也没告诉徐辰自己有梁春雨的联系方式。相反的,他一看见徐辰的车子开到修车行门口,就找个借口溜出去,打电话通知梁春雨今天别过来了。   梁春雨这方面呢,赢了徐辰是事实,当时她其实推脱了一下,毕竟对她来说天上从没掉过馅饼。   但是徐辰丢了面子不可能再丢里子,一叠人民币塞她手里不容反驳,带着一帮人气势汹汹走了。   梁春雨心想,有钱拿也好。   哪成想这回人家心有不甘,又杀回来了。   蔡继成打电话让她别去修车行,梁春雨最近起早贪黑身体虚得很,本来就不想去,听说徐辰找上门欲再下战书就更不想去。   徐辰斗志勃勃,誓要一雪前耻。   但她就是不出现。   仿佛徐辰忙前跑后,只是安排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独角戏。   他对此耿耿于怀,在一种我去老子不服老子说什么也不服的心态中迎来了二十岁生日。   徐母借给徐辰办生日趴的机会,变相为大儿子徐风准备了一场相亲大会。   一整个晚上,徐母都不停地带着哪家哪家的千金,哪家哪家的侄女在徐风面前晃来晃去。   徐风搞传媒的,最擅长跟人打交道磨嘴皮子,打东边来个姑娘搭讪,他跟人家闲扯两句;打西边走来个千金,他再胡咧咧几句。   徐妈急啊,急着迎媳妇进门,急着抱孙子。   但是怎么办,讨老婆这种事儿往往是母亲大人着急上火,儿子优哉游哉。   何况是从小不露声色但是心里暗戳戳打主意的徐风啊,要知道,铁血军人徐爸都被他一个志愿诓晕了。   徐妈对徐风的评价只有两个字:不孝。   徐妈开始积极挽救局势。   看看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嘴里说着话,还时时刻刻注意着大儿子那边的动向。   徐风搁那边跟姑娘们打哈哈。   谈工作;谈兴趣;谈人生;谈理想……   这是同一套应对模板,讲得好了,还能扩大人脉,谈成几笔生意。   一片热闹声中,方婷云来了。   婷云小姐是李家的掌上明珠,上头有三个哥哥,自从多年前跟徐风表白被拒之后,两个人就杠上了。   其实该说她单方面杠上了。   她比徐风小两岁,以前都叫他徐风哥哥,自从跟他表白后,她就不叫哥哥了,改叫混蛋。   叫哥哥徐风愿意听,叫混蛋谁愿意?   以前她老粘着徐风,自从表白被拒后,她退开一边,以一种局外人的姿态观赏徐风这些年惨淡的情感经历,时不时送上两句冷言冷语,擒拿他的方式也从明修栈道改为暗度陈仓。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方婷云就是过不了这关,也许她跟徐风真的谈一场,分了也就分了,可是徐风不愿意,他连开始都不想开始。   也没别的原因,他就是不乐意和方婷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他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   说了三遍之后,婷云小姐貌似无动于衷。   徐风有意无意躲她。   徐妈对方婷云的看法与徐风背道而驰,她想的是:方婷云坚贞,有恒心,两家人又知根知底,当徐家的媳妇再好不过了,恨不得立即就把她迎进门。   因此方婷云一出现,徐妈就忙不迭迎上前,俩女人一大一小手挽手家常里短说个不停。   方婷云远远看着徐风背对着她和一个女的谈人生谈理想,心中怄气。   她与徐妈话完家常,在旁边找了个男的说话,说不了一会儿就掩嘴咯咯笑起来,像被那男士逗得很开心的样子。   她希望这笑声能刺激一下徐风,让他的心绪也被刺挠下,知道她不是非他不可的。   这一声娇笑十分有必要。   确实给徐风提了个醒儿。   徐风一听这笑声就知道是谁,心里咯噔一下,想着我得赶快走。   方婷云和旁边的男士一通说笑,再转过身,徐风已经消失了。   方婷云一股火气冒出来,又压下去了,这也没什么好气的,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混蛋,她在心中愤愤骂了句。   徐风走到别墅外的小花园内,老远看见来了一辆暗红色的panamera,郑淼的车。   一看见这辆车,他不知怎么的,眼前就浮现出梁春雨塞着耳塞静静坐在□□门口的样子。   还有就是,她说谢谢的时候,眼底的真诚,深棕色的虹膜细腻透亮,包裹住乌黑的瞳仁,丝绦一般排列发散。   虽然无意为之,他还是得承认,自己从没那么仔细看过女孩子的一双眼。 第11章 捡来的金毛   那一眼几乎是在一个偶然的状况下撞进去的,过于突兀,效果又太惊艳,因此形成的记忆似乎也异常顽固。   郑淼从副驾驶座上跳下来,没看见站在花圃阴影里的徐风,径直走进别墅内去了。   副驾驶空了之后,车里只剩梁春雨。   内灯橘黄的灯光,将她的浅淡的侧脸照得清清楚楚,短发捋到耳后,有几缕碎发不够长,蓬松地悬在脸颊上,这么看还是有点毛茸茸的。   她长得很年轻,无论什么时候看,都还是个小姑娘。   梁春雨摸出手机,手指在在屏幕上点了一通,停顿了几秒钟,又飞快点了一通。   徐风往前走了几步,花圃在梁春雨停车处的后方,不用刻意就可以看见,梁春雨停留的界面是一个计算器。   别墅内很吵,但是这路上十分安静,梁春雨对着那个界面看了许久,把手机收了起来,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她关上车门落锁,徐风才发现,梁春雨今天晚上有些不对劲,她的脸上一直保持着一种微微的笑意。   对于这个发现,徐风还是很惊讶的。   因为梁春雨这张脸,在他心中,已经接近半个面瘫了。他们俩也遇见不止一次了,但是梁春雨长得像个小姑娘,表情却十分单调,做什么都是一本挺正经的。   谈恋爱了?徐风脑中莫名其妙冒出一个念头。   梁春雨也见到了徐风,两人隔着一辆车对视,梁春雨那种兴奋的笑意就慢慢敛回去,变成了跟平时一模一样的正经脸。   这样的脸色变化实在是有些扎心。徐风心想,我在她心目中,应当没有这么扫兴吧?   当然,梁春雨本身也是没有这个意思的。她对徐风的印象非常不错,比亲老板郑淼好多了,尤其他还帮过自己。见到徐风后脸色的转变,只不过是回归工作的一个状态。   徐风看这一张职业脸,已经料到梁春雨接下去会怎么做了,她应当会点一点头,然后木着脸说,徐总监。   “徐总监。”梁春雨木着脸,点了一下头。   “……。”   “你有什么开心事吗?”徐风看着她,忽把心底的疑问问出来了。   “啊?”梁春雨没反应过来。   “刚才你一直在笑。”徐风点了一下她的手机。   “喔,”梁春雨明白了徐风的意思,视线凝聚了一下,点点头:“还好吧,就一件小事。”   不过目前看来并没有把这件小小的开心事说出来的打算。   徐风很体贴地没有追问:“你准备到哪里去吗?”   “这边周围的景色好像很不错,”梁春雨往四周看了看,“天还没黑,我想去周围走走看。”   徐风家周围的景色当然很不错,红彤彤的钞票买来的青山绿水,说是金山银山也不为过了。   开发商买下这块地皮的时候,特意里外整修了一遍,工程浩大,花草鱼苗定期运进来,每栋别墅都相互距离很远,卖得就是这么个世外桃源人间胜地的噱头。   房子是徐妈买的,当初搬家时,徐爸意见很大,认为这种房子华而不实,乃是资本主义对社会主义的一种腐蚀。   徐爸坚持要贯彻尚俭戒奢,艰苦朴素的良好作风,以身作则,不肯搬家。   徐妈根本不劝他,搬好行李当天带着两个儿子就搬了过来。   所以说女人自己赚钱,做事风格就是这么硬气。   徐爸在大宅院里孤家寡人苦哈哈住了几天,没多久就想通了。   他又想,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既有竞争又有合作,这是现今的基本国情决定的;黑猫白猫,能抓鱼的就是好猫,我何必如此不知变通?   况且艰苦朴素是一种习惯,不在乎住多大的房子。自己作为一个□□员,要与时俱进,不能太过呆板。   想通了的徐爸带着行李匆匆过来投奔妻儿。   “你沿着这条马路往上走,有一个植物园。如果不想去,往植物园相反的方向,对面有一片湖,湖上修了栈桥。”徐风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好的谢谢。”梁春雨将车钥匙塞进口袋,看样子准备出发了。   “需要我带路吗?”徐风忽然开口。   “喔,不用了,”梁春雨摇头,只当他是客气,“徐总监您忙吧,我自己可以找回来。”   “……。”我不忙。   不忙也没有办法,梁春雨已经转身沿着他指路的方向走上去了。   徐风站在原地,眼看梁春雨背影几步消失在路灯下。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肩膀忽被人拍了一下。   徐风回过身,是徐妈给他介绍的一位千金。   那女孩双手负在背后,歪着头巧笑盈盈:“你们这边风景似乎很好,带我去周围转转好吗?”   徐风眉眼舒展,笑道:“陈小姐,实在不好意思,里面还有些事情。不过我可以找个人当你的导游。”   女孩的笑容僵在脸上:“徐少,我不姓陈。”   徐风顿了一顿,仔细看了一下女孩的脸,十分自然顺着对方话头往下:“喔,不好意思,今晚人多,我可能记错了。那你还需要我帮你找个人带路吗?”   “不……不用了。”她强撑着笑容。   徐风礼貌点头:“那你请自便,我还有事,先走了。”   徐风就真走了。   方婷云还在一楼,徐风不想进去,沿着院子角落的楼梯上了二楼。   他穿过走廊,打开了一间房门,里面立即窜出一条黑影,动作敏捷,将他扑到在地。   黑影热情地伸出大舌头疯狂舔他的脸,徐风躲来躲去,抱住黑影的头,手指罩它头上来回揉了揉,黑影立即发出“呜呜”亲切的叫喊声。   徐风摸索着开了灯,一条金毛寻回犬正躺在他肚皮上瞪着大眼机灵地看着他。   冷不防又伸出舌头在徐风脖子上添了一口,徐风哼了一声,金毛大狗自觉地在地上翻了个身,头躺在徐风右边大腿,肚皮朝上,四脚朝天。   这是求抚摸的意思。   徐风象征性在它白肚皮上抓了两把,金毛乌黑大圆眼迷成一条缝,张着嘴呼哧呼哧,头抬起来挂在徐风胳膊上。   徐风从地上摸来牵引绳,系在它的项圈上,牵着金毛出了房间,走到走廊尽头处的阳台。   这狗是徐风几年前一天下班路上捡回来的,那时徐风刚进公司,适应得不是很好,部门调动申请又不如意,算是事业最低谷。   捡到这狗也算巧,那阵他心思烦躁,一天下班把车停在路口进去便利店买烟,买了之后就坐在在路边抽起来了,一边抽一边想着自己的事业,越想越落魄。   这金毛就在这时从后面的小垃圾堆里一路凑过来了,一路拱到徐风脚下摇头晃脑的,当时它可没现在这样油光水滑,身上脏兮兮的,有好几个撕咬的伤口,周边好几处毛,鼻子上都秃了一块。   徐风抽着烟,与那流浪狗对视一番,确认过眼神,都是落魄党。   一人一狗在马路牙子呆了十分钟,徐风进商店给这狗买了一包香肠,就把它领回家了。   那狗刚来时毛色干枯发白,一副落魄像,在徐家好吃好喝待了几年,毛发养得黄蓬蓬鲜亮亮的。   徐风关上阳台门,将项圈解开,丢在一旁,自己进去换了身家居服,拿一把大梳子将狗毛梳顺,捡起堆在阳台角落的水管,拧开水龙头替他洗澡。   这么被伺候着,这狗还觉得挺不舒服,脑袋摇来晃去躲开水柱。   它原本有个英文名,徐风随口取的:sausage。   徐辰吧,又给它取了个接地气的中文名:二大爷。   但是有一次徐爸的二哥,也就是徐风兄弟俩的二伯父来了,徐辰拉着牵引绳出去在院子附近遛狗,结果没留神,这狗拖着僵绳跑了。   徐辰急得在院门外大叫:“二大爷!二大爷!”   他们的真二大爷很快走出门:“干啥干啥,叫我干啥?”   ……。   徐风自己没对象,一腔柔情似乎全给了二大,梳头洗澡按摩一条龙服务。   替二大吹完毛牵回屋子,他回房间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间,慢慢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楼下一声接一声车门开合以及道别寒暄的声音。   意味着着宴会要散了。   徐风微微睁开了眼,脑袋一偏,落地窗下,郑淼那辆panamera的位置空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看那一眼。   当他去看的时候,是带着意识的,但是当他躺会床上,他又会想,我就是这么看了一眼而已。   一眼就是一眼,也没什么,不过有的时候,很多莫名其妙的情绪已经带出来,你留意到这一点,心中留了念想,再想收回去就不那么容易了。 第12章 车子卡了   万众期待的五一黄金周指日可待。   众人原本在工作中慢慢濒临死亡的心又活络过来。   放假前夕,徐风在商贸城停车场遇见郑淼,对方手里拿着车钥匙正在开锁。   徐风问:“你那个小司机呢?”   “请假了,昨天刚走,”郑淼撇撇嘴,“你还别说,她这么开了一阵子,我现在手握着方向盘,都恨不得这车能自动驾驶。”   说着郑淼拉开车门坐进去:“今晚约了人去亢雨台聚聚,你去不去?”   徐风耸了耸肩膀:“不去,跟我妈约了。”   “相亲吧?”郑淼坏笑。   徐风没否认,挥了挥手:“走了。”   ……。   五一开头第一天晚上,徐风琢磨着自己得行动起来干点什么。   否则他不动,徐妈也会动,不仅动,还会动得很厉害。   他今天见了五个女的。   什么也没干,光动嘴皮子和她们聊天,现在就有一种身体被掏空的疲累感。   这还只是开了个头,按照徐妈圈子里广泛的人脉关系,接下去几天庞大的相亲团数量,光想一想,就觉得还不如不放假。   总归也谈不成什么,相见争如不见。   半夜10点,徐风想通了,立刻坐起来打电话给秦晏舫:“回老家了?”   秦晏舫:“还没呢,一直被圈在公司,明天早上回。怎么,你跟我一起到我们那边玩玩?”   徐风本意如此:“好,高中毕业好多年没去了,明天你带上我吧。”   秦晏舫:“行啊,刚好我们市西城这几年批了个4a的风景区,高空还修了条几百米的玻璃栈道,最近朋友圈里大家都发这个,我还没去过。咱俩大男人结伴逛逛,也好彻底坐实咋俩有一腿的传言。”   一锤定音。翌日,秦晏舫带着徐风回娘家。   **   a市距离b市上高速需要三多个小时的车程,秦晏舫家在城东处的一处小区内。   徐风高中被徐爸弄去b市,就读于明谭高中。   明谭高中在省内靠两点出名:一:天才的聚集地;二:恐怖的升学率。   他和秦晏舫是高中同班,不仅同班,还是前后座。   秦晏舫五官不差,很嫩,额头比较高,发际线也比较高,典型的聪明人面相。   这个人很爱赶时髦,高中学校流行三七分的大背头,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可以尽显男儿英气。   发际线低的,头发往后一抹,自然尽显男儿英气;但是发际线高的,额发再往后那么一抹,偏向地中海,简直就是翻版的数学老师。   秦晏舫就是翻版数学老师们里最像真人的那一个。   进大学之后,秦晏舫学乖了,头发往前梳,盖住高额头,瞬间年轻了漂亮了有活力了。   但是秦晏舫面相单薄,脸颊痩,线条柔和,头发盖下来有点女气。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他本人反而喜欢长手长脚,稍微高大英气点的女孩子。   在城市里打拼几年一直没交女朋友,秦父秦母十分焦灼操心。   日子久了,他们由担心转为害怕。   没交女朋友不打紧,现在盛行男男爱,他们怕他交男朋友。   秦母打开门,看见儿子和一个长手长脚的高大英气男子站在门外。   秦母这么打眼一看,自己儿子与他站在一起,真有点小鸟依人的味道。   **   第二日秦晏舫带徐风去城西观景,b市怎么说也是个市,说小不小,秦晏舫家在城东,又常在外地,对城西郊区一带的路线并不熟悉。   两人开到一处,迷路了。   周围人迹罕至不好问路,于是仰仗道航。   开启道航之后,他们听从温柔的女声提示一路向前,由人迹罕至之地开进了一处鸟不拉屎的施工场地。   一堆黄土堆在土坑边缘,车头前面是一个个刨开的大土坑。   导航里温柔的女声还在不紧不慢指路:“前方直行200米,红绿灯处掉头行驶。”   别说前方200米,再往前开两米,坑为他们准备着,土也已经堆好了,随时可以成为现成墓地。   重新刷新了一下导航,此时导航内容又变为:此出发地不在路线规划之内,没有合适出行方案。   软件有时候就是这么任性,坑人坑得如此明目张胆,而且你还打打不着骂骂不了,只能点个差评。   两人环顾四周,发现导航将车子引进了一片类似盆地的施工地,四周高,中间低。   秦晏舫欲往后退返回原路,奈何道路太窄,车子停的地方又刚好是个弯道,车尾已经擦着山壁,只能往前不能往后。   但是往前又是个大坑。   秦晏舫看着前面几处黄土堆,心焦不已,病急乱投医的他问徐风:“你说,往哪边走能走出去?”   徐风:“你问我?”   “……。”   “……。”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是金。   斜对面高高的土坡上远远走来个人,走到土坡地洼处,沿着高高堆起的巨大灰白色沙堆小跑了下来。   白色的细沙随着她的动作扑簌簌从顶端漏下一片沙,腾起一片灰尘。   看身形是个女孩,手里提了一个大篮子。   那人离车近了,徐风眼尖,忙伸手按了两下喇叭,探出头:“哎,姑娘,我们想问个路。”   那人听到声音,提着篮子转身看向他们。   这么一看,两边都愣了。   是梁春雨啊。   徐风眼神一动,眼皮往上抬了下,惊讶又有点惊喜地“呵”了声。   **   梁春雨提着篮子走了过去。   烈日当空,她穿了一件棉t和侧条纹运动裤,上衣的格子衬衫系在腰间。手中提了一个大大的竹编篮子。   她走一步,篮子里就汀汀镗镗响个不停。   梁春雨走到徐风的车座旁,弯下腰:“徐总监,你怎么在这边?”   徐风笑笑:“来这里旅游,被导航引到这里,你知道出去的路在哪吗?”   “知道,你们开车跟着我吧。”   秦晏舫叫苦:“妹子,你看看这车卡的位置,我一踩油门,不是翻车就是车屁股开花,进进不了,退退不出,怎么走?”   梁春雨也意识到这车卡的位置不对,边沿有好几个土堆,她放下竹篮,用脚将临近车胎的土堆使劲踩了踩,踩平一段距离,延长了车子可前进的路距。   “能过来吗?”她问。   秦晏舫发动车子,车子尝试前进了一下,眼看走势不对,又猛地刹在了原地。   “不行不行,太短了,还来不及转弯,左车胎就陷进坑里了。”   梁春雨看了一下车与土堆的距离,犹豫了下:“应该可以的,我来开一下吧。”   秦晏舫自认是驾校毕业的优秀学员,觉得自己开不过去的道别人也一定束手无策。   何况是女司机?   他跟个把月前的郑淼产生了同一种心理,觉得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在夸海口。   刚准备开口说几句,徐风推了他一下:“你下去,让她来开。”   秦晏舫苦着脸委屈道:“我这车去年刚买的,撞坏了不好弄。”   “她应该能开出去。”   秦晏舫看他一副笃定的样子,忍不住跟他唱反调:“车蹭了怎么办?”   “保险公司。”   “翻车了咋办?”   徐风看他一眼:“你不是下车了吗,翻车也没你事儿。”   连这种绝情的话也说出来了,秦晏舫不得不下去。   下车的秦晏舫再次打量了一下梁春雨,怎么看怎么像一个不牢靠的女司机。   他打开车门,最后好心问徐风一次:“要不你跟我一起下车?”   “我懒得动。”徐风觉得他烦,催他,“你快下去。”   秦晏舫下车,梁春雨随后进来,还是跟以前一样,调座椅前后距,调高度,调后视镜,系安全带。   她做得如此缓慢而有条理,不紧不慢的样子,简直时刚进驾校学车的女学员的标准起步动作。   秦晏舫愈发心惊胆战。   他在一开始与郑淼同样认为梁春雨是在夸海口邀功,倒车过程中也同样对梁春雨指手画脚生怕她碰坏了自己的宝贝,连车子顺利脱困后惊艳的表情也和郑淼如出一辙,嘴巴和眼睛都是圆圆的“o”。   梁春雨调距有个特点,眼睛左右望着后视镜,开始的时候非常慢,刹车一松一紧,隔一秒就会停一下,等她看准了,确定了,就是一脚油门。   秦晏舫眼看着自己的车轮轧过梁春雨刚刚踩出的那片稍平的泥里,不宽不窄,刚好就是她用鞋底踩出的距离,车身一侧抬高,只不过一顺间就稳稳旋停在路边。   秦晏舫悬起的心瞬间归位,同时大大惊艳,与郑淼一样,一拍大腿而起,发出了一声感慨:妈的人才啊!   惊叹之余,他拎起梁春雨丢在路边的篮子,笑嘻嘻忙不迭追了上去。 第13章 春雨的母亲   “小春,”徐风看后视镜里秦晏舫匆匆赶来的身影,眼里一动,闪出点恶作剧的光芒,下巴往前方一抬:“别停,往前开。”   梁春雨解安全带的手停了:“啊?”   “不用管他,你直接开出去,”徐风观察后视镜,复又回头,“他刚才不是吆五喝六不让你上来嘛,这会儿跟得倒挺快,你就开车吊他一路,看他还喘不喘。”   “这样不好吧?”善良的春雨犹豫着。   “听我的听我的,”徐风诱哄梁春雨,还朝她眨眨眼,“就开个玩笑。”   秦晏舫胳膊挎着篮子,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来。   眼看就要追到了,徐风语气有点小着急,催促道:“快快他来了!!”   梁春雨没办法,加了一脚油门,车子不快不慢,沿着两道山壁之间的夹道驶出去了。   郑淼刚赶到他们刚刚停车的位置,不可置信地看着车子又开走了。   他原地委屈地大喊了一声,徐风从窗户里探出脑袋,朝他大笑。   梁春雨没看到徐风探出车窗的脸,耳边是阵阵肆意又开怀的笑声,声音里抛却了一贯的冷静自持,带着几分恶作剧得逞的得意和忍也忍不住的快乐,两个大男孩间嬉戏互相捉弄,单纯又亲密无间。   笑意入侵耳膜,梁春雨开着车,不禁也有几分轻松。   过了那条夹道,眼前豁然开朗,横向是一条贯穿东西的柏油路,不远处的山壁外侧聚集了几辆正在施工的打桩机和装载机,声音隆隆作响。   车子停在路边,徐风看着后边发力狂奔的秦晏舫,脸上一派舒心。见梁春雨看过来,他笑一下,冲她眨了眨眼睛。   秦晏舫跟在自己车屁股后头跑了一圈,气喘吁吁的,心想徐风你搁这坑老子,老子总有天得找补回来。   他追上车绕到车头,也不看徐风,歪着头喜气洋洋地向车内的女司机伸手:“小美女,我是秦晏舫,徐风的同事,咱俩老乡啊。”   梁春雨伸手和她握了握:“你好,我叫梁春雨。”   隔几秒种后她想到什么,问徐风:“你们去哪个风景区?”   “xx森林园。”秦晏舫插嘴。   “喔,那沿这条路一直往下,等到了大路会有景区的指示牌,你们看着牌子走就好了。”梁春雨指了一个方向,顺便打开了车门下车,从秦晏舫那里接过篮子。   “哎等下,”徐风探出头:“你去哪儿呢?”   秦晏舫也附和着:“对对,给个报恩的机会。我们稍你一程。”   “不用了,我已经到了,就在前边。”梁春雨拒绝。   徐风看她一会儿,没有再坚持,从纸巾盒里抽了两张纸巾递出去:“你又流汗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给她递纸巾,其实梁春雨口袋里自己有纸巾,但她没有拒绝,接过来随意抹了下:“谢谢。”   徐风挑眉:“应该的呀。”   秦晏舫盯着徐风,又看了看梁春雨,砸了咂舌。   梁春雨接过秦晏舫手里的篮子,说了声再见,身影很快消失在黄色装运机后头。   秦晏舫上车,一路往前开,刚经过那几辆装运车,左侧往里出现了一片墓园,门口立着石牌坊。   梁春雨提着篮子,正走到牌坊下。   午时墓园无人,只她的身影在烈日下茕茕独行,一晃而过,异常清晰且显默寞。   “她怎么……”秦晏舫放慢车速,有些诧异,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徐风。   徐风面上也有些意外,笑意渐收,盯着已经空空如也墓园大门一会儿,转开了视线。   “这姑娘不像你朋友圈里的人,哪儿认识的?”秦晏舫问道。   “她是郑淼的员工。”   秦晏舫心里还有些感慨,刚想说话,徐风截断他的话头:“走吧。”   **   梁春雨在义点买了一束黄百合,提着大篮子走到吕素坟前,将篮子里的贡品一样样拿出来摆在石台前。   吕素是她妈,生前是个艺校的民乐教师,去世至今已有5年。   死前吕素清醒了好一会,她的身体本来已经被癌症已经抗癌药引发的并发症弄得形销骨立,那一刻里却面色红润,眼神充盈。   在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她让梁春雨把她扶起来靠在床头,她透过医院的玻璃窗,看了看外面浓郁而高远的晚霞。   流动的霞光被夜幕完全吞噬的时候,吕素没了呼吸。   她给梁春雨说过一番话。   “和你爸爸结婚,吵架的日子比恩爱的日子多,我不后悔跟他在一起……,但是现在再让我选一次,我一定选一个人,不用妥协迁就,也不用眼看着自己的感情慢慢枯萎……,这是最让人灰心的事儿。”   “小春,我想像别的母亲们那样一直陪着自己的孩子,看你长成一个独立的姑娘,在你难过时鼓舞你。但是现在看来,你最大的难过就是对我的不舍。对不起,小春……,我向你道歉,更想告诉你,我以你为傲,我希望,今后这世上的任何人与事,都不要把你扭曲,一个人能做自己,是最大的自由……”   梁春雨抑制不住失声痛哭,吕素的手被她紧紧攥在手心,随着黑夜一同变得冰凉。   吕素给梁春雨留了一把红木背料的琵琶,只是梁春雨音乐天赋一般,吕素从前教了她好久,弹得还是一般。   吕素入院,到死,102天,夏入秋,叶飘零。   **   此时梁春雨立在墓前,对着墓碑上吕素黑白的容颜,难免会想,要是她妈没走,现在会是怎样的光景。   无论想多少次,还是只有两个字:遗憾。   她以往都是沉默的时候居多,这性格随了吕素,母女俩分开许久,她也没什么心事言说,只是静静看着吕素照片里清淡的笑容。   死者已矣,但吕素的的笑容在她心间有永恒的力量,这已经无关乎吕素是怎么样一个人,只要她是一个母亲,有这样一个身份,就值得梁春雨依赖。   良久,梁春雨对着吕素的照片:“妈妈,我快攒够钱了。”   然后她蹲下身将买来的黄百合插进了墓地前的花瓶里。   那花瓶里原本就有一束叶片焦黄枯萎的百合,花瓣打卷,边缘已经烂了,梁春雨愣了下,将那枯萎的花束抽出换了新鲜的。   吕素旁边还有一个墓,墓碑上贴了一个男人的照片,眉眼与梁春雨有几分相似,梁春雨伏下身,将那座墓台上的干草和灰尘拂去。   过了一会儿,她将吕素祭台上的贡品搬到贴了男子照片的墓前,仍是沉默。   走时梁春雨一边收祭品,一边看了眼照片上的那个男子,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两眼有些无神,只冲着墓碑不由自主喃喃说了一句。   “对不起。”   ****   秦爸的夏利长途跋涉身经百战,行驶里程高达50万公里,算下来够载着唐僧师徒来来回回去西天取5趟经。   这辆车已经不知第几次进修车厂,除了外面那个盒盖是原装,里面的零件几乎都被大动过,惨不忍睹。   秦爸在饭桌上提起此事,心痛之色溢于言表。   孝顺儿子秦晏舫察言观色,立即表示要带爸爸去购车。   秦爸秦妈的眼神是放光的。   第二天全家人就兴冲冲地去了4s店选车。   徐风这两天是住在秦家的,他在b市倒是有一套房子的,就在明谭高中附近,是当年一个人在这里读高中时徐妈为了他住宿方便买下的。   买这套房子的时候,徐爸仍然觉得徐妈的做法太过太过娇宠儿子,提出反对。   徐妈一句话怼回去:“钱是我出的,房子也不是给你住的,碍你眼了?你还买不起呢!”   徐爸默,他的确买不起。   徐风自从高考完就没再回b市,那套房子一直空着,里面的家具攒了灰,他懒得打扫,时间不长,所幸就在秦家住几天。   他与秦晏舫关系不错,高中三年最二的时光都给了彼此,大学里一直都有联络,又是公司同事,讲话都是不遮不掩的。   两人一举一动间总透露出一些心照不宣的默契,偶尔也勾肩搭背,举止亲密。   秦母对于这一点颇为担忧。   秦母这几年跟上潮流,看了些bl小说。   bl文化替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再加上,新闻里时不时出现“xxx宣布出柜”的消息。秦母眼界大开,发现原来不止有“男女”一说,还有“男男”、“女女”。   秦母相信真爱无国界,但是传宗接代是大自然赋予的责任。   因此,秦晏舫与徐风之间你来我往的聊天与逗乐,在秦母眼中,十分地扎眼。   老秦家三代单传。秦母对徐风,总有些暗戳戳似有若无的警惕。   徐风不懂秦母的内心戏,但他看到了秦母对他莫名而来的抗拒。   这天秦晏舫要带父母去买车,原本他也闲来无事,准备与去4s店替他们参谋一下。   他刚站起来,被秦母的目光逼退了。   秦母的目光里戏很多,徐风没解读完全,但是大致意思应该就是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徐风绝对不是上赶着要跟人家其乐融融的人,秦母不高兴他去,他不明就里,但是尊重长辈的意见,就不去了罢。   **   徐风一时有些后悔自己没把车子开来b市,现在出行只能打的坐公交。   百无聊赖,去自己的母校附近溜达了一圈。学校的操场翻新过,重新浇铸了一圈塑胶,最前面的红旗下他还被拉去做过新生入学演讲。   算起来,他离开b市也有10年了,明谭中学周围的建筑布局翻新改动很大。   徐风信步走进一条小巷,巷口立着一座古老的“品”字牌楼,立柱与额枋都是普通的木材,刷了一层红漆,斗拱结构比较繁复,描了天花绿彩。正中的两个椽子间架了快匾。   徐风知道这条路,里面是盘水镇,以前放学为了不饶远路,全校学生都是骑自行车直接从这个镇上的小巷子里穿过去。   古色古香的小镇,白墙黛瓦连成低低一片,石板路与台阶的缝隙里填着青苔,走过去不时能看见画栋宗祠,与远处的摩天大楼不尽相同。   已经过了十年,徐风一直记得这个镇子,再往前有一块石碑立在巷口,巷子后面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   他在那条巷子里吃过大亏。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这是他高中生涯唯一一个耻辱,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对此耿耿于怀。 第14章 见家长   秦父身在4s店,心系那辆里程50公里的破夏利。   修车厂打电话过来说他那辆破车修好了,并且建议他开满60公里后直接送去废品站。   下午的时候秦晏舫打电话给徐风,让他替秦父去取下车。   徐风闲着也是闲着,何况现在寄人篱下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当即顺着手机导航找去修车店。   下了公交站走一段,远远就看见门面了,里里外外停了好几辆车。   徐风一眼望见杵在店面前秦爸那辆满目疮痍的夏利,车身的绿色烘烤漆已经脱落得七七八八。   说句实话,没经历个九九八十一难,这车断不会变成这副模样。   果真如同秦晏舫描述的那般:你一看就知道是哪辆了。   徐风走进店里,有个脸色黢黑的男人抬头招呼他,看样子是这里的老板。   徐风指指外面的车子,将修车□□递给他:“我来取车。”   老板一脸抱歉:“小哥,不好意思,你那台车修是修好了,我这边忙,还没来得及总检。”   说完指了指角落的一排塑料凳:“要不小哥你先坐会儿,我马上找个人来总检,要不了多久的。”   徐风现在不忙,随意应了声,拖过角落的一条蓝色塑料凳坐下。   刚坐下,电话进来了,隔间高压水枪发出的声音太吵,他拿着手机走到卷帘门外接听。   制片人来的电话,公司制作的广告宣传片已经剪辑完毕,发布日期也定下来了,他打过来,跟徐风谈下资金回笼。   徐风站在林荫小道上,身边是乒乒乓乓的打击声,听起来像在打铁。   杨雪听不大清楚:“总监你在哪儿呢?”   徐风继续往旁边走了几步:“在b市,没事,你说你的。”   制片人在电话里汇报客户资金的事儿,店里边走出一个人来个小伙子开始替秦爸的车子例行检查。   发动机一发动,车身抖得跟哮喘一样有气无力,发动机的声音奄奄一息,像是随时要歇菜。   徐风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就势往车铺方向回望一眼。   车铺里有一个吊车的升降台床,正吊着检修的一辆白色的小汽车下降,到达地面之后,那辆车里车门里钻出了个穿着短袖黑t的女修车工。   徐风把目光移开,半道在虚空中顿了顿,又溜了回去,盯着那道黑色的身影,惊了一下。   那道黑色的身影,不是别人,是梁春雨。   徐风瞬间有些想笑,心想这是哪儿来的缘分?天赐的不?   与前天一样,仍然是侧条纹的黑色运动裤,黑色板鞋,大约太热,她没穿工作服。   梁春雨绕到车头,从旁边一排排放工具的架子上挑了个合适大小的扳手,俯首埋在掀开的引擎盖下,肩膀随着手臂动作一动一动。   她鼓捣一阵,将扳手连同一截黑色塑料管子丢在一边,取一根新的真空管,陪着着接口大小换到发动机上,拿着钳子的手腕翻转,夹紧铁丝头拧紧夹片。   徐风这时似乎才想起来,梁春雨替郑淼开车时说过,她之前的两年都在修车。   夹片拧紧后,她放下钳子,腰更弯下点儿,双脚一前一后拱在一堆黑乎乎的器械里,黑体恤袖口下面的两条手臂雪白,戴了手套的两只手有条不紊地拨弄着组件周围的线缆。   修车厂的天花板上吊了几只快速旋转的吊顶三叶风扇,产出的凉风看来并不足以给人慰藉,徐风见到梁春雨的肩膀缩了下,脸颊上的汗滴在t恤领口。   她身量不是很高,但是比例合适,黑t恤随弯腰直起的动作来回蹭,隐约可见腰背一小段腰身,运动裤是直筒的,显得她两条腿笔直有力。   徐风有些走神。   怎么就出现得这么猝不及防,且每一次,说话,开车,等人,干任何事情都全神贯注。   “总监,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制片人在电话里大声问。   徐风回过神,走远了一点,将事情交代完。   然后他又坐回修车铺角落的塑料凳上,梁春雨就在他斜对面,低头聚精会神,手上动作不停,没有看见他。   徐风背靠着白墙,双腿一前一后微微错开,眼神望着斜对面,并没有出声。   手机被他夹在手指间左右翻动,一下一下。   期间梁春雨直起身去铁架子上翻了什么东西,拣了一把扭力扳和一个压力表,低头调试。   外面总检的小哥走进修车铺,对老板喊了句:“好了”。   老板正忙着,从支起的车盖后探头大声叫道:“小春,外面的车子修好了,你给客人对一下工单结账。”   铁架前的梁春雨应了声,抬起头往四周看,见到了徐风。   呆愣着与徐风对视了几秒。   “徐总监。”礼貌的春雨回过神后打招呼了。   车铺的老板停下动作了,看着两人:“小春,你们认识啊?”   “嗯,是我公司老板的朋友。”   “喔,这样啊。”车铺老板忙对着徐风笑了一下,“你好你好,我是小春叔叔。”   徐风淡笑了下点头:“你好。”   梁春雨把手上乌漆嘛黑的手套扒下来放一边,走到一个柜台前。   徐风跟过去。   她出了很多汗。黑t领口处已经打湿,现在是五月初,半热不热的天气,与她仿佛已经置身酷暑,格外容易出汗。   梁春雨从木桌左上角的一个小铁盒里找到把钥匙,插进锁孔转了几圈,拉开抽屉从里面找出了一叠工单刷刷刷翻起来。   脖颈处尾端短短的头发已经潮了,贴着一层细细的湿漉漉的汗毛,后脖领还有一道不知道哪里蹭来的灰印子,黑t的后领湿了一半,颜色深,并不明显。   梁春雨短发蓬松,最里面的一层因为出汗而粘在雪白的皮肤上,低着头的时候,蓬松的发顶垂下几缕,搭在额头。。   徐风望着随她呼吸微微阖动的轮廓,目光有些不自觉地怔。   她忽然抬起热得微微发红的脸,四目相对,她笑了下,复又低下头。   徐风垂下眼,心跳有些快了。   梁春雨的手往外一抽,手里一张单子。   “多少钱?”徐风在她身后问道。   梁春雨核对了一下:“368。”   车铺老板在另一边喊道:“小春,300够了。”   “不用这么客气,没事。”徐风已经摸出钱夹,四张小粉红按在台子上。   梁春雨想了想,转开收银的小抽屉钥匙,找了一张50元的票子,连着车钥匙一同交给徐风。   徐风没接,梁春雨把手往前伸了伸:“抹个零头吧。”   她的手一直捂在手套里,手背捂得雪白,指节上却因拆卸组件沾了些机油。   徐风顺势接了过去:“这是你叔叔的修车厂?”   梁春雨点头:“嗯,他忙不过来我就帮帮忙。”   “你家在这儿?”   这个问题最好回答,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但是梁春雨的回答很值得深究。   她说:“我住在这里。”   徐风把钱塞进皮夹,笑着挥手:“走了。”   “好,慢走。”   不知谁的闹铃哈欢快地响了起来,闹铃内容是开心方向盘的经典曲目。   这是个提醒下班的铃声,小工门一听到,相互吆喝了几声,便纷纷收拾手上的公具,陆续洗手下班了。   徐风往外走,梁春雨进洗手间。   梁春雨的叔叔忽然过来拦住了他:“那个……。”   徐风懂他的意思,伸出手:“姓徐,徐风。”   “喔,徐老板啊,”梁春雨叔叔忙脱下脏兮兮的手套,手在裤缝边蹭了蹭握上徐风的手,“到点儿吃饭了,你没约朋友吧,不嫌弃就在我们这儿吃吧。”   梁春雨叔叔语气诚恳,声音浑厚,话是客气话,邀请的意思也是真的。   徐风刚要拒绝,梁春雨洗好手回来了,梁春雨的叔叔连忙出声:“哎,小春,难得遇见,请你领导也一起在家吃吧!”   梁春雨没想到这茬,有点懵,轻轻“啊?”了一声,又“喔”了一声。   她把目光转向徐风,正对上徐风如珠般墨黑的双眼。   梁春雨拿不准注意,叔叔可能是好意,但如果被邀请者根本没有这个意向的话,这种好意的邀请反而变得有些让人为难。   徐风看她一脸刺探,握在手中的钥匙圈转了转,忍不住笑了:“你这是什么表情,是不是想让我快点走?”   梁春雨忙摇头:“徐总监,我舅妈做饭挺好吃的。”   这应该是邀请的意思没错了,徐风垂下眼,莫名有些舒心。   他冲梁春雨的叔叔笑:“叔叔,那就打扰了。”   “嗨!这有啥,”梁春雨的叔叔显得十分热情:“小春,快带你领导上去吃饭。”   梁春雨转身:“徐总监,吃饭的地方在二楼,你跟我来吧。”   **   这幢楼是个排房,底下一层当了修车铺,最里面有个楼梯,直接通到二楼。   二楼就是个普通的套房了。   入门正对厨房,婶婶张美珍正往厨房门口的方桌上端菜,打眼一看,脏兮兮的侄女领着个男子上来,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男朋友?   这么一想,张美珍又将两人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看那男人衣着打扮样貌都是顶好的,心想不能吧。 第15章 我送送你   也不是张美珍贬低梁春雨,实在是她太了解这个侄女了。   花儿为什么开得艳,因为要招蜂引蝶呀。侄女年轻不?年轻;好看不?好看;招得了人吗?招不了。   打小就没几个玩伴,五根手指数得过来。   自从死了妈卖了房子,交际圈就更封闭了,平日里也不化妆,衣服就那么几件。出门装备齐全,晴天自备茶壶雨天自携雨伞,把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个钢铁女汉。   这侄女长得是蛮清秀的,就是有点闷葫芦个性,死气沉沉,脑袋里不知道想些什么,跟她聊天你也聊不进去。   梁春雨将徐风领进屋:“婶婶,这是我老板的朋友,和我们一起吃顿饭。”   老板的朋友?要和我们吃饭?张美珍心里打着两个问号,打眼瞧去,徐风正正经经立在门外。   他冲着张美珍笑起来:“阿姨,打扰了。”   啧啧,笑起来俊得不得了的一个小伙子,打扮得也是干净,老阿姨张美珍这么一看,就有些喜欢了。   张美珍心里中意的就是这样礼貌又外向的孩子,顿时眉开眼笑,炒好的菜往桌上一放:“哎呀,不打扰不打扰,小春你们老板的朋友这么年轻的啦,快坐,我再加几个菜!很快好了。”   张美珍说着,就要替他拉开椅子,徐风忙上前按住椅背:“阿姨我自己来就行。”   张美珍笑着点点头,正要往厨房走,往梁春雨斜了眼,出声道:“小春,赶紧去洗个澡先,你看看你,出这么多汗,脸和脖子都黑了,这汽油味儿忒难闻了,跟你叔叔一个样儿。”   梁春雨应了声,拿扣在桌上的杯子倒了杯凉茶喝下,随即去阳台上收了几件衣服进卫生间。   期间听见婶婶不时热络地跟徐风攀谈些什么,两人聊得挺开。   **   洗完澡出去,徐风跟叔叔梁勤生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婶婶扯着大嗓门在厨房和他们唠嗑。   三人竟然还挺能聊到一块儿。   婶婶瞄准徐风私生活,今年几岁啦女朋友有没有啦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啦。   叔叔专注于事业,在什么公司上班啦,做哪一行啦,前景怎么样啦。   徐风不紧不慢地一一回答,偶尔把话题拓展一下,三个人一派和乐。   梁春雨知道自己不怎么会聊天,但是徐风好像是那种什么都能应对的个性,讲话做事都是从容不迫的,这样的人,连春雨都挺佩服。   梁勤生见梁春雨洗了澡出来,便站起身:“小春,你来陪你们领导坐会儿说说话,我也去洗个澡。”   梁春雨说好,走到客厅。   她换了身衣服,淡色牛仔裤,半袖的衬衫,短发擦得半干,低头的时候一缕缕顺着发旋散开搭在脸颊两侧。   梁春雨在沙发上挑了个位置坐下。   恰好张美珍在勾芡,油锅烧开了,她顾着做菜,也停了话匣子。   于是就只剩梁春雨和徐风,徐风此刻不讲话,客厅顿时安静了。   没人说话之后,气氛有点冷,还有点尬。   这就是为什么张美珍把梁春雨看死的原因,这家伙就是不会聊天嘛。   梁春雨头一次对这种气氛感到不适,但毕竟是自己的地盘,人也是她邀请来的,这么干坐着真是有点坐立不安的。   莫名又有点热,她从小的体质就是这样。   客厅内有厨房飘出的油烟,梁春雨绕过沙发去开窗。   从徐风身边经过,她身上有干爽的皂香,手臂垂在两侧,弄到手背和指间的机油已经洗干净了,白皙的手背里几根青色血管,有些明显。   梁春雨划开玻璃窗,拼上纱窗,窗外的柔风钻进来。   她顺势将被吹乱的头发往后拨,夹在耳后,几缕乌黑的发丝跳脱悬在耳廓前。   上门是客这个道理梁春雨懂的,因此重新做回沙发上时,她想了一个话题。   她指着茶几上的果盘:“徐总监,吃水果?”   徐风笑着摇一下头:“不用了,谢谢。”   如果梁春雨再通一点世故,就可以拿起几个苹果梨子硬往徐风怀里塞,或者帮他削皮,徐风推辞,她再坚持,这样两人之间勉强可以显得热络些。   但是梁春雨不会这一套呀。   于是这个话题结束。   她立刻又想了一个:“那,要喝水吗?”   徐风摇头。   “……。   灵光一现,第三个话题:“你们前天找到哪个风景区了吗?”   徐风:“找到了。”   梁春雨:“怎么样,风景还好吗?”   徐风故意把话题精简,说了三个字:“挺好的。”   “……。”   “……。”   不会说话的人就是这么吃亏。   几个小小的封闭式话题后,尬聊模式就此中断。   梁春雨黔驴技穷,但是实在想不出什么攀谈的话题了,她对别人的好奇心一向不多,此刻多了点刻意,更加讲不出什么话了。   梁春雨也知道自己这根舌头翻不出什么花样,默默闭嘴了。   她目光往上,正对上徐风的澄明的双眼,嘴角微微勾起,笑意盎然,眼中含着些促狭。   他轻笑一声,笑里有理解和包容:“你一直不怎么喜欢说话。”   这是事实,梁春雨脸上有些不自然:“我不太擅长聊天。”   “是吗?”徐风换了个姿势,身体侧向她这边,“那换我来问你问题吧,怎么样?”   “好。”   徐风没有急着问话,他把旁边的风扇的扇叶方向向她那边拨了下,连续不断的凉风送过来,梁春雨登时凉快不少。   “修车是跟你叔叔学的吗?”徐风收回手。   “跟我爸学的,他以前也开修车铺。”   “以前?那现在呢,还开着吗?”   梁春雨摇头:“不开了,关门了。”   徐风注意到她此时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和空洞,她的手原本垂在身体两侧,此时放到了腿上,刚放到腿上,又垂了下去。   “那边墙上的奖状是你的吗?”徐风顺手一指。玄关处密密麻麻排了三排奖状。   “不是,我表弟表妹的,他们从小学习就很好。”   “那你呢,你以前学习怎么样。”   “从来没好过,”梁春雨面上有些赧然,“要不也不会读专科。”   “你一直跟你叔叔家一起住吗?”   “……不是,”梁春雨犹豫了一下,“我们家没人,叔叔怕我有事没人帮忙,才让我搬过来的。”   ***   一问一答正说着,有人敲门,梁春雨想起身,坐在靠近门那端沙发上的徐风已经站了起来。   门外是一对正值青春的男女,男的瘦瘦高高,脸颊和额头零零散散冒着尖尖的青春痘。女孩子身材苗条,长卷发,画了精致的妆。   他们见到开门的徐风,都不禁愣了下,不约而同下意识去看门牌。   徐风笑,退开一边 :“没走错,我是来蹭饭的。”   长得帅是很占便宜的,男孩女孩听他这么大大方方的示好,也都冲他友好地笑了。   梁春雨走到门边,那一对男女齐声叫了声:“姐。”   梁春雨介绍指着男孩女号介绍:“这是我堂弟,梁峰,这是梁洁。他们是姐弟。”   还没等梁春再开口,徐风主动把手伸出去:“你们好,我叫徐风。”   梁春雨补充:“是我老板的朋友。”   梁洁和梁峰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了一下,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情节,姐弟俩相互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张美珍在厨房唤了梁春雨一声:“小春,帮我端下汤,可以上桌吃饭了。”   **   饭桌上,张美珍和梁勤生和徐风一排,梁峰梁洁和梁春雨坐他们对面。   梁洁偷偷打量了一会儿对面的徐风,靠过去趴在梁春雨肩头小声说:“姐,你这领导长得……真的好帅啊,谁见了都有种众里寻他的感觉。”   梁春雨默默吃菜,小声:“你不要老盯着他看,不太好。”   梁洁嘟囔:“不过好像真的有点脸熟哎,在哪见过呢?”   她继续盯着徐风的脸看,徐风显然已经留意到她频频投来的目光,抬头淡淡冲她笑了下。   五官挑不出错,棱角分明,看着人笑的时候偏偏有谦谦公子的贵气。   梁洁闹个大红脸,低下头扒饭,不敢再看了。   一桌人吃饭,多是梁勤生问徐风,张美珍偶尔插几句,徐风一一回答。   梁勤生整天闷在修车铺子里头,难得碰上个肯听他畅谈国家大事的人,还是个贵人,十分开心。   梁勤生一开心,就要给徐风倒酒,徐风以开车为由推回去了。   梁勤生也不勉强,给自己倒满一杯,给自己儿子倒了一杯。   梁春雨吃饭异常地快,她连夹菜都很少夹,一碗白饭就默默干下去了。吃完之后打了声招呼,去阳台洗衣服,不一会儿阳台上就传来淅淅沥沥的的水声。   梁勤生酒过三巡:“徐老板你别介意,小春这丫头不太会跟人打交道,命又不怎么好,对人对物都有点死性子。但是心是好的,没外头那些人的花花肠子。她要是说错话做错事,你给多担待些。”   徐风点头:“她挺好的。”   吃完饭徐风道了谢,礼貌告辞,张美珍送到门口,冲梁勤生说:“快让春雨来送送她们领导。”   徐风:“不用这么客气。”   梁勤生便大声冲阳台吆喝了一声:“春雨,来送送你们领导!”   只听见梁春雨应了一声,水声随即停了。   她走回客厅,蹲下身换鞋:“徐总监,我送送你。” 第16章 梁洁见过徐风   楼道光线晦暗,梁春雨打开楼道墙壁的顶灯开关,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   走到一楼的时候,徐风转个弯正要往卷帘门方向走,梁春雨快走两步拉住他手臂,擦身到他前面:“徐总监,修车铺正门的卷帘门已经锁了,我们从后门出去。”   “好。”   她带头走到楼梯底下绕进一个小小的杂物间,各种杂物摆成一堆横在地面上,几乎是一片黑暗。   “这边比较乱,灯泡坏了,小心脚下不要滑倒了。”梁春雨回头好心提醒。   徐风还未来得及应和一个“好”字,梁春雨脚下冷不丁踩上一截螺纹套筒,套筒带着脚往前滚,上半身猝不及防后摔。   这是一次意料外的投怀送抱,往后仰的力量太过突兀,徐风猝不及防往后退了一步才本能地抱住她。   凉凉的发顶撞到他喉结处,有点麻酥酥的,鼻尖嗅到她发间清爽的淡香,洗发水香味儿,黑暗中随着她轻轻的闷哼声萦萦绕绕,浮在眼前。   梁春雨头顶擦着他的喉结,喉结隔着发丝在梁春雨发顶滑动了下,紧接着,徐风闷哼一声,声音比起平时的清润压低了许多,嗓音里带着一点点的痛楚。   梁春雨抓住徐风的胳膊,站稳身子,有点尴尬。   他等她站直了,松开手。   过了会儿。   “呵,”他在黑暗中勾唇笑了声,用后怕的声音夸张道:“我怕黑,你别吓我啊。”   梁春雨也被这一跤惊了下,缓缓呼出一口气:“不好意思,我刚才踩到了什么东西,没站稳。”   她顿了下:“有没有弄痛你?”   徐风没回答。   他的眼睛很能适应黑暗,此时眼前一团黑暗的空气在他眼中渐渐转为深灰,模糊间可以看到梁春雨抬头的样子。   这一回没了手电,他看不清她金棕色的瞳孔和清透的虹膜,只能瞥见眼尾一处长而直的睫毛,随着眼角的扣合上下交错一动不动。   梁春雨是看不见他的,她的眼睛虽然往上,却只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她没有得到回答,眼睛在黑暗中不自觉又睁大了一点,头偏了偏,似乎是以为自己没听见。   “刚才挺痛的,现在好了。”徐风低着头在她头顶说,身子一动没动。   梁春雨点点头:“对不起。”   “没关系。” 徐风轻声回答,顺便摸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   她走到门边,划开插销,夜幕下的灯光随着铁门拉开涌进来,她带着徐风饶了个“匚”形回路,到了街道边,最外面停的就是秦爸的那辆破烂夏利。   徐风掏出钥匙开锁,坐上了这辆快要散架的车子,一面对着梁春雨:“你上去吧,今天谢谢你们款待,喔对了,晚饭很好吃。”   梁春雨:“没什么,徐总监你慢走。”   然后她又低下头看着徐风,认真道:“这辆车的功率已经很低了,内部磨损和异响也很严重,漏油的地方修了好几次,徐总监你最好开慢一点,注意一下车里的情况。”   她这个人,大约因为平时不怎么说话,每次开口,都给人种“金口玉言”很值得相信的感觉。   徐风在昏暗的空气中认真看了她一会儿,梁春雨面色淡淡并未有异。   他没有回复她的建议,轻轻笑了:“你什么时候回a市。”   梁春雨表情有些迷惑:“后天。”   “后天什么时候?”   “早上吧。”   “到时候我和秦也回去,顺便带上你。”   梁春雨忙拒绝:“不用了,我坐高铁就行。”   “你到时在这等我们就行了。”   梁春雨坚持:“真的不用了,高铁站离这边很近。”   “……。”徐风探出来的脑袋突然就不说话了。   “为什么呢,你怕我?”他看着她,有些疑惑。   “不是,”梁春雨想不出理由,本能就是不想麻烦别人,“我不想麻烦别人。”   “这怎么叫麻烦?”徐风立即说,“不麻烦,你还有其他的原因吗?”   “……。”梁春雨想了想,没有想出其它原因。   “有吗?”徐风再问。   梁春雨只好摇头。   徐风表情松了下来:“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吧,我加你微信,等下通知你时间。”   梁春雨犹豫了下:“13******。”   徐风在手机内存好号码,又对梁春雨说:“你快上去吧,到时候确定时间我通知你。”   梁春雨点了点头,绕过车铺走回后门。   刚回二楼,梁洁一见她回来,兴冲冲地迎上去:“姐,你怎么认识的他?”   梁春雨看了他一眼,低头换鞋子:“他是我老板的朋友。”   梁洁“嘁”了一声,一副挺无语的样子,觉得梁春雨颇为无趣,她仔细看了一下梁春雨面上的表情,没发现有什么蹊跷的地方。   紧接着凑过去:“姐,我大一的时候 在d大见过他!”   梁春雨看了一眼神色激动的梁洁,有些惊讶:“是吗?”   “对对对对!”梁洁跑进房间拿了一本杂志出来摊在她面前,“吃饭的时候我还怀疑哪里见过他,我天人家上过杂志!刚刚才想起来,大一我们传媒专业的老师安排讲座,他还来给我们上过一节课呢!”   梁洁现在大四实习,那个讲座是三年前大一的时候开的,那时候徐风还不像现在这样混得风生水起。   那时徐风刚进公司一年,d大有老师来请他部门领导给多媒体专业的学生讲座,领导不想去,面子上又抹不开,看中徐风的学历,就把他推出去了。   d大学院一年要开20堂讲座,大多数人都是为了加学分才抢的票,徐风是那个学年的客座讲师里最没有名气但是最惊艳的那个。   事情是这样的,本来同学们和往常一样,低头嚼口香糖聊天刷微博看小说视客座讲师为无物。   倒是前排的同学觉得他声音不错,抬头看了几眼,和旁边的同学悄悄耳语那个讲师长得特别销魂,巨帅的那种,偷拍了几张照片往微信朋友圈一发,再加上口口相传,越来越多人注意到来讲座的是个帅哥哥,小礼堂开始沸腾。   讲真,大家一起掏出手机偷拍的场面还是壮观的。   讲座不到半个小时,小礼堂的门外就聚集了一群幕名赶来的好事学生,闲着也是闲着,来看看呗。   徐风显得异常淡定,对大家的偷拍讨论视若罔闻,只是在礼堂外聚集了一帮人之后,用自己的激光笔点着ppt:“说到传媒学,有一个避免不了的词就是资源整合,部分之和大与总体,传媒人需要敏锐且不从众的嗅觉和态度,如果老是盯着同一点看,必定发现不了眼睛以外的总体价值。”   他说完这话,沉默了一会儿,台下人似乎明白他意有所指,轻轻偷笑着私语。   “资源整合的例子随处可见,就像现在的这堂课,整体大于部分的价值的关键,主要还是靠这套ppt来实现。”徐风顿了下,走回椅子前坐下,拧开桌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第一次来d大,有点胆怯,所以大家可否不要拿手机对着我。”   终于有人笑起来,收了手机并且抬头看他的ppt,梁洁也是那时候,才注意到他的ppt,剔除糟粕,内容罗列得十分详尽准确,深入浅出,把某个概念解析得形象透彻。   徐风的这一堂课,讲得妙趣横生,其中还讲到了自己去当交换生时候与外国人之间关于新媒体的见解差异,他说的话总是恰到好处,知道学生心燥,冷不防就抛出个笑点,既新奇又有趣,逗得一群学生呵呵哒呵呵哒傻子似地笑个不停。   讲座结束,徐风讲课的视频被同学录下来传到了校园贴吧,视频只有一半,礼堂光线暗淡,手机像素不高,距离又远,饶是这样,颜艺双馨的徐老师还是在d大的校园圈了一波粉。   当然这件事过了三年,再盛世美颜才华横溢梁洁也忘得差不多了,她一直以为那次的讲座不过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讲师给他们带来的一次艳遇,没把他的职业往别处想。   那本杂志是前段时间从别人那里借的,看的时候她愣是没认出来,只觉得封面这个哥哥美啊帅啊脸熟的,一直堆在一堆时尚明星的海报里没翻出来过。   今天真人一到场,听见他的声音,琢磨了一顿饭的功夫,十分神奇地回忆起来了。   梁洁激动不已,没想到当年风靡d大校园文化讲座的徐老师已经换了马甲完成了从理论到实践的完美拓展,成了传媒圈的中流砥柱。   兀自回忆一番,梁洁心里的小激动小兴奋前赴后继冒出来,她想我竟然和传媒圈大佬在一个桌上吃饭了,吃得还是香干肉丝儿清炒藕片地三鲜。   转眼看梁春雨的表情挺懵逼的,试探道:“你把人领回家,不会连人家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实话实说,梁春雨的确什么也不知道,她对传媒一词的理解仅限字面。   但是不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人家只是来吃了一顿饭。   “早点认出他就好了,”梁洁兴奋加遗憾,举着杂志晃来晃去,“早知道就该跟他说下我的专业,好歹争取留个印象。”   梁春雨看了眼杂志,再看了眼梁洁,默默把换下的鞋子摆进鞋柜。 第17章 盘水镇   晾好衣服,梁春雨收到了一条微信验证好友的信息。   梁春雨点了同意,随即就收到徐风发来的新信息。   [小春,后天早上九点半。]   [可以吧?]   梁春雨回过去:[可以的,那我在楼下门口等你们。]   刚发送过去,没多久就有回复,一个ok的手势。   ……。   **   出发那天梁春雨早起,叔叔已经在楼下修车,婶婶和堂弟堂妹还没起,她收拾好行李,将一个装了钱的信封压在饭桌花瓶底下。   修车铺已经开工,几个认识的伙计跟她打招呼,梁勤生叮嘱了她几句。   梁春雨应下,梁勤生又将她拉到一边小声交代:“攒钱要慢慢攒,我已经跟人打了招呼,他们也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不会为难你,你不要急,慢慢来。”   梁春雨点头:“我知道的,叔叔你别担心。”   “你还缺多少?叔叔替你垫上,咱们先凑够了还清。”   梁春雨忙拒绝:“不用,小峰也马上就要上大学了,我干完今年就可以了。”   “我有分寸,你一个人在外面打工,撑不下去的时候别见外,你婶婶那边我自己会去说。”   “我知道,但我现在真的不需要,工作也挺不错。”   梁勤生叹口气,也不再多说,只让她好好照顾自己。   梁春雨拎着行李走出去,坐一边等徐风。   **   徐风和秦晏舫如约而至,白色的bmw稳稳停在马路牙子上。   秦晏舫打量站在路边的梁春雨,:“小美女,咱给你当车夫!赶紧上车,咱们出发。   梁春雨拉开后座坐了进去,徐风正在打电话。   不一会儿他放下电话,松一口气。   秦晏舫把车开出去:“怎么?你妈是不是凶你了?”   “何止,她要撕了我。”徐风叹道。   秦晏舫揶揄道:“知道我们出门前我妈跟我说什么吗?”   “什么?”徐风老神在在,“是不是让你别离我太近?”   “厉害!”秦晏舫惊叹,“怎么办?我妈都看穿我对你芳心暗许了。准备什么时候迎娶我过门?”   “我哪敢?”徐风摇头,“这几天阿姨可没少拿眼睛横我,也得亏我脸皮城墙厚,在你家赖得下去。”   正说着,徐风回头看了一眼面色寡淡的梁春雨,后者端坐在车位上,直挺挺的活像个小僵尸正看着他。   “徐总监。”梁春雨千篇一律的打招呼方式。   徐风不笑也难:“嗯。”   秦晏舫回头逗梁春雨:“嘿,梁姑娘,你看你徐总监对你好吧,自己都搭别人顺风车了,还不忘了捎上你,很是上心呐。”   梁春雨把视线对准徐风,后者已经在笑,冲她眨眨眼。   梁春雨知道他们在打趣,也不多掺和,点了一下头。   “……。”秦晏舫仔细看她的表情,心想这姑娘好没趣啊。   倒是徐风,对梁春雨的反应见怪不怪。   “你还别说,这声谢谢没准儿是我强求来的,”徐风把挡光板拨下来,“我说要把她捎回a市,人家说要去做高铁,后来没法,硬被我拉来的。”   “梁姑娘,咱俩既然是老乡你也别见外,都是出门打工的,互相留个微信,下次节假日回家,你提前问问我,保不齐我还能给你捎段路。送到家门口,服务肯定比高铁到位。”清晏舫笑呵呵开着车。   梁春雨看这两个大男人落落大方调侃着,也不搭话,只在该说的时候适时回答:“好的,谢谢。”   秦晏舫是个能说的,徐风也不怕生,就梁春雨最不济,是个闷瓜,问到她就答,不问她就坐在后头挺尸。   车子开往高速还没到收费站,徐风往外看了一眼,皱眉:“前面这么多掉头的?不会封路了吧?”   秦晏舫也不明就里。   开上去一看,收费站的挡车杆全都放下了,高速路口被封。   “得,乌鸦嘴,被你说中了。”秦晏舫苦笑了一下,掏出电话拨号查询了一下,“里面有重大交通事故,一辆大巴翻车了,今天估计撤不下来了。”   “有别的路吗?”   “有。”秦晏舫捋了下额前的头发,打回方向盘,“不过得绕路,下午才能到了估计。”   车子往回驶,半路还堵了一道,密密麻麻的私家车,等了20分钟才开出去。   徐风无奈地叹道:“小春,我不该拉你搭便车,应该跟着你一起去坐高铁才对。”   秦晏舫苦笑:“嘿嘿,这会儿我倒庆幸,至少有两人陪我堵车。”   ……。   十几公里的路,中午经过一个加油站,三人下车去吃饭,就近挑了一家小面馆。   乘梁春雨去上厕所,秦晏舫捅了捅徐风手臂,笑道:“这姑娘脑回路有点堵,不好搭话,也不爱讲话。”   “那你还不好好开车,三番两次上去碰钉子?”徐风不以为然。   “我这不是怕冷落了她,气氛尴尬嘛。”秦晏舫抬了抬眉毛,“不过我发现这姑娘不怕尴尬,情愿一个人呆着。”   徐风没搭茬,笑了笑。   “呵呵,”秦晏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捏着茶盏指了指徐风:“你还说我,你不也一直看她?”   徐风明知故问:“是嘛?”   “是呀,”秦晏舫灌下一口茶:“那姑娘也不嫌无聊,就那么坐着,八风不动,入定一样。现在想想,咱俩一直回头的动作特像两个sb。”   徐风笑了,回忆一番:“好像是这样。”   秦晏舫回忆了两次与梁春雨短短的见面,“不能说内向或者外向,有点孤僻吧,但是又很有礼貌。怎么说呢?有点……”秦晏舫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二次元?”徐风接了他的话茬。   “对对,就是那样的,她对现实的东西好像很沉默,难免就让人好奇她到底在想什么。”秦晏舫语气一转,看着徐风:“你怎么看的?”   “我觉得,”徐风看向秦晏舫,有点认真:“她挺可爱的。”   秦晏舫十分认真道:“你告诉我,怎么看出来的?”   徐风略略思考了下:“这么说吧,我跟你的想法儿有点不同,我觉得,她或许什么都懂,只不过什么都不是很在乎。”   “哟,你见解都这么深刻了,想必是非常中意了……。”秦晏舫调侃道。   徐风皱了会儿眉,随即舒展开,笑了:“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   梁春雨从厕所出来,徐风和秦晏舫坐在靠墙的一张四人桌,右边是过道,两人一边一个,给她留了位置。   她坐到了秦晏舫身边。   附近都是这样的小饭馆,赚点天南海北过路车的钱,为了迎合各地人的口味,面馆也不仅仅卖面,盖浇饭、云吞和酱菜等各地特色小吃都在菜单上。   梁春雨点了碗过水面。   店里正忙,面条都要现煮现炒,徐风的盖浇饭,浇汁配菜是事先调好的,不费时,很快端上来。   然后是梁春雨的过水面,秦晏舫点了碗炒米粉,等的时间最长。   主食上齐之后,秦晏舫一边吃一边扒拉盘子里的炒粉,没滋没味儿嚼几下:“这炒粉不正宗,没咱们那边的好吃。”   梁春雨和秦晏舫在a市,米粉算是a市的当地名小吃了。   “小春,咱们市明谭高中前面有个盘水镇,特产就是米粉,”秦晏舫对着梁春雨,“那里产的米粉吃起来才有味儿,米香味儿重。”   梁春雨:“我知道,我外婆就在那边开米粉店。”   “是嘛,现在还在?”   “还在的。”   “这样啊,”秦晏舫脑筋一动,转而面对徐风,“咱们俩高中的时候,那镇上一溜水儿都是米粉店,记得不,咱班同学都喜欢去那里吃鸡杂粉。”   徐风:“那个镇上但凡开店,全是卖米粉的,每次你们去吃,我都得绕着镇子找家卖米饭的店。”   “嘿嘿!”秦晏舫跟想起什么了似地,眉毛往上抬,揶揄地坏笑,“谁叫你不喜欢吃面,每天骑着自行车在巷里乱窜,要我说,你要是老老实实跟着我们,那时候也不至于栽跟头哈哈。”   徐风抬头看秦晏舫,后者一脸坏笑。   徐风似有警觉:“你别啊……,不带这么戳我伤疤的。”   秦晏舫难得回忆起点徐风的黑料,乐得没谱儿,抱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心态:“估计你活到现在,也就这么点儿无妄之灾,我还真是不吐不快。”   一边说着,一边捅了下梁春雨。   梁春雨抬头:“怎么了?”   “告诉你个关于徐风的秘密怎样?想知道不?”   梁春雨看向徐风。   徐风精准解读梁春雨的表情,冲秦晏舫笑道:“她不想知道。” 第18章 有答案了   秦晏舫自动忽略徐风的话,转而问梁春雨:“你外婆不是在盘水镇开店吗?那边治安怎么样,有没有流氓之类的出没?”   梁春雨:“我没有长住过,不太清楚,不过应该还好吧。”   秦晏舫笑眯了眼,对徐风:“听见了吧,肯定是你自己造的孽。”   徐风挺无奈:“我真冤枉,实话实说,我没有得罪过女孩子。”   “明面儿上没有,私底下谁知道?人家一群女孩子给你堵巷子里一顿胖揍,吃饱了撑的啊?”   梁春雨吃面的动作停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好多年了吧,好像是十年前,就在盘水镇的巷口,好像叫“麻水巷”,记不清了,反正就后面有一条小河的那个巷子。当时他一下自行车,就被一群小女孩儿逮住打了一顿。”   梁春雨微微张开嘴,有点惊讶。   秦晏舫没意识到她的失态,越说越乐,一个接一个地曝光细节。   “要不怎么说女孩儿细心,打了他连点作案证据都没留下,就剩一个麻袋。他连对方长什么样儿都没看见。”   “我见过其中一个人的样子,”徐风纠正,“刚见到,眼睛就被遮了,记得是个很小的女孩子,好像是初中生。”   他又想了想,皱了皱眉:“真的很小,就记得是短头发白皮肤,样子真的记不得,太久了。”   这事儿过去了10年有余,就算是黑料,现在抖搂出来也没当时那种怒火攻心的屈辱感。   反正这事儿算是不了了之,估计他这辈子都别想弄清楚了。   徐风说着,起身去饮水机接了两杯水,一杯放在梁春雨面前。   他喝了一口水:“当时我真记住了那女孩的样子,回去后就画了幅素描,那之后一个礼拜都带着素描本在街上找人,不过后来就再没遇见了。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莫名其妙就一群人围上来打我……。”   梁春雨张了张嘴,没说出话,视线又往徐风那边看,欲言又止的样子。   “哈哈我也不明白,你千好万好一小哥哥怎么就被打了?剧本拿错了吧?”   徐风在桌子底下踢了秦晏舫一脚:“别说了,我告诉你,你倒好,逢人就说,生怕别人不知道,都传遍了。”   秦晏舫还是笑,乐得不行。   梁春雨垂下眼,面不吃了。   **   下午梁春雨接了个电话,是何佳橙打来的。   想什么来什么,梁春雨刚还因为徐风被打的事联想到何佳橙,她就来电话了。   何佳橙是梁春雨发小,两人打小认识,但认识是认识,关于两人怎么成为好朋友的还是颇有段渊源。   简洁来讲只能说是天意如此,一个闷葫芦,一个炮仗,俩东西凑一块儿了。   何佳橙大学微商起家,后来转做电商,赶上好时机没赶上好发展,手头资金不多,人脉也没那么广,也就富了一阵。   富的时候提出帮梁春雨还债,毫无意外地被梁春雨拒绝,拒绝的理由是:我觉得你现在还不稳定,最好先存点钱,以防意外。   何佳橙不信邪,一张20万的银行卡偷偷塞到梁春雨包里,不久一语成戳,意外降临,她破产破得差点儿跳河。   梁春雨又将银行卡原封不动寄了回去。   直到现在,何佳橙的事业路也是一直走得颤颤巍巍,没有双休单休法定节假日这一说,有时间就回a市看看,没时间就在c市打拼。   “小春!”电话那头何佳橙带着笑意的声音,“我今天回a市。你走了么,没走出来跟我聚聚。”   “我已经在去b市的路上了。”   “哎,其实我也猜到你已经走了,就是太久没见你,想你了。”   “下次吧,你到b市来。”   “行啊,我看看时间……。”   ……。   梁春雨不是很会聊天的人,但她很耐心,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是这种耐心在面对何佳橙的时候还多了点不自觉的温柔与轻松,具体说不出,但声音听起来就是与平时不一样,这一点车厢里另外两个男人都听出来了。   秦晏舫往后掠一眼,而后视线逐渐转向徐风,眨了眨眼坏笑。   徐风不说话,从储物格掏了瓶饮料。   何佳橙滔滔不绝,梁春雨偶尔搭话,前面俩男的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手机对面那个人的聒噪。   徐风咕咚咚喝了小半瓶,把瓶子塞回车门格子里。   在别人车里,梁春雨不好讲太久,想挂电话,何佳橙猜到她心思,偏偏不肯,笑嘻嘻的就是不肯挂,又缠了十几分钟才结束通话。   梁春雨把手机放回去,欠了欠身子看前面的指路牌,刚抬起头就碰上了徐风的目光,直直对着她:“是你男朋友吗?”   梁春雨:“我发小。”   徐风点了两下头,转回身子看路。   车子驶过倒退的林荫,光明与黯淡交错的光斑划过他的面颊,耳畔撒着金辉,五官埋在金线里。   徐风静静的,笑了下。   秦晏舫坐一旁见了,心里“嘁”了一声。   下午两点的时候回到b市,秦晏舫十分体贴地将梁春雨载到了她的租房下面。   日子照过 。   郑淼的公司原本就人心涣散,一盘散沙,机械运作,过了个五一更是毫无士气,全体员工上班时间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以懒为本,打不起一点精神头。   郑淼在工作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敷衍,这公司之所以还在运作,全靠郑淼有钱爹地重金聘用来的几个部门经理。但是郑淼这个老板自己都不务正业,几个得力手下拿死工资,撑死分点红利,忙也一天,闲也一天,责任没落实到头上,谁也没什么紧迫感。   这绝对不是一个蒸蒸日上的公司 。   在这个公司工作,员工们时不时会有“公司是不是要倒闭了”以及“我会不会失业”的危机感。   相反,徐风公司这边出了点事,五一过后忙得脚不沾地。   他们公司的经营范围主要是三块:多媒体开发平面设计以及装饰工程,最后一块是他负责的,也是因为在这一块业务方面拔了头,才有资历晋升。   这算是个机遇,徐风那时就借这个东风,跳出低谷,换双赢。   一连接了好几个平面企业vi,ci的设计企划案,但是市场营销部那边有广州和国外的老客户接连反应cad工程制图有乱码错位的问题,已经从扫描了好几份电子邮件回来,态度强硬。听对方的意思,像是要撤单。   广州和外国那边同时出现问题,且大同小异,订单大头在国外那边,但是广州近,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既然有问题,公司的诚意得摆在前头,徐风当天就带着技术人员飞了一趟广州。   一个礼拜后,他从广州回来,跟几个技术人员去新开一家黔菜馆吃晚饭,吃晚饭准备一起飞去加州。   一行人停好车,陆陆续续从停车场沿路攀谈着走向灯火通明的会所大门。   周围人声嘈杂。   与他同行的一男人往对面瞟了一眼,“呵,今天怎么对面楼下这么多人。”   同样是出来吃饭的一个女人回答,“停电了,这一片经常停电,你没看见整条街都黑了吗?”   对面的小区的确断电了,整小区里面的租户待不住,纷纷挤在楼下的空地上,也有的跑到公园湖边吹风,等线路修好了再回去。   徐风看了一眼,这好像是梁春雨住的小区。上次和秦晏舫一道送她回来的时候就是停在这个路口的。   他一边走,目光有意往人群中搜索了一下。   他没指望在这一片黑压压的人群里把她找出来,可还是往人群里,扫了一圈。   没有她的身影。   以前老是不分时间地点地巧遇,等他刻意了,又像是恶作剧,见不着。   他随着同行的人一路往慢慢前,公园里的路灯也灭了,只靠着不远处几幢大厦打下的霓虹作光。   快走出公园的时候,身后小区人群里的几声欢呼吁叹,电路修好了。   紧接着,伴随着“嘶嘶”的电流声,公园里的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   一时灯光大盛,徐风眼睛被晃了下,不由得转向一边。   对上一双眼睛,立时便愣住了。   几步之外,梁春雨正靠在人造湖的石头围栏看着他,手上拎着个印着某超市字样的塑料袋。   她穿了淡粉的衬衫,头发又剪短了一点,头顶的路灯让她的头发显得碎碎茸茸的,脸还是那样白,眼睛印了路灯的光辉,墨黑中透着光泽。   她微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嘿!总监,你怎么不走?”前面同行的男女走了几步,见他还站在原地,出声招呼。   徐风摆手,示意他们先离开。   他朝梁春雨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停住了,人来人往的小路,朦胧中见她神色温和,安静如常,温温的目光在相隔了几日后再次望过来,心无羁绊。   一朵算得上天生丽质的花,只是没有香味,对于大多数人来讲,都是不可爱的,甚或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但未必没有人想采撷。   在这份工作之前,她修过车,也许还干过些别的什么,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有人是陌路,有人对她不屑,或许还有,像自己一样的,那么,他们,对她,抱的是什么样的心思?   而她,说到底,无波澜的目光,心无旁骛,这样一个人,真的有人肯为她下定决心么。   徐风看着她,仔细地,像反复看一道不甚明了的题。   够清楚了?   有答案吗?   梁春雨见徐风朝自己走过来,以为他有事,站在原地等他走过来,哪知他在她几步之外停下脚步,只看了她一会儿,笑了笑,然后转身走了。   他快走了两步,追上前面的人,有人问:“总监,你在那里看什么?”   “在看个姑娘。”   大家以为他在开玩笑:“问到电话号码了吗?”   徐风顿了下: “问到了。   ……。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只不过,这么一次连对话都没有的一瞥,对于两人来讲,意义大不相同。   对徐风来说,潮尽峰出,拨云见日。   对梁春雨来讲,呃,其实没什么可讲的,她确没想到那个层面上。 第19章 长痱子   一晃到六月底, 夏至已过, 进了三伏天。   郑淼的爷爷请了几个外省的老朋友来家里作客, 老人家梨园情节重, 为此郑淼的孝顺老爸特意托关系请了越剧班子搭台唱《五女拜寿》。   看戏得热闹才有味呀,郑淼提前几天打了个长途电话给徐风:我爷爷办趴体, 你来不来?   徐风算了下日程, 觉得差不多了, 主要这边热得他实在也是待不住, 跟合资商交代下, 留下几个技术人员, 赶在下午前坐飞机回来。   时间紧,郑淼打电话说让小春去机场接他,让他把航班号和班次发过去。   下飞机后徐风去行李盘拖了箱子一路往外走, 外面的接机口人山人海,一张张举牌眼花缭乱。   逡巡了好一会儿,徐风才找到梁春雨,人太多,她被挤在金属杆后头,举着写着自己名字的白板往通道张望。   有那么一会儿吧, 终于,她也往自己这边的方向看过来, 表情犹疑。   她看了徐风一会儿, 迟疑地叫了他一声:“徐总监?”   徐风两个月都在南加州的工厂搁着, 那边天气干热, 阳光充沛,世界上最大的太阳能市场。日头跟国内比起来,像是火海。   徐风穿的还是那边的衣服,灰色沙滩裤,白背心,外面罩了件短袖的衬衫。   这身打扮看着更像是搬砖回来的,与平时在公司时的正式大相径庭,难怪梁春雨一时认不出。   徐风带着行李径直走向梁春雨。   接机大厅的喧闹声太大,梁春雨伸手去帮他拉箱子,手刚伸出去要碰拉杆,被徐风握着拿开,回头又笑:“你当自己大力水手啊?”   “你东西太多了,我帮你拿一点吧。”   “都是抛货,不怎么重。”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   周边都是拥挤的人群,不算窄的一条过道被占领得黑压压一片,迎面汹涌的人群迎进,梁春雨肩膀一歪眼看着就要被裹挟进人流。   徐风急忙松开拉杆,在人群外揽住她的腰往身边一带,勉强把她拔了出来,人挤人的地方,他牵着她的胳膊贴着玻璃逆流挪到外头。   徐风长得高,梁春雨堪堪到他肩膀处,偶一回头,她垂着眼躲避汹涌的人群,没有挣脱他的手掌。   手心下一片细滑,湿湿凉凉的,徐风的手掌握满了一个圈有余。   心中暗暗叹,太瘦了。   继而又想,以后跟我,养得胖胖的。   这么一想,还是有些想笑。   任重而道远啊……。   外头日光大盛,刚走出机场大厅,热浪铺面席卷来轰进毛孔,炎炎暑气炙烤着水泥的地面,正是下午两点半,空气闷热得人都不敢深呼吸。   徐风松开牵着她的胳膊,往外走去,两人都没打伞,放好行李后一前一后上了车。   这车也跟下油锅炸了一样,热得不行,梁春雨递给他一瓶水,徐风拧开一气喝了小半瓶,放在一边,脖子一扭,伸手去抓后颈。   梁春雨撇了一眼他的脖子,密密一片红,一粒一粒的红疹子挤在他脖颈一侧,连带周围好的皮肤都染得红彤彤。   她不由得出声:“徐总监,你后面长痱子了。”   徐风那处一片抓心的刺痒,还带着灼痛,“嘶”了一声:“天气太热,这几天才长的。”   他有点受不了痒,刚要伸手,梁春雨阻止:“别抓,痱子抓破了更难受。你去看医生了吗?”   “没,外国看医生得预约,”徐风把手放下,及其不舒服,“头一次长,我还以为被晒得。”   梁春雨盯着多看了几眼,分析道:“你这个应该就是痱子,看起来蛮严重了。要不先送你去医院?”   徐风想了下:“也好,去中北路吧,必胜客斜对面有家诊所。”   梁春雨发动车子,徐风忍着那股来势汹汹的刺挠感,阖上眼倒时差,慢慢睡着了。   行到红绿灯前停下,等放行的几十秒,梁春雨手伸到制冷的按钮边,把风力调小了。   ***   梁春雨将车子停在诊所前,准备叫醒徐风。   他下巴冒着青青短短的胡茬,神色放松,胸口起伏均匀,显然睡得正熟。   梁春雨两个月没见过徐风,只听到郑淼提起过他带人出国工作去了。   在机场接机的时候她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那个沙滩裤宽背心旧衬衫三件套行头的是徐风。   梁春雨犹豫一下,还是伸手拍拍他耳边的椅背:“徐总监,到了。”   耳畔的拍打声不停,徐风眉头一动眼睛要睁不睁,脸转了个方向,压住了梁春雨的手。   她把手抽了回来,徐风初醒时迷蒙的目光跟着她抽回去的手走了一段,慢慢收回来,坐直身体,完全清醒了。   **   刚进去,诊疗室里就走出个穿白褂的年轻医生,板寸头,瞟了他们一眼走向大厅的饮水机,半道又停下来回望他们,瞪了半晌眼睛,突然就笑了。   “徐弟弟?你不是吧,怎么搞成这样啦,差点没认出来。”那年轻医生瞪着眼,疾步过来拍了下徐风的肩膀。   徐风指了指脖子后面:“长痱子了,挺难受的。”   板寸头的医生这才注意到他一片狼藉的脖子,走了几步上前查看:“你这也忒照顾我生意了,都抓破好几个了才来,存心想多花点钱?”   说着拍了拍徐风的肩膀:“去诊室坐一会儿,待会儿我给你看下。”   徐风应了声,转身刚想交代一下梁春雨,却发现她背对着自己,拿了个一次性的杯子接水喝。   距离有点远,徐风张了张嘴:“小春。”   梁春雨条件反射端着杯子转过身去:“怎么了?”   徐风点了点诊所大厅的排椅,笑道:“你那边坐下,我很快出来。”   梁春雨:“好的。”   梁春雨在凉爽的大厅里坐了一会儿,又去接了一杯水喝,皮肤的汗液很快蒸发,身上没了黏腻的感觉。   此次再与徐风见面,感受着实难言,难言的原因在于,上次她搭秦晏舫的车子回来时,秦晏舫无意间所提到的,徐风高中被打事件。   怎么就,那么……巧?   他说他当时见过其中一个女孩的脸,回去还画素描找了一星期,没找到。   兀自想着,年轻的医师走倒门口冲她招了下手:“小姐,你过来帮下忙。”   **   梁春雨起身跟进去,徐风正背对着她穿衬衫外套,板寸头的医生忙阻止:“别穿了,叫这个小姑娘给你抹一抹再穿,这都发炎了。”   “刚才插队给你看的,后面还排了好几个病患。”板寸头指了指诊疗室桌上未拆封的一支软膏和喷雾酒精,转而对梁春雨说道:“先给他喷一下消消毒再擦,走时别忘了拿盒痱子粉。”   梁春雨点头,医生随即出去了。   徐风穿着十分普通的白背心,肩头和手臂露在外面。手臂长,肩膀宽,他瘦高,但是不弱,手臂的肌肉均匀不突兀,服帖地伸展直至腕骨。   他伸手:“给我吧,前面的我自己涂,你帮我抹一下后面。”   梁春雨把药膏递给徐风,看到桌面上有一面折叠的镜子,便立了起来。   徐风拖过凳子照着镜子给自己消毒上药。   涂涂抹抹的,从镜子里见到梁春雨站在身后,似乎还一直盯着他脖子后的那块红疹瞧。   徐风没有转过头,只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在镜子里抓到了梁春雨的目光:“怎么了?”   梁春雨摇头,走上前抓起桌上的酒精喷雾。   “我来帮你吧,有好几颗抓破皮的,药膏沾到会发炎。”   “好。”徐风顺手把棉签推过去,过一会儿:“谢谢。”   梁春雨弯腰对准徐风的脖子喷了一圈酒精喷雾,酒精的味道一股脑挥发,直冲鼻腔,有种灼痛刺激感,梁春雨皱了下鼻子,两人离得及近,这几下的呼吸不自主重了,气息喷在徐风脖颈后,微微麻痒。   她是个办事挺细心的姑娘,药膏抹得仔细,棉签轻擦红疹,酒精带走热度,有那么几下,指腹无意间蹭过徐风脖子,两人都没吭声。   静悄悄中,徐风轻轻“嘶”了一声。   梁春雨动作更轻了:“我按太重了吗?”   “不是,”徐风在前面回答:“刚才喷了酒精,破皮的地方渗进来了。”   梁春雨另外抽了一根棉签帮他蹭着红彤彤密集的一片疙瘩:“我用棉棒刮一下,你别抓。”   “嗯。”徐风动了下,“你长过痱子没?”   “小时候长过。”   “怎么处理的?”   “撒了花露水,还擦了点痱子粉,过两天就消了。”   “哦。”   “徐总监,你经常要出国吗?”梁春雨主动开口。   “不经常,有需要就去,多远都得去,”徐风头动了一下,“挺受罪的,每次去都得预先查天气找衣服,感冒药和止痛药都不能随便带,入关前还要填申报表。”   “感冒药为什么不能带?”   “嗯,也不是不能带。有些感冒药的成分里面有吗啡和□□,这些就不能带。有些止痛药可以代替□□,没有审批的文件就入关很有可能被起诉,当然也要看目的国家的规定和携带剂量。”   “喔,”梁春雨换了一根棉棒:“你这次去的地方很热?”   “热是热,但是怎么说呢,去度假的话就是圣地,那里有海洋和峡谷,潮汐泳池和水下公园,想玩什么的都有,但是去工作呢,就感觉很不习惯,难受。”   徐风说到这,回过头:“你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他转身得太突然,沾着药膏的棉棒贴着脖子直杵杵擦了过去,一道白色的膏线。   梁春雨抽了一张纸巾帮他擦干净,随口说:“我外语不太好,应该去不了吧。”   徐风忽然笑起来,面目显得柔和生动:“我带你去。”   梁春雨耳边听见他笑,没留意,以为他在开玩笑。 第20章 方婷云与徐风   车子停在徐风家门外的大道上。   徐风下车前, 梁春雨把装酒精, 药膏以及痱子粉的塑料袋递给他。   徐风接过袋子, 打开车门, 脖子有点痒,习惯性抬手, 被梁春雨拉了一下:“别抓。”   他放下手, 脸上还是挺难受的表情。   下了车, 徐风站地上, 一手拉着车门, 一手往裤袋里掏了掏, 掏出一块紫色的orchard bar:“这个给你吧。”   梁春雨不明所以,对方解释道:“昨天我上飞机前才发短信告诉郑淼航班时间,他肯定中午才看到, 直接让你过来接我了,我猜你没吃午饭。”   梁春雨吃了,但是她只是胡乱吃了一点,接机站了半天早就饿了。   她看着他手心,没接,有点犹疑。   过一会儿, 反而抬头看着徐风,想辨认一下。   “怎么?”徐风脸色如常, 眼里却夹杂着点点故意泄露的情绪, 似笑非笑的, 手往前面递了递。   梁春雨迟疑一会儿, 还是伸手接:“谢谢。”   “不谢,”徐风温和地说,“本来就是给你买的。”   梁春雨伸出去的手在空中停住,再次抬头,一脸讶异。   徐风眉眼舒展,原本含笑的唇更是上挑,牙口雪白,一派如沐春风。   “我骗你的。”他随手拉了一下梁春雨的手腕,把那一块糖放在她手心,“这么说你放心了吗?”   他也并不等梁春雨回答,抽回手将车门关上:“我走了,开车小心。”   梁春雨看着徐风拉着行李走上台阶的背影,身子挺拔,步伐稳健,带几分旅途的风尘仆仆和疲累。   她把能量棒放中控台上,看往别墅方向,徐风顶着烈日穿过小花圃,只露出半个身体,往这边一瞥。   两人目光应是相对的,只是日光强烈,光线在挡风玻璃前折射出一团的彩色光滑的圆虹,隔断了一方视线。   从里向外,看得清晰;粉白的蔷薇架,白衬衣的男人,背影清隽;从外向里,模糊不清,徐风只看见交叉搭在方向盘上的两只手。   ***   徐风拎行李进了屋,刚推开门,二大爷急不可耐就蹿了过来,后退立在地上支撑,前爪扒他大腿上,亲亲热热地哈着气。   徐风把行李放在门口的玄关处,蹲下来给二大爷顺毛,手心顶住它脑门揉了一通,二大爷开心得没边儿了,舔,一个劲儿地舔。   刘阿姨正在打扫卫生,看见徐风也是隔了几秒才认出来:“怎么瘦了这么多,哎哟,这外国的日头这么毒呐?”   徐风不答反问:“刘阿姨,我肚子有点饿,厨房有东西吃没?”   “哎哟,你这孩子一去就是个把月,外面吃不惯吧?”刘阿姨一脸心疼,转身就往厨房走,啰啰嗦嗦的,“又瘦又干的,都快认不出了喔……”   徐风逗了一会儿狗,换了鞋子三两步跨上楼,二大爷与主人久别重逢,一刻也不离开,跟着徐风进了房间。   徐风打开电脑,插入u盘,把从加州工厂里面复制来的资料照片拷进电脑备份分类。   二大爷尾巴打成卷儿,围着徐风的座位绕来绕去。见徐风不理它,绕了几圈消停下来,找了一处最显眼的地方蹲坐下来。   放在一边的手机连续来了好几个消息提示,屏幕已经亮了好一会儿。徐风没有理,对方收不到回复干脆把电话打了进来。   徐风一手握着鼠标,看了一下来电人,接了起来:“喂,郑淼。”   “唉,我叫小春去接你你怎么不来啊?”   “我这边还有点儿事儿,你放心,等下我自己开车过去。”   “行,那我可跟你说啊,我爸妈请了越剧班子给老爷子唱戏,戏台都搭好了,别到时候唱一半你才入座,搅了我爷爷兴致。”   “知道,”徐风看了一眼电脑右下方的时间标注,“还早,我等下换身衣服吃点东西再过去。”   “行,那定了啊!”   “嗯。”   刚挂电话,手机里又来了一条微信,徐妈发的。   让他等下去接下方婷云。   **   方婷云今天着实精心打扮了一番。   一张普通美丽的脸,不化妆的时候清纯可人,一化妆,妩媚的光彩就倍增,长眉丹脸,动人楚楚。   其实她根本没必要这么做,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徐风对她的美丽很了解,他知道自己肚脐上有一个小圆点胎记,小腿肚有一个被石头棱划伤的长疤痕,甚至知道她讨厌吃酸喜欢吃辣对海鲜过敏。   也许就是这种亲密阻隔了两人,方婷云想,阻隔了这么多年。   但她还不想放弃。   她把紫色裙摆提起来,纤白修长的一截小腿肚,原本狰狞盘绕的伤疤已经不见,除了一道短浅的细痕外,整段匀称的小腿光洁如初。   那还是初一的时候,某天放学后,因为件小事,她和班级里的女生们打架,小女生火气大,谁都不孬,抓挠扯全用上了,越打越来气。   混乱中,她用脚踩住一个女生的手指,女生另一只手从口袋掏出一支尖尖的美工笔,气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往她腿上狠狠划了一道。   方婷云痛得往后一翻,背部无所依傍,毫无预兆地从学校二楼的走廊翻了下来。   她当时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余光往下掠过,徐风丢了自行车把手,疯狂地跑过来接住她。   他真的接住她了!只不过冲力太大,方婷云落在徐风怀里的时候,徐风站了一秒钟,手臂跟震碎了似地脱力,两个人都扑到在地上。   方婷云没摔死,徐风的手打了两个月石膏。   但是方婷云从此一直记得徐风丢了自行车朝她跑来那一刻,白衬衫的衣角翻开,手臂随之高高扬起。   方婷云不缺人宠,可是在她掉下楼的时候,徐风的那一接,真真扣准了时机。   她听见他的手臂在肩膀下“嗑嗒”响了一下,那是骨头错位的声音,很轻,却像子弹一样锋利擦过她心脏边缘。   不心动也难呐。   在她向他告白之前,徐风是个很细心的人,他知道她夏天不穿短裙,怕露出那条骇人的疤痕。   初二的时候,已经去b市读高中的徐风暑假回来,给她带了一管淡疤的药膏。   方婷云把那管药膏挤出来涂在伤口上,心里一片滑腻腻的。   她喜欢他那种英雄式的挽救和宠爱,他冲过来在底下拖着她的样子,两人一齐扑到在地上,当时只觉得疼,事后回想,却更像是一种印记,而在他读高中与她分别的那几年里,慢慢变了一种牵挂。   婷云小姐想到什么,就会去做。   而后她向徐风告白了,在她家的花坛边。   云婷小姐特意挑了一个晚风轻轻,桔霞渺渺的黄昏,锦簇的柔黄色的藤本月季火一样陪衬在旁。   她还记得徐风当时的反应。   原本两人坐在花坛边缘的瓷砖上,徐风在玩手机,一边玩手机,一边跟她讲话。   他那时候高二,十一放假休息三天,刚从b市回来,额头不知怎么回事贴了一个创口贴,脖子和肩膀上也有淤青,像是被人打了。   方婷云问他:“徐风哥哥,你怎么像是被人打了?”   徐风玩着手机,漫不经心道:“就是被人打了。”   “男的?”   “女的。”   “为什么打你?”   “我也想知道。”   “你不会是交女朋友劈腿被人家带人围殴了吧?”方婷云笑道。   徐风好像是气笑了:“我怎么劈?那群女的比你还小,发育都没发育。”   方婷云:“你怎么知道没发育?”   徐风在手机上滑动的手指停了一停,没回答,含糊地应了声。   时间静悄悄过去,方婷云开始酝酿:“徐风哥哥,你应该没有女朋友吧?”   “没有,”徐风眼睛还盯着屏幕,伸出一只手来摸她头顶:“你都问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方婷云打断他:“我喜欢你!”   徐风:“!!!”   伸过来摸她头顶的那只手倏地缩了回去。   她甚至觉得他原本松懈的肩膀一下子绷直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脸上是两人见面从没有过的尴尬:“真的?”   方婷云点头:“真的。”   徐风静了下来,有那么几分钟里,两人都没说话,在那么几分钟里,方婷云却是解放的,在那时候她是女人,他是男人。   过一会儿,徐风伸手摸了摸方婷云的头,叹了一口气:“我其实不知道怎样拒绝你,因为我怕你哭,但是我刚想了下,你哭我也没办法,我……不喜欢你……。”   他越说仿佛自己也挺尴尬的,用力地抿了抿嘴,没话了。   告白就这么失败了,可是还留下了后遗症。 第21章 我有对象了   他们俩的关系, 就从那一场告白开始, 渐行渐远。   照理说, 从小到大的情谊不该这么脆弱, 但坏就坏在谁也不肯妥协。   一个不称心,一个不如意, 俩人见面谁都不自然, 没法像以前一样了。   所幸徐风也没碰到真命天女, 这让婷云更觉自己的坚持是有希望的。   他从步入职场之后, 人脉渐多, 有时推杯换盏, 酒色宣弥,几杯酒精下肚,有人便管不住自己。   那时候方婷云一直挺担心, 徐风把持不住自己,跟着这一群人学坏。   商人嘛,走动的圈子太大,懂的规则太多,面对的诱惑也极大,浅浅的刺探之后逐渐胆大, 光怪陆离的人性总会忍不住追寻刺激,压制不住, 本能蠢蠢欲动。   事实上, 有一段时间, 徐风的确非常不适应, 推杯换盏地谈生意,有些人明目张胆地左拥右抱,抬起头时脸上不由自主露出那种沉湎的,得意洋洋的表情,好似人生春风得意尽显此处,让他厌恶,也有些心惊。   行业不止是单纯的行业,还带来了无法推拒的庞大人际圈,为此他不得不牺牲掉自己的一部分性情。   当他在这种场合里逐渐游刃有余,谈笑如常,也已经想明白了——没有一个圈子是好混的,不是你把工作捏在手里,就是工作把自己埋没。   耍狠呗,装模作样呗,不会也得学一点儿。   每个选择都会把人引向不同的路途,他要做怎么样的人,有怎么样样大的决心,就是怎么样的人。   生意有偏生和欲望挂钩,但是所谓“玩”是一个什么概念?   有些人垂涎的,是一副年轻的面皮,层层叠叠的粉扑,筹光下巧笑倩兮,妍丽多姿,又美,又假,又腐朽。   再看她们的眼睛,习以为常,再往里看,游刃有余,或许有些还带几丝轻蔑。   徐风有些好笑,心想:谁玩谁啊。   都是钱玩人,谁又看不起谁呐,财大气粗的土豪,被人丢个谄媚的笑,真当自我崇拜了。   如果要一双这样的眼睛注视自己并且以此为乐,那他自己估计也烂得差不离了。   我可不能屈就,他想。   这么一想,他基本就注孤生了。   徐风的坚持,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在于他从小就家庭富足,这真是一个很大的优势。   即使他进公司是从最普通的员工做起,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有的人拼了命地奋斗,之后疯狂地用钱弥补自己。而他自小并不缺钱,他一直知道自己家里有钱,对财富的欲望没有很膨胀,也没有用钱消费别人打赏自己的兴趣。别人绕不开的弯子,他从一开始,就远远避开了。   ***   打扮得挺美的婷云袅袅婷婷迈出了方家大门,徐风的车子已经在外面停了小半钟头。   铁栅栏里的月季颜色已经转成杏黄色,千朵万朵压枝低,柔枝嫩叶纷纷出墙,造就了一小片林荫之地。   徐风站在那片阴影里面给人打电话。   一转身看见人比花娇的方婷云,一边讲电话,一边伸手向她挥了一下,顺带还笑了笑。   而后他挂断电话,向她这边走过来,轻轻“啊”了一声,夸赞道:“漂亮了啊。”   他替她拉开车门。   方婷云心里开心,面上不露分毫,坐进了副驾驶,偷偷观察徐风的表情。   徐风面色温和,关好车门,上了驾驶座。   ……。   他们俩自从上次徐辰的生日聚会就没再见过,方婷云偷偷看了几眼,就觉出不对劲了。   “哎,”方婷云开口,向他凑近了些,“你好像痩了?”   这一凑近,方婷云瞄见徐风颈子上一片绯红,她倒吸一口气:“你怎么啦?这儿怎么这么红!”   “没,长痱……唉你……”徐风话没说完,余光见方婷云手已经伸过来,要摸。   徐风躲了一下:“破皮了,别摸啊。”   方婷云闻到徐风身上清爽的香味,毕竟也算单恋了这么久,不心猿意马一下对不起自己的那点心思,手没收住,碰到他后颈凉凉的皮肤,抚摸了一下,向上,摸到短短的发茬,底下的头发硬硬的,有些扎人。   徐风开着车呢,腾出一只手抓她为非作歹的爪子:“赶紧收回去,别摸了。”   “你怕什么,摸一下还能掉块肉。”方婷云看他没发火,身子又往徐风边上凑了凑。   徐风目光随意一撇,方婷云姣好的胸型被明黄的小礼服掐出一道弧线,嫩生生的胸脯在他肩膀前方摇来晃去。   徐风往左边挪了下:“你坐回去。”   方婷云暗笑。   她的确是存了一点小心思故意靠过去。对于一个暗恋转明恋多年求而不得的女子,她这么点荡漾真的不能算心机深,顶多有点小不要脸。   方婷云与徐风之间是个拉锯战,方婷云一直想把徐风拉到自己身边----我要你做我男人;徐风呢,坚守阵地东躲西藏打死不过去------你别乱来啊。   但是婷云姐姐有毅力啊,该出手时就出手,以前明着来被拒了没事儿,她现在暗里该出手撩拨一下时也绝不手软。   现在就是个好机会。   “你往哪里看?”方婷云贼喊抓贼质问起来了,声音没掩饰好,有点抖。   徐风听到她的话,直接回怼:“你往哪里蹭。”   “我哪有蹭?”婷云不依不饶。   徐风放缓了车速,有点烦,又懒得跟她计较:“行了你别动。”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气氛有点尴尬。   “你这怎么弄的?”方婷云被他弄得没好了好气,说话也有点冲。   “天气热捂的,没事儿。”   “上药了没。”   “上了。”   方婷云没说话了,这两句简单的问答在她脑中来来回回,把她出门前蠢蠢欲动的兴奋与自信冲击得七零八落。   快到郑淼家的时候,脑中闪过什么,婷云姐姐女人的第六感一下子警醒了,那么一点点微弱的可能性,立刻就被她敏捷地捕捉到了。   她回头盯着徐风,问:“谁帮你上的?”   徐风侧头看她:“干嘛。”   “女的?”   “嗯。女的。”徐风看了一眼后视镜,避开后面超车的车辆,补了一句,“我喜欢她。”   一个不啻于天打雷劈的打击呀!   婷云姐姐胸口起起伏伏,跟个没安保险阀的高压锅似地,怒气和委屈一下子攫住了她,把她心里的闺怨情都扯了出来,载满情绪的一双眼狠盯着徐风。   这是一种我恋你千百遍,你竟伤我至此的眼神,黯然销魂。   这种眼神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刚开始见到,第一感觉是别扭,后来是内疚,再然后隐隐感觉有点冤,现在则是无奈。   方婷云来了脾气,双目楚楚,声音却是怨:“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徐风实话实说:“没有。”   婷云苦啊,瞪着他,眼泪都要下来了。   “婷云,”徐风放下手刹,半晌叹了口气:“哎,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但是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咱们之间,真的太尴尬了。”   方婷云怒极反笑,眼中冷然:“你和她在一起多久了?”   “我们还没有在一起。”   婷云稍稍安心。   “是我单恋。”   扎不扎心哟。   徐风好像认真思考了下,缓缓说:“我和她也没有说过很多话,不过,前段时间去加州,我老想起她。”   他思考的神情如此认真而懵稚,仿佛他也陷在烦恼中,殊不知婷云姐姐听了这话,该恼怒啊!   这话都说出口了,谁受得了?   你他妈给我去死!   婷云姐姐“唰”一下拔开安全带,下车的时候十分有骨气的把车门一摔,车门关上好似打雷的声音把前方迎宾的郑老爷子一家以及众多宾客吓得直拍心脏。   徐妈徐爸早就到场了,眼见方家的小宝贝闺女跟吃了□□似地从大儿子车上下来,脸沉得不行,仔细一瞧,眼神里遮掩不住的受伤的情绪。   徐爸挨着徐妈,悄悄叹了口气:“你看你,孩子们的事儿,还是让他们自己来得好,我看小风就不喜欢婷云,你一撮合,倒适得其反。”   “蠢货!”徐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锁了车正向自己走来的大儿子,对自己丈夫埋怨道:“你们男人到底要什么样儿的仙女才合心意,儿子一辈子讨不到老婆你就开心了?”   徐爸一听老婆说“你们男人”的时候,求生欲已经上来了。   “不不,儿子是儿子,我是我,”他赶紧往徐妈那边挪了挪撇清关系,安抚道:“儿子那边,要求肯定是不会低的,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不用太掺和了。”   徐爸这么多年不是白混的,很会看妻子的脸色说话。   徐风这时已经走到徐爸身边,听见自己父亲的这一句,忍不住笑起来。   徐爸一看儿子过来了,不用徐妈开口,自己先唬着脸教训儿子:“你眼睛长到头顶了是不是?看看你妈,这么忙还得为你操心,敢一辈子打光棍我就把你逐出徐家大门。”   徐风站定二老面前,笑着,说了句石破天惊的话:“爸妈,我有喜欢的人了。你们就别替我操心了。”   此话一出,不得了,真是不得了。   徐妈刚要发出来的火硬生生吞了回去,“噗噗”两声,灭了。   转眼一副老母欣慰笑脸:“有女朋友了?什么时候带回家来?”   徐风想了下,简单地说:“她还没答应我。”   这句话说得实在过于乐观了。   什么叫“她还没答应我”,弄得好像已经郎有情妾有意就差临门一脚捅破窗户纸了,事实是,梁春雨那边根本还没意识到徐风把自己当对象搁父母这里侃了。   这会子情况,说好听点儿,是少年郎心系佳人势在必得,不好听点儿,就是剃头担子一头热,总之,任重道远啊。 第22章 戏曲   徐风也是会做人, 看个戏还带了礼物。   郑淼爷爷戏曲爱好者, 饱读诗书, 是个有文化的老头子。   他看年轻孩子的时候, 看的是个精气神,“君子不器, 志于道, 据于德, 依于仁, 游于艺”, 这么个标准, 偏偏自己孙子反其道而行,一样也无。   但从面儿上看,他挺眼红徐家的大儿子, 比自家孙儿长了不晓得多少出息。也不是他一个老人家喜欢徐风,这片儿都喜欢,谁让徐家的儿子教得好呢?   徐风给郑淼的爷爷带了点啥?   黑色的塑料软盒,左右分别摞一碟光盘——秦腔经典戏曲收藏光碟,看着得有几十张。   为首放在最上面的:《五典坡》《天河配》;再往下:《海瑞训虎》《斩黄袍》《商芳会1》。   这东西,便宜, 但是不好找,每个版本, 都是筛过的。   郑淼爷爷里外翻一遍, 挺乐呵, 转手交给下面的人:“放房间吧。”   戏台是早布置好了的, 也用不着搭台子,郑家的老宅子,原本就有个三面观高阁,前台后阁,布置精雅,之所以称为“三面观”,是因为两边无山墙,三面可观。   客人纷纷被引到院里就座,院里的位置都是隔好的一桌二椅,桌面上左右各一个茶盅 。   各人坐定,呷一口茶,阁楼的帷幕渐开,红色的穗幔低垂,入眼先是立于青松上方的一排金字,字面右上,左下皆有仙鹤展翅缭绕。   全景一开,舞台焕然喜气,唢呐声起使人精神一振,板胡,堂鼓和琵琶一齐加进来,拉弦声喝着鼓点,琵琶点拨,乐声似珠玉落盘,左右两边的帷幕各出一个小厮,戏声一起,台面立刻就热闹起来。   “牡丹竞放笑春风, 喜满华堂寿烛红。白首齐眉庆偕老, 五女争来拜寿翁。”   唱到“白首”一句,主角登场,戏幕算是完全打开。主角唱腔圆润高亢,生旦多对,旦角服装和妆容淡雅,唱念做打动作娴熟,眉眼与肢体配合丝丝入扣,形神皆备。   托了关系才请来的艺术家,功底扎实,情节紧凑,观众很容易入戏,尤其对于老戏迷。   郑淼爷爷十分投入,一手搭在方桌上,眼睛紧盯着戏台,那眼神不时随着剧情演变发出“喟叹”,“惋惜”,“愤怒”,“焦急”等情绪,可谓入戏非常。   戏台上,杨继康夫妇正欲将领养的三女三春以及她的夫婿邹应龙赶出侯府。   老爷子手掌一拍,脸上显出着急又焦心的神色:“不能赶啊,不能赶,那是以后要收留你们的人啊,哎,这两个老糊涂蛋!”   待演到杨继康夫妇得罪严嵩被株连,落难之际投奔几个富贵女儿之时,他又仿佛十分解气般重重哼了声:“那几个女儿跟你们一样势利眼,没戏!”   徐风坐在郑淼爷爷斜后方,将老爷子入迷不时呢喃的情状净收眼底,觉得这老爷子还是可爱得紧。   周围看一圈,前面两排,郑淼爷爷那辈的倒是都看得入迷,一时扼腕喟叹,一时又被三春夫妇的孝心感动得抹把眼眶。   后面几排年轻点的,就坐不住了,人手一个手机,黑黢黢的院子里几排整齐的手机屏幕亮光映着面庞。   徐风心中一动,往大宅门口瞟了眼,那里一片橘黄的柔光,空无一人。   他悄悄起身走了出去。   坐他后面的方婷云收了手机,看着他背影,不动声色也起了身。   自打从徐风车上下来,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都有些心神不宁,一会儿轻飘飘的像是神魂出窍,一会儿心上像压了快巨石压抑无比。   她知道原因。   “前段时间去加州,我老想起她。”   饶是婷云要在徐风那里受挫那么多次,这回也要捂着胸口叫一声疼。   但是伤人的,不是这句话本身的含义,而是徐风说这句话时,迷惘又诚实的表情,带着沉浸其中不自知的迷惑。   像情窦初开的少年维特。   那表明他正在历经一个女生带给他的情绪。   那么,好,给予你烦恼,勾起你内心深处迷惘,让你不自觉渴望对方目光的少女绿蒂是谁?   徐风从郑家大宅悄悄撤了出去,甫一出门,夏日的蝉鸣声一阵阵回荡在郑家屋前的小绿竹林里,此起彼伏。   这家门前的路边排起了一长溜车队,各人的司机或下车靠在车门边,或呆在车里玩手机,还有几个凑伙吸烟聊天的。   ***   徐风在这一群人里搜寻了下,很快找到梁春雨的身影。   她微仰头,正在看戏,看得还挺有味的。   那神情是和郑淼爷爷如出一辙的投入,不过没有老人家那种夸张又激愤肢体动作。   戏台筑得高,二层楼的样子,但是镇宅围墙低矮,里面也都是一层的平方,这样一来,戏台倒像是个跃层,从大门外也可以看到戏台。   一个不知道是哪家的年轻小司机跟她站在一起,唧唧喳喳的,嘴巴一张一合跟她急促又略带兴奋地说着什么。   可以看出她神思的确是跟着戏台在走,目光随着主角花旦走动的步伐从戏台这一边缓缓移到另一侧舞台,面部虽然没有大动作,但是演到激烈处,会轻微紧绷。   那个站她旁边搭茬的年轻小司机趁着说话的功夫,借着路灯的光源偷看她的面颊。   梁春雨绝对算个好看的姑娘,但是好看和出众不同。美丽是可以捏造可以包装的东西,女人都美。但她自己就没为自己的美丽造过势,丢到人堆里,像明珠蒙尘,细细看一下,拂一拂细尘,才知她润洁。   那个小司机这么打眼仔细一看,看脸红了,看心跳了,抿抿嘴,又在她旁边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   戏台刚演完一幕,空了,梁春雨眨了两下眼,转头看向那个说话的小司机:“什么?不好意思,我没有听见。”   她这一下转头,小司机被她目光注视着,更有些窘迫脸红,递了一颗薄荷糖给她,也不管她是刚刚自己说的都没听见还是哪一句没听见,挑了一句最紧要的结结巴巴问了出来:“我……能要你的电话号码吗?”   怕被她拒绝似地,小司机面红耳赤,急急在后面又加了句:“就是做个朋友,没别的意思。”   梁春雨看了看他手里的糖,蓦然想起下午徐风给自己的能量棒。   这脸红红小司机的意图她是看出来了,“没别的意思”是不可能的。   徐风有没有?   她那时候仔细地看徐风的表情,可是云在烟里,烟在雾里,好像牵到一条尾巴,活的,转瞬又甩开,看不清意图。   说句实话,她从没把自己和徐风往那方面想过。一是两人亲密度不够,她没有那个意思,二是她也不认为徐风会对自己产生什么感觉,那真的……不太可能。   她这是在按“现实”的基本思路考量,但现实本来就是人类情感付诸于行动的的产物,大多数时候,代表着一种妥协和困难,但是没有那么确定,只要你愿意,完全可以浪漫一把。   梁春雨最忽略的一点是,她真的小看徐风了,把他看成一个普通的,正派的领导。事实上,这个男的完全能拿自己的主意,精明着呢。   此刻面对个要号码的年轻脸红小司机,梁春雨也没有扭捏,一本正经回道:“对不起。号码不能给你,不好意思。”   小司机要号码的时候说得那么含蓄又暧昧,芳心被她一句话碾碎了,脸那个爆红啊,心那个受打击啊,就差找个地缝把自己塞进去从这女的面前消失了。   徐风在一旁听得清楚。   那小司机正窘迫着呢,打眼一看几步远的地方,一个高大俊美男衣着不凡,正面露笑意瞧着这边,目光扫过自己,脸上还是笑。   敏感的小司机一愣,醍醐灌顶啊,哎呀呀!刚才怎么忘记先问下她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梁春雨顺着小司机尴尬的目光,也看见了徐风,长身在半暗的光线下勾勒地十分显眼。   这会儿他又换回了正装,麻质透气的衬衫,领口开了好几颗,下摆束进皮带,双手都插在裤袋里,长腿加上挺拔的五官,外貌,真的没话说。   小司机男趁两人对视的功夫,忙不迭退场了。   梁春雨眼神一滑,看向他的脖子:“徐总监,你那里还痒吗?”   脚底抹油的红脸小司机听到这话险些脚底一滑,那里?痒?   梁春雨问得很自然,她就是想到他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红疹,就问了。   戏台没吹笛拉弦,正是中途休息时间,此话一出,周围聊天的几个司机都看了过来。   挺漂亮一小姑娘问特漂亮一男人那里还痒吗?   他们看过去,也没什么,就是挺好奇的,哪里痒啊到底? 第23章 散场   就这么一句话, 大家都看了过来, 梁春雨心里过了下, 自己刚才这句话指代不明确可能引人误会了, 不过她知道徐风理解自己的意思,这就可以了, 没多作解释。   徐风也及其自然地回了一句:“不痒了。”末了还加了句:“就是还有点痛。”   “喔, 那应该快没事了。”梁春雨收回目光。   徐风走到了她身边。   梁春雨不着痕迹往左边退一步。   徐风装没看见, 这时候必须没看见。   他正想着找个话题, 梁春雨先开口了:“徐总监,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这真是有点受宠若惊了, 徐风看她一本正经的神色愣了一下:“你说。”   “银行汇票和商业汇票,你知道吗?”   “嗯。”   “然后,银行承兑汇票的付款期限, 最长是多久你知道吗?”   “六个月。”徐风脱口而出,顿了几秒钟,他复问:“你是不是还想问我,银行汇票和商业汇票风险点在哪,怎么选是不是?”   梁春雨睁大眼,惊讶地点了点头:“我师傅今天让我把这几个术语理一下, 但我所以一直有点混淆。”   “那你知道支票和汇票的区别吧?”   “嗯,”梁春雨点头, “支票仅作支付, 汇票除了支付, 还有兑信用和融资的作用。”   徐风点头:“那就很简单, 最根本的区别就是签发人不同,商业汇票的签发人是企业,银行汇票的签发人是出票银行。如果说风险的话,银行汇票理论上无风险,商业汇票有信用风险,因为银行是不会赖账的是不是?”   “喔,”梁春雨点了一下头,似有所感:“那银行汇票和银行承兑汇票呢?”   “这个区分比较细,不过有个投机的办法,只要记住一点,银行汇票见票即付;银行承兑汇票是远期票据,只能等到票据到期才能付款。“承兑”就是承诺兑现,比前者麻烦是不?”   “奥,”梁春雨点头,露出了学渣对学霸由衷佩服的神色,望着前方的雉堞似感叹般轻轻说了句:“真聪明。”   徐公子从小到大都是被夸大的,一两句话夸不倒他,只是话从梁春雨嘴里讲出来,不一样了,爱听。   梁春雨在心底照着徐风给的提示默记了几遍,觉得效果不错,心中轻松不少。   高处的戏台此时结束中场休息时间,下半场开演,邹应龙金榜提名一朝逆袭成文状元,暗斗严嵩上本参奏,三年后严嵩倒台,杨继康一门借此回势。   徐风见梁春雨看得有趣,也不去打搅,顾自站好了。   待到结尾处,诸女齐献寿,旦声娇娇甜润,内蕴情真,台前一片喜气洋溢,合乐一堂,梁春雨瞧着,眼神有些发黯。   徐风心思不在戏台,梁春雨眼底那点情绪自然是都净收眼底。   “小春呐。”他出声。   “嗯?”   “你以前看过这戏?”他问。   “嗯。”   “在哪?”   “盘水镇,我外婆那里。”梁春雨身体动了动,复问,“你记得盘水镇吧?离明谭高中很近的。”   徐风:“记得,就我挨揍的那地儿。”   他这一句玩笑话,梁春雨听了却是一顿,想起那件还没向他坦白的坏事儿,心中有愧,直接脱口而出:“对不起。”   “你跟我道什么歉呢?”徐风乐,想伸手拍拍她茸茸的短发,想了想,还是没动,“我记得那地儿,你接着说,我听着。”   “那时候,盘水镇每年端午前后都会请戏班来看戏,我外婆常带我去,我记得,好像有一年,演的就是《五女拜寿》。”   “喔,那你觉得今天哪个角演得好?”   “都好,”梁春雨说,“不过我最喜欢那个演杨继康的老生。”   “老生?”徐风惊讶,“为什么?”   “呃,戏台上的演员,从开始到结束,比如双桃和三春,还有邹应龙,他们的性格特点从开始到结束开始都很统一。”   “但是杨继康,他在里面要经历跌宕,情绪变化是最多最剧烈的,这个故事也是由他的起落承接下去,这应该很难演吧,稍不小心人物性格就会割裂开,变得不像杨继康。还有就是……”   她停了下,组织语言。   “还有什么?”徐风听她侃侃而谈,唇边笑意愈深。   “还有就是,这是一个女老生,但她捋髯口走台步拍袖的姿势既沉稳又潇洒,毫无女气,就是一个当文官的男人。”   徐风歪头,第一次听她嘴里蹦出这么多字来:“说得这么溜,你很喜欢越剧?”   “不是,我外婆很喜欢,不过她喜欢的很杂,不仅是越剧,二人转和黄梅戏她也爱看,尤其是花腔小戏。”   “黄梅戏活泼押韵,听着有趣,二人转比较诙谐,地域性强,品质比较参差,不过我倒是挺喜欢的,你听过什么有趣的二人转吗?”   梁春雨想了想:“有个《马前泼水》蛮有趣的,里面崔氏女的唱词很押韵,内容也很幽默;还有个拉场戏《回杯记》也很好。”   她跟他说着,脑袋搜索剧目,给他推荐。徐风也听得有趣,他挺爱听她这么一长串一长串地讲话,除了她讲得内容有趣,那或许还代表着些别的。   她在向他介绍她脑子里的东西,窥一斑知全貌。   从见到她那天起,她没讲过这么多话,此一刻是个契机,她的眼神依旧平静,可是五官放松,声音轻柔,嘴角隐隐带笑。显然,这个话题,她是有兴趣的。   徐风听着,面色也是柔和耐心。   是这样,梁春雨,你会愿意跟我讲更多的。   梁春雨的寡言少语很能挡住一些人,就像刚才的小司机,可是有些人,像徐风,他一开始也不是因为她活泼才看上的她,所以,这样的人,她是拦不住的。   夜风轻送,竹叶簌簌,蝉声阵阵,一个古老的宅子,高阁之上水袖彩衣,翠钿步摇,姿容优雅,演员缓缓吟唱,气息柔绵清婉,颇有古意。   低矮的围墙下与一列车队之间,一男一女,男的挺拔,女的恬淡,面对面说着话,笑语自然。   周围好几个人在看他们。   天气热,郑宅这边周边环境多是林木环绕,再加上是夜里,温度还可以,没有到让人挥汗如雨的地步。   但是梁春雨生来容易排汗,就是个排汗机器,她说着话,手心不自觉搓了两下,伸进上衣口袋里拿纸巾,包装袋已经空了。   徐风知道她想干什么,看她把空空的纸巾包装袋捏在手心,下意识就伸手拿西装口袋的方巾,一探之下才想起天气热,没穿。   他与梁春雨又说了几句,进门去了。   戏台上已经收尾了,郑家的宅子里人声喧哗,人群三三两两涌到大门。   郑淼跳出大门,在人群搜寻到梁春雨,朝她走来,身后跟着一对中年夫妇。   “小春!”郑淼现在已经视梁春雨为心腹爱将,他觉得自己当初一点也没看错,话不多,人是闷了点,但该办的事一点没落下,人也大气,这么一想,梁春雨在他心中的地位又重了不少。   郑淼这人挑剔,啰嗦,有时还爱发脾气迁怒,发了脾气之后过意不去又想着往回找补,光这些个事儿,都能把人怄个饱。   也就梁春雨,他发脾气时没什么表示,该开车开车,该上班上班;等他发了脾气后悔又试试探探别别扭扭来搭茬时,她还是没什么表示,该开车开车,一开口是还是那句“老板,去哪里?”   久而久之,郑淼竟然收敛了不少,他觉得自己又不是妇科病,老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反反复复的,太丢分没面子了。   自从梁春雨当了他司机,周围的几个狐朋狗友都夸他最近情绪自控的能力见长。   郑淼一边吆喝着,一边笑着朝她招了招手,指着身后的中年夫妇:“小春,帮我送一下客人啊,中山北路68号。”   梁春雨点头,拉开门坐进去,发动车子,在车群里掉了个头停在三人面前。   郑淼打开车子后车门,将身后那对中年夫妇让了进去。   正是散场的时候,车流很挤,梁春雨开了示宽灯,打方向盘小心插进车队,慢慢向前驾驶。   前面的道路渐渐空了,她看一眼左边后视镜,准备加速,却见徐风从郑家大门出来,看向自己这边,手里抓了一包纸巾。   梁春雨忙降下车窗朝外确认地看了一眼,徐风的确是看着自己车子的方向。   她愣了一下。   两人视线对个正着,中间隔了好几辆车子,徐风举起手里的纸巾朝她晃了一下,嘴唇动了几下:“要吗?”   梁春雨减缓了车速,指着车厢里的纸巾,再向外摇了摇手,意思是车里有,不需要了。   徐风于是微笑了一下,点一点头,放下了手。   梁春雨看他嘴唇又动了几下,然后冲她挥了挥手,示意她继续往前开,这下两人离得比较远,她没看清楚也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   梁春雨踩了油门,两旁的矮墙可小竹林往后掠去,她正视前方,目光掠过中控台上紫色包装的orchard bar,再想起徐风手里握着一包纸巾的样子,心底忽然恍惚了一下,只是一下,说不出的感觉。   **   快开出郑家门前的第一个路口时,指示灯显示红灯,刚从郑家开出的一列车都纷纷停在路口车道前。   梁春雨这边是直行车道,相邻左边的是左转弯转车道。   左转弯车道上原本与梁春雨并驾的一辆车往前行驶去,后边接上来一辆亮蓝色的cayman。   这时候直行是红灯,左转弯是绿灯,它明明可以直行左转,却停住了。   后面的车都被它堵在后头,按喇叭的声音此起彼伏。   cayman分毫不动,副驾驶这边的车窗降了下了,梁春雨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是个穿紫色洋装的美丽女人。   重点是,她一直盯着自己,那目光仿佛是自上而下,半是敌意半是轻蔑。   身后车辆的喇叭声愈加刺耳,那女子不为所动。   梁春雨没有多想,收回目光,红灯转绿放行,她加了一脚油门跟着前面车子的尾巴往前开走了。   把郑淼的客人送回再开车回到租房,时间已经不早了。   这一阵跟着郑淼,她坚持了二十几年的生物钟紊乱,以前躺床上过一会儿就能自然睡过去,现在翻来覆去都不一定能很快睡着。   梁春雨洗漱完躺在床上,神思渐渐放松下来,入睡前一刻意识恍惚,大约是今天郑宅那场越戏印象太深,梦中似乎回到郑家宅院的矮墙下,仰头望着华丽大气的戏台子和一众角色。   到最后,是她开车出去,徐风捏着一包纸巾出来,她摇手示意不用了,徐风嘴唇动了几下,让她向前开的情景。   他说了什么呢,她没看见,也没听见。   这会儿,好像听清楚了。   他笑,唇边有淡淡的纹路:“开车小心。”   真是再平凡不过。 第24章 健身房   徐风回家后感觉脖子边上灼热刺痛感又回来了, 洗完澡, 叫徐辰给自己重新上了药。   他躺在落地窗边的大床上, 翻来覆去, 时差没倒过来,睡不着。   睡不着的时候, 容易胡思乱想。   想些什么?那得问他想要什么。   对别人有了心思, 最好不要多想, 否则任你怎么挣脱, 只要脑袋装着一个人, 再怎么想, 都是越想越爱。   后半夜,终于睡意渐浓。   迷迷糊糊间……   “喔,那应该没事了。”   “徐总监,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   “真聪明。”   ……   ……   “徐总监。”   ……   “你那里还痒吗?”   “你那里还痒吗?”   !!!!   !!   徐风立即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呼出了一口气,身上发热发汗,心还在胸腔里咚咚地跳。   这真的不对劲,他想。   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 也想了一会儿,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电脑桌边坐下, 开机。   拉开抽屉, 取出一个有些老旧的数位板和感压比, 数据线插上电脑。   ps算是徐风的一个小技能, 初中的时候特意看教程学过,刚进公司技术部的时候,这也算个特长,后来转了部门,不怎么用了。   画了一会儿,笔在指间捏了几下,渐渐找回熟悉的感觉,跳跃如幢幢灯火的心思静默下来,眼神定格在屏幕图层上。   线稿,修改,细化,上色,滤镜。   他画得很投入,游刃有余,这种感觉给他带来平静,此刻他正需要。   完成后,徐风停了笔,盯着电脑屏。   其实不像。   他对着电脑屏幕,心里有些没来由的空荡。   不像就不像,他也没有再作修改,保存后,伸手关了电脑。   **   梁春雨隔天起床,翻了翻床头的日历,快到何佳橙生日了。   她坐了会儿,打开手机网购了材料。   **   徐风没睡好早上工作一直有点不在状态,中午也懒得去外面吃,直接到公司员工餐厅点了份饭。   吃了没几口,看见郑淼从餐台端了个盛饭菜的盘子过来,坐他对面了。   他们公司的员工餐厅是对外开放的,有外人也不奇怪。   “你脸色不太好,时差没倒过来?”   “嗯,晚上没睡。”   “你们这餐厅饭菜可不怎么样。菜煮得太烂了,差评,以后再也不来了。”郑淼吃了几口,用筷子拨盘里的饭菜,评价。   “下次你再敢来就让食堂阿姨们给你挂在门口当风铃。”徐风指了指运功餐厅的大门,那里刚好有个豁口。   “别,你放心,下次打死我也不来了。”   “你怎么到这来了?以前不都上外边吃吗?”徐风抬头看了眼他身后。   郑淼吃了两口:“老会计和小春在弄报表,那报表下午就要用,天气热,我不想开车,到这将就下吃两口算了。”   “喔,”徐风皱了下眉,状似无意:“她又给你当会计,又帮你开车,每天工作时间都超过十个小时了,忙得过来吗?”   郑淼一愣。   在大部分时候,梁春雨都是随叫随到听候差遣的,也没在他面前叫过苦,所以他也一直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现在经徐风这么一提醒,郑淼还真体恤起来了,梁春雨最近可得他心呐,把他那些臭脾气都默默消化了,自己也不说委屈,也不跟人抱怨,上哪找这么个好脾气的好员工?   “对喔,你这么一说,这姑娘还真挺任劳任怨的。”郑淼感慨道,“这样吧,以后评优秀员工把她也评上去。”   “光优秀员工有用?说不定没到评优的时候她就跳槽了。”   郑淼正把一个四喜圆子往嘴里送,一想到自己亲手挖掘的人才要去别家卖命,嘴里就没滋没味的:“不会吧。我看她在公司待得挺好,没有要走的意思啊。”   “要走能告诉你?”徐风放下筷子,正色道:“哪个员工辞职前会昭告天下,现在或许没这个意思,但你使唤她有多勤奋你自己也知道,哪天被你弄烦了,到时你求也求不回来。”   郑淼觉得此话有理。   徐风适时又说:“现在合心意的员工不好招,我们公司一个岗位的招聘在网上挂了一个多月,来面试的不少,都不如前边走的那个。”   “有道理,”郑淼放下筷子,“那你说怎么办?我该怎么安抚下她。   徐风想了会儿,言简意赅:“要不涨点工资吧,这个比较实在。”   这一条建议与郑淼的想法不谋而合,郑淼一拍大腿:“行,我下午得叫老会计给她算算,就当加班费和餐补。”   徐风点点头,重又拿起了筷子:“还有你那脾气也不能老这样。人家毕竟是小姑娘。”   “行,”郑淼一边思索边点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叹道:“还是你脑子灵光!”   徐风低头夹菜吃饭,过会儿突然问了句:“你现在还去健身房吗?”   他们两个报的都是同一个健身房。   “去啊,”郑淼对这话题有些莫名其妙,“每周五,怎么,你要跟我约?”   徐风想了想:“再说吧。”   郑淼一翻白眼:“那你问我干啥?”   ……。   月末发工资,梁春雨看着卡里多打进来的钱,特意去财务处要了工资条,一看多出来的加班费,餐补费,还以为是员工福利。   反正是公司发给自己的,明细都列好了,总不可能出错,梁春雨自认为工作兢兢业业,接受得也心安理得。   梁春雨认为工资的事情没什么好古怪的,但是老板郑淼最近的举动就有些异常了。   所谓异常不是指他喜怒无常,因为“喜怒无常”是他的常态。   怪就怪在,他最近情绪十分平和,讲话的语气不说柔声细语,也算的上是好言好语。   而且最近郑淼的出行时间也基本符合大众昼出夜伏的习性。不像以前,一个电话打过来,不管何时何地何缘由,一声令下,梁春雨就得跟套了僵绳的马似地,多远都得嘚嘚嘚撩蹄子赶去。   现在呢?   有时梁春雨开着车,就发现郑淼在偷偷打量她,一边打量一边摆出思想者的神情。   郑淼想的是,她不会真被我折腾得想辞职吧?   梁春雨猜不到郑淼心中所思,她只是觉得,郑淼看过来的目光透着些古怪。   “老板,怎么了吗?”这时候梁春雨就会由心发问。   郑淼就跟如梦初醒般回过神:“喔,没,没,你开你的。”   **   郑淼最近有些郁闷。   他混惯了,对公司的事都是半吊子,偶尔来劲了,靠裙带关系拉几个客户;对于有谁离职了,谁又入职了的这些个事儿从来都不上心,身居要职的职员要辞职,他就加薪留人;留不住的,他也没太当回事儿,不就是个职位嘛,三条腿的□□难找,两条腿的人不遍地都是?   可是梁春雨吧,又是十分地可他心意,文静,大气,勤奋还很有耐心,他再不关心也知道这是个好员工。   刚开始自己和那群烂朋友喝酒,拿这小姑娘寻开心吧,她忍了;自己经常喝醉酒,她看了几次,就在车里备下几罐解酒茶;有时候他玩high了喝醉了瘫在包厢里,醒来就已经在郑家的大宅里了。   会计工作也学的很不错,心细,又很上进,鲜少出错。   这姑娘要真学了本事跳槽了,估计是个香饽饽。   郑淼今年还比徐风大一岁,从小到大吧,家里人,他爸,他爷,哪个都拿他当个败家子,还有公司那几个要紧的经理,背后总是拿眼斜他。   他以前从没在意过,他们觉得自己不上进,他还笑他们有福不会享呢!   但是最近,郑淼总觉得自己过得太虚无主义了。   尤其是每月发工资的时候,自己担着公司总经理的虚名吃喝玩乐挥霍享乐,那钱还是一分不少地打进了自己卡里。   不劳而获的生活郑淼过了二十几年,看着卡里多出的钱,第一次觉得心里虚。   致命的羞耻心一冒出头,就有些不可控,渐渐地,他发现自己看以前那群酒肉朋友有些不顺眼了,时不时就冒出个“和他们断绝来往,重新做人”的可怕念头。   他回顾了一下过往二十几年的糜烂生活,真没什么值得回忆的。   最大的成就,大概就是二十三岁的时候,他在外面浪,一不小心浪出了个大胖儿子,那女人抱着儿子找上郑家,一手交钱一手交儿。   大事啊,他爷爷那几天气得连戏都看不下去了。   女人走了,郑家有后了。   梁春雨发现这几天发现郑淼老是古怪地盯着自己的手!   其实郑淼是在观察自己掌心的事业线,他觉得最近的事业心冒头了,有种豪气干云施展拳脚大干一场的冲动。   总之不管是外因刺激还是内心觉醒,郑淼正处在一个浪子正要回头但目前还在犹豫不决的阶段。   正因如此,他没有真的施展拳脚大干一场,否则这公司估计要□□完蛋。   郑淼思考着,犹豫着,正在辩驳今后人生何去何从,此事意义重大。   因此连着两个星期都把去健身房的事给忘了。   徐风此前特意还把去健身房的时间调了了一下,调成周五。   结果可想而知。 第25章 防火演习   梁春雨这天下班刚回到租房, 接到了何佳橙的电话。   “小春!我生日快到了!!”   “我知道。”梁春雨回答, 从抽屉里取出半月前在网上买的材料盒子。   打开, 里面全是木制尚未拼接的小薄木片和零件, 配了刻刀, 剪刀, 镊子,胶水和各色用小密封袋儿包好的塑胶材料。   “嘿,”何佳橙兴奋地直笑, “你今年给我准备什么礼物?”   “我忘记了。”   “啊?”何佳橙失落,“你可不能这样儿, 越来越不把我当回事儿了。”   梁春雨也没再骗她:“做好了寄给你吧。”   “不要,我今年去你那边过生日。亲自来拿。”   梁春雨手上拆盒子的动作顿了下:“真的?”   “骗你的。”   “喔,那也好, 我也不怎么想见你。”梁春雨手上动作不停, 把手机夹在肩窝,腾出两只手拆盒子。   “梁春雨!”何佳橙在那边气出笑,“你对我也就这点意思。”   “好,你说吧,什么时候来,我去接你。”   “接什么接, 你那边我都去了几次了, 又不会迷路。”   “那你什么时候来?”   “再说吧这个, 哎, 对了, ”何佳橙的声音在那边默了默,带着试探复又响起,“小春,我最近跟了个爆款,赚了很多钱。”   “那很好啊。”梁春雨知道她的意思,“我这边钱快攒好了,用不着你,你自己留着吧。”   何佳橙听了这话,语气一转,发脾气似地:“你怎么这么蠢!我又不是白给你钱。”   不等梁春雨回答,何佳橙又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似地,挺不耐烦:“好了好了,我也就是这么一提,你不稀罕我的钱我还不舍得给你呢。小不识好歹的,不说这个了。”   梁春雨把工具和材料从盒子里一样样拿出来摆好:“真的快够了,大橙,你不用替我担心。”   何佳橙那边有一会儿没说话,再开口时,语气多了几分心疼:“咱们是从小到大的关系,以前你家里有钱,现在你成穷光蛋了,不仅成了穷光蛋还欠了一屁股债,我想罩着你你都不让,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梁春雨听出何佳橙有些难过,连忙出声:“你一直陪着我,我知道的,我知道。我不对你说谢谢,你也不要为我难过,咱们都不要说,行不行?”   “梁春雨,”何佳橙在那头轻轻叫了她一声,满委屈的,“我愿意为你办任何事儿,真的。”   梁春雨眼睛眨了几下,忽然:“你以前上高中的时候跟一个男生谈恋爱,我怎么记得你跟他也说过这话。”   何佳橙瞬间暴走:“我拍死你个不识好歹的,那能一样吗?真话假话分不出来啊?以前学习那么差,怎么这话记得这么清?!”   吼完这句,何佳橙很生气似的,嘟囔了一句急急挂了电话。   梁春雨没有再打回去,拆开材料包开始拼接模型。   她其实也有话没对何佳橙说,不过也应该永远不会说出口。   之所以记得何佳橙跟那个男生也说过这句话,是因为她知道,何佳橙那时说的是真话,何佳橙只谈过一次恋爱,说的话做的事怎么会不真?   梁春雨把拼凑出的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圆盖子小心地放一边。   高中的时候她们俩前后桌,有一天上语文课,老师在讲论语,讲到里边孔老夫子说的“益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   何佳橙就用笔帽戳了戳梁春雨的后背:“听见没,说的就是我。”   后来又有一次老师让教室里的同学例举古代交友的名言,班里同学三三两两说了几句便没声了,有个同学偷偷用手机查了之后,站起来说了一句冯梦龙《警世通言》里的名句:合意友来情不厌。   全班的同学都没听懂这句话什么意思,老师在黑板上写了这句话,并且大致翻译了一下:合心意的朋友一旦到了,是一点也不会觉得厌倦的。   教室里谁也没因为这话有什么特殊的感触,大家都觉得这些古人真是烦透了,尽说些废话。   梁春雨手托着下巴,环顾了一下四周:有的人在走神,有的在做卷子,有的做笔记。   无意间朝后瞥了一眼,正看见何佳橙百无聊赖趴在桌子上,耳朵里塞着耳机。   她甫一转过身,何佳橙便将乌溜溜的大眼珠最准了自己,拉下耳机,一根手指伸过来戳了戳自己的胳膊,笑道:“看我干啥?”   从那以后到现在,一直过了好多年,回想一下,果然是那句话:合意友来情不厌。   **   前几天,白鑫大厦北面几百米处一家小化妆品公司仓库起火。   里边烧着的化妆品里有真空气罐包装的面霜和粉饼,一沾到火星,噼里啪啦地起爆,火舌从透明的玻璃窗窜出,乌黑呛人的浓烟黑云般直翻滚到半空。   吓坏了围观群众几多人。   消防车开过去六辆,水管喷了一下午的时间才扑灭,灭火后整个化妆品公司都成了废墟,一片焦黑,相邻的几个店铺都有所波及,损失巨大。   这一次失火被列为二级火警,给当地的消防部门和周围几幢大厦里的公司业主都敲响了警钟。   一连几天,白鑫大厦里的各家公司都在忙着更换老旧的室内消防栓,检测老化的喷淋支管,政府部门还为此特意在市中心组织了消防逃生演习和安全知识讲座。   这天,白鑫大厦里每个员工都发到了一条小湿巾,由于大厦里人数过多,演习分组进行,每三层一组。   每层都有专人拉响警报,听到自己的楼层警报后,那层楼的所有员工就要以最快速度下楼集合。   为了使演习更加逼真,消防员在楼道投了S-3500□□,橙红色的烟雾源源不断从罐体内涌出,整个楼层很快浓烟弥漫。   消防员叔叔这里布置那里布置煞费苦心营造了一个无比拟真的火灾现场,除了没真起火,那跟火灾现场也是很接近了。   可惜啊。   郑淼公司这一群被工作磨砺地毫无斗志的成年人一点也不自觉,现场布置得再逼真,只要他们知道没真的起火,就不存在所谓“逃生”。   楼下消防员举着哨子猛吹了好几下,他们才慢吞吞起身从办公室里走出。   那块提早发放的小湿巾这时候派上用场了,各位同事用那块湿巾掩住口鼻,浓浓烟雾中行走自如谈笑风生。   这也的确算是“沉着冷静”“有序撤退”的一种,没大毛病。   郑淼前段时间不是正思考着“浪子回头”这事儿嘛,他有了收心的意思,连带着对公司里的事儿也比往常积极了。   这会儿作为公司负责人,他举着个手提式扩音喇叭站在大厦一楼前的广场上冲四楼吆喝:“大家配合险情,控制一下面部表情,不要笑!也不要勾肩搭背!迅速,有序地撤离!”   不说还好,一说大家更控制不住露出呵呵哒的偷笑脸。   郑淼转身看了看身后徐风公司的员工们,人家早在一分钟前就集合整齐下了楼列队等候。   羞耻啊。   而且自己公司不超过50个人,楼上公司可有好几层,员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简直训练有素。   再回头看看还在楼梯上磨磨蹭蹭的自己公司员工们,相较之下,简直是A班和F班的区别。   旁边徐风看郑淼着急上火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倒是喜闻乐见。   他双手插兜悠闲地调侃道:“呵呵,你也别替他们着急,我相信,要是真起火了,你们公司的职员,一定是第一批从这座大厦冲出来的先驱,自保能力绝对一级。所以这次演习,对他们来讲,没什么意义嘛。”   郑淼正懊恼呢,听见徐风的调侃,赌气。   真是岂有此理,我不要面子的嘛?   郑淼瞪着楼道里不知好赖还在磨蹭的自家职员,一气之下,举起扩音喇叭,准备点名批评了。   然而,等他举起喇叭,才发觉,自己不知道自家员工的名字……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喇叭举到嘴边,不知道名字想个名字也要叫出来!   叫什么名字呢?   “梁春雨!”   郑淼叫了唯一一个他在公司知晓的人的名字,当然,也是最无辜的一个人的名字:“加快步伐,火都烧到你屁股了!”   扩音喇叭威力巨大,整个大厦的广场都在激荡着“屁股股股了了了”的回音。   楼下已经排好队的人群笑成一片。   此话一出,混迹在人群里的梁春雨一惊,徐风也同样一惊。   梁春雨惊的是:干嘛叫我?   前面有人呐,她走在中间,就是想加快步伐也加快不了啊?!   徐风惊的是:你叫她干啥?又不是她的错!   徐风刚才那一句调侃也算搬起石头砸了一下别人,但是现在别人又误打误撞借力打力砸回来了。   谁叫他心疼梁春雨呢。   郑淼其实根本看不见梁春雨的身影,但他就是举着喇叭杀鸡儆猴在那瞎叫:“小春!我看见你了!用跑的,不要用走的!”   郑淼这招还是有点用的,公司职员为避免自己被点名,逃生队伍明显进度加快。   梁春雨连续两次被点名,周围好几个同事在看她,她硬着头皮加快步伐卡进前面的缝隙超了几个人。   郑淼再接再厉:“小春!太慢了,你这样……”   接下去的半截话还没讲出口,喇叭忽然消音了。   郑淼“哎”了一声,冲徐风嚷道:“你关我扩音干啥?!”   “你信不信,”徐风一本正经:“今天再吼一嗓子,她也许明天就跳槽不干了?”   又是一语惊起梦中人呐,郑淼猛然记起自己还在“讨好”梁春雨以防其跳槽的阶段,被徐风这么一点拨,立刻后怕地放下了喇叭:“是喏,是喏。失误,失误。”   然后他原本的恼怒一扫而空,对着徐风:“谢你提醒了。”   徐风“哼”了一声,嘱咐道:“你得记着,不要老给忘了。”   话语刚落,郑淼公司一行人终于下到一楼了,仔细看看最先跑过来的人里面,梁春雨还在前几个呢,显然也是被郑淼敦促的。   郑淼此时放下喇叭,偷偷看了梁春雨好几眼,见她除了稍稍有些喘之外,望过来的面色并无无异样,才稍稍放下心。   郑淼掩饰性地假咳嗽了两声,安抚道:“小春,别跑太快,安全要紧,不急。”   梁春雨一时没能理解郑淼跳跃式的言行,刚才不是要她快嘛,催了好几遍,每次都点名,那架势像是要把她逼上梁山,现在自己紧赶着跑下来了嘛,他好像又嫌自己跑的太快?   这是怎么个意思?   徐风在旁听见郑淼这两句抢白,心底暗笑,回身对梁春雨:“你们老板忘记吃药,刚才发病了,现在么,可能又好了。”   梁春雨知道徐风在开玩笑,她见过郑淼不少时候发脾气都是风一阵雨一阵反复无常的,这么说夸张了点,但也说得通。   她看了一眼似乎立即又要发作的郑淼,迟疑又似恍然大悟地应了一声:“喔。”   她这一声“喔”,也蛮有意思,虽然就一个字吧,听着就是意味深长。   莫名有种仿佛一切谜底都有了答案的感觉。就好像在说:怀疑了很久的假设,今天终于得到证实了。   徐风也被她这一声“喔”里似有若无的恍然戳到笑点,笑了起来,长而透亮的星眸弯曲,笑意隐在其中。   郑淼呢?郑淼被这两个人气得就要发昏。   徐风自己笑着吧,开心着吧,还不放过郑淼,还要给他一次暴击。   “下次他要是再冲你发火,你只要记得一点就行。”徐风说道。   梁春雨这时候与徐风显现出了十足的默契:“什么。”   徐风点头:“你只要记得,你老板,忘记吃药,是个病人就行。”   梁春雨点头:“好。”   郑淼被这两人从天而降的默契气得措手不及。   TMD,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看着梁春雨脸上带着一点笑意兀自走到后面列队,心里暗戳戳想:梁春雨啊我以前真是看错你了,你的木讷呢?你的耿直呢你的不善言辞呢你诚实待人诚信待物的品质呢?   被狗吃了是不?!   跟老子发小合起伙来怼我,咋这么能?   梁春雨刚才虽然只说了四个字。   “喔。”   “什么。”   “好。”   就这听起来还是无比耿直的四个字,像极了捧哏抛砖引玉的点睛之语,成功引导着徐风像一股东风一样凌虐了自己。   郑淼还在心底想,NND,一个打竹板,一个唱小调,你俩禽兽特意编排过的是吧? 第26章 腰痛   点完名作好登记, 防火演习进行到中段。   台阶上消防叔叔架起了几口大锅, 点着火, 一排人上前, 人手配发一个灭火筒。   一排人按住灭火器嘴柄,白色的干粉成功扑灭火源, 这一批人下场, 换一批新的。   梁春雨排在队伍的最后, 前面还有五六个人, 排最前的那位女同事上台去接消防员递过来的灭火器。   原先大锅里扑灭的火不知是没灭干净留了火星子还是怎么, 火焰陡然间复燃, 风一吹窜得老高。   女同事的胳膊正搁在大锅上方准备接对面消防员递过来的灭火筒,倏忽间高窜起的火苗尖烫到□□的皮肤,女同事忍不住“呀”地尖叫了一声, 条件反射般缩手,悬在半空的灭火筒“咣当”一声砸在大锅边缘。   燃烧的大锅瞬间失去平衡,从木架上翻了下来,燃烧的汽油和木炭一落地,火星乱飞。   范围不大,火势不般。没烧到人, 而且消防员就在一旁,确切讲, 一个灭火筒完全可以搞定。   偏偏这架势吓人, 有人扯嗓子撕心裂肺地呼救。   突如其来的状况足以吓得都市白领和精英男士慌不择路, 手里明明举着灭火筒, “哐啷 ”一扔就要跑路,人群鸟兽一般往后退散。   后退得不协调,最前面的使劲儿往后攒动,排队在最后被挤压得连连后退。   人挤人,乱成一团。   排在梁春雨前面的人事还在套梁春雨的话,旁敲侧击查探郑淼跟她是否有些“不为人知”的关系。   听到一阵叫嚷声,还没来得及回头,队伍前边挤压的人群便倒了过来,梁春雨排在队伍最后,身后几米远,就是水泥台阶。   她被推得一个趔趄,连连向后退。   秦晏舫跟徐风正在不远处花坛边说话,聊到广告部前几天的创意广告脚本分镜头。   忽然间噼里啪啦地一阵倒地的声响,两人的话戛然而止,俱往声源方向望过去。   还没来及弄清原委,秦晏舫身边一空,等他回头去看,徐风已经擦过他的肩膀朝人群那边冲过去。   “哎,你干嘛!”秦晏舫急吼。   梁春雨被撞到台阶边缘,一只脚踩空,身体更加不平衡,眼看就要摔下去。   徐风奔过去,立即伸手抓她,没抓到,心中一急,连着跳下好几级台阶,硬从侧边将后仰的梁春雨拦腰抱住往前带。   一个往下倒,一个往上带,两人顺势后退好几步,徐风搂着梁春雨,后背撞到台阶两旁的大理石墙壁,继而摔倒在石阶上,很重的力道,震得徐风后脊背直发麻,不由得皱眉哼了一声。   梁春雨忙用手撑住地面想从他身上翻开,挣了一下没挣开,徐风意识到她在挣动,随即松了胳膊。   “徐总监!”梁春雨忙翻到一遍去看徐风,“你有没有受伤?”   徐风闭着眼睛,胸膛起伏,似乎在等待那一拨痛感过去。听到梁春雨的询问,慢慢将目光对准她,看了她一会儿,平稳呼吸:“我没事。你呢?”   梁春雨摇摇头,还是急切,伸手扶他:“我现在扶你起来可以吗?”   徐风点点头,还是盯着她,看她因急迫和内疚微微发红的脸蛋,重复:“小春,我真的没事。”   梁春雨点头,小心将他扶起,徐风背后还是有点痛,慢慢松了下肩膀,直抽冷气。   看着梁春雨完好无损的样子,他反而笑了,呼出一口气,放松身体地低喃道:“你吓死我了。”   似嗔似怨,他说得很自然。   梁春雨愣住,心中瞬间不知什么滋味,嘴角动了两下,没说出话。   秦晏舫本来匆匆奔来要来帮忙,此时见两人已经坐起,梁春雨一脸歉疚,徐风正跟她说些什么。   他察言观色,立时收回脚步,秒懂。   徐风见她欲言又止,似是抱歉,心中不忍,忽涌出股冲动,想要告诉她:傻姑娘,干嘛这样,我喜欢你呀。   这么一想,他有点心不在焉。   “对不起。”梁春雨抬起头,“我送你去医院好吗?”   徐风回过神,颇为无奈:“小春,我跟你说了两次我没事了。你非要把我送到医院去干什么?”   “我怕你有事,”梁春雨还是对救命恩人不放心,“现在还有哪里痛吗?”   “嗯……”徐风再次活动肩膀感受了一下,然后看了眼梁春雨,叹气:“如果你不这样一脸抱歉地看我,我就哪里都没问题了。   台上的火早就扑灭了,火一灭,混乱奔走的人群顿时心也不慌了,腿也不抖了,找回理智,正在重整队伍。   “小春!归队!”郑淼正在清点人数,透过人群看梁春雨坐在台阶上,喊了一声。   梁春雨站起来,有点不放心:“徐总监,你站得起来吗?。”   徐风笑,伸出胳膊:“你扶我一把。”   梁春雨去搀他胳膊,徐风手往下一划,半空中牢牢握住她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站定后,徐风松手。   他动了动腰,指着台阶:“小春,我跟你说了我没事,不过你肯定不信。我一口气跳到最上面那个台阶来证明自己健康依旧,好不好。”   “你别跳。”梁春雨忙说。   徐风挥动手臂,作势要跳。   梁春雨拦住他,徐风知道,梁春雨这会儿很认真地看了自己一眼。   然后她对着他笑了,眼里也不再有愧疚和感激了,是一种淡淡的情绪:“我知道了,你没事。”   徐风也放心了,看着她,忽伸手摸了摸她发顶。   梁春雨一走,秦晏舫慢悠悠踱步走下台阶站到徐风身边,拍了拍徐风的背。   徐风疼得“嘶”地抽了口冷气,拍开他手:“别碰。”   “啧啧,”秦晏舫不紧不慢地说,“这英雄救美够惨烈的,疼吧?特疼吧?健身房看来也没白去,身子挺硬朗啊。这么一下就扑过去了,我刚才还怕你摔成植物人呢?”   徐风甩了甩撞得发麻的手臂,拍拍秦晏舫肩膀:“行了,我没事。”   “看你这样子,”秦晏舫观察他的表情,试探着问道,“真是奋不顾身呐,你真为她豁的出去?”   徐风点点头:“我喜欢她。没错。”   秦晏舫蛮惊讶的:“你不会吧?我以为你上次开玩笑呢?我看这姑娘不好追啊,有点冷淡。不过,要是你身子够硬朗,再像今天这样当人肉垫子,救她个十次八次的,也不怕她不动心。”   徐风想了想,纠正道:“她就是性子淡,不是你说的“冷淡”,我觉得她很愿意帮助别人。”   秦晏舫撇了撇嘴:“你得了吧,现在是当局者迷,以后别被人丑拒,到时你哭都等于打脸。”   徐风一咧嘴一笑:“我就愿意,怎么的。”   ……。   下班的时候,梁春雨照例取了车在大厦门口的路边等郑淼。   忽听到一声呼喊:“哥!”   那嗓音听着有点熟悉,而且梁春雨直觉这嗓音曾经与自己说过话。   往声音那边看了眼,是个年轻的男孩,他朝马路对面跑去,冲着路边一个人叫了声“哥”。   而他对面,站的是徐风。   再看看,那男孩的面容也有点熟悉。   梁春雨仔细回想,知道了,是几个月前被换了电脑板和传感器,跑到蔡继成修车铺闹事的那个男孩。   她还记得自己从他那赢了一万块钱。   他是徐风的弟弟?   那两人在路边门口说了几句,上车走了。   徐风走路的姿势有点不自然,开车门的时候,他弯腰的动作也略略有些迟缓。   郑淼大步走来,打开后车门一屁股坐了进来,正看见梁春雨望着前方出神的样子。   他莫名起了恶作剧的心思,起身扶着驾驶座后背边缘,冲着她右耳边大声“嘿!”了声。   意料之中,梁春雨被他作弄得猛一抖,回过神看向他。   郑淼第一次看见梁春雨这么大动作,勾唇笑了笑:“吓坏了吧?看什么这么入神?”   梁春雨呼出一口气,摇摇头:“没什么,我们去哪?”   “去接个客户吧,我找他谈谈单子。”   梁春雨不再多言,默默发动了车子,心想去接客户?   这倒是蛮新鲜的。   这天晚上回家,梁春雨拖地洗衣服的时候都有点心不在焉。   她知道自己有些担心徐风,尽管对方再三强调自己没事。   在阳台晒好衣服,她拿出手机给徐风发了条微信。   没有回复,一直到了快睡觉的时候,徐风忽然把电话打过来了。   梁春雨接起来:“喂。”   “嗯,小春,我看到你给我发的消息了。”透过扬声器,他的声音温柔,像是附在她耳边讲话。   梁春雨将手机略略挪开一点。   “你刚回家么?”徐风忽然问。   “不是,我今天下班早,刚洗好衣服。”   “你最近下班好像都挺早的,不出去玩吗?”   “最近老板晚上都不怎么出去了,有时我就跟其它人同一个时间下班,不过时间太短了,除了周末,工作日我不怎么出去。”   梁春雨听见对面有鼠标点动的声响,自己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说:“徐总监,你忙吧。”   “别,”对面的鼠标声停了一下,徐风立即说,“先别挂。”   然后他的声音缓下来:“你猜我在干嘛?”   “玩电脑。”   “也对吧,我在用电脑画画,”徐风笑了笑,紧接着,“你猜我在画谁?”   “谁啊?”   “你不猜吗?很好猜的。”   梁春雨脑中划过什么,没说话,顿了几秒才开口:“我猜不到。”   徐风不勉强她,也不告诉她答案,换了个话题。   ………。   放下电话,梁春雨自己也有点恍惚。   她发现自己无意中跟徐风弯弯绕绕说了许多话,却把最初问他腰伤的想法忘了。   手机一震,她回过神,看向屏幕。   一条来自徐风的微信:好好休息。   梁春雨看了一会儿,输进去几个字,打到一半,又删除了。   她把手机放在床头,出去拖地了。   **   此后一段时间,梁春雨日子过得挺好,工资涨了,闲暇多了,郑淼不闹了。   郑淼崛起了,不当米虫了,不坐吃山空了,工作时间也不打游戏不跟姑娘发微信了。   上班时间他现在看看合同,巡视一下公司,有时还要召集一下经理们开个小会,确定一下公司未来的发展空间。   人事及时把郑淼这段时间的改变向董事长,也就是郑淼的有钱爹汇报了上去。   郑淼全家开心的呀,说是“执手相看泪眼”也不为过。   尤其郑淼的爷爷,他也是个怪老头,平日从不烧香拜佛,这回在孔老夫子的画像前摆了个茶盅,拿出珍藏多年压箱底的毛峰给孔夫子泡了壶热气腾腾的茶。   孔老夫子说了:过则勿惮改。   郑淼爷爷想,古人智慧世所仰之,诚不我欺也。 第27章 救人   作为徐家二少爷, 徐辰卯足了劲想进军赛车圈, 奈何徐爸徐妈以及徐风三方阻挠打压, 徐辰人单力薄, 遂不了愿,一直郁郁不得志。   按说徐家二老也不容易, 徐爸把大儿子徐风当军人的苗子培养吧, 眼看差临门一脚, 节骨眼被亲儿子反将一军, 改了志愿, 跑去从商了。   徐妈呢, 吸取徐爸教训,从小就把徐辰往时尚圈的路上领,徐辰小时候还为徐妈拍过不少童装广告代言, 那时候可真是人见人爱一小童星啊。   可是大了吧,徐辰就有自己主意了。他连玩网游都要挑个热血的角色,当模特对着摄像头比心可不是他所愿。   徐辰迷上赛车也没几年,他的车技的确不错,不过和他的满腔雄心报复一比,真的就是个不上不下的水平。   徐辰经常背着家里人约人赛车, 关于地点,他们有个特定的赛道, 跟他比赛车跑圈的对手实力也是良莠不齐。   一群毛头小子拼着在路上风驰电掣, 起速, 加油, 过弯,有时不管规则,不计分,就是疯跑一气,年轻,热血沸腾。   用徐辰的话来说就是:我去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井无压力不出油,人无压力轻飘飘。家里人越反对,徐辰越有一种“越艰难越要迎头而上”的叛逆心态。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徐辰特能抖机灵,就跟弹簧一样,家里管得紧的时候,他尽量低调,偷着玩;家里管得松,他就反弹一下,喘两口气。   正所谓“敌进我退,敌驻我扰”,徐辰周旋在家人的阻力与梦想之间,太极打得风生水起。   太极打久了,难免就有种自己已经成为一带宗师睥睨苍生的错觉。   徐辰开始发飘了。   他玩车认识的人里面,有循规蹈矩的,也有专门破坏规矩的,徐辰心态豪放,向往的是水泊梁山里兼容并蓄的好汉生涯,而且他怎么说也是徐家的老小,一家人再严格,心里也是宠着来的。   总的来说,徐辰是个好孩子,还没彻底长大。   好孩子容易被坏孩子带坏。尤其是,彼此很熟悉的时候,同化也渐渐开始。   徐辰偷偷养成了个为祸社会的恶习:酒驾。他自负有几分开车的技术,在a市的高架上来去无阻自由穿梭。   可恨,他还从来没被抓过包。   没被警察叔叔狠狠教训过的徐辰暗地里觉得自己挺机灵,同所有酒驾致他人或自己轻伤重伤死亡的危险分子一样,没出事前,觉得自己是车王之王。   家里只知道徐辰有个爱找人玩车的嗜好,谁也想不到徐辰已经成为交通的隐患,马路的害虫,要是知道了,绝对,绝对,让徐辰这辈子都只能绿色出行。   徐家人和警察叔叔都还没来得及给徐辰掰扯明白“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的道理,徐辰就自食恶果。   **   梁春雨给何佳橙做的模型快粘好了:最外面是个边角打磨好的透明盒子,里面是椭圆形的露天足球场,草皮和边线是薄木板染了颜料后一块块拼起来的,连足球场上的队员的足球和观众席都是折纸粘贴的。   这是个相当细法的活儿,大工程。   从外面看,这就是个形状怪异盖着盖儿的大杯子,打开杯盖儿里面才能看见足球场,那杯盖钮也有名堂,是个镂空的小陶瓷足球,做得十分精致。   大约是没粘牢,梁春雨这天拿出来看,杯盖钮不翼而飞了,不知滚到哪个旮旯里,哪儿都被找见。   没了杯盖钮的杯盖就是残次品,只剩个丑陋模样了。   东市那边有个古巷,一到夜里,里边会摆很多卖小陶瓷的摊位,梁春雨想着可以找个替代品,取了车钥匙出门往东大门绕。   要去东大门,得先经过几个开发区,除了主干道外,晚上一般都是人烟稀少。   交叉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道路狭窄,梁春雨被堵了一小会儿,这边车辆杂,流量大,有小电驴自行车和摩托,晚上又不好开得太快,各种都凑在一块儿了。   眼看前面的队伍一点点变短,梁春雨一瞥后视镜,后面有辆汽车直直冲着车尾灯来了。   眼看就要撞上,梁春雨吓一跳,幸亏前面的车还在动,梁春雨一边将自己的车更往边上斜了点,一边连按了好几下喇叭提醒他。   后面的车来了个急刹,险险没蹭上。   梁春雨有些后怕地再看一眼,幸好是没追尾,要不无论责任如何,这是郑淼的宝贝车,她担待不起郑淼的铁齿铜牙。   天注定,她今天所遭的惊吓远不止于此。   开发区的路更窄,还是石子路,道路两边的白色护栏外有挖沟渠翻出的泥沙堆。   梁春雨转弯刚行驶过几十米,听到车后几声激烈的狗吠,紧接着是轮胎与地面急速摩擦尖锐刺耳的刹车声,而且是想刹但是刹不了的失控的摩擦声。   下一秒就是很重的器械毁坏的碰撞声。   后边车子打滑撞上护栏,刹不住,一头扎进沙堆。   梁春雨知道后边出事了,急忙停下车,打开车门往后跑。   扎进沙堆里的那辆车,撞得是稀巴烂了,正“呲呲冒着白烟”,车头大灯和保险杠早在撞向护栏时就掉了。   要没有工人叔叔辛辛苦苦挖坑堆出来的一排沙土作缓冲,车子会直接冲向后面搭了脚手架的楼房。   梁春雨一边往回跑一边掏出手机打急救电话。   车子斜嵌入沙堆,前面车轮悬空,这时大概是支撑不住了,车子在重力作用下往后缓慢滑动,等摩擦力再也架不住车子重量,又是巨大的一声,悬空的车轮落地,残破不堪的车身抖了两下。   昏暗的灯光下,全是因事故扬起的尘土,四周弥漫引擎盖内烧焦的气味。   梁春雨匆匆跨过护栏,借着灯光,看到车主正被紧紧卡在弹出的白色巨大安全气囊和座位间,尽管如此,他一动不动,脸部被有一半被汨汨流出的鲜血糊住,手臂上伤口皮开肉绽。   连拉了两次,车门被挤压变形,已经拉不开。   梁春雨立即退了两步,拉开后车厢的门钻进去。   ……。   梁春雨今天真算是大冒险了。   但是要说梁春雨受到了惊吓的话,对于徐风来讲,今天就是惊魂夜了。   徐风此时正在上海,刚跟人从外滩磕巴完回到宾馆。   可想而知,他收到医院护士打来的电话时,受到了多大的惊吓。   护士说:“喂,您是徐辰先生的家属吗,他现在我们医院急救,您能赶来下吗?”   徐风脑袋嗡嗡作响,抓起衣服就往外冲,大马路边恨不得立刻劫持一辆高铁。   同样受到惊吓的,还有徐爸徐妈,可怜他们五十出头的老人,听到这消息,差点没晕厥过去。 第28章 徐辰   徐辰侧着脸栽在安全气囊上, 一动不能。衣服上是斑斑点点的血污, 尤其是两条手臂, 鲜血淋漓。   这人动不了, 但还有气儿,撞晕过去了。   梁春雨看他前襟有血, 不敢贸然搬动, 怕骨折刺穿器官。   她跑回去郑淼车上翻出车载急救包, 拆开纱布和止血带, 手忙脚乱给他止血。   救护车来之后, 医护人员给他罩上呼吸器, 用酒精把他糊满鲜血的脸洗干净。   尽管如此,徐辰的脸上的五官已经挤在一块儿,脸颊和下巴变形浮肿得老高, 青红交加的额头和鼻梁处还有细细的刮伤,看起来十分得骇人。   梁春雨一直没认出他,别说她,就算徐辰亲爹亲妈来了,也不一定能认出。   徐辰吊着一口气,脑门子里都是淤血, 醒一时昏一时,倒是用那双肿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认出梁春雨来了。   上次她就跟他说让他开车注意点儿, 没成想一语成戳, 还让人给救了。   他脑子混混沌沌的, 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一会儿想起爹妈和哥哥,一会儿想起心爱的小女友,泪流不止,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挣扎一会儿,又昏过去了。   护士从徐辰口袋里找出钱包和手机联系其家属,梁春雨看见身份证上的那张干干净净的脸,才猛然忆起这就是上次来白鑫大厦前找徐风的那个那男孩。   再看一眼,身份证上规规矩矩“徐辰”两个字。   真是徐风的弟弟。   警报器鸣叫着一路急行到医院,医护人员抬着半昏迷的徐辰推进侧门,旁边的护士拦住梁春雨,让她先去交押金。   梁春雨此时也是一身的狼狈,手上和t恤都沾了血,幸亏上衣是黑色的,看起来像是被汗水浸湿了一块。   等她交了钱回来,徐辰已经被推进去急救了。   空空的走廊里空无一人,梁春雨坐外边,时不时朝急救室瞥去一眼。   想到记忆中毫不吝啬就朝人笑的徐风,越发希望徐辰能够安然无恙,为此甚至有些迫切。   空气中的消毒水味很重,不时来回走过几个护士医生。   没过多久,一阵嘈杂的人声夹杂着低低的哭泣,快速滚动的担架床车轮声由远及近。   担架床上已经昏迷的小孩被送进了另一件急救室,剩下手术室外一对年轻的小夫妻相互依偎着恸哭。   两人都还穿着家居服,脸色憔悴,眼中流露深深的惧怕与恐惧。   在这个地方,很容易让人理解“悲悯”两个字。   这样心若刀割的时刻,她也曾有过,不止一次。   之后的一千多个日夜,梁春雨唯一明白的一点是:五年前,她和母亲吕素,就已经缘尽了。   缘尽的意思是:从吕素闭眼诀别的那刻起,时间荏苒每一分,到永远,到尽头,都不会再相见 。   想想,还是遗憾,说不出的遗憾。   **   一号手术室门开了,梁春雨站起身,一群医护人员推着双目紧闭的徐辰出了手术室。   蓝色隔离服的主刀医师和助手紧随其后,其中一个助医正是刚才救护车上医护人员之一。   那护士见到梁春雨,摘了口罩对她点点头:“放心,他没事了,现在给他转去病房。”   梁春雨悄悄松了一口气,冲护士微笑了一下。   护士边往前走边说:“他的家属估计也快到了,你在这等一下,他们会把钱还给你的。”   梁春雨没打算留下来等家属,这钱本来就是徐辰上次输给她的,现在知道他是徐风的弟弟,梁春雨不想要了。   下到一楼,正要往外走,迎面匆匆走来一对神色惶急的中年夫妇。   他们四处张望了一下,见一个小姑娘经过他们身边,便一伸手急急拦住她,万分焦急道:“小姑娘,急诊手术室在哪你知道吗?”   梁春雨点头,指着电梯道:“八楼,出了电梯左……”   还未说完,那对夫妻已经道了谢急忙奔去电梯。   徐爸徐妈一路飞奔来,两颗心惊痛交加,都要为小儿子操碎了,分秒难熬,只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手术室。   出了电梯,去前台一查,才知道徐辰的手术已经结束,人转到普通病房那边了。   徐辰病房里有个护士正给他打点滴,见一对夫妻慌里慌张进来,心里了然了。   “请问是徐辰的家属吗?”   可怜天下父母心,徐爸徐妈看着儿子,泪目到话都说不出。   护士给他们讲解了一下徐辰的情况,大意就是路人及时施救,医院抢救及时,只要好好护理康复别引发后遗症,出院后应该还能活蹦乱跳。   不幸中的大幸,徐妈潸然泪下,之前一晚上都强憋着,此时稍一放松,人就有些犯晕,徐爸忙扶她坐下。   护士看了眼他们身后:“救了他的那个女孩儿你们见了吗,押金是她交的。”   徐妈摇有些惊讶:“有人救了他?”   “是,她打的急救电话,还给他坐了急救处理。”   徐妈听了这话,眼眶有些发酸,她的儿子运气总算不太差,生死关头都能遇上贵人。   “你们刚才上来没见着她?”护士有些奇怪,“不该吧,刚才还在手术室外见到她了。”   “那姑娘什么样子?我们待会儿去找找。”   “哎呀这也不好说呀,打扮得挺普通的,好像是黑色t恤,牛仔裤,看起来是年轻的,……”   徐爸仔细听着,脑中忽而灵光一闪,插了一句嘴:“是不是短发,皮肤很白,中等个子。”   护士点头:“没错,你们已经见过了?”   徐爸徐妈对望一眼,惊异不已:“她走了,刚才我们进医院,她正要走。”。   护士也很惊讶:“这不该吧,她手术前还去前台交了钱的。”   ……。   再说说徐风,他也是苦呀,一生没遭过什么大灾,这回好了,直接扔过来一枚十万伏特的深水□□。   医院来个电话说你弟出车祸正要进急诊手术室,你快过来一趟吧。   听到这话,谁不急得呕血?   徐风冲出宾馆的时候,脑子还跟过了电似地嗡嗡作响,满脑子都是徐辰,别说二十七还是三十七一大男人,他怕,真怕死了。   时间过了凌晨,高铁和动车都是开天窗的时间。   订飞机票的时候,徐妈终于打来电话,说徐辰已经出了手术室,除了有些脑震荡外,四肢健全,心跳稳健,刚才还醒了一会儿,说话一板一眼,条理清晰,可见没有沦为脑残。   还有,徐妈说刚才交警来过了,说他是酒驾出的事儿。   徐风举着手机的手一放下,人都有些犯晕,也不管街上桥上,大半夜在马路牙子上坐下了。   这时再想起徐辰和他那破车,就不是惊惧不是担忧了,无名火窜上脑门,那真是牙痒手痒哪哪都觉得可恨。   ***   徐辰皮归皮,闹归闹,这一回算是遭了大难,心理上的煎熬可以缓一缓,身体上算是被折磨得够呛,一动吧,痛;不动吧,还痛。   徐爸徐妈的反应跟徐风一样,知道他脱离危险后,化悲伤为震怒,怒其不争。   徐辰麻药劲儿没过去的时候,徐爸作为一名老资历且一向致力于推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青少年心中扎根的老军人,搬了个小马扎,在徐辰耳边自言自语训斥上了。   徐爸:酒驾的事儿你都干得出来,经过这一回,我算是知道了,你这种人,是没有原则没有底线的,简直是社会主义的蛀虫,毒害人民安全的老鼠屎!   徐辰晕着呢:“……。”   徐爸:没想到啊,我为国家为社会兢兢业业培养栋梁二十余年,自认光明磊落,到头来,我自己的儿子,竟然被一群人带着酒驾!”   徐辰:“……。”   徐爸(挪开眼睛擦擦眼睛,悔不该当初状):“我的错,我的错啊,我有愧与党,有愧与群众啊!……”   ……。   相对于徐爸的敦敦教导与痛心疾首状,徐风就比较有针对性了。   他一赶到医院,就给了徐辰终身难忘的一次教训。   徐辰在痛与剧痛中睡了一夜,睁开肿胀的双眼,麻药的劲还没过去,全身一动不能动。   入目,左边爸爸妈妈,右边哥哥。   徐辰这时还没意识到事情到怎么个地步了,也不知道家里边已经被他酒驾车祸的事折磨得鸡飞狗跳,纯粹凭着本心问了一句:“爸妈,哥,我那车怎样了?”   这一句当即就让徐爸炸了,他本来就为徐辰酒驾的事愤怒不已,此刻见徐辰裹得跟木乃伊似地还敢提车,更是怒不可遏:“你个不孝子,还敢提车!!……”   徐辰懵了,躲也没法躲,幸亏徐风及时拦住了即将“行凶”的爹。   徐辰只剩两条缝的金鱼眼感激地看了哥哥一眼,示意哥哥给他讲几句好话。   徐风不负他望,:“爸,他现在躺床上,您生气也没用,别气坏身体。”   徐辰感动到泪目,亲哥哥喂,还是你最疼我。   徐风按着徐爸往椅子上一按,转身望向徐辰。   徐辰半博取同情半撒娇:“哥,我膝盖下面好痛……。”   “你那车报废了。”徐风静静说。   “啊……。”徐辰不无遗憾,那车子他花了很多心思,专门请人改装过的。   “但是你也不用担心这个。”徐风话题一转,面无表情又绝对正经地说了下半句话。   “就算车子没事,你缺了条腿,以后也没法开了。”   徐辰的表情一下子凝在脸上了,肿泡的眼皮渐渐撑开,像是终于消化了这句话,脸上露出一种不可置信的绝望。   他直直看着徐风,仔细地观察徐风说话时脸上的表情和神情,看他是否在说谎。   “我没骗你。”徐风不看他,拿了一个枕头替他塞在脖颈下。   徐辰努力把眼神往下移,自己左腿大概是折了,被牵引器高高吊起悬在中空。   右腿呢?徐辰麻药劲儿没退,看不到也感觉不到右腿。   到这时,徐辰心头才是哇哇一片凉。。   哥哥的确有可能仍然在骗他,他的腿是“有可能”还在的,但是他根本没法承受这样一种存在的“可能失去”,光想一想,心就颤巍巍直往下坠。 第29章 何佳橙   “再怎么拦, 你照样有办法瞒着胡来, 昨天交警来医院找过爸妈, 出事的是这一次, 但估计你酒驾也不是头一回。”   徐辰心虚到不敢抬头。   “徐辰,”徐风语气淡漠, “别人为你操碎心也不顶事, 活该是吗?”   “这一回没撞到人算徐家积德。撞坏的那堆东西, 赔钱赔礼, 我们家认了。你本事大, 一条腿屁都不算, 活得是真潇洒,你那帮交心的朋友不是带着你喝酒开车吗,相信也不会嫌弃你变残疾。这样的刺激如果真能让你膨胀到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那我们家,是真把你宠坏了。”   徐辰知道哥哥真生气了,语气里那种漠然压抑的怒火和失望,他听得清清楚楚。   徐风在家里很少发火,一方面,他比自己大八岁, 自己刚出生的时候,哥哥就已经是懂事的年纪;另一方面, 性格使然, 他不是会把愤怒表现出来的人。   但他这次话说得直白, 明明白白就在告诉自己, 他的不堪让全家失望透顶,而且伤心。   徐妈从抽屉里找了一面镜子丢徐辰怀里:“看看自己现在成了副什么样子。”   徐爸此时冷静下来,连连叹道:“我就问一句,昨天……昨天你要真的撞到了人,怎么办?”   徐辰没有动一下,眼里泛着酸,心里,真后悔了。   徐爸和徐妈去了主治医生那里。   徐辰偷偷打量哥哥,在大部分时候,徐风对他都是很宽容的,他一直很庆幸自己没有像哥哥一样,中学寄宿,高中又被爸爸送去外市就读。   可是就在此一刻,他真正意识到两个人的差距,不在年龄,是那种自我管理的意识,他知道,徐风是个对自己很严苛的人。   他从来没在家里谈过工作,毕业了找工作的时候没有,进了公司实习的时候还是没有。   似乎也就是在某一天,他的事业就风生水起了。   只是在这之间,徐辰依稀记得,哥哥有时候回家很晚,带着酒气,只是再晚,喝得再醉,他也不会倒头就睡。   徐风刚工作时,有天领回一条金毛流浪狗,也不知他从那条垃圾街旮旯里弄出这么一条狗,身上都烂了好几个疮了,又恶心又邋遢。   全家都嫌弃呀,徐风不嫌弃,自己领回家的狗自己收拾,他从院子里接了水管给那脏狗洗澡,洗了澡还取了把剃刀给它刮毛上药,隔天下班领着狗去打疫苗。   那狗一身烂疮,倒真给他弄好了,再然后,好吃好喝伺候着,稀稀拉拉的毛养得滑溜溜跟金缎子似的。   有时候徐辰傍晚回家,就会看见徐风撸起袖子在二楼阳台给捡回家的那条金毛洗澡,洗完澡徐风会在阳台坐一会儿,看看晚霞听听音乐,二大爷就在他座椅下面窜来窜去。   徐辰蓦然觉得,风风光光的哥哥不是没有彷徨过,也不是不孤单,他的事业也不一定一帆风顺,只不过他习惯了自己开导自己。对于父母,他们在他成长中没有给到的支持,他最终自动消解了这一部分带来的寂寞和失落,似乎并不在意。   此时回想一下,哥哥挺爱笑的,好像对谁都挺不错,又差不多都是那个样。   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很忙,但是无可否认,另外三人的焦点,都在徐辰身上,他是最小最受关注的那一个。   身上麻药的劲一点点退去,徐辰感知到了膝盖下小腿的存在,他心中狂喜,喜的同时又感到从未有过的酸楚,想哭。   他真的是最幸运的那一个,像爸妈和哥哥说的那样,没撞到人,是徐家祖上积德。   徐风见徐辰犹犹豫豫望向自己。   “怎么了?”   “哥,我口渴。”徐辰小声道。   徐风点头,从饮水机那接了一杯温水,用勺子舀给他喝。   “呃,”徐辰一边喝,小心观察徐风脸色,怀疑他还在生气,小心翼翼问道:“你们有没有看见送我来的那个女生。”   “刚才爸妈去问了,医院说你做完手术人家就走了,押金都没还给她。”   “那个女生,她救我的时候我看清楚了,她是上次跟我比车的那个女的。”   徐风回想一下:“就是你天天带人去堵,说要扳回一局的那次?”   徐辰抿了抿嘴,有些赧然地争辩:“我虽然天天去,可是真的一次也没堵到过。”   ……。   ****   梁春雨替徐辰交押金,是因为上次徐辰比完车给了她一万块钱。   这女人就有这么牛。有钱拿的时候手一伸塞口袋,该掏出去的时候也不吝啬。   连着两周,梁春雨没怎么见到徐风。也难怪,徐辰捅了那大个篓子,工地的老板就不是个吃素的,一会儿要叫媒体一会儿又说耽误工期要加价码,徐家不得不鞍前马后操心。   ***   何佳橙说到做到,来a市找梁春雨过生日。   她甚至没和梁春雨打招呼,直接把车开到了白鑫大厦楼下。   梁春雨下班后照例拿了车钥匙把车子开出地下层,刚出大门,入眼一辆暗红的马自达cx-4,这车型号和何佳橙的车子一样,梁春雨下意识瞥了眼车牌号。   还真是何佳橙的车子。   梁春雨降下车窗伸手敲了敲马自达车窗。   何佳橙抬头,见梁春雨坐在一辆panamera里:“嘿,别告诉我你成富婆了。”   梁春雨摇头:“我是司机。”   “天哪,我就知道。”何佳橙翻个白眼捂住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给谁当车夫呢?”   “我公司老板,”梁春雨头一偏,朝向窗外,“他来了。”   何佳橙下车,往电梯口那么一瞧:“穿粉红t恤那个?”   “嗯。”   何佳橙有些兴奋:“哎,你们老板挺年轻啊,长得还挺帅。唉唉,不过要说长相,他后面那个蓝色衬衫的才是真的好看哇……哎,两个人好像认识……。”   梁春雨一愣,回看过去,果然,徐风走在郑淼后面。   两人走到车前,郑淼见梁春雨正跟个女人说话:“小春,这你朋友啊?”   梁春雨点头:“是的。”   何佳橙闻言直起身。   何佳橙跟梁春雨是一个地方人,却是完全不同类型的姑娘。梁春雨白皮肤,中等身高,体型匀称;何佳橙则是大骨架,长手长脚的那种,很高挑,说起话来蛮带劲。   “哟,”郑淼看了何佳橙一眼,朝梁春雨一抬下巴,“小春,不是老板我埋汰你,你这朋友可比你标志多了。”   要不怎么说郑淼这人嘴欠,他也不是觉得梁春雨差劲,就是使唤她使唤出的毛病,隔三差五嘴皮子就得在梁春雨身上磨一磨。   梁春雨倒没什么感觉,顺势笑了下:“嗯,她是蛮漂亮。”   她没说什么,何佳橙倒是挺上火的,这人摆明了埋汰小春,要不是小春的老板,她早就呛回去了:你后面那朋友,也比你标志多了。   三人间正有些沉默,徐风从后面上来了,他没听见他们说什么,不过料想郑淼那德行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   他指着郑淼,问梁春雨和何佳橙:“他没犯病吧?”   上来就这么一句,郑淼懵的同时就怒了:“我靠!你怎么老攻击我!”   何佳橙“扑哧”笑了,小声回答:“可能犯了。”   “哎,小春,这是你朋友?”徐风忽略郑淼在旁边的语言攻击,看向梁春雨。   “嗯,”梁春雨点头,加了一句:“她叫何佳橙。”   郑淼愤愤,心想我问你你就只答两个字,他问你,你就蹦出这么多字儿?   徐风转向何佳橙,点了点头:“你好,我叫徐风。”   何佳橙这放肆的女人正饶有兴趣盯着徐风呢,谁叫他长得好看呗。此时见他一笑之下,更显俊朗风致,心中不由暗赞一声,点头:“我是何佳橙,我们小春这里,请你多多照顾。”   郑淼听了这话,活活气笑了:这是视他为无物啊,小春是他的员工,要照顾也是他个当老板的照顾,徐风哪门子照顾啊,照顾个球!   想不到徐风更恬不知耻地应了一句:“好啊,我一定尽力。”   这叫个什么事儿?郑淼血直往脑门子上顶,不知怎的,忽然回头瞪了梁春雨一眼。   梁春雨跟往常一样,虽然没搞明白他在气什么,还是接了他这怨怼的一眼。   郑淼拉开车门刚想坐进去,徐风拍了下他肩膀:“人家朋友都来接了,要不今天早点放小春走,你坐我的车,怎样?”   郑淼正在气头上呢,断然拒绝:“不要。”   “你矫情什么?赶紧下来!”   “不好,”郑淼眼睛一斜,嫌弃道:“你开车没小春舒服。”   “惯出瘾了是伐?我能给你癫坏了不成?”   “……。”   呛了徐风几句,郑淼心气也顺点儿了。   他撇嘴拍拍驾驶座的靠背:“行了,小春,今天算是老板我发放的福利,你跟你朋友走吧,今天用不着你了啊。”   “喔,”梁春雨解开安全带:“那车子要留给你吗?”   “别,你开走,”郑淼一手开车门下车,一手指着徐风,“没看见我找了个新车夫吗,他弟弟住院了,我去医院看看,顺道让他送我回家。”   “好的。”梁春雨应了声,转头又看向徐风:“徐总监,你弟弟现在怎么样了。”   提到徐辰,徐风神难得露出点苦恼的表情:“身体是没大碍,但外伤够呛,这也是他自找的,酒驾。要没路人救他,现在还指不定怎样。”   说到这,他蹙了下眉,看向梁春雨:“其实我不知道该怎么教育他,这个我实在没有经验。我有点……怎么说呢,拿他没办法吧……”   梁春雨对视他略略苦恼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劝慰,脱口说了句:“你别急,问题总比办法多。”   话一出口,徐风愣了下,她自己也愣了下。   梁春雨抿了抿嘴唇,有点尴尬。   不小心说错了。 第30章 似曾相识   徐风一看梁春雨尴尬的表情,顿时笑了。   他弯下腰, 觉得这时候的梁春雨特别可爱似地, 伸手碰了碰她的头。   “哎小春, 你是这么安慰我的?”   他的手还按在梁春雨头顶, 眼中波光潋滟。   梁春雨望过去,心中一轻, 自己也冲徐风笑了下, 有些赧然:“有点急,不小心说错了。”   “喔,”两人离得近,徐风对着她促狭地眨眨眼:“你急什么?”   是啊,急什么。   梁春雨闻到徐风身上的味道,清清淡淡, 她不由得恍了下神, 等定下心再看过去, 对方染了韶光的笑容仍在眼前, 层层清晰。   梁春雨眼神不自觉瞥向方向盘。身体也不自觉紧绷往右靠。   “我的意思是,谁都会有吸取教训的过程, 也许不一定需要你去教育他,因为他自己就是受害者。”   说到最后,心思慢慢镇定下来,她再次对视上徐风的目光:“他已经比许多人都幸运, 如果他自己也明白到这一点, 肯定不会再乱来。”   梁春雨说话, 她平静的劝告与安慰,不一定有用,但是一定是值得相信的,因为她是带着诚意去说的。   徐风听她说完,点了点头,面上戏谑的笑容逐渐柔和下来,也没说话,一直到她讲完。   梁春雨说完后过了一会儿,他才站直身体,往前走了两步,回过头小声说道:“小春。我……”   郑淼的声音忽然加了进来,打断了对话:“徐风,走啊,你车子停哪里了?”   徐风应了一声,复又低头,欲言又止。   过会儿,他脸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温和,郑重道:“小春,谢谢你的建议。”   梁春雨点头,没有再看他,她有些心不在焉。   徐风和郑淼开车离开之后,何佳橙看看远去的车屁股,又看看梁春雨,眯了眯眼,随后又笑了。   “哎,小春,我怎么觉得,你那不靠谱老板的朋友,对你挺好的?”   梁春雨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发呆,没听到何佳橙的话。   “哎,你想什么呢?我刚刚可看见了,你看着他愣神了。”何佳橙点了点梁春雨的肩膀。   梁春雨回过神:“算了,走吧。”   何佳橙锲而不舍:“什么算了呀,你得跟我说清楚啊。”   “大橙,”梁春雨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表达,“其实他以前经常笑,但是刚才,他突如其来那么笑一下,感觉跟以前不太一样,我的确有点慌。”   “蠢货,”何佳橙一针见血,“你被□□了。”   梁春雨没有理会,发动了车子:“回去吧。”   何佳橙看了梁春雨几眼,知道她不愿意多说,也没再问。反正她在这里要待好几天,有的是时间弄清楚。   ***   两人去菜场逛了一圈,开车回到梁春雨的出租屋里。   何佳橙一头扎进房间里,熟门熟路开始找东西。   过不一会儿,她捧着那模型出来了,小心翼翼的样儿,笑得合不拢嘴。   梁春雨给她倒了一杯绿茶,何佳橙窝在沙发上,兴致勃勃地用手指拨动足球场模型里面那颗会滚动的足球。   过一会儿她不知想到什么,掏出手机,在搜索网页上输入“徐风”两个字。   “哎,看来还真挺上进的……”   她嘟囔了一句。   梁春雨正在收拾东西,随口问了一句:“谁。”   “你老板朋友。”   梁春雨手上动作停了:“你别弄了。”   “别啊,这信息是公开的,我又没侵犯人家隐私,纯属好奇嘛。”何佳橙手指往下滑,“哎,看来还真挺上进的,这儿还有早几年他去大学做演讲的照片呢。喔……这儿还有杂志专访……”   她随意点开了一张照片,关掉之后,忽觉得不对劲,点进去,看了许久。   忽然,她皱了下眉:“小春,刚才不觉得,现在看这张照片怎么觉得,这个徐风有一点点眼熟,好像哪里见过面似地……”   “你们本来就见过的。”梁春雨正打算去厨房,闻言停下脚步回了一句。   “啥?”何佳橙惊愕地张大嘴。   “以前,初中的时候,初一,我们都见过他。”   何佳橙更迷惑了:“他不是a市人吗?什么时候还去过咱们那里。”   “他高中是在b市读的,明谭高中。”   “那怎么了?”   “就是那时候初一,我们在盘……”   “停!”何佳橙突然喝止。   梁春雨不明所以。   何佳橙听她讲到往事,忽然来了兴致,一脸兴奋,“你别说!你别说!我会自己想起来的,初中那会儿是吧,那会儿我们都干了些啥来着……。”   梁春雨见何佳橙抓耳挠腮的,久久想不起来,张嘴欲告知。   “你别说你别说!”何佳橙看她口型,忙捂耳朵,“这事儿蛮有趣的,我得自己想起来……。”   梁春雨有点无语,也不管她,进厨房弄晚饭了。   说起做饭,何佳橙厨艺比她好很多。何佳橙以前家里穷,上学的时候老给一家老小做饭,老的嫌弃饭太硬油太多,吃了便秘;小的呢,挑三拣四,又埋怨菜太淡味儿不够,嘴里不过瘾。   她辛辛苦苦做顿饭,上不理下不爱,哪里都讨不着好,憋屈不憋屈啊。   现在她也算有点小钱春风得意了,君子远庖厨,反正她是打定主意宁可吃得差点儿也不闻油烟了。   饭做一半,正在拌皮蛋尖椒的酱汁,身后贴上一人,热烘烘的,头搁她肩窝里。   “不行,”何佳橙对着她耳边叹了一口气,挺丧气的:“小春,你给个提示,我这会儿真想不起来。”   梁春雨抬手指了指厨房门后的墙壁:“就那个,你应该记忆深刻才对。”   何佳橙顺着她的视线,墙壁瓷砖下躺着一个装菜的麻袋。   何佳橙盯着那堆菜,脱口而出:“干嘛呀……”   “麻袋。你用过的。”   何佳橙又愣了下,忽然就瞪大了眼睛,转身面对着梁春雨,语气不可置信:“盘水镇那巷子?”   梁春雨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我天哪。”何佳橙就跟踩电门了似地,浑身一抖,喃喃道,“这可太不幸了,怎么还有这种事?真的假的?”   “真的。”   “他知不知道?”   梁春雨摇头:“我没跟他说。”   “还好还好,”何佳橙嘘了一口气,有点心虚,在厨房里踱来踱去:“我可千万不能出现在他面前了。被认出就不好了……”   梁春雨看她有些心绪不宁的表情,笑了下:“他那时候没见过你。”   “那我也心虚啊,”何佳橙嘟囔着,忽然语气一转:“他那时候不是看见你了吗?他也没认出你?”   梁春雨摇头:“没有,快十年了,他肯定不记得了。”   “喔,那你以后少在他面前晃,”何佳橙稍稍放心,看了梁春雨一会儿,良久又夸张地叹了口气,“哎,这怎么又碰上了,不应该啊……”   ***   徐风高中毕业于b市的明谭中学。   他高二的时候,梁春雨刚好进七星中学念初一。   b市很大,明谭高中在东,七星中学在西。   徐风高二开学不久,b市秋季禽流感全面爆发了。   禽流感一到,b市的高校里人心惶惶,到处都是84消毒液的味道,每天上学要戴口罩,进教室得先量温度。   偏偏七星中学一连查出了两个禽流感患者,有接触的学生都被隔离起来了。   这事儿越闹越大,为了避免交叉感染,七星中学依据当地防疫部门的指示,停课放假。   何佳橙和梁春雨的外婆都住在盘水镇,学校停课期间,家里人把她们送来外婆这边帮忙照顾。   明谭高中的盘水镇是个以米粉出名的古镇,木板房青砖路小池塘,七万八绕的小巷子穿梭其中,里面的许多老人得空,会穿着长褂子带个小马扎手里攥一把二胡坐在台阶上拉小曲儿。   何佳橙是一生下来就是外婆带大的,在盘水镇待的时间比梁春雨长,对镇子自然也比梁春雨熟悉。   梁春雨白天在外婆的米粉店里帮忙,下午的时候就跟着何佳橙去后面的大桥墩上散步,站那儿可以俯瞰整个盘水镇的大街小巷。   走累了,俩姑娘把下巴搁在石质的围栏面上,一边看着下面的镇子,一边聊天。那围栏只比她们俩矮一点儿,远远看去,就看到桥面上两个摇头晃脑黑黢黢的小脑袋。   就那么有一天吧,她俩正聊天,听见镇子下面一阵男女掺杂的嚷嚷叫骂声,挺激烈的。   盘水镇,有半个镇上的人都在做米线生意,三里长的一条大街,走上十几步就能看见一处晒着米线的场地,白花花一大片。 第31章 回忆   有个套红色大夹克的男生, 自行车把拐了下, 车子闯进晒米线的场子, 接连撞翻了两三排木架子,白花花的米线随着木架全摔在地上。   街上的几个男女看见自家米粉倒地, 凶煞地喝了一声, 紧赶两步要冲上去找男孩算账。   红夹克男孩知道闯了祸,不敢回头,脚蹬子踩得飞快,在大街上横冲直撞, 好几个被冲撞到的行人避让不及, 惊怒之下纷纷沿路叫骂起来了。   那红夹克正飞骑到一个路口, 临近台阶的路面上躺了一只家养的橘猫。   何佳橙随着自行车飞奔的路线瞟一眼, 小脑袋立马抬起来了。   那猫是何佳橙外婆的心肝肉肉, 外婆对待它比何佳橙更亲近, 老是抱在怀里“小宝贝小宝贝”嘟囔, 什么香肠米饭肥肉统统喂给它。   橘猫吃得膘肥体壮,又大又懒, 本来这个品种就容易胖,肚子有食轻易转为脂肪,外面裹一层猫皮, 鼓了气一样膨胀下垂,四肢站立的时候见爪不见腿。   指望这样一只胖得连步子都迈不开的猫在生死关头忽然敏捷起来是不切实际的, 它空有一身肥肉, 身体却是虚的。   因此那男孩骑着自行车, 毫无察觉地从猫腿上碾了过去。   橘猫所有的气力变成一声凄厉惨叫,随后彻底瘫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何佳橙一蹦三尺高,急急冲向镇子。   她不关心那拿不了耗子的懒猫,死了都跟她没关系,可是她外婆宝贝呀!   外婆要是知道自己的心肝肉肉出“车祸”并且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三脚猫”,得把眼珠子哭出来。   梁春雨也急跟在何佳橙后面,不过终归何佳橙脚力惊人,跟了一会儿便被她甩在后头了。   何佳橙飞奔而下,拦住那红夹克的自行车,揪着那男生的领子想把人给媷下来,但是怎么可能呢?她才初一,那男生比她高大一圈,手握着车把纹丝不动。   两人一言不和就开吵,那红夹克后面还跟着一群寻仇的呢,对骂几句心里一急,捉住何佳橙的手一掰,往路边一推,脚蹬子一转飞快逃走了。   梁春雨赶到的时候,何佳橙正暴跳如雷。   何佳橙的外婆哟,抱着那懒猫快哭断气了。老人家哭哭唧唧的,何佳橙越听越心烦,她自诩狠角色,此仇不报非小人,立刻召集人马组成复仇小分队。   说到做到,接下来的两天,何佳橙都带着她在镇上认识的一帮发小堵截那红夹克男孩。   要说那男孩也机灵,自行车骑得飞快,怎么追也追不上,逼急了还回头叫嚣:再这样追着他不放就报警了。   何佳橙带人堵截的时候没带上梁春雨,她就是有这种自觉,但凡干坏事,绝不扯上梁春雨。   梁春雨因此一直没见过那男孩,她只知道,是个套红夹克的家伙。   彼时徐风与世无争,一派祥和地生活在校园中,对自己即将面临的血光之灾尚不自知。   前几天坐班级里有个男生弄脏了校服外套,问他借了件夹克外套。   今天那男生把外套带来还他了。   秋老虎早就已经过去,冷空气来袭,气温骤降,放学的时候徐风顺势就把夹克穿上了。   他也是点儿背。   不过世事本如此啊,赶上了呗,注定他要被削一顿。   放学后一刻钟左右,梁春雨外婆开的米线店里涌进一大帮学生,她忙着点菜,无意间往外一瞥,红夹克男生骑着自行车进了一条小巷子。   不出一分钟,何佳橙带着小分队抄家伙跟进去了。   梁春雨还记得何佳橙说过那男生要报警,她也相信一个破坏交通的“杀猫犯”完全干得出这样的事儿。   她转回前台跟外婆说了几句,饶了一条捷径赶去巷子另一头。   她赶到的时候,红夹克男生正低着头在巷子里锁自行车。   梁春雨往他身后一看,果不其然,男生背后,何佳橙一众缓缓接近。   何佳橙看见梁春雨,立刻竖起食指立在唇边示意她别出声。   红夹克男生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梁春雨一眼,见梁春雨愣愣望着他肩后的方向。   他不知道她是在看自己还是看自己身后,下意识想就顺着她目光回头。   梁春雨急了,他这一回头还得了,何佳橙一众人等个个持有“凶器”,新华字典英汉词典人手一本,尤其是何佳橙,左手还拿了一个麻布袋子。   很明显就是要持械伤人的架势。   几乎是一瞬间,在他回头的时候,梁春雨急迫地“哎”了一声叫住他,红衣男生被这一声唤回,看着她:“怎么了?”   话音刚落,梁春雨已经快步到他面前,垫脚伸手。   徐风眼睛被捂住了。   纯洁少年徐风还没被女孩子这样过呢,他后退了半步想躲开,那女孩子的手立刻罩着眼睛执拗地跟了过来,手臂抵着他肩膀,手掌热热的贴在眼睛上。   徐风心慌了下,生出了一个不知道怎么就冒头了的猜测。   他当时是校园里有名的美少年呐,风头大,告白过的女生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   可是还没有一个对他动手动脚的。   少年徐风一阵慌乱,心里千真万确想的是:她这么小,我该怎么拒绝?   正想着,女孩子不知道是对谁急促地叫了一声:“你们赶紧走!”   你……们?   何佳橙一众叛党余孽,跟了几天才跟到的人,此刻见梁春雨已经一步到位了,怎么可能走?   一群人更是一鼓作气围了上来,何佳橙站他身后,麻袋迎风一抖,往徐风头上罩了下去。   此后的几分钟,以为遇到了告白的徐风遭到了有生以来最莫名其妙的一顿打。   麻袋套下来的一瞬间,徐风总算有点警觉了,伸手抓住梁春雨的手腕捏在手心。   梁春雨的腕子在手心滑来滑去,她也在挣扎。   蓦地,手心里一空,徐风顺势往前一探一抓想捉回凶手。   手上一软,猴子偷桃啊。   一个小桃子。   他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只知道挺小的,得捏紧点儿。   捂住他眼睛的那个女生轻声痛呼。   后面稍微高亢点的女生立即怒了,朝他蒙着麻袋的脸上“咚咚”敲了两拳头:“你个色狼混蛋,臭流氓,你还敢摸她!我让你摸!”   何佳橙等一干小伙伴,合力把徐风逮到了巷口的小河边。   众人七手八脚一顿爱的教育,徐风脸上挨了好几下,且力道不轻,忍不住哀叫几声。   就是这几声,让何佳橙动作停了下来。   她愣了下,指着麻布袋看向众人,用口型说:“这个声音不对啊。”   众小姐妹皆一惊,纷纷撤了手脚,面面相觑。   梁春雨与何佳橙对视一眼,揭下了袋子。   徐风眯着眼睛气喘吁吁。   大家伙一看,瞠目结舌,逮错人了。   认错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已经下了毒手,并且人已经被削得晕过去了。   脸上青青紫紫的,尤其是何佳橙刚才那几下,该不会把人打出脑溢血了吧。   小孩子惶恐的本性回来了。   眼神交换,正准备逃逸,徐风立刻拼抓住蹲在“c位”的梁春雨。   “你们是干什么的?”他盯着她问。   何佳橙一众发小吓坏了,众人齐齐往后退一步,还是徐风身后的何佳橙反应最快,拿起丢在地上的麻布袋子,又往徐风头上一罩。   眼前一黑,徐风立刻抬起手去阻止,另一只手还不忘牢牢抓住梁春雨。   何佳橙把袋子套他头上,趁他揭开的功夫,绕到前面猛拍他攥住梁春雨手腕的手,俩人一起用力。   两边拔河,梁春雨的手腕红了一片,终于一点点从徐风手里滑出。   何佳橙拉着梁春雨就跑,后面跟着一帮虾兵蟹将,众人飞窜进另一个巷子,没几秒就不见踪影了。   徐风拉下麻布袋,巷口已经空无一人。   这群打算复仇的娘子军做了亏心事,撤退得十分迅速并且不留一丝罪证,新华字典英汉词典全带走了,一本没落下。   徐风谦谦少年,十六七大好年华,待人接物尽显暖男风范,如今被一群虎狼之女拖去巷口生猛地揍了一顿,末了还不知道缘由何在。   血性少年,他哪是个真能吃哑巴亏的?   晚饭也不吃了,当天回去就凭记忆画了一张梁春雨的面部素描,这也是梁春雨自己倒霉,虽然本意不是来当何佳橙帮凶的,但是谁叫徐风就看见了她这一张脸呢,不画她画哪个?   这就相当于做了一张通缉令了,接下去几天徐风都在镇上通缉这一伙暴民。   因为梁春雨与何佳橙第二天一早就坐车回城西上学了。   此事到这就只能算了结了,但是徐风挺介意这事儿,后来无数个日夜匆匆过去,也没能彻底淡忘。   有些谜团,一直费尽心思想解开,却又无论如何解不开,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只是浮沉的人生未必注定一期一会,伤过的,避之不及;错过的,来日方长。 第32章 李林飞   何佳橙原本早已把这桩往事抛诸脑后, 谁能想到,十年前的一场“血案”, 如今还能再遇见受害人呢?   当年下手的一众发小中,就数何佳橙最苦大仇深,下手毫不留情。   因此现在她也是最担心的那一个。   她自己倒还好, 大不了车子一开逃回c市, 他还能追过去不成?可是小春怎么办?   不过话说回来, 那男的貌似喜欢小春呐。   何佳橙心里暗暗猜测:难不成是天意, 我打了那男的一顿, 老天爷就把我的小春赔给他了?   何佳橙在a市的这几天,白天出去逛吃玩,晚上就带梁春雨一起出去逛吃玩。   郑淼改头换面,正努力从“纨绔子弟”撤退到“浪子回头”的阵营, 虽然不知道他的崛起是否为了将来更彻底的坍圮, 但就目前情况来看, 表现优良,可圈可点。   郑淼老板开始接业务了, 晚上约了女客户正正经经吃炭火烤牛排。   烤牛排烤出事情了。   有人见不得郑淼奋起, 特意来坏事儿了!   李林飞。前次试图调戏梁春雨, 被徐风嘴上一顿削的“面子达人”。   按理说, 人往高处走, 郑淼什么也没做错, 可偏生, 有的人就是看不惯他一夕之间迷途知返。   郑淼以前在他那朋友圈里, 也是挺出名的,这出名也不是因为他声望高号召力强,而是他本人吃喝玩乐不小心玩出了一个大胖儿子,女方抱儿子上门讨钱的黑历史。   此事在郑淼的狐朋狗友圈疯传,大家面上绝对不提一句,私下里都当他是异类。   所以说,即使在狐朋狗友圈,郑淼也从来没有真正融入过。   徐风就警告过郑淼:你跟着这群人玩,不如跟我家二大爷,至少我家二大爷表里如一。”   郑淼当时肯定没听劝,他觉得在这一群朋友里混的还挺好,人人见了他都喊一声:“郑哥。”   可是这些天郑淼从良的消息疯传,人渣群就看不惯了,一坨屎就该有一坨屎的样子,牛粪上插花,真当自己营养液?他也配!   好了,这群昔日的“好兄弟”心中冷嗤一声,毒计来了。   郑淼跟女客户六分熟的牛排吃着,优雅的音乐听着,小天聊着,把女客户逗得呵呵直掩嘴笑,眼看合同就快到手……。   以李林飞为首的糟心旧朋友登场了。   李林飞那样儿,不用多说,看着就像个腌臜货,后面跟着的几个,自然也是斜眉竖眼,好看不到哪里去。   李林飞死性不改,瞪大眼“哟”了一声,一掌亲亲热热拍在郑淼肩上:“这不郑哥哥嘛,我说最近怎么不找大家伙去唱歌呢?原来把了个这么靓个妹!”   继而转向女客户:“妹妹,那个场子出来的?跟上咱郑哥哥有钱途!他对女人可大方呐,你要给他生个儿子,换个几百万不成问题!”   女客户一听这话,好心情烟飞云散,嘴角耷拉下来,脸也拉长了。   李林飞也是天生做坏东西的料,一边说,一边还嫌不够膈应人,眼睛上下溜着女客户。   但凡是个血性的正经人,甭管男女,谁受得了这样的侮辱和挑衅?   女客户当起身:“郑老板,合同的事今天不谈了,我先走了。”   郑淼忙站起身欲拦:“等等……”   女客户绕过他们径自去柜台结账了,李林飞的几个跟班还嫌不够过分,还那女客户的身后吹口哨。   眼看到嘴的鸭子嘎嘎飞出餐厅大门,郑淼气得不轻,这事儿算彻底黄了。   他急怒攻心,从未觉得这群昔日玩伴如此让人嫌恶过,一把推开李林飞:“你他妈有病啊跑这儿祸乱!”   李林飞呵呵一笑,往四周望了望:“郑哥,今儿我得把仇报了,你那桀骜不驯的小司机呢?”   “放屁!”郑淼破口大骂,“搅了老子的好事,赶紧滚蛋!”   李林飞却望向门外:“找到了。”   朝几个小弟使了个颜色,其中一个跟班走下楼梯,往门外梁春雨的方向走去。   郑淼急了,震惊之余拔腿就追:“你干什么?!”   梁春雨正在给何佳橙打电话,冷不防手腕被人一捏强行提起。   梁春雨挣扎:“你们干什么?”   “不干什么,咱李哥哥忘不了你啊,得给你上上课。”跟班边说边往里走,力道蛮狠,差点把她的手机打到地上。   手机那头何佳橙也意识到梁春雨似乎遇到了什么事,电话里大喊她名字:“小春!你怎么了?”   梁春雨大声冲电话说了句:“森源金座一……”话没说完,手机被夺了去。   郑淼一边跑下楼,一边掏出手机。   这时候最恰当的做法当是报警,可是郑淼以前也没少犯事进局子,本能里压根就没有把报警这概念。   他立刻想到了建议他跟二大爷混的徐风。   电话拨过去,忙音只响了一声,徐风便接起。   “郑淼?干嘛?我这边有事。”   他那边似也在跟客户谈生意,电话背景里有人声寒暄,声音挺大的。   “李林飞找事儿欺负我和小春!森源金座一楼主题餐厅!!你……”郑淼边跑边求救,电话对面背景嘈杂,也不知徐风听见了没。   李林飞快走几步上前将郑淼的手机拍在地上,屏幕登时四分五裂。   “靠!”郑淼气得立刻就想和他拼命,又担心那群狗友欺负梁春雨,这会儿也顾不得许多,急急奔下楼。   一边跑,郑淼一边大吼:“经理!叫保安!”   李林飞嗤笑:“你瞎呀?”   餐厅一楼拢共没几个人,这会儿让早让李林飞带人清场了。   梁春雨被拽进餐厅,刚好郑淼奔下楼,一把推开拽着她的跟班儿:“滚!”   李林飞好笑地望郑淼:“别跟我说你也看上这女的。这年头是怎么了,这种货色倒成了香饽饽了。”   郑淼听着不爽:“你自己又是什么好货?”   李林飞知道郑淼脾气,也不气:“郑淼,你跟我们玩儿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们不是好货呢?我倒蛮疑惑的,你整个天天向上的模样,是抬高你自己呢,还是贬低我们这些人?”   “放你ll的屁,”郑淼怒了,“老子回不回头有你什么事儿!你当自己是公共厕所呢,以为谁都非跟你有一腿不可。”   郑淼还没跟李林飞脸红到这种程度,李林飞也端不住了:“你个傻b跟徐风混了几天,真把自己当颗菜,以为我怕你?”   郑淼今天生意黄了本来就一肚子火,此刻拳头一捏就要上前掐架,被两个跟班儿拉住按在椅子上。   李林飞摇头:“我不跟你打架,只给你提个醒儿,你动静搞这么大有用吗?宋江上了梁山水泊,心里打的不还是招安的主意?世上哪儿就那么多的金不换,禀性难移,我不妨碍你上进,问题是,狗能改得了吃屎?烂泥能糊得上墙吗?”   李林飞越说越得意,觉得自己说得切题极了,眼神一飘,看见站在一旁的梁春雨,继而下巴轻佻地朝她一扬:“对吗,小美女?”   他本来及时这么一问,没指望梁春雨回答,哪想梁春雨竟然很快回:“不对。”   李林飞嗤笑:“哪不对?”   “宋江招安是谋虑,金不换有一就有二;狗改不了吃屎,烂泥糊不上墙,但你是狗吗?是烂泥吗?你吃过?所以你说改不了?”   此话一出,李林飞怒,郑淼悲喜交加啊。   郑淼被按在椅子上,猝不及防被梁春雨喂了一口甜而不腻的鸡汤,就差热泪盈眶了,小春呐,还是你最信我……。   李林飞包括周围的跟班儿都没想到梁春雨这会儿伶牙俐齿得让人生畏,对视几眼,“靠!小丫头,上次没看出来,会咬人啊!这么替你老板说话,怎么,急着当他儿子的便宜后妈?”   几个跟班听了,忍不住笑起来。   “我没帮他说话,”梁春雨摇头 ,“是你在求着他跟你一起堕落,如果没有钱,你什么也别想求。”   李林飞一点未有不适,反而一脸自得:“那怎样?老子现在就是有钱,爱怎么造怎么造,你想教训我,可以啊,先像老子一样投个好胎,保证说什么都有人跪舔!”   ……。   徐风急吼吼赶到森源,甩上车门就冲了进去,环顾一圈,隔一玻璃门就瞧见李林飞抓着梁春雨双肩,站在一个植物架后。   刚跑上台阶走进自动门,就听见李林飞放肆的笑和郑淼的破口大骂。   徐风停住脚步,视线往下望向他们脚边。   李林飞恶作剧般抓着梁春雨的肩膀,而他们脚下,是一个方形嵌地式的透明玻璃鱼缸,最底下铺了一层珊瑚砂,然后是鹅卵石,一尾尾颜色各异的神仙鱼隔着一层玻璃,在他们脚下成群穿梭与沉木枝与覆着莫斯的风凌石间。   最重要的是,梁春雨脚后,玻璃水缸的盖子打开了。   李林飞握着梁春雨双肩,陡一发力,佯装要将她推入鱼缸,力道推出去,梁春雨身子一往后倒似要翻进鱼缸,他又猛将她拉回来,哈哈大笑。   **   自动门开,他目不斜视朝着梁春雨和李林飞的方向过去,面色凌厉。   路过书架,抽了一本外国小说,精装硬皮的。 第33章 路人举报   李林飞注意到徐风进门了。   自从上次徐风跟他唇枪舌战把他贬得一文不值,两人的梁子就算结下了。   此刻李林飞看徐风面带寒霜走进门, 心里那个爽, 觉得自己这回算是一箭三雕,报仇雪恨了。   郑淼,梁春雨, 徐风, 三个货, 这回还不是串一块儿让他给治了?   他昂着下巴, 吊梢眼得意地睃着徐风。   徐风没看他,看了眼梁春雨, 走至两人跟前, 不说话,手一挥,硬皮小说用力朝他面门挥过去。   全体一愣。   李林飞扭曲的脸受到重击的同时,还不忘睁大眼确认眼前人是不是徐风。   “我是不打人, ”徐风将梁春雨拉到后面, 看着倒地的李林飞,“所以这次算你厉害。”   紧接着, 徐风手上的书也丢他身上了:“狗改不了吃屎。”   旁边的跟班儿一惊,欲要上前,却犹犹豫豫的。   现在的情形,有眼睛的都知道, 徐家从来清高不与世俗的徐大少发威了!   还是那句话, 他们这个圈子里, 起哄助威可以,犯不上真的为了谁而得罪谁,尤其是帮架,那是真兄弟间才做的事儿。   手上已经帮李林飞按住了郑淼,也算仁至义尽。   跟班儿权衡利弊,原地徘徊。   李林飞是直接受害者,他自然是要跳起来狠狠骂的:“好哇,这可是你先动手坏的规矩,敢动手,你有种!”   “是我动的手,”徐风迎上他的目光,“但你先犯的贱。”   “我c!”李林飞头顶要气出青烟,“你他妈给老子记住!”   徐风点头,指梁春雨打断他话:“你刚才怎么?要把她扔进鱼缸?”   “怎样?自己不知道几斤几两感到我面前教训人,老子弄她怎么了,弄得就是这小……唔!”   最后一个语气词疾呼而出,他已经在鱼缸里了。   “嘴巴不干净,下去进去洗洗再出来。”   李林飞一屁股墩坐进鱼缸,也是不巧,坐塌了一处造景杜鹃根,小一些的鱼苗机灵无比,见洞就钻,立刻顺着他的袖口,领口,裤管钻了进去。   “我c!”滑溜溜的,麻、痒,还恶心,李林飞抖搂着上衣,心里火呀:“老子干你妈个……*≈%##¥(不堪入耳词汇自动河蟹)”   李林飞骂人也没什么特点,就是把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都刨一遍,什么字儿不堪入目挑什么字儿砸人,觉得这样才符合自己制霸一方的悍勇个性。   骂骂咧咧的,他双脚触底,站直后攀上地板,手上一用力腿一蹬,准备从地板鱼缸里翻出来。   徐风也没啥反应,就是在他手一用力脚一蹬准备跳出来的时候,蹲下身默默把缸盖给合上了。   李林飞攀在地板上的手赶忙缩回才没被夹断手指。   “咣当”一声,缸盖儿伴随着李林飞气贯长虹撕心裂肺的地一声“我c你……!”中扣上了。   水缸高度不到两米,李林飞站直身体,还有一颗头颅露在水面,他踩着缸底的鹅卵石走来走去,扭曲的脸朝上对着所有人脚底,双手不断拍打着玻璃,嘴巴一张一合,听不到声音,但必定是在骂娘。   这样看起来,像是藏在盒子里的活动标本 。   过一会儿,李林飞不骂了,骂累了,改变战术,保存体力。   徐风蹲下身,拉开缸盖,李林飞立刻一鼓作气钻出来,两手撑着地板,恶狠狠回头。   眼神凶狠,语气狠辣。   “你等着,我告诉你爸妈去!”   “……。”   这话够狠不?   徐风勾勾嘴角,特认真:“嗯,你去。”   郑淼绷不住了:“哈哈!你去吧,最好告诉他爸妈你把他家祖宗们都问候了一遍,徐叔叔绝对如你所愿教训徐风,骂他怎么没把你个蠢货揍到再也开不了口bb!”   落汤鸡李林飞着陆,衣服下摆和裤管里流出几条鲜蹦乱跳的小鱼,他不管,怒红了眼——今天跟徐风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 。   沙包大的拳头举过头顶,门外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小辣椒何佳橙来了。   何佳橙吧,讲理得很,人不犯我和春雨,我不犯人,人若犯,老娘跟他拼了!   车门一关,只见个高个子的漂亮女人气势汹汹迈步进来了,一进门眼睛就到处搜刮,等刮到站在徐风身后的梁春雨,立刻松了口气。   然后她立刻注意到了作势欲和徐风拼命的李林飞,目光两边一溜,有点明白了。   餐厅们再次打开,进来几个警察。   这儿的人除了徐风梁春雨何佳橙是良民,其他的几个包括郑淼,都是去局子里喝过茶的,此情此景,俱是心间一抖。   何佳橙也不知是什么毛病,动作跟徐风如出一辙,路过书架就要抽本书,可是剩下的看着都太薄了,她手一搂,把顶上的龙舌兰连盆带花抓下来,朝李林飞走去。   那脸盆大的黑瓷花盆,,别说李林飞,警察叔叔们,都吓一跳,忙上前夺下花盆对她一顿训斥。   何佳橙见夺不过,又去打量梁春雨:“小春,他们没打你吧?”   梁春雨:“没有。”   李林飞一身湿哒哒,面对警察叔叔还是没好气:“谁他妈叫的警察?找死?”   警察叔叔上前:“谁给你惯的,真当自己只手遮天呢?路人举报!”   刚才梁春雨被个跟班强拖进来,路边行人见了,顺便拨了110,说是怀疑有人实施抢劫。   李林飞那个窝气啊,怎么什么都不顺呢?他撂狠话:“谁他妈敢抓我,我保证明天就让谁卷铺盖走人!”   “好嘞,”警察叔叔们不为所动,眼睛都不眨一下:“不过等会儿您最好还是先打个电话让您家里把铺盖送过来,拘留所里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   **   李林飞坐上警车前,徐风推门而出追至他面前,两人视线持平:“我知道你什么样儿,你不敢动郑淼,也不敢动我,所以欺负到她头上。”   “告诉你件事儿,上次你不说我英雄救美吗,你说对了。”徐风直起身,睨着他,“记得,别再动她。我不威胁你,你知道我说真的。”   说完,转身往回走。   郑淼也满顺不过气的:“靠,老子差点就谈成了,让这孙子搅局了。哎,小春,你没事吧?”   “我没事。”   郑淼走过去拍拍徐风的肩膀:“谢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徐风一哂:“干什么改天?我刚刚跟客户谈生意来着,饭都没吃撇下人就赶过来了,就今天。”   郑淼朝梁春雨招手:“哎,小春,你来,咱们一起去吃饭。这回算老板对不住你,给你压压惊。”   何佳橙拉住她的手小声道:“别去,我买了菜,咱们回去自己做。”   梁春雨望过去,见徐风也同时望过来,她点点头:“我去,能不能带上我朋友?”   “行啊,美女自然欢迎!”   何佳橙脸色不善,暗地捏了捏梁春雨的手。   梁春雨转身安抚道:“我应该去的。”   何佳橙看着梁春雨,欲言又止,撇了下嘴:“服了你了。”   郑淼与何佳橙分别坐进各自车子里,徐风也朝自己的车子走过去。   他走得极慢,似乎在等什么人。   “徐总监。”身后有脚步声。   徐风顿住脚步,回头。   梁春雨步子不停,一直到他面前:“谢……”   徐风看着他,两跟手指按住她嘴唇,眼睛淡淡的:“别说了。”   梁春雨的眼睛蓦然一定,话没讲完,戛然而止。。   徐风低头,温热手指在她温软的唇上按了按。   梁春雨连连往后退了几步,看向地面的时候眼睛不由自主地连连眨动了好几下。   徐风放下手。   过一会儿,她才稍微镇定下来,犹疑不定:“你……”   梁春雨忽然觉得自己说不出什么话,她有点紧张。   黑暗中他身后的百丈高楼霓虹时隐时匿,他立在流动的光里,看不清楚面庞,但是姿态静好,仿若无可摧残的鲜花,来势汹汹的美丽。   “什么?”他问,眼睛墨黑。   梁春雨明白了过来了,他在生气。 第34章 刺探   这种感觉其实很容易理解, 只是事情过后的一种反应,他不高兴, 或许仅此而已。   可是他一眨不眨地看向她, 眼底是有信息的。   他的指尖留有她湿软的气息, 而她的唇, 两根手指并拢往下压的触感,挥之不去。   梁春雨忽然觉得很不自在,十分不自在, 想避开他眼睛的注视。   “小春, 你干什么!还不快上车, 咱们好去吃饭哪!”郑淼降下车窗, 看到来梁春雨和徐风站在一起, 开玩笑说, “道一句谢谢够了, 他是来救老板我的,指不定救你是顺便呢哈哈……”   梁春雨没有再停留,回到郑淼车上。   可是她转身的时候, 似乎还可以感受到徐风的目光, 她尽量把步子放缓, 像平时那样,走得不缓不急。   **   郑淼坐后车座打量她,还记得梁春雨在临危不惧在李林飞面前维护他的事儿呢。   他这么看着看着, 发现梁春雨长得也很清丽。   郑淼默默偷窥了一会儿, 越看心里越舒坦, 果然是人才。   “老板,去哪里吃?”梁春雨忽然开口。   “呃,”郑淼想了下,竟然一反常态地问道,“你想去哪里吃?”   梁春雨没有想到他还会来征求自己的意见:“我哪里都可以的。”   郑淼“嗯”了一声:“开导航,去吃纸包鱼吧,现在朋友圈里不是都发这个嘛。”   梁春雨点点头,开到最前头,领着徐风与何佳橙的车。   **   四人座,梁春雨两边坐了何佳橙与郑淼,徐风坐在了她对面。   郑淼这时想起家里的便宜儿子了,虽说是便宜儿子,那也是自己的儿子好不好,当即打电话回去让人把孩子送过来,他要带亲儿吃顿晚饭。   没过一会儿,郑淼的大胖儿子被保姆带着从外面蹦了进来,一蹦,一跳,再一扑,扑到郑淼怀里:“爸爸!”   要不怎么说郑淼会玩,连不小心“玩”出的孩子都是十分地惹眼呀。   不用郑淼教,孩子已经对着徐风奶声奶气打招呼:“徐风叔叔!你和我爸爸在一起呀原来。”   徐风放下筷子,对着他拍了下手:“来,小盒子,给叔叔抱抱。”   小盒子十分自然地冲徐风张开了手,徐风把他抱过来坐腿上,一边动手给他拆了一副新的碗筷,直接把个小杯子放他面前。   郑淼得意地介绍:“我儿子,郑合。”   郑淼有时把儿子带公司,梁春雨已经见过几次,并不意外。   倒是何佳橙,瞪着眼睛打量郑淼:“你儿子几岁啦?”   “五岁半。”   何佳橙点点头:“你都这么年轻,那你老婆不是年纪更小?”   一句话拐到死胡同,郑淼笑容僵住了。   半晌他才模模糊糊回了句:“孩子跟我。”   何佳橙“啊”了一声,不再说话,跟梁春雨嘀咕道:“这么小就离婚,也不想想孩子。”   这话虽然小声,但是郑淼徐风可都听见了。   梁春雨这会儿也没法跟何佳橙解释,只是冲她小小地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了。   郑淼脸黑成锅底灰,低声没好气地:“没离婚!”   “是啊,压根没结过婚。”徐风捏了捏小盒子的脸,呵呵笑了两声故意说:“小盒子,你说,你是不是跟我家二大爷一样,是从垃圾堆里出来的?”   小盒子一点也不难过,像个小大人用上缺下蛀的糯米牙扯开一笑块糯米饼,一边嚼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我爷爷奶奶说了,我爸是个混账玩意儿,我怎么来的,得问问他,不过估计他自己也是弄不灵清的。”   郑淼抿了一下嘴,笑出声:“你个小兔崽子。就知道跟你跟他一起来整老子,你干脆认他作爹吧。”   小盒子转过头,冲着徐风嘿嘿直笑。   小盒子吃了饭,扭来扭去不满意徐风的怀抱了。   “干嘛干嘛?”徐风一手搂着他不让他摔出去,“你想到哪儿去?”   “叔叔,我要下地呀!”小盒子捣动胳膊推徐风。   徐风把他抱到地上:“别摔倒了。”   小盒子应了声,啪啪啪啪踩着闪光鞋跑到了何佳橙身边:“漂亮姐姐,我要抱抱!”   郑淼的儿子天生一张甜嘴吸粉无数,尤其面对女性,只要不是太夸张的,他都叫“姐姐”。   郑淼“扑哧”笑出声,指着梁春雨打趣:“小春,你看,这小色鬼都觉得你没你朋友好看,抱都不要你抱。”   梁春雨已经对郑淼时不时的调侃免疫,八风不动,也不回嘴,吃自己的。   小盒子在何佳橙怀里坐了一会儿,又不满意了,他认识梁春雨,转而对她张开手:“小春姐姐,你也抱抱我。”   梁春雨就把他接过来,也坐腿上。   徐风这时夹了一块去刺的鱼肉到他嘴边:“跟叔叔说说,咱们这里,最好看的是哪一个?”   小盒子低着头玩纸巾,抬头就把嘴边的鱼肉吃了:“是我呀。”   “最丑的呢?”   小盒子瞅了一圈,蛮赌气又不得不承认的样子:“爸爸,你长得这么不争气……,我都没法替你说谎……。”   郑淼哈哈笑着擂了徐风一拳:“你逗我儿子玩儿呢,他现在就跟你亲了!”   徐风也笑起来。   梁春雨隔着锅里腾起的水汽,望向徐风,两人视线对个正着。   梁春雨想像平常那样还以一笑,忽觉得自己现在怎么想,都带着刻意,很不自然。   她只好低下头去,待低下头,还是不舒服,锅里的水汽一上涌,脸被蒸得又湿又热。   她有点不着调地伸手去拿纸巾,没够到,徐风见了,抓起纸巾放她手中,两人手指一碰,没抬头,却都一愣。   梁春雨平时也是很镇定的一副老年人心态,这回不行了,她抬头一看徐风,就有点儿无所适从,抽了纸巾擦脸,低着头,想起茫茫水汽后的那道视线,又觉得瞀乱的很。   她不再抬头了。   不适应,不习惯,她心底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知道归知道,却止不住心底的情绪。   小盒子很快睡着了,郑淼一看到了孩子睡觉的点儿就要回去。   梁春雨载着郑淼回家。   只剩下何佳橙与徐风两个。   何佳橙筷子不停,戳戳戳往锅里翻。   这家伙就是面上装得紧,心里不知多害怕。   能不害怕?怕被认出来呀。   她心里催着徐风赶紧走。   但是徐风不走,还给她倒了杯饮料。   何佳橙就知道有事儿。   她干脆放下筷子,望向徐风,等他开口。   徐风笑笑:“你跟小春认识很久了吗?”   “从小就认识,我们打从上小学就是一个班。”   “喔,难怪,”徐风点头,“我看小春对你很好,刚才她一直给你夹菜。”   一提到梁春雨对自己好,何佳橙有点得意笑里说不出的满足,好似这感情人间独一份,却偏偏在自己手里,即使相隔千里,一言不发,心里还是满意。   徐风不得不承认,如果梁春雨是道难题,何佳橙早已解开,得心应手。   何佳橙这时候胆子也有点起飞了,关键是,一跟别人讲到小春,她停不下:“你想听我讲讲小春是不是?”   徐风利索点头:“求之不得。”   何佳橙喝了口柳橙汁:“她呀,人缘不好,大伙儿都觉得小春有点怪,不过小春她也不介意这些。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无欲则刚’,她就是那样,从小就特别适合做小尼姑,特别坚强淡定的那种。她妈妈是搞民乐的,会弹琵琶,她也会,所以每当班级举办文娱演出的时候,就是她人缘最好的时候,喔,等那阵一过,她就还是那个样子。”   徐风听到何佳橙如数家珍般把她的一点一滴都抖搂出来。   等说到梁春雨从小就适合做小尼姑,徐风笑了下,心想那可不行。   “其实别说别人,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觉得的,嘿,知道我怎么和她搭上的吗?”   徐风很配合地摇头。   “三年级吧好像,有一年冬天,学校池塘冰结得特别厚,我带着一帮孩儿们在冰上耍呀,结果脚跺得太厉害,冰面碎了!我‘嗤拉’就掉冰窟窿了,大家都吓坏了,班主任找了根绳子甩下来,我当时扑腾得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又害怕,卡在窟窿里了,怎么也抓不住,就想来个人把我拉出来。”   “我就在那叫我的那帮孩儿们,让他们下来拉我一把,可是他们都怂啊,刚好梁春雨来上学,她是我同桌来着那时,我觉得她像个受气包,一点不可爱,平时也不怎么理她,就那时候,也不知怎么的,灵光一闪,就冲她大喊‘梁春雨你给我下来,把我弄上去,我快要死啦!’”   何佳橙回忆往事,显然十分入戏,激动地眉飞色舞。   “她犹豫了一下,真的就一下,顺着冰面小心翼翼走过来了,我们班主任那会儿还急得大喊,让她趴下,她好听话,真的就慢慢爬过来了,抓起把绳子往我手里一递,我立马就抱住她嚎啕大哭呀,你猜她怎么说?她还告诉我不用怕,她会游泳!”   徐风也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呢,你被她救了?”   “哪儿啊?我还以为这受气包从来不说谎呢,她游个屁泳!跟我一起卡窟窿了。冻个半死!老师说我俩被救上来的时候跟对虾似地抱成一团。哈哈。”   徐风也默默笑了:“原来她会说谎啊。”   “你把她当机器人啊,怎么可能呢?她还会捉弄人呢!也是我聪明有眼光,从那遭就赖上她了,就这样呗,你真的对一个人好,她怎么可能不愿意和你做朋友呢?我到现在还觉得,自己真是太英明了!”   徐风看着甚至称得上“幸福”的何佳橙,心里明白了,梁春雨或许家庭离散,但她是不缺疼爱的,看何佳橙就知道,她们不仅仅是朋友,更是亲人,比之两情相悦,千里情牵毫无逊色。   徐爸爸书房里挂了一首黄庭坚的诗,里面有一句:故人万里,归来对影。口不能言,心下快活自省。   形容何佳橙与梁春雨,恰如其分。   他回过神,忽然冲着何佳橙一笑。   “我喜欢小春。” 第35章 二大爷   何佳橙并不意外。   “她闷, 但是是个很内省的人,而且你看她长得漂亮吧?以前我们学校也有几个男生拎不清状况跟她告白来着……。”   “结果?”徐风对此很是好奇。   “当然是被拒了哈哈!搞得那群男生集体说她装,本来人缘就不好, 还敢这么狂,那阵儿名声不知道多差!有时候我觉得这丫头根本就是diao到了目中无人的程度哈哈!”   “不过,说实话, ”何佳橙转而睨了徐风一眼, 认真道, “我觉得你希望也不大。”   “是吗?”徐风兀自一笑, “希望你说话不要太灵验。”   何佳橙点头:“其实也说不准,她本来就很有想法。”   徐风站起身去结账,过会儿返回来:“她爸妈……”   “去世了, ”何佳橙淡淡说, “你不用担心,我说过她是个自省的人, 家人到最后不得不分开,要么是天意,要么就是自己的选择,她还有个外婆在盘水镇,你要是真跟她成了, 以后去看看她老人家。”   徐风:“好。”   顿一顿,诚恳道:“谢谢。”   何佳橙此时转身, 目光似迷惘似恳切:“你不知道, 我把这番话说给你听, 心里有多么挣扎,因为在我心里,怕任何毒虫猛兽来害她,即使她并不怕。这就是我的感受,你不要谢我,如果我们的目的相同,那就用不着谢。”   徐风平静地回望着她:“我明白你的意思,她并不属于我,却已经是你的小春了。你所说的,我会记住,我也理解。”   何佳橙说了最后一句话:“希望你的行动和言语一致。”   **   徐风一直在渴望,渴望接触稍微完整的梁春雨,到今天,遇见何佳橙,她说了一番话,给了他一个方向,尽管只是一隅,他也足够满意。   于此同时,又有无数的好梦绮梦生出,他真心希望梁春雨到他身边,你说不出什么时候开始做起这梦,但确实,甘之如饴。   他把车子倒进车库。   回到房间,再次抽出数位板和感压笔连上电脑。   上次画的那副图被他改了一遍,这次改得很顺利,眼神,角度,都恰到好处,一个温文淡静的梁春雨。   徐风将图片保存好,忽然松了口气。   **   另一边梁春雨送大老板小老板回家的路上。   郑淼抱着小盒子拍啊拍的,想让他睡得安稳点儿。   没成想把儿子拍醒了。   儿子揉着眼睛假哭,清醒了之后又不安分地在位置上爬来爬去。   郑淼不耐烦的本性又出来了,一掌拍他屁股:“给我老实点儿。”   小盒子是他儿子,一巴掌只会激怒他,喝退不了他。   他一个没娘的孩子,有的是办法制爹。   他眼睛眨巴眨巴就开始哭,往死里哭,近乎嘶吼,你打呗,越打金豆豆越多,淹死你。   一边哭还一边嫌弃爹:“不要跟你坐一起,你走开!”   小脚吧叉吧叉一顿乱踢,郑淼受不了了,心头火起:“赶紧停车!”   梁春雨言听计从,靠边停车。   小盒子还是哭,不过这回一边哭,一边往驾驶座扒拉,伸出双手可怜兮兮地哀求:“小春姐姐,我不要跟他坐,跟你坐!”   梁春雨也是熟门熟路,解开安全带,回过身来抱他。   小盒子双手抱着梁春雨脖子,短腿借着后座靠垫□□似的一蹬,成功弹起。   梁春雨不是第一次调和父子矛盾了,抱他的手势不熟练也熟练了,抱住他后往他背上轻轻滑了两下。   就这两下,小盒子又委屈了,脸紧紧贴在梁春雨脸颊,把她当娘了,嘴巴鼻子眼睛全凑上去。   嘴巴里流口水,鼻子里淌鼻涕,眼睛里掉眼泪。   全是水啊,都沾梁春雨脸上。   他还拿流口水的小嘴儿磨磨蹭蹭去亲梁春雨,还是特“粘人”的口水吻。   郑淼今晚也是眼界大开,儿子的粘人以及媚功简直十级打不住!今后不好好管教下难保不步自己后尘!   他看不过眼了,伸手强制隔开儿子与梁春雨的脸。   儿子哭叫挣扎,绝不如他意。   他的手刚好托着梁春雨半张脸蛋,像托着一片湿漉漉的蛋皮,沁凉滑腻。   郑淼看着自己与梁春雨脸蛋相贴的手,睁大眼愣了下,愣了好大一下。   封闭的空间总让人倾向于释放。   在一瞬间,心中风起火起古怪起。   他望着梁春雨,眼珠子不转了,蜷缩一下手指靠近,想替她把儿子蹭上去的口水泪水抹去。   但是手掌已经空了。   梁春雨搂着哭哭啼啼的小盒子弯腰放回副座,替他绑好安全带,抽了张纸巾替抽抽搭搭的小老板抹脸。   不一会儿,车子重新发动了。   郑淼心里如被蛊惑般的暧昧落成空,变成一时的鬼迷心窍,烟雾般散开。   但他人还愣在那。   **   何佳橙在梁春雨这边待几天就要回去工作了。   梁春雨给她收拾晾在阳台的衣服,何佳橙躺床上玩了会儿平板,状似无意道:“小春,其实我挺希望你谈场恋爱的。”   梁春雨正拿衣叉挑衣架,应了声:“喔。”   “你想吗?”   “想什么。”   “谈恋爱,你想吗?”   “我得看看对方是谁吧。”   “徐风呢,你愿意吗?”   梁春雨的动作停下来了,她看向何佳橙,何佳橙似笑非笑手撑下巴睨着自己。   “说啊!”她催。   梁春雨低头思索了一下:“不知道,我现在有点怕见到他。”   “你怂不怂啊,现在还有这想法,怕啥?”   梁春雨从衣架上把衣服扒拉下来,没说话了。   何佳橙点评:“你神经病了。”   吃过晚饭,梁春雨送何佳橙下楼。   走到小区出口,何佳橙这时候看起来有点不舍了:“我真不想走。”   过一会儿。   “等我赚钱发了财,一定把接你去c市吃香喝辣。”何佳橙下定决心。   梁春雨不接这句梦话:“你东西没落下吧。”   何佳橙检查了下行李包:“充电宝好像没有啊。”   梁春雨也看了看:“刚才可能充电没拔下来,你等我一下。”   趁她上楼的时间,何佳橙把行李搬上后备箱,抬头看着梁春雨那一楼的灯亮起,过不一会儿又灭了。   然后是梁春雨下楼的脚步声,楼道的灯一灭,梁春雨已经扎进夜色中走,手里握着个白色的充电宝。   何佳橙看着梁春雨,生出些感慨:“小春,不会我下次来,你就是别人的了吧?”   梁春雨竟然一笑:“不会。”   何佳橙眼神一黯,蛮苦恼的样子:“我其实有点矛盾,既想让你去体验一下新的东西,又怕你受伤,我知道你什么都不怕。但我就是觉得,对方如果像徐风那么优秀,那么你们要走下去是很难的,因为我们面对的,是这样一个花花世界。”   听这话,梁春雨低头思索了一下:“这事儿我觉现在想不明白,有点犹豫,等过后再说吧,现在这样挺好的。你快走吧,到时赶不回了,到了后记得给我电话。”   何佳橙发动车子,后视镜里梁春雨站在小区门口,身影逐渐缩成个小点儿。   回到出租屋,她开始拖地板,墙上挂着日历,再过两周就是十一黄金周,梁春雨准备趁放假回去看下外婆。   **   郑淼这几天没去公司,带着经理去上海接了个客户,梁春雨又恢复了做公车上下班的日子。   隔天中午,大家纷纷挤电梯下楼去吃午饭,挤得不行,梁春雨拐个弯去走楼梯。   哪成想,好几天没见着徐风,这回儿撞邪见着了。   他手里圈着个车钥匙,站楼梯台阶上,一见她就笑了。   梁春雨仰着头,往上看,过不一会儿又移开目光。   下楼梯,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在楼道里此起彼伏。   快到底楼的时候,徐风在身后叫住她:“小春。”   梁春雨停住脚步,转回身。   他走上前:“帮我个忙成吗?”   “怎么了?”   “我家里有条狗生病了,前几天送去兽医那儿,今天应该带他回家了,但我晚上有个饭局,我把车钥匙给你,你帮我去接下好吗?”   他的语气温和,说话从来都是请求的时候居多。   梁春雨沉默一会儿,抬头看他:“好的。”   “谢谢,”徐风走近她,过一会儿,“那……你要和我一起吃午饭吗?”   梁春雨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去吃可以了。”   徐风并不意外,把圈在手上的车钥匙递给她:“那拜托你了,地址我发你微信,之后你到五马公园等我一下就可以。我把它领回去。”   梁春雨接过钥匙点头:“那……我先走了。”   “好。”   **   下班后梁春雨取了徐风的车子,照微信上他发给自己的地址导航开去兽医诊所。   大约是徐风已经跟诊所的人打过招呼,隔十分钟诊所的工作人员就帮她把二大爷牵出来了。   二大爷得了支气管炎,咳得奄奄一息,兽医诊所的人端茶递水伺候几天,如今大病初愈,筋骨强壮,恨不能打破铁笼越狱。   工作人员带它去排便,之后牵它出大门,二大爷一眼见到徐风的车,尾巴一甩,眼里的亮光就闪出来了,扑进后车厢鼻子到处蹭。   二大爷兴奋地小叫两声,梁春雨一开门,它后腿蹬地,一跃而起跳上副驾驶车座熟门熟路蹲下。 第36章 告白   梁春雨关车门, 二大爷的头硬从里头挤出来, 爪子也搭在窗沿圆溜溜的眼睛一派机灵,舌头瘫在外头哈哧哈哧,两人对视一番,金毛大舌头向上一捋舔了梁春雨一脸。   所谓金毛, 天使属性,众生平等,都是亲人。   正是秋高气爽时节,五马公园门口一群跳套马汉子的烫头阿姨叉腰甩胳膊抖腿。   跳到高潮处, 烫头阿姨随音乐鼓点手一甩,祭出彩扇。   二大爷看得津津有味, 眼皮随节奏一抖再抖, 眼前一亮时,毛茸茸的白尾巴鸡毛掸子一样在地上来回扫动。   烫头阿姨运动够了, 收了宝剑宝扇录音机蹁跹离去。   二大爷依依不舍地冲阿姨们离去的方向叫唤几声。   阿姨走后, 二大爷耐不住寂寞, 幸而又来了几个穿白褂打太极的大爷,动作清逸,衣袖带风。   **   徐风从大楼走到五马公园的时候,梁春雨与二大爷,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中间一条长长狗链。   徐风走上台阶:“小春。”   梁春雨应了声还没怎么, 二大爷听见徐风声音了, 太极也不看了,叫唤一声,撒丫子扑了过来。   徐风蹲下身接住二大爷,按住狗脑袋揉,说了几句话,二大爷开心得不住喘气儿,下垂的狗尾巴“呲”地竖起,左右摇摆。   过一会儿,二大爷跟亲人撒够娇,爪子在地上扒了下,晃回西边去看太极了。   徐风在梁春雨身边坐下,她起身把链子递给他。   “坐一会儿吧,”徐风没有接,“你刚在看什么?”   梁春雨伸手指了指公园广场上的一个街头乐队:“那边。”   徐风听了一会儿:“摇滚?”   梁春雨:“嗯,我妈妈以前喜欢听,她有一套典藏版的魔岩三杰5cd。”   “你妈妈不是学民乐的吗?”徐风挑眉,“她还喜欢摇滚乐?”   梁春雨惊讶:“你知道我妈学民乐?”   “知道,上次你朋友告诉我的。”   梁春雨点头:“她学民乐,也听摇滚。其实并不矛盾,摇滚是最边缘最接近她心态的东西。”   “她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跟朋友有一个小乐团。不过,我爸爸反对她在外边跑演出。”   “为什么,因为他赚足够多的钱,足以养家?”   “是,他那一阵有很多钱。”   “那一阵?”   “嗯,后来没有了。”   “喔,钱。”徐风停了下,“那你呢,你有为钱发过愁吗?”   梁春雨想一想,实话实说:“有一段时间,我脑子里想的全是钱。”   “为什么?你想用钱交换什么?”徐风有一刻的惊讶。   “交换不了什么,但是可以缓解迫在眉睫又无法改变的事,它是个好东西,好到可以填补感情的地步,因为这是一样最现实的东西,大部分人都没机会见识到它的坏处。”   “你羡慕有钱人吗?”   “羡慕?”梁春雨重复了一遍,摇摇头,“不羡慕,钱多未必好。我只是说,在我最需要钱的时候,没有如愿,这是一个遗憾。”   “好,那你,”徐风看她,语气温和,“你,你觉得自己现在被钱“禁锢”吗?”   “应该算被禁锢吧,因为我要靠它生活,”梁春雨毫不犹豫,却朝着他一笑,“但我觉得我仍然自由,不会依赖上钱,它也破坏不了我。”   “好态度!”徐风赞道。   两人都望向远处正在演奏的街头乐队。   街头乐队一首完毕,鼓手快速打了一段鼓,响亮的两下crash作为截点,空气里有震动的余音,周围稀疏的掌声。   不一会儿,短暂的节奏变换,下一首歌。   歌手声音粗哑。   “把青春献给身后那座辉煌的都市   为了这个美梦 我们付出着代价”   徐风收回目光,慢慢地望向别处。   “把爱情留给我身边最真心的姑娘   你陪我歌唱你陪我流浪陪我两败俱”   没有谁紧张,也没有谁害羞,这刻格外和谐。谁也不看谁的眼睛,夜是暗的,暗中隐匿灼灼灯火,心间松懈。   “一直到现在才突然明白   我梦寐以求是真爱和自由……”   歌曲到高潮,周围有人欢呼尖叫,尽管没有多少观众,他们还是沉溺其中,怀念一段忘情风靡的摇滚岁月。   汹汹的激情被匆匆埋没,被打动的那一刻,全心投入,一直到现在,还是铭记。   喧杂声中,鼓声,人声,旋律幽幽。   徐风回过头:“你会唱吗?”   下一小截,跟着鼓点,她竟轻声唱起来。   她的嗓子没有那么低沉,很嫩,音准很好,但是气息不稳,还有点发抖,压低的时候尤其明显。   她不适合唱摇滚。   徐风在心底作了评价。   可是。   可是她的神态放松,唱出来的东西,发抖的声线,不配合重金属,丝丝入扣地埋进来,一圈一圈,徐风心口发凉发紧。   唱歌是一件带感情的事,她带了,这么一个尖尖的女声,黑夜里,也唱出了一片赤诚。   她在唱什么?   真爱和自由,梦寐以求。   他们的头顶,沉沉的夜幕,身边,有习习凉风,远处,喧闹喝彩的人声乐声。   一层又一层的烟花世界,收拢,绽放,一波一波,悠长,绵延,吞吐人间脉息。   浪子嘶吼青春,诗人吟诵相思,一朝芳华,光阴几度,半明半寐的凡尘,当时若惘然,什么都可以掩盖。   徐风望向梁春雨。   所谓情缱绻,所谓爱意浓,有何所谓?说不出口的,只叹当时明月,彩云曾归。   忽然,不想也不藏了,他现在不愿等,什么也不会去拦。   眼里有什么,就让它是什么。   冲动,要的。   梁春雨嘴角带一丝笑意回过头,目光放松,看向徐风。   昏黄的灯,俊美的人,你不言,也可以不语,只要眼眸含情,已经足够动人。   梁春雨笑意渐渐凝住了。   一双眼睛里的浪漫。   谁是木头?谁是傻子?谁看不明白?   徐风没有犹豫,也不忐忑,探过身低头轻吻了一下她额头,再然后,是眉骨。   唇是温软的,呼吸热烫,带了一把勾子,真心拿出来了。   你呢?愿者上钩吗?   梁春雨搭在椅子上的手指勾起,紧紧卡在木板的缝隙里,心口胀痛。   两个吻,像刀割。   “你是否还有勇气 随着我离去   想带上你私奔 奔向最遥远城镇   想带上你私奔 去做最幸福的人”   徐风离开她,坐直身体。   “我喜欢你。”他说,眼中清明而温柔,“我喜欢你。”   梁春雨怔怔的,眼睛一晃,干涩,痛。   良久,她轻声:“为什么?”   她轻轻地说,并不要回答,眼睛也并不看他。   他因此也没有回答,只是又说了一遍:“我喜欢你,你愿意吗?跟我一起。”   梁春雨伸手摸了摸徐风吻过的眉骨。   碰一碰,心间还是颤颤巍巍,撑得像要碎开。   奇异的安静,这是两个人的世界了。   她知道徐风在等她的决定,并且一点儿也不慌张,他拿出了勇气和诚意,这一刻是他最坦然的时候。   想起吕素,爱听摇滚的吕素,在边缘畅想自由的吕素。   “现在再让我选一次,我一定选一个人,不用妥协迁就,也不用眼看着自己的感情慢慢枯萎……,这是最让人灰心的事儿。”   “我希望,今后这世上的任何人与事,都不要把你扭曲,一个人能做自己,是最大的自由。”   何佳橙走时警告她:“我知道你什么都不怕,但我就是觉得,对方如果像徐风那么优秀,那么你们要走下去是很难的,因为我们面对的,是这样一个花花世界。”   这一个花花世界,她知道的,会伤害很多感情,人人因此没落,人情如此,其实你有心,也未必守得住。   很多年前跟何佳橙去看《十面埋伏》,那时她们都很年轻,懵懂的小姑娘。   最开始的一切,诱骗,计中计,局中局,假面,真心,虚与委蛇,这是花花世界的阴谋。   只有一个画面:翠绿的衣裳流云般摆动,马儿飞踏追去,孤竹冉冉,满地枯草。   喔,原来是真心换真心。   “去过风一般的日子。”   敢吗?   梁春雨抬眸看过去,他还是原来的姿势,在等她回答。   “谢谢你。”她说,把卡在椅子木板间的手抽出。   然后,她点了一下头“好。”   徐风的深海一般的星眸没有动,却突然闪出了光彩,他抱住梁春雨,像要把她永远禁锢在这方寸之地,双手轻柔搭在她的脑后。   梁春雨很久都没动,落日触及地平线,一艘船驶到一个陌生的彼岸,上面芳草萋萋,是她想看的,喜欢的,她下了船,一时却不敢投入,因为在此之前,她从未停泊。   远处的二大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看大爷打太极了,反而蹲在地上,津津有味看着两人,眼睛黑黑的。 第37章 改变   不得不说, 勇气是改变之本。   不信看徐风。   天时地利人和三要素集齐, 一瞬间的勇气和坦荡爆发, 即便有可能被拒, 他还是说出来了。   而且是面对梁春雨,被拒的概率远大于被接受。   梁春雨心底隐约猜到, 那她也没想到, 在那个时刻,他会说出来。   吕素说的话,何佳橙的警告, 她仔细地想, 她们说得一点也没错。   可是决定是自己做的,说到底, 她是她自己。   他在这花花世界的洪流里停驻, 为她亮了牌,她就该接,因为她也喜欢。   以前她不爱弹琵琶,吕素从不勉强她。   她说:“你可以不学, 但一定要学会听。我也不是要教你弹琴,只是想你明白,这世上的东西, 雅俗共存, 美丑共赏, 做个人, 你得有自己的态度。”   她想:如果我最终失去了, 会很伤心,但我还是我。   这丫头敢这么想,可见心态有多板正。   徐风也活该是她的,谁叫他眼睛长歪了瞅到她身上呢。   幸福来得太突然啊,徐总监。   徐风当天兴冲冲提着二大爷开车回家,进门,换鞋,狗链子一甩上楼。   开灯,他倒在床上,手遮住眼,朦朦胧胧间顶灯像一团燃烧的白火焰,落进他黑眸中,他也不觉。   忽然间笑起来,像个精明善良的男孩子一样,眉目朗朗,神采奕奕。   转个身,落地玻璃对面的花架依旧是蔷薇,只是此时花已开败,艳色消残,再不见人间四月时的轻盈娇美。   徐风仔细地看那一片失去艳美的花丛,“蔷薇绕不过江水”,却依旧是绿叶芃芃。   想起一句杜牧的诗:“蔷薇花谢即归来。”   **   淡定娃梁春雨当然也不会无动于衷,否则就是没心肝。   徐风送她到小区楼下,她其实还没怎么适应两人突飞猛进的亲密程度,这人还有点尴尬嘞。   勉强称作害羞的梁春雨很板正地说了一句:“徐总监,我先走了。”   徐风手一抓,抓住梁春雨的手:“你等等。”   梁春雨做好:“怎么了。”   徐风抓着她手握在自己的手中,一捏一捏的:“以后不准叫徐总监了,你可不知道,以前还好,最近我一听你这么叫我就着急上火,还有你那个谢谢啊,对不起啊,也不能说了。”   梁春雨抬头看他,见他眼中光华熠熠,神情带笑,顿了一下:“徐风?”   徐风摇摇头,想逗她:“叫哥哥。”   梁春雨没有叫,但是好像笑了。   徐风也猜到她不会叫,握着她的手背到唇边吻了下,自言自语:“惩罚。”   梁春雨手抖了下,没有缩回去,两人的手心贴手心搭在一块儿。   “小春,十一你准备去哪儿。”   “我要回a市,有点儿事。”   “什么事儿?”   梁春雨没瞒他:“我欠了人家钱,得去还了。”   徐风侧过身:“小春。”   “嗯。”   “如果你缺钱,会不会告诉我。”   梁春雨明白他的意思了:“我不缺钱,我是去还钱的。”   徐风看了她一会让,点点头:“你得记住这一点,以后有什么困难,你得告诉我。”   听了这话,梁春雨沉默一会儿:“徐总……”   徐风用眼神打断。   “喔,喔……”梁春雨反应过来,“徐风,我现在,感觉不太真……你做了一个决定,我也做了一个,一切就变得那么快。有点没法适应。”   “不快,一点也不快,”徐风说道,随即眯了一下眼睛:“那你觉得自己做的决定对吗?”   梁春雨想了下,点头。   “这就可以了,”徐风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其实我以为你会拒绝我,但是你没有,小春,咱们有许多时间去适应,你不后悔,我也不后悔,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状态?”   梁春雨还是有些迷惑的,但是对上他灼灼的目光,忽然眨了眨眼睛,慢慢道:“好,我对这个懂的不多,你比我有经验,应该是对的。”   徐风刚点了点头:“对……”   忽然又觉得不对劲。   经验什么?   他仔细地观察梁春雨的表情,忽然不可置信地笑起来:“小春,你怎么这么奸诈!”   梁春雨也笑了,笑得还挺开心的。   徐风抓着她手报复似的用力捏了下:“叫你诽谤我。”   ……。   人事第二天就察觉到了梁春雨与徐风之间的奸情。   开玩笑,她是过来人了,孩子都生了两个,这点儿事儿看不出来?   事情是这样的。   郑淼这几天不出差了吗,也没用的上梁春雨开车的地方,梁春雨一直在跟着老会计做账。   吃午饭的时候,梁春雨没有着急去吃饭,把早上的账目对了一遍收好资料才离开。   人事也晚了,隔着一段距离走在梁春雨后面。   她看着梁春雨刚走到电梯旁,手还没伸出去摁按钮,楼道墙边“唰”窜出一个人影。   正要走出去的人事“唰”地躲回了公司走廊,只探出一双机灵的小眼睛。   小眼睛望着电梯口的两个人,越瞪越大。   我的天呐!   小春不是跟老板有点那啥嘛?老板才走几天啊,怎么一转眼好像跟徐总监也有一腿啊?   而且这次好像是是实锤。   徐风跟梁春雨说了几句话,梁春雨的表情没看清,徐风的她可看清楚了,在笑呢!还笑得一派和谐!   一看就有奸情。   电梯门开了,她看着徐风虚揽着小春的肩膀,俩人进了电梯。   人事屏住呼吸。   想想以前对徐风的印象:人间贵子啊雪花神龙,看来男神都是用来降服的。   再想想梁春雨:果然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老板被绿了!   这姑娘胃口好大,胆子也好大呀。   人事俩腿发软,面颊潮红,心砰砰直乱跳。   **   徐风带小春去公司员工餐厅吃饭。   白鑫大厦一幢楼,人太多了,徐风公司里的员工都不认识梁春雨,只是见到徐风去给梁春雨排队买饭,两人也算朗才女貌,虽然没有很高调的动作,不过看徐风那笑脸,十有八九是坐实了。   这一餐饭,心里算是有谱了,总归男神是花落别家,自己公司里几个蠢蠢欲动的也可以消停了。   徐风给梁春雨端来个白色的盘子,炒饭沙拉荷包蛋柠檬小排,喔,还有一个小包子。   筷子勺子一放,笑眯眯的:“吃吧。”   梁春雨看了一会:“我好像吃不掉。”   “没多少,每个都只有一点点,快吃。”   梁春雨估量了一下,大概是觉得勉强一下也能吃下去,筷子拿起来了。   这人就是有个习惯:多吃点没关系,少吃点也没关系。   正吃着,徐风偶一抬头,梁春雨吃到沙拉里的柠檬,停了一下,没出声,倒是酸得眉头和鼻子一起发皱,嘴巴抿了好几下。   她嘴巴一抿,左右嘴角就各有两个小括号,右边那个上还有一个窝窝。   那样子就是在说:好酸,好酸。   徐风嘴角忍不住乐了,顺手把旁边的小碟子递到她嘴边。   梁春雨把柠檬片吐了出来。   秦晏舫正吃着,有几个关系好的女同事一边瞥在他旁边八卦:“秦经理,你看那个,是不是徐总监的女朋友啊。”   秦晏舫看了眼:“是吧。”   女同事吧唧吧唧开始讨论,从长相讨论到身高,从身高猜测到家室。   然后有个女同事说了一句:“好像没我们公司的楼清(徐总监闹绯闻者一号)好看呐。”   另一个立马插嘴:“她好像就是在这幢楼里工作的,我好像见过。”   又有人说:“穿得挺简单的,不过皮肤好白啊,看来男的都爱这一款,。”   “不知道是不是‘小白莲’属性。看起来清纯的,好像实际都不怎么好惹。我还是觉得徐总监跟何潇(徐总监闹绯闻者二号)配一点。”   秦晏舫暗笑,吃得差不多了,他端起餐盘欲离开:“人家郎才女貌,轮得到你这妖怪来反对?”   大家本来就是打个嘴炮,都笑了。   “小白莲”梁春雨把一盘子饭都吃光了,正在等徐风吃完饭,抬头间就感觉到若有似无的视线瞟过来,看一眼,就都匆匆埋下头。   梁春雨看见了也当没看见,这人心理素质好,坚不可璀呐。   秦晏舫经过徐风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功到自然成啊徐哥哥。又给我上了一课。”   徐风不抬头也知道对方是谁:“这话我听不懂啊。”   秦晏舫又转向梁春雨:“姑娘,咱们得重新认识下了看来,你叫梁……。”   “梁春雨,我叫梁春雨。”   “喔喔,那还真和徐风挺配的,阑风长雨嘛。以后咱们可是熟人了,又是老乡,有空一起出去玩儿啊。”   “好的。”梁春雨笑,顺便抽了张纸巾递给徐风。   “你这么跟她攀亲可不行啊,揩我的油。”徐风快吃好了,接过纸巾擦了擦嘴。   三人一同走出食堂。   人事上午刚发现奸情,下午公司就流言满天飞。   事刚知晓了一个大秘闻,怎么办,心中苦闷,得找个人来倾诉。   女人的倾诉是有深度也有广泛度的,梁春雨吃顿饭的功夫,已经有人根据她的性格为她量身杜撰了一段情史。   此情史可以简介为:成功上位老板后爱上了老板的朋友,我是不是很绿茶?   八卦就是用来嚼的,虚虚实实,探不到底才引出人想“扒皮”的欲望啊。   梁春雨被黑了,但她啥也不知道,估计知道了也约等于不知道。   所以她也不知道今天为啥,找她说话的人特多。 第38章 吻戏   梁春雨是别人不提问就不回答, 如若有问, 就是必答。   今天跟她讲话的人太多, 一句接一句,有点口渴了。   她去饮水机倒了一杯茶回来坐下, 人事就追过来状似无意道:“小春,今天好像特别开心啊。”   梁春雨:“有吗?”   人事连连点头:“你看你自己满面春光,嘴角带笑, 自己都没察觉吧。”   并没有满面春光嘴角带笑梁春雨也没有争辩。   人事正要问问她有没有谈恋爱, 远在外地的郑淼风尘仆仆回来了。   大伙儿都知道郑淼这阵子打起精神了,像个老板样儿了, 正在积极为公司的壮大鞠躬尽瘁。   呃, 自从郑淼每次出行都带着小春, 公司的风言风语早就在传郑淼潜规则小春,后来为爱崛起, 重新做人。   郑淼这几天在上海伺候客户不是白伺候的,单子十拿九稳了。   他喜上眉梢, 要请全体员工晚上去桂竹园吃饭。   梁春雨没没想到郑淼提前回来了,于是给徐风发了条微信。   梁春雨:老板回来了, 要请员工聚餐, 我今天晚上要开车带他去聚餐。   徐风正工作呢,半小时后才发现梁春雨发的微信。   梁春雨的手机亮了下。   徐风:去哪儿呀?   梁春雨:桂竹园。   过一会儿,徐风再回过来:喔。   梁春雨退出了聊天界面。   无意间发现徐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头像。   手头忙, 也没仔细看。   桂竹园是个好地方, 但是离公司挺远的, 东木大街的集市再往里。   公司人也有好几十,一时打车的打车,拼车的拼车。   梁春雨把郑淼载过去,正值下班,车子堵了好一会儿,开到后放人下车,又开回来接了一趟才把人带全。   桂竹园提供的车位早满了,这边全是大大小小的饭点,街边也停满了车子,梁春雨一直往上开,开了好久才在两辆车子之间找到了一个勉强可以插进去的空位。   后座的两个同事一下车,其中一个男同事轻赞了句:“厉害,这么短也能侧方进去。”   另一个同事轻声:“没看出来,大家驾校不是都学过。”   “那不一样,首先这不是标准场地,只能通过目测来判断距离,可她一点没犹豫,看见就之间朝着去了。然后就是,她用的窍门也特别简单特别准,可以说这车子怎么都不会碰到,因为她很了解它什么时候在哪个位置。”   俩同事嘀嘀咕咕走进大门,看梁春雨的目光都写了俩字:车神。   ***   桂竹园外面的走道就是石板路,上面挂了密密麻麻的缠树灯,两旁都是其他店铺。   公司几十个人,分了四桌,都在同一个包厢。   郑淼跟几个经理和小组长坐一块儿。   他兴奋呐,这会儿终于把公司和员工都当回事儿了,一会儿开玩笑说要帮没女朋友的经理找老婆,一会儿又特别大方,在群里给大家发红包。   还是红包最能激起大家的共鸣,没几分钟,屋里果然热闹了。   几十个红包下去了,屋里欢声笑语,气氛热烈。   梁春雨那破手机反正也是抢不到红包的命,她也不费那劲儿了,手机放一边,先吃完饭。   再次把手机拿出来,才发现徐风给她发了微信。   徐风:小春,我在桂竹园的东门院子里。   梁春雨惊讶,心里当真有点小惊喜。   她拿了手机推门走出包厢。   桂竹园可不止桂花和竹子,一路走过去,红掌,姜花,芙蓉菊,百日草多得是。   不知还有哪个包厢里,隐隐约约的,有人拿捏着水磨腔,一唱三叹,声音细润撩人,在唱《牡丹亭》。   “……朝飞暮卷,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影影绰绰的光,映着婆娑的影子,在加上远处的一把湾湾的嗓子,行至园中,好像真个魂游百花深处,不知前路几何。   梁春雨果然就迷路了。   她被那把咿咿呀呀的嗓子带着,不知不觉就走偏了。   后来找了服务员,才真的找到东门。   东门的院子设计比较中式意境,开门一角便是一丛秀竹,然后是水流的声音。往上看,上原来是细细的水滴顺着剖开的一截儿竹竿滴进一口老旧的水缸里。   徐风就坐在几块灰色的砖头叠起的小板凳上,双脚撑开,看样子等得蛮无聊的。   梁春雨走到他面前,蹲下。   他正低头不知看些什么,视线里就钻进了梁春雨的脑袋。   徐风一愣,搭在两侧的手抬了起来,捧住了她的脸,手掌揉了揉。   “怎么现在才出来?”他还满委屈的。   “我刚刚包厢太吵了,我没听见。”   徐风点点头,算是原谅她了。紧接着站起来:“小春,十一跟我过吧,我们下次再回去,我陪你回去,行不?”   梁春雨想了一会儿:“不行,我得去办事。”   徐风提这茬就没想过她会答应,果然她就真的不答应。   他不计较,又问:“你们包厢里在干什么?”   梁春雨:“老板在发红包。”   “是吗?”徐风又笑了,挺有兴趣,“现在还在发?”   梁春雨掏出手机看了看,“还在发。”   “你抢到了没?”   梁春雨摇头:“没有。”   徐风伸手:“把你手机给我,咱们就在这抢。”   “我的手机很卡,一般抢不到的。”   “抢不到没关系啊,咱们就玩玩儿。”   梁春雨把手机递给他:“这里有网吗?”   “有的呀。”   刚等了一会儿,公司群里郑淼不负众望发出数个红包。   徐风手速再快,架不住梁春雨那手机卡到爆呀。   即使如此,那也比梁春雨不战而败来的好。   过会儿,梁春雨看徐风费劲的样子,凑过去:“你抢了多少啊。”   徐风:“发了5个吧,抢了两个,一个一分,一个8毛。”   老实人梁春雨这时候睁眼说瞎话:“喔,挺厉害的。”   徐风自己受不了了,掏出自己手机登录梁春雨的号。   虽然没有开挂,但是比之前那破手机不知道好了多少啊。   整个院子里就是“哆哆哆”戳手机的声音,他抢了几个,觉得快了不少,又把手机给梁春雨:“小春,你来抢,应该比刚才快了。”   这一对儿出谋划策,独占一片网,抢起郑淼的红包一点不手软。   真抢到个大红包:88元。   徐风凑上去一看,笑了两声摸梁春雨茸茸的头发:“厉害,不过我也有功劳,你得请我吃饭。”   “嗯。”梁春雨也玩出点乐趣了,笑着应了声。   他坐旁边看她玩,安安静静的,也不嫌自己被冷落。   坐了一会儿,闲得发慌,他走到院子里的大水缸前里面养了几条金鱼,水面上是几块浮萍。   不时有水滴顺着剖开的空心竹竿“滴答,滴答”落进水缸,荡开一圈圈涟漪。   徐风两只手按在缸沿上,看着里面的两条金鱼回旋游动,绿色浮萍被顶得一动一动。   群里来了消息,让梁春雨赶紧回去,梁春雨收起手机起身,见徐风站在水缸边,便走到他身后想跟他话别。   她刚伸手想拍拍他,忽然又停住。   然后她顿了一会儿,嘴角露出一点笑意,两只手轻轻抓住徐风的衬衫,把他轻轻往前推了一下。   这点力度不至于把徐风弄进缸里,但是足够徐风吓一跳了。   徐风一个激灵,稳住身体立马挺直脊背,回头却见梁春雨笑了。她见他回头,又含笑摆正姿势,静静的。   带着笑意的脸,像一躲闭合的花蕊绽放薄薄的花瓣,美丽的眼睛末端闭合,伸出一道深深勾线。   他温温地盯着梁春雨一会儿,也不生气,忽伸手抄住她的腰,手一紧一提,身子一转把她架在水缸沿上。   梁春雨立即收了笑,惊呼了一声,上半身几乎在水面了。   她本能去抓徐风的肩膀,急道:“别,我要掉下去了。”   徐风却笑得开心,上身紧贴,不断顺着梁春雨后仰的姿势施压使她贴近水面,似乎真的要把她按进去。   他笑:“小春,你朋友说的不错,不能把你当老实人,你这时不时坏一下,把我都吓坏了。”   梁春雨真是快被他弄下去了,半是笑半是恳求:“你别下来了,我腰好酸,真掉下去了。”   徐风在她耳边笑,分出一只手拖住她的脊背,防止她真的脱力。   正慢慢拢住她将她往回捞,细长的空心竹竿上落了一滴水珠落下来,“嗒”一声砸在她洁白的额头正中溅开。   细细的水珠溅进两人眼里,一阵冰凉的刺激,他忍不住眨了眨眼,再睁开眼,水滴顺着梁春雨眉心往下淌,一道及细的溪流。   再看梁春雨,脸庞洁白,鼻梁细细,双眼闭合,漆黑的睫毛茂盛的水草般铺开。   眼随羞合,唇逐笑分。   徐风心头微动,凑上前,唇上下一合,嘬吮住了那滴水。   冰凉被一阵火热覆盖,男人的唇舌在额间留恋吮吸,梁春雨在他凑上来时动了一下,被他轻轻按住脖颈压向自己。   目光惊愣向下,可以看见他解开的衬衫领口,两道长而深的锁骨,连着筋骨,凹陷成恰好的两处深窝。   她闻到了他衣服的味道,也闻到了从他解开的领口,身体皮肤的味道。   那股味道跟任何时候都不一样,钻进鼻腔,非但不散开,恰直冲大脑而去,更细,更绵长,更源源不止,无所不在。   心底一激灵,后背都是软的,她的脸不可遏制地变红了。   徐风似无所觉,唇渐渐向下移动,热烫的两瓣,轻轻碰了碰她的嘴唇,绵软湿润的触感淌进四肢百骸,梁春雨又是一哆嗦。   徐风以为她害怕,两人离得远了点,却见她双颊酡红,眼神慌乱,嘴角像红红的菱角,。   这时是鬼也刹不住了,徐风捧了她的脸,又吻过去。 第39章 逛街以及来人   怎么办,搅屎棍总在关键时刻出场。   放砖头上的手机“嘟嘟”地震起来了。   梁春雨真的是捧着徐风的头, 红着脸硬把他掰开了, 一边掰开一边躲。   她跳下水缸, 这回淡定娃真的是不淡定了,拿了手机就要走:“我走了。”   徐风还气喘吁吁没缓过来呢,慌忙从后面一把捆住梁春雨:“小春, 你没生气吧。”   梁春雨目光往下, 看这看那也不知道看在哪儿:“我不生气……。”   徐风不信,伸手要把她脸捧起来,一碰, 手上像捧了热鸡蛋, 乎乎地热。   她挥开他手,脸一偏躲开了。   徐风笑了, 他这时也挺找不着北的。   走出东门, 仍能听见他在背后喊:“你开车小心……”   梁春雨面红耳赤闯回包厢。   郑淼把酒言欢,朝门口一瞥,见梁春雨脸色不对, 好笑嚷道:‘小春, 你这是喝酒了怎么的, 脸红透了都!哎,喝酒了可不能开车啊……”   梁春雨也知道自己惊惶不定, 不过到底已经离开了感染源, 还是强自镇定回答:“我没喝酒。”   “没喝酒, 看你样子, ”郑淼眼睛一眯打量她,嗤地笑出声,“该不会遇上色狼吧?”   梁春雨摇摇头,坐回位子。   酒足饭饱,红包也抢够了。众人纷纷站起相互道别。   郑淼有点喝醉了,脑子昏昏沉沉,但还记着梁春雨刚刚脸红的事儿,两人一上车就坐后边迷迷糊糊地叨叨:“女孩子要注意保护自己,不要给人占便宜了。小春你是个好丫头啊,放心,好人一生平安,谁欺负了你,都没好果子吃。”   梁春雨是没把他唠唠叨叨的话当回事,只是车子刚转出集市,就见左前方不远处,路灯下,一警察叔叔正在训斥对面一人。   站在警察对面的男人侧头,梁春雨往他旁边一看,愣了。   那人是徐风,旁边他的车子雨刮器上夹了张罚单。   郑淼还没完呢,糊里糊涂又在后座信誓旦旦叨叨了一遍:“放心啊,谁敢欺负你都是作恶多端,一定没他好果子吃!”   ……   那警察正搁那训徐风,徐风也站那挨训,无意间听见一声喇叭声,回头,却见梁春雨经过他身边,看他一眼,笑意转瞬而逝。   徐风一愣,继而也笑了。   梁春雨开到两人前头,还听那交警挺不可置信地拔高声调训斥:“哎你这小伙子怎么还笑啊,你这样我都无语……”   ***   郑淼一回来,梁春雨没以前空了,十一放假前,徐风总算又瞅着空逮梁春雨出去耍。   两人开车经过经过湟源,这是个小商品夜市,在a市很有名气,跟普通的街边夜市不太一样,装修更像风情街,里面既有花鸟市场,又有乐器和古董店,卖花卖鱼卖珍珠卖陶瓷无所不卖。   就是因为这样一个夜市,人流量巨大,周围十分繁华,开了许多正经不正经的养生会所,鱼龙混杂的地儿,很有市井味儿。   徐风把车停在马路牙子,两人进了湟源的大门。   夜市,摩肩接踵少不了,人多得恨不得手里握根铁棍,挡一个抡一棍,给自己劈出一条路。   前边好几列店铺,最左面一个,满地各式各样盛装的娃娃,许多女生蹲在地上拍视频。   两人往中间挤进去,熙熙攘攘的,有个蹲地上的女孩子被两人挤到了,一手举着手机回头白了他们一眼。   正欲责怪,徐风好脾气地冲女生笑了下:“不好意思。”   黄黄的灯,俊俊的人,恍惚一笑,女孩子欲出口的责怪没有了,转而又觉得自己太冲了,责怪的表情僵在脸上,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徐风目光转去梁春雨那边,拉她的手往里:“咱们快走。”   不远处搭了个台,顶上的射灯转过来射转去,强度不小,蛮刺眼的。   有个店铺外面挂了个木架,上面挂各色墨镜,徐风顺手解了一副架在梁春雨鼻梁上,弯腰看了看,觉得还不错:“挡光,戴着吧。”   徐风这混迹商场的,免不了好奇心重,但凡看见个卖玉器卖古董卖珍珠的都围观一下,速度比较慢,渐渐地变成梁春雨在前边拉着他。   紧一下纵一下,徐风停在一个卖瓷器的店铺前,瞧着琳琅满目,顺手拣了一个细颈的花口瓶,低头端详。   梁春雨脚步无意识向前,把手放开了。   徐风右手举着瓶子打量,左手倏忽空了,低头往左下方看,再抬头,眼疾手快又把梁春雨牵了回来。   梁春雨正往前呢,一下子被他弄回来还有点发懵。   卖瓷器的老板娘看着这一对儿“扑哧”笑了:“姑娘,这儿人多,你可别走着走着把你男朋友丢了。”   “没错,”徐风眼睛还在瓷瓶上,唇角勾起应和了一句:“你这是说丢就丢啊小春,不值得信任。”   梁春雨解释:“我以为你在我后面。”   徐风放下瓶子,又拣了个碗:“不信你。”   梁春雨:“……。”   老板娘掩着嘴笑。   **   一排集市快到尽头,前面的人群空隙拉开了,徐风半推半揽地带着梁春雨走到一个铺子前。   梁春雨戴着墨镜,挡光是挡光,可是走得有些慢,都是徐风在带路。   转弯处的铺子里有两人老人站在写字台前,台面上铺了张白布,他们拿毛笔蘸水在上面写字,那布上涂了特殊的涂料,遇水变色,待水干了,字迹就消失了。   徐风看得挺有趣,拿了挂在笔架上试写的毛笔蘸水,也写。   旁边一个正在写的老人瞥了一眼,笑笑又回过头:“小伙子,字儿写得不错。”   “您抬举了,”徐风没抬头,写完最后一行,“替我爸试试。”   老板是个戴眼镜的胖子,眼睛不时瞄一瞄站在店铺门口的梁春雨,看她几乎没有动作,心下有些了然。   最后一个字写完,第一行的水干了,没什么痕迹,徐风觉得可以,抬头问老板:“老板,多少钱,买一卷。”   “300,”胖子老板笑呵呵道,“别嫌贵啊,狼毫笔和笔架都是配好的,再送本千字文。”   徐风点头:“拿套新的吧。”   “好嘞,”老板面上一喜,看了一眼站在店铺门口的梁春雨,紧忙推荐,“我这儿还有盲人写字本,您要不给您女朋友买一套?”   徐风动作顿住了:“什么?”   老板以为徐风发怒了,面色一凝,有点瑟缩:“我刚看见你按着她肩膀走过来……”   徐风望向梁春雨。   梁春雨站在台阶上,正望着不远处的空地,她那个姿势应该已经持续好一会儿了,配上那副遮光的圆片小墨镜,还真有点么像。   徐风“呵”地笑了,“小春!”   梁春雨询声望过来,摘了墨镜走进店铺。   老板一个灵醒,这姑娘装瞎子咋这么像!   徐风按着梁春雨的肩膀跟老板说:“你搞错了,我女朋友看得见。”   老板挺尴尬的,搓着手道歉:“不好意思啊姑娘……我刚才看着他按着你的肩膀带你过来……。”   梁春雨摇头:“没事。”   又问徐风:“你买什么?”   徐风指了指水写布:“买着练字。”   梁春雨点头:“我帮你买吧。”   徐风看她好像正要掏钱了,拦住她的手:“唉唉,你干啥?真要帮我付账了啊?”   “嗯,当我送你的吧。”   徐风笑个不停:“也行啊,这是给我爸买的,你给他买也行,买了得自己送过去啊。”   梁春雨伸手的动作停了,抬头看他。   徐风已经按住她的手往回推搡:“我可不逗你啊。”   ……。   出了夜市,徐风送她回去。   开了几分,梁春雨看这好像是去东门的方向,有些奇怪:“去哪儿啊?”   “去买点东西,然后再送你回家。”   车子停在一片全是保健品店面的街道上。   两人下车,徐风锁了车子跟她并排往前。   “对了小春,上次你说你外婆在盘水镇,她一个人住吗?”   “嗯,店面盘给别人了。”   “喔。”   两人走了几步,梁春雨看这东门大大小小的保健品店招停住了,她有些回过味儿来了,犹疑道:“你……是不是要给我外婆买东西。”   徐风挺自然地点头:“是。”   “别,”梁春雨忙伸手拉住他:“你别买,我会买的。”   “我为什么不能买,我买不是也应该吗?”徐风低下头耐心道,“我买了,你给你外婆带回去,算是我的一片心是不是,这都是一样的。”   梁春雨有点急了,抓他的胳膊紧了紧,想了一下:“我不知怎么说,但是我现在就是不想你买。我觉得不合适,能不能……等我们关系稳定一点?”   “我们关系不稳定吗?”徐风似笑非笑的,“我们已经接吻了。”   梁春雨:“……。”   两人僵持一会儿,   徐风先服软了,出了个主意:“这样吧,买我是要买的,我先不送,等你觉得我可以了,再送去好不好。”   梁春雨觉得可以:“好。”   “你该不会让我一辈子送不出去吧?”   梁春雨郑重给出承诺:“不会的。”   徐风进而又说:“保健品有保质期的,你得在保质期以前让我送出去。”   梁春雨想一想:“好。”   **   这晚徐风开车回家。   车子停在车库,往后备箱一样样拎出保健品摆在路边。   徐爸眼尖,在客厅瞧见了,推了推徐妈:“孩子妈,儿子懂事,给我们买补品了。”   徐妈敷面膜:“什么补品?”   徐爸仔细瞧了瞧:“补血养气的是给你的,铁皮石斛是给我的吧,还有后面的没看清呀,一大堆呢。”   徐妈也挺欣慰。   徐风拎着保健品进门,见二老端坐沙发。   他换鞋,一边看向父母,挺有礼貌:“爸,妈,怎么还不去睡?”   徐爸拿乔:“我们先坐会,坐会儿再去睡。”   徐风点头,又嘱咐:“那你们早点睡啊,现在入秋,天黑的早。”   徐爸徐妈眉开眼笑:“哎!———”   这一声“哎”后边突然变调,因为徐风已经拎着补品上楼了。   徐爸跟徐妈对视一眼。   这是要自己吃怎么的?   徐爸第二天在书房看书,还没忘了这事儿。   他生儿子气了。   补品买了一大堆,咋不给我和你妈吃咧。   书房门“咚咚”敲了两下,徐风推门进来:“爸。”   徐爸头都不抬,没好气:“干嘛。”   “昨天给您买了个东西,忘记给了。”   徐爸心中阴霾一扫而光,抬起头:“喔,什么东西啊?”   徐风把那水写布套装的盒子从身后拿出来放他桌前:“您自己拆吧。”   徐爸一看这么长个盒子,心中一震,老人参?这么大?   打开盒子一看,一块破布。   徐爸气得“哼”了一声,把盒子盖上了:“竟给我弄些没用的!”   **   徐风隔天就去外地了,梁春雨提前请了半天假回去。   临到白鑫大厦的大门,走了几步,回头。   一辆亮蓝色的车子慢慢跟在她身后。   她停住脚步后,车主降下车窗玻璃,朝她一笑。   “梁春雨,你叫梁春雨是吗?”   车主是个美丽的女人,菱形脸,长直发扎成低马尾,一套优雅的连衣长裙,更显身段柔长。   “我是,有什么事吗?” 第40章 方婷云的想法   对方笑:“是这样, 我叫方婷云, 我呢,认识徐风, 想请你吃顿饭, 可以吗?”   瓜娃子梁春雨有点犹豫:“我要赶车。”   “不会耽误你时间的,等下我让人送你去车站。”   “你要跟我说什么?”   “关于徐风, ”方婷云说着, 指了指副驾驶座位示意她上车,“不过你要是不愿意,那也没办法。”   梁春雨想了想:“好。”   她伸手拉副驾驶的门, 没拉开。   梁春雨抬头, 两人透过车玻璃对视了一会儿,方婷云手一动,中控锁开了。   ****   车子开到一处店面口,婷云停下车,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   也不是特意打扮, 方婷云一向精致,条纹长裙松紧适中,臀圆腿长, 露一节小腿肚, 绸缎细高跟。   她跟前台说了几句,旁边来个服务员, 把她们带去预定好的包厢。   古色古香的装潢, 空间很宽, 墙壁后是两排大的组合书架,中间挂一副大雁图,仔细看看,还是苏绣。   两人隔一个座位坐下,方婷云把包放好才抬起头:“你要点什么菜吗?”   “不用了,”梁春雨有点心不在焉,“你想跟我说什么?”   方婷云却自顾自说道:“九雌十雄,现在的季节吃螃蟹最养人,来一份螃蟹吧。”   有人端来了一个方形黑漆盘,上面顺着摆四只大闸蟹,还有两杯黄酒,一碟粗和芥末酱。   又在两人面前各摆了一套八大件。   服务员出去后,方婷云站起来夹了一只螃蟹在她碟子里:“我海鲜过敏,给你点的。”   “你说有关徐风是不是?”   方婷云指着螃蟹:“边吃边说。”   梁春雨低头看了看 碟子里的螃蟹,又看了看旁边整齐摆放的八大件。   她抬头,婷云正望着她,眼里若有若无的笑。   梁春雨跟她对视了一会儿,拖过工具开始拆螃蟹。   先用剪刀,螯夹和蟹腿分别被卸下;然后是镦和锺,过了片刻,她拿了汤匙,将蟹盖内的蟹胃蟹黄舀出。   丰厚的蟹黄腻在汤匙前半段,橘黄色,肥美细腻。   动作娴熟,井井有条,方婷云目光闪了下,似有讶异。   梁春雨没有吃,将汤匙放在盘沿上。   “你说吧。”她再次开口。   方婷云点头,在屋里悠然环视一圈,貌似随意地开了头:“前几天我碰上徐风,他说有女朋友了。”   说到这,婷云转而看向梁春雨:“是你吗?”   “是我。”   方婷云点了两下头,忽而抬起头,微微皱着眉,似乎有些迷惑般来了一句:“你凭什么呢?”   她说着这话,眼里还是平静,带着淡淡的笑。   梁春雨明白她的意思了。   方婷云也没有动怒,坦然道:“我喜欢徐风,比你早很久。”   “但他不是你的。”   “对,”方婷云点头,“所以我得看看,跟你说说话,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   梁春雨仔细看了看方婷云无波澜的脸,肯定道:“你觉得我不怎么样。”   “是,”方婷云毫不避讳,“我觉得,由奢入俭难,尤其对于女人,心思重,换句话讲,我不信你。”   “我没有办法让你信我,”梁春雨拿布巾擦手,推开盘子站起身:“而且我得走了。”   婷云拦住她,还是温婉的笑:“梁小姐,有些事我可以帮你。”   梁春雨看她美丽的脸,没有回答,包厢铺了地毯,椅子挪进挪出,人走路,没有任何声音。   她的手握上把手,方婷云在背后轻笑一声的:“为了清高而清高,不客气点说,就是愚蠢。”   “拒绝我,你是不是觉得很爽,因为我像一个使坏的魔鬼,而你是不可玷污的天使。喔,你曾经也过过有钱人的生活,现在还能忍受这样的生活,这么看,的确很让人怜惜,男人都喜欢这一类。你选择徐风,也很正确,因为他是同类里条件最好的呀。是不是?”   梁春雨低着头,手搭在门把上转了一下,门开了一道缝。   只是转瞬间,又合上了。   梁春雨走回座位,拖开椅子坐下。   方婷云丝毫也不意外,手上动作不停,把自己面前用小八件拆好的一盘蟹肉推过去。   “既然来了,还是要尝尝。”方婷云说,“说好了我请你。”   梁春雨看着盘子,手一动拿起了筷子。   婷云笑,继续说:“你的确做了好选择,但是徐风犯的,是天下大多数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但他是很聪明的人,比很多人都聪明,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知道,”梁春雨低着头,“你说,他很快就会发现我的真面目,然后就不喜欢我了。”   “然后呢?我应该怎么办?”梁春雨放下筷子。   方婷云看着梁春雨,微微有些游移不定的疑惑:“我不是找你来交易的,但是你离开他,好处的确少不了;如果你坚持不要,那也可以,但我觉得那是蠢人才会做的。”   梁春雨点点头:“我不要你的钱。”   方婷云惊讶,脸上不由自主有了几分喜色:“你答应跟他分手?”   梁春雨没回答,默默看着方婷云。   过一会儿,她说:“既然他迟早会发现我的真面目,那就等他发现吧。照你说的,他迟早会醒悟,那我就等到他那一天。”   她目光平静,不起波涛,似乎刀枪不入。   方婷云蹙眉,牙痛般“嘶”了声,心底反上一股嫌恶:“看着一尘不染,实际上黏黏糊糊的,你知道自己像什么吗,像蚂蟥,闷声不吭地吸血。我是该说你技艺高还是定力好?”   梁春雨夹了一块蟹膏放进嘴里,嚼了两下,放下筷子。   “是吗,”她没有看方婷云,“那你知道我怎么想你的吗?”   紧接着,她指了指黑色漆盘里的另外几只螃蟹:“像它,有八只脚,可以横着走路,谁都不会觉得不对劲,因为你本该如此。可是脑袋细小,眼睛在长在最顶上,因为它没有脖子,没法抬起头来看人。”   方婷云从进这间包厢,第一次脸上撇去镇定,露出惊怒:“你……”   梁春雨声音没波澜:“拒绝你很难吗?我拒绝你,并不觉得清高,我只觉得轻松,因为拒绝这样一个不算诱惑的诱惑,对我来说,也不需要定力。”   她再次推开椅子:“我走了,你请我吃饭,谢谢,但这螃蟹不好吃。”,   这一次没有人再拦她,梁春雨在包厢门口拐个弯,走了。   方婷云从窗口望出去,梁春雨出了饭点,街道上人来人往,她扎入人群中,熙熙攘攘的车队和人□□杂,来来往往,很快消失。   **   梁春雨跟方婷云这么磨了一阵嘴皮子,谁胜谁负不知道,但是她还是没赶上车子。   她在车站换乘了下一趟,回了a市。   她给梁峰梁洁买了点东西,先回舅舅家吃了顿晚饭。   第二天一早她又坐车去了盘水镇看她老外婆。   呃,也不能说老外婆,外婆生吕素的时候还没成年呢,吕素生梁春雨的时候也早,算一算,外婆今年介于花甲与古稀,六十五岁整。   看梁春雨和吕素长的那样儿,就晓得外婆年轻时也必定是一枝烂漫好花,现在不得已成了老婆婆,那也还是同龄人中的一枝花。   梁春雨的外婆独居,梁春雨小的时候她一直在盘水镇开店,到梁春雨初中毕业,外婆瞅着年龄也差不多,就把店盘出去了。   本来吕素给外婆请了一个保姆照顾她生活起居,但是家里出事儿后,千瞒万瞒,外婆还是知道了,她把个年轻的保姆辞退了,自己照顾自己。   别看外婆年事已高,每天晨练照样穿白褂子太极鞋鞋,提两方锃亮的宝剑出去耍,身子骨不错嘞。   儿行千里母担忧,外婆现在唯一挂心的,还有谁?不就剩了没娘的外孙女吗?   这不,想谁来谁,外孙女来了。   外婆喜上眉梢,老人家还有啥,不就想着给小一辈弄点好吃的饱口福?   徒手逮一只芦花鸡,抓着翅膀拎回家,抹脖子杀了,打一盆热水,拔毛,配了鲜嫩嫩的白藕,撒上盐巴和八角,一起搁砂锅里小火慢炖着。   盘水镇是个古镇,镇上的人住的都是毗连的木板房,上下两层,领居之间就隔一层木板,说个话借个碗儿什么的特别方便,因此邻里之间的感情也特别亲密。   梁春雨外婆就有个特逗的老邻居,也是个老婆婆,姓郝,平日不爱锻炼,比外婆大了五六岁,耳朵有点聋了。   人呐,当了母亲挂心孩子,当了外婆挂心孙子 。   讨不到老婆的孙子不是好孙子。   这郝婆婆平日里就记着给三十好几的孙子四处说媒。   郝婆婆是这么跟人大姑娘游说的:我孙子年龄是不小,但至少证明他忠厚老实不会拿漂亮话哄人啊是不是?   理是这么个理儿,但一男一女,真要坐到一处,那男的连个屁也放不出一句,那根本喜欢不起来呀。   坏男人坏男人,也是有他那么点邪魅在不是?   大姑娘因此都不喜欢郝婆婆的孙子。   郝婆婆气得跳脚,诅咒那些拒绝孙子的大姑娘:“我孙子眉清目秀相貌堂堂,你不嫁他,嫌他闷气,迟早被那些坏小子骗得底裤都没留!”   郝婆婆屡屡受挫,再也找不到姑娘啦。   这天心灰意凉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剥毛豆荚,身旁放了个收音机。   梁春雨提着补品进门了,见了剥毛豆的郝婆婆,打个招呼进门了。   郝婆婆全程盯着梁春雨,眼神炯炯。   身边的录音机夹着杂音唱道:“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   郝婆婆笑了,满脸褶子被擀面杖擀了似地挤作一堆。   林妹妹,梁妹妹吧…… 第41章 手机丢了   郝婆婆被镇上一群大姑娘轮番丑拒, 此番惦记上了梁妹妹。   她跟梁春雨外婆的关系不错, 俩老人都是话篓子,一块倒倒牢骚特别有感觉。   她暗想,我怎么忘了这老婆子还有个外孙女呢?   梁春雨在外婆家里走进走出, 倒水择菜,郝婆婆又将梁春雨打量了一遍。   不错, 皮肤白眼睛大,水灵灵的, 我孙子肯定喜欢。   又一想,她家欠了债呀。   还别说,对别家来讲, 这或许是个负面条件,但郝婆婆老江湖了,想的比这还要深一点。   欠了债也没关系啊,欠了债我老太婆替她还, 到时候她嫁了我孙子, 夫妻吵个架,就不好闹着走了。   就隔天吧 , 梁春雨在门口择菜, 郝婆婆出招了:“哎, 小春雨呐, 来来, 帮我剥剥毛豆好不?”   梁春雨应了声就过去了, 郝婆婆笑嘻嘻热情得很, 忙不迭给她拿了个小马扎。   两人,一老一少,两个马扎,中间一捆绿油油的毛豆藤。   郝婆婆把她叫过来又不是真剥毛豆的,掩饰性扯了几句就步入正题:“小春雨,你今年几岁了的?”   梁春雨:“二十四了。”   “喔喔,那好的嘞,大姑娘最好就是这个年纪了。你看看,你长得多水灵,咱镇上大姑娘你也算漂亮哩。”   梁春雨把这当句老人家的客套话,笑了下,随口问道:“小洪哥哥(郝婆婆亲亲孙子)呢,不在家么?”   郝婆婆心欢喜呀,我还在想怎么跟你扯呢,这好,主动撞上来了:“小洪呀,镇上不是有个皮鞋厂么,他在那当车间主任!工资么马马虎虎,六七千左右,刚买了车,他是说还有年终奖,我老太婆也搞不清啦……”   梁春雨暂时还没听出郝婆婆的歪心思,附和道:“那挺好的。”   “哎,”郝婆婆继而叹了一口气,“我们家那小子,钱会赚的,平时也不赌博,是个会过日子的,可是小春雨啊,就是这么不如意诺,太老实了,不会花言巧语,还没讨老婆咧。”   梁春雨把摘光毛豆的树藤放一边:“不要担心,会有的。”   郝婆婆话锋一转:“那小春雨,我看你挺文静的,你在外边,谈恋爱了没?”   梁春雨一愣,看了看郝婆婆精明的表情,有点明白了:“婆婆,我有男朋友了。”   郝婆婆一阵失落:“哪儿人呐,什么职位,工资多少啊,有车有房?”   梁春雨不想谈这个,笼统道:“就打工那边认识的。”   郝婆婆见她回答得敷衍,以为她男朋友工资低不好意思说。   二十一世纪,没领结婚证就是自由人,现在娶媳妇儿都靠抢的,郝婆婆认为,为了孙子小洪,有必要横刀夺爱。   她苦口婆心,好言百般,隐晦提起帮她还债的事,想要利诱梁春雨进自家门。   梁春雨挺尴尬的,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句话:“婆婆,我跟我男朋友感情挺好的。”   一捆毛豆摘完,梁春雨回外婆家了。   又跑了一个,郝婆婆心里气馁,抱了一大捆毛豆藤走回后院,随手一扔回屋去了。   散在地上的毛豆藤里,枝叶掩盖下,一片金属光泽。   **   徐风出差回家,路上给梁春雨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他想着她可能有什么事儿,准备到家后再打一个。   到了家,徐妈和刘阿姨正在一楼的杂物间里整理旧物,房间门口放了一摞旧书。   徐风正准备上楼,瞄了眼,又撤回脚步。   走到那摞旧书前蹲了下来。   最上面是一本门采尔速写集,高中时买的,后来高中毕业连着教科书之类的一起带回家,直接就堆放在杂物间了。   他将速写集拿在手里,吹了吹封皮上边积的灰尘,带回房间。   进房间后打开电脑,开机的时间,坐在电脑椅前随意翻了翻,书本自然摊开,中间一页凸出一角白边。   他眼睛一眯,抽了出来。   一张素描纸,四开,对折,摊开后中间画了一个女孩,短发,眼角尖尖。   徐风瞄了下,眉头一跳,坐直了身体。   他把纸上的褶皱抚平,靠近后仔细地看。   有点不敢置信。   打开电脑屏幕,找出自己用感压笔画的那副画,在两幅画中来回对比。   眼睛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只有下巴和双颊,褪去了一些圆润,长开了。   徐风盯着那张素描纸,良久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   他又去够手机给梁春雨打电话,还是没人接。   发了条微信,没回。   正摆弄着手机,徐辰站到了门口,朝屋里一探脑袋:“哥 ,你回来了啊?”   “嗯。”徐风正对着手机屏幕,心不在焉回了一句。   徐辰走到徐风房间:“剃须刀放哪儿了,借我用下。”   “洗手间,你自己拿。”   徐辰去洗手间拿了剃须刀,向徐风这边走来:“哥,楼下婷……”   他声音忽然一顿,卡住了一般,徐风莫名其妙,回头看他一眼。   徐辰望着他电脑屏幕上p的那副画,眼大,嘴大,惊了。   “怎么?”徐风不明所以。   徐辰点着电脑上那副画:“这是救我的那女的,我认得,我说的开车开得很好的就是她嘛!怎么在你电脑里啊?”   ……   婷云小姐坐徐家的客厅,正在跟徐妈喝茶聊天。   方婷云这个女人呢,真的没多大毛病,她有骄傲的资本,她去找梁春雨,原因无他,其实也是不甘心呐!为什么她认认真真动心了十余年的人,忽然间,就是别人的了呢?   女人都有攀比心理,我不比你差,你为什么会拿走我想要的?   要知道,婷云姐姐也是真性情啊!   她在气头上呢,跑去怼梁春雨,关键也是梁妹妹这货白莲花气质太重了,怨不得谁,这社会就这样,你来我往的,谁还分个对错?   徐风拿着手机从二楼下来了,见了方婷云:“婷云来了。”   方婷云低头,嗯了声。   徐妈招呼徐风:“唉,婷云来了,你带她出去走走。”   “妈,”徐风径直走到门边换鞋,“我今天有事儿,你们俩去吧。”   他换好鞋子,开门出去了。   方婷云放下茶杯,跟出去了。   徐风往前走几步,回头看她一眼,又往前走:“你干嘛?”   “你干什么去?”方婷云在他身后问。   “去外地一趟。”   方婷云脚步停了:“你去找她?”   “谁?”徐风回头。   “姓梁的,你女朋友。”   “嗯。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没接。”   方婷云脑子发晕,忽然说了一句:“前几天我去找过她。”   徐风的脚步立刻停了,转过身,惊疑不定。   方婷云一丝表情也无:“是,就是你想的那样。”   “你……。”徐风情急下说了一个字,后面的忍住了,但是他的表情变了,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莫名其妙。   他急了。   方婷云觉得自己也难受。   他看过来的目光,也是如此地不愿意容忍,转身就走,好像她真的伤害到他。   她是个征服欲很强的人,水性好,每次下水,必定要游个够,才肯上岸。   占领,征服,她不成熟,但她觉得自己也足够有能力去等待。   今天是第一次,她看他的表情,觉得自己已经沉到底部。   她嗓子眼疼得厉害,对着他背影张了张嘴:“你都不想知道她怎么跟我说的吗?”   徐风脚步停了:“婷云,该说的说过了,现在这样,我不知道是谁害了谁……对不起。”   好像说来说去,也只有这一句。   其实他们都知道,也没有谁对不起谁。   方婷云看他离开的背影,眼前忽然闪过十几岁时,她从学校走廊摔下,徐风冲过来接住自己,神色惶急,衣摆带风扬起。   再往深处想,他们俩一起蹲在槐花树下数蚂蚁,她尖叫一声“徐风哥哥”,他便立即用小手捂住爬到她手上的蚂蚁,顺着胳膊往下捻,丢回草地。   豆蔻总角,欢声不断,晏晏言笑,纯纯相知。   少年时啊,往事如风。   **   梁春雨手机丢了,起先没发现,到吃晚饭,想给徐风发个微信,找了一圈没找见,又拿外婆的的手机打电话,还是没找到。   她去旁边的郝婆婆那里问,婆婆那堆豆荚杆和藤扔在院子里就没管过,当然也不知道。   这可不好,她谁都联系不上了。   想拿她外婆的手机发微信,可是也不记得徐风的号码呀。。   她也没法,准备明天去镇上营业厅补一张手机卡。   **   梁勤生起了个大早,准备把车子洗一下。   卷帘门“哗啦啦”往上抬,外边停了一辆黑色汽车,车头靠了个年轻男人,正看过来。   梁勤生一愣。   男人对着他点头,礼貌道:“梁叔叔。小春在吗?”   好一会儿,梁勤生才想起这漂亮后生是谁,忙客气道:“喔喔,是小春领导啊,来来,屋里坐……。”   男人温和地笑:“叔叔,我现在是小春男朋友。”   梁勤生嘴巴一张:“哎,没听小春提起……”   说到这,他也意识到什么,立刻闭了嘴。   徐风眼神黯了黯,面上还是笑,:“我和她……最近才在一块儿的。”   “喔喔,这样啊,她就在这儿待了一晚,去她外婆家了。”   ……   **   徐风车子刚导航到盘水镇入口,梁春雨的电话就打来了。   他立即接起来,有点急:“小春……”   这一句出口,他竟不知讲什么。   “嗯,徐风。”梁春雨觉得反常,往常这个时候,徐风必定会主动说话,但是今天不知为何,她等了有一会儿,他都没开口。   “你怎么了?”梁春雨先问,然后她像是主动绕过弯来了,“喔,昨天我的手机丢了,你是不是给我打过电话?对不起啊,我没看见,这卡是刚刚补的。”   她的语气温和,还带了歉意,除此之外,一切如常。   徐风缓缓呼出一口气,慢慢道:“你没什么事儿吧?”   “没,我没事。你在家吗?”   徐风看了看镇口的牌坊,“嗯”了一声,突然:“你有没有想我?”   对面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你别这么问。我回答不上来。”   这才是梁春雨的回答。   徐风听她说着,不由自主的,嘴角牵起来:“那你的那个发小呢?”   梁春雨笑了:“我们不是每天都通电话的。”   徐风点头:“我在盘水镇口。”   梁春雨一惊:“你说什么?”   “我在盘水镇口。”   “……。”   “你让我回去也行。”   梁春雨忙说:“别,我来接你,你就在那别动。”   ……。   徐风挂了电话,心情又莫名好起来了。   他在盘水镇口停好车,等梁春雨来接他。   梁春雨外婆刚从外边广场上晨练完,白绸衣,太极鞋,一手两柄宝剑,一手一兜菜。   经过徐风身边,外婆看见徐风,眼睛一亮。   这小伙子精气神儿不错。   外婆朝他一笑,爽朗道:“小伙子,干啥,等女朋友啊?”   徐风笑着点头。   外婆若有所思,联想到梁春雨,不由叹了口气,那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交个男朋友。   徐风目光转到外婆手上的大篮子,主动开口:“婆婆,你在这等下,等我女朋友来了,我们帮你提回去吧?”   外婆笑着拒绝:“不用,这又不重。带回去给我外孙女做菜吃。”   正想着呢,外孙女儿从对面一条小巷窜出来了,脸上既忐忑又带着点高兴,直奔帅小伙儿面前。   帅小伙也起身相迎,一手握住她胳膊,一手摸了摸她头。   外婆定睛一看,的的确确是亲外孙女儿。   两人一副鹣鲽情深,久别惜意的模样,外婆看了……   别提有多欣慰。   她沉得住气,面色清寒,假咳嗽两声。   梁春雨和徐风看向外婆。   梁春雨还没开口呢,徐风倒是挺开心,指着梁春雨:“婆婆,这就是我女朋友。”   外婆点点头,指着梁春雨:“这就是我外孙女。”   “……。”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第42章 还清了   郝婆婆在门口扫地。   她在心里想着小春说的那个“男朋友”,左分析右分析, 小春看着不像是会招蜂引蝶的女孩子, 所谓的男朋友, 恐怕也就是民工类型, 铁定是比不上孙子小洪的。   反正天下老人都这毛病, 自家孙子是河曲明珠,举世遗宝, 拿谁那也是比不上的。   正想着呢,梁春雨外婆进门了,打了声招呼:“郝姐,扫地呢,今天菜场去了没, 韭菜可便宜呢,一块五一把!”   “是吗?”郝婆婆抬头跟梁春雨外婆搭茬,一转眼瞧见梁春雨……以及她旁边那个男的。   饶是郝婆婆也眼睛一亮,哎哟哟, 这么个男的,这咋长得这么招人呐!   一扫他的长相,郝婆婆就知道小春为啥选他了。   皮相呗,老天爷赏的,也算能耐。   男人最忌讳长得漂亮没能耐, 郝婆婆不屑之, 连带着对梁春雨也有点么不喜了。   她不屑, 梁春雨外婆可稀罕极了。   她都一六十几的老人了, 心里还能挂念啥,不就是外孙女儿……和外孙女婿……以及小曾外孙吗?   偏偏外孙女儿不争气没本事,跟个鬼见愁似地,长这么大也没听说跟哪个男人好过。   如今看来,今年怕是要齐活?   虽说远来是客,外婆供着还来不及,但是屋里统共俩女的,一个是自己媳妇儿,另一个是自己媳妇儿她外婆,徐风这要还真是坐得住等她们伺候自己,那神经也是够粗的了。   他主动请缨要帮点忙做午饭。   外婆也不客套,拿了个火钳子给他,让他把小煤炉点起来炖汤。   男人都有点好动,徐风接过火钳子,蜂窝煤上面戳了几下,真摆弄起来了。   梁春雨怕他不会弄,要过去帮忙:“我来吧。”   徐风低头,把个蜂窝煤钳起来放进去,也不抬头看她:“我来,我会弄。”   他试了几下,无师自通把两个煤饼的孔都对准了,站起身蛮有成就感地问梁春雨:“我这样对不对?”   梁春雨:“对的。”   外婆一边弄菜,一边悄悄跟身边的徐风说:“小春这是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呢。”   带男朋友回家?   不,徐风心想,是我自己找过来的。   外婆为让徐风多疼一点外孙女,力图让徐风相信小春是个抢手货。   “哎,小徐,我跟你讲啊,你别看小春她闷,以前读书的时候也是有男生喜欢她的。”   “是吗?”徐风挺配合外婆。   “是啊,以前我在镇上开米粉店,你知道不?”   “嗯,小春她跟我提过。”   “对啊,我还记得嘞,有的时候小春放假过来帮忙,来店里吃米粉的男生,跟她讲话还会脸红哩!喔,对了,还有人特意找上门来找她的……”   徐风动作停了:“特意找上门?”   “对对,我想想啊……”外婆扶了扶老花镜,思索道,“也就十来年前把,有个高中校服的男孩子,长得也是跟你一样眉清目秀的,拿了一张纸,纸上画的就是我孙女儿啊,还问我认不认识她。”   徐风心下明了了,抬头笑道:“那您怎么回答的?”   “我肯定得说不认识啊!当时我外孙女儿才念初中呢,跟男孩子搅和到一处有啥好处……”   外婆叨叨叨,说了两句,提着东西进屋了。   徐风似笑非笑的,放了火钳子,走水槽边。   梁春雨正在洗小青菜,腰部冷不防被一双胳膊圈住,掂起来抱去屋后面一棵大榆树下。   她吓一跳:“你干嘛?”   “小春,”徐风俯身在她耳边,“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坏,上次我跟你说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吧,你还不告诉我。”   “我怎么了,你说什么?”梁春雨不明所以。   “我跟你说过我高中被打的事儿,你那时候就知道了吧?”徐风重复了一遍,又自言自语:“不行,你得给我个解释,到底为什么打我?要不我白挨这顿打了。”   梁春雨明白了:“你先放我下来,我跟你解释。”   徐风想了想,举臂将她放在了大榆树最低的一个树杈上,手臂一左一右拦住她:“坐这儿交代吧。”   这下梁春雨居高临下,比徐风高出不少了。   她坐在树杈上:“当时我们都认错人了……”   前因后果讲了一遍,最后还加了一句:“我是去劝架的。没有打你。”   徐风都委屈笑了,松了胳膊拍她头:“那还不是你?一上来就蒙住我眼睛,要不然我能束手就擒?”   梁春雨也知道自己对不起他,没吭声,躲他的手,躲来躲去脸蛋被徐风捧住了,他一捏她的脸:“怎么那么早就见过的?……我那时候真的气了好久……又找不到人。”   梁春雨见他一副受气包有苦说不出的表情,不知怎么,脸上一崩,笑了出来。   第一次以这种角度打量他。   目之所及,郎朗的眉目,脸庞俊逸,像一汪清潭,一点一滴都像打磨过,负气含灵。   这么善良温柔的大男生,再过十年,二十年,那时候他会渴望什么?还会像现在这样,像一捧清泉,云布雨润,周边是森森的草木?   如果他变了,会变成怎样的人?   石板路上有人悠游自在,烈阳穿过浓荫,透明的光斑打在徐风的手臂上,像一块金黄的胎记。   梁春雨看着,有点发怔,不由自主抬手在上面抹了两下,没抹掉,徐风轻拍她的脑袋:“傻了不是?”   她缓缓抬头,徐风见她盯着自己若有所思,眼里是天真的迷幻与朦胧,渐渐靠近她的脸,天真地问:“为什么这么看我?”   梁春雨眼珠甫一动,对准徐风眼中黑漆两点,徐风便再往前,头一抬,贴住她的唇,碰了碰。   这时她毫不费力地看到他清澈的双眼,望着,就有点不似真的,有雾有雨,心中细流涓涓,水声不止。   薄翅触春水,秋风拂玉面。   重重的缘,层层地解,一梦过十年。   ***   一顿午饭吃完已经午后一点,外婆坐沙发里看剧,大约是某个女配使个毒计迫害了女主,女主非得离开男主不可,外婆没看懂,徐风在旁边给外婆分步骤讲解。   正说着,梁春雨从阁楼下来了,背着包,换了衣服。   徐风讲着讲着,眼睛飘过去了。   外婆心里见他那招子跟见了蜜一样黏过去,心里好笑,咳嗽一声:“小春?干什么去。”   “我去下银行,有点事。”梁春雨回答,继而看向徐风:“我很快就回来的。你帮我陪下外婆。”   徐风站起来:“我送你去。”   “不用了,”梁春雨跨出门槛,回头又说,“没多远,就在镇上,走几步就到了。”   徐风又坐回沙发:“好。”   外婆老神在在。   ****   梁春雨进银行,取了号,前面还排了几个人。   等了一会儿,轮到她了,坐到柜台前,将银行卡和身份证一同放进玻璃窗下的小滑斗里:“我要转账。”   银行柜员将银行卡和身份证一同拿进去,过一会儿递出一张电汇单。   输好密码,柜员操作之后,将银行卡身份证和交易凭条一起递出。   梁春雨将交易凭条拍了个照,用微信发过去。   过一会儿对方回:“还没收到,再等会儿。”   梁春雨坐银行里边的排椅上等。   差不多半个钟头,对方来微信:“到了。东西怎么还你?”   盘水镇的天桥,梁春雨和何佳橙以前放假经常来这里玩。   梁春雨在这里等人。   很快有个叼着烟的健壮男人走上天桥,拿着一个档案袋,伸手递给她含糊不清道:“看看。”   梁春雨绕开袋口白线,还款单和欠条都在里边。   她拿出来看,一张张看过去。   那男人见她看得十分仔细,有些好笑:“行了行了啊,还怕我们骗你不成?”   梁春雨不理他,一张张仔细地检查,最后把东西放回去,白线也一圈圈绕回。   她手上拿着拿包东西,没抬头看男人,也没说一句话。   男人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见,这种场面他早已见惯不怪,嗤笑一声,将烟蒂在桥面上摁灭,临走前说了最后一句话:“行了,小姑娘,你好样的,还清了。”   说完这话,男人也知道梁春雨不会回应,顾自下了天桥,身影迅速消失在石板路巷口。   梁春雨把文件袋放在桥栏上,像多年前还是个小姑娘那样,一手支着下巴,眺望无极延伸的粼粼水面,那一碧万顷的风光,多年前,今日后,似乎是永恒的。   拖着下巴的那只手慢慢放平,她把头埋进胳膊里。   这一刻是真的,松懈,很累。 第43章 带你去个地方   梁春雨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是个蛮自由的人, 但是为钱奔波, 套了一副枷锁,如今一朝解脱, 束缚没了,脖子上被勒出的印记还在,有点么不适应。   走下天桥的时候 已近黄昏, 流云卷卷浇到天际,青石板路上下班回家的行人渐多,自行车电瓶车小汽车接二连三。   梁春雨拐进一条小路, 那边正在施工, 周边坑坑洼洼全是小的石头子儿。   再走一会儿,出现一个小超市, 超市外边的墙上挂了台液晶电视,正在放片子, 超市前围了一圈人, 拿了凳子排排坐。   梁春雨正准备绕开,眼睛一撇,最后一排,徐风坐在个折叠马扎上,跟所有人一样, 仰着头。   她走到他后面, 拍了拍他肩膀。   徐风回头见到她, 目光落在她脸上, 又转到她手上的文件袋:“事情办好了?”   “嗯,好了。”   “钱还了?”   “还了。外婆呢?”   “她去搓麻将了,让我出来随便走走。”   “镇上很多好玩的地方,你怎么在这看电视?”   徐风眨眨眼:“我怕自己乱窜,一不小心又有人认错,把我打了怎么办?”   梁春雨笑了:“你怎么又提这事。”   “怎么不提?我记着咋们第一面呢,”徐风拉了拉她的手,“坐下,看会儿电视。”   梁春雨环顾一圈:“没凳子了。”   徐风:“坐我腿上。”   梁春雨犹豫,徐风握住她腰往下一按,梁春雨坐他腿上了:“你就坐着吧,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你去ktv 找郑淼的时候不就坐过?还搂我是不? ”   梁春雨没料徐风还记得这事儿,解释道:“我那时候是被老板推的。”   “我不信。”徐风耍诈。   “……。”   前边正在放的是部美国的老动画教育片《平面国》,原声中字,音量很大。   液晶电视屏幕32寸,梁春雨和徐风坐远了。   徐风:“是不是看不清字幕?”   “嗯,”梁春雨眯了下眼,试图看清字幕:“我英文很差,只能听懂几句。”   画面又过去几帧,徐风在她耳边开口:“另外,这些人声称在33h禁区,存在着能证明他们歪理邪说的证明……”   他在给她翻译了。   梁春雨过意不去:“你看你的吧,不用给我翻。”   “你别动,”徐风抓住她胳膊,“这片子我以前看过,简单,翻译起来也不费劲,你得给我次表现机会是不是?我是你男朋友,小春,你迟早要适应这点。”   他这么说,梁春雨不动了。   徐风边听边给她翻译,这动画片虽然在讲维度,视觉却一点不枯燥,所有的东西,一点点抛出来,循序渐进,惊喜无限。   动画片短小,很快放完了,徐风问她:“怎么样?”   梁春雨点头:“这片子好聪明,画面也很奇特,真的就是一个“面”的世界。”   “我下午两点就坐在这儿了,一直在看动画片,你猜我这小马扎哪儿来的?”   “哪儿来的?”   徐风从裤袋里掏出一把糖果,剥了一块递给她:“我买了十二块糖,让超市老板给我给我一条凳子。”   梁春雨笑了:“然后你在这里坐了一下午。”   徐风:“那时候放的是部俄罗斯电影,也蛮有意思的。”   两人都站起身,徐风把马扎折叠好,送回小超市。   不一会儿,他撩开帘子,提着一个大塑料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徐风让梁春雨把她那个破文件袋也装进去,很自然地牵起梁春雨的手,走向昏黄的小巷。   “你买了什么?”   “松果体素。”   梁春雨顿了下:“给外婆的吗?”   “嗯,她中午说最近睡不太好。”   黛瓦白墙,石板的缝隙里填满青苔,两人牵手走过石桥,身后亮起街灯,河边垂柳依依,岸上一片烟火气息。   **   中午就提了一句,外孙女婿就放心上,出去一趟就带补品回来,外婆十万个满意。   吃完晚饭,梁春雨让徐风去洗澡,别看外婆这外边看都是木板房,里面卫浴设施可不差,都是装修过的,方便得很。   外婆翻箱倒柜,找出一套街道办分发下来的男士灰色唐装。   这唐装是镇上鼓励发展旅游经济,鼓励镇上居民多穿唐装拨下的,布料不错,还是棉麻的,隔壁郝婆婆的孙子不愿意穿,她干脆就讨了过来,原本是准备改小自己穿的。   梁春雨抱了被子上楼,外婆一路尾随,见她在空房里铺床,出声道:“你干什么?”   “我收拾一下房间,要不没有地方睡了。”   “啊,”外婆倒蛮惊讶的,老花眼镜一推,弯下腰试探道:“你们……还没有……那个呀?”   梁春雨手上动作一停,没说话,过了会才开口:“哪个?”   外婆眼神神秘,伸出左手食指和右手食指到她面前,两根手指暧昧地碰一碰:“这个,有没有?”   梁春雨明白了,她有点不好意思:“没有。”   “不会吧,”外婆挺失望的,“现在的年轻人不是很开放吗?怎么……。”   外婆讲话如此放得开,梁春雨受不住了:“外婆,我们在一起没多久。”   “谁说的?我跟你外公第二次见面就是去拍结婚照,老话说‘光影虽短情意浓’……”外婆顿了顿,再次弯腰,半真半假怂恿道:“你别铺了,反正都带回家了,睡你房间吧,回去就去扯证……”   梁春雨看一眼外婆。老人家红光满面,调侃她呢。   她不理外婆了,左掸又掸铺平床褥,又去翻衣柜铺被子。   下了楼,徐风刚从卫生间出来,这会儿整个人湿朦朦的,漆黑的头发搭在额头,特年轻俊俏。   那唐装在他身上也合适,裤子宽松一直垂到脚面,上身里面穿了件白t,外套纽襻开着,很有几分艺术家气质。   梁春雨看了看:“你穿这个很好看。”   徐风正擦头发呢,看到梁春雨就走了过来,用擦头发的毛巾替她擦了擦脸颊,笑道:“你去干什么了,脸上都成花猫了。”   这大概是刚才打扫房间蹭的,徐风替她一点点擦干净,看她光洁的额头就在下颔,便轻轻吻了一下。   梁春雨接过他的毛巾,往下一瞟,见他光着脚,弯腰打开打开柜子,想给他找双拖鞋。   徐风笑眯眯的,走过去,也顺势弯下腰贴着她背:“我晚上睡哪里?”   “我帮你收拾了一个房间,已经铺好床了。”   “喔,是吗?”徐风在她耳边笑:“你们这里隔音效果不好,刚才我洗澡的时候,听见外婆跟你说………”   接下去的几个字,他挨着梁春雨耳朵说出来的,嘴唇又软又烫,身上是沐浴液清爽的香气,暧昧得不行。   梁春雨有些不知所措,她这回是真害臊,被徐风和外婆联手逼得。   徐风还不放过她,“小春,我觉得外婆说得……”   梁春雨猛一下把拖鞋拎出来放他脚边,捂住他的嘴:“别说了。”   徐风觉得她这样爆可爱啊,掐著她腰,一用力,将她往上提了提,笑了。   ……。   这晚梁春雨很晚才入眠,今天的日子太特殊,她很难像往常一样,平稳地睡去。   天桥下的湖面金光点点,映着落晖。   从此以后,她过的,才是自己真正的人生了。   还有徐风,他温和又略略淘气的双眼,里面包容无限。   他就在隔壁。   回忆起十年前的徐风,红夹克大外套,瘦高身材,低着头在锁一辆自行车,乌黑的头发短短的。   梁春雨甫一出现在窄巷口,他听见脚步声,逆着光慢慢抬起头看过来。   面庞如玉,挺鼻如峰,皎皎似玉树,眼亮如朗星。   那嘴角似乎原本就带着笑,微微勾起显出礼貌,又带点桀骜与顽皮,意气风发。   ****   隔天起早,梁春雨站在房间窗口往外看,白朦朦的雾气拢着古朴的小镇。   屋檐往前,徐风正背对着她坐在街道中间的河岸台阶上玩手机。   下楼,外婆正在做早饭,头一伸:“起来了,小徐可比你起得早多了。”   “是么。”   “是啊,我起来去晨练他都已经在镇上逛一圈了。”   空气里一股中药味儿。   “外婆,你在炖中药吗?”   “哪是我?”外婆从厨房的小隔间里探出头,“是小徐喔……”   梁春雨走到院子里,小煤炉上放着个中药罐子,正冒着白气。   “这药哪儿来的呀?”   “哪儿来的?”外婆拿铲子呵呵地笑,“人家早上出去,说碰见了个中医馆,抓来给你治手汗的。”   “哪个中药馆?”   “就三板巷里的那一家,不是有个老中医吗?也不知他怎么逛进去的。”   正说着,徐风进了门,还是昨晚那套灰色的唐衫,见梁春雨,笑了笑:“起来了?”   “嗯,”梁春雨指着那个药罐,“这个是你炖的吗?”   徐风点头:“那老医生说,这个是滋补的,你下午再跟我去一趟,他给你把把脉,好对症下药。”   “我这是从小就这样的,其实已经吃了不少药了。”   “那也不是治不好了是不?咱们就去看看呗。”   梁春雨一想,觉得也对。   桌子上放了几样小菜,徐风把粥端出来放隔热垫上,外婆也端了几个鸡蛋卷饼出来。   梁春雨拿了空碗给三个人盛好粥。   外婆说:“哎,小春你自己那份就别盛了,先喝药吧。”   三碗水熬成一碗药,乌黑的药汁儿。   她喝的时候,外婆还在旁边叨叨:“放了冰糖和甘草的,不难喝吧……”   早饭过后外婆让梁春雨带徐风去镇上逛逛祠堂古建筑和庙宇,这几年镇上搞旅游发展,破旧的庙都翻新了。   两人石桥上站了会儿,下边是弯弯曲曲延伸的河,这河自西而起,蜿蜒盘桓,像条东去的蛇蚺。   梁春雨望着远处岸上的几根木栓,忽问他:“去坐船好不好?”   徐风一愣,笑道:“哪里坐?”   梁春雨牵了徐风的手走过石桥,左转来到沿河边,那里嵌这好几根木栓,木栓上系三只两头尖的小木船。   她指着最前面那只:“这只。”   徐风跳了上去,稳住身体后,把手伸出去,梁春雨握着他双手也跳了下来,两人身形随小木板晃动几下。   “你们家怎么有船?”   “我爷爷以前是造船厂的,这是他自己做的。”   梁春雨说着,解了绳子,小船随波转了个方向,她握住橹柄,往回推,小木船左右摇摆,漾开水往前驶去了。   她看向徐风:“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44章 中医   摇几下就省力了,这河从上流往下, 水速不慢, 小船不用摇橹就能顺水而下。   两人面对面坐着,浓雾中两岸风景往后掠去。   渐渐人烟稀少, 两边越来越多的绿植,偶有种着莲藕的池塘, 残梗上挂着枯败的莲叶。   脸上有细细的湿润扑面,轻薄的江南烟雨朦朦胧胧。   徐风往后摸了摸,摸到一个尖尖的斗笠,顺手便罩在梁春雨头上。   她穿了一件浅咖啡的外衣,下边是宽松的九分裤和平底鞋, 配上这个斗笠, 倒真像水乡的船女。   徐风看着看着, 忽想起件事儿:“小春。”   “嗯?”   “我弟弟上次出车祸,是你救的吗?呃……就是徐辰。”   “嗯, ”梁春雨回答,“他的车就在我后面。”   徐风从船底捡了一把小石子儿扔出去,又气又无奈的:“我不问你你就不说了是吧?”   “是的。”梁春雨是这个意思。   “那钱你也不要了?”   “钱本来就是他的。”   徐风静默一会儿, 捡起一颗小小的石子儿朝湖里扔了过去,慢慢看向她:“你个傻子。”   ……   小船停在一短短的栈桥下, 徐风跳上去,把梁春雨也拉了上来。   前面的路没有浇筑水泥, 坑坑洼洼的凹槽覆盖着杂草, 一不小心就容易踩空。   徐风不常走这种路, 踩了好几个水坑,每次下脚都有些犹豫。   他迈出一脚,梁春雨忽在边上提醒:“水坑。”   走了几步,她还提醒:“是水坑。”   第三次的时候,徐风缓过来了,抬头看了看梁春雨促狭的表情,气笑了:“又对我冒坏水儿是不是?”   梁春雨抿着唇,摇摇头,笑容绝无破绽,雨滴沿着她斗笠的帽檐汇聚成滴,接连落下,白净的脸庞有一半隐匿其中。   周围都是雨点落地的沙沙声。   徐风收了脚,也不管水坑不水坑了,拉着她跑进前方的小木楼里。   雨越发地大。   两人蹬蹬蹬上了二楼。   这是个老旧的木楼,到处都有虫眼。   窗边的木柱上有人蘸墨水写了各种诗句,最中间有个木桌和几把椅子,桌面上刻了一副围棋板,然后是两盒棋子。   徐风伸手解开她的斗笠放在一边,两人寻到一处靠窗的座位。   远处是连绵的雨,落在沼泽田里,拢着缥缈的轻烟,绿意里圈一层白,看似仙境。   “我以为今天是阴天,没想到会下雨。”梁春雨看着远处,“那边的山,有雾的时候很好看。”   “你以前经常来这里?”   “嗯,来看外婆的时候是的,跟我妈一起。”梁春雨指了指桌子,“我们经常在这里下棋。”   “嗯,”徐风看了眼,“我也可以和你下。”   梁春雨:“这边本来有一条路从镇上直接通过来的,但是后来修路就没了,没什么人来这边,棋盘和棋子都已经很脏了。”   徐风走过去,果然两个棋笥没盖盖儿,上边都结着蛛网,棋子都积灰了。   拉开桌子下的抽屉,下面有个塑料篓匡,篓里有块干布。   梁春雨惊讶:“我没发现过。”   徐风笑道:“既然是公用的,以前肯定有人清洗。”   他一手一个罐儿,棋子儿往篓里一扣,端到窗户边,外边有一块挡雨的塑料板,徐风把篓放板上,棋子儿一碰水,灰尘全化成污水从篓底淌出。   徐风挺尽责,还伸手出去搅了搅,然后用干布把淋干净的棋子一颗颗擦干分开丢进棋笥。   梁春雨从角落找了根竹棍儿,站起来往塑料篓里搅了搅。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没睡好?”   “嗯,”徐风擦着棋子,不在意地应了声,“我认床,而且有点兴奋,一直睡不着。”   这时他忽然想起来时她捉弄自己的事儿,抬头瞟了眼,勾唇笑了笑,夹起一枚刚刚擦好的黑子儿往她脸上贴。   冰凉光滑的触感,梁春雨往旁边一让,徐风紧跟过来又碰了下。   躲到窗户边上,正要开口,徐风紧跟过来,在刚刚的地方吻了一下。   窗外的与顺着瓦沿卸下,雨声愈发的大,嗒嗒嗒滴在窗台。   远处的轻烟也不见了,或是被雨化了,密密的珠帘,将窗外的风景遮得密不透风。   小木楼里的光线暗淡下来。   有雨溅在窗台,打散的水珠溅到徐风面颊。   梁春雨伸手替他抹了抹,他的面颊也是冰凉光滑的。   “梁春雨。”徐风连名带姓轻轻叫了声。   梁春雨看他的眼,此刻不甚清明,墨黑里面仿佛是氤氲的魂魄。   他凑过来,在她耳边吻了下,梁春雨听见他唇齿闭合的声音。   起初轻轻柔柔,到最后一路向下,吻到嘴边,他再抬眼,两人目光相遇,魂魄尽在咫尺,梁春雨想起自己给徐风的那个比喻。   下一刻,唇便贴在一起了,他的手指原本捧着她面颊,此刻却拨开她额前的碎发。   她大而亮的眼睛像润在水中,美丽剔透,盈盈欲飞。   唇齿依依相伴,到天堂,堕地狱,此刻心间惟有唇齿,依依相伴。   小楼一刻,沙沙的点滴声,布满虫眼的老旧木板,楼外罩一层厚纱线般朦朦的雾霭。   瓦檐下的情侣相拥,怀□□有一斛炽热的风雨。   ***   两人的围棋没下成,徐风搂着春雨,听屋檐下滴滴答答地声响,昨夜都没睡好,这会儿相互依偎着睡着了。   走时小木楼里什么都没变,只有两个棕色的棋笥,连同里面的棋子儿,都擦得干干净净。   徐风真带梁春雨去中医馆把脉。   老中医头发黑白参半,年纪看着是不小了,脸上无一丝皱纹无一颗老年斑,眉毛淡没胡子,有点雌雄莫辨。   不管他有没有真本事,这样一张天山童姥的面貌,喔不,这样一张天山童姥爷的面貌,还是很有几分唬人的。   进院门,老中医正端坐案台前替人开药方,案台对面坐了个卷发姑娘。   卷发姑娘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又转过去。   过会儿又转过来:“梁春雨?”   梁春雨这会儿也认出她来了,何佳橙的那几个“党羽”之一嘛。   怎么说隔着何佳橙呢,两人不是很熟但也不生分,打了个招呼,那姑娘站起来:“你也来看病?”   “嗯。”   “那你来,我就差抓药了。”姑娘把位置让出来,来回在梁春雨和徐风之间打量。   “不用了,你坐吧,我旁边坐下可以了。”   梁春雨和徐风在旁边坐下了。   老中医看见徐风,手上不停:“小伙子真把你媳妇儿带来了?”   “嗯,让您给把把脉。”   “可以,先等会儿,我开完这个方子就得空。”   卷发姑娘,瞥一眼徐风:“哎,这你男朋友啊。”   “嗯,是。”   “帅的嘞,”姑娘评价一句,“何佳橙呢,她没来?”   “嗯,她在c市。”   “这丫头胆儿大,一个人在外地也吃得开,”姑娘不知想到什么,笑得还挺开心,“当年那打人的事儿就是她挑起的,我们跟在她后面也就一群小喽喽罗罗。”   徐风正在看报纸,闻言敏感地抬起头,似笑非笑的:“打谁?”   梁春雨也不好说谎:“你。”   那姑娘以为小俩口打情骂俏呢,也没在意,继续口无遮拦:“不过要我说啊,这事儿大头还是你,要不是你一马当先把人眼睛蒙住了,要不我们可能还真打不着。”   梁春雨:“……。”   徐风点头:“说得在理。”   助手已经抓好药用桑皮纸裹起来递给姑娘,姑娘站起来:“我先走了啊,有空带你男朋友来我家玩儿。你知道我家在哪吧?”   “知道的。”   ……   老中医仙风道骨,发丝蓬松,齐齐往后梳,看着一丝不苟。   他给梁春雨把脉,过不一会儿,看舌头看眼睛,提笔要写方子:“气虚。月经正常吗?”   “正常。”   “痛经吗?”   “嗯,有时候。”   老中医又问了几句,写好方子递给助手:“气虚引起的多汗和月经不调,不过照理来说,这种情况结婚后会缓解一些……”   梁春雨猝不及防,结婚?   老中医头都不抬:“x生活有没有难言之隐。”   梁春雨:“我们还……。”   老中医皱眉:“不要讳疾忌医。”   梁春雨:“……没有。”   老中医见她犹疑,以为她抹不开面。   抓好药之后,梁春雨往外走了几步,老中医站起来对着院子里的拿着树枝逗鱼缸里乌龟的徐风:“小伙子,你来,我给你切切脉。”   徐风不明所以,看了看梁春雨,还是扔了树枝走上台阶,坐去案台前。   老中医冲着梁春雨:“姑娘你在外边等等就行。”   ……   梁春雨提着中药包站在中医铺外面等徐风。   大门外种了一株很大的栾树,正是花期,淡黄色的小花压满枝头,风一吹,簌簌落下。   细细的小花落在她脚边浅浅的水坑里,随着涟漪漂浮。   梁春雨等人,脚尖一点一点,身边静静的。   某个时刻,老中医的声音:“年轻……面子……现在不治好……”   徐风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似乎在辩解什么,两分莫名,八分无奈。   她站了会儿,将一朵细小的栾花丛水坑里踢出。   忽然地,轻笑一声。   徐风从院子里出来时,脸上一半是黑的一半是白的,看上去有点灰头土脸的。   “小春,你都跟那老公公说什么了?”   “我没说。”梁春雨忙回答。   “怎么会,”徐风好气又好笑:“我都解释好几遍了,他就不信,非要给我开药。”   梁春雨忍不住,头微微偏开。   徐风抬手点点她脑袋:“你可不能这么让人冤枉我,我多冤啊,这多大的屈辱都给我……。”   梁春雨低下头。   徐风换了语气,在上头说:“你再笑。”   梁春雨没说话,不动了。   徐风唇角微微勾起,哼了一声,迈步往前。 第45章 回程   两人回a市那天, 外婆准备了一大袋b市的特产让俩人带回去。   外婆抄着两柄大宝剑,对徐风叮嘱再叮嘱,说你得把小春照顾好了啊。   徐风说一定的, 外婆您别操心了,快去晨练吧, 下次我俩再来看您。   他的车子停在镇外, 两人走出几步, 徐风自顾自笑了。   “怎么了?”梁春雨不明所以。   “外婆握两把宝剑, 好像我回不好话, 她就能把我劈了。”   “她那两把剑没开过锋, 钝的。”   徐风歪着头,笑:“你这意思是, 砍下来死不了人,没事儿是吧?”   梁春雨这时也有求生欲了,摇头:“你放心,我护着你。”   徐风心满意足:“孺子可教。”   郝婆婆从街对面抱着两把舞扇过来了, 见了徐风和梁春雨,老远就扭头“哼”了一声,扇子一甩, 老太太一颠一颠走了。   梁春雨:“……。”   徐风:“……。”   谁也没得罪郝婆婆, 可郝婆婆就是别扭,哼, 老太太不待见他们。   **   徐风先送梁春雨回去, 帮她把东西提上楼。   名正言顺吃了一顿午饭。   心满意足开车回家, 提着梁春雨外婆送的特产进门。   二老端坐沙发,俱是一副严肃的神态。   徐风一边换鞋一边开口:“爸妈,国庆你们没出去旅游?”   二老:“你去哪儿了,怎么婷云被你气哭了?”   “我才应该被她气哭。”徐风提着东西走过去,“她去找我女朋友了。”   “女朋友?”徐妈面露震惊,缓和了下脸色,换了副口气,“什么时候的事儿?”   “上个月吧,这些特产都是她家准备的。喔,徐辰上次出车祸,是她帮忙送医院的。”   二老愣了,惊讶之余,也有些喟叹,心想这倒也是个解不开的缘了。   徐爸忙说:“那不更好,你赶紧安排我们见一面,也好当面谢谢人家。”   “行,”徐风应了声,“不过我先跟您们打个招呼,人家家里普通,你们别欺负她啊。”   徐妈“啧”了声:“说什么呢?电视剧看多了是不,敢情我和你爸就成欺压媳妇的恶公公恶婆婆了?”   “怎么会?” 徐风赔笑,想一想又说:“估计还得要段时间。   徐妈生意人,更懂善良可贵,梁春雨送徐辰去医院,她本就感激,这会儿听说是徐风女朋友,心下又多两分欢喜。   徐爸跟他们不再一个频道,起先若有所思,没问一句话,最后来了句:“你那房间里的软骨素铁皮枫斗,都是给她家的?”   ……。   **   梁春雨现在也是办公室里的风云人物,当然,她一个闷蛋能到这种地步,人事在后边煽风点火出了不少力。   大家饭后闲余一直在猜测的是:小梁跟郑淼之间,跟徐风之间,到底是怎么周旋的?难不成三人行?   郑淼有时候把小盒子带到公司,总经理办公室就在会计办公室斜对面,有时小老板就在老板办公室里胡咧咧,讲着讲着,就问他爸:“小春姐姐在哪里?我要去找她玩。”   紧接着就传出郑淼的声音:“小春姐姐在工作呢,不能打扰,等下班再去找她玩啊……”   小孩子的童音都是嚷出来的,天真的嗓音,传到成人的耳朵里,稍微粉饰一下,就变了样儿。   公司里的人听见了,对一对眼色,会心一笑。   跟小老板都处得这么好了,看来这“预备老板娘”跑不离了。   小老板呀,你还姐姐姐姐地叫,等着喊妈吧!   但是仔细一想,楼上这不还有一位呢嘛?怎么处置?太乱了吧也?   有人旁敲侧击地向梁春雨打听,次数多了,梁春雨也听出点苗头,大约就是她跟郑淼之间有点不为人知的关系怎么样的。但她的个性,自己肯定不会去跟人家争论,一争论一吵吵,没有的也变成此地无银了。   别人不来问,她就不答;别人问,她就辩解:没有。末了补上一句:我有男朋友了。   人家一听,觉得这姑娘是个吃锅望盆的高手。事实上这个风口浪尖,梁春雨说什么都是绿茶式辩驳,没有什么说服力。   这也不能怪吃瓜群众,这件事是可疑嘛,大家看戏的时候就这个思路。鲁迅先生不也说了:“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中国人。”   国庆过后,有天下班后郑淼有事外出,叫了准备下班的梁春雨一起走。   刚出公司大门,徐风靠在电梯墙那边,似乎在等人。   梁春雨向他抬了抬手上的钥匙,意思就是临时有事,今天不能和他出去了。   郑淼这会儿还不清楚两人这档子事儿,见了徐风,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的:“怎么,找我有事?”   “没事,”徐风摇头,看向梁春雨:“我走了。你别忘记吃饭。回家打电话给我。”   郑淼还以为他跟自己说话:“哎,你吃错药了?怎么这么关心我。”   徐风下楼了。   郑淼办完事儿被送回家,想起徐风,真给他打了个电话,结果提示对方电话占线,隔了一会儿,徐风电话打过来:“干嘛?”   “什么干嘛?”郑淼不解,“不是你让我给你打电话嘛!结果又一直占线,你下午找我什么事呀?”   那边静了会儿,徐风明白过来了:“喔,我没找你。”   “没找我你找谁?你有病了吧?”郑淼腹诽不已。   徐风没介意:“你听错了,我现在还跟人通电话,先挂了啊。”   电话挂了之后郑淼一直有些莫名其妙,没听错啊?   没找我,那找谁。   想了一会儿,郑淼灵光一现。   小春?   这么猜测了一下,觉得不太可能。   可是最近一桩桩一件件都给翻出来,两人之间的眉目神情分析一遍,隐隐又觉得猜对了。   思来想去,心底竟然有点莫名其妙的焦躁。   **   隔天周末,徐风一早开车去梁春雨那。   梁春雨租房在二楼,早上在阳台晾衣服,隔着不锈钢栅栏老远看见徐风的车子进了小区,东转西转找车位停车。   他停好车从车上下来,手上拎了个塑料袋,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抱出一盆开橙黄色花的绿植。   梁春雨目光盯着绿植,踮脚想看清是什么花。   谁知徐风也从下方抬头看向阳台,转了下身子,故意将那盆花挡住了。   再追看过去,他抱着花盆,挑眉笑了。   捧着一盆花上楼,梁春雨那层,门已经开了。   徐风顺手带上门,去了阳台,将塑料袋放洗衣板上。   他将花放在晾衣服的不锈钢杆子上,那边已经放了几盆吊篮,顺手拿喷雾喷了几下。   梁春雨关了水龙头,也蹲了下来,这花有十几片细长的花被,形状奇特,甜香扑鼻。   她伸手摸了摸狭长的叶片:“有点像白兰”   “黄兰。跟白兰有点像,不过白兰只有10片花瓣。”   “你什么时候买的?”   “别人送的,”徐风起身,“我有个朋友做定制花卉,我昨天本来想带你去他店里看看。”   梁春雨又指着洗衣板上的塑料袋:“这个呢?”   “生态缸礼包。”徐风边说边拆开塑料袋,里面有一堆雨花石和几大轻石和种植土。   “缸呢?”   徐风笑了:“你家里不是有一个空的水缸吗,在厨房,我上次看见了。”   梁春雨想起来了:“喔……那个积灰了。”   ……   梁春雨把水缸搬出来,徐风放水槽拿刷子刷干净擦干,搬进房间。   梁春雨的租房不大,但是隔断做得不错,床的周围铺了一块白色珊瑚绒毯,是何佳橙来的时候买的,她喜欢光着脚在卧室里走来走去。   徐风拿了个矮的小塑料凳,玻璃缸放上边,自己坐毯子上,材料包放右手边。   从底下开始,一层层往上铺,梁春雨经过,问了句:“要不要帮忙。”   “要,”他正在放置狼尾蕨,一手铲子一手绿植,“小春你来,帮我把翘起的青苔按下去。”   梁春雨蹲下去,手伸进缸里,穿过多肉和绿植的层层叶片,和徐风的手指碰了下。   她将周边的苔藓都按了按,末了低下头去,观察是否还有遗漏的。   鼻尖凑近玻璃缸,乌黑短发遮住面颊,玻璃缸里反而映出一张瓷白的脸,全神贯注的。   徐风握着绿植的手忽然伸出来贴住她一侧脸,另一只手手指上还带着湿润的薄土,在她脸颊上点了两下。   “长这么漂亮,把你也种下去好不好?”他一边点,一边杨眉笑道。 第46章 实话   临近中午, 两人去超市买菜, 徐风推着购物车,往里面放了盒猪颈肉。正要往前走, 迎面走来一对夫妻, 见到徐风, 三人寒暄了几句。   梁春雨正在货架前挑菜,冷不防听见徐风叫她:“小春。”   梁春雨回头,见他和一对夫妻在讲话。   她走过去,徐风介绍说:“我女朋友。”   那对夫妻里面的男人挑了下眉, 伸手:“你好,我们是徐风的大学同学,我叫程凯, 这我老婆,金芸芸。”   梁春雨伸手和两人分别握了握:“你好, 我叫梁春雨。”   金芸芸打量了下梁春雨,扬扬下巴开玩笑:“梁小姐用什么法子把我们学院的的男神拐走了?”   程凯也跟了一句,看向梁春雨:“就是。”   徐风也跟了句:“就是。”   梁春雨:“……。”   三人对视,都笑了下,徐风搂着梁春雨肩膀率先开口:“别打趣我媳妇啊, 我得护着她。”   另外两人鄙夷地“嘁”了声,程凯对梁春雨说:“梁小姐,别被温柔的表面迷惑了, 这家伙捉弄起人来可不分亲疏。”   梁春雨淡笑着点点头。   夫妻俩走后, 徐风一边看菜, 一边随手从货架拿了盒香菇放进购物车,手左右探了几下还没探到购物车的底部,回头一看,购物车不知为何,被拖离了一米远。   下意识回头找梁春雨,对方低着头,嘴角隐隐的笑意。   徐风又气又乐的,他现在也不惊讶了,拿那盒香菇在她头顶碰了下:“就你坏是不?”   梁春雨的头随着他的动作晃了下,没抬头,手上还在挑菜。   徐风低头:“程凯刚刚说的什么?别被温柔的表面迷惑了,小春,这话他应该对我说才对。”   “是吗?”梁春雨这时抬头看他,眼睛亮亮,笑意盈盈。   徐风一看她这双笑起来的眼睛,就有点勒不住,伸手弹了一下她脑门:“是不是你最清楚了。”   ……   回家吧菜从购物袋里拿出,梁春雨才看见那盒猪颈肉,她有点惊讶:“这是你拿的吗?”   “是啊。”   “可是猪颈肉我不会做。”   徐风拿了个洗菜的筛子:“我会呀。”   梁春雨爱吃猪颈肉,可她不会做,徐风做得倒是不错,不过他只做了半盒,另外半盒放进冰箱了:“这个淋巴结太多,不能多吃。”   中饭过后,两人坐沙发,电影频道正在播《怒海沉尸》。   也许太清闲了,梁春雨渐渐有了睡意。   徐风正在玩手机,间或抬头,就见到她的面带困倦,眼睛隔一会儿才眨一下。   他觉得有趣,揽了她一下,梁春雨也没抗拒,顺势倒过来。   徐风再玩了会儿手机,她还没睡着,眼睛半眯着望向外面,若有所思。   他偷香窃玉,低头吻她,梁春雨有些清醒了,他又抬起头,把她的头拨向自己这边,手按在她头顶:“你睡吧。”   梁春雨也不计较,看着他光洁的下颔,不时随着喉结稍稍抽拉一下,恍恍惚惚地,莫名觉得安详,神思不知飘到哪,终于睡着了。   徐风正跟人微信对话。   跟谁?   梁洁,梁勤生的女儿,他在d大校园讲座一炮而红后的一号粉丝。   国庆梁春雨去外婆家,他找到梁勤生的家里,梁洁当时在家呢,一听说他跟梁春雨是一对儿了,当即兴冲冲加了微信好友。   前几天徐风在微信上随口问她:你堂姐有什么兴趣爱好你知道吗?   这好,第一个问题就把堂妹难住了。   憋了半天,梁洁回:她喜欢吃猪颈肉。   徐风大概也猜测到梁洁这里关于梁春雨的信息量不多,不问了。   梁洁不想在男神心里留下一个不关心堂姐的污名,主动向徐风抖搂情报。   梁洁:姐夫,其实有件事,你也许可以帮帮堂姐。   徐风:什么事儿呢?   梁洁:你可以和堂姐商量一下,我堂姐家以前欠钱不是卖了房子嘛,你可以帮帮她,她们一家在那个房子都住差不多二十年了,肯定有感情的。   ……   徐风这时低头去看梁春雨,她靠在自己肩上睡着了,呼吸清浅,面容平静。   她没有睡很久,醒来的时候电影还没放完。   徐风不见了。   她站起身,在房子里走了一圈,出来的时候徐风刚好从外面进来:“垃圾桶满了,我去扔垃圾。”   梁春雨:“嗯。”   两人重又坐到沙发上,徐风忽然说:“卧室房间里有一把琵琶。你的吗?”   “我妈妈的。她是学民乐的。”   “你好像从来没打开过,盒子上面有点落灰。”   梁春雨有些赧然:“我弹得不好,而且我也不喜欢弹琵琶。”   “你妈妈学民乐,那应该还会很多乐器吧?”   “会,她跟校友组了一个小乐团,赶过很多场,还开过民乐班,但都不怎么景气。”   “你呢,你会别的乐器吗?”   梁春雨想了想:“我的口琴吹得还可以。不过我妈会的那些,我真的不如她,要说我真的学会的,也就是修车吧。”   “你怎么这么争气的?”徐风笑了,摇了她耳朵一下   梁春雨知道他说反话,但事实如此,她也挺不好意思的。   “你妈妈怎么嫁给你爸爸的?”   “她的那个小乐团有一辆车子,拖到我爸的厂里修理,两人就认识了。”   “你上次说去还钱,是不是跟你家里有关?”   “嗯。”梁春雨停了下,抬头看向他,“你想知道我家里的事吗?”   徐风摇头:“我想知道你的事。”   梁春雨似乎在回忆,她一边回忆一边说:“其实我理解我妈妈,她喜欢摇滚,我爸爸是最接近那种气质的人。”   “但不知道是不是再潇洒的人,都有陷入圈套,不可自拔的时候,他跟人炒股好几年,整个人都不像他自己了,我跟你说过有一阵我特别想要钱吧,那时候我妈也生病了。”   “你们家卖房子,是为了还钱?”   梁春雨惊讶地抬头:“你知道我家卖房子的事?”   徐风点头:“你的堂妹跟我说的。”   梁春雨了然:“有的东西,存在得太理所当然了,所有的一切都会因为它而动摇,我妈卖房子说过一句话,她说我们家,是被钱羞辱过的一家。”   “那你呢?”徐风望着她,“得到过那么多钱,又立即失去了,背了那么多债在身上,小春,你是怎么想,怎么度过的?”   “我妈的琵琶弹得很好,她弹《春江花月夜》,我那时候听着,想的是人的胸襟应该大一些,来什么接什么;可是真有那时候,不可能做到,再缓过来,我觉得自己变了,也许因为我一直都没有过梦想什么的,所以我并不坚定,一直很随性,唯一的感觉就是不甘心。”   说到这,梁春雨语气一转:“其实我刚毕业的时候,原本是打算去c市跟何佳橙一起打工的,她徐风看她一会儿,按住她肩膀把她架到自己腿上对着自己:“那你没去岂不是很亏?”   梁春雨没看他:“不是遇见你了么?我觉得不亏。”   徐风措手不及,没声了。   梁春雨抬起头,若有若无的,朝他笑了一下:“对吗?”   徐风跟魔怔了似地,把她往怀里一掏,头磕在她肩窝里:“小春,你怎么真的就这么坏?我都要把心掏出来给你了。”   梁春雨摸了摸他的发茬:“这是实话。”   郑淼这几天坐立不安的,格外不得劲儿。   本来也是没什么的。   但是他心里就是刺挠个不停。   徐风换了个头像,他最近才发现。   蓝色背景,蓝盈盈的水,最上边中间是三个云朵聚集的字母。   f l y。   如果是一个星期前的郑淼,肯定会说:“这咋了,不就是‘飞’么?”   但今非昔比,郑淼也敏感了。   继续探索,点开徐风朋友圈,前面几条都是公司发展bbb的,往下翻,最新的关于生活动态的一条说说是:没下成棋。   配图是一张两个装着云子的棋笥。   没下成棋?跟谁没下成?   郑淼的鬼心思这会儿他自己也不知道绕哪里了。   中午梁春雨开车,他坐在后边,望着梁春雨的后脑勺。   梁春雨在前面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怎么。”   “去哪儿吃啊?”梁春雨没回头,如常问了一声。   “老样子吧。”   “嗯。”   车子一停好,郑淼开了门就往餐厅走,走到门口的红地毯上,又回过头去看梁春雨,她锁了车,往另一边方向走了。 第47章 B市   入秋后, 徐风梁春雨一起去市区体育馆。   刚进去就有几个人向他们打招呼,其中就有上次超市遇见的程凯和金芸芸。   梁春雨本来跟他们一起打羽毛球,后来有个排球场地的把排球打到这边来了,她捡起来把球垫了回去。   那边正好缺人, 邀请她去那边玩,她排球玩得比羽毛球好, 跟徐风讲了声,过去打排球了。   玩性正酣, 程凯隔着铁丝网唤她:“弟妹!快过来,有事找你。”   梁春雨跟人说了几句, 转回到羽毛球场地了。   场地上铺了几块瑜伽垫, 徐风跟几个男的站一旁。   程凯往前推了她一下:“弟妹,我们这儿可有规矩,羽毛球输的那组人得带着女朋友做5分钟平板撑, 徐风弟弟以前没女朋友,都是一个人做的,赖了这么多回,今天可不能再推了吧?”   有人冲徐风开玩笑:“你媳妇儿算轻的, 便宜你了。”   梁春雨往周边瞟了几眼,果然, 徐风那组的几个男的身边都带着女朋友。   徐风笑盈盈的也不回话, 看见了梁春雨, 把她拉过去低头说:“这回得夫唱妇随啊。”   几个男人在瑜伽垫上依次排好姿势。   徐风身体拉得笔直, 双腿修长, 男人的背像一张饱满的弓,张弛有度。   他摆好姿势,头转过来催促:“小春,快上来,要不说不定过两分钟我就顶不住了。”   梁春雨犹豫一会儿,在众人起哄声中,厚着脸皮趴上去了。   后面几个趴着的,其中有个男的身高不济,他女朋友倒是长手长脚,刚一上去,整个儿一“赑屃”造型,再一趴下,从头盖到脚,起不来了。   梁春雨一趴上去,徐风明显吃力,呼吸急促。   旁边有人叫:“注意腰啊,别把你老公腰压坏了。”   徐风原本运动就出了很多汗,整个人跟火炉似地,他的背部随着动作起伏,隔着一层运动衣都感觉到骨骼动作。   梁春雨觉得痒,听他呼吸越来越急促,自己半分不用力,忍不住轻轻笑了几声。   笑声带着股气钻进徐风耳朵里,徐风真是用了力气,手臂紧绷,感觉到梁春雨在背上腹部的抽动,忍着笑偏头,喘气:“小春,不能再笑了,再笑咱得垮了。”   他这么一说,背部又动了几下,梁春雨忍着,他也忍着,憋在肚子里,不平衡了,徐风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   越抖越想笑,越忍越想抖。   梁春雨的手忽然抱不住他脖子了,手腕垂下来,搭在徐风手臂上,一黑一白两个护腕。   徐风抓住她的手,终于失力瘫了。梁春雨伏在他背上,他转个身搭住她腰,两人躺在瑜伽垫上,脸上俱是汗,四目相对,又笑了。   后面观赏的那一队里,程凯报时:“两分四十七秒。徐风弟弟还得练练啊。”   两人都站起来,徐风回身顺势一搂腰,将梁春雨抱起来放旁边的铁架子楼梯上:“还跟我练不?”   梁春雨:“你不觉得重吗?”   “哪儿重?”有人听见了起哄打趣,“猪八戒背媳妇儿,有谁嫌重的?你就算是个杠铃,徐风弟弟用四肢,那也得背起来。”   立刻有人接茬:“话糙理不糙,自己的媳妇,哪怕胖成个球,你也不能嫌胖,得夸她圆润。”   那人的胖女朋友立刻锤了他一下。   梁春雨坐梯子上,两手放他肩膀上保持平衡,徐风就靠她膝盖边,和其他人说笑。   这个角度,是他黑黑短短的头发,梁春雨短发下是俊朗的面容,眼里时常温温的,笑意洒脱,有时会逗一下人。   她这么想着,手不由自主在他肩膀处动了下。   徐风一边讲话,一只手就抓住她手,大拇指在她手心饶了一圈。   然后他在前边说:“那老中医的药,好像没什么用。”   梁春雨一看,手心果然是湿的。   “还有几剂没吃完。”   徐风从旁边的抽纸筒里抽了几张纸,拉下她手给她擦几下,丢进纸篓:“咱们换个去瞧瞧。”   “那个老中医,其实外婆小时候就带我去看过。”   “是嘛?”徐风点头,“说明这么些年,他医术没什么进步。”   “不看也可以,这个没什么,我妈也带我去看过医生,可能是天生的。”   “不行,”徐风拍了一下她手,“哪有人一直出汗的,这个你得听我的,我有办法。”   梁春雨不知做了一个什么表情,没再反驳。   徐风大仙有什么办法不知道,反正他有耐心,神农尝百草,一样样试过去呗。   两人出了体育馆,没急着走,在外面的天桥周围逛了逛。   广场上摆了几个红彤彤的巨大玻璃钢草莓雕,红瓤绿梗,黑夜里看起来挺逼真。   绿梗上还爬了一只“七星瓢虫”。   仔细一看,还光着屁股。   徐风一乐,松开梁春雨的手,几步上前将趴在草莓上晃荡的“七星瓢虫”举了起来:“盒子哎,你爸怎把你丢这儿了?”   小盒子穿一身瓢虫装,衣服背面画了七个黑点点,被徐风图如其来举到半空,反应比较慢,愣了好一会儿,才“呀”地奶声叫了出来。   徐风视线往下一瞥,“哟”了声:“今天怎么穿开裆裤了,不是不愿穿吗?”   小盒子捂住屁股,还挺害臊别扭的:“你别看……”   “你爸呢?怎么把你丢这儿了?”   “他去买凉茶果冻了,喏,喏,来了。”小盒子雀跃,小手指指他们身后。   郑淼果然提着一塑料袋从对面走来,直接掠过梁春雨,走到徐风和小盒子身边。   徐风抱着小盒子转过身,郑淼指着梁春雨:“那谁?”   “你说那是谁。”徐风知他故意。   郑淼拿袋子顶了一下徐风的胳膊,大声笑道:“你到我这而撬墙角是不是?”   徐风笑而不答,把小盒子递给梁春雨,三人站一处,一本正经问郑淼:“这样看是不是很像一家三口。”   “我去!”郑淼一把将小盒子薅回去,怒道,“还想抢我儿子!不要脸了你真。”   小盒子也挺享受一一家三口的感觉,小嘴巴一张一合不舍地看着徐风和春雨,奈何郑淼是亲爹,只能砸吧下小嘴:“你急啥呀,我又不跑……”   郑淼拍儿子屁股:“你还挺想跟别人走是吧小白眼狼,爹是不是白疼你了?”   盒子不吭声,嘴巴撅起来吊油瓶。   郑淼嘘了一声,从塑料袋里拿出个果冻拆了放他嘴边。   甜甜蜜蜜的味道就在嘴边,盒子的嘴不翘了,窸窸窣窣吸吮起来。   郑淼一边喂儿子一边回头问梁春雨:“上哪儿了?”   梁春雨:“去了体育馆。”   “我和爸爸去电影院了!”小盒子从果冻里抬头插嘴道。   “喔,”梁春雨笑笑,“电影好看么?”   小盒子眼睛亮亮:“好看的呢!”   郑淼哼了声“好看到尿裤子是不是?”   盒子欢欣的面色当即沉下了,嘴巴重新吊起来,大声说道:“爸爸,你怎么这么讨厌!”   徐风趁机怂恿道:“爸爸讨厌,跟叔叔和小春姐姐走吧?”   盒子一丝犹豫也无,用力点头,敞开两只小胳膊求抱走:“好!”   郑淼又气又笑,抱着儿子往身侧一偏,回头冲着徐风和梁春雨:“你俩赶紧走,要不我家宝贝盒子真被骗去给你俩当便宜儿子了!”   徐风和梁春雨相视一笑,跟郑淼说了句再见,往前边走,不一会儿没人影了。   郑淼抱着光屁股的盒子往车的方向,脸上笑容慢慢散了。   他给儿子绑好安全带,坐上驾驶座,没有发动车子。   “爸爸,你想什么呢?快把车子开起来啊!”小盒子踢腿。   郑淼“喔”了声:“再坐会儿。”   车外有对情侣经过,那男的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要不是我聪明,你还能是我女人吗?”   郑淼询声望过去,那对男女相互依偎着,不断亲呢地开着玩笑。   刚才徐风和梁春雨也是,相视一笑。   郑淼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自己很傻气,好像这么些年跟女人都白玩了,蠢死。   近水楼台先得月。   近的是他,可是身在楼台不自知,他还没看个清楚,别人已经捞走了。   他发一会儿怔,回过头发动车子,小盒子坐在旁边,童音咿咿呀呀,用手掰扯着小脚,没有半点没干扰。   ****   徐风在微信里跟梁洁说了一通,心里惦记着梁春雨家住了近二十年的那套房子,托人联系了中介,下个周末的时候,抽空去了趟b市。   路上有人给他打电话,他接起来:“我在路上。”   那头:“嗯,那边的路你认识吗?记得开导航啊,中介是我朋友,你跟他说一下,他会把钥匙给你的。”   “嗯,”徐风一手把着方向盘,应了声道谢:“这次谢你了,下回请你吃饭。”   对方笑道:“记住了啊,我可放不过你这顿饭。”   “行。”   a市到b市上高速开了三个小时,又开了导航一路找到中介所。   锁好车走上台阶,一个短发的女中介正在跟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讲话。   徐风敲了敲玻璃门,然后推门而进。   女中介四十上下,是个精明的牙侩样儿,画了浓妆。   徐风穿了简单的休闲衬衫和裤子,女中介目光在他脸上溜了一道,转而去看他停在门口的车子,再回过来,便笑了。 第48章 老家   “看房子是不是, 来来先坐。”女中介走过来打招呼,将他引到一边的沙发上, “喝什么?”   徐风微笑道:“我是小西介绍过来的,他说尚品国际那套房子挂在在你这。”   “对对, 我记得了, ”女中介附和道, “钥匙和门禁卡在我这儿呢, 房子一直空的, 现在的有钱人,都不愿意要二手房, 其实没什么的。”   女中介去办公桌前找了钥匙递给徐风:“等下啊,我这边还有几个客人, 一会儿就陪您去看,那房子不错的, 装修很上档次。”   徐风本想说不用去了, 转而一想:“我自己去看吧,楼号和层数告诉我就行。”   女中介犹豫了一会儿, 终究还是说:“行, 既然是小西的朋友,您看好了, 觉得行就给我打电话啊。”   “嗯。”   徐风拿了钥匙导航到尚品国际,问了小区保安, 很快找到楼号, 搭电梯, 刷门禁上楼。   高层,二十五层。   正掏钥匙呢,对门开了,一头发半白的老大妈提着一黑色垃圾袋出来。   她看了徐风好几眼,见他正在掏钥匙,停了脚步,回头打招呼:“小伙子,这对门儿你买下了?”   徐风摇头:“还没买。”   老太太见徐风面貌清隽,气质温和,摆摆手劝到:“小伙子,这地段儿房子现在可在贬值啊,掉价掉得厉害,繁华区都已经转到城东了,你不如去城东的绿城买,那房子才会涨价呢!”   “不用,阿姨,我就看中这套了。”徐风将钥匙插进锁孔。   老太太叹口气,有点无奈道:“你现在是年轻人,觉得住二手房没什么,可是这房子一旦被人住过,那是又风水的呀,会影响你以后气运的。”   徐风兀自笑了笑,没说什么。   老太太大约是被他风淡风轻的表情激起了好胜心:“别不信啊,你这房子看着高档,以前住进这儿的两户人家,可都不太好。”   徐风手回头,似有触动:“什么?”   老太太见徐风似有被打动的迹象,将垃圾放下,八卦道:“我们家搬来也有十几年了,搬来的时候,对门你这房子已经住了一家三口。”   徐风猜想她说得是梁春雨一家。   果然。   “对门头个屋主在小区外头有两间店面房,开了修车厂,可赚钱呢。那时候零零年吧,他多年轻啊,你看我们这小区也算高档吧?又买了房子又买了车,本事可大了。”   “嗯,后来呢?”徐风问。   “后来哟,他们女儿初中的时候吧,不知是哪个朋友带起来的,跟着人家炒股,赚了好多钱哟,那一阵在这小区都挺有名气的,说是炒股挣了几百万,市区好几个有名的小区都有房产,好多人都跟着他炒起股,修车厂也不开了。”   “后来……是不是出问题了?”   “可不是!”老太太头一缩眼睛一瞥,愤愤道,“真是有福不会享,这原来开个修车厂子多好哇,搞那些歪门邪道,富了几年,办了个公司,后面破产了,股票跌得厉害,全赔进去了。”   “是不是还借钱了?”徐风静静道。   老太太眼睛一瞪,哎哟这小伙子太灵气了。   “就是哇,这么多钱赔进去了谁不急,肯定想翻本啊,这个东西跟赌博一样儿,都是一阵好一阵坏的,得看运数呐!墙倒众人推,那男人也是倒霉,谁都不帮他,偷偷借了高利贷。”   “那高利贷的人你也是知道的,鬼子一样的糟货!那利息翻的快呀,谁还得起?天天上这要钱。推推搡搡骂骂咧咧的,又打又砸呀,男人躲出去了,喏,你看看” 老太太指一指墙壁上的储物板,碎碎念,“催债的一来,女人就把她念高中的女儿藏这里。”   “后面那男人不知是被高利贷追得逼急了还是怎么样,路上出车祸了。当时这事儿闹得还挺大,特意有部门出来调停了利息,要不那个天文数,真的是谁也还不上。利息调停之后女人就带着孩子搬了出去,听说过得也不好,没过几年就得重病了。”   “所以说着房子气运不好,把这一家人的钱都散尽了,”老太太回归主题,“之后这房子卖的价位低,又有一家人搬来这里,说来也怪,没过几个月那家人做生意就亏钱了,吓得人家连夜搬了出去。你这是不懂,被中介糊弄了吧?这房子名声不太好,有钱人都不愿意买的。”   徐风站在门边,抬头看老太太指着的那个储物格子,外面罩了个灰色的百叶门。   老太太见门已经打开,就顾自站了进去,指着里边小声说:“你看看,这装修得是好,材料都是顶贵的,可是都二十年啦,对你们年轻人来讲,还是有点老气的!”   接着拍了拍徐风的肩膀:“小伙子,话我跟你说前头了,你进去看看,真要买,心里有个数就行,我老太婆反正也拦不住。”   徐风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阿姨,谢谢您了。”   老太太欣慰点头,拎着垃圾下楼了。   徐风走进去,屋里开阔,120个平米左右,拼花实木地板蒙了层灰,墙壁上偶尔有擦蹭,可以看出来,装修有些年头了。   四室一厅一厨一卫,有一个房间门上挂了一个布偶,房间里贴着底板粘了一层草叶形状的绿色墙纸。不知道是梁春雨一家的,还是后来搬出去的那一户贴的。   徐风走到窗户边,划开窗户,俯瞰底下应有尽有的小区设施:室外泳池,喷泉,修剪整齐的绿化带,还有篮球场。   窗户边上的围墙,贴了一张身高尺,上面由下往上,用黑笔划了几道,写了几个日期。   年轻的梁春雨也必定像他现在一样,短头发的女孩子,双手按在窗沿,一脚向后蹬,望下去。   不知她看的时候是白天还是黑夜,如果白天,她望见的,是如画的风景;如果黑夜,这么高,直直往下望,深不见底的黑洞,眨一眨眼,远处数不尽的幢幢灯影。   喔,有一点肯定的,她一定在这房子里藏过许多秘密,年复一年,如这尺子所记录的那样,个头慢慢蹿高,或许跑去楼下小超市买包糖,抽了奖,带回一张贴花纸;有时骑自行车回家,书包放在网兜里,车子半路链子掉了,她跳下来,沿着林荫道,踩着簌簌的落叶,将车子慢慢推回家。   他是一点也没有接触过的,可是在这房子里,理所当然,真真实实存活了二十年。   身高尺上,黑色的水笔,日期记录到2011年8月9号,那时候身高是162cm。   162cm。才到自己的胸口,其实现在也一样,不高。   她也跟他说过的,她家以前很有钱。   后来没有了。   剩这个房子,好房子,遍地的回忆,但她真的需要么?   他走出房间,脚上踢到一团东西,俯下身捡起来,一个沾满灰尘的捕梦网,很小。   关门的时候又看见墙壁上的百叶门,一平米左右,他将铁窗拉开,里面四壁都是灰色凹凸不平的水泥。   当她藏在其中,后背皮肤硌着密密麻麻坚硬的水泥沙子,透过百叶门的缝隙,看出来,看到的是什么?   徐风下楼,二十五层,中间有二十四部楼梯,一圈又一圈回旋,像反复的迷宫,到最后,才有一条门。   渐渐地,想到她第一次载自己和郑淼出去吃饭,坐在公园的户外椅,春末的柳絮,细绒绒浮在周围,她站起来,隔着一条马路,骄阳似火,与他遥遥相对。   他走得慢,出了小区,半青半黄的行道树中间,汽车飞驰来往,引擎声此起彼伏。   说白了,一套房子,钢筋,水泥,买了又怎样,可她真需要吗?   恍惚间,好像时光真的过去,他就在她家楼下,年轻的梁春雨,手肘拄着窗沿,一脚后蹬,站在高处往下望,正好看到他这里。   可是他也明白,学生时代的她,早没有了。青葱少女,在十年前,眼睛明亮,伸手捂了一下他的眼睛,然后飞驰而去,再不见踪影。   有个男人正靠着树干吸烟,见徐风木然不语坐在一旁,似乎失魂般,烟盒递过去:“年轻人,怎么这个脸色,来一根缓缓?”   徐风手里攥着钥匙,看向眼前那盒烟,过了几秒钟,站起身:“不用了。”   男人没勉强,笑了笑收回手,鼻子里呼出大团丝丝缕缕的烟雾,透过逐渐凋零的黄叶缝隙,看向远处。   徐风绕去路边开车,正遇上对门老太太倒垃圾回来,老太太见他下楼,笑着问道:“怎么样,小伙子,还买不买了?”   “不买了。”   “这就对了!”老太太拍手,还是那句话,“那房子不能住人,气运不好的呀,你们年轻人不要贪便宜,多奋斗两年……”   **   钥匙还给中介,中介女脸色不太好,一会儿又转过弯,殷勤地给他介绍其它房源。   回a市的途中,小西的电话过来了:“唉唉,你搞什么?!非要我介绍,我给你找到了,你又不买。那女中介嘚吧嘚都快烦死我了哟!”   **   挂了电话,徐风在加油站路边给梁春雨打电话:“小春,在哪?”   “喔”梁春雨正在地下室取车,“我下班了,送老板回家,你不是去出差了吗?”   “嗯,我现在回来了,你跟我一起吃晚饭么?”   “好。”   …… 第49章 萍萍   梁春雨刚进小区, 就见徐风在底楼的栏杆面上坐着,双脚撑开, 手肘微弯, 按在栏杆上。   她走上台阶,叫他一声。   徐风回过头,一只手原本按在栏杆上,此时抓住她手, 梁春雨一用力,拉着他站了起来。   “等很久了吗?”   徐风拎起放地上的菜, 不答反问:“要不你从郑淼那跳槽?”   梁春雨知道他开玩笑,顺口接了一句:“跳到哪里?”   “我这里呀, ”徐风开玩笑, 又觉得这个玩笑挺诱人似地,“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向往。怎么样, 给你涨工资,包吃包住还陪聊, 待遇可以不?”   “可以啊。”   “那说定了。”   ……   ***   梁春雨拣徐风带来的菜:“今天我做饭吧。”   “随便。”徐风把外套脱下来, “我给你当下手呗。”   他的外套往后一翻, 调出来个紫色的小玩意儿, 从梁春雨老家带出来的, 直接落地砖上了。   徐风捡起来, 见梁春雨望着她, 便将捕梦网递到她面前:“这个是你的吗?”   梁春雨仔细看了看, 有点疑惑:“不是,哪里来的?”   徐风知道应该是拿错东西了。他也不慌,直接挂在门后:“喔,偷来的。”   “……。”   徐风拿个筛子,不知想到什么忽问道:“你们b市有个大德饭庄,里面的红毛蟹很有名?”   “挺贵的。”   “你吃过没?”   “嗯,去过几次。”   “味道怎么样?”   “红毛蟹花样很多,蟹膏满,壳的味道浓,火锅和粥都可以。””   徐风笑笑:“还吃过什么好吃的?”   梁春雨想了想:“城南还有一个3d料理店,专卖分子料理。”   徐风对分子料理倒是不感冒,“烟枪,注射器,量杯,感觉在实验室吃饭。味道呢,怎么样?”   “过去太久,那时候跟我妈去的,忘了。但是应该还不错吧。”   徐风洗好菜,按上水阀:“我在想,你上学时,是怎么样的。”   梁春雨进了厨房,接过他洗好的菜:“跟其他人差不多吧,不过我成绩很不好,上课提问经常都答不上,老师把我的位置排很后面。”   “这不行啊,”徐风挑眉:“摆明了欺负你呢。”   “我跟我妈说了,”梁春雨笑着,“她说我坐前几排也少有及格的时候,干脆就把位置让出来给别人好了。”   “你妈妈倒是看得挺开,她不督促你学习?”   “我爸我妈都不催我学习,他们俩以前学习也都不好,觉得是遗传。”   徐风也笑了:“别人都有升学压力,看来你没有 ?”   “数学还好,其他几门课都经常不及格。老师经常把我叫去谈话,说有不懂的就要问,”说到这,梁春雨抿了抿嘴,“可是我觉得没什么不懂的,就是做不出来而已。”   “哈哈,‘而已’!”徐风乐了,给她抱起来掂了掂,“咋这么可爱?”   梁春雨看起来还对自己是学渣挺不好意思的,没再说下去,反问道:“你呢?”   徐风回忆了下:“我小学的时候也就中规中矩吧,我爸爸是军校毕业的,不过他读的是文科,语言专业的,我以前英语作业不会写就去问他,他给我弄错过好几次。”   “后来呢?”   “后来我上了初中,成绩突然好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觉得,那些题目都还可以。中考考得特别好,要不然你们市里明谭高中原本是不收外地学生的。”徐风说到这里,动了动胳膊,低头,“你高中是哪个学校的?”   梁春雨读的是b市末流学校,学渣聚集地,学校管理不严,打架斗殴混子马仔遍地。   她眨眨眼,不好意思说了:“不太好。”   徐风手还搭在她腰上,唇一勾,松开手,:“行,不问了啊,英雄不问出处,反正咱小春是条好汉是不?”   梁春雨被他弄笑了:“你出去吧,我要做饭了。”   **   一顿饭的功夫,徐风已经在小沙发上睡着了。   梁春雨炖汤时往外一瞥,见他睡着,走过去,将窗户关上了。   饭做好,他没醒,梁春雨坐到沙发边上伸手拍了拍他。   徐风睡得沉,眼角一动,换个姿势又睡过去了。   梁春雨也没再叫他,自己掏出手机玩一会儿。   屋里静悄悄的。   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后头斜伸出一只手,将梁春雨的手机屏幕整个罩住了。   梁春雨一边往后看,一边把手机从他手掌中挪开继续看:“醒啦?”   “嗯,”徐风正无聊,一只手垫在脖子后,另一只手继续追着她的手机屏幕。   梁春雨躲,他追,俩人小孩似地,动作渐渐大起来,徐风从沙发上坐起来,她就准备站起来,腿还没站直又被他拉回去。   这手机跟玩具似地,到最后梁春雨被他搂在怀里,不得不说:“手机给你吧,别弄了。”   徐风“呵”了一声,头凑到梁春雨肩膀,小声说:“没弄嘛,你说我弄什么了?弄什么啦?”   这声音热气腾腾的,滚进她耳朵,暗示有点明显了。   梁春雨头一偏,又被他大手压回来,大约是刚睡醒,他还有点犟:“老躲我,我不答应。”   说着吧,眼睛向上一瞥,瞬间来了主意,贴在她面颊上的大手挪了个位置,把她眼睛蒙住了。   他还笑,凑过去,从她瓷白的面颊上往下吻。   面颊,鼻梁,上唇,徐风遮她眼睛的手移开了。   心动欲动,光风转蕙,满眼是春。   四目相对,梁春雨握住他的手,两人的温度交融在手心。   世界上的最远,到天涯海角如何,掌中宝,心头痣,情动相迎,气息绵绵。   ………   日子流水一般,郑淼入围了a市杰出青年企业家候选人行列。   此次活动旨在评选出品德高尚,信誉良好,锐意改革且富有时代气息以及人格魅力的青年企业主。   他同时也是此次评选活动的发起人之一,这也算是黑幕之一,主办方特意给他降低了点门槛,以上评选条件中他只需符合“青年企业家”这五个字的标准即可入围。   只是黑幕还没进行到底,奖杯也没来得及颁下来,入冬的时候,郑淼公司就出问题了。   北风那个吹,郑淼要急上火了。   这怎么说?老天爷就是搞,游手好闲的时候,公司里人心惫懒,业务停滞,可照样混地下去。可好像人一积极,就非得历劫受打压似地,四面起火。   先是融资失败,后来想笼络人心分配股权,股权也不是每个员工都能分到的,被排除在外的员工不满,有人就要辞职。   “郑霸王”扒耳挠腮,节节败退到江东,牛踩瓦泥团团转,就差自刎了。   想开个公司咋就着这么难?郑淼以前是不心痛,反正他老子在后面顶着,可这次他是想好好弄的呀,怎么又不行了呢。   郑淼目前也算有点担当了,求爷爷告奶奶各处跪舔,真是一把辛酸泪。   半夜三更回到家里,心里泪悔直流:老子到底为啥要学好?   郑淼早出晚归,梁春雨和他同步,两人都是二愣子德行,事倍功半,一个月过去,俱是一脸倾家荡产的憔悴样。   徐风也焦心,媳妇儿脸色越来越差,补得没去得快,这样子下去,不得被拖垮?   他也不遗余力啊,调动人脉帮郑淼,请吃饭请喝酒请唱歌。   拉赞助,饭桌上少不了的就是人傻钱多的土大款。   当然当然,不能一棍子打死土大款,土豪也不是个个都这样,但郑淼见的这几个,的确是人傻钱多。   土豪们带小三小四来吃饭,左搂右抱,前拥后簇,身在百花丛,心华盛放惬意得很。   徐风见惯不怪,郑淼呢,也是浪过的人,更不以为然。   一桌人各怀心思坐下,位置满了,有个漂亮小妞没地方坐了。   小妞不介意,眼睛一斜,屁股一摆就要往旁边侧头望着窗外的徐风腿上坐。   所以说徐风貌美其实挺招人的,就这么坐着都不得舒坦。   他侧头看外面是想看看梁春雨有没有跟着郑淼来了,几秒钟的时间,被女郎盯上了,膝盖一弯屁股一沉就要投怀送抱。   徐风甫一回头,面前一团黑影压下来,快得来不及反应,心中一惊,立刻伸手往外推了把。   女郎屁股还没落到实处,背后中一掌,毫不留情,子弹一样被怼出去了。   她回头,徐风跟刚才望向窗外时完全变了张脸,好像还怨她吓到自己了,没什么好气,瞥一眼又转回去。   这人变脸太快,但是怎么变,太俊太仙,有股子清高,勾人的咧。   女郎也是回看脸色的人,愣了下,懂规矩,不往他身边凑了。   把她带来的土豪看着徐风干笑了几声,搂了漂亮女郎在一旁,叫了服务员加座。   土豪点点女郎的脸蛋:“撞枪口了吧?”   女郎开口,娇娇俏俏:“还没被人这么推过呢,疼死。”   她一边说,眼睛一边又斜到徐风那里去,后者正在跟旁人笑谈,早把这事儿忘了,神态自若。   笑起来更有的看呀,漂亮小妞思衬着。   只是她这一开口,旁边的几个男人都惊了下。这女的嗓子,真撩人。   又清又柔又细簌,音色美,关键还不腻,说几个字,润,缓,滑溜溜的。   而且她很懂怎么说话,气息自然流畅,不扁不散。   这么一把好嗓子,人一听,已经有了三分好感了,再看相貌。   五官玲珑,如珠如玉的。   漂亮!   这就很有看头了。   立刻有人调戏她:“哟哟,这嗓子好听。妹妹叫什么?”   漂亮小妞答了,笑眯眯的:“萍萍。”   这一听就是糊弄人的名字,不过谁也不会深究,名字不过一个代称,人够有趣就可。   “这嗓子跟添了金似地,会唱歌不?”有人问道。   带她来的土豪拍拍桌子,颇为得意:“怎么不会唱,唱得贼好。”   土豪说着,转向女子:“宝贝儿,给大家伙儿来段大鼓书。”   萍萍也不怯场,真个站起身清嗓,像模像样来了段《梁祝下山》。   她这肯定更定不是专业学的,但是架不住天分好,嗓子拿捏得当,模仿的味儿足了,透出点儿才气,可说十分出彩了。   这一唱,酒不醉人人自醉,人美声美,反正这一桌门外汉土老冒是被哄住了,徐风和郑淼趁着人叫好的功夫,立即把话题拉到赞助上来了。   讲起生意,土豪没有事业心也得装装样子,东一句西一句地扯,带来的几个女人就被冷落了。   徐风这回就相当于个牵线的,他对郑淼公司的业务也不熟悉,偶尔插几句嘴缓和敦促下,基本也没什么事儿。   萍萍的手在桌上一点一点的,眼睛斜到徐风那。   他又在看窗外了。   过不一会儿,徐风说要去洗手间。   萍萍一看,他起身,没穿外套,倒是把围巾带出去了。   徐风刚出去,就有个土豪吧唧吧唧说徐风坏话,大致意思就是这人装得紧,且十分奸诈,讲合作谈共赢,绕来绕去打太极,一个不小心就被大放血。   郑淼听了觉得好笑,心想:说得好像自己没钱赚被他坑委屈了似地,要是真没钱赚,傻子撞一回南墙也长记性了,说来说去,还不就是嘴上点个炮。   土豪说着说着,拍拍萍萍的手:“大宝贝儿,刚才你看他好几眼,喜欢人家俊俏不是?”   萍萍娇俏斜了一眼,还是柔柔的语气:“瞎说。”   人傻钱多的土豪一哼,起了恶作剧心思:“刚才投怀不是没投成吗?这也不怪你,人家正经人。不过嘛……你要是真想个法子投成功了,今天的出场费,我给你……。”   最后几个字,他凑到萍萍耳边说了句。   萍萍眼睛一亮,很快又敛去了,看看对面徐风的座位。   她用筷子戳戳碗底,慢吞吞地说:“这么多人,人家脸皮薄,不好意思呐。”   土豪潇洒一笑:“在哪都没关系,抱上了就算数。”   萍萍了然,过会儿也借故出去了。   郑淼知道萍萍要去干什么,他也知道自己应该帮徐风一把拦住萍萍,可是这人心底也有一点小秘密,抓挠得他不得爽利,一时间混沌,就让这女的出去了。   或许人都有一点盈利的思想,郑淼想知道的,期盼的是什么不得而知,事情过于复杂,人有的时候甚至没法猜透自己的动机。 第50章 隧道   萍萍也没有往洗手间去, 料定徐风不在那里。   大厅走廊休息室娱乐室都逛了一遍,没找见人。   萍萍站台球室外站了会儿, 略一思索,拐个弯换方向走出旋转门。   拐出去, 再往回弯, 果然, 隔一堵酒墙, 徐风背对着她靠在墙面, 一手插在裤兜里,   灰色毛衣, 妥帖的黑色九分裤,中帮鞋, 长手长脚,看背影就脱颖而出。   萍萍兀自一笑, 觉得运气不错, 悄悄又上前几步。   往前这个几步,萍萍顿住了。   徐风右手的确是插在口袋, 不过左手拿出来了, 手指屈起,窸窸窣窣在揉对面一个女人的头发。   萍萍顺着他的左手, 又看到对面的女人身上。   模样还好看的,看着清爽又健康, 唇红齿白的, 卡其色毛衣, 灰色昵裤,简单的款式。   再往下,萍萍的视线顿了下,溜回来看徐风的鞋子。   两人穿的都是深灰软皮的平跟短靴,一看就是同款,只是女人脚上的那双拼了色。   萍萍心思一动,按捺住了脚步。   他们都没注意到她在后面,跟对方讲话,女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徐风接了几句,好像笑了,肩膀一动,搭在她头上的手指屈起两根,哒哒点了她的头皮两下。   两人倒不是那种甜腻腻的,但是关爱的姿态不言自明,女人站在台阶最后第二阶,一边说话,手里捏着的羊毛围巾悬在空中一荡一荡的。   徐风插在口袋的手伸出来,顺手接过围巾给她围上塞好了。   期间萍萍听见徐风轻声说句:“别动,要不系不好了。”   他给她系好了,低头看了看,觉得还不错似的,又点了两下女人的脸颊:“还是系我的围巾好看。”   女人把他的手拿下来,不过立刻就笑了。   这女人笑容一加深,萍萍觉得,倒是很有点惊艳,特别是嘴角往后推,笑纹如涟漪,脸上的淡静去了不少,脸蛋很出彩了。   这么一看,两人的关系不言自明了。   萍萍看了看台阶外,心中不可避免有些失落,这样的天,寒风凛冽,蛮冷的。   不过要是有个人在吃饭的时候还记挂自己,如果真的有这样牵肠挂肚细水长流的感情,谁还会觉得冷?   他又想起徐风推自己的那一下,以及瞥过来的那一眼,啧啧,好么,天底下的好男人,又俊俏又温柔又能干,全是别人的,连打个擦边球的机会都无。   躲在酒墙后,也不知是惋惜还是自怜,轻叹口气。   ***   酒楼南面有个小广场免费停车,再靠近就是片绿化带,下边清一色的鹿角海棠。   包厢在一楼,几块碳晶墙暖把房间烘得跟火炉一样,有人嫌闷,因此窗户一直是开着的。徐风坐位置上看几眼,找到了休闲椅上的梁春雨,怕她冷,才出的包厢。   徐风站台阶上叫她:“怎么坐这?”   “送老板来这里吃饭,车子里太闷了,出来走走。”梁春雨倒是没想到徐风也在这里,蛮高兴的样子,走上台阶,“我刚才好像听见这里有人唱大鼓书。”   “唱的什么?”   “ 《梁祝下山》。”   徐风明白了:“就这么一段是吧?”   “嗯,后来就没唱了。”   徐风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围巾递给她:“不会再唱了,你回车上吧,等下冻感冒了。”   接过围巾,梁春雨没急着围上:“你怎么知道不会再唱了?”   “我们包厢里的客户带来的人。”   梁春雨点点头,似乎还颇为遗憾:“声音蛮好听的。”   徐风想起那女人差点做自己腿上,梁春雨现在还夸她,有真点哭笑不得。   这么想着,他手就往梁春雨头上按,扬眉:“人家刚刚差点坐你我腿上了好不,你还夸她,长不长点心?”   梁春雨默了两秒,有点愣。   随后眨眨眼:“那你觉得她漂亮吗?”   徐风看她这时候又有点狡黠的眼,“哈”地笑了,手指屈起在她头上哒哒按了两下:“行啊,小春,你这对我不上心就算了,现在还学会给我出送命题了是不?”   梁春雨这时也放不过他了,不紧不慢地:“你说,漂亮?还是不漂亮?”   “喔,咬得这么紧,想听我哄你了是不?”徐风恍然地点点头,凑近她,“你也得哄我呀,我也不高兴,怎么你就夸别人不夸我?我声音不好听是吧,不能给你唱小曲儿?”   他这样说,梁春雨也笑了,脚在台阶上一点一点的,手上的围巾荡来荡去,徐风目光往下,顺手抽回去给她系好。   末了还说了句:“看来我要得你欢心,得报个培训班开开嗓。”   萍萍站在山墙后窥了会儿,心想这女人大概也是个千金小姐,门当户对的感情也顺理成章,只是天下的便宜怎么好像真都叫她占尽了,看来还是人家命好哇。   萍萍心中一番感慨,又冷又热的,倒也没有硬要上去插一脚的意思,何必呢,当自己被人家情侣虐了回呗。   她再往两人看一眼,梁春雨此时也正好看过来,不过她只是扫了一眼,没注意到她的窥视。   萍萍转身回了包厢,拉开椅子坐回去。   怂恿她的土豪夹着烟,笑道:“怎么样,宝贝儿?得手了不?”   萍萍眼睛浅浅一斜,手指划了划土豪的脸蛋:“就这么想把人家往外推是吧?伤心死。”   土豪哈哈一笑,抓住萍萍的手来回摩挲,料定她失手:“这人是有点轴,搞不灵清他,我们认为好的呀,他偏不要。”   郑淼正跟其它人侃话,在萍萍进门来的时候看了眼。   今天酒被灌了不少,这会儿他有点头昏脑胀的了,一杯接一杯的,胃里难受。   正胡侃,徐风推门进来了,他坐到郑淼身边一会儿,手掌摊开悄悄一划,把郑淼杯子划过去,老白干倒了,换成白水。   郑淼舍身成仁,喝得七荤八素的,徐风在旁边帮腔,天南地北地说,土豪总算上钩了。   席散了,郑淼舍身成仁,一肚子的乙醇加水。   按照郑淼原来的习惯,喝了酒脑袋沉,就得睡。   可是今天不成了,一来心里大概蛮委屈的,以前喝酒是寻欢,今天是应付,跟卖身似地被逼着喝,听人在旁边叫好,胃里一阵阵地往上返;二来,他脑袋里有根筋搭错了,一会儿晃过梁春雨这段日子工作的画面,一会儿又想起徐风给自己偷换白水,酒精好像烧到脑袋里,热烫的灼烧感,熬得他眼睛都红了。   梁春雨开车拉郑淼回家,红了眼的郑淼望着街上的行道树,望着望着,红眼睛又瞥到梁春雨身上。   他也说不上什么感觉,抢,觉得晚了;不抢,控制不得,隐隐又是不甘心。   冲天的醉意混着自怨自艾,直往小腹下冲,喝下去的酒起作用了,火烧火燎的,他醉醺醺喊了一句:“小春,找个厕所,憋不住了。”   大半夜,都已经上路了,梁春雨上哪给他找厕所?   郑淼是喝得不少,这会儿一刻也憋不住了,就跟散了魂似地连声“憋不住了”“憋不住了”。   梁春雨被他催得心焦,车头一拐开去加油站。   郑淼摇摇晃晃的下了车,差点趴在地上。   梁春雨给他扶到厕所,郑淼摸着墙根脚上内八字打瓢拐进去了。   他真是半人半仙的状态,上了厕所也不晓得冲,遥遥晃晃就要出来。   梁春雨提醒一句:“洗手。”   郑淼“奥”了一声,恍然大悟,摸着厕所水管上下找水龙头。   “在外边。”梁春雨又提醒。   郑淼内八字又拐出来了,梁春雨打开水龙头,郑淼询声过来,手一伸,摸到梁春雨一截腕子。   梁春雨把手挪开了,他又追过去将她手也摁在水下,哼哼哈哈:“小春,一起洗洗吧。”   这人现在跟走火入魔没两样,梁春雨把手抽出来在一旁等他。   他洗好了,手甩了甩,想吸烟来着,手伸去口袋掏香烟。   摸出来一个打火机,大拇指摁来摁去想打火。   这是加油站,梁春雨哪能就让他这么闹事,抽走了打火机,顺道放进他上衣口袋,扶着郑淼上车。   郑淼也是,黏黏糊糊地,挂到了梁春雨胳膊上,梁春雨打开后车门,费力想把他塞进去,郑淼摇头晃脑的,横竖就是不肯进去,胳膊挂在梁春雨脖子上,费力睁开眼,囔囔:“小春……。”   梁春雨应一声,跟他说:“头低一下。”   郑淼也不知听没听懂,瞪眼醉醺醺地看了梁春雨一会儿,慢慢的,点点头,真把脖子缩起来了。   梁春雨一秒不耽搁,将他摁进后座,关上车门。   郑淼进去了也不安分,醉眼朦胧的。过隧道时一排led的灯带悬在圆顶,只有他们这一辆车,明暗交替,光线不正常,气氛也不正常,像一条现实里永远走不尽的路。   郑淼忽然一激灵,朦胧间挣出了几分清醒,花非花雾非雾,他这样看过去,好像什么也不存在,狭窄又旖旎的空间里,只剩自己和梁春雨两个。   此前他们无数次经过这个隧道,只不过,好像每一次,他醉意朦胧地躺在后边,她专心致志地开车,谁都不言,不语,不甚在意。   ****   初雪的时候 ,郑淼的杰出青年企业家奖杯终于颁发下来了。   黑幕不黑幕的,郑淼捧着奖杯热泪盈眶感慨万千,倒不像装的。   来年一月份元旦放假,徐风和梁春雨去了a市的森林公园看雾凇。 第51章 雾凇   梁春雨带了个单反去,这相机还是以前家里有钱的时候买的。   家里破产, 物件的家底还在, 她妈妈把大件不能搬的数码产品都卖掉,像这种小件的, 吕素说,买的时候万把块, 哪有转个手就只能卖两千的道理?不如留着自己用。   这娘俩那时候也是心态好, 赤脚的不怕穿鞋, 总归是虱子多了不怕痒, 何必把家里搞得一穷二白真跟个倾家荡产似的。   人在底层的时候,想往上爬;在高处的时候, 又怕摔下来,谁都过得不安稳,但要是浮沉生死都经历个遍, 看透了, 反而不怕了,舍得一身剐,谁也不怵。   何佳橙说梁春雨狂,其实也有点道理,这是思想上的强大, 已经有点佛性了, 不需要任何人来同情, 同情了也没用, 不是她想要的。   她跟吕素去过不老少地方旅游, 从南到北,云南束河镇到俄木塘再到平遥古城。   云蒸霞蔚长河落日是自然;亭台楼阁古迹颓城是人文,老祖宗的东西未必样样好,但是你看过去,一一分辨,眼界开阔,人格自然谦卑。   吕素是个浪漫的人,否则不会嫁给梁春雨的爸爸,至于梁春雨是不是个浪漫有诗意的人,这一点见仁见智。   不过,她这样的人,如果得遇良人,自然两心欢喜,遇不上,或者对方发生质变,那各种痛苦,她也得受着,谁让她“佛”性呢。   a市的森林公园,千里冰封,两岸雪柳琼花,天华仙姿独一份。   银装素裹,黑的枝干丫杈扎进雪里,上面挨着千朵万朵皎白梨花,像一团浓厚晶莹的白云,分出丝丝缕缕绦线,芃芃盛展,苒苒垂条。   前后两排树上的雾凇相连,换个角度看,潮起一般翻涌,停滞在泻落的一帧。   梁春雨站在一颗树挂下拍照,走得有些热了,她把帽子脱下来塞在羽绒服口袋里。   那棵树的树冠像炸开的灯花,横向两边延展好几米。   梁春雨走近一点,旁边成群的游客,小孩子在周边围跑嬉闹。   相机上的□□似乎不好用了,她随意拨了下先拍一张,雪地反射光太多,加了偏振镜,又试着把光圈往回调。   正低头抬头地试拍,也不知是风力还是人为,哗啦啦一阵密集的冰凇接连砸下。   树下的梁春雨措手不及,淋个满头满脸 。   软凇本就结构松散,牵一发动全身,枝桠簌簌摇动,一落就没个完。   徐风闻声往她那边一瞧,瞪眼“唔”了一声,面色一松,边笑边跑进去,拉着她跑出树下。   头上肩上衣服上全是毛茸茸的冰花,梁春雨尤其。   徐风大手在她头发上来回蹭,拍掉她面颊和头发上的冰雪,有的已经融化,徐风拿了张纸巾,垂眸擦拭:“凉不凉?”   “还好。”   徐风听她这样回答,也没抬头,手移到她的脖颈处一探,全湿的,他轻笑了一声,低声点头重复:“还好。你就会说这一句。”   她羽绒服里面穿了一件小高领,最上面干的,但是靠近锁骨部分,落近脖子里的雪一融,湿了。   徐风脱下手套,将她的小高领往下折,弯腰,手探进去擦,梁春雨感受到他温热的手滑进来,来回在锁骨一片擦拭。   梁春雨低头去接:“我来吧。”   她下巴一往下,徐风就腾出一只手,大拇指顶着她下颚将她下巴往上顶,他另一只手还在她衣领里:“你别动啊,一动我更看不见了。”   梁春雨下巴被他变相掐住,想动,于是晃了一下头,没甩脱。   徐风头还没抬起来,在她胸前嗤嗤地笑了两声,顶住她下颚的拇指往上掐了掐,松手了。   梁春雨给徐风拍了几张照片,徐风截了个路人大叔,手机递过去,让对方帮他们照一张远景。   广袤的雪地,霜淞银绦,身后千缕万缕绽开的奇景,头顶碧蓝的天,相抚相依相偎,银河九天,俱在此间。   路人大叔举着手机后退,手机里男女俱是黑色的衣裤短靴,女人手上托了一个镜头,男人低头跟她说话,过一会人,她摇摇头,男人作势要拉她,她往旁边一让,被揪回来,倒是笑了下。   他们身后的那棵树挂,从最底下的主干开始往上两米不到,分出两跟粗壮的枝桠,笔直往上,一直到层叠的树冠,左右及其对称,似是并蒂而长。   路人大叔觉得温馨,连拍好几张,大部分都拍残了,实在是两人的动作太密集,拍下来定格就有点二百五。   大叔也觉得过意不去,尴尬地笑了几声,掩饰性说了句“小伙子姑娘挺有夫妻相啊”就溜了。   徐风一张张看下去,真是没有一张好的,这倒不是上镜与否的问题,而是这大叔抓拍得特别有技巧,两人的表情都是又乐又飘的。   ***   晚上回民宿居,梁春雨坐在沙发上鼓捣坏掉的光圈□□,过会儿觉得可以了,走到窗户边,镜头往下拍了几张照片。   室内温度高,羽绒服进门的时候就脱了,剩下一件条纹的小高领,她双臂一举起,衣摆连着保暖内衣,随动作往上缩,露出一截细腰。   徐风起先只是看了一眼,回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反应过来了。   白,细,腰到胯,曲线回转。   啧啧。   梁春雨回头,见徐风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这边,目光对上她的,还有点坏地眨了眨眼。   这灯光暧昧呀,男人歪着头,眉眼弯弯的,坏是不坏?   梁春雨愣了会儿,在徐风促狭的目光里想明白原因了,再看过去,徐风还是那副神情,不放过她。   她眼睛望向别处,顿了会儿,余光再瞥过去,触到对方目光,不自然了。   单反放桌上,她绕过沙发要走,徐风“唰”地站起来,双臂一伸,从身后把她搂回来,对着她耳朵出气:“这回装不了了是不是?”   一挣扎,腰间的衣服又缩上去了,小蛮腰盈盈一握呀。   徐风算是把梁春雨这个人摸透了,坏得很呐,你想等她主动送上门?想等她突如其来给你投怀献爱?你想?想得美。   徐风心想,我再温柔一点,她让我一辈子原地踏步也可能。   这么一想,徐风的手已经握在她腰侧了,上下轻轻地抚,温软的手摸到哪里都是要害,真是有点孟浪。   梁春雨觉得他的手根本不在腰侧,简直钻进皮肤,掐着器官,按一下,都要一个激灵。   她微微喘气,手伸下去制止,徐风在她腰眼掐了下,梁春雨一抖,他随即缓和下来,指腹轻轻地揉搓抚摸。   梁春雨听到他加重的呼吸,潮湿炽热地顶着耳膜,慌乱间回过头看他,他却还是笑的:“送上来了不是?”   话音未落,他凑过去含住了她的嘴唇,碾磨挑逗,及尽温柔。   他的手也是,沿着保暖衣的下摆探进去,上移。   上等的思想,下等的欲望,叫人如何应对?   关了太久的东西,只进不退,洪水猛兽,恍恍惚惚地逼迫人到在临界。   梁春雨拦不住他了。   她其实也知道,没什么好拦的,可是他从她嘴角吻到耳边,炽热又潮湿的呼吸顶住耳膜,纵情往下,她在惊慌之余,四肢百骸被淬磨过般失了力,筋骨血脉完全摊开了,未知的迷离水一样火一样要她埋没于此。   徐风的手攀到一处,她再也忍不住,无声地开口,胸口剧烈的起伏。   可她还在现实里,看见窗外民宿屋顶上的一片冰白,手指紧紧掐住身后徐风的大腿。   她很清醒,清醒到极点,感受到他的手,又柔,又贪,又暖。   徐风将她抱了起来,走进卧室,放在床上。   梁春雨不看他,负隅顽抗,像一支强弩之弓,她怕自己的失势与沉沦。   徐风从她的身体上退开,他是率先入局的那一个,抬头的时候,眼里欲和爱俱在。   他重又捧住她的头,一点点吻下来,每一处,再到她的耳边,忽哑声叫她:“小春。”   没有回应,梁春雨这时没法回应,她紧紧攀住他的衣领,眼中是“梦里不知身是客”的迷幻。   她这样的人,没有梦想,最自由,也最放不开的。   徐风也难忍,他有无边的绮梦,想与她共赴云雨巫山。   可他还是吻她,嘴唇是心跳的出口,他要吻她,相濡以沫时,情真意切。梁春雨喉咙一动,他抬起头,终于,两人凑到一起,像一对交颈摩挲的鸳鸯。   心潮涌动间,梁春雨想到吕素弹的《春江花月夜》,迷幻和□□一缕缕卷过来,无边的遐思悠悠荡荡。广袤的天地间,身轻如燕,飞掠而过,江面粼粼起伏,而后是绽开的潮水,一波接一波,无尽。   窗外有雪,万籁俱寂的冰白,方寸之地□□百态,笙歌鼎沸。   x也好,爱也罢,两情相悦,尘埃落定。   夜半时梁春雨醒来,影影绰绰间,见窗边静立了一人,手撑在栏杆上。   雾凇沿岸分布,层层叠叠的云翳。   梁春雨出去倒水喝,回来时他还站在原地,似在发呆。   她捧了那杯水过去,走到他身边。   徐风回头看她,灰蒙蒙的空间,两人的面目都有些模糊。   徐风在昏暗中开口:“醒了。”   “嗯。”   徐风笑起来,把她搂过来:“小春,你看这下面,一点也不像人间。 ”   “是不像……”梁春雨往下看,轻声呢喃一句。   “我每次看下去,都要回过头看看你,我觉得你们,真的,都让人轻飘飘的。”   他说到这里,忽然低头问她:“我向你求婚,你会答应吗?”   梁春雨在他臂弯里怔愣下,对上他的目光。   她说:“是不是太早了?”   徐风看她惊愕的眼睛,过会儿移开,点点头:“也是。”   也没再说什么。 第52章 争宠   何佳橙知道梁春雨和徐风谈恋爱后, 大约也是有危机感想到要争宠了,打电话频率明显上调,每次都以“我想你了”开头,以“我是永远不会抛弃你的那一个”结尾,以此提醒梁春雨两人之间情比金坚。   期间她偶尔还要给梁春雨传授一下恋爱经验。   就有一次吧, 梁春雨在阳台浇花,手机放在一边开了免提。   “小春,你这是第一次, 不要被恋爱冲昏头脑, 保持清醒啊,女人一倒贴就被男人牵着鼻子走,这理论虽然老,但是在理啊。”   ……。   何佳橙喋喋不休的空档, 徐风开门进屋,询声找了过来。   “还有, 你这傻缺,男朋友一定要看紧了, 尤其是徐风那种, 会招蜂引蝶的,毕竟花无百日红,男人骨子里面的好色去不掉的,劣根你懂不懂?”   梁春雨觉得好笑:“大橙, 你懂太多了吧。”   “懂什么懂?”何佳橙数落她:“老娘也是生意场上的, 风花雪月见多了, 你别不以为然呐,到时吃亏可晚了。”   “你别担心,我觉得他是个很明白的人,不会……”   还没说完,被何佳橙打断了。   “姑奶奶,我知道你看人准,但是人心隔肚皮哟,谁不是两只眼睛,总有看茬的时候吧?你说,任何一个男人,任何一个,”何佳橙在此停顿,加重语气问道,“有我对你来得重要吗?”   梁春雨刚要回答,一偏头,见徐风也倚在门边,一脸正经地,等她回答。   说了梁春雨不笨,本来要脱口而出的话,讲不出来了。   徐风还看过来,微微歪着头笑,轻声催促:“回答呀。”   回答呀。   何佳橙也不耐烦,大声催促:“你说呀。”   你说呀。   梁春雨夹缝中求生,两难。   要不怎么说梁春雨这人有时还是个机灵鬼呢,情急之下,用b市的家乡话回了一句,然后立刻关了免提。   徐风当然没听懂,可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当他傻?   这一系列应急措施做得到位,梁春雨一边讲电话一边看徐风脸色,何佳橙心满意足,仍然以“我是永远不会抛弃你的那一个”强调结尾,挂电话。   梁春雨望向徐风。   徐风看着她,“啧啧”了两声,收了笑容点点头,转身回屋去了。   “……。”   知乎上有一套“男朋友耍小脾气怎么哄”的教科书式指南,全方位解读男友吃醋心理,无死角攻破。   但是梁春雨啊,她是不可能有这种借众人的智慧结晶来突破困境的觉悟的。   她没经验,嘴皮子不溜,说不出甜言蜜语。   进去,见徐风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头也不抬的。   想了想,开口问:“路上堵车吗?”   徐风这时候要矜持一下,冷淡道:“嗯。”   梁春雨当然知道徐风应该是对刚才的事有些在意了。   但这人思路就是与众不同,她知道自己嘴皮子是哄不了人的,最好还是等他气过了头,再来搭茬。   这么一想,梁春雨转身回阳台了继续晾衣服了。   阳台上汀汀淌淌的,时不时还有“哗哗”的自来水声欢快流淌。   徐风简直啊,想想自己这地位也是没谁了。   梁春雨晾完衣服进来,看看徐风脸色,雪上加霜,更不好了。   她灵机一动,走过去打开抽屉,拣了块松子糖递给他。   徐风爱吃甜,小时候的就是吃松子糖弄出龋齿的,痛得死去活来,补牙之后,长定力了,怕吃多了再蛀牙,更是不怎么碰了。   这习惯不知怎么又被梁春雨惯出来了。   大概是上月去森林公园旅游后,两人路过一个专门做古方手工红糖的纪念品店,进去里面逛了逛。   冰片糖,元宝红糖,黑糖,做得精致,四四方方的小块里面浆了菊花和玫瑰片。导购在旁边介绍个不停,梁春雨一时没听见徐风声音,目光下意识去寻他。   店里没他人影了。   梁春雨往店门外一看,有个老人摆了个小摊,上面全是一管一管剪出来的四角小粽子糖,表面剔透,一丝一丝,里面嵌了松子仁。   徐风就是盯着,也不买,大爷问他:“小伙子,称一点?”   他摇摇头。   可是也没走。   梁春雨有点奇怪,走过去问:“你想要么?”   徐风摇头:“我一吃糖就停不下来。”   梁春雨是想不通了,怎么可能一吃糖停不下来。   大爷手拣了一颗递给梁春雨:“小姑娘,‘甜到粽子糖,苦到男孤孀’,尝一尝,味道好咧。”   梁春雨接过来递给徐风,徐风纠结一会儿,表示不要,梁春雨自己吃了。   吃了之后她跟大爷说:“要一斤吧。”   “好嘞。”大爷拿了小杆称,顺口问,“这有两个口味,一个薄荷一个松仁,小姑娘要哪个?”   梁春雨看向徐风:“要哪个?”   徐风这时开口了:“松仁的吧。”   梁春雨转向大爷:“松仁的。”   一斤糖拎在手上,梁春雨时不时就会拿出一颗来递给徐风。   她还怂恿他:“吃一颗没关系的。”   小时候心心念念的东西,怎么说是个念想,拒绝一次可以,两次可以,三次上去,加上有个人在旁边鼓吹……   一斤糖造完了。   此刻他看见梁春雨手上的松子糖,再往抽屉里一瞄,一整抽屉都是,整整齐齐四大盒码一块儿……。   他这么一瞄,梁春雨立刻把抽屉关上了。   他眼睛眯起来,看向梁春雨:“小春,我和你那朋友都靠哄的是不是,你把我俩都当小孩儿了?一个用嘴哄,一个用糖哄。法宝哟,这辈子都不用怕我生气了不是?”   一语中的啊。   梁春雨放下糖,看他:“你生气了吗?”   徐风:“你说呢?”   梁春雨瞥他一眼,难得有一分心虚。   徐风:“你坐过来点。”   梁春雨坐过去了。   她刚站起来,就被徐风拉过去了,他搂着她:“我也要你用嘴哄。”   梁春雨无奈道:“你想听什……”   话音未落,徐风在她唇上嘬一口:“像这样哄。”   梁春雨睁大眼,立即噤声了,过一会儿,再看看徐风,就忍不住笑了。   两人今非昔比,徐风抱着她闹一番的,事情算是过去了。   ……。   关于徐风与何佳橙在梁春雨这里的明争暗斗争风吃醋系列,形式多样,两人俱是心思诡谲,何佳橙的心里话是:“想跟我争梁木头,哼,蚍蜉撼树,‘欲与天公试比高’,呸!”   用徐风心里话是:“让你三尺也无妨,总归媳妇儿是我的,你亲不着啊,占点口头便宜我能跟你计较?”   ………   年关将至,徐风给徐爸徐妈预约了一个体检,给梁春雨也预约了一个。   他也有点小心思,想让梁春雨和徐爸徐妈借此先见一面。   日子定下来之后,他预先跟郑淼说了一下,让他那天别拖着梁春雨加班。   郑淼口头上应了,心里算盘噼里啪啦的,虽然目前情况回天无力,可他也是皮,转天就反水,组织了个单位体检。   公司里老员工都还纳闷,这年初不是体检过了嘛?怎么年末还有一次?算是员工福利怎么的?   徐风隔两天跟梁春雨提起体检的事,结果梁春雨跟他说单位体检过了。   徐风愣半晌,打电话过去质问郑淼,你搞什么?存心找事?   郑淼敢坏人好事,可见早就寻好由头,他还振振有词,说这是人事部门组织的呀,他压根不知道,无辜的呀。   爹妈媳妇儿暂时是会不成面了,徐风气不打一处来,觉得郑淼也是猪队友,好几天都没联系他。   徐风有心让梁春雨过年时留在徐家,但是梁春雨留不住啊,行李都备好了,回家过大年。   梁春雨在公司提早定了高铁票,徐风知道后算了下时间后说我送你回去,过几天我们公司也该年假了,顺便去看看外婆。   周围同事说最近北门转盘那边开了家挺有意思的创意菜餐厅,里面的鱼冻和天妇罗虾都不错,徐风预约了两个座位,打算下班后跟梁春雨一块儿去。   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医院打电话过来,说是他的体检报告出来了,ct片子有问题,让他去医院一趟。   对方的语气已经有暗示了。有问题,医院里,什么问题?   徐风放下电话,人还是懵的,坐了一会儿,才拿了车钥匙下楼。   **   医生指着ct 胶片。   “右上肺占位性病变,这样一个肿块是比较大的,有3cm左右了,考虑是肿瘤,建议你做个穿刺活检,进一步确定良恶性。”   徐风有准备的,饶是如此,胶片里的光片,扎眼的白色叠着黑胶,催命符。   什么感觉?人还在原地,脑子像被轰了,片瓦不留。   “最近身体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徐风没缓过来,摇头。   医生瞥他一眼,倒是叹了口气:“带家属了吗?”   “那你考虑下,先去做活检吧,再做个pet/ct,早做检查早出结果。”   徐风站一会儿,强迫自己呼出一口气:“肿瘤恶性几率大吗?”   “这个准备是要有的,”老医师真在写病历卡,抬头看了徐风一眼,又低下头去,平淡道“但是你不要太悲观,既然是进一步检查,就说明还没确定。”   医院里么,生老病死见多了,你问一还是二,其实也问不出什么。你就算声泪俱下歇斯底里:“我是不是要死了?”回答的还是这一句:“等片子。”   生啊死啊的,见多了也麻木。而且现在的确是未知,你迫切想知道的结果,没有。医生就算有想法,也不会说出来打击人。   能怎么办?   可是徐风简直有些浑浑噩噩,甚至到穿刺活检的手术台上,他都没法相信两个小时前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天堂地狱,来回轮转。   第一针麻药推进,锐利的痛送进皮肤,就那么一瞬间,皮肤麻木,世界骤缩,所有的奢望,敢想敢做的,莫名虚妄起来,浓缩在胸膜腔脏以下。   进针,针头通进胸壁,两次,第一次没有成功。   小手术,三十分钟。白色的组织物,出血,被护士取走送到病理科。   观察一个小时,没有并发症,又去做pet,老医生打了报告单:“可以回去了,回去后可能会口鼻流血,这是肺穿刺正常现象,这几天不要有x生活。活检当天出不了结果,三天后来取病理单。”   徐风走出医院的时候,胸腔边还是麻痹的,不知道怎么走路的,只觉看山不是山,水也不是水,走两分钟就能找到车,他恍恍惚惚的,口袋里手机一直震动提示新消息。   坐上车后,他将手机掏出来,公司微信群里逗趣,几百人的群,聊得热火朝天,消息一条接一条,秦晏舫@自己好几遍。   手指无意识拖着屏幕划来划去,无意间碰到相册,弹出来一堆照片,一张张划过去,徐爸徐妈的,徐辰,还有小春给他拍的,看雾凇时的照片。   报告单还扔在一边,想起刚才那管针,忽然就杂念丛生,怎么也释怀不了,三天,怎样等都是熬。 第53章 西葫芦   手机提示有新消息, 梁春雨发了条微信给自己:郑淼陪小盒子在幼儿园参加亲子活动,还没放学, 她今天可能晚点回去。   郑家除了郑淼,都是好学之才, 郑淼是棵歪脖子树,左右扶不直了。小盒子于是成了郑家的未来之星,学习从娃娃抓起, 三岁就是双语幼儿园。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双语类偏体制外, 家校接触密切。   小盒子从小班混到大班,如鱼得水, 一点没因为自己是没娘的孩子受人欺负,倒是有不少父母牵着自家孩子来学校告他状的。   小盒子有法宝, 老师说他,当场认错, 且态度良好, 被欺负的同学爸妈心里不平,不肯放过他, 坚持找家长,他一亮嗓子就哭, 嘶吼。   眼泪哒哒地掉:“我没妈呀!我妈早把我丢了,我都没见过她……我爸也不管我……”   情真意切的哭, 小手悲痛状捂脸, 挺好笑也着实挺悲戚的。   好了好了, 鸣金收兵,各回各家,算账的事不提了。   倒是郑淼,经常接到老师的电话,话里话外让他多抽时间陪陪儿子。   这小孩从小就是如此奸诈,水火不浸,刚柔俱全,为害一方。   郑淼带着兴高采烈的小盒子从园里出来,小盒子老远就见到梁春雨,双手扒着书包带小跑过来,呲溜一下钻上后车座,甩开书包:“小春姐姐!”   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自制“电话”,一根白线两个塑料杯,一个递给梁春雨:“我给你打电话。”   梁春雨接过去,他叽里呱啦地对着自己那边的“话筒”笑。   郑淼走到驾驶座窗外,无奈招招手:“小春,你下来带他玩会儿,我用下车,去买点东西。”   “我去吧,买什么东西?”   “他说要吃蒸饺,”郑淼看一眼小盒子:“我这一下午陪他,快被缠死了,你看着他就行,我好出去喘口气。”   “嗯好。”   郑淼开着车去了。小盒子嘴巴一张,收音机按开关似地,嘀嘀哆哆自动播报完全停不下来。   幼儿园外面一排花花绿绿的黑板报。   小盒子小班上到大班,洋文学了几句,自觉也是种子学生,眼珠子一溜,大人面前起了显摆的心思。   他伸胳膊说:“小春姐姐,抱我。”   梁春雨给他抱起来,小盒子短手一点,一句句指着黑板上的英文奶声奶气念下去,嘴巴一会儿撅,一会儿嘟,灵活得很。   他说了什么梁春雨没听懂,但梁春雨看懂他的用意了:我是个有文化的小孩子,满腹诗书气自华。   梁春雨与是很配合地夸一句:“真棒。”   小盒子开心,飘。   郑淼开车回来,小盒子想在老爸面前也秀下英文,噼里啪啦说了几句话。   郑淼学渣,没听懂,转而问梁春雨:“他说什么?”   梁春雨同为学渣,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郑淼于是怒目:“鬼上身了是吧?说普通话!谁听得懂?”   小盒子自顾自地打开郑淼带回的点心,慢慢道:“班里的同学都听得懂,夏夏也听得懂,老师也听得懂,只有你和小春姐姐听不懂。”   郑淼和梁春雨竟然无言以对。   他用餐叉叉了一个饺子,自己先吃了一个,倒也不是完全不懂礼貌,没吃独食。过后又叉了一个给梁春雨,梁春雨摇头:“我不吃,你吃吧。”   小盒子左右摇头,好几下,眼神貌似要哭,执意送到梁春雨嘴边。   梁春雨只得吃了。   再给郑淼来一个,长辈教的礼节敷衍过去,剩下的都归自己了。   幼儿园大门外成群结队的家庭,有些吵吵嚷嚷的。   郑淼悄悄看了梁春雨一眼。   三人站一处,外人看来,妈妈抱小孩,爸爸搁旁边站,一家三口挺恩爱,像那么回事儿。   有人的汽车喇叭突兀地响了两声。   梁春雨和郑淼不以为然,小盒子倒是起眼睛朝发声源搜索了下,眼睛亮了:“徐风叔叔!!”   他这么一说,梁春雨就抬头也望过去了,脸色明显一松,眼里有点惊喜,并且朝着隔离护栏走去。   郑淼愣了下,也跟过去。   梁春雨走进徐风的时候,就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以往他看到自己,神色带笑,今天,他一直看着她,只觉得对方眼里却沉重。   小盒子炫技停不下来,对着徐风嘚吧嘚又说一长串洋文。   郑淼笑着问徐风:“他说什么?”   徐风目光转到郑淼那里,定了几秒钟,没笑:“他说你,跟小春,两个人一样,都是不好好学习的。”   郑淼觉得徐风这时的眼神很厉,又精明,自己心里也的确不干净,一时愣住了。   徐风却又别开眼睛去看梁春雨:“小春,今天别送他,我们回去吧。”   他平时说这话,眼神似笑非笑,明显是开玩笑,可是今天明显不是。   梁春雨转向郑淼:“老板,我……”   “哎行了行了,”郑淼打断她的话,不耐烦般接过小盒子,挥挥手,“我自己开,你们走吧。”   …………   梁春雨觉得徐风很不对劲,从他开车的习惯就可以知道。从前他开车细心,街上的水坑和凹路都会避开,今天恍惚,且反应很慢,仿佛没带心思。   她皱眉,下一个红绿灯口,想问一下,他却主动开口:“小春,你的高铁票退了吗?”   梁春雨不明所以,“还没。”   他点一下头:“三天后是吗?”   “嗯。”   他顿一顿,“三天后我有点事,送你去高铁站,你自己先回去可以吗?”   梁春雨倒并不介意他送不送自己回家的事,这没什么,可就是觉得徐风怪:“你有什么事吗?”   徐风看着她,遥遥头:“没什么,工作上的事。”   红灯时间到,他发动车子,驶过斑马线。   到梁春雨的小区楼下,梁春雨下了车先上楼,他去停车。   两人进门后也无话,梁春雨感受到他的沉默和心不在焉,没说什么,去厨房做饭了。   徐风从冰箱里拿了西葫芦,梁春雨见了:“你去休息吧,今天我来做。”   “没事。”   徐风不知道现在自己的彷徨是一种怎么样的状态,但是至少还有希望,他无限希望,自己是在避开悬崖的那条路上行进,子弹擦着皮肤边缘过去,幸免于难,那么所有人,都不必承受一个结果。   他不想说,不愿说,不仅对梁春雨,对家里面也是一样。   他从小没让家人多操过心,这一刻其实很痛苦,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牵一发动全身。   刀在手里,西葫芦横七竖八的,五分钟过去,鸡零狗碎切了一半。   徐风回神的时候,见梁春雨站在炉灶边看他,眼里带着探究和不解。   迎上他的目光,她也没有避开。   徐风看着她,脸上罕见地没有笑脸。   过会儿,他放下菜刀,走到梁春雨身边,捧住她的脸吻下去。   他吻得缠绵,纠缠不休,依依不舍。   她偏头,躲不开,迷惑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徐风不回答,抱起她直往卧室去。   梁春雨推了他一下,不知按到他哪一处,他“嘶”了一声,脚步却没停。   梁春雨手去摸刚才碰到的地方,被他抓住按在胸前。   他替她脱了衣服,塞被子里,自己也躺进去,梁春雨要起来开空调,他抱住,一点不让她动。   她无奈:“怎么了,晚饭还没做。”   “不吃了。”他吻一吻她的嘴,“咱们睡觉。”   他太反常,反常里又变得很沉默,跟以往一点不同,奇异的危机感。   但他一看向自己,眼睛黑黢黢的,里面藏着不知情的悲伤,梁春雨便想一切顺着他,没再动。   渐渐睡着了。   晨昏不辩的空气里,徐风醒过来,感受到她的体温,心中前所未有的悲戚,他探手抚摸她柔软的身体,两人的体温交织一处,你我不分。   时间缓缓流过,爱和温情都在一床被下,他怀里静静躺着爱人,晨昏中淡静美好的轮廓,他不得不去设想一个最坏的结局,像叶赛宁写过的“也许你还会想起我,像想起一朵不重开的花。”   有来无回,只是这过程着实短,夙愿未偿。   他忽然咳嗽起来,穿刺后的副作用,想忍,忍不住。   男人咳嗽的声音,一阵接一阵,黑暗中格外清晰。   梁春雨醒了,伸手给他盖被子:“是不是感冒了。”   徐风想起医嘱,勉强忍住不咳出来,摇摇头:“没事,有点胸闷。”   等到她再睡过去,徐风悄悄起床走了。   梁春雨隔天起床,没看见他人,坐起来穿好衣服,在房子里转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走了。   厨房里的垃圾没有了,砧板上切了一半的西葫芦收进保鲜盒,干干净净摆在台面上。   她在房子里站了会儿,有些无措。 第54章 结果   徐风没去上班, 回了一趟家,徐妈去公司了, 徐爸单位放假,赋闲在家, 书房里写写画画, 琢磨一下文学翻译的精妙语言艺术。   徐风在外面敲门。   徐爸头也不抬:“进来吧。”   “爸, ”徐风走进去, 放了两本书在徐爸书桌前:“上次你说要这两本书是吧。”   徐爸顺着一看, 《万有引力之虹》和《芬尼根的守灵夜》。   他“嘿”了声,面有喜色,拿起来翻了翻:“不错啊, 有没有中译本, 我要对比看看。”   “有, 我托朋友带了,到了再带回来。”   徐爸这时听出儿子声音有点嘶哑,抬头看了眼, 皱眉关心道:“碰上什么事了?脸色这么差?”   “昨晚没没睡好。”徐风顿一顿, 忽拉了条椅子, 在徐爸对面坐下了:“爸。”   “嗯, 怎么了?”   “我女朋友,过完年, 带回来见见你们吧。”   徐爸欣然点头:“可以啊, 早点带回家, 你妈妈念叨好久了。”   “行。”徐风又说, “您翻译上有什么需要的资料,跟我说,我给您找一下。”   徐爸笑两声:“知道了,你自己去忙吧,今天不上班?”   “嗯,有点事请假了。小辰呢,不是已经放假了?”   徐爸“哼”一声:“死性不改,还在车库鼓捣他那辆破车呢,都撞成那德行了,臭小子就是不肯扔。”   ………   中午徐妈回来,一家人吃了顿饭,徐辰从车库出来的时候没精打采的,那车子徐爸徐妈都不准他打电话拖去修理,自从上次出院后,不是地铁就是公交,双手没碰过一下方向盘。   吃饭的时候,他问徐风:“哥,你真跟那女人好上了?”   徐风训斥他:“说话别给我口无遮拦的。”   徐辰撇嘴,他爸妈平日就一直叨叨着 要去谢谢人家,他耳朵都磨出茧了,虽说救了自己是真,要谢谢人家。可是凭徐辰对梁春雨的印象,朋友圈里的嘲笑历历在目,真是怎么想怎么没好感。   他暗自咕哝:“这就护上了,我也没说啥呀。”   饭后两人打了一盘游戏,徐辰现在没法玩车,打游戏是唯一精神寄托,状态不错,赢了两局,连连欢呼。   他一高兴,话就多起来,手舞足蹈的,倒是徐风,穿刺后胸闷有点咳嗽,还留鼻血,中间去了两趟洗手间。   这都是穿刺后的正常症状,可是他在水龙头下洗脸的时候,鲜红的血液混着自来水,仿佛是暗示,暗示一种用永不圆满的沉重和遗憾。   他难得有委屈和愤怒的时候,可是这么一个半路杀出的命运,随时能遏住所有唾手可得的幸福,让以往的一切都湮灭。   不甘,也并没有办法。   接连徐辰也有点觉出徐风不对劲了,追到卫生间门口:“哥,你是不是不舒服?”   “喔,感冒了,嗓子不太舒服。”徐风穿上外套,摸了摸徐辰的头,“我走了。”   “啊,这就走啊。”徐辰不舍,“再打一盘嘛。你现在又没事……”   “不打了,你也别打了,上楼去看看书。”   …………   手机在外套口袋里,徐风摸出来,才发现有几个未接电话。   一个公司的,两个是梁春雨的。   还有微信,她问他是不是感冒了,上医院了。   最近一条消息是五分钟前的,她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徐风看着梁春雨三个字,想起在健身房偶遇,她找郑淼,李林飞打趣她,她脸上木然又无所谓的表情。   觥筹交错间,众人喧哗嬉笑,无赖的九流世界,她是被“围观”的一个。那时他故意靠在墙边看她,觉得,又冷漠,又无惧,又骄傲。   他其实一点也没有看透她。   梁春雨做事一向专注,但她今天状态反常,一直看手机,担心徐风遇到了什么事。   她没法招架他突如其来的沉默和魂不守舍,不是安逸的状态,反而有些惴惴不安。   他不肯说,她不想逼他,这是两个人的隔阂,她想他好。   到下班前徐风也没回她信息。   天气也太冷,灰蒙蒙一整天没出太阳,五点左右,偶尔飘下零星几片雪。   企业qq的头像亮了亮,郑淼在说他自己开车回去,今天不用送了。   梁春雨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到走廊的时候发现今天没带伞,她在走廊尽头的窗外往外张望想看看是不是雨夹雪。   雪很小,可是她看见徐风的车子了。   他人就在车子旁,黑色的男士长款大衣,围了围巾,没有看上来,只是默默盯着大厦的电梯出口方向。   梁春雨不用想就知道,他是在等她。   下电梯,门一开,他的目光就对准自己了,朝这边走来,两人拉了手,似乎又如往常,鳞片大的雪花,大而疏,落地无痕。   他的柔情蜜意毋庸置疑,有时候很能将一些东西一笔带过,因为太过温柔。   梁春雨心想,如果他笑着说谎,她不一定会追问。   两人走到车子边停下脚步,徐风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示意她上去。   梁春雨没有动,只是看着他:“我有话要问你。”   徐风只是苦笑,心想,我怕她问,她果然就问了。   其实也没有选择,他点头:“好,但是我们先去吃晚饭。”   ***   那晚过后,梁春雨退了高铁票,两天后她陪徐风一起去的医院。   化验单在7楼,梁春雨对徐风说:“你坐这儿,我去拿。”   徐风拒绝:“我自己去。”   他上楼,梁春雨在下面坐着,手指按着塑料排椅的边缘,食指和大拇指指甲扣在一起。   几分种的时间,结果是好,是坏,即可一目了然,两人都一样,过一秒,心跳如鼓擂。   老医生从诊室出来:“你男朋友去拿病理单了是吧,他还做了个pet/ct,刚才影像科来电话说结果出来了,他的病历在你这里吧?你要不去拿下?”   *****   取病理单的人不少,病理科窗口前排了几支歪歪斜斜的队伍,最前面挤了几个人,有些混乱。   窗口的女医师埋怨了几句,意思是让排好队。   有人取了单子就走,小病,看不看都不打紧;有人迫不及待地接过,阅后,失魂般怔愣;还有人一脸喜色,急匆匆挤着电梯下楼。   **   梁 春雨拿了ct片子和报告,根本也看不懂,影像科外的走廊上直接拦了一个男医生:“你好,能不能帮我看看这个报告。”   医生看她,犹豫片刻接过报告:“未见明显代谢增高,suv值2,病灶未见明显分叶,气管通过性良好。”   将报告递还给梁春雨:“从片子看结果还好,不过ct得结合病理结果才能下定论,关键得看病理科那边的报告。”   梁春雨忙点头说:“谢谢您。”   **   女医师把从小窗口把病理单递出来,徐风接过,看到最下方:右上肺)非粘液型浸润性腺癌,高分化,细胞异常,考虑为肺癌。 第55章 赤诚   巨大的悲伤还没来得及涌上, 窗口处的女医师拍了拍窗户,嚷道:“哎哎, 那小伙子,刚才那张病理单不是你的, 弄错了, 这张才是你的。”   紧接着女医生又冲外面喊一句:“排好队, 排成一列啊, 要不弄错了!”   徐风接过来看了看:炎性芽肿。   好半天,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跑去楼道电梯口,等了几秒钟, 手里捏着那张纸, 忽转身, 飞快地从楼底飞奔而下。   回旋的楼梯,几百个台阶,每往下几步, 都能感觉到巨大的喜悦充盈着身体。   最后几个台阶, 他跳下去, 跑到梁春雨身边, 为未及她反应,手一揽用力将她抱起转了好几圈。   梁春雨抱住他的脖子, 瞬间明白了, 也笑起来。   大厅里的人瞩目回头, 一笑而过。   “一生复能几, 倏如流电惊。”   命啊,理所当然不来的。细细想一想,爱情,亲情,友情,哪一样都是在时间里满眼开去的,不管最终如何成型,记忆功效绵长,始终,痛苦和欢欣的根扎在现世。   这一场虚惊,期间心间忐忑,徐风不怪,结果是好的,他就不怪,甚至虔诚。   老医生见惯不怪了,跟当初宣布噩耗时一样淡定:“喔,没事了,我给你开点药,到时再来复查一下。”   倒是旁边的中间女医生朝他们手上看了一眼:“哟,已经结婚了啊?俩人吓坏了吧。”   两人手上戴了枚戒指。   徐风看看戒指,又看向小春:“可不是,把我老婆都吓哭了。”   梁春雨捏了捏徐风的手,示意他别说。   女医生又看看梁春雨:“噢,那是心疼你哟小伙子,好姑娘才心疼人。两人多扶持,夫妻感情不会散。”   徐风点头同意:“可不是,往后我再不能见她哭了。”   关于两人的戒指,说起来好笑,求婚是徐风求的,戒指是梁春雨的。   那天晚上两人再红马公园散步,徐风告诉她:医生说自己肺部有包块,怀疑是肿瘤。   梁春雨是什么心态?   你以为她凭什么活得这么冷静?因为她失去了好多呀。因为“我改变了世界的一部分,世界却颠覆了我。”   徐风说得话,吕素得病时也说过,她不瞒她,一个,她成年了,而且性格冷静,另一个,她也瞒不住。   人要死了,怎么瞒得住?   所有人都把她当大人,她是啊,可是怎么这么痛?当大人要这样痛苦的么?   她现在的个性,不温不火,但她难道真的就这么温和良善吗?“悲莫悲兮生别离,”成长本身,一部分变麻木,另一部分更温软。   她自己知道,自己不好相处,这么多年,只有一个朋友。   徐风现在是在她的心里柔软的一部分里面,他温温的笑,摸她的头,亲吻,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   记挂着她体质虚,隔三差五拉她去找中医,吃了几次没效果,他还急,是药三分毒,他还有点埋怨医生话说太满。   有一天他拿着自己的微信头像问她图片上“f l y ” 三个字母看出什么意思了吗?她看了半天,有点明白了,他就有点坏笑的意思,问她“什么意思,你说呀?”   她一时形容不来:“你拿着个当头像是不是有点……”   “老土?”他转过头,有点顽皮,“谁说的,我觉得挺好玩的。”   ………   他现在可吕素一样,一开口,就是可能致命的别离。   “对不起,”徐风捧住她的脸,囔囔道,“小春,但我还是想带你见我爸爸妈妈,不是要逼你嫁给我,我只是想,我爸妈会喜欢你,也会一直会是你的长辈,不管你以后在哪里,做什么。”   梁春雨脸使劲撇开,缓缓张了张嘴,心口透不过气,呼吸声很重。   她想,人的成长和痛苦联系在一起,也许并没有止境的,这个世界怎么这样。怎么能对我这样?   徐风没再说话了,因为梁春雨已经哭了。   送她回家,一路无话。   车子停在单元楼道门前,梁春雨下了车,站外面看他。   徐风摇下车窗:“小春,我今天得回家,你一个人上去好吗”   梁春雨点头,忽俯下身对着车窗:“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徐风点头,梁春雨上去了。   他下车,昏暗中看二楼亮起的灯光,阳台外面的晾衣架上摆了好些花和草,大多是他带来的。   两分钟的功夫,房间灯没灭,她却从楼道口匆匆出来,到他面前。   她摊开手,手心里边两枚银戒指,没有镶钻。   徐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中有悲伤也有惊喜:“小春,你要怎么?向我求婚么?”   梁春雨将他拉到路灯下面,举起一枚戒指,让他看里面的字。   里面果然刮花般刻了几个字,歪歪斜斜。   仔细看:倩影留心。   小一点的那个:情比金坚。   这土味情话,刻得一点不端正。   徐风忍不住笑了:“小春,这是谁刻的?”   “我爸和我。”梁春雨已经抬起徐风的手,把戒指套进去。   徐风在一瞬间想过拒绝,不过他的指节弯了一下,随即又伸直了。   戒指指围起码12,徐风手指细长,大了,不过梁春雨推好位置,按住戒指尾部调节部位,捏了捏。   宽松的部位逐渐拉紧,渐渐有锁上的感觉。   徐风盯着戒指,目光转去她头顶,毛茸茸的细发,灯光下一圈霓虹。   刚才车里打了空调,她的手还是一样吗,有点湿。   渐渐地,他眼里泛起细碎的光。   而她,眼睛是肿的,依旧瓷白的肌肤,脸上没有柔情蜜意,寒冷的冬夜,透过围巾,细细的呼吸声。   梁春雨抬头看了看徐风,什么话也没说,上楼了。   男人看着女人的背影,身体靠在车门边,心中像徜徉的大海奔流不息。   终于,眼泪下来了。   哭,该呀。   遇到这样的赤诚,你要看看,终其一生,有没有这样的运气。   到这时候,夜晚也变得玄妙而非同一般,梁春雨,徐风,这两人之间,终于,建立了一种永不崩塌的信仰。   **   梁春雨的戒指,中考过后和父母出去旅游,在一个手工银饰品店里买的。款式很朴素,最前头右几道扭纹,算是亮点了。   那时候根本是临时起意,纪念品店里抽奖活动,她爸随手一抽,电脑上的轮盘转动,停在二等奖的位置上。   一对戒指带回家,他爸妈当时开玩笑:“咋俩用不上,给小春留着将来求婚用。”   她妈还笑:“一百块钱的东西,满大街都是。”   大概后来有一天,那时候他爸已经关了修车厂,规置工具时心血来潮,叫来梁春雨,把几根磨尖的尖头辐条和钻头小刀挑出来。   他找出那对戒指:“不是说这戒指烂大街么,给你个不一样的。”   父女俩修车行,刻字不行,两个银戒指戒指刮花好几处,字也极难看。   尤其是梁春雨刻的那个,辐条打滑,外面都有好几个划痕。   当时她妈拿着梁春雨刻的那个戒指左看右看,还开玩笑说:“肯戴你这个戒指的男生,倒是要几分勇气的喏。”   **   徐风戴着戒指回家,徐爸徐妈眼尖,一眼瞧见了:“手上戴的什么?给我们瞧瞧?”   再看两眼,徐妈嫌弃:“你这戒指挑得也太难看了。一看就没走心,傻子才嫁给你。” 第56章 小洪   事情算是定下来了, 但是见家长的事得往后延,快过年了, 梁春雨急着回家。   高铁票已经退了,徐风要送她回去, 但是梁春雨觉得他身体没大好, 又在吃药, 拒绝了。   徐风巴不得她不回去, 私心作祟, 顺势打了个马虎眼。   耗了几天,梁春雨票是买不到了,灵机一动, 下了个软件打顺风车。   她倒是挺放心。并且说走就走, 当天就跟着人家车子回去了   徐风在上班呢, 她发了条短信,说在高速了。   徐风一惊,飞快地打字:哪来的票?   她:我往上下软件打的车。   徐风聪明反被聪明误, 后悔不迭, 早知道宁可让她跟着秦晏舫回去, 也好过跟着陌生人。   **   梁春雨叔叔想把她外婆一起接过来过年, 可是外婆吧,自从她爸炒股夫妻感情破裂, 跟他们家里人就有些不合, 她爸车祸死后, 各过各的, 更没关系了,死活不肯到城西一起过年。   梁春雨在叔叔家过完年,又去了外婆家。   她这年假长,到正月十五。   徐风等不及,也没跟梁春雨讲,正月初八就跑过去了。   来得不巧啊。   郝婆婆又要作妖了。   从十一到正月,郝婆婆期间也没闲着,跟梁春雨外婆拉家常,无意中听见梁春雨外婆说起她的生辰八字,留了个心。   去庙里念经的时候,郝婆婆找了个算命的大仙儿,和孙子小洪的八字那么一排。   瞎子大仙神乎其神鬼念叨一通,无神的眼睛一睁,开口连说两句:“天造地设,金玉良缘呐!   ”   郝婆婆本来也已经作罢,算一算命也就当折腾二十块钱,好好,算命先生一排,真成过不去的坎了。   梁春雨来看外婆,郝婆婆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这时候觉得,无一处不好。   总归小洪没配上姑娘,郝婆婆觉得还可一试,万一成了呢?   郝婆婆为了孙子挖墙脚,损点阴德也顾不上了。   郝婆婆犹犹豫豫跟小洪隐晦地提了下,小洪么,有点动心,也有点犹豫:“她太小了吧,不肯跟我的。”   郝婆婆“啧”一声,嫌弃孙子:“什么肯不肯!他们家现在又没钱的,没准儿还欠了高利贷!咱们也谈不上高攀。”   小洪有跟奶奶长大的,有点“奶宝”个性,再加上年纪不小了,也想讨个老婆,说什么是什么。   正月里都不怎么出门,梁春雨和小洪见面多了,他们也是打小认识的,见面说上几句话,没什么深度,但也不拘谨。   徐风刚寻到,就见梁春雨和一浓眉大眼的青年站一处,青年手中拿了一扎小巧的四角鲜粽递给梁春雨。   梁春雨推脱,青年客气地往前递,还和蔼地说了句:“别客气了,咱们都认识多少年了。”   话没错,认识十几年了,就是每年都只过年时见一面。   徐风看了会,唔,没啥吧,邻居送东西尚在合理范围,他不能这都发醋吧。   两人几句对话,梁春雨终于接过来,道谢:“好,小洪哥哥,谢谢。”   徐风脚步停住了。   大约是她对谁都挺客气礼貌,偶尔来一句“哥哥”,真是有点石破天惊,新大陆的感觉,即使语气无恙,听着就是称谓连带出的亲昵。   徐风心想:弟弟妹妹的……,不管怎么说,此风不可长。   青年说了几句,没话讲冷场了,尴尬地笑了笑,退回家门。   ………   梁春雨提着粽子就要走,徐风两步轻快上了台阶,歪歪头,从后面把她猛抱了起来:“小春!”   他就喜欢这样吓吓她,看看她的反应。   梁春雨么,不论抱多少次,永远没有不惊讶的一天,手一松,鲜绿的小粽子撒地上了。   她:“你放我下来。”   徐风手臂一扭,上下掂一掂,笑:“我不。”   两人这么搞着呢,外婆出来了,手顺势一掏,门边的大宝剑抄在手里了。   吓得个徐风当即把梁春雨放下:“外婆,是我。”   外婆一看,喔,外孙女婿啊,那没事,大宝剑又归位了。   徐风悄悄附到梁春雨耳边:“我一定得给外婆换两柄塑料的。太吓人了。”   “她不肯换的。耍了十几年了。”   “是这样不,”徐风若有所思,“要不我明天偷偷把它们扔了?你别告诉外婆?”   梁春雨比较严肃:“你要是扔了,她还有两把压箱底的大刀,三尺一,二十斤。”   徐风被唬住了:“她老人家挥得动?”   梁春雨点头,一本正经:“挥得动。还很快。”   徐风指天发誓:“我一定好好伺候你跟外婆。绝不惹你们生气。”   当然,外婆很明智的,不会把刀枪棍棒拿出来给外孙女婿接风洗尘,他不知道,外婆心里宝贝得紧他呢!   想想,外孙女男朋友喂,就这么一个,放跑了,梁春雨猴年马月才嫁得出去?   思及此,外婆大宝剑一甩,脸上露出的惊喜比梁春雨脸上的多:“原来是小徐啊!来来来,小春说你前短身体不太好是吧,怎么样,身体可得顾紧了!”   徐风不敢造次:“外婆,我好了,前几天打电话就跟小春说过了,都去医院复查过了,确定没事儿。”   外婆笑得脸都皱起,包子样的褶子,白白胖胖的,挺精神:“啊,那好哇,我看这么办吧,咱们今天不做午饭,去我店里吃碗米线,长长久久,生完病的人吃一碗米线,病气邪气全消哇。”   徐风:“好。”   梁春雨同时:“他不喜欢吃米线。”   两人声音撞一块儿,外婆眼睛一斜梁春雨。   徐风会意,忙拉住梁春雨,笑眯眯的:“外婆,行,就吃米粉吧。”   “哎,”外婆拖长了音,“这才对嘛,喜欢不喜欢的,咱们呐,吃得是吉祥!”   外婆的店早盘出去了,原汁原味儿的老店,厨子和店里的东西都留给后家了。新老板跟外婆交情不浅,平时去店里吃几碗面米粉,根本不提收钱这茬。   三人一道进了店,收银台的电脑后有个脑袋偏出瞧了瞧,三四十岁的一个妇女,立即站了起来:“哟,大妈,您来了,快坐。”   又见后头的徐风和梁春雨:“喔,这是您外孙女儿吧,哎哟,这小伙子长得这么飒呢,这是……?”   妇女有点疑惑地转向外婆。   “我外孙女儿男朋友。”外婆下巴一扬,眼中难掩得意。   “哎哟,这俩人喏,漂亮,您老福气好嘞!俩小辈都这么孝敬您。”妇女连连恭维。“来来大妈您坐,吃点啥?”   ……   店里已经有几桌客人了,都是街访,三句两句搭起茬,三人的面热气腾腾端上桌,大海碗。   梁春雨趁外婆跟人家闲聊没留神的功夫,附过身对徐风:“你不喜欢吃米线,夹点给我好了,等下我带你去吃饭。”   筷子刚伸进徐风碗里,外婆后脑勺长了眼睛,立即回过身拍了一下她手背:“唉唉,梁春雨你的手怎么这么痒的?”   外婆教训起梁春雨还跟小时候一样:“不是说了吗,自己的筷子不要伸到别人碗里去,规矩都没了是伐?”   梁春雨被抓包,坐直了身子,不敢过去了。   她这是也是被冤枉,外婆一骂她,声音钢炮似地,周围人听得清楚,她脸上难得挂不住,臊眉耷眼地看向一言不发的徐风。   徐风不仅一言不发,还埋在碗里嗤嗤地笑。   梁春雨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自己吃自己的。吃几口,桌子下伸过来一只手,拽她衣服,她不理,那只手就伸进了外衣口袋里,窸窣窸窣的。   梁春雨把他手□□,他就要捏梁春雨的手,梁春雨拍了他手一下,他“嘶”一声,嘴唇一勾:“解气了没?”   人逢喜事精神爽,外婆正跟人大聊梁春雨:“啧啧,她刚生下来,长得可好看呢,我一碰她,就抓我的手……。”   “一周岁不到,我女儿呀,抱着她坐火车去大兴安岭,刚当妈没经验,火车上吃了几包方便面,奶水下不来了。小春饿坏了哇哇大哭,小素在火车站给我打电话,急得也直哭。哎哟,回来的时候,体重都减了,小素被我大骂一顿。”   “你们看看,她现在这样子,又干又瘦的,一点没小时候圆润,准时在外面挑食吃坏了……”   徐风听到后不禁莞尔,从碗里扒拉出两片猪颈肉,放进梁春雨碗里。心想全世界大概只有外婆一个人认为梁春雨挑食。   吃得差不多,徐风去前台付账,老板娘死活不肯收钱,徐风觉得付钱吃饭天经地义,但是中年妇女力气奇大无比,推过来搡过去打太极,他这钱在手里是怎么也递不出去。   这姿势蛮搞笑的,徐风钱递过去,中年妇女动作很多大,推磨似地大幅度转回来,徐风节节败退,求救般看向梁春雨,却见她手支着下巴看过来,目光悠闲,一点没有过来解围的意思。   倒是外婆挺激动的,一边嚷着“哎呀你收着呀,人家是过来吃饭的,你老是不收钱以后不敢来吃了都……”一边冲了上去接过徐风手里的钱。   这下是中年妇女和老年妇女的对决了。   徐风和梁春雨坐在桌上看外婆和老板娘,两位妇女深刻诠释了中国何谓礼仪之邦,一个不肯收,一个非要给,两人都抱了极大的决心,腰部一下直起一下九十度弯曲,锯木头的经典动作。   有个客人来付钱,看到她们两个都主动躲开两步。   后来外婆趁老板娘不备,钱往柜台里边一扔,拔腿往外跑回过头:“快走!”   老板娘猝不及防,立即捡起钱朝徐风和梁春雨赶来。   徐风和梁春雨打仗似地,也忙不迭站起来慌慌张张往外跑。   **   晚上睡觉前,徐风去洗澡,梁春雨又上楼去收拾房间,外婆见了挺无语的:“你还收拾个什么,戒指都戴上了当我老人家不知道呢?”   梁春雨不言,依旧收拾好一间房。 第57章 吹头发   徐风从卫生间出来:“小春, 我睡哪?”   梁春雨拿了自己的衣服和毛巾进去:“原来那个房间。”   “……喔。”他应一声, 不说话,坐到沙发前看电视。   梁春雨走进卫生间,刚要关上门,脑袋又探出来:“医生给你开的药带了吧?”   “嗯, 带了。也吃了。”   “喔, 好。”梁春雨关上浴室门,不一会儿,里面传出淅淅沥沥的水流声。   出来的时候, 电视关了, 徐风人也不见了。   梁春雨从柜子里翻出吹风机, 对着镜子吹头发。   头顶悬着一盏花枝形的白炽灯,昏暗的空气里吹开一片黄晕。   徐风进门的时候, 脚步声清晰, 但是吹风机声音太大, 她没察觉到。   黑黢黢一个侧面身影, 忽然出现在镜子里,梁春雨没回过味儿来, 看着镜子吓一跳, 抽了口冷气。   那黑影听见吹风机不响了, 转过身, 镜中见她眼神发懵盯着自己, 愣了下:“干什么?吓到了?”   梁春雨点头, 回头瞥他一眼, 菱角一样的嘴巴在白炽灯下抿了抿,眼角钝圆,眨眨眼随即重又回头吹起头发。   徐风倒是被她看怔了,怎么这么好看?   干燥的冬天,她抿一抿嘴唇,绛红色的两撇上下一碰,头发吹得蓬蓬的,毛茸茸搭在额头,更显脸上光滑。   上次医生也说了,穿刺后两周不能同房。   现在多久了?   早过了。   想不想?还用问?   呲啦呲啦的风声里,他盯着梁春雨的目光,琢磨琢磨,逐渐带辣味儿了。   梁春雨不知他所想,自顾自收好吹风机,走到墙边的电灯开关,挺正经地催他:“九点了,咱们上去睡吧。”   徐风点头,从沙发上站起来,向她走来,梁春雨“啪”地摁灭了开关。   这楼梯上没装灯泡,外婆都是提着手电筒直接上去的,徐风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在后边给她照着。   梁春雨穿着秋天的睡衣,外面套了件棉袄,一抬脚,裤管往上提,腿部线条勒出,后跟粉红圆润,跟腱细长。   十五级台阶,最后一级,梁春雨停下,在墙壁上找楼道开关,徐风又往上走了一级,紧紧贴在她后背,鼻尖有幽香。   梁春雨的手在墙壁上摸来摸去,找不到开关,正有些心急,一束光照在墙壁上,她顺着光亮摁下开关,楼道里的灯亮了,她回头冲徐风一笑。   这姑娘是还不知道徐风想什么,否则决不会投怀送“笑”这么主动。   瞧瞧,长眉连娟,双目含灵,唇如激丹。徐风视线顺着额头下一滑,目光定在她红艳艳的嘴边都不太动了。   上下一抹红,里面齿如编贝,湿漉漉滑腻腻,口脂溢香,一苞云烟散漫。   梁春雨没对上徐风目光,无知无觉地走到徐风门前,还很好心地替他转开门。   她的身子跟随门把的转动向前倾,门一开,正要站直,徐风从后面搂住她往前挤,将她强行带进屋。   黑暗中梁春雨“唔”了一声,人已经在徐风房里了。   徐风拍了下开关,屋里被亮灿灿的黄光笼罩。   大眼瞪小眼的,梁春雨这回看清楚了,他眼睛里可不单纯呐,赤裸裸就是要搞事情的模样。   梁春雨一激灵,心下赧然,就要去拉门。   这时候徐风要是能让她走,就是真君子兰一盆。   他挡在门前,梁春雨一上来,手一圈按怀里,低头用嘴去碰她光滑的嘴唇。   嘴唇含住,一吮一舔,对上梁春雨的目光,顿了下,垂下眼,深入索求,两条舌没头没脑缠一起。   他一闭眼,眼睑上下的长睫毛扑散开,中间微微凸起,外眦修长,新月一般横置,眼瞎乌溜溜小栅栏般一片阴影。   梁春雨目光一往上,就见他根根分明的长睫,微微颤抖,可爱可怜得很。   红菱含在嘴里,唇舌甜美,淌进喉咙,梁春雨缓不过气,心跳得急,手指紧紧揪住他外衣。   她自己呢,一套薄睡衣,外边敞口的羽绒服,俩人身贴着身,徐风感受到曼妙的凸起,紧贴自己坚硬的肋,他微微一动,那曼妙也随之一磨蹭,隔着薄薄的衣物摩挲,酥麻直达皮肤内里,两人皆是一怔。   手一探,徐风孟浪了。隔着衣服轻轻抚摸她胸口,梁春雨哆嗦,身上是麻是软顾不得,抬手要抓他手,对方更利落,抚摸到领口,直接探进去握住揉搓。   梁春雨的软,的腻,的柔,在他手心,红玉酥融,心尖打抖。   吻移到脖颈,徐风头不抬,手往下一扯将她羽绒外套扯下,另一手紧制住她的手。   渐渐地,湿热的吻往下走,手也往下,到腿间游走,有意无意在她紧闭的腿间一勾一划细细挑磨。   快意隔着睡裤丝丝缕缕钻进皮肤,梁春雨急急偏开脸,徐风按着她的后脑勺,手下动作不停,两人往前走几步,倒在床上。   上下两张嘴,哪一张,潺潺的清露,酥酥的酸麻,衣衫褪尽,光滑的皮肤厮磨,快意叠加,灯光下美人如玉,炽盛的烟火气。   再忍不得,分开她的腿,一点点往下攻进去,凿山开石,湿软的嫩肉漫上来,紧紧附吸,阖动不休,缠绵到要把魂灵补齐。   销魂窟,到底时细碎的呻吟,卡得紧,吸魂似的曼妙,两人都要陷落了。   徐风将棉被掀起,抱着她顺势一卷,动作一大,内里又是无数娇软滋味,棉被下浪翻涌,水波横,起伏中细碎的闷哼,男女之声交缠而出,云朝雨暮,混沌不休。   徐风吻梁春雨额头眼睛,到最后,嘴贴着嘴,尽情地沉沦。   爱啊,灵啊的,都给,都给。   人间天堂流转,梁春雨被他紧缠在身上,一把青藤绕着古树,一会儿轻轻摇,一会儿重重捣,骨酥魂灭,情稠欲浓。   徐风忽想到什么,趴到她耳边,喘息着轻轻说了一句话,含住她耳垂。   梁春雨不语,巨大的快感缠得得她身在迷幻。徐风身下不停,继续在她耳边诱哄舔磨,连接处的快感又尖又锐,密密麻麻,似要溢出了。   她不行,节节败退,快感回山倒海一波一波,她像海中的小岛,漂浮着接受着潮汐的冲刷,不是她想不想,是他,只要他想,他要,就可以。   徐风把她抱起,换了一个姿势,急促的呼吸声,他掐住对方滑溜溜的腰眼,用力地按向自己,灵魂也好,肉欲也罢,此一次不醉不休。   他呼吸不畅,只觉密密的裹绞铺天盖地,脊背一阵战栗,他要再攻过去,不顾一切地,去往最深处释放。   梁春雨细细地呼吸,呻吟浅浅,要被他弄死。   徐风不肯放,去她耳边喘息,他要她听见才好。   他说:“叫哥哥。”   梁春雨眸中春色无边无际,水光潋滟,他动,她喘,也要他发狂。   他越发炽烈,吻她的耳朵:“叫哥哥,哥哥疼你。”   可是梁春雨只是喘啊,红唇娇美无痕,尖尖细细地喘,麻到心底。   她不会叫的呀,他知道的。   她软成一滩泥沼,他也心甘情愿就此埋没。   只一瞬,春花到头,莲蕊开启,女人淋漓的情欲一波波往外推,淌进男人的身体。   无孔不入的酣畅,忽然地,后背像灵魂去了三分,徐风眼中也不知是欲是泪,紧紧抱住她,两人一起发抖,天上人的的乐,的苦,的吟哦,人间四月天,桃花满枝,尽兴啊。   …………   外婆一早起来下楼,收拾齐整后,捞起泡在水里的假牙,洗洗刷刷。   而后徐风起了,神清气爽下了楼,叫了声外婆,外婆回头一看:“额门好出蛤门伊拉啦?”   徐风:“???”   外婆嘴里上槽牙下槽牙皆光秃秃,一张口,不是漏风,而是“灌风”。   外婆见徐风没听清楚,张开嘴,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额,门,好,出,蛤门,伊拉啦?”   最后还问一句:“提齐楚了哇(听清楚了伐?)”   徐风话是没听清楚,不过他猜个七七八八:“小春还没醒。”   外婆欣慰,觉得他极聪明,咧开嘴笑了下,光秃秃的两排牙龈。   徐风忍不住低头偷笑了下,实在是外婆一没牙,说啥都像在吧唧嘴。   外婆刷干净假牙,往嘴里一塞,“哒哒”咬合两下,合适。   她站起身,抄起两柄宝剑,做个挽剑花的姿势,徐风往旁边一躲。   外婆将一把剑抛给徐风:“走,咱们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徐风接住那把剑上下掂了下:“您这剑这么轻呐。”   “不轻了,我老人家手劲儿小,这个算重了。”   徐风“啊”了一声:“小春不是说您还有两把压箱底的刀,三尺一,二十斤?”   “哎哟。”外婆一点也不惊讶,眼睛一斜,笑道,“她骗你也信呐!二十斤?我又不是洪宣娇,拿那个怎么耍广场舞?”   外婆呵呵地笑:“她就是这样,你呀,别把她看得太老实,自己被骗不知道啊。”   徐风蛮好笑,摸摸鼻子,怎么这么有趣的?   不过这会儿不急着收拾她,姑娘这么可爱,也是情趣呗。   外婆待徐风出去跳广场舞,徐风当然不肯跳,于是被一群老大妈排挤到广场角落放音乐。   英姿飒爽的一群阿姨,舞剑摇扇,神曲相助,激情满载。   从“梦里水乡”跳到“月亮之上”,从“玲珑少年在岸上”跳到“套马汉子威武雄壮”,各种曲风,最后一曲“爱情买卖”锦上添花。   热情感动上天,降甘霖了。 第58章 松子   众阿姨“哎呀呀”地叫着四散奔走回家:“不跳了不跳了……”   这雨有毒, 不知怎么搞的,阿姨们散开没多久,云销雨霁, 收了。   外婆一身夹棉太极服,脚步轻快,手背在后头, 她还安慰徐风:“小徐, 今天天气不行, 下再带你去广场上好好逛逛……”   ……   梁春雨坐起来,徐风房间里哪哪都亮堂, 昨晚被徐风扯在地上的羽绒服又被捡了起来,盖在棉被上。   楼下外婆跟邻居打招呼客套,声音亮如洪钟,梁春雨划开窗户往街上望, 外婆一边跟人说话一边往家里走,后头跟着徐风,帮外婆提两把剑。   外婆走到一排腊梅树下,指着腊梅回头跟徐风说了几句,徐风背对着梁春雨, 弯腰去看那腊梅,红色的剑穗被丝绦系在剑柄,随着他弯腰的动作垂在空中。   外婆眼睛雪亮, 忽抬头望向窗户, 喊道:“小春, 醒了就快起来,该吃早饭了!”   于是徐风转身,目光也跟过来看她,两人目光在空中一触,梁春雨关了窗。   徐风偷着又一笑,被外婆拍了一下背:“笑嘛笑?眼睛到哪去了,叫你看花,不是看人!”   ……   徐风一进门,跑上楼,自己的房间空了,昨天还乱糟糟的被子和床单,掸得齐整,平平地摊开。   他又去梁春雨门外,一握手把,没推开。   梁春雨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我换衣服。”   “喔。”徐风有些悻悻的。   过会儿,里面又传来声音:“你先下楼吃饭吧。”   “饭还没好。”   里边没动静了,梁春雨换好一副开门,徐风站房间门口,眉毛眼睛都是笑嘻嘻的:“怎么我房间被子收拾得那么整齐?”   梁春雨看他温温和和的脸,又想起两人昨晚胡天胡地的乱搞,别开脸。   徐风手臂一伸来揽她:“小春,回a市后去见见我爸妈怎样?”   “喔,”梁春雨应了声,犹豫道,“呃……那我送点什么东西去好?”   “我想想啊,我爸那边,给他带点补品吧,至于我妈,嗯,东西她都喜欢自己买,你去她就很高兴了。”   两人走到楼梯边,梁春雨停了下来,有点忐忑:“你爸妈,他们会不会……”   “不会。”徐风揽着她手捏一捏她肩头,保证道,“我们家绝对都是好人。”   梁春雨以多年来人际相处的经验分析道:“他们可能不会喜欢我 。”   她说了这句话,还转过去跟徐风挺认真地分析:“何佳橙以前都嫌我太木。”   徐风若有所思地“啊”了声,转过身,状似疑惑:“哪里木?水灵灵的嘛,昨天晚上我……。”   梁春雨抿了抿嘴唇,觉得这人现在有点浪,心想这事儿还得自己琢磨,也不跟他打商量了,直接下楼。   吃早饭的时候,隔壁小洪突然出现在了门口,有点为难的样子。   外婆先见着了,招手:“小洪啊,来来来,饭吃了没?”   徐风往外瞟了眼。   “喔,婆婆我吃过了,”小洪没进来,看了看梁春雨,开口道:“小春,我有点儿事儿想找你帮忙。”   “怎么了?”   “我们厂里去年十二月份的工资还没发,可是会计怀孕在家养胎,车间办公室里就剩一个会计,厂里的员工很急,可是现在还在正月里,没人应聘。你大学不是会计专业的吗?能不能帮帮忙。”   梁春雨“喔”了声:“只要帮忙算工资是吧?”   “对对,工资我们按厂里正式员工的待遇发放,不低的,就想问问你有没有空。”   “嗨,有空有空。”外婆挺热情,拍了拍梁春雨胳膊,“小春,平时小洪这些后生挺照顾我的,厂里的员工大多也是咱们这些街访,你去帮帮他,大过年工资吊着,元宵都乐不起来。”   “奥,那今天就去吗?”   “嗯,越快越好。”   “什么时候下班?”徐风忽然插了句嘴。   小洪见到徐风,愣了下:“早上九点到十二点,下午一点到六点。”   梁春雨问:“小洪哥哥,你车在外面吗?”   “在,你要同意,吃完了我们就走。”   梁看向徐风,大约是在问他意见,本来她想带他去逛逛b市的溶洞。   徐风笑了笑:“你去吧。下午我来接你。”   梁春雨点头,站起身:“就一天,明天我带你去玩。”   “行。你下班我来接你。”   梁春雨跟小洪上班去了,外婆本来自告奋勇要带徐风出去逛一逛,哪想阴沉沉的天拖到午后一点,还是下雨了 。   徐风闲来无事,真坐在屋檐底下望妻归。隔壁郝婆婆般个小凳子也坐门口。   郝婆婆年过半百,眼睛瞟了几眼,状似自然地开口了:“哎,小春跟小洪去厂里了是吧?”   “嗯,早上去的。”   “这姑娘心还挺好的,小时候跟她妈妈来这里看外婆,我还觉得她不惹人爱呢,长大了越看越顺眼,小伙子你挺有福气啊。”   这应当算是夸奖了,可是下一句……   “她跟小洪倒是蛮好的,小洪对她也特别照顾,按理来讲一年见一面,小孩子忘性大,也早该忘了,可是这俩孩子,谁也没忘记谁,隔一年,还叫得上来名字呢呵呵。”   这句话叫徐风咂吧出点儿味来了,这老太太怎么话里有话的意思?   他微微笑了笑:“他还没结婚是吧?”   “可不是,”郝婆婆摆摆手,“大约也是缘分没到,这孩子跟小春倒有点像的,老实本分,也难怪说得上几句话。”   “喔,对了,有次这街上来了个云水僧,给我孙子排八字,说他姻缘迟,人本分,与正官月令的女人最合得来。喔,前几天梁春雨她外婆跟我说我才知道,哎呀,这小春可不就是正官月令出生的嘛?”   这老太太造谣造得挺逼真,云水僧啊,八字的,杂糅起来说得跟真的一样。她几年前倒真遇上个云水僧,不过那和尚是来化缘的,不仅不会算命,还吃了郝婆婆三碗大白米饭,临走前送郝婆婆一张黄符挂门口辟邪。   徐风反正是听明白了,伸手晃了晃手指上的戒指:“婆婆,呃……小春呐,跟您家是无缘了。”   他说完这话,还笑一笑,挺调皮的,忒气人。   郝婆婆倒是第一次注意到他手上的戒指,心里“咯噔”一下,嘴上还附和着:“哎哟,都有戒指啦,挺好挺好,订婚啦?”   “不是,”徐风遥遥头,也跟着老太婆一样造起了谣,脸不红心不跳,“我们,过年前刚扯的证。”   “喔,这样啊原来,那好好,年轻人动作是该快点儿,没毛病啊。”郝婆婆一边打哈哈一边探头瞧他那戒指,觉得没什么光泽,怎么这么素啊。   “哎,小伙子,你这戒指,花了不少钱吧?”   “喔,戒指啊,”徐风云淡风轻地回答,“没花钱,是小春买的。”   前一次徐风在这里,郝婆婆是怎么定位徐风的?   徐风这一句,真落实了郝婆婆的猜想:靠女人养,没出息。   郝婆婆觉得,世风日下呀,怎么现在靠脸吃饭的男人这么多了?女孩子还一波一波往上围,连梁春雨这样冷静的人都被下套了,自己家里还有债,就被骗得去给男人买戒指手饰?   怎么就这样?自己小洪多好呀,要样有样,要钱有钱,这么个正经小伙子,大姑娘们怎么都不喜欢嘞?社会到底咋了嘛?   …………   徐风下午去接梁春雨,梁春雨坐进车子,从包里拿出一包手工切出的松子糖。   徐风开车,往旁边望了眼:“给我买的?”   梁春雨点头:“这个厂后面就有个小零食店,专门卖手工糕点。”   “啧啧,工作都没忘了我,”徐风勾了勾嘴角,正好前面堵车,他停在一辆面包车后面,“喂我吃一块。”   梁春雨真的久了块递他嘴边,徐风嚼了嚼:“好吃,不过有点受潮了。”   “是吗?”梁春雨自己尝了一块,见徐风张张嘴示意再来一块,捂上袋口放包里:“你肺不好,松子是油性的,不能吃了。”   徐风也不计较:“帐算好了?”   “没有。还有一小半。”   “那明天还要去?”   “唔,”梁春雨扯了张纸巾擦手,“我跟他们说了,明天不去了。”   “不去了?”   “明天带你去逛逛,你不是大后天要回去吗?”   徐风挺欣慰地笑了:“那你怎么跟他们说的?”   “我说,我明天没有空,要带个朋友出去玩。后天他们要是没算好,我可以再过去。”   徐风皱鼻子“咦”了声,一边笑一边说:“哪个是你朋友啦?我可不是。”   梁春雨发现,跟徐风熟了之后,他有些小动作也蛮有趣的,比如说,挤挤眉头,皱皱鼻子。   车子停在街道外面,梁春雨给外婆打电话,两人在路边买了点菜提回去。   买菜的人多,梁春雨见到一人,叫了声:“郝婆婆。”   郝婆婆也在买菜呢,往徐风和梁春雨扣一起的手上望了眼,果真是两个朴素的圆戒指,连个钻都没有,光秃秃的。   郝婆婆及其嫌弃那对戒指,坏了她的打算。   不过这时她看梁春雨真是有点同情了:傻姑娘喂,现在买戒指给你的男人,以后买什么?他接你上下班帮你提两把菜就算体贴了?脸不能当饭吃,你迟早要被这男人骗人骗财的哟。   想归想,郝婆婆自然是不会把心里话说出来的,老人家有打算,别人的事,心底评论下,说出来,闹个不愉快,人家还不听,何必呢。 第59章 一致对外   梁春雨说到做到, 第二天就带着徐风去逛溶洞。中午两人在旅游区吃了碗血豆腐和天麻汤,临走时在景点外的小摊看上一块佛牌。   卖佛牌的小贩吹得天花乱坠:“泰国崇迪佛牌,小乘教法,人缘六合, 辟邪降刀。”   徐风没听进去,就是觉得好玩, 佛像造型也不错:“多少钱?”   小贩:“瓦拉康开的光,1080, 保证物超所值。”   徐风抓着链子打量佛牌,看起来挺有兴趣的。   梁春雨拉他衣服, 朝他摇摇头。   徐风看了梁春雨一眼, 放下佛牌, 笑道:“我老婆不让买, 不买了。”   小贩急了:“哎, 这是万佛之王啊,正宗的, 真不买了?要不这样,价格再商量下。您说个价, 我看看行不行。”   “100吧,卖不卖?”徐风思衬着说。   小贩一把夺过佛牌, 横眉冷对:“我还做不做生意了啊, 去去去。”   徐风不介意, 捞起梁春雨就走, 走不远几步, 小贩又在后头追着说:“250,最少了!”   徐风笑呵呵又带着梁春雨转回去。   这佛牌,买下的时候188,梁春雨还是觉得徐风人傻钱多,十之八九被骗了。   徐风有钱也不能当冤大头啊,他本来就是个商人,讨价还价再熟悉不过,这佛牌外面的壳子是银制的,估计有得有个20来克,想一想这个价格也还好。   按理说,溶洞里夏凉冬暖,又有这么块“保命佛牌”护着,徐风总归是金刚不坏了吧?结果隔天就重感冒,咳嗽得厉害,打了一天吊瓶,不得不推迟一天回去。   外婆有点不信了,怎么就感冒了,待看到徐风那块佛牌,又问他们昨天吃了什么干了什么,一样样问过去,知道他们吃了血豆腐,外婆都要气死了。   鸡血鸭血猪血搞出来的东西,你是嫌佛祖太干净了是吧?   反正照外婆的想法看来,这个锅血豆腐背定了。   佛牌外婆拿走了,说这东西邪门得很,不让碰了。   徐风打一天吊瓶,感冒压下去了,吃完饭的时候坐桌上,什么都还没干呢,外婆又指着他夸大其词:“你们看看,人都瘦了一圈了,我跟你们说啊,以后千万别吃那些血弄出来的东西,不好的呀……”   末了外婆看看梁春雨:“小春,我看元宵也不远了,要么你陪小徐一起回去好了,他这感冒要是复发就不好了。”   晚饭后外婆催梁春雨上去收拾行李,梁春雨看看外婆,有些犹豫。   徐风拉了她一下:“我没事了,你留在这里,陪外婆过完元宵再回去吧。外婆那边我去说。”   两人商量了下,梁春雨还是留了下来,陪外婆过元宵。   第二年开春的时候,徐风带着梁春雨在家里露面了。   见家长这种事,的的确确很是需要几分勇气的,倘若梁春雨的爹妈还活着,来自岳父岳母的考验,徐风到底讨不讨得到梁春雨做老婆,这件事还有待商榷。   但现在梁春雨娘家没人,外婆一心只想抱曾外孙,双手双脚赞同梁春雨嫁人,因此这档子见家长的为难事,其中滋味就只有梁春雨一个人来品味了。   何佳橙此时不厚道,梁春雨跟她视频的时候提到,说过几天要跟徐风回他家一趟见见家长。   何佳橙幸灾乐祸:“紧张不?”   “不紧张,就是有点担心。”   “那就是紧张。”何佳橙下定论 ,优哉游哉地吓唬她,“你小心了啊,婚姻和家庭本来脱不开,你要是跟他爸妈合不来,干脆就和徐风这么过着吧,省得嫁过去也是心累。”   梁春雨和何佳橙的相处模式也蛮怪的,梁春雨在逆境,何佳橙共患难这不必说;梁春雨在顺境,何佳橙一张口就是负能量。   梁春雨这时候很把何佳橙的话当回事,撂了电话后就在琢磨见家长的事。   两人在经济事业上都有差距,从明眼上看,徐风的确有更合适的选择,两个人相处谈恋爱梁春雨倒是不怵,随心随性。可是涉及到对方父母,没见过面,已经带了尊敬和讨巧,总归也有点忐忑。   出发前徐风再三保证说,徐爸徐妈不仅开明,而且都是一等一的好人。   他还教梁春雨,多跟他妈妈说说话,他们家大事都是徐妈做主,徐爸一家之主的地位,有名无实。   他说再多,其实没甚用。   梁春雨觉得,见家长这件事,就跟学生时代考试一样,提前复习,认认真真的没偷懒,试卷一发下来,一道道看下去,喔,没一道不会做。   她不知道的是,徐爸徐妈也挺激动。   他们对梁春雨,应是有几分好感的,儿子的眼光不差,他们也应该给予他几分信任。但是说到底,个人心中都有个衡量的标准,见面之前积累的好感再多,一见面说几句话,全耗光了,那也是白搭。   毕竟是要成为一家人,知根知底,必须的呀。   正好是个星期天,全家人都在家,徐爸徐妈早上起床都特意打扮了一番,既要庄严,又不能太让人感到压迫。   徐爸自认一家之主,这个时候魄力一定要拿出来,神情严肃不失威仪。   门铃一响,徐爸从沙发上站起,对着徐妈正了正衣冠,轻声问:“可以不?”   “快去,”徐妈掸了掸他的袖子,推他胳膊,“别让人家等急了。”   徐爸开门,徐风和梁春雨站院子的台阶上。   梁春雨素色衬衫和咖啡色条纹长裙,年轻女孩的模样,清爽的水乡姑娘,漂亮的。   她叫了一声叔叔,徐爸视线落在她手里提的软骨素铁皮枫斗。   徐爸想吃儿子买的补品不是没吃上么,心里不是有个结么,不是耿耿于怀徐风把补品带回家又不给他吃么。   好好,儿媳妇给他买了。   徐爸和蔼一笑,和梁春雨握了握手:“小春是吧,欢迎欢迎,快进来坐。”   梁春雨见长辈也挺不知所措的,弯腰道谢,进去了。   徐妈也站起来,一家人寒暄到一块儿,又提起梁春雨救徐辰的这回事儿,不过这会儿徐辰不在这儿,他害臊,不想见她。   徐妈握着梁春雨的手,眼含真诚地道谢:“小姑娘,谢谢你救了我们小儿子,谢谢你送他去医院。”   梁春雨连连摇头,她是真的应付不来,只是嘴里说着应该的没事啊。   这场面不像见家长,像红军长征两万五千里后顺利会师。   “妈,你们都坐下来说吧。”徐风觉得好笑,开口道。   几个人坐下来,其实还是挺拘谨的,毕竟也不熟,就握个手道个谢。   徐风其实提前跟徐爸徐妈打过招呼,让他们别问梁春雨家里的事。   于是话题就很有限了。   不过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聊嘛,可以聊的,聊工作,聊风景,渐入佳境。   二大爷从屋里窜下来,围着徐风绕来绕去,谄媚样。   徐妈觉得这狗忒烦人,让徐风把它带花园里去。   徐风看一眼梁春雨,她正跟徐爸说话,他笑一笑,牵了二大爷出门遛狗。   徐爸对梁春雨挺满意的,他的标准其实很正统,女孩子,勤劳,朴实,善良,这是品质啊,梁春雨话虽然说得不多,但她的确是有心,又问必答,看得出来,也是坦诚的。   做午饭的时间快到,徐爸书房里还有点事情,留下两个女人说话。   徐妈觉得一楼客厅光线不好,外面春光盛,视野好,她带梁春雨上了阳台。   徐妈不知想到哪,犹豫了一下,微笑着问道:“小春,呃……其实徐风跟我打过招呼,让我别问你们家的事,不过我想,其实你们要在一起的话,我们就是一家人,其实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是吗?而且两个人结合,家庭其实挺重要的。”   梁春雨点头:“阿姨,您想问什么”   “喔,其实我对你很满意,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你的情况。”徐妈挺坦白:“我想听你谈谈你的父母。”   梁春雨没想到这么突然,愣了下,再看过去,就点点头:“我说一件事吧。”   她顿一顿,讲下去:“初三之前,我爸爸有一个修车厂的,但他也一直在炒股。有一次,他带我出去玩,我们两个在郊区空地上见到一辆生锈的皮卡车,很破了。我在外面玩了两个小时,回去后发现他在修那辆车,,换火花塞,清理汽油喷嘴。油门线被他抽出来,拉在手里,最后还把我们开去的车里的汽油用皮管吸到那辆破车上。两个小时,他把那辆车修好了。”   梁春雨望着楼下的小花园,蔷薇花苞在绿意里若隐若现。   “我和妈妈一直觉得,他适合干这一行的,可是后来他把修车厂关了,修车只是个赚钱的方法,他说靠炒股可以赚更多钱,而且更体面。你问我对我爸爸是什么印象,我想,这应该是分阶段的,前半段,他太潇洒自得了。后半段,我其实想不通他是怎么变的,也许社会给男人的压力更大一些,他已经厌烦把时间耗在百来平米的小厂子里。”   徐妈拍了拍梁春雨的肩膀:“其实照我的想法,男人是长不大的,即使为人父,他们还是会变,这跟你说的压力或许有关,但总得来说,我觉得,你爸爸,不是活得糊涂,是太厌恶平凡了。但是事实上,这个世界本身就没有多少惊喜。”   “其实说到这个,每个人都会变,你,或者徐风也一样,你们结婚后,也许将来还会有什么事,但每个人做的都是这一刻的选择。余下的,其实并不重要。”   “喔,还有个问题,”徐妈转过头看她,“婷云是不是去找过你?我看她那时来我家都快哭了。” 第60章 秘密   梁春雨一看徐妈笑嘻嘻的, 也没否认:“是。”   徐妈点头:“哈哈, 那没办法,放心,以后咱们家的人, 跟你都是一边的。”   徐妈这话出来, 梁春雨这个媳妇儿的地位,稳了。   但她说“咱们家的人”,其实还差一位。   徐辰在哪呢?   徐辰可惨了, 车子坏了, 他住院的功夫,女朋友勾三搭四, 没了。   快怄死了呀他。   梁春雨在徐家门外逛了逛, 想找找遛狗的徐风,结果找见徐风弟弟了。   徐辰啊,宝贝车撞坏了,家里人不准他拖去休, 自己鼓捣着想把残破的车头拼起来,他其实也知道这不可能,可是他就是喜欢车子啊,修不好, 至少也得把自己的态度亮出来, 示威一下吧。   他得守着这车子直到徐爸徐妈松口。   今天家里来人了他知道啊, 可是, 梁春雨是谁, 是挫了他锐气又救了他命的人,一方面,徐辰不服气,另一方面,欠着人命恩情呢,不服气不行。   徐辰精神自我拉扯,犹犹豫豫的,怕徐爸徐妈扯他去道谢,自己躲到车库了。   除此之外,徐辰在车库里面还藏着个小秘密。   是这样的,他车头撞坏了,各种零件七零八落的,刚拖回来时一直在漏油,发动机正时皮带也断了。不知道具体哪些部位受损了,发动机有没有报废,他灵机一动,想起家里还有一辆平时不怎么用的车。   徐风刚去公司实习,开的是一辆沃尔沃,后来换车,沃尔沃就被雪藏在车库了,基本也想不起来用。   徐辰胆大包天,拿他的车子研究。   徐风的这辆车子,太久没开,高压线外边的绝缘包层已经硬化了,徐辰拨来拨去,绝缘皮破口了,发动了几次,漏电到发动机,传感器故障了,一踩油门就冒黑烟。   艾玛,这可不好,自己的车子没修好,把哥哥的车子弄坏了还,要被爹妈知道了不要吊打的?   徐辰心虚,放下自己被撞得稀巴烂的车头,转而去攻克徐风的车子冒烟问题。想想徐风要是哪天心血来潮又要开这辆车子了,开到高速,往下加油门,车头跟烟囱似地冒浓烟,人家见了,说不准还以为他在公路上焚烧桔梗呢。   梁春雨经过车库,就闻到徐辰那辆破车漏油的味道了。   她对车子天生敏感,顺着入口就走进去看了看。   徐辰心中有鬼,冷不丁背后冒出个人影,他吓个半死。   待见到梁春雨,他砸吧下嘴,不晓得用哪个腔调跟她讲话。   叫嫂子,徐辰开不了口,拢共见了两次面,一次被削,一次被救,如此被动的地位,徐辰血气方刚,实在接受不了。   叫喂,或者那谁,他是叫得出口,但是哥哥回来准得削他。   因此他就砸吧了下嘴,说了句:“喔,是你啊。”   梁春雨点点头 :“咱们见过,你记得吧?”   徐辰不想记得,因为觉得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一次心灵受挫,一次肉体半死不活。   于是撇撇“哼”了声当做回答,转过身的同时忽然眼前一亮,艾玛呀,这人不是修车厂里出来的女工嘛,这么一点冒烟的小故障肯定不在话下。   但是又想,女工归女工,现在他不是哥哥女朋友吗,第一次来家里就让她修车会不会太不礼貌了,而且万一她多嘴多舌告诉哥哥我把他车子弄了怎么办?   他疑神疑鬼的功夫,梁春雨走到他的破车头前,弯腰仔细拨弄了一会儿,若有所思说了句:“你的减震器坏了吧,汽油味这么大。”   徐辰一下子跑到她身边,兴奋道:“你帮我看看这,发动机还能不能用了。”   “我这样看不出来,”梁春雨坦白说道,“得用工具测量下,不过正时皮带和火花塞滤清器都坏了。”   徐辰忙点头,又给她拉到徐风那辆旧车前:“这车,你看看,一踩油门就冒黑烟,踩得轻冒得轻,踩重了跟烟囱似地。”   梁春雨见他挺急的,俯身检查了下,见到绝缘层破裂的高压线,上车发动车子,发动机故障灯亮,“突突”的声音。   “水温传感器坏了吧。等下我拧下来去测一下。这个车不能动了,不然气缸床会烧坏的。”   “你能不能给我换一个?”   “行。我哪天去修车厂拿一个回来。”   “喔喔,”徐辰瞬间笑了,又拉着梁春雨去检查自己那辆破车,嘚吧嘚嘚吧嘚地啰嗦起来,大意就是,车子不能开了,但是是他心头爱,求她帮帮忙,他保证以后再也不乱搞了。   徐风牵着二大爷回来的时候,路过车库,听见里面涛涛不绝的男声,心中疑惑,顺路走进去看了看。   他还没走到,就听徐辰语重心长地说:“嫂子,我跟你说啊,这车子,你帮我偷偷地修好,我保证,好好地开,以后速度绝不超过五十迈。”   梁春雨说话声音轻,徐风没听见。   过会儿,再走近点,徐辰一边给梁春雨递工具一边向她保证:“不会不会,我再也不喝酒了,你帮我修好,一时半会儿也开不了,我还得重新去考驾驶证呢。”   徐风先看到自己以前开的那辆车子,盖子都被支愣起来。   “你们对我车子干啥了。”他走到两人身后,佯装生气。   怕什么来什么,徐辰当即瞠目,一时没找好借口。   梁春雨倒是站出来了:“你车子坏了,要修一修。”   徐辰见她一点也不怕徐风的样子,忙帮腔道:“对对,哥,嫂子说你的车子坏了,她给检查了一下,要帮你修一修呢。”   徐辰这锅推得快,脱词巧妙似是而非,徐风看向梁春雨,她点头:“传感器坏了。”   徐辰在心底偷笑。   徐风抽走她手里的扳手,走到徐辰残破的车头前,“梆梆”敲了两下,把扳手撂上面了,转身拉了梁春雨:“走。”   “唉唉,哥,你干嘛,嫂子帮我修车呢!”徐辰慌忙阻拦。   徐风头也不回:“再叫她帮你修车,我拿扳手夯你。”   徐辰不语了,后头嘀嘀咕咕的:“哎,你这人怎么这么冷血啊……你老婆是老婆,我这车也是我小老婆好不好……”   等出了车库,徐风略弯腰,点点梁春雨的额头:“他正因为车子的事儿跟我爸妈闹别扭呢,你别帮他修啊,一修好等于鹞子翻身,你信不信,他到时候不仅不会感激,保准把锅都甩给你背。”   梁春雨跟徐辰没见过几面,想法不多,但是回忆下刚进车库和后来徐辰的态度转变,好像是挺滑头的。   “那……我不修了?”   “对,”徐风笑道,“你以后就知道了,我弟弟就是油,就是赖,没心没肺的。我不是骂他,他的确如此。别人扳着脸,他能收敛点,像你这样,他利用你决不会手软。”   梁春雨听着觉得邪乎,徐风却说:“你信不信,要是不管着,他比郑淼混。”   徐风这番话,完全是凭借经验总结下来的,郑淼嘛,又混又傻;但是徐辰,年纪小了点,却是又混又精,小气,还很鬼。   ……。   说到郑淼,徐风已经好久没联系他了,他也不知道徐风有没有看出自己对梁春雨的那点波澜,越是这么耗着,就越是心虚。   他也不叫梁春雨给她当司机了,怕雪上加霜。   反正这段日子是得熬了,其实他自己也知道,没有希望,但是情绪这种东西,都是自己生出来的,他脑袋里要喜欢哪一个,自己也刹不住啊。   这么一想,郑淼觉得自己这辈子也不太平,婚没结过一次,儿子有一个了;对梁春雨有点感觉吧,人家手上套着戒指呢。   命啊,怎么这么不如意。   但也没办法,郑淼想,自己爷爷老羡慕徐家的大儿子聪敏,不是没有道理,人家就是灵醒,看得清,手到擒来。   梁春雨和徐风的恋爱谈得水到渠成,在郑淼眼里,更为平淡,不是当事人,他其实看不到什么。思慕是开始,相濡是过程,风雨同舟,是结局。   梁春雨出现在徐家的次数渐渐频繁,有次徐爸徐妈谈到名字的问题,徐爸忽然笑着对梁春雨说:“其实徐风的名字也是后来才改的,他本来叫徐玮乔,他上小学的时候班里还有个小女生,名字跟他一样,好像姓陆。”   “对,他还带她回家里玩过,不过后来不知发生什么事,他有一天回来就说要改名字,这名字还是自己选的,我看他就是嫌笔画太多,懒得写。”   徐妈一说,徐爸倒是不赞同:“我看不是,他之前也没提过要改名字,哎,我记得他那一阵都挺别扭的嘛,问他什么也不肯说,过了两个礼拜才好。”   徐妈想了想,叹口气,继而说:“其实他长大我们都没怎么陪他,大概人一生下来,头几年性格就定了,徐风这个孩子,青春期开始住的就是寄宿学校,想一想,其实我们之间也有隔阂,他一直没跟我们说过学校里的事。不知不觉,就觉得儿子长大了。”   正说着,徐风进门了,二大爷紧随其后。   徐爸就招呼他喊道:“哎,儿子,过来,我们正说你呢。”   “说什么?”徐风走过来。   “说你懂事啊,都没让我和你妈操过心。”   徐风打开冰箱,拿了罐可乐,听到这话,好像扬了下眉毛,随即一笑:“你们怎么知道我在外地读书没闯祸?消息太远传不回来而已。”   徐爸蛮有兴趣的:“你倒说说,你在外面干过点什么?”   徐风呵呵一笑:“爸爸,我不说。”   他手拉了梁春雨,上楼去了。   大约是徐妈这样提起了,晚上梁春雨和徐风睡觉的时候,梁春雨就问了句:“今天阿姨跟我说你改过名字是不是啊?”   徐风从背后抱着梁春雨,他快睡着了:“嗯。”   梁春雨稍回头:“为什么?”   台灯下她瞳仁亮晶晶的呃,徐风便摸了她头一下,笑道:“哪有为什么?我不喜欢那个名字。”   梁春雨也没有盘根问底,她其实真的不太会盘问。   徐风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开口,“哈”了一声,缚在她腰间的手一紧,嘴唇凑到她耳边:“唉,小春,我说我不喜欢那个名字,你怎么就不好奇,不问问为什么?”   “因为你们班上那个跟你同名的女孩子吗?”   徐风真正惊讶了,微抬起头,她眼里也是似笑非笑的,冒坏水的前兆。   徐风的一看她这个样子,就爱得没边儿了,手往衣服里钻,开始不规矩了:“哎呀,我老婆怎么这聪明,单单对我这么聪明?”   梁春雨躲他的手,点一点头:“你说。”   徐风的手停了,想一想:“小春,我告诉你,但我要先问你个问题。”   “嗯。”   徐风一咧嘴,撑起身子在她唇上碰了碰:“老婆,你爱不爱我?”   梁春雨顿一下,点头。   “有我爱你那么多吗?”   梁春雨看他的表情,忽然笑了:“有,比你多。”   徐风一下子抱住梁春雨,连亲好几下,哪哪都亲,躲到哪亲到哪,两人翻进被子里,他含着她的唇含糊说道:“你先给我,我们好好做一次,然后我什么都告诉你……” 第61章 结局   徐风说的做一次, 呃, 比较隐晦。   拢共两个人, 食言而肥不过分分钟的事, 尤其是面对梁春雨。   徐风现在算是剥开她木讷的外衣,享受到到走进她心里的人该有的特权了。   哎呀, 简直有求必应,梁春雨宠人也是无度。   他忽然有一种感觉, 人人心里都有隔阂, 像他,他心底的疏离是无形的,他对别人,是一种隐晦的警戒与防备。梁春雨与别人,疏离则是明显的,或许也可说有点淡漠。这样子看起来, 他们其实不太容易相处, 但两个人抱在一起,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 世间所有的温暖, 仿佛都纷至而来。   徐风跟梁春雨说了那个改名字的事。   夜里答案没披露成功, 累了, 紧着睡觉。   但是第二天很早, 梁春雨就醒过来, 徐风心情不错, 压心底的小秘密掏出来了。   徐风上小学, 班里确有个姓陆的小姑娘和他同名,小学阶段两人还有一段时间做过同桌。   这本来也没什么,但是小孩子总是有个成长吸收信息的阶段,慢慢地,孩子变青少年,十三四岁,好奇心和求知欲旺盛,唯恐天下不乱,是个叛逆的开端。   不断地有人把徐风和陆同学这两个重名的人捆绑在一起,只要两个人站在一起,或者说两句话,立刻就会有人起哄。   这没什么,对外人来讲仅仅一种乐趣。   五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体检,班主任带全班去市医院体检,最后一项是拍片,一堆人挤在暗室里边,拍过了的就出去室外,等着班主任来带队。   徐风跟几个同学出了医院,才发现陆玮乔在拿手抹眼泪,旁边围了一群女孩子,似乎在安慰她。   不断有女孩子拿眼睛瞄他,男孩则是典型幸灾乐祸的表情。   下午的时候谣言就传出来了,说是有人在暗室里偷偷摸陆玮乔的屁股,而那个作案者,就是徐风。   陆玮乔是学校里发育比较早的女生,个子窜的高,身材也有一点显形了。她被摸这一件事像是在少男少女蠢蠢欲动的心底投了一颗粉红色的□□,大家都很兴奋,班里说,学校里说,回家后跟爸妈说。   本来徐风只是一个模糊的作案嫌疑人,大概在谣言的一开始,他只是作为一个比较合理的八卦对象被散播谣言的人安排了进去。只是事情一发酵,三人成虎的道理别说小学生,就算成年人也未必了解。   这件事发展到最后,甚至有了“目击者”,大家在吃瓜的同时,都会加一句:“真的,xxx亲眼看见的。”   不断有女生附着陆玮乔耳朵告诉她:“我跟你说,我知道摸你的那个人是谁了,是……”   陆玮乔是受害者,连她自己也信了。   隔了两天,陆玮乔的父母来了学校,老师把徐风叫去办公室,班里同学窃窃私语。   此事在别人眼里彻底实锤。   可怜徐风,当时也就是一个乖小孩,什么风什么浪都没见过,老师把他叫去办公室。他没有罪啊,可是陆玮乔父母责问自己的方式和表情都让他觉得格外屈辱。   老师叫了他,好像已经无声落实了自己的罪责,对方父母责问,却根本不信他的话,他说了两次“没有”,犟在原地生闷气了,也不肯再开口。   这件事对他的冲击不可谓不小,甚至说是阴影也不为过,“咸猪手”这种恶名是他担不起的,徐爸徐妈教他做好少年,但他还没学会去和别人眼光里的小谴责对抗。   细数起来,徐风生命里第一个坎,大概就是这里,他的名声和人际关系都因为这件事一败涂地,感到屈辱和愤怒的同时,他也愈发不屑。   最终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父母,甚至有些刻意掩饰自己的沉默,作为一个并没有和父母常常沟通的孩子,他不能忍受在父母面前剥开自己。   等他在心里把这件事消化后,徐风就跟父母提出了改名。   不改也成,可他到底有点意难平,想起陆玮乔父母那句:“你这小孩怎么这样恶心的啦!”他甚至有些厌恶自己跟他们女儿同一个名字。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   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唐朝的李峤形容风写的这诗,对了当时小徐风的胃口,名字定下来了,改。   这事儿徐风没跟任何人提起,讲给梁春雨听的时候,语气就莫名有些愤愤了,还问梁春雨:“你说,我做得对不对?”   梁春雨点头,轻笑:“对。”   徐风抱着她在床上摇一摇:“你不知道,我从那个阶段,第一次感受到别人的恶意,世界观都被颠覆了,多可怜。”   梁春雨摸摸他头,表示安慰与理解。   徐风:“你这样太敷衍了啊。”   他把脸凑过去,梁春雨笑起来,手拖住他光洁的脸颊和长了青青胡茬的下巴: “我怎么安慰你都可以,但这早就不是一个伤口了。如果下一次,任何恶意,我都愿意维护你。”   徐风听到他这话,“嗤嗤”笑起来,手伸去拧梁春雨的脸颊:“好呀,你发誓。”   梁春雨:“我发誓。”   徐风笑个不停。   何佳橙听说梁春雨快结婚,兴奋得很,明明还有几个月凑热闹,立即抽空赶过来了。   梁春雨和徐风去拍婚纱照,何佳橙看梁春雨的定妆照,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打量好几遍后哈哈大笑:“小春,你这么漂亮,可是我第一次觉得这么别扭。”   梁春雨点头:“我跟你想的是一样的。”   徐风反正西装穿惯了,一点没有不舒服,他拉着梁春雨去拍照,隔老远,何佳橙听见摄影师让他们快跳起来跳起来,徐风回了句什么,梁春雨的笑声和徐风的一同传过来。   何佳橙去换衣服,走到楼梯口,眼睛都是湿湿的。   难得一知己,她真把自己当梁春雨的亲人,现在不知道是喜悦还是难过,就是想哭。   没忍住,眼泪哗啦啦地。   难得哭一次,她一点不觉得丢人。   徐辰来找徐风,脚步轻快,小伙子身强体壮,一步三个台阶直冲天台,差点撞到何佳橙。   徐辰皱了一下眉,抬眼,入目是何佳橙无表情的俏脸,眼框下面湿的,眼睛里含泪,自己的糗样被人发现,她一点也不慌张,瞥了徐辰一眼,侧开身下楼了。   徐辰的目光往下追了一眼,他刚才其实已经看清何佳橙的脸了,可是也不知为什么,一瞬间的事,看清了又忘了,想再看一眼。   …………   梁春雨和徐风结婚两年,生了个女孩。   休产假期间郑淼的公司招了一个新人,她坐完月子后也没再回去上班,干脆换了一家公司。   徐风双手双脚同意。   这三人,天天晚上,一家三口轧马路。   日子其实也就是这样,朝来雨,晚来风,斜风细雨同归,是一天里的注定,也可是一辈子的圆满。   老天还是给了机会的,他和她够幸运了。   人生无非也就这样一个过程,随心即可。   (完) ━━━━━━━━━━━━━━━━━━━━━━━━━━━━━━ 我下TXT书网www.wxia.net更多免费电子书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尽量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