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竹马撩人 作者:宝棠 文案   “别人家孩子”李青宥在师长面前向来温和有礼,被眼前一脸痞气堵着她去路的苏安:呵,听说的事,能信啊?   后来“别人家孩子”变成自已家男票,把她堵在办公桌上,挑眉问她舒不舒服,还要不要他让让。她在迷乱中模糊地想: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你和我就是最好。   ——by李青宥   你是年少的欢喜(正反皆可)。   ——by苏安   【排雷指南,不喜者慎】   ★苏,甜,暖,白,双初恋,1v1,HE;   ★男女同岁,属性:切黑大魔王×阴郁鬼姑娘;   ★曾用书名:你和我就是最好;   ★《撩火》姐妹篇。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青梅竹马 相爱相杀 主角:苏安,李青宥 ┃ 配角:时恋,梁辰,周又琴,苏成阳,冯淑兰,张琼,路琨,尹歆…… ┃ 其它:画画,梦想,成长 ================== 第1章 抽出一把美工刀   锦绣市的九月,理论上进入了秋天,实际上仍如盛夏般燥热。   什么秋高气爽,天高云淡,不存在的。   苏安从综合楼里的画室收拾完画具出来的时候,离清校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迈着轻快的步伐跑下楼梯,她低头理着书包,眼前忽然出现一片阴影,尚在书包里的手一顿,她驻足抬头。   “苏安是吧?”   拦着她去路的共有三个人,披着不合身的一中校服的上衣。为首一个咧嘴一笑,劈开一半仍能跑马的饼脸又往外扩了几厘米,几乎完全占据了她的视线:“知道我们找你干什么吗?”   苏安不说话。   大饼又上前一步,伸手比了一下二人的身高差,转头跟同伴们挤眉弄眼地嘲笑:“这么矮!”引来另两个的哄笑。   他打量了一番苏安被厚厚齐刘海藏在阴影里的小脸,眼里透出些不屑:“还挺拽?就你这样,我辰哥哪点配不上你?”   苏安忽然把单肩书包甩到背后,手从书包里拿出来的同时抽出一把美工刀,铮的一声推出刀片对着他,语气平静,带着一丝微哑:“滚。”   大饼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气极反笑:“操!牛逼啊!从来只有咱们威胁人的,没想到今天让人威胁了!”   他被人拿刀指着非但不犯怂害怕,反而更嚣张,又高又胖的身体迎着苏安手里的美工刀就撞上去:“妹子,今天哥教你个乖,捅人要用弹/簧/刀,水果刀也凑和,你这美工刀……”他的肚子在刀片顶部抵了一下,嗤地一笑,“刀片一碰就缩,不经用!”   但刀片很快被顶了回来,微微嵌进肉里,把大饼的圆肚子弄出一个凹。   苏安用她惯拿画笔的,纤细修长的手,死死顶着推进刀片的滑块,头也不抬,眼向上翻,露出黑漆漆眼瞳下的一小片眼白,重申:“滚。”   刀尖斜斜戳着大饼的肚皮,他感到有一丝疼痛。   “臭三八,老子玩刀的时候你还在玩布娃娃呢!”   大饼又气愤又尴尬,伸手就要来夺苏安手里的刀,但碍于刀刃锋利,不敢下太大动作。另两个也围了上来。   一VS三。   苏安知道,这刀是她此时最后的屏障,因此死死攥着,任几人生拉硬拽,就是不松手。   身后原本安静的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喝问:“你们干什么?”   有人跑了过来,混混们动作一顿,苏安趁机挣脱,倒退几步,用力过度的双手有细微的颤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尖锐刀口仍执拗地对着拦路三人。   来的是艺体班的同学,两个男生,一高一矮,高的瘦削,小的机灵,都架着一副眼镜,见状对视一眼,都从自己的书包里各掏出一把美工刀。   三VS三。   大饼又愣了愣,偏头骂了声操。   他动了真怒,脸上肥肉抽动:“你们这些重点中学的弱鸡,长本事啊?有刀了不起啊?除了削铅笔,会用吗?来啊,来捅我,来啊!捅啊!”   苏安跨前一步,把刀凌空一划。   大饼闭了嘴。   真捅啊?操!   两个男生一愣,高个子给小个子使眼色:怎么办?   小个子眼角抽搐:我也不知道啊!   这里是一中最偏西北角的综合楼,地下一层是游泳馆,一楼是篮球场,上面是几个功能教室,除了他们所在的艺体班长期在此上课,平时只有需要上室内体育课的班级才会过来,这个时间不会有人往这走。而综合楼的楼体跟一中的围墙连在一起,楼外就是校外,往后也没路逃跑。   要不,躲回综合楼里去?他们有教室的钥匙。只要清校时间到,巡查的保安过来,他们就可以向他们求救脱险。   正僵持着,本该空无一人的岔道上走过来一个人。   苏安的视线被眼前三人挡得结结实实,经高个子同学提醒,她微偏过头,从三人中的缝隙向外望,只觉得大自然是最好的艺术家,眼前的一切仿佛画一样。   夹道两旁疏密有致的香樟树在斜阳的照射下投出斑驳的光影,来人在明暗交替间向他们走来:“你们几个,刚才在校外抢了几个新生的校服。”他视线在三人脸上轻巧过了一遍,声音不疾不徐,“英才技校的,对吗?”   一语被叫破身份。大饼转头,打量了一下来人。   个儿高,腿长,书包背了一边带子,轻松随意,没穿校服,头发很短很精神,脸板着,看起来正得不行,看着就像老师的走狗,正好是他最讨厌的“别人家孩子”类型。   “关你屁事?”   被呛了一口,来人并不生气,只微微低头,宽松的白色短袖上衣下,露出劲瘦有力的胳膊,右手似是不经意地摸了摸左手手腕:“保安正跟几个小同学了解情况,马上就巡到这儿来了。你们是现在走,还是等着保安赶你们走?”   听到保安来了,大饼身后的俩人不由缩了缩脖子。   他们抢了人家的校服混进来,被抓住肯定要通报学校,要请家长。这些就算了,关键是他们进来做这事,是瞒着那人的。   三人对了个眼色,大饼啐了声:“走!”   来人盯着三人走远了,这才回身教训他们:“玩什么刀?还不赶紧收起来!”   两个男生手忙脚乱地收刀,向他道谢,然后招呼苏安一起走。   苏安一边慢条斯理地收着刀,一边要跟二人走,却被那人拦住:“哎你,留一下。”   话虽是对苏安说的,眼睛却看向另二人。   小个子看出他赶人,忙把高个子扯走:“那什么,你们聊。苏安,我们先过去了,你快点来哈!”   高个子不明所以,问同伴:“你干嘛?”   小个子压低声音,语气急促:“你懂什么?那人是宥哥!”年级大佬里少见的学霸款。   “宥……”高个子眼睛瞪大,“那苏安?”单独面对他不是很危险?   小个子用力扯着他,不让他回去:“苏安跟他从幼儿园就同班,你替人家瞎操什么心!”   此时的校园极静,两个同学走远后,耳边只有风吹过香樟树叶的沙沙声。树下方遍植的双色茉莉那讨人嫌的味儿俞加浓烈,薰得人眼晕。   苏安宽大的校服衬衫袖口被秋风吹得鼓起,下摆在风中荡起涟漪,更显得她整个人纤细伶仃。她眼也不看人地问:“什么通知?”不能当人面说,要这样偷偷摸摸的。   那人勾唇一笑,刚才严肃老干部的面具瞬间碎裂,凤眼斜睨,原本英俊正气的脸顿时带了几分邪性:“对待救命恩人就这态度?”   苏安睨他一眼,努力忽略手臂上火辣辣的麻痛感,强撑着面子:“没你我也搞得定。”她一顿,“到底什么通知?”   他一挑眉,一脸满不在乎:“哦,我忘了。”   苏安气结。   耍人呢?   她懒得跟他多说:“让让。”   走狗仍然挡着路不让过:“不叫让让。”   苏安:“……”   真该让自己父母看看他这张无赖脸,明明在师长面前全是装的,怎么就没人看穿呢?   “李-青-宥!”   她咬牙切齿。   “嗯。”   他一脸“小朋友,乖”的样子。   十分欠揍。   刚才面对三个混混仍然面不改色的苏安,被眼前的人气得肝疼。   李青宥侧身让开道,却紧跟着她:“你还不回家?还想去哪?”   苏安没好气的说:“你刚才不是听到了吗?我要跟大家去吃饭。”   李青宥说:“保安可不保校外。”   “散伙饭呢,不去不好。”   艺体班解散了,他们所有学生都被打散了分在同级的各班里,今天是他们最后一天当同学。   李青宥啧了一声:“暑假都够你们吃上一百顿散伙饭了。”   当他不知道她那帮同学暑假就开始吃散伙饭了吗?吃一个月了都。   苏安噎了一下,苍白地解释:“那不一样!”最后一天的感觉,怎么能一样!   “算了,跟你说不明白。”苏安放弃说服他,转身快步走。   李青宥不紧不慢跟着她,任她走快走慢,一直走在她身后两步处,不太近,也不太远。   苏安烦得要死,又不想跑,要是跑了,不就证明自己怕他?哼,她才不怕他!   她气鼓鼓地埋头往前冲,忽然胳膊被拉了一把,李青宥闲闲的声音在上方响起:“看路啊,红灯。”   苏安扭头瞪他:“你跟来干嘛?”回家的路在相反方向。   李青宥瞥她:“这路你开的?”   苏安:……忍住。   谁想李青宥又接着解释:“我车坏了,今天坐车。”   车站是在这个方向没错。   苏安往旁边走了几步,跟他拉开距离,他瞥她一眼,也没跟过来。   信号灯换了,苏安小跑几步过了街口,扭头见那个讨厌的人留在马路另一边,慢慢向公交车站走去,没往自己这边看,心里一松,也走进不远处的川菜馆。   作者有话要说:  1.大嘎好,我是个新来现言的老新人233,求收藏,求评论~   2.更新频率是每天凌晨两点前【日更】,其他时间是改错别字,可以不理。   3..轻松看文,理性讨论,如有不适,有缘再会!祝大嘎观文愉快~ 第2章 你来不来?   她进店时,菜都点好了等着上,艺术班班长尹歆招呼她坐身边。   “人齐了,喝点酒吧!”   几个同学面面相觑了会儿,七零八落地说不要了。   尹歆的校服早脱了放到一边,里面是一身紧身黑色T恤,穿着宽大校服的苏安坐在曲线玲珑的她身边,形成鲜明的反差。她见大家怂,自己也不好太特立独行,只嘁了一声,出去叫了含酒精的软饮料来:“没几度,不许再推!”   苏安却还是叫了杯可乐。   尹歆坐回她身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推了她一下:“就你家规矩多!”倒没再逼她。   艺体班是艺术、体育两个班的总称,一中说是丰富教学,其实只是给那些考不上又有门路的学生们一个上重点高中的名目罢了。   体育班还好,好歹是成绩说话,没在省里拿到点名次,都不好进。艺术班弹性就大点儿,有像尹歆这样才貌双绝目标明确的,也有像苏安这样实在毫无长处,被逼无奈只能半道出家现学的。   刨去体育班的,不多不少正好十二个,刚巧坐满一桌子。   菜吃起来,饮料喝起来,苏安一惯阴沉的脸上了渐渐有了笑容,包厢门却被大力推开,众人一静,让那个嘶哑的男声愈加明显:“苏安?”   房中人的目光刷地集中在她脸上。   苏安笑容未消,眼神已经沉下。坐在另一边的林盈悄悄把凳子往外挪了挪,无奈此时太过安静,一点点轻微的响声都格外刺耳。凳子的主人迅速瞟过来,嘴里嗫嚅着:“安安,不是我……”   笑容转为嘲讽,苏安欲起身,却被尹歆拉住。   她先一步站起来,下巴高抬:“梁辰,你有完没完!”   梁辰眼神都没波动一下:“没你事。别瞎掺和。”   在异性面前,外形出众的尹歆向来无往不利,被当众打脸,她脸瞬间涨得通红,就要冲过去,被苏安硬拽住。   她慢慢站起来:“什么事?”   梁辰眼珠子眨也不眨黏在她身上:“你要在这儿说?”   苏安走到门口,带上门,站着不说话。   融洽的气氛早已被搅碎,虽说始作俑者是梁辰,可自己也脱不了关系,她的心情非常糟,面对罪魁祸首,实在做不出好脸色。   梁辰想说不如他们到隔壁开个包厢坐下来聊,见她冷冰冰的样子,只得把话咽回去。大手一伸,把在身后缩着的大饼提溜上来,摁着他脖子往下压:“道歉!”   大饼被摁得一弓腰,苏安动作快闪到一边,皱眉问梁辰:“你干嘛?”   他一把把大饼搡后头,嘻皮笑脸,没个正形:“我这小弟不懂事得罪了你,特地带来给你道歉。你别气了啊?”说着要来拉她手。   苏安早有准备,迅速把手藏到背后,人来人往的,梁辰也不敢硬来,只讪讪地把手收回去,不自觉地握了握拳。   “安安,你以前不这样。”   “别这么叫我。”苏安皱眉打断他,“跟你不熟。”   他态度做尽,她还想怎么样?   梁辰一掌重重摁在苏安身边的门上,砰地一声,眉眼间藏不住的戾气应声而出:“别闹脾气。”   声音太响,店里的人都禁不住看过来,门外的人也忍不住踏入店内。   李青宥几步走过去,用身体格开二人,一脸沉肃,眼神极不悦地盯着梁辰,话却是对身后的人说的:“苏安,回家了。”   梁辰慢慢站直身体,将夹在另一只手中的半截香烟丢到地上,一脚踩灭,偏头笑出森森白牙,压低嗓门:“又是你。”   又?是什么意思?苏安知道此时不是惊讶的时候,强压下心中的疑惑,反手摸到门把就开门进去,一直在门边偷听动静的尹歆忙把书包丢给她。   只几秒工夫,苏安手里抱着书包站到李青宥身边。   他冷冷盯了梁辰一眼,把人扒拉到身后,推她往外走。   梁辰等人抬脚欲追,李青宥漫不经心地拦住路口,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站着。   梁辰的脚步生生顿住,一张尚算英俊的脸完全沉下来,阴得吓人。   李青宥听身后脚步渐远,又默数了一百个数,这才扭头大步追上去。   另几人不解:“辰哥?”为什么不打,又为什么,不追?   梁辰没好气地骂了他们几句白痴,快步走到店门口,往路上一望,已不见了二人身影。   李青宥出去后,见苏安在路口探头探脑,他几步走过去,一掌摁在她脑门把她原地转了半圈:“走啊!傻站着。”等人追出来么?   苏安甩开他,手忙脚乱整理被弄乱的刘海,小跑追上大步向前的他,声音发涩:“刚才,谢谢你。”   李青宥目视前方,哼了一声,一张好看的脸板得紧紧的,苏安知道他生气了,本来想问他刚才梁辰的话是什么意思,现在根本不敢问。她咬咬下唇,放慢脚步,一下子就被落下好远。   李青宥停下来,肩头微动,像是刚刚深深吐了口气,再转过来,脸上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他微拢眉宇,嫌弃道:“你怎么这么慢?小短腿。”   苏安心里的那点小感激小愧疚瞬间飞到九霄云外。   腿长了不起啊?   李青宥却已经坐在一辆出租车里:“你来不来?”   来,为什么不来!   苏安一猫腰坐上来,刚系好安全带,身边的人向她伸出朝上摊开的手,手指勾了勾:“手给我。”   “干嘛?”   “快点!”   苏安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就把手搭了上去。   今天的李青宥,真的很吓人。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像是谁欠了他五百万。   正胡思乱想着,李青宥把她手拗了个角度,指着手腕上方一处不太明显的红肿问她:“这他弄的?”   苏安定睛一看,她的手被李青宥牢牢抓在手里,几根白生生的手指纤长有力,箍在自己小麦色的手腕上,稍稍用力,甲缘圆润的指尖处微微泛白,肤色的差值令眼前一切透着说不出的旖旎。   她慌忙垂下视线,同时抽回手臂,默默从书包里翻出芦荟胶揉搓着伤处:“不是。是……今天整理画室,不小心碰到的吧。”其实是抢刀的时候弄伤的,但她不想让他知道。   李青宥狐疑:“真的?”   “应该是吧,当时没感觉,后来才发红的。你不知道,我们的装裱框挺沉的。”苏安顿了顿,补了一句,“梁辰没碰到我。我躲开了。”   李青宥眼神发暗,扭过头去。   一片沉默。   苏安觉得尴尬,开始找话题:“那个,你刚才怎么没走?”她进店的时候,明明看到回家的那路公交车开过来了。   李青宥保持着脸对着车窗外头的姿势,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和礼貌,带着点隐隐高贵的,淡淡疏离感:“车太挤了,我不习惯。”   “哦。”   更尴尬了。   到了地方,二人下车,李青宥付了车钱,没理会站在一旁等他的苏安,迈步往里走。   苏安小跑着追在后面:“李青宥,车钱……”   “欠着。”他脚步越发大了。   苏安追不上,干脆放弃了,放慢了速度,心道:急着上厕所吗?走这么急。   作者有话要说:  棠哥拍拍座位:新同学,来吗?点击“收藏”,现在你就是高三十七班的学生,让我们一起,为爱上清华!(雄心万丈ing)   清华冷漠脸:哥不是你想上,想上就能上。 第3章 你坐这   第二天,苏安正式到新班级报道。   她去得晚,大部分同学都到了,根据交情各占了位置坐好。   她扫了一眼,看见教室最边上的第四组靠窗处还空着几个座位,走过去要坐下,李青宥却突然从斜次里杀出来,坐了她看中的第三排,还转身摁住第四排的桌子,招呼她过去:“你坐这。”一副特有同学爱的样子。   苏安咬牙。   他比她高二十多公分,他前她后,她还能看见板书吗?   想到昨天他帮她解围,原来是应在这件事上。她做了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   不就一个座位吗?让给他好了。   反正她学习也不行,坐哪都一样的。   苏安心里有些发涩,微垂着头站在那不说话也不动。   李青宥看着她,刚想说些什么,班主任张琼在此时走进来,叫大家尽快安静,找个位置坐下。   苏安无法,只得憋屈地坐到第四排。   她把书包放进桌肚里,一抬头只能看见李青宥挺直的背和后脑勺,只觉得他这人讨人厌,连背影都无比可恶,自己真是瞎了眼,以为经过昨天的事,他就变好了。   哼,狗改不了吃[哔——]!   张琼先恭喜大家因为成绩优异进了实验班,鼓励大家继续在学习道路上努力前进,然后才扫了眼坐得参差不齐的学生们:“调一下座位。”   实验班都是各班选出来的尖子中的尖子,在学习成绩和学习态度上都是拔尖的,没有需要流放到后排睡觉的,张琼便直接按身高重新调整了一遍。   到了苏安这里,她却犹豫了一下。   李青宥是原来十班的班长,也是学习尖子,特别是理综,不管题目难易,他总能拿高分,整个年级都没有他成绩稳。   苏安却是靠关系硬塞进来的。   但苏安的个子那么小,现在因为坐在教室边上,有个角度还能看见她半边侧脸,若是调换组别,坐在中间两组时,李青宥坐直身体就能把她完完全全挡住,连根头发丝儿都露不出来。   张琼犹豫的瞬间,李青宥主动站起来说:“张老师,我比较高,我坐后面吧。”   张琼松了口气:“可以。你们换一下吧。”   苏安如愿换到第三排,觉得李青宥这人真假仙,就为了在老师面前刷个好感度,刚才故意抢她位置。   可以说相当心机。   她坐得边,要看着讲台上的老师就得偏头,这才发现新同桌是个头发剪得极短的女孩子。   感应到她的视线,短发女孩转过头来,笑出一枚可爱的虎牙,小声跟她说话:“你好,我叫时恋。你叫苏安是吗?你原来是哪个班的?”   苏安念了遍她的名字,答:“艺体班。”   时恋瞪圆了眼睛:“那你很厉害啊!”   苏安抿抿嘴,心想她大概误会自己是考进来的:“我成绩不好。”   “……哦?”时恋有点懵懂。   苏安干脆挑明:“我妈给学校捐了个网球场,就暑假刚竣工那个。”   时恋表情却更见崇拜:“太厉害了,我是说,你妈妈。”   苏安:……   这姑娘,脑回路跟别人不太一样啊。   刚才她跟第四排那个人说自己来自艺体班的时候,对方明显冷掉的表情才是正常反应吧?   不过想想这里是实验班,她也就释然了。   最常出怪咖的地方,除了他们艺体班,就是实验班了吧。   开始上课后不久,苏安的背就被烤得发烫。   锦绣市没有秋天,九月的阳光依旧热烈。才七点多钟,就很晒人。   苏安看着自己在课桌上投下的轮廓止不住地走神。正幻想着她明天拿把伞来撑,把后面的李青宥遮得什么也看不见,就觉得有个更高大的东西突然盖住了自己的影子,整个后背顿时阴凉下来。   没等她想明白怎么回事,语文老师莫欢在讲台上发问:“有什么事?”   李青宥的声音淡淡的在身后上方说:“有点犯困,我站一会儿。”   这事常见,老师没让他坐下,只让他尽量贴墙站,不要挡到后面的同学。   苏安想:这才第一节 课,就困。   想到自己睡前瞥见的,对面楼唯一亮着的灯光,她撇撇嘴。   李青宥这种人,最假仙,明明背地里不知道怎么拼命,发奋苦读,在学校从来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她最讨厌了。   不过看在这人无意间当了她的遮阳伞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不要那么讨厌他一丢丢吧。   下课后,苏安跟着新同桌去上厕所,回来看到李青宥抻着双腿,占了她座位底下,她盯了一眼他那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又是嫉妒又是嫌弃:“把你的、腿收起来。”   李青宥眯着眼看她,只觉得那个停顿莫明可疑。   “我站一节课了,放松一下。你去外面再溜会儿?”   苏安心道:你站一节课关我什么事?还有什么叫再溜会儿?她又不是老太太。   她踢了踢他占位置的脚:“快点儿。”   时恋倒是不介意地说:“安安,你先坐我位子上吧,我再活动活动。”   安安?   叫的真亲热。   李青宥瞥眼时恋,不太懂他们女孩间的友情,上了个厕所就跟处过对象似的。   苏安哪能占新同桌的位子。   俩小姑娘站那聊天,李青宥咬咬牙,把腿收起来。见苏安没反应,踢了踢她凳子弄出动静。   苏安这才坐回位子上。   实验班的课,上得跟火箭发射一样快,苏安明显跟不上,一天的蹂躏过后,整个人被搓得跟咸菜干一样,没精打采趴在桌上,听班主任在讲台上选班委。   高三年段共有十七个班,其中十六、十七班是实验班,俗称清北班,都是精英中的精英,里头光当过班长、副班长、团支书等一把手职位的就有十来个。对普通班来说占时间、没用处的班委,对实验班却是个香饽饽,竞争激烈。   苏安一开始听了一耳朵,后来就走神了。   她看着窗外,天空是温柔而静谧的淡蓝色,被染成浅粉色的鱼鳞云细碎的有规律的排在天的一边,倦鸟归林,一天中最后的阳光给一切生灵披上橘色的外衣,夕阳落处,晚霞瑰丽,正是逢魔时刻。   悄悄拿着铅笔比划比例,苏安正脑补着异世的少年身披霞光,穿越界壁而来,遇到了放学路上磨蹭着不愿回家的迷茫少女,少女决定帮助异界少年重回他的国……   “安安,苏安。”时恋捅捅她胳膊,“投票了。”   新同学,她一个也不认识,刚才候选人上台竞选演讲的时候,她也没有听。于是,时恋写一个,她跟着写一个,最后一行是班长,时恋写的是:李青宥。   苏安笔一顿,小声问:“班长还有哪些候选人?”   时恋奇怪地看她一眼:“你想写谁?”   没等苏安回答,她就拉着她分析了一番,然后说:“班长坐你身后,多好的事,选他吧。”   苏安含糊地哦了一声,把纸条折起来交。   李青宥却伸头看见,她谁也没写。   意料之中。他摇头笑笑,同桌王博凑上来:“李青宥,我选了你。”   “谢谢。”他笑容恰如其分,语气淡而疏离。   早上他对苏安来自艺体班的冷脸,他看见了的。   王博碰了个软钉子,有点讪讪。   结果出来,李青宥居然压倒性的胜利,让苏安所料未及。   不是说,实验班班长遍地走,支书多如狗?他也就是其中一条狗而已,怎么就……   偏李青宥得了便宜还卖乖,隔天正式履行班长职责后,上课喊了起立后,特地踹了踹她椅子。   苏安猛的回头,虚着声问他:“干嘛?”   李青宥顿了一下:“哦,我以为你刚才没站起来。”   苏安气死了,这人怎么这么幼稚?时恋看出点什么,捂着脸一直笑。   王博则觉得这两桌只有他一个正常人,十分想调座位。   然而他的要求被驳回。   张琼说:“你同桌欺负你?”   “没有。”   “你大近视看不见?”   “不是。”   “你坐后面能行?”   “……不行。”   这句,他很耻辱的说。   一个身高一米六八谎称一米七的人,要他坐最后一排,这不是要命吗?   张琼拍拍他肩:“没事回去吧。”   就把他打发了。   王博回到座位,李青宥似是不经意,又似是什么都明白地看他一眼。   他安静如鸡地埋头翻练习册。   放学,李青宥拿自行车钥匙敲敲桌子,边往外走边叫苏安:“我车修好了。”   苏安不动。   他扭头:“走啊。”   王博把头埋得更低,假装自己沉迷学习,其实一个字没往心里看。   时恋的目光则在二人身上一转,却什么也没说,快速站起来给苏安让位置:“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先走啦,拜拜!”   苏安埋怨地瞪李青宥一眼,反超过他先跑出教室。   作者有话要说:  苏安:把你的狗腿收起来!   李青宥(凑近):我还有(公)狗腰,你要不要看? 第4章 我们   昨天放学,苏安跟时恋手挽手走到校门口,二人家住得方向不同,一左一右去等公交。   苏安老远看见公交站台附近有一只大狗在徘徊,她脚步一顿,看别的学生们都在等车,大狗也很悠闲的在边上停停走走,并没有靠近人群,想着这么多人在呢,狗应该不敢过来,就走了过去。   一脚刚踏上站台,梁辰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苏安,等你好久。”   随着梁辰一起蹦过来的,还有那只大狗。   大狗见到主人对苏安亲热说话,它也凑了过来。   大狗三两步奔到苏安面前,人立起来足有一米多,前肢准确无误地搭在苏安胸口,龇开尖森白牙,血盆大口近在眼前。   苏安眼睛微微睁大,一时忘了呼吸。   苏安怕狗。再小的都怕。哪怕楼下王阿姨养的吉娃娃,天天看见的,她都得绕着走,眼下这么大一只狗迎面扑来,她的肾上腺素骤然飙升,心里想着快跑,脚却动不了。   她哆嗦着:“梁辰,把你的狗弄开。”   梁辰看着苏安僵硬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吓着了?别怕,大毛喜欢你呢。”   苏安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力持镇定地又说了一遍。   她以为她很义正严辞,斩钉截铁,态度坚决,但其实她打着抖的,细弱的声音,被响亮而连贯的犬吠完全盖住,根本听不清。   梁辰见她这样,竟然眉花眼笑的跟狗聊得火热:“大毛,对,闻闻她身上的味道,以后对她就跟对我一样。”   苏安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突然的动作刺激到了大毛,它扑在自己身上,它的主人梁辰又不在意的样子,连根绳都没牵。   她僵硬的转着脖子,想向他人求助,可是她悲哀地发现,原本站得紧密的人群在梁辰和他的大狗过来的时候就自动散开,以她为圆心空出了一大片空地,此时她周围,根本就没有人。   苏安慢慢转动脖子向另一边看去,期间一直避免自己跟大毛的眼神接触。   因为害怕,苏安在闲时很是认真地研究过如何跟陌生的狗相处。   比如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要长时间的直视它们的眼睛,不然狗很可能会觉得你在恶意挑衅。   当然偶尔看一下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苏安一遇到狗靠近就浑身发僵,走不动道儿,而且让狗看到她害怕恐惧的眼神,只会加剧不良反应。   苏安躲过狗又一次的上扑,呼吸不由急促起来。   再拖下去,她恐怕真的会哭出来。   眼角的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她猛地扭过头去,那个熟悉的人影走得飞快,直接跑了起来。   “李……”   她的喉管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发出一个冲出口腔就被空气氲开的字眼。   太微小,没人听见。   苏安有点绝望。   她紧紧闭上眼,吞了吞口水。   求人不如求已。   她的手慢慢摸到书包……   忽然她觉得身前一轻,犬吠声渐远,她忙睁开眼,见大毛弃了她朝她身后跑去。   她顺着狗跑去的方向看去,只见等车的人潮被一条狗迅速分开又慢慢合拢。   梁辰个子高,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人牵了只小狗在埋头吃烤肠,自家狗箭一般地冲上去要抢,不在意地收回视线。   苏安找回了自己的呼吸,慢慢仰起头,眼眶发红,目光变得极冷极利,盯得梁辰心生不耐。他皱眉:“干嘛?你迟早要跟我在一起,早点跟大毛交流下感情也是应……喂,你干什么!”   话说一半,梁辰听见自家大毛发出哀嚎,忙挤出人群跑了过去。   苏安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李青宥从站台另一头绕出来,一把拽着她的手就挤上了刚刚停靠的一辆公交。   她心里缓过劲了,身体还没缓过来,僵着身子,一路跌跌撞撞被他拉到最后一排塞到座位里。   李青宥在她身边坐定,从包里掏出一听可乐丢给她:“喝吧。”   苏安仓促接过,这才反应过来,从座位上半坐起来扭身往后面看,梁辰的大狗被一只体形明显小许多的小狗摁在地上咬,他则跟小狗的主人在激动的理论。   她返身坐好,后知后觉地问:“这是几路车?”   李青宥说:“随便上的,先走再说。坐远点再下去转车。”顿了顿,“还这么怕?”   苏安忽然问他:“你干的?”   李青宥挑挑眉,拿大拇指往车窗后头一指:“不笨嘛。就那只,保安队长家的,斗牛!打得过藏獒!我喂了它根香肠。”他没回头,似是知道结果一般,“让他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   我还“狗外有狗”呢!苏安抿嘴。   她手上拿着那听可乐很冰,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罐身还冒着白气,她却觉得指尖仿佛有东西在烧。   就算是在昨天,李青宥检查她手伤的时候,也只是抓着她的手腕,而且还有几分用力,加上她手上确实有伤,根本不舒服。可是刚才,他却非常温柔,把她的整个握住。   苏安听人说过,牵手就是一次小型的拥抱。   也就是说,刚才,李青宥跟她,拥抱了。   她垂头坐在那儿,原本恢复了安静而清浅的呼吸又一次乱了套。   李青宥忽然伸手拨开她刘海摸了摸她额头:“怎么了?脸这么红。”   吓病了?   苏安眼中满是情绪,慌乱的掩饰着躲开。   “没有,就是太热了。”   李青宥看了看她座位上方的空调出风口,心中微沉。   苏安在说谎。   他没作声,过了会儿,叫她拿好东西,准备转车。   那听可乐,苏安一直没喝,回家后就放在书桌上。   但现在,她特别想快点回去丢掉它。   在比赛谁走得快方面,苏安从来没赢过李青宥,还没到楼下就被追上。   一路跟许多同学微笑温和打着招呼,转头面对苏安,李青宥又成了另一副样子。   他面目沉静,微垂的眼皮下,是一双墨黑如点漆的眼睛。   “跑那么快,不怕再遇到狗?”   狗字说得稍微重了点,也不知是指大毛,还是指它的主人。   苏安连这个字都不喜欢听到,没理他。   无言走到校门口,苏安感觉到一直跟着自己的脚步声没了,她转头,见李青宥进车棚,并没继续跟着她。   她有些不开心,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开心,憋着一口气走到校门口,却没敢迈出去,而是探头张望了一下。   没看到那个讨厌的人,和他的狗。苏安把头发拨下来遮了大半张脸,勾着头快速往车站走,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她吓得跳起来,一扭头,是李青宥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走吧,带你回去。”   他蹬着自行车,单脚轻松地撑在地上,夕阳将他影子拉长,跟她的重在一起,在某个维度,他们离得如此近。   想到昨天那个牵手,苏安有些难为情地别过头去。   李青宥瞥瞥她,作势要走:“再不上来我走了,今天保安队长没出来溜弯。”   啊,狗!   苏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坐在李青宥车后座上,已经驶出去老远。   车轮悠悠,李青宥披在T恤外的校服衬衫被风吹起来,时不时撩到她脸上,带着淡淡的洗衣皂的香味。   他骑得很稳,苏安却因为紧张而紧紧抓着车后座,要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该往哪儿放。   李青宥的声音伴着沿途的淡淡秋意从风里送来:“一直忘了问你,那天回去,叔叔阿姨有说什么吗?”   那天?哦,那天啊。   “没说什么。”说完,苏安眼神黯了黯。   整个暑假,她一半时间在外面写生,一半时间泡在游泳池里,肤色黑了好几个度,一直没有养回来。那天的拧伤在她深肤色的胳膊上确实不太明显,可李青宥都看见了,她的父母却完全没有发现,实在是很讽刺。   “嗯。”   李青宥的语气仍旧淡淡的。   苏安接着说:“也不是很严重,我自己擦了药,已经看不出什么了。”   李青宥应了声,在离小区最后一个岔路口往另一边骑去。   苏安不解:“我们去哪?”   李青宥的声音隐隐有几分轻快:“去买个东西。”   莫名其妙,怎么就忽然高兴起来?   苏安看不见,在她说出“我们”的时候,李青宥的嘴角不可抑制地轻勾起来。   身后的姑娘轻得几乎没有重量,也从来不伸手扶他,一路行来,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载了个人,好几次都想回头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她其实并没有跳到车上来,都硬生生忍住。   没话找话不是他所擅长,只能做一些能引她主动说话的事。   自己都觉得,他其实挺心机的。   作者有话要说:  牵手就是一次小型的拥抱,四舍五入这就是一辆车啊! 第5章 窝窝头   十来岁的孩子,最是易饿。苏安跟李青宥吃过路边摊回来,填了一点食的胃更饿了,一回家就到处找东西吃,等早就下班了的爸爸接了加班到七点半的妈妈回来,她已经混了个半饱,坐在房间里安心写作业了。   周又琴把提包顺手交给晚半步进门的丈夫,就开门找女儿:“安安,听你王阿姨说,今天跟青宥一块儿回来的?”   又不敲门。   苏安停笔回头:“嗯。他说他车修好了,让帮试试性能。”   周又琴笑道:“还有理有据的,怎么,怕妈说你?”她直接开了门,边往外走边说,“你俩一块儿光屁股长大的,顺路一起回个家而已,我能误会什么。快出来吃饭吧!”   又是快餐。   她要吃快餐,不如自己在学校附近吃啊?还有朋友一起呢。   苏安洗手坐到桌前,帮着理餐盒。   苏成阳坐在她对面,不苟言笑的样子:“青宥这孩子不错,你多跟他请教功课,别疯玩,拖人家后腿。”   他说一句,苏安应一句。   周又琴拍丈夫一下,轻嗔道:“行了,吃饭呢,别训她了,安安吃不胖都是因为你。”   苏成阳笑开,面对妻子,他总有无限温柔:“这不是一整天了,好容易见着孩子,就顺嘴说几句。吃饭,吃饭。”   盒饭的味儿就那样,油大,盐多,苏安吃了几口就觉腻,一盒饭,还没吃掉一半。   “我吃好了。”   周又琴劝她多吃点,不然熬不住,苏成阳却说:“又吃饼干了?跟你说了,饭前少吃零食,又不听,你看看,正经三餐饭吃不下了吧?”   “不吃就不吃吧,晚上别喊饿。快去洗澡做作业,高三了还这么散漫,一点紧迫感都没有。”   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苏安垂头乖巧听训,苏成阳自己说得口干才放她走。   周又琴拿青菜在开水里涮着吃了几口,也放了筷子:“也不怪安安,这家的菜确实不太好吃。”   苏成阳忙凑到妻子跟前小声说:“那你要吃什么?灌汤包,还是水饺?我去买。”   周又琴推他:“行了,多麻烦。”   父母在餐桌上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苏安面无表情地收拾好自己跟前的饭盒和筷子,躲到卧室,拉开衣柜门,她慢慢抬头,轻轻摸着门背面贴着的乔一帆海报,慢慢靠上去,闭上眼。   冷冰冰的海报,却是她所有温暖的源泉。   门外苏成阳又催:“快点,你妈还等着洗呢。反正你们天天要穿校服,有什么好挑的。”   苏安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来,随便扯了套最上面的家居服:“就来。”   天热,苏安没吹头,只拿毛巾擦到半干,就开始写作业。   实验班的作业果然跟在艺体班时不一样,她做得相当吃力,不过两天,她就感觉到了绝望。   有一种距离,你看得见,却永远追不上,一如她和李青宥。   她抬头,却发现书桌上的可乐不见了,一愣,跑出门问:“爸,我桌上的可乐呢?”   苏成阳正在沙发上叠衣服,头也不抬:“哦,下午我起床的时候看到,口渴就喝掉了。不是我说你,你还在长身体,少喝点碳酸饮料,对骨头不好。”   苏安忍了又忍,下唇被咬得发白。   苏成阳没听见女儿的回音,抬头见她大半张脸藏在厚厚的学生头下转身回房间的小半张侧脸,顿时就不喜起来。   “也不知道怎么生的这么个闷性子,成天阴沉沉的,一句漂亮话都不会说。我是你爸,喝你罐可乐怎么了?还不是用我们的钱买的。”   周又琴刚巧从浴室里出来,叫停喋喋不休的丈夫:“行了,安安是大姑娘了,你拿她东西总得说一声吧?安安,你爸拿你什么东西了?”   苏成阳抢白:“又不是什么重要东西,就一听可乐。”说着顺手去接妻子手里的吹风机,准备给她吹头。   周又琴拿了大毛巾擦头发,顺势在丈夫身边坐下,对女儿笑着说:“安安,你爸拿你东西是他不对,该批评。你喜欢喝可乐,妈知道,过两天妈给你买一箱放着,不许你爸偷喝!”   后来的话被吹风机的声音笼住,听不真切,只断断续续飘来几个音符。苏成阳绷着脸不说话,却在周又琴身后盯了苏安几眼,像是在责备她的不懂事。   苏安对周又琴笑笑,表示自己领情,回房间,轻轻掩上门。   坐回桌前,翻开书本,只觉得所有字符都在乱跳。   她闭了闭眼,做了几个深呼吸,睁开眼,视线穿过大开的窗户窗帘,投到对面楼。   那里,亮着一盏她从小看到大的灯。   那盏灯下,有一个她从小到大都恨得牙痒痒的“别人家孩子”。   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这话苏安听过好几回,往常没有直观感受,今天算是见识了这句话的威力。   就在她腹诽着李青宥又假仙了的时候,门外吹风机的声音顿停,传来母亲周又琴的呼唤:“安安,青宥来找你,快出来。”   苏安讶然:他怎么来了?   起身出门,父母把人迎到了客厅里,见她出来,把水壶塞她怀里,叫她去烧水。   她抱着水壶,脚步一顿,又转到厨房里,找杯子,洗杯子,打水。   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厨房出来,门外却没了父母的身影。   苏安一脸懵:人呢?   李青宥抬眼见她茫然的小表情,觉得有些好笑:“你爸妈说吃多了,下去散步。”忽然目光下落的时候,瞥见她穿着的薄透家居服,连忙移开目光。   吃多了?明明是周又琴对晚饭不满意,俩人跑出去吃夜宵吧。   她恢复了平常的表情,把洗干净的杯子放好,水烧上,站在茶几对面:“什么事?”   李青宥埋头翻着背包,掩饰般清了清嗓:“咳,那什么,你坐啊,站着干嘛。”   真自在,好像这是他的家一样。   苏安腹诽着坐在了他对面。   李青宥从背包里掏出一只餐盒放在茶几上,眼神向两边飘:“喏,我奶奶做的窝窝头。”   李青宥的奶奶是北方人,嫁到南边来几十年了,做的窝窝头和馒头仍然特别香甜。小的时候,苏安常跟李青宥一块儿玩儿,没少吃她做的小点心。也就是这几年,李青宥这家伙越来越讨人嫌,逮着她就给她起外号,什么小短腿、小柯基,一大堆有的没的,她才少去了。   今天的晚饭本就吃得不多,又不合胃口,眼下这热腾腾、黄澄澄、香喷喷的窝窝头摆在眼前,令苏安食指大动。   她问李青宥:“你吃了么?”   他说吃了。   她也就不客气地接过来,捏起一个丢到嘴里。   李家奶奶做的窝窝头,精致小巧,放在保温盒里码得整整齐齐。苏安一口一个,很快就干掉了大半。   打了个嗝,苏安看着盒子里余下的两只,有心把它们吃完,又怕吃撑了要吐,李青宥听见动静转头看她,说:“吃不下了?那你留着,明天蒸热了再吃。”   苏安探头一看,他在一边的饭桌上已经做了不少题。   我去,她才吃了几分钟的东西?这家伙动作真快!   人都送上门了,不用白不用。苏安洗干净饭盒包好,又倒了杯水给他,讨好地笑笑:“作业借我抄抄呗。”   李青宥头也不抬:“教你行,抄不行。”   苏安哀嚎一声:“喂,李青宥,你要不要这么烦人。”   天天被双学霸父母揪着耳朵说学习已经够烦了。   她学习不好,差好多分才到一中高中的录取分数线,可以以赞助生的身份进一中,但是父母觉得丢不起这人,于是联合了许多同学的家长,跟校方谈判,硬是弄出了个艺体班,降分录取了他们这批学生。   当然,赞助其实是少不了的,但名声可好听多了。   对于自家父母这种死要面子的行为,苏安身为造成这个尴尬局面的当事人,是没什么好指责他们的——到底是她自己不争气,没能正式考上。   一开始让她进入一个新的领域,她其实是很没有兴趣的,但是在这两年的学习中,她深深地爱上了绘画,也憧憬着将来考上相关专业的名牌大学。在暑假期间,她偷偷查了不少八大美院的资料,研究了高考方向。可谁知道,晴天一个霹雳,艺体班取消了!   这段时间来,苏安也想通了,其实校方和他们的父母当初的谈判结果就是要达到现在这样情况的吧?只是他们这些学生不知道而已。   李青宥抬头问她:“那你要不要?”   “要……吧。”苏安艰难地作出了决定。   有教总比她自己鬼画符好。   二人开始认真做题,没一会儿,苏成阳和周又琴回来了,见到他们一左一右坐在饭桌上讨论作业,十分欣慰。   周又琴果然没有食言,已经把许诺给女儿的可乐买回来了。   她指挥丈夫把一箱可乐放到冰柜旁边,顺手拿了一听给李青宥:“青宥啊,阿姨这没什么好招待的,喝点饮料。”   李青宥礼貌地接过,道了谢,然后看了看时间,九点多了。   “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叔叔阿姨再见。”   “再见,安安,送送人家。”   周又琴推了推女儿。   苏安陪着李青宥走到家门口,李青宥换了鞋,转身止住了她的脚步:“要好好做作业,我先走了,明天见。”   苏安冲他翻了个白眼。   李青宥笑笑,又一次向苏安的父母道别,这才走下楼去。   他回到家中,奶奶冯淑兰问他:“怎么去了这么久?”   “嗯,苏安问我作业。”   “哦,安安是个好孩子,就是心思没放在学习上。你们打小一块儿长大,多帮帮她。”   “知道了奶奶。奶奶我饿,窝窝头还有么?”   冯淑兰笑着应:“有,有,都在锅里热着。你吃点再去学习。”   李青宥先把饭盒收拾好,这才去锅里起了一笼窝窝头出来,配着牛奶吃。   他一口两三个,看似吃得香甜,却是借着食物来压下心里的翻江倒海。   刚才苏安穿的衣服,十分轻薄,乳白色的家居服,令她小麦色的肌肤若隐若现,站在他身前的时候,胸前微隆,特别是那两处至高点,微微向上翘起,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简直是致命的折磨!   他的目光一直凝在虚处,想到这里,忽然回过神来,看着手中捏着的窝窝头,突地被噎住,他忙喝水,却又被水呛到,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冯淑兰忙从里屋快步走出来:“怎么了?宥宥。”   李青宥一边顺着气,一边抽空说:“没事,就是呛到了。”   冯淑兰帮着轻拍他的背:“哎呀着什么急,没人跟你抢,你看你这脸憋这红的。”   李青宥羞愧难当,胡乱点头。   他脸热的原因,还是烂在肚子里吧! 第6章 走吧   周四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李青宥督促着班上的同学一个个把东西收拾好带走,锁上门最后一个下去。   锦绣市第一中学是本市的重点中学,按照以往的做法,上了高三,体育课就差不多等于数学课、英语课、物理课……等等其他想要加课时的科目老师竞争的天下。   但是两年前发生过高考生因为体质太弱,直接在考场晕倒,醒来后得知高考已经过去,激动之下在医院跳楼自杀的事情后,当地教育部门就强制性要求高三生也要体育锻炼,并且计入平时成绩。   不过,说是这么说,做的时候就有弹性得多了。   比如上课的时候尽量在室内,活动的项目尽量安全温和。   今天的课就安排在室内篮球场上。   李青宥是最后一个到运动场地的,所有学生都已排好队。   他把书包放在场边,直接走到队伍的最前端站好。   简单的热身运动之后,体育老师只带大家做了一套基础练习,就让体育委员分篮球给学生们自由活动。   “不许提前回家,除特殊情况外,不许坐在场边休息。好,小组活动!”   时恋今天不方便,老早就举手请假坐到场地边上去了,苏安跟别的同学也不太熟悉,眨眼间,所有的学生们都按交情分好了小组,只剩她一个人无人可组。   怔愣了一瞬,苏安还是不可抑制的沮丧起来。   从上一中起,她就一直在走后门,在艺体班时还好,大家都是扔了钱才进来的,差不多的家境下,几乎都是因为学习不好所以只能半路出家学画的人,大哥莫笑二哥,都是一样的,也就没有形成鄙视链。   自来实验班,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她就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智商碾压,什么叫人以群分。   这些学习尖子们里,家境跟她不相上下的也不少,但她就是融不进去。   时恋家境普通,成绩在实验班还是个吊车尾,短短几天也交到几个朋友了,只有她,除了时恋,一无所获。   体育老师看苏安落单,随意指了一个人数较少的小组让她过去。   老师看着,那几个同学倒没什么过度的反应,只拿带刺的目光扎她几下。   不一会儿,男生那边打起了半场三对三,体育老师被拉去做裁判,女生这边没人注意,苏安几次都被有意无意挤到一边,很快又恢复了无人认领的阶段。   这栋综合楼她熟悉得很,篮球场除了大门可以进出,还另有两个出入口。一条通往楼上,另一条则通往地下游泳馆。   苏安见同学们故意排挤她,干脆趁乱从角落的楼道口悄悄离开。   她摸到画室外面,通过玻璃窗往里看。   不过几天而已,整个画室变得冷清寂寥,中央被清空了,画架大多集中放在教室一角,中间零散地放着几具,应该已经积满了灰尘,一些来不及清走的装裱框摞在另一边,墙上还有几幅他们从前的习作没有全摘下来,彰显着他们曾经的稚嫩。教室对面的窗帘没有拉严,阳光透过缝隙斜斜照进来,能看到细小的尘埃在空中轻轻地来回摆荡。   苏安叹了口气,玻璃窗子被呼吸蒸湿,视线更模糊了。   她离远了些,湿热的天气令雾气很快消散掉。   苏安又在画室外逗留了一会儿,生怕老师点名,依依不舍地回到楼下篮球场。   练习还在继续,时恋见到她,忙把她叫过去:“你刚才上哪了?班长来问,我说你上厕所去了。”   李青宥问她干嘛?她这么大人了,总不至于上着课就上丢了。   “嗯,就是上去画室看了看。”   时恋捂着肚子坐在衣服叠成的软垫子上,一脸崇拜:“真厉害。”   苏安不由笑起来。   时恋这小姑娘,看着跟个假小子似的,头发剪得极短,脸晒得比她还黑,性格却最是软萌乖巧,对什么事都是一脸纯真的夸赞“厉害”。   也是非常可爱了。   下课后,大家背起书包直接从篮球场的旁边的西门出去。   体委路琨招呼几个男生把球收好,李青宥身为班长,以身作责。   路琨招呼他:“一起走?”   李青宥拒绝:“不了,有约。”   几个男生长长地“哦——”了一声,纷纷打趣:“原来宥哥喜欢这一款。”   有人挤眉弄眼打量走远的某个背影:“口味够清淡的啊?”   李青宥仍然微笑着,眸光里却全没有了温度,随手把手中最后一个球猛地砸过去,擦着那人的耳根丢进筐里,转身提起书包:“后面的就麻烦你了。先走了。”   那人僵在原地,等人走远了才腿脚发软地扶住旁边的人站稳,冷汗直滴。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路琨提起筐子一倒,刚收拾好的球又滚得四散都是。   他一脚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踹开,球飞到旁边墙壁上又弹回来,他拍着那人的肩:“听到没有?宥哥说‘麻烦你了’。”   几人跟着路琨,提着各自的书包三三两两离开篮球场,只留下那个没眼色的善后。   作别男生们,李青宥大步赶到苏安身边问她:“你坐公交吗?”   苏安一怔回头,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他问这个干嘛?   “好,走吧。”李青宥说着,随着她往前走。   苏安无语。   说的好像她约他一起回家一样。   “你车呢?”   昨天不是才修好?   “热,晚上再来骑回去。”   “哦。”   这种操作也是常见的。   锦绣市的公交系统十分发达,非空调时期一块钱跑全城不是问题,在国庆前,空调是都开着的,大中午的时候,确实比骑着自行车在大太阳下晒来得舒服多了。   上车的时候,李青宥非常自然地……抢在了苏安前面:“还债的时候到了,帮我刷卡。”   苏安一脸懵。   这时候要起债来了,他可真有绅士风度。   中午时间紧,车内很挤,苏安没抢着座位,只得在挤成沙丁鱼罐头般的车厢中淹没在人民的海洋里,只觉得自己快被压成纸片。   天气热,又是门窗紧闭的空调车,乘客们身上的汗水味道、各种香体乳的味道,莫名其妙不知道哪来的味道全都混杂在小小的车厢里,十分难闻。苏安本来微踮着脚尖,手指紧紧勾着一个扶手,勉强在人群的拥挤下能站稳,忽然周围一松,她娇小的身躯一时控制不住往一边倒去。   却被一具温热胸怀稳稳接住。   回头,是李青宥宛如自九天而落的眼神,如有实质般砸在她身上:“以前让你多吃点,不听话,现在知道了吧?”   不听话个球球!   苏安咬牙,努力想站稳,却被司机开飞机般的车技给颠得前俯后仰,后脑勺每次都准确击打在身后人的胸前。   一开始她还控制一下,生怕把人撞重了,直到后来她听到身后的人从胸腔传来的低低笑声,干脆放飞自我。   撞死他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真!拥抱。   棠哥点头哈腰状:宥哥,您还满意么?   李青宥眼皮也不撩一下:嗯。 第7章 cup   好不容易颠到目的地,苏安松开因为太过用力而发麻的手指,随意理了理被颠乱的头发,先李青宥一步挤下车。   李青宥等其他人都下了,才长腿一跨走出来。   在楼下,二人分道扬镳前,他叫住她:“哎。下午记得早点来,我等你刷卡。”   少年站在骄阳下,阳光将他漆黑如鸦羽的发色照得发浅,皮肤白到发光。他单手轻挥致意,有着少年人独有的,向上的,朝气蓬勃的气质。   苏安忍住掏出纸、笔当场速写的冲动,硬生生转过身。   说起来,李青宥那厮的比例当真是好到爆表。   苏安忍得住行为,却忍不住思想,转眼就在脑海里勾勒出李青宥的轮廓。这个脸蛋标致,身材完美的小人,在她的脑海中行走坐卧,动来动去,烦不胜烦。   她用力甩甩头,暂时将小人李青宥抛出脑海。   下午苏安出来的时候,她的脸色比以往更臭了。   李青宥吃着绿舌头,拿了另一根轻敲她头顶:“喏,给你的。”   苏安夺过来一看:“西瓜……冰?”她猛地抬头,声音不由拔高,“五毛钱一根的,你也敢买啊!”也不知道是哪个地下黑作坊出的。   李青宥含着冰,嗯了一声:“买完绿舌头就剩五毛了。”   一脸“你爱吃不吃”的表情,太欠扁了。   苏安抬头看着他,相当难以置信。   太过分了。   我要跳楼!   李青宥没理会她在后面把满清十大酷刑都想了一遍,还转头催她:“走啊,再不走迟到了。”   苏安狠狠拆开包装纸,啵的一声,戳在西瓜冰里的棍身齐齐断开,整块艳粉色的糖冰砸在地上。   苏安:……   李青宥清咳一声唤过她的注意力,把手中吃了一半的绿舌头裹在袋子里丢进车站旁的垃圾筒:“太甜了,不吃了。”   苏安的心情莫明好了点。   她没得吃,他也没得吃,真好。   他们来得比较早,班上同学寥寥,有几张桌子上随意丢着书包、水壶等物,可见是来了又出去玩了。   没过一会儿,同学们陆陆续续来齐,有个男生走到自己座位旁边,发现同桌的东西都堆在桌面上,顺手帮他把书包塞进桌肚,却发现里面有东西顶着。   他弯腰把桌肚里的东西掏出来,神情惊讶地举在眼前:“这是……哇!好大啊!”   班上一静,突地哄笑起来。   苏安应声抬头,满脸黑线。   那是一只篮球包,圆形,单只装的那种,中间拉链打开,就能分成两个半球,模样像极了某种女士用品。   那男生还没完,见大家都笑,耍宝般把它举到胸前COS大/波妹,搔首弄姿,在过道里走起了猫步。   真是,够了。   苏安无语垂头。   李青宥见他越玩越上瘾,挑起点眼皮:“多妹。”   男生蹭地跳起来,吱哇儿乱叫:“不要叫我多妹!”   “啧,谁叫你话那么多。”   旁边有人补刀:“还装女人。”   多妹正要辩驳,想到自己就是因为话太多被起了这么个外号,一脸悲愤地做了个嘴拉拉链的动作,连东西也不帮同桌整理了,直接又把篮球包塞回桌肚。   李青宥这才垂下眼皮,继续忙自己的事。   几分钟后,在外头打球的男生们成群结队的回来,让本就热的教室又升了几度。   下午的课比上午更难熬。   阳光的方向改变了,没再直射窗户,但是热浪是四面八方的,阳光把每一立方的空气都晒得灼人,从窗外,墙壁缝隙里,四面八方立体全方位无死角地扑进来。   但若是关窗,便连那一点子热风都没有,几十个人窝在一个教室里,更不好受。   四台电风扇吱呀呀地转,上课没多久,苏安就被哄睡了。   时恋捅了她好几下,她才汗津津的醒过来,迷糊着眼悄声说:“你好厉害,都没睡着。”   时恋眼眶里有泪花,把手臂举给她看,上面的汗毛秃了一块,直接把苏安吓精神了:“你拔的?”   时恋含泪点头:“古有头悬梁,锥刺股,今有我拔毛提神。我也是很拼命了。”   苏安肃然起敬。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时恋要去换那东西,苏安跟着去,顺便洗了把冷水脸。   俩姑娘结伴走出来,一边用纸巾擦着手一边小声讨论着什么,忽然有人大力从背后撞了苏安一下,她一时重心不稳,向前扑去。时恋这几天的反应比较慢,等她伸手要拉人,苏安已被一双手臂及时箍住,站稳身子。   身后噌噌噌跑出去数人,看样子像是在追那个撞到她的人。   她有些茫然:不过不小心撞了她一下,不至于这么多人去追吧?   手臂的主人见她望着前方,目光微沉:“想什么呢?”   “啊?”苏安反应过来,忙推开他的手。   “谢谢。”   李青宥垂眸:“嗯。”   路琨从前面跑回来:“宥哥,齐阳那个傻/diao……”   李青宥盯了他一眼,他忙把不雅词汇自动消音掉:“那傻叉追到了。”   也没好哪去。   李青宥没再纠结细节,转头对苏安说:“你先跟同桌回去,这事我来处理。”   苏安:???   “也许是不小心的,不用了……吧?”只是撞了一下,她也没有真摔了,这么多人追上去是要打人吗?多不好啊。   路琨直接嚷起来:“什么不小心啊?丫的他就是故意的!上午他说你身材前扁后平结果被宥哥……”话到这里,他终于在李青宥瞬间变冷的目光中刹住了车,语气里满是忐忑的讨好,“宥哥。”   李青宥面罩寒霜:“你比多妹话还多。”   路琨快哭出来。   也就是现在周围没有他们的人,要有,从今天开始,“多妹”的称呼就由他继承了。   他干脆脚底抹油,溜了:“我先去处理他!”转头跑没影了。   时恋:我是不是应该安静的走开?   李青宥眼也不瞟其他人一眼,直接把苏安拉到一边,认真地说:“苏安,别听路琨他们胡说八道。”   嗯?   “你,你身材很好。”想到刚才手臂上柔软弹性的触感,他耳尖有些红。   苏安怔了一瞬,大窘。   这人,说什么啊!   “你!”   她气得要死,一反平常的含胸低头,挺直了身体,仰着头瞪着他,眼眶发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或者二者皆有。   李青宥的目光禁不住落到她因生气而上下起伏的地方。   好像,比刚才看上去更大一cup了。   她是河豚吗?生气能大。   李青宥的眼神虽然只落了一下,苏安却敏锐地感觉到了。她扬手要打他,发现他太高,打不着。放下手,踹了他一脚:“李青宥,你讨厌!”   气呼呼地拉着时恋就走。   时恋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能扭着小碎步勉强跟上她刻意加大的步伐,看着她黑着脸,眼眶又有些红,很委屈的样子,软声安慰:“安安,你别哭啊。”   哭什么?她才不要哭!   苏安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仰着脸说:“我才没哭。”   时恋笑得有些腼腆:“嗯。你笑起来最好看了。”   “真、真的吗?”苏安第一次听到女生这么夸自己,有些不敢相信。   “对啊。”时恋成功把苏安的速度拖慢,松了口气,慢慢挪着,“你其实不适合这个发型呢,你的脸本来就小,被这个大蘑菇头一盖,就显得有点阴沉。”   苏安血条-1中。   “五官也全被遮住了,显现不出来不说,还显得头比较大。”   苏安血条继续-1中。   时恋拍拍她肩继续:“还有,其实你胸比班花都大,就是老是含胸驼背的,看起来不够大方。”   苏安血条快要见底,忙摁住同桌的手,眼泪汪汪:“你憋说了。”   李青宥她能踹,时恋她总不好上脚的。   时恋抿嘴一笑:“你刚才那样,就挺好的。”   “跟班长站在一起,你到他胸口,好萌呀!”   身高差什么的,真的很戳她的点。   苏安还在怔愣中,时恋捧着脸发散她的少女思维:“你们真好呀,天天都能见面。要是我也能天天见到他就好了……”   说到后面,她有些失落地放下手,肩头也耷拉下来。   苏安没注意同桌的重点在哪,脸红地反驳:“什么,什么我们啊,你在说什么啊!”   时恋只是感慨一下而已,也没想让苏安回应她什么,闻言好奇地说:“你和班长,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吗?”   男女朋友?   苏安窘得整张脸都红了:“我跟他,才不是那样的关系!” 第8章 听说   时恋在说什么啊,李青宥跟她,怎么可能是那种关系嘛。   苏安说得有点大声,时恋觑了觑她,点头哄道:“嗯嗯,你们不是男女朋友。”   语气十分之敷衍。   李青宥走在后面,看着前方苏安跟时恋俩人时而走快,时而走慢,时恋的打扮比较假小子,剪着极短的头发,穿着校裤,比苏安略高一点,二人一路挽手拍肩,说笑打闹,猛地一看,还真像一对小情侣。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极为深沉。   苏安一脸凌乱地回到教室,整节课都在走神。   放学后,她生怕被李青宥追上,还没打铃就把东西收好,老师一说放学,她就提起书包,迅速从时恋身后挤出来往外面跑:“我先走了明天见拜拜!”最后一个拜字出口的时候,她人已经在教室外。   抱着书包,苏安跑得飞快,却还是在校门口就被人追上。   她一步退后,警惕地看着他。   李青宥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干嘛啊跑那么快,害我追好半天。”   苏安第一反应是:“那你别追啊!”话一出口,自知失言,懊恼地别开脸。   她在说什么啊啊啊!   李青宥眸色瞬间发暗。   一路跑到校门口,苏安有些喘,胸前起伏,顶得怀中的书包也一上一下。   他喉头有些发干,本来这点运动量于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可现在,他也似乎有些呼吸急促起来。   李青宥干咳一声,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真不让吗?”   苏安瞪圆眼:让什么?   是她所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李青宥忽然弯下腰,视线与她平行,声音微哑低沉,尾音稍稍上挑,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勾人。他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脸旁:“刚才你不是要打我吗?呐,给你打。来吧。”   犯、犯规啊!   这张十分符合美人比例的脸,突地放大在眼前,让苏安直接屏住了呼吸。   指尖不经意间轻触到他温热脸颊,苏安倒抽一口气,努力抽回手,别开眼:“我打你干什么。”   李青宥微微笑着:“真的不打了?”   苏安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打了。我要回家了。”   不能再逼了。   李青宥微微站直身体,表情恢复了平静,只眼里还有未散尽的柔光,像一汪晴天下的湖水般溺人。   “你以后小心点齐阳。”   “嗯?”苏安不解。   齐阳就是今天撞到她的同班男生。   李青宥的表情在暮色里有几分莫测:“我会尽管看住他,但是苏安,只要有心,空子总是有的。”   “我知道了。”想到路琨今天说的话,苏安点头乖巧应下。   “其实如果……算了。”李青宥难得的欲言又止,最后仍是轻轻甩头,“走吧,不是说要回家了?”   他看着对自己已经戒备全消,甚至有几分依赖神色的苏安,无奈地摇头:“苏安,别这样看着我。”   他怕他忍不住。   二人打小一块儿长大,他想什么,苏安也能猜到几分,顿时窘得头也不回跑掉了。   而李青宥,破天荒地,没有追上去。   第二天,苏安特地起了个大早,避开李青宥平时上学的时间提早去学校。踏进教室大门时,全班为之一静,居然只过了很短的时间,就恢复了原有的气氛,但那个停顿太过诡异,令她在意不已。   这诡异的气氛在李青宥踩着点进教室的那一瞬达到了高/潮。   众人都用含着各种情绪的目光打量着二人,令苏安如坐针毡。   她又垂下头,把脸藏进刘海里,用厚厚的头发隔绝大家打探的视线。   关于这样奇怪的气氛,苏安终于在课间得到了解释。   时恋从厕所里一脸古怪地走出来,拉过早等在门口的苏安:“听说昨天你在校门口,抱着班长的脖子亲?”   苏安的脸顿时红透:“才没有啊!”   这是谁传的闲话?都什么跟什么嘛!   时恋点点头,很是相信的样子:“对啊,我就说嘛,就你这性格,要有也是班长亲你,怎么会是你亲他。”   “喂!”苏安喝住她,脸更红了。   “那更不可能了!”   苏安禁不住提高了声音为自己辩解,忽然见来来去去的同学们都偷偷看着自己,才后知后觉地闭上嘴。   算了,这种事,越描越黑,清者自清。   她面色不太好看,时恋摇摇她手:“好啦,你说没有,我就相信你。至于别人怎么说,你千万别往心里去。”说完暗叹口气。她这个同桌,就是心思太重了,什么事都藏在心里。   苏安勉强笑笑:“没事,我没做过的事,随他们怎么说吧。”   没走几步,苏安就遇到了前艺体班的班长尹歆。她见到苏安,眼前一亮,直接扑过来勾住她脖子:“小苏苏,好几天没见,么么哒!”   苏安见到她,也抛开刚才的烦恼,跟她愉快地聊了起来,还介绍了时恋跟她互相认识。   课间时间短,尹歆着急去上厕所,只说了几句就急着往苏安刚出来的地方钻,不过离去前,她拍拍苏安的脸,凑到她耳边说:“小苏苏,昨天你做得不错,我都看到了哦,加油加油,争取把他拿下!”   没等苏安解释,就一阵风地冲了进去。   时恋望了几眼:“你们前班长,长得好漂亮!”   苏安却一脸凌乱。   尹歆也误会了吗?   这一整天,她都没跟李青宥说话。   李青宥似乎也忙着处理什么事,一到课间就跑得没影。   相安无事到了下午,自习课的时候,年级级长来找张琼,把苏安叫走了。   原来是学校的文化长廊要换宣传资料。   “我问了你们丁老师,说你画的最好?”年级级长先把苏安带到办公室,给了她一些物料,然后说了要求。   “拿去做吧,在今天放学前务必要做好。明天要检查。”   苏安看着眼前一大堆物料,有些发懵:“啊?我一个人吗?”   年级级长也犹豫了一下。   他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这些物料于他不过一只手随便抓起来的事,放在苏安这小个子女生怀里,却是挺大的一摞。   现在离放学还有半小时,离清校也就一个小时的时间,这么个小姑娘,又要排版还要张贴还要画画写字,好像……是紧了点?   他说:“这样,你先过去,完了推荐个同学来帮你吧?你说名字,班级,我去帮你把人带过去。”   苏安平时跟尹歆最好,也相信她的专业水平,自然就提了她,年级级长默念了几遍,笑起来:“这个同学的名字倒是挺好记的。”   谐音是影星。   苏安也忍不住笑起来。   尹歆人长得漂亮,身材也高挑苗条,前两年就有不少老师和同学调侃她,凭她的条件,学什么画啊,学表演好了。   年级级长找了几个文件袋,帮苏安把东西装起来,送她出办公室,就去给她找帮手了。   苏安抱着一堆物料来到文化长廊的宣传栏,看着一长条足有三米的两面宣传栏,嘴角抽了抽。   这让她做,最少得三小时。   她先把东西放在一旁干燥的平地上,然后去附近的办公室借了铲刀,抹布等物,先把旧的物料撕下来,宣传栏洗干净。   正忙活着,有人走过来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她头也不回地说:“歆歆,帮我把铲刀拿过来。”   身后的人没说话,把铲刀的柄轻轻放在她手上。   手势不对。   苏安猛地回头,却是李青宥站在这,正垂眸看着他,眼中带着几分笑意。   她一惊,手上一时没拿稳,铲刀掉在地上。   二人不约而同蹲身去捡,额头刚好碰到一起,苏安“哎哟”一声捂着头。   李青宥不顾自己,先来查看她:“刘海掀起来我看看?”   苏安站起来,手已经从额上放下:“不用了。没事了。”   李青宥没说什么,顿了顿,捡起铲刀,接过苏安先前的工作,清理着宣传栏上方的东西。   苏安说:“你别忙了,一会儿我有帮手要来。”尹歆个子高,上方的东西交给她就好。   李青宥一边做着事,一边同她说话:“我就是你的帮手啊。年级级长叫我来帮你的。”   “什么?”苏安不相信,她明明提的是尹歆,怎么叫来的会是李青宥。   “嗯。他去找尹歆,结果她人不在。出来的时候看到我,就叫我来了。”   他也是练习了十几年书法的,从会写字就开始练习了,水平不会比尹歆差。   原来是这样。   苏安说:“那上面的就交给你了。”   说着去一旁的水池换水,把前面的宣传栏洗了一遍。   她心里存着昨天的事,见到他难免尴尬,在交流的时候,几次眼神接触都仓促避开。   李青宥决心打破局面。 第9章 Surpries   “月考,有把握吗?”   不差几天了。   这次是艺体班的同学们第一次跟其他班的打散了一起考。   以往都是他们两个班自己玩,根本没考出个什么二五六来。   等了好一会儿,李青宥以为不会等到回答了,才听苏安的声音有些闷地说:“我十分有把握。”   至于其他分数,就听天由命吧!   李青宥忍不住笑出来:“要不,去南普陀拜拜吧。”   苏安背着他撇撇嘴:“那还不如多看几页书。”   李青宥停下动作,转过身来,认真地说:“你不是不喜欢这些鸡汤?”   苏安一面往宣传栏里粘照片,一边细声细气地说:“‘只要努力了就好成绩不重要’才是鸡汤,我这个,是事实吧。”   李青宥转过脸,开始写标题,龙飞凤舞,酣畅淋漓。   写罢,退后一步打量了一下,又凑上去修补些小缺陷,一扭头,见苏安定定地看着他写的字出神。   “好久没练了,你别笑我。”   苏安移开视线:“没,你写的挺好的。”   越发觉得二人差距大了。   时间对待每个人都特别公平,大家都是一天二十四小时,李青宥能做到年级第一,艺术、体育还这么厉害,而她,全部身心都扑在画画上,也不过是这个水平,成绩还稀烂,运动神经基本等于没长,连最基本的平衡力都烂透,到现在连骑自行车都不会。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李青宥只知道她的情绪低落,却不明原因,但想来应该是跟成绩有关:“要不……你做个小抄?月考的题目范围都会提前划出来的。”   苏安睁圆了眼睛看他:“我没听错吧,你会说这个?”   李青宥说:“那也是一种办法。”   苏安想了想,说:“算了。抄了有什么用,高考还不是要打回原型。”说完,想到什么,问他,“你家……对你以后学什么有什么建议么?”   李青宥面色不变:“奶奶说,我学什么她都支持。”   明知会是这样的答案,苏安仍是忍不住羡慕了一下。   “你呢?”   “我妈想让我考A大。”苏安不无讽刺地笑了一下,不知是对自己,亦或是对提出这个建议的父母,“学金融。”   李青宥默了默,实话实说:“有点困难。”   “何止。”   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A大就在锦绣市本地,虽然不算顶级学府,也是百年名校,就她现在的成绩,要上,下辈子吧!   “那你……”   “我这边都完成了。你那边呢?”   李青宥还想继续,却被苏安打断了。   他抿抿嘴:“都好了。”   事情做完,昨天的那点尴尬在二人默契无间的合作中消弭于无形,苏安把刚才借用的东西还了,并没刻意避开李青宥,俩人一起回班级拿书包回家。   至于那个流言,他自然也听到了,别人不敢问他,他也就当作不知道。   过了这个周末,离国庆就只剩一周的时间了。而在这个星期,他们将迎来高三的第一次月考。   在运动会、篮球比赛、足球比赛前。   当然,依照惯例,高三不参加这些活动。   热闹是别人的,高三只有学习,学习,再学习。   考完最后一科,苏安走出考场,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   时近十月,天气终于有些凉意,肯在下午四点过后稍稍降一些温度。   苏安搓了搓被凉风吹得起鸡皮疙瘩的手臂,往班级走。   考完就回家?哪有这么好的事。爱岗敬业的老师们加班加点,第一科的试卷已经改出来了,最后一科考完就开始讲卷子。   而在讲完第一科的卷子后,第二科的卷子也新鲜批改出炉。   同学们被题目塞得头昏脑涨,却还是咬牙坚持着听。   分秒必争。   实验班的气氛就是这样,苏安不自觉地也被影响,这一个月来她的态度确实紧张端正了许多。   等到两科讲完,天色擦黑,老师忽然说了句:“哎呀不好意思,忘了今天过节,大家赶快回家吧,祝大家中秋快乐!”众人才被放回家。   哎?今天中秋节吗?   苏安顿了顿,把东西快快收好。   一出校门,就看到自家老爸的车停在附近,她心中欢喜,快步走了过去。   周又琴笑着从车窗外探出头来:“Surpries!”招呼女儿从另一边上车。   苏安坐到车里,一脸兴奋:“爸,妈,中秋快乐!”   苏成阳难得没一见面就数落她,说了声“乖”,发动了车子,调了个头,忽然说:“咦?那不是你们庄老师吗?”说着就把车开到人家身边,短促地掀了声喇叭,把车窗降下来跟人打招呼。   “庄老师。你好。”   庄老师应声而望,看到一家人对她问好,笑容满面地说:“你们好。这是要去过节吗?”   “是啊,庄老师要去哪里?我们捎您一程。”   “不用了,谢谢,就在附近。”她指了个地方,确实很近,再走几步就到了,苏成阳就没坚持,转而说起别的事情来。   “庄老师辛苦了,我们家安安在学校还听话吧?”   庄老师表情一滞:“嗯?”   坐在副驾的周又琴忙一把扯过丈夫的手,强迫他闭嘴:“安安能有今天,都多亏了庄老师你的教导,时间不早了,我们不打扰您了,再见!”   几人道别,摇上车窗,苏成阳一边开车一边奇怪地问妻子:“刚才怎么了?”那么用力扯他。   周又琴嗔怪丈夫:“你不是吧?庄娜是安安初中的班主任。”她在“初中”这俩字上着重读了一下。   “是啊。”苏成阳还没觉得哪里不对。   周又琴转头叫女儿:“安安,告诉你爸,你现在在哪个班。”   “……高三(十七)班。”   “高……高三?”苏成阳有些尴尬,但很快调整过来,“那个,安安,对不起啊,爸工作太忙,一时忘了。”   “……没事的。”苏安刚才雀跃的心,早就沉了下去。   周又琴看出来女儿情绪低落,丈夫神情尴尬,忙转移话题,从提包里拿出一叠优惠券,一股脑塞给女儿:“来,安安,挑一挑,咱们今天上哪儿吃饭。”   她塞得猛,东西多,苏安一时没接牢,有好几张散在地上,她弯腰去拣,要起身的时候撇见角落有东西在闪,她定睛一看,见是只宝石耳钉,不由动作一顿。   刚才周又琴从车窗里探出来的时候,耳边是不是有反过光?   她慢慢爬起来,心不在焉地挑了家日料:“我想吃这个。”然后把一叠券整理好了还给母亲。   周又琴接过放回包里,抬头时习惯性地拨了拨耳边垂下的散发,露出了左耳,苏安眼也不错地盯着看,耳垂上,果然有一枚宝石耳钉。   她顺势问道:“妈,你的耳钉是新买的吗?好好看啊。”   周又琴喜滋滋地照着镜子说:“是吗?好看啊?你爸给挑的,节日礼物,桑坦石的。”正说着,她脸色一变,“哎呀成阳,我耳钉不见了!这儿,你看,少了一个。”   苏成阳抽空瞥了一眼,倒不着急:“嗯?不是才戴上的吗?又没去别的地方,你找找有没掉在车里了。”   周又琴在副驾座位下东找西找,忽然想到了什么,坐直身体,笑容有些不自然:“安安,你帮妈妈找找,耳钉有没有在后座啊?”   苏安就等这句话呢,俯身故意在不同的地方都翻了一遍,才把那枚耳钉拣起来:“妈,是这个吗?”   周又琴眼前一亮:“对,对,是这个。谢谢你啊安安。”   她接过去,随便吹了吹,正要往耳朵上戴,却被丈夫止住:“哎,掉地上了,谁知道有多少细菌,先装起来吧,一会儿到店里洗洗再戴。”   周又琴依言照做。   然后像是掩饰什么似的说:“哎呀也不知道怎么就飞到后面去了。”   苏安从刚才起就一直看着窗外,心里却怪怪的。   耳钉掉在后座,还能为了什么?   虽然很尴尬,但是父母感情好,她身为独女理应高兴。   她缓了缓情绪,顺着母亲的话往下说:“还不是因为爸爸送的太小了,下次买个大的,一掉下来就咚的一声巨响,保证飞不出来。”   苏成阳作势板起脸来教训她:“好啊,你们两母女,又开始算计我的钱包了!”   一场尴尬就这么糊了过去。   苏成阳吃得快,吃完就开始催:“快点吃,回去还要写作业。”   苏安一面点头支吾应着,一面加快速度往嘴里塞东西。   周又琴去外面走了一圈,带回来一小盒月饼,切了一只跟丈夫分着吃。   苏安抹抹嘴:“我吃好了。”   周又琴拿出另一个饼:“给你。”   苏安摇摇头:“饱了。”   苏成阳叫妻子收起来:“行了,回家再吃吧。”   一家人回到家,苏安又被赶着去洗澡做作业,等她坐在书桌前,已经七点半多了。   她习惯性地看了看对面楼,对方窗帘没拉,开着大灯,能大概看到两人对坐着。   那个高高瘦瘦的是李青宥,他坐得笔直,头微低,应该是在写作业,对面坐着的人身形佝偻,那是冯奶奶,看样子也是在看书或者什么的,整个画面很温馨的样子。   她看了会儿,心烦地把窗帘拉起来。 第10章 道歉?   但苏安的安宁并没有太久,没过一会儿,周又琴直接推门而入,叫她换衣服出门。   “给青宥和他奶奶送去,快去快回,啊。”   苏安一看,是盒月饼。   这年头,谁还缺这个吃?李青宥家,老的老,少的少,都是不好吃大油大糖食物的,一个是不能吃,一个是不爱吃。   但苏安知道自己没得选择,随意抓了条连衣裙,套上就出了门。   到了李青宥家,冯淑兰热情地迎出来:“是安安啊,中秋快乐。”   “冯奶奶好,中秋快乐。”她低眉浅笑,把月饼递给她,就要走。   冯淑兰知道她上高三,也就没再请她坐会儿,听得身后动静,忙扬声叫道:“宥宥,快,安安要走了,你送送她。”   他们这栋楼的电梯坏了,消防通道里光线不好,又没个监控,苏安一个女孩子,她老人家不放心。   李青宥应了声:“就来。”   很快出现在大门口。   他刚洗过澡,头发湿湿的,抄着块毛巾快速擦了搁到一边,手里拿着个手电筒:“走吧。我送你下去。”   苏安说不用,冯淑兰坚持,李青宥有些无奈说了声:“快走吧,回头还要写作业呢。”   到底不敢浪费他的时间,苏安只得应了。   李青宥几步就越过她走到前面,摁亮手电筒,一路帮她照明。   楼递里果然很暗,声控灯有些坏了,有些亮了跟没亮一样,昏暗得很,刚才上来的时候苏安几乎是跑上来的。   走在李青宥身后,苏安得以肆无忌惮打量着他。   空气里送来他的气息,他的呼吸似乎近在耳边,绵长又清浅,带着少年特有的薄荷水的味道。   楼层不高,一会儿就到。   李青宥硬是送她到了自家楼下,才把出门前冯淑兰塞到他手中的小袋子递给苏安:“奶奶做的,比不过大店里买的,尝个新鲜吧。”   苏安接过,忍不住说:“我小时候也常吃你奶奶做的糕点,只是最近她年纪大了,做得少了,我才不敢麻烦她的。”   不是她不喜欢吃。   她其实更喜欢冯奶奶做的。   她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喜悦的在过节,而不是像他们家一样,只为了走一个形式,没有心的。   李青宥听得出来,嗯了一声,他的发梢湿湿亮亮,还有些未拭净的水珠滴在肩头,在白T恤上打出一个个深色的印子。   苏安回身,又扭头,见他还站在那儿,白瘦笔直,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弹性和韧性,像株苍劲挺拔的竹子。   见她回头,轻举右手,并拢两指,轻点额际,与她致意。   她低头回身,刷卡进门禁,等电梯。   怀中糕点的香甜气味透过牛皮纸袋从里而外烘散开,她知道,这是亲情的味道。   中秋过后,就是运动会。   操场上人声喧闹,就连离运动场最远的高三教学楼都听得十分清晰。   好在实验班的孩子们都是心里有数的,不需要老师怎么操心,任他们再吵,也能静下心来学习。   只不过男生们却不太开心。   “怎么办啊,没场地了。”   他们在教室后面抛着篮球。   别的地方又不好用。   “就两天,忍忍吧。”   “要不,去网球场?虽然没篮筐,凑和一下。”   几人把目光投向苏安。   路琨自告奋勇,上前,找了李青宥:“那个,宥哥。”   “嗯?”   “我们想借一下网球场。”   “怎么?”   “能不能弄到钥匙啊?”   李青宥抬头:“钥匙应该在老师那里。”   路琨笑道:“不是,那网球场不是苏安家捐的吗?她会不会有钥匙啊?”   “然后?”   路琨笑容更见诚恳:“这不是,你们比较熟,帮咱们问问啊?”   你们比较熟。   李青宥淡淡地说:“她怎么会有。我帮你们问问老师吧。不过别再在教室里打球了,万一砸到人,就算没砸到人,砸到饮水机什么的也不好。”   “哎!谢谢宥哥!”   李青宥出去了,路琨等人安静了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手痒,在教室后面玩起了抛接球。   抛接球锻炼眼力,反应能力,最重要的是,比运球安静得多。虽然偶有失手,劲道也不至于太大。   过了一会儿,李青宥果然带着钥匙进来,走到自己座位旁,凌空抛给路琨:“爱惜着点。”   路琨等人忙不迭地应声说好。   几人互相抛接着球往外走,忽然有人一个手滑,球向同学之间砸过来。   李青宥正要绕过同桌的位子回座位,听到身后传来几声惊呼,往旁边一跨,头也不回,反手就把球接住捞在怀里。   几人不由喝了声彩。   “宥哥不愧是宥哥!这一手绝了!”   路琨是他们的头儿,见状,从前面倒回来,笑着跟李青宥道歉:“不好意思宥哥。”   “你们答应我的,不在教室里玩球。”   李青宥淡淡说完这句,才把球给路琨。   路琨被说得讪讪的,赶紧拉着人跑了。   苏安后知后觉地抬头看了大家一眼,又趴下去做题,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过了什么。   大课间很快结束,男生们汗流浃背回来,教室里直接升了几度。   更热了。   时恋的脚步跟上课铃声几乎是前后脚。   她喜滋滋地拿着两封信进来,抽出一个递给苏安:“你的。”   因为马上上课了,苏安也没仔细看,先收到桌肚子里去。   结果下课后忙着去上厕所,只随意把这堂的课本往桌肚子里一塞就跑。   从洗手间回来,就见李青宥手里拿着信封,正跟她前桌的肖云对峙。   时恋低头擦手,在她身后推推她:“怎么不走了?”   李青宥沉声说:“向苏安道歉。”   肖云不甘不愿地瞥了苏安一眼,嘴里不服气地说:“凭什么?我又没做什么。为什么要道歉?”   “凭你私拆别人的信件。”   苏安心里咯噔一声,忙走过去,李青宥把手里被扯得有些皱的信封递给她,声音不觉柔软了许多:“我帮你拿回来了,你看看。”   苏安眼皮乱跳。她低头看了看信封表面,一个熟悉的LOGO赫然印在信封的右上角。   她心如擂鼓,伸手接过。   信封的一角被人撕开,但只有一点点,并没有形成能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的足够大的口子。   她抬头,很认真地说:“谢谢。”然后转身看着肖云,“你不该给个解释吗?”   肖云梗着脖子说:“解释什么?你自己东西不放好丢在我座位底下,我拣起来看看有什么不可以的!”   苏安想,大概是她刚才急着去上厕所的时候收拾东西时掉出来的。   “你拣起来放在我桌上就可以了,为什么想要打开看?”   肖云气急败坏,大声吼道:“我有打开吗?你自己看看我有没有打开?不过不小心弄破个口子,值得你这么咄咄逼人!你一个买进实验班的,有什么脸逼着我给你道歉?拖了全班的平均分,你还没给全班同学道歉呢!”   满教室都安静了,所有人都看着他们。   苏安脸色发白,却硬撑着没哭。   李青宥急急喝止:“肖云!”   肖云眼眶瞬间通红,忽然满脸讥诮:“干嘛?你是班长就能这样吗?逼着一个同学非给这种人道歉?鬼知道是什么人给她送的情书!技校的那个地/痞/流/氓不是一直在追她吗!”   在一旁默默听了一会儿的张琼忍不住打断她:“肖云,你自己看看都在说什么!还不快给苏安同学道歉!”   班主任的声音让肖云成功冷静下来。她回头看看满脸愠色的张琼,视线一一从或惊讶,或平静的围观的同学脸上扫过,最后落在苏安脸上。   她嘴角一挑,抖着声音说:“是,张老师。苏安,不好意思,我刚才不应该说有地/痞/流/氓在追你,也不该动你的东西。行了吧?”   说得无比屈辱的样子,好像是苏安欺负了她。   大家见老师来了,都等着上课,正觉得苏安不会再多生事端,反正东西也没被破坏,想来苏安说句没关系就解决了,于是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却被苏安的话给又炸了起来。   “不行。我不接受。”   张琼因为肖云道歉而松开的眉头又一次皱紧。   她当然知道肖云刚才的道歉很敷衍很没诚意,但是马上要上课了,再说了看样子苏安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大家都是同学,高三才刚刚开始,还要相处一年的时间,苏安又是买进来的,多少比其他同学低一等。她刚才主动出声叫肖云道歉,也算给足了苏安她家的面子,但其实她的目的,是在保肖云。   那个一直以来安静乖巧,从不惹事的关系户,在她想尽快恢复课堂秩序的时候,驳回了她的处理方式。   苏安细软清甜的嗓音带着点凉凉的倦意,在这样燥热的秋天里,听起来很舒服。   但她说的话却没这么好听。   “现在先上课吧,下了课,我再跟你算账。”苏安说完,就把时恋轻轻推进里面,坐回了座位。 第11章 几等?   但很快,肖云的举动又一次震惊全场。   哗啦一声乱响,靠过道的那张小方桌上的所有东西都被扫到地上,由于力道太大,甚至有几样细小的东西飞出未关牢的笔袋,弹得老远。   这一周,她们换到第一组,变成时恋靠墙,她的位置靠过道。   肖云扫掉的东西,是属于她的。   她静静看着肖云,肖云脸孔扭曲:“你所有的东西我都碰了。”   这下连张琼都看不下去了。   “肖云!你给我站到教室外面去!”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应当让她把弄散一地的东西拣起来再给人道歉。但张琼并不怀疑,若是让肖云这么做,她能闹出更大的事来。   肖云恨恨地剜了苏安一眼,昂首阔步走到教室外头去了,活像一个刚下战场的得胜将军。   张琼一脑门官司地主动下来帮苏安拣东西。   苏安在静了一瞬之后,轻轻推开她,自己在其他同学的帮助下把东西拣齐了。   张琼没什么底气地等她收拾完东西,轻声说了句:“上课了。”   被耽误了这么久,这堂课理所当然的拖了堂。   高三的课间也是相对安静的,但总有班级是不拖堂的。   坐在第一组,外头就是走廊,自然有什么动静都听得见。   十七班旁边就是十六班,大家都是实验班,拢共一百来号人,谁不认识谁?便有人问肖云怎么被罚站了。   她倒好,挺着胸说:“没什么,教训了个买进实验班的垃圾。”   然后很快,外面传来一阵骚动,伴着啪啪两记清脆耳光声,肖云尖声哭叫起来:“你们干什么!”   张琼第一时间扑了出去:“怎么回事?”   时恋从窗户里向外看,小声对坐着纹丝不动的苏安说:“是你那个前班长。”   买进实验班的,除了在十七班的她,就是在十六班的尹歆。明显为她报仇来了。   苏安突地一笑,藏在厚刘海下的面孔被阴影塑造出几分诡异妖异:“回头我谢谢她。”   时恋正忙着偷看,没看见。   李青宥却听了个真切。   他无声笑着摇了摇头。   这才是,他熟悉的苏安。   前几天的苏安都快被实验班给折磨傻了。   不过,那封信……   闹得这么大,最后一节课是别想上了,张琼一个脑袋有两个大,只得先让大家自习,然后跟隔壁班的班主任一起把两个当事人拎到办公室解决问题。   直到放学后,苏安才看到被放出办公室的尹歆。   见着她,扬扬下巴:“来谢我的?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孝敬?”   苏安难得抬起一贯微勾着的头,微凉的晚风吹开她的厚刘海,将她一双狭长凤目全部露出来。   “请你吃顿好的。”   “还有呢?”   “还有一个好消息。”   苏安从书包里抽出那个被抚平的仍然留着无数褶皱的信封,往她面前一亮。   扫一眼,尹歆挑眉,却压低了嗓子:“几等?”   苏安自信的笑容比晚霞灿烂:“一。”   “靠!”尹歆忍不住叫出来,又忙憋回去,一胳膊勾住她的脖子,另一手揉乱她的头发。   “行啊你!”   苏安忙挣脱她的魔爪,把被弄成鸡窝的头发抢救出来,一边急着用十指充当梳子理着,一边慢条斯理地说:“你其实就是静不下心,老是急躁,不然你也能得。”   尹歆难得语调低了些:“我的水平你还不知道吗?”   不止别人觉得她像表演专业或者播音主持专业的,就连她自己也挺向往那个圈子的。但是她的母亲早年是学舞蹈的,为了躲过上级的不合理要求,被迫从领舞的位置上退了下来。从此安心相夫教子,日子倒也过得平顺,只是死活也不让女儿进那个圈子。   “我妈总说娱乐圈复杂,水深。可是文化、艺术、体育,都是不分家的,又有哪个真能从头到脚纯洁干净了?”   苏安静静地听,拉着她手说:“那你准备怎么办?考个普通院校吗?大专也算大学,还能早一年出来做事。”   尹歆眼里闪着细碎的光:“我啊,已经想好了。”   苏安并不懂,那是破釜沉舟的光。   金画笔奖第一名,事情很多的。比如,半个月后,有一个颁奖典礼需要本人参加,如果不参加,那么组委会有权取消获奖资格。   苏安跟家里说了这件事,苏成阳不太同意,周又琴却很支持。   “不错。妈很早就跟你讲过,做什么事,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女儿拿了一等奖,奖金都好几万,不过是去京市几天,有什么不能去的?”后一句,对着苏成阳说的。   妻子发话,苏成阳也只能软和下来,只说:“这不是高三,怕影响学习?”   “差那两天?”   周又琴白了丈夫一眼:“正好,我今年年假还没有请。”   她转而对女儿温柔笑道:“安安,到时候妈陪你去。”   说完这事,夫妇二人转而问起苏安月考的成绩来。   昨天是中秋,为了让女儿好好过个节,他们没提这事。今天总算可以好好问一问了。   目前总共出了两科,语文和数学。   语文这科靠的是积累,苏安考得不差,一百二十多分。数学就有些难看,还没及格。   “七十多分?”   苏成阳大声断喝,苏安垂头绞手指,一旁敷脸的周又琴倒是吓了一大跳。   她不赞同地看了丈夫一眼。   苏成阳接收到妻子的反对意见,声音收了点:“你画画画得那么好,数学怎么就差成这样了呢?所有的艺术都是数学,怎么到了根本上就不明白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   苏安也不得其解。   智商很大一部分是靠遗传的。她也很不明白,为什么在父母双学霸的情况下,她就生了个榆木脑袋,总是不开窍。   苏成阳训了她几分钟,周又琴的面膜都敷好了。   “行了,成阳。”她揭掉面膜纸,“放孩子去休息吧,下午还要上学呢。”说那么多有什么用啊?   自己孩子自己知道,苏安就是个闷葫芦的性子,敏感得很,说她几句她就懂了,没必要往死里训。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一贯是各科老师讲卷子,今天被英语老师给抢到了。她推推眼镜:“听写。”   苏安一下来了精神。   语言类科目对大多数人来说还是很友好的,只要你努力,肯花时间背词汇,多练习语法,长期积累下来,就算是不太聪明的人,也能学个七八分像。不似数理化这些科目般,有着一道令许多人望而却步的不可逾越的鸿沟,迈不过去的,就只能站在门外边望着知识的海洋长叹。   英语和语文,算是苏安唯二符合实验班画风的科目了。   至于其他……请允悲。   听写纸交上去后,开始讲卷子。   讲了一通下来,大家的注意力都有些涣散。英语老师也觉得口渴了,她推推眼镜:“这次的作文大家都写得不错,我点几个有代表性的来讲讲自己写作文的思路。大家按念到名字的顺序上来。李青宥、苏安、路琨……”   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苏安愣了一下。   要她上台?   好尴尬,要说什么啊?   李青宥第一个上台,苏安低头疯狂看着自己的卷子,脑子里全是一片弹幕“啊啊啊我要说什么啊!”,他讲了什么都没听清。   几分钟后,李青宥讲完了,轮到她。   苏安吞吞口水,在同桌于事无补的加油打气下,两腿发飘地走上讲台。   短短几步路,她却觉得比四百米跑道还漫长。苏安刚才瞬间失灵的听觉慢慢恢复,同学们小声讨论、讲小话的声音嗡嗡的越来越响,一片嘈杂。   她抬头,见李青宥站在讲台边上看着她,还没有下来的意思。   怎么?要给她一个充满同学爱的give me five?   然而事实告诉她,她想多了。   李青宥只是轻飘飘看她一眼,目光温煦却透着礼貌的距离,和看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就转过头去找搬了把椅子坐在一旁休息的英语老师小声讨论起来。   苏安站到讲台上,深呼吸了好几次,她刚把头抬一点起来,就见到下面各种各样的头顶和侧脸。   除了她的同桌时恋对她展开了一个鼓励的微笑,没有人,想认真听她说。   她又把头微垂下来,藏在厚厚的齐刘海后面。   “我的作文题目是……思路是……”   苏安的声音本来就细软清甜,因为害怕而微微发着颤,随着班里嘈杂声愈大,她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小,本就少得可怜的自信在这片嗡嗡声中快速消磨。   窘迫难安。   好想现在有个地洞让她能钻下去。   听觉不知为何,在这时放到最大,许多同学说的话语片段,都被耳廓准确捕捉。   “谁要听她说这些?”   “有个有钱的爹妈真了不起,成绩这么差都能进实验班。”   “哈哈哈,你们看,她好像快哭了?”   “真差劲,上个讲台而已,就紧张成这样。”   ……   安静。   别说了。   能不能别说了! 第12章 你会抽烟?   耳边忽然变得极静,苏安诧异地抬眼,发现大家都一脸惊愕地看着她。   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弯腰讨教的李青宥站直身体,也略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喉咙里有刚刚烧上来的微疼,苏安这时才发现,刚才她不小心把自己内心的想法都吼出来了。   她、她吼人了。   苏安的心忽然奇异地安定了下来。   她本来,就是这样离经叛道的人,现在,不过是把被实验班打懵的暂时收起来的利齿露出来而已。   英语老师也似乎吓了一跳。不过刚才确实太吵了。她正要起来整顿纪律,手机在手里震动了一下。她看了看屏幕,丢了一句:“都安静一点。苏安,你继续说。”就走到门外接电话。   被这么一搅和,李青宥没得再继续请教了,他却一步跨到讲台上,单手撑在桌边。   不说话,却存在感强烈。   一双双打量的眼睛慢慢沉了下去。   一张张瞎说八道的嘴通通闭紧不言。   安静得落针可闻的教室里,苏安的心跳声如鼓擂动,她眼睛努力看着卷子,却仍不自觉地飘到那只摁在讲台边的手上。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肉匀亭,骨节分明。   苏安加快语速把自己的作文思路说完了,看也不敢看身边的人,低着头拿着卷子匆匆走回座位。   紧接着上台的路琨是个急性子,几步跨上讲台就开始blabla他的篮球经。   但苏安根本没认真听。   她的全副精神,都在身后的人身上。   李青宥慢她一步走下来。   他腿长,步子大,走得有几分漫不经心,却又十分富有韵律美,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尖上。到了第三排,他脚步有着微不可见的一顿,却又好似没有,似乎很平常地坐到了她身后。   身后那人坐下的身响轻轻一咯,苏安只觉得自己似是被遥控器按了暂停键,全身都被他锁住。   那人的呼吸只隔着区区一张小方桌,目光如有实质般在她的后背来回扫荡。   她整个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好在李青宥似乎也觉得眼神太过露骨,没一会儿就移开了,苏安才慢慢放松下来,背部的肌肉因为突然的紧绷还有些酸痛。   时恋目睹全程,看着僵成泥塑的同桌,小声说:“苏安,你没事吧?”她还是第一次看她发火呢。   苏安慢慢转过头来,眼瞳还没有焦距,时恋连着叫了她好几声,她才恢复过来。   “啊?你说什么?”   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细软清甜。   时恋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啦。刚才你眼神直勾勾的,好吓人。”   苏安忐忑地说:“真的很吓人?”   时恋连忙安慰她:“也没有啦,只是一点点吓人而已。”   说话间,最后一位同学也讲完了,英语老师也聊完电话进来,看时间差不多了,发了套新卷子就放大家回家。   苏安整理得很慢,时恋都收拾完了,见她还在理笔袋。   今天本来就拖堂了,时恋想早点回家,催了苏安几句,她的动作却只快了一点点。   “你先走吧。”苏安见她时不时向外望,对她说。   时恋有些犹豫,仍然摇了摇头:“嗯~所以你还是快点吧!”   苏安刚才经过那样的场面,正是需要朋友陪伴的时候,她不能就这么走开的。   好不容易等苏安收拾好了,俩姑娘并肩往外走,却都被班主任张琼叫住:“来团委办公室一趟。”   苏安跟时恋几人一齐被叫到团委办公室帮忙做事,老师怕饿着他们,特地买了点心给大家吃。   字写得好看的几人帮着填了一堆表格,一直做到太阳落山,天色擦黑才做完。   俩姑娘结伴走到校门口,就看到门边有一个熟悉的人影。他斜倚在那儿,长腿一条微向外伸着,另一条腿曲起来,鞋跟抵着墙面,明显在等人。   时恋知道李青宥肯定有话跟苏安说,抢在她开口前说:“安安,我先走了,明天见!”就从校门另一边跑了。   苏安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往外走。她忽地放缓了脚步,只因那个人影抬起刚才垂着的手,放到嘴边,抽了口烟。   李青宥那个人,假仙到顶了,怎么可能抽烟!   怕不是对着所有人都是一脸为中华之崛起而装逼。   除了对她。   她慢慢走近他,有些吃惊地看着正狠狠踩灭烟头的人:“你……会抽烟啊?”   李青宥笑了笑。   多新鲜啊?有几个十八岁的男的不会抽烟的。   他站直身体,笑了笑,往嘴里丢了颗曼妥思,含糊着应:“嗯。”算是给她一个回答。   苏安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李青宥。   夜幕悄悄降临,就在她走到校门口的这几分钟内,天色又暗了些。校门口的路灯高挑昏黄,自上而下在他脸上打下重重阴影,原本阳光般明朗的五官变得阴郁,轮廓清冽冷肃。   “干什么去了?等你半天。”   要不是看到时恋,他还以为她在躲他。不过,还好。   “啊……张老师叫我们去帮着填些表格。”   苏安不敢直视他的脸,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李青宥当着她的面,打了个电话给她父母,说是老师拖堂,他跟苏安晚饭在外面吃。   苏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用那张面无表情,甚至有几分躁郁的脸说着极得体礼貌的话,三两句搞定,她甚至能听到电话那头自家母上大人花枝乱颤的笑声。   不得不说,有些人,天生就具有,欺骗广大人民群众,特别是中老年妇女妇男的天赋。   然后她刚开机的手机传来一颤,她掏出一看,微信里,母上大人娇艳欲滴的自拍照后闪出一句话:付钱主动点   总共五个字,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苏安本来就复杂的心情更加复杂。   她抬头:“你想吃什么?”   反正她也饿了。   三分钟后,他们站在学校大门出来第一家店里。   李青宥的声音清淡冷冽:“两碗牛肉面,一碗多加面,一碗多加牛肉。”   “好咧,加面的九块,加肉的十四,一共二……”   “两碗都多加牛肉,喏。”苏安抢先抽了三十块递给店家,店家麻利地改了单子,找给她一枚硬币。   李青宥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从消毒柜里取了需要的餐具,找了位置坐下。   二人都觉得吃饭的时候不是说事的好时机。   吃饭是一件很享受的事,就要专心致志。   吃过饭后,天已完全黑透,一轮圆润的月亮孤悬在天边。   李青宥推着自行车,苏安走在他身边。   二人无言走了一段,李青宥说:“苏安,我……”   “苏安!”一声怒气冲冲的暴喝打破了眼前的气氛。   二人一惊回头,梁辰高大的身子背光站着,整张脸都投在阴影里。黑暗掩盖不住他双眼中几欲喷出的怒火,他咬牙切齿:“这就是你所谓的,不想太早谈恋爱?”   他就住在附近,中考失利念了技校后,常常逃掉最后一节提早回家,顺便来堵她。   好几天没来了,又经过紧张的第一轮月考,苏安都快忘掉他了。   现在仔细一看,他手中有条细长的线到脚边,那里还卧着团黑影。   是他的狗。   尽管他今天牵了绳,苏安仍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将身体一半藏在李青宥身后。   这个举动加剧引动了梁辰的怒气,他一把甩掉手中的绳子,大步走过来。   李青宥早将自行车停在路边,挡在他的来路上。   梁辰这才看清他是谁,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啐了一口:“我说你怎么三番四次坏我的事,原来打着这样的主意。”   一句话唤醒了苏安的某段回忆,她忽然想起她还没问过李青宥,梁辰嘴里的“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青宥没理会他的挑衅和轻蔑,他摸了摸手腕,淡淡地问他:“你想干什么?”   梁辰没注意他的小动作,直接伸手推他肩膀:“关你/屌/事!”   二人身高相仿,梁辰这记用了点劲,想一把把这个挡在眼前碍事的瘦高个好学生推开,却没想到李青宥双脚不动,上半身一晃,他一掌推了个空,反倒自己趔趄了一下,脚下被人一绊,竟然收势不住直往前扑。   他踉跄几步,扶着行道树站好,猛地回头,眼中戾气爆起。   而苏安已被李青宥拉到另一边,他刚才站不稳的时候,双手乱抓,却连人家一片衣角都没摸着。   下盘不稳,在实战中就只有挨打的份。但李青宥没趁机上前,反而拉着苏安快速退后,把人推进保安室里,叮嘱她:“别出来。”然后打了个唿哨。 第13章 等等我   苏安提着的心放了下来,突然感觉到脚边一暖,一个热乎乎毛茸茸的东西擦腿而过,让她全身的汗毛都炸起来。   那是,保安队长家的狗吧!   刚才就在这个小房间里?   她吞了吞口水,看了眼身后一眼就能看透的房间,实在想不起刚才那只狗是窝在哪了,她竟然完全没有印象。   李青宥把狗弄出去,是因为怕她跟狗共处一室吧……   但苏安的心神很快就被外面的犬吠声打断。   保安队长的狗被李青宥引出去后,就直接跟追着梁辰冲上来的大毛打在一起。   苏安扒着门框向外看,发现大毛有条腿不方便,似乎是瘸了。   她猜这段时间梁辰之所以没来堵她,是去治狗。   想到刚才他也是有牵狗绳的,大概也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只是他见到自己后就丢掉了绳子,所以现在他的狗又被保安队长的斗牛摁在地上咬。   虽然害怕狗,但是苏安还是觉得大毛真可怜,碰到这么个不靠谱的主人,以至于狗生艰难。   梁辰是很想来追人的,但是大毛又被摁在地上,他就只能先返身去解救大毛。   好在保安队长的那只斗牛训练有素,死死咬住大毛只是控制住它,并没有真的疯狂撕咬,在斗牛的主人赶来之后,大毛得以解救。   李青宥见梁辰被成功拖住,转身就拉着苏安走人。   梁辰一直盯着呢,也不管斗牛主人拉着他说要赔偿他,抱着他们家大毛就追。   他个子高,力气大,抱只伤狗本来没什么,无奈只奔了几步,大毛浑身一抖,喷了他一身粪水,竟是被吓得拉了稀。   梁辰满腔追女人的冲动和怒火都被这泡稀便给浇没了影,抱着他家大毛僵在原地,身上的秽物嘀嘀哒哒往下淌。   十分恶臭。   晚风带来几分味道,跳到李青宥车后座上的苏安轻轻皱皱眉:“什么味儿?”   李青宥抽空回头一看,解释道:“大概是那狗怎么了。别理他,坐稳了!”   他加了点速度,苏安忙紧紧抓住车后座的铁架子。   骑出去好远,看不见学校的影子了,李青宥才放缓了点。   被梁辰这么一打岔,原本二人之间有些诡异的气氛荡然无存。   李青宥说:“今天月亮不错。”   苏安应声抬头:“嗯。”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从前苏安没感觉,只差一天,根本肉眼辨别不出来嘛。   但在现在,她似乎真的觉得,今天的月亮比昨天圆了一点。但是月亮的美是要靠云彩来衬托的,光秃秃的一个大亮点子放在那儿,只有呆气嘛。   她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李青宥跟她在说什么。   她猛地想说话,却被口水给呛了个正着,剧烈咳嗽起来。   李青宥忙将车停在路旁,扭身问她:“怎么了?”   苏安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李青宥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水瓶要递给她,却犹豫了一下:“我喝过了,你……”   苏安被呛得连肺都要咳出来了,哪里有空计较那么多?再说了真要计较这个,那他们小时候早就互相吃对方口水不知多少回了,她一把夺过就往嘴里灌。   喝了好几口,总算缓过来了。   她低着头,把水瓶还给他。   李青宥接过收好,夜色下看不出脸色:“快到了,走一走吧?别一会儿又吹了风再咳起来。”   刚被呛过,是很容易再被风岔了气的。苏安哎了一声,乖巧走在他身侧。   想到他刚才那句话,苏安只觉得脸热。   但有些事,她想先弄明白。   几年前,她拒绝梁辰的时候,李青宥就在旁边。   梁辰发育得早,才初二就突破了一米八,剪着时尚的发型,校服披得吊二郎当,嘴里嚼着口香糖,倚在她窗户边上,从窗口丢进来一盒巧克力,下巴轻扬,不可一世的样子:“做我女朋友。”   然后他打了个手势,身后跟着的五、六个男生开始瞎起哄。   “答应他!答应他!”   这场面直接把她震住了。   脸瞬间就涨得通红。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男生对她表白过,还是这么声势浩大的。   班里的同学也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身边的女生还捂着胸口做出一副受不了的样子,觉得梁辰很浪漫。   苏安当时惊得手足无措,没有一分被表白的喜悦不说,还有一种浓浓的受辱的感觉。   才十四岁的,生活单纯如白纸般的姑娘,在严厉的家教下,认为被喜欢也是件令人羞耻的事。   她强忍泪水,努力说出拒绝的话:“不、不要。”   梁辰和他的狐朋狗友似是没想到会被当面无情拒绝,当场脸色就变了。   苏安吓得缩了缩脖子,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我……我们都还小,不能谈恋爱。”   梁辰直接从窗外翻到她桌子上,单膝跪着耍帅:“不小了,足够大了。”   他意有所指的话,让苏安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哆哆嗦嗦地去抽被他鞋子踩脏的课本:“你,你别这样。我不想太早谈恋爱!”   后来还是老师来了,喝令梁辰从苏安的桌上下来,回到他的班级里去,他才悻悻地从桌上跳下来,临走前,还不忘盯了苏安一眼。   彼时苏安还是个怕羞又腼腆的小姑娘。   后来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她抬头望月。   也许是在父母当场看到她又一次被梁辰堵在校门口,把她带回家后,却先是骂她不要脸,那小混混为什么不堵别人来堵她,一定是她做了什么引人误会的事开始的吧。   “你跟梁辰,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苏安补充了一句,“那天在川菜馆里,他说‘又是你’。”   李青宥理所当然地说:“哦,不就是他几个狐朋狗友刚被我赶出去嘛。”   大饼认得他吗?   大饼不像梁辰,初中的时候因为划片的原因入过一中就读,他从来都不是一中的学生,而且从那天的情况看,他好像不认得李青宥啊……   “哦。”   虽然总觉得原因不会是这么简单,不过他都不肯说,她也就不再追问。   之后二人就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他为什么等她,她已心知。   晚风轻柔,托起李青宥的少年心事。   苏安看着他,他看着前方,目光含着他这个年纪少有的平和淡然,侧颜有着难以掩饰的锐意,线条优美而流畅,每一帧皆可入画。   她不知道他看中她哪里。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从不挑明。   想到自己的情况,苏安顿住脚步,鼓起勇气抬头:“李青宥。你可不可以……等等我?”   没有前言,没有后语,但李青宥就是听懂了。   他回头,眸光比月色柔和。   “嗯。”   到了小区里,家楼下,苏安与他道别。   李青宥看着她上去,才默默走回家。   他到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冯淑兰跟他说话都没听见。   他从衣柜里抽屉的最深处掏出一个铁制的糖果盒子。   他摸了摸这个很旧,但是很干净的盒子,心中涌上怀念。   这个糖果盒子,是他跟奶奶搬到小区里的第一天,苏安送他的。   当时他们还很小,才不到五岁,冯淑兰当时还算年富力强,很麻利地指挥着搬家工作做这做那,而他一个人乖乖守在楼下的花坛旁,看着为数不多的几样行李。   然后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走过来:“你长得真好看。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说完硬塞给他一盒糖,“这是我最爱吃的糖,给你。”   他呆呆看着她,说不出话。   她穿着橙色的裙子,橙色的鞋子,头上还扎着个同色的蝴蝶结。   整个人就像个小太阳一样,灿烂夺目的。   即使她现在,把自己藏在越来越深的阴影里,她仍然,是他心里的那抹阳光,从未黯淡。   他没有打开它,而是又把它珍而重之放了回去。   李青宥打开门,看着一脸担忧的冯淑兰,为刚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而自责,他上前抱了抱她:“奶奶。”   冯淑兰拍了拍孙子的背:“怎么啦?”   李青宥松开怀抱:“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冯淑兰看着一脸落寞的孙子,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儿子儿媳,也不禁叹了口气:“这些年,辛苦你了。”   李青宥又一次拥住了她。   要说辛苦,谁又能比她更辛苦?   祖孙二人看着窗外月,想着共同的人,思念泛出微苦的芳香。 第14章 耀眼的他   苏安到家后,做了一系列的事,回到房里,点亮台灯,看到对面的房间已经亮着了,这才后知后觉地脸热起来。   她呆呆看了对面那个伏案学习的身影半晌,脸红地拉上了窗帘。   李青宥。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声他的名字,顿时觉得自己好羞耻。她捂住脸,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太大胆了,怎么就直接对她说出了那样的话呢?   他那样优秀,她这样的人,怎么好意思让他等。   手机传来短促的一震,把苏安吓了一大跳,点开看,是他发了个微信消息过来。   不长的一段语音。   苏安要点开听,又顿住。她放下手机,先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把门反锁上,又蹑手蹑脚走回书桌前,才忐忑地点开。   李青宥比大多数少年人更低几分的声音熟悉又陌生:“哪道题不会就发过来,我给你讲。”   苏安好尴尬。   她让李青宥等她,就是关于这个。   她成绩不好,长得也不是很漂亮,总觉得没有哪一点能配上那么优秀的他,所以才想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努力一下,顶尖学府不敢想,重本也不奢望,好歹能考上普通本科,跟他的距离能近一些,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的成绩,确实如肖云所说,拉低班级平均分。   多难看啊。   想变成更好的自己,想……配得上耀眼的他。   眼下李青宥愿意跟她共同进步,这比起霸道宣布“我不在乎这个”更令她觉得心中比蜜甜。   尊重她的决定,不看轻她的哪怕并不可能的愿望。   尽他所能的,和她同一步调。   真的是,很难得的一件事。   今天虽然回来得晚,做作业的效率却比平时高,和往常差不多同一时间上床睡觉。   苏安以为自己可能会辗转反侧一下,但是没有,她一沾枕就睡熟了。   睡前迷迷糊糊地想,李青宥那家伙又熬夜,他是什么做的呀?怎么可以每天这么刻苦又精神奕奕。   然后苏安就后悔了。   老祖宗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话苏安从来是不信的。从前她一直幻想自己是爸爸妈妈爱的结晶,是小公举,但是无论是在梦外还是梦里,都没能真的当过一次小公举。   可是今天,她是了。   她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却因为这个梦境而感到高兴。   梦里她仍然穿着校服裙子,但这不重要,真正的公主不需要华服来挺衬。她的左手被一人托着往前走,她很信任这个人,走的时候嘴角都是带着笑容的。   然后光线越来越强,世界一片白亮,她深蓝色的校裙似乎被染成了白色,她微微转头看身边的人,朦胧视线中,他的衣服也是白色的。   梦里的她似乎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场景,很快就低头笑。   梦外的她却被强烈的阳光照醒,耳边传来周又琴的大声叫唤:“快起来啦!快七点了!要迟到啦!”   她惊跳起来,忙乱着收拾好自己,提起书名就往外跑。   一边往公交车站狂奔,一边努力掏出手机,看到上面N个未读信息,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   怎么就睡过了头了呢?   李青宥开始只是淡淡的打字,叫她起来了,他一会儿在下面等。   到了后来直接发了语音过来:“你还不起来?”已有些急促。   苏安突然脚步一顿。   她看到,在朝阳晴晖下,那个熟悉的身影,支着自行车停在小区门口。   苏安的心,一瞬间软得像夏天被暴晒的冰淇淋,一塌糊涂。   “快点,磨磨蹭蹭的。”   李青宥见着她,板着脸说了句。   苏安却应得脆生生的,抬脚就坐稳在他车后座。   几乎是同时,李青宥的自行车就往外蹿了出去,惯性让苏安一个后仰,忙一把抱住身前的人。   二人同时一僵,苏安手忙脚乱地放开,差点又掉下去。   李青宥一个蛇行,声音发紧地说:“你别乱动!”有几分气有几分急,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羞意。   苏安脸如红布,声如蚊蚋:“你骑慢一点呀。”   李青宥的车速稳了下来,声音也稳了下来:“嗯。你不怕迟到的话。”   苏安讷了讷,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安全第一啊。”   想了想,又说:“下次我要睡过头,你就别等我了。”   李青宥似是轻笑了一声:“我一直都会等你的。”   猝不及防被糖霜洒了满身,苏安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二人到了学校,果然已经开始记名,李青宥先停下来,一脚踩在苏安雪白的短袜上。   苏安:!!!   然后他让她坐回车上,推着她往校门口走。   苏安隐约明白了。   果然,李青宥过去后,简单地讲了一下路上看到同学受伤,所以来晚了,可不可以通融一下。   门卫无语。   你就算拯救世界去了,违反校规的事也是事实啊。   保安队长掀了掀眼皮,跟门卫处负责登记的人说:“放他过去吧。”   顺利进入校园后,苏安震惊的表情还在:这样都可以?   李青宥却叫她先下来:“你跑着进去,快点!”   “哦。”苏安依言跑了几步,转头,“那你呢?”   李青宥说:“我停车啊。”   苏安觉得自己宛如智障。   她跑进到教室的时候,老师问她:“怎么迟到了?”   她想着做戏要做全套,于是说:“路上摔了一跤。”目光往脚上落——嗯,不是这只,换一个。   她调整了一下目光的方向。   张琼见她整个脚踝都灰扑扑的,信了几分,但迟到就是迟到,正要教育几句,李青宥来了。   “报告。”   张琼对这个尖子中的尖子是很宽容的,不就迟到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又没做什么坏事。   但是早他几分钟的苏安还被她晾在大门口呢,他来得比苏安还晚,难不成也这么晾着?   算了算了。   “行了你们都赶紧进来吧。”   拜李青宥的在老师面前温光正可的好印象所赐,苏安免去了公开处刑,得以跟长辈的宠儿一个待遇。   她回到座位上坐好,时恋悄悄递给她一把梳子。   苏安抿抿嘴。   她的形象……很糟吗?   老师在上面,她不敢动,只能硬着头皮顶着或许有点KOSO的发型,直到老师转身跟第一节 课的英语老师交接,才快手快脚地连梳好几下。   她看着时恋:“怎么样?”   时恋端详了一会儿,点头:“好多了。”   苏安还了梳子,一脸生无可恋。   所以李青宥大清早见到的她就是鸡窝头的形象?   更生无可恋了。   下课时,苏安猫在洗手间门口的挡墙内,用小镜子照着把头发梳顺,时恋疑问:“你为什么不把刘海拨开?”   时恋说:“以前就和你讲过,齐刘海不适合你。”刚才苏安发型虽乱,但是刘海被风吹开了,反倒好很多,整个人都显得明朗了不少呢。   苏安默了默,时恋察觉出不对劲,忙说:“哎呀你喜欢就好,我只是说我个人的看法,你不要太介意。”   苏安却给出了解释:“我留刘海,就是为了遮脸。”   俩小姑娘在校园里慢慢走着回班级,也不怕旁边有人偷听,再加上她昨晚又确定了自己的方向,干脆就把这个困扰了同桌多年的问题跟她大概讲一讲。   时恋听完,感叹道:“其实你遮了脸也挺好看的。”   “啊?”   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回答,苏安呆了呆。   时恋凑近她,笑容有几分暧昧:“背后看线条很好,腰细腿直,特别二次元。”   和专注于美术型绘画不同,时恋是一个野路子漫画资深爱好者,平时画点酸兮兮的少年与花,水平也是很不错的。只不过她心里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目标,所以只把这个技能当成偶尔休闲的爱好,并不深入研究。   身为她同桌月余的苏安,也是在某次借笔记的时候发现了在一旁惊艳的涂鸦,才知道的。   一掌拍开时恋这张胡说八道的嘴,苏安有些羞恼:“你在说什么啦!”   时恋调整了表情后又粘回她身边,另起一个话题:“早上怎么回事?老实交待。”一前一后迟到,说没猫腻,谁信呀?   苏安脸一红:“没怎么回事啊。”   时恋长长的“哦……”了一声:“你跟班长果然有JQ!”   苏安一肘子捅向她:“你今天发什么春!”   时恋顿时把头靠在她肩头。   她比苏安高一些,做起这个动作来显得有几分滑稽,但苏安没把她推开。   被带着摇摇晃晃走到教学楼楼下,时恋的声音才在耳边湿乎乎的,小小声的说:“我刚跟杨岸挑明的时候,也像你这样。”   杨……什么?   知道她不懂,时恋摆正身体,甜甜蜜蜜地说:“我跟他都说好了,要在A大见!”   等半天没见回复,时恋捅了捅好同桌:“说句话啊!”   苏安是真疑惑了:“你的水平,上S大都不成问题,怎么目标是A大?”   作者有话要说:  老惯例,周末比较忙没啥时间,SO,短小君。   调整补齐字数by棠12.13 第15章 我陪你去   时恋微黑的脸竟然明显地一红:“他也就是普通一本线啦。”   苏安无语道:“那你……”都奋斗到实验班了,会不会用力过头了?   时恋终于觉得自己的颈椎受不住自己的摧残,直起身来,目视前方,饱含浓情蜜意地说:“狮子搏兔尚用全力,我当然先要有能做到九十分的把握,才敢去做七十分的事啦。”   苏安:……   很好,你成功地说服了我。   “你不劝我吗?”   “什么?”   时恋说:“我以前的朋友都劝我,说既然自己能做到更好的,为什么不去更好的选择。”   比如考上更好的大学,去接触更高端的人群。   她望着上方,天空是洗后的净蓝,几朵云懒懒的缀在四周。   “可是什么是更好的选择呢?”   时恋的声音像夏日里的一捧冰沙,松软,沁凉,清甜,却很坚定。   “喜欢他就是我最高兴的事了,能跟他在一起就是我最想要做的事。这,难道不是对我来说,最好的选择吗?”   她又不是没有喜欢的人,需要在漫漫生命长河里找,何必去拼一个未知的未来?   苏安也望着天,天边懒懒的云朵一步一蹭,这时还没挪到正中。   她们都是在天际里漂的某朵云,却只想在一个地方下雨。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月中。   苏安前几天就美滋滋地开始规划京市之行,却在金画笔奖的颁奖典礼前两天被告知。   “安安,妈有个重要的会,这次就不去了。啊?”   苏安的笑容僵在当场:“啊?”   周又琴一边整理行李一边说:“这也没办法,领导临时指派我去F市开会。你那个奖反正也得了消息,能证明你是这个水平,去不去的,也就是个形式,至于钱……”   两万块,对苏安来说并不是笔小数目。   但于周又琴而言,两万,不过是她接几个私活就能赚到的纯利。   想了想,她说:“至于奖金,妈给你补上。”   “可是……”   “没什么可是!”在一旁忙着帮妻子打点行装的苏成阳打断女儿的反驳。   “不过一个名声罢了,还不是什么好名声。画点破画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你要是真在专业的方面得奖了,我们肯定千辛万苦也要送你去。”   周又琴觉得丈夫太过严厉了,嗔了他一眼:“安安乖,听话,等妈回来,妈给你发资金,还带你吃寿司,寒假还带你去迪士尼,行不?”   苏安咬着下唇,转身就跑到房间里,把自己锁了起来。   门外传来苏成阳大怒的喝骂:“这孩子!脾气这么臭,也不知道像谁!”   然后周又琴拉着他:“好了成阳,你少说几句,安安已经很难过了,到底是我说话不算话……”   李青宥,李青宥,李青宥!   苏安进了房间,气得直哭,哆嗦着掏出手机给他发信息。   “我妈不让我去京市领奖了!”   消息发出去后,苏安就后悔了。   李青宥这段时间每天抽两个小时给她辅导功课,时间已经够挤了,她还把这么件课外的小事拿去烦他,多不好啊。   点击撤销,那边却已经有了动静。   苏安看着拨进来的视频电话,想了想,还是接起来。   李青宥把手机架在架子上,镜头里只有他的下半张脸,见电话接通,他调整了一下,目光微垂:“典礼是什么时候?”   苏安说了时间,沮丧地说:“我妈要去F市三天,就算她回来还愿意带我去,肯定赶不上的。”   李青宥沉吟了一会儿:“我陪你去。”   苏安:哎?   两天后,苏安背着简单的行李,跟李青宥偷偷摸摸上了飞机。   机票,他订的,逃跑流程,他规划的,就连假期,都是他搞定的。   苏安五体投地膜拜ing。   以了主办方定好的酒店,接待的工作人员很诧异:“就你自己?家里大人呢?”   苏安有些发怵,特地换了一身便服的李青宥不慌不忙地说:“我就是她家里大人。”   苏安红了脸,工作人员觉得这个“大人”真是面嫩得不可思议。   不过既然身份信息对得上,他也就没再追问,核实了苏安资料后,让李青宥去前台补登身份信息:“虽然住一间房,也要登记。”   “一间?”   苏安惊讶的声音有些惊到工作人员,他怔了怔:“对啊,提前沟通的时候不是都说过了吗?给订的标间,每个参赛人员可以有一名家属陪同,要是有特殊要求,需要自己加订房间,我们可以帮忙办理,不过费用得自己出。你们需要吗?”   工作人员揶揄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过了一圈。   你们不是情侣嘛。   负责沟通的是周又琴,苏安怕露馅,忙闭上嘴。   李青宥则对工作人员笑笑:“谢谢。”   做完这些,李青宥就领着苏安上楼找房间。   因为害羞,两个人一路都没说话。苏安先进,李青宥紧随其后。咔哒一声轻响,房门锁上了,苏安心中一颤。   明明还没到供暖的日子,苏安却觉得整个房间都在升温。   身后李青宥说:“累了吧?先去洗个澡。”   很普通的一句话,苏安却瞬间联想到了某些暧昧的场景。她低头匆匆应了一声,像有狗在屁股后面追一样,急急地钻进了浴室。   想到李青宥也颠簸了一天,苏安这个澡洗得飞快。   她出来的时候,见他正跟冯淑兰发语音,有些羡慕又有些心酸:李青宥的家人这么好,为什么却……   见她站在那里发呆,李青宥笑道:“怎么,还懵?别担心,晚上颁奖典礼一结束,我们就坐最近的一班航班连夜飞回去,叔叔不会知道的。”   苏安胡乱点点头:“我洗好了,你也去洗洗吧。”   说完,刚才被水流临时冲走的思绪又一次占据了她的脑海。   刚才那句话,听起来好暧昧啊啊啊啊!   所幸她低着头,李青宥又高,没能看见她热得能煮鸡蛋的脸。   李青宥的动作也很快,一会儿就出来了,若不是他的额发上还凝着水,苏安还以为他没有洗。   俩人面面相觑了会儿,李青宥先别开视线:“你先休息一下吧,晚上还要做很多事。”   苏安总觉得今天的对话恐怕都不会好了,索性说:“一起吧。”说完率先在靠近里面的床上躺下,眼睛闭得紧紧的。   李青宥怔了怔,看着她全身紧绷,呼吸都刻意放轻的样子,无声笑着摇头,原本心里有些悸动,也被她可爱的举动冲散。   他在另一张床上躺下休息,却没躺实,而是把柜子里的备用枕头都搬出来,上半身斜倚在那。   不知过了多久,李青宥听到隔壁床传来苏安节奏平缓的呼吸,知道她睡着了。他侧过脸来,看着她豪无防备的睡颜发怔。   苏安脸小,五官也纤细,鼻子又直,鼻头又小,眼睛睁开时是很具古典美的凤眼,内眼角内勾,外眼角上飞,此刻闭紧时,只余一道弧度优美的线,睫毛虽不浓密,但很纤长,配上她淡如远山的两弯细眉,很合衬。因为贫血,她唇色浅淡,厚薄适中,嘴角内藏,既不上扬,也不下垂,只要一点点表情,就能很清楚的传达情绪。   她暑假被晒黑的皮肤在这一个多月里养了点回来,比开学时白了些,但仍然是健康的小麦色。比自己大概……   李青宥不由伸出手跟她对比。   深了几个度吧。   弄不清楚色号的李·直男·青宥胡乱概括。   他靠在枕上,强自按捺下自己想要下床走过去的冲动,干脆坐起来在心中默背单词。   苏安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嘴唇微动,全神贯注的样子。   “你没睡呀?”   她刚睡醒,声音含糊软糯,让李青宥喉间一紧。   他停下默背了八遍的英文诗,转头笑道:“怕你迟到。”   苏安哦了一声,还没醒过神来。   李青宥看了看表:“你醒得比闹钟早了十分钟。”他关掉闹钟,让苏安起来洗漱换衣,准备去会场。   十月的京市已有些冷,苏安里面穿的是条单薄的白裙子,外头罩了件米色的针织衫,看上去学生气十足。   李青宥则换了套浅色休闲装,外套的颜色跟苏安的非常相配。   苏安抬眼看了看正在整理发型的他,脑子里的剧情已经跑到“老夫老妻去参加商业聚会”上了。   李青宥打理好自己,一扭头,就见苏安双手绞在身前,小脸微红地看着自己,从头发丝乖巧到脚后跟,心里蓦地一荡。   这个鬼丫头,小时候那么皮,在他面前总是一副大姐头的样子,拉着刚搬过来的他四处去玩,三天就混熟了整个小区的小孩。长大后却越来越阴沉,脾气也越来越坏,有什么心事都不肯跟他说了。现在,她目光如水地看着自己,凤目清纯带媚,说不出的勾人。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网路_(:з」∠)_吐血倒地,这章是用语音断断续续说到手机上传的。 第16章 归来   组委会的大巴把众人接到颁奖典礼会场,苏安跟其中几位获奖选手慢慢攀谈熟悉起来。   二等奖是个跟苏安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今年上大一,学校就在京市,所以是自己过来的。她先夸了一遍苏安画得好,实至名归,然后拉过她小声说:“你男朋友好帅呀。”   苏安张张口想否认,又觉得否认实在太矫情,就没说话,只是笑了笑。那姑娘觉得她这么害羞好可爱,于是主动加了她的联系方式:“以后来京市找我玩呀。”   苏安的级别是插画组,排在比较前面,一领完奖,就跟李青宥马不停蹄赶去机场——他们出来前就已经退了房,行李反正不多,一只背包就装完,一直由李青宥看着在台下。   到了锦绣市,已是夜里十点多钟,苏安一路跟着李青宥,坐上约好的车子往家里飞驰。   周又琴去F市开会,苏成阳却没有提早回家,而是趁妻子不在的空闲时间,好生请同事们吃了顿饭,联络感情,到家里也十点多。   结果发现家里黑灯瞎火。   妻子不在家,女儿也不在家?   喝了点酒,本来声气就比平常大,苏成阳脸色沉了下来。   给苏安打电话,关机。   正要给老师打,苏成阳动作一顿:上次又琴说,女儿的班主任不是庄娜了,那是谁来着?正思考时,另一通电话却拨了进来。   “是兰姨啊,晚上好,什么?在你那?”   苏成阳站起来,走到女儿卧室窗口往外看,对面楼同一层的窗户上映出两个影子,恍惚是自己女儿和对方孙子。   原来是看苏安一个人在家,冯淑兰就把她叫去吃饭了,顺便就一起写作业。刚才发现时间晚了,苏安手机又没电了,所以赶紧给他打个电话。   冯淑兰的话意有所指,但酒精上头的苏成阳却没觉得举动有什么不对,并没有如她所愿地产生愧疚之意,反而皱了皱眉。   这李青宥,跟苏安一样大了,少年男女的大晚上在一起,不好,不好。   既然女儿在邻居那,苏成阳就没再到处找人,而是大马金刀坐在客厅里等女儿回来,准备好好教育她一下。   他是让苏安多跟李青宥学习没错,可是晚上,不行。尤其是现在都……他看了看手机,哦,快十一点了。   而冯淑兰此时,在对面看着桌上两个剪纸小人,露出个狡黠的笑容。   得亏自己有这门手艺。   她慢慢架上老花镜,摸索着在微信里发了个语音:“你们快点。我撑不了多久啦。”   苏成阳若是上门来接人,那可就全露馅了。   想到孙子的计划是连苏成阳的性格和反应都算进去了,冯淑兰就不免摇摇头,不知道是要指责苏成阳的不负责任,还是该感谢因为他的不负责。   闲着也是闲着,她干脆又剪了两个小人,却并没有把影子投在窗上,而是看着它们出神。   永长,青宥生得越来越像你了。   开门声惊醒了冯淑兰,她循声望去,孙子和苏安前后冲了进来,一进房门,苏安匆匆叫了声:“冯奶奶好!”就被孙子往洗手间推。   冯淑兰只来得及看到个背影。   她从老花镜后面瞅了瞅,摇头:“年轻人。”   苏安没在洗手间里待太久,换回校服就赶紧出来。   她把李青宥的风衣还给他,急急忙忙往外走。   这栋楼的电梯早就修好了,苏安止住了他想要送自己的脚步。   “进去吧,你也累了一天了,再说就这么近,能有什么事。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她边说边快步走进,朝他挥挥手,把电梯门关上。   她坚持,李青宥也就没有追上去。   回到家里,见冯淑兰已经把剪纸小人从灯前取了下来,正准备扔掉,他拦住:“哎,奶奶,那小人……可不可以给我?”   冯淑兰揶揄地看孙子一眼:“行。”她干脆连同刚才剪的儿子、儿媳剪影的小人也放上,想了想,又拿起一张新的纸,准备再剪一个。   李青宥已经走到桌前,看到四个小人,心里一怅又是一暖,见冯淑兰又开了剪,大概猜到她是要剪一个自己,凑一个“全家福”,于是静静地在一旁等。   苏安一路跑回家里,迎面就是坐在客厅,板着脸的苏成阳。   她急促喘着,有些心虚:“爸。”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苏安还真不知道,为了做戏做全套,手机关了,她又没有戴手表的习惯,只知道很晚了。   她瞥了眼客厅上挂着的挂钟,十一点多了呀。   面对苏成阳,苏安经验丰富,她乖巧低头:“爸,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在外面待太晚。”   苏成阳听她认错,嗯了一声,火气消下去不少,不过,他仍然补充了一句:“你到底是个女孩子,李青宥是个男生,这么晚去人家家,不合适。”   苏安点头应下,心里却在槽:不是你让我多跟人家学习?再说了,上次李青宥来家里的时候,你和妈还出去了,把我俩单独丢在房间里,那时怎么不说这话?   但这话她也就在心里想想,万万不敢嘴上说出来。   苏成阳等了女儿半个多小时,等得酒劲都上来了,越说越觉得舌头不利索,终于挥手让她回房。   累了一天,苏安匆匆洗了澡,把衣服塞进洗衣机。带出去的连衣裙和针织衫却不敢洗,苏成阳这个粗神经的还好糊弄,明天周又琴回来,一定会发现不对劲。她只能偷偷把裙子和针织衫先用一个小袋子装好,塞在衣柜的角落,等周末拿出来穿一次,再顺理成章洗掉。   在收拾的时候,她特地将衣服凑到鼻子边嗅了嗅。   嗯,还好,穿过的味道并不是很重。   京市的十月中旬已经入冬,特别是晚上,风呼呼的,就在上下车的间隙吹得她素着的两腿冰凉,她已经提前预估了,带的衣服却还是太单薄。若不是李青宥友情赞助的风衣,她恐怕要在北风里被冻成冰棍。   想到这里,她猛地移开脸旁的衣服。   这衣服上,还残留着他的味道。   苏安匆匆藏好衣服,吹干头发,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心潮起伏。   就在今天,她和李青宥拥有了共同的秘密。   这个想法让她全身都发烫。   一路上,紧张和害怕大于兴奋,苏安全天的情绪几乎都是与肉体割裂的,直到现在,所有的悸动与细腻触觉,才一一复苏。   心怦怦跳,捂了好一会儿仍是如此,她唾弃自己,却又祝贺自己。   在被窝里,偷偷抽出压在枕头下的银/行/卡,想到里面的余额,苏安高兴得想要上天。   憋到没气了才从被窝内探出头来,苏安的脸被憋得通红。   她看着手上的卡,忽然想起来,这也得藏起来!   F市不太远,周又琴晚上开完会坐动车回来,大概十一点到站,从车站回来一个小时……算算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苏安的房间她是肯定会进来的,明天她去上学前要是还没藏好,被发现了,那就糟了。   她爬下床来,东找西找,决定把卡藏在衣柜里。   周又琴就算会打开衣柜检查,却不会仔细翻拣。苏安小心把卡藏到最里面的底层的一件衣服的兜里,刚关上柜门,就听到门外开门声,周又琴,回来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蹦到床上躺好,周又琴就开门进来了:“安安,睡了吗?妈妈回来了。”   苏安装做睡眼惺忪的样子,嗯了几声,周又琴走进来,摸了摸她床,热的,看样子睡了有一会儿了,没背着她偷偷做什么事。她放下心来,替女儿掖好被角,就出来了。   苏安这时才真正松了口气,放心地进入睡眠。 第17章 两万块   请了一天假,第二天大家交作业的时候,苏安自然是没的的。但交作业的方式是从后面一本本传到前面,到第一桌汇总,再由科代表收好抱到老师办公室,苏安就算自己没做,也要帮着把作业往前递。   按惯例,交的第一科作业是英语。她举着一叠本子,碰了碰前桌的人。   肖云一动不动。   苏安以为自己碰得轻了,人家没感觉到,又碰了碰。   肖云仍然一动不动。   苏安直接站起来,绕过她,走到第一桌,把作业放到陆思琪桌上。   陆思琪更直接,随手把她的本子放在最上面,对苏安甜甜一笑:“你既然起来收作业了,能不能麻烦你送到科代表那里去?”   苏安微不可见地一扬眉。   “好啊。”   英语科代表就在讲台上领读,她转过身干脆把作业本摞在讲台上,空着手轻松回到座位坐好。   她这边搞定了,肖云不愿意了。   她屁股扭了扭,似是很不安的样子。   苏安听到前面椅子传来的嘎吱声,故意不看她,气死她。   时恋偷偷在本子上写字:肖云作业没交。   递过来。   苏安看见,也回了一行:不管她。   刚才交作业的时候,肖云故意不理她,不就是想让她难堪?她就偏不让她如意。   若是她刚才跟肖云磕上,耽误交作业,虽说错处在肖云身上,但她们恐怕都会被全组同学讨厌。现在她积极主动上交作业,谁也没耽误,肖云再闹,就是她一个人不对。   真幼稚啊,这么大人了,还只会用这些小招术。   英语老师就站在讲台上,二人没再传纸条,认认真真早读。   肖云的动作大了点,她的同桌毕书丹看她一眼,往旁边挪了挪。   时恋看到这场景,忍不住嘴角微弯,示意苏安看。   苏安也禁不住带了笑意。   自从上次肖云闹事后,苏安一直以为她会跟老师说调换位置。   毕竟肖云讨厌她,坐在同一个小组,还是前后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烦。没想到办公室一行之后,居然座位没有调换,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后来,还是尹歆给她点了点:“你们班那个肖云,在办公室的时候,你们老师准备给她调位置,她不同意呢。”   漂亮姑娘吃东西也是眉飞色舞的好看,苏安静静看着她说话。   尹歆杏眼一飞:“哼,我看她要么是不想跟同桌分开,要么就是附近有她不想分开的人。”她手挥了挥,一脸“这种人一撅屁股我都知道他们拉什么屎”的样子。   苏安就仔细观察了几天。   肖云的同桌毕书丹,是一个眉目纤细,面孔白净的姑娘,说话做事都很文静,平时跟肖云也是客客气气的,没看出来她们有什么特殊交情。   倒是有几天午休时,李青宥没回家,下午肖云就来得挺早的。   这事尹歆没再问,她也就没说,自己心里明白就好。   苏安的主动,无形间催促了大家,所有人都很快把作业交上去了,英语老师看着四大组都齐了,非常满意,叫了另一个英语科代表帮着一起抱起作业本往外走。   在一中,班主任的办公室都是在教学楼,只有其他科任老师的办公室才在办公楼。   英语老师是隔壁班的班主任,她顺手把作业抱走也是很正常的操作。   肖云急了。   她的作业还没交!   没等她纠结几秒,英语老师已经走到教室外面去了,二科代表的身影也很快就要消失了,她只得噌地站起来,拿着自己的英语作业本就往外跑:“等等,我的作业。”   总算把自己的作业交上去,肖云回头,怒火万丈地看着苏安。   苏安稍稍抬起英语课本,挡住她的视线。   在班主任明显警告的目光中,肖云憋着一口气回到座位上,咣当一声用力踢开椅子坐下。   张琼皱了皱眉。   这个肖云,还是调个位置吧。   早读课连着第一节 ,下课后,肖云就跑了出去,陆思琪却主动来找苏安:“一起上厕所吗?”   苏安和时恋互看一眼:“好啊。”   苏安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交上了除了时恋外的第二个朋友。   肖云的位置终于还是被调整了。第二节 课还没开始,她就被调走,和原组间隔着一组,这么快的速度,令苏安大感意外。   直到很后来,苏安才知道,是毕书丹提的。   文静的姑娘推了推金丝边眼镜,秀秀气气地说:“她老是发脾气,乱踢桌子椅子什么的,很影响我学习。你上次讲的作文思路我听了,挺好的。以后可以互相交换作文看吗?”   “当然可以。”苏安突然觉得,实验班也没她想像中那么不可爱。   在一年之中,十月是仅次于二月过得最快的月份,在那场紧张刺激的偷去京市过后,苏安心头有愧,因此十分乖巧,埋头学习,不闻二事,令苏家父母十分欣慰。   事情都是这样,量变引起质变,月考成绩出来后,发现女儿分数果然见涨,更是十分高兴。   “不枉我花了那老多钱。”周又琴看着成绩单,满脸笑意。   苏成阳却不太满意:“这才哪跟哪?都够不上211的线。”   苏安原本有些翘起的嘴角又平了下来。   周又琴没发现,张罗着让女儿挑餐厅:“来,安安,上回妈说开完会就请你吃日料,结果这几天一直忙着没去,这次正好,借你的东风,咱们好好吃一顿。”   这确实是苏安应得,她耐心挑着,周又琴在一旁状若无心地问:“安安,上次妈陪你去,你没怪妈妈吧?”   苏安抬头笑笑:“妈你是为了工作,又不是故意不陪我去,我知道的。”   周又琴哦了一声,又问她:“那奖金丢了,你也没想法?”   两万块呐。   苏安心里咯噔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发烧啊,写得慢一些。   晚上补一更,可能会晚,早睡的宝宝们明天来刷吧。 第18章 我没抄   金画笔奖迄今为止已经办了九届,消息在网上一搜就能搜得到,颁奖典礼上她百般推托,仍然被拍了照片。现在就只能指望父母认不出那张极远大合照中的自己吧。   从京市回来后,她也提心吊胆了几天,但是周又琴一直没发现她请了一天假,她也就慢慢放松了警惕。   今天突然提起来是为什么?   难不成……   周又琴见女儿没说话,嘴唇抿得紧紧的,心里的愧疚一下子涌上来。她语调轻柔:“你现在上学呢,每个月也都有零花钱,那两万呢妈就先帮你存着,等你上了大学,要用钱了,再拿给你,好吗?”   这是想赖账了。   不过奖金早已入袋,她并没有真的损失。   苏安想让这件事快点过去,但太快答应就反常了。她生生忍住马上说好的冲动,差点咬到舌头。   些微痛感让她表情有一瞬的扭曲,歪打正着契合了她现在的肉痛心情:“那……好吧。”   一顿日料就能打发女儿,周又琴松了口气。   苏成阳被提早打发出去给车加油,正好在这当口打电话来叫她们下去。   母女二人相视一笑,都觉得自己愧对对方,事情能快点完美解决真是件大好事。于是一家三口欢欢喜喜去吃饭,准备把这件事情翻篇。   谁知第二天就出了一件大事,让苏安绷了半个月的神经好不容易松下来的神经又绷紧了。   “这是你的笔迹吧?考试那天,我在你座位夹缝里发现的。”   空旷的办公室内,张琼将一张纸条展开在苏安面前。   苏安眼皮一跳。   这道题目,在这次月考的考卷上出现过。   这个笔迹,也确实是她的。   因为喜欢画画,她有些笔和大部分学生用的不一样,墨色和写出来的痕迹都有明显区别,非常显眼。   但是这张纸条的来历却很有问题。   她是能确定自己没有作弊的,但很显然,张琼并不相信她。   她慢慢问道:“张老师,既然你怀疑我,为什么现在才问?成绩都出来了。”   为什么不在考试的当天找她?   张琼却有些恼羞成怒。   为什么现在才问?   真是给脸不要脸!   张琼也是当母亲的人,很能对周又琴将心比心,如今周又琴手段百般用尽,下了这么大工夫才把苏安塞到实验班,虽然性格沉闷了点不讨人喜欢,好歹不怎么惹事……哦,除了上次跟肖云的过节一直过不去,让她只能调开座位了结,总体还算是省事的。   周又琴是当地有名的大才女,知名设计师,是一中的荣誉校友,还给一中捐了许多钱,张琼不看僧面看佛面,多少要照顾苏安几分面子。   她不当天找,也是不想让苏安成绩作废。   苏安成绩作废,丢的可不止是她自己的脸,还有实验班的脸,和她这个班主任的脸。   她憋到成绩出来才找她,也是想看看她到底抄了多少,毕竟发现纸条而已,又不是当场抓现行,如果她没抄着,她也就睁眼闭眼过去了,可是她看过苏安的卷子,这一道大题,她答得几乎分毫不差。   作弊捷径不可取,成功一次尝到甜头,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她身为苏安的班主任,自然不能放任自流,这才挑了个没人的时间把她叫到办公室来,希望她多少有点羞耻之心,能诚心认错。   可是她说了什么?   居然反过来问她,为什么拖了几天找她?   她以为她是谁?   张琼面色一黑:“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你认不认错?”   苏安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垂了眸子,低声说:“张老师,这纸条的墨和笔迹看起来都是我的。但是是我用来巩固记忆用的,没有带进考场。”   最近,她常做小卡片,小纸条,借着各种碎片时间背书,这些纸片她大部分都是几天一集中销毁的,但老实说,若是中间少了一张半张的,她也没仔细数。   难道说……   张琼气极反笑:“哈?这纸条若是别人交给我的,你说没带进去,我也就信了。但我是在你桌子缝里找到的。”她面色严肃,“苏安,你上次月考虽然考得差,但那是你真实的成绩,学到多少,得了多少分,那都是你应得的。但作弊得来的成绩,就算进步了,那也是虚的。”   她摇摇头,颇有几分失望的味道:“苏安,你不应该这样辜负父母和老师的信任。”   苏安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张老师,我没抄。”   但张琼并不相信。   她无力地挥挥手:“算了,我说你也不听。这件事,我会跟你家长联系。希望你以后好自为知。”   要告家长。   苏安垂在身侧的双手突地攥紧了,指甲抠进肉里,生疼。   她抬眼,一字一顿地说:“张老师,我没抄。”   张琼被她充满怨气的眼神吓了一大跳,拍桌站起来:“你这什么眼神!有你这样的学生吗?啊!”   差生买进实验班,她已经自认倒霉,好在隔壁也有一个尹歆,成绩比苏安还更不靠谱,大家一起被拉低平均分,谁也讨不到便宜。   这次月考,苏安成绩有显著提高,尹歆还是个吊车尾,她还挺得意,到底是自己旗高一差,把十六班压下去了,谁知道十六班的赖月兰居然说苏安和尹歆都是常年吊车尾,怎么偏偏苏安的成绩升了,尹歆的没动静,难不成同是尖子班,十七班的风水更好,更能影响人不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张琼觉得赖月兰意有所指。   趁着晚自习人少,她坐在第一组第一桌的空座位上,一边无意识地摸着桌子边缘,一边思考:苏安这次成绩的提升,到底是……   手底的触感不对,张琼凝神一看,在桌子旁边的缝隙里,竟然夹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高三,考试是家常便饭,这次的月考并没有特别设立考场,而是在自己班级考。但不是坐自己的位置,而是把原本并在一起的两张单人桌拆成八组,同学们则按座号,以倒S形排列。   这个位置,是班级座号最末的同学的。   也就是苏安的。   张琼当时就觉得额角青筋直跳,好不容易按捺下马上要爆的脾气,硬等到成绩出来的那天,拿了标准卷来对,这才确定事实。   所有化学都是物理,所有物理都是数学。理综也同数学一样,是很注重基础和逻辑的学科,基础不好,提升起来就很困难,长年不及格的人,要想及格都要付出百倍的努力,像苏安这样在月考前一周还请假出去玩的同学,肯定不是努力的人。   至于苏安不认,她并不在意。   办公室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赖月兰走进一步,疑惑地问:“张老师,怎么了?在外边就听见动静了。这……批评学生呢哈?”   见着赖月兰,张琼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她本来在发怒的,这么一变脸,整个笑容浮在表面,表情特别古怪。   “啊,月兰。是啊,跟学生说点事情。已经讲完了,你要用办公室就用吧。”   赖月兰不认得苏安,也就没觉得有什么事。她向张琼点头示意,然后,她拉开办公室大门,招呼身后的人:“进来吧。”   外头人应了一声,李青宥打头,进来好几个人,都是两个班的尖子生。   如果苏安此时抬头看一眼,她就会明白赖月兰的用意。   十一月,是锦绣市一中惯例的英文月,有各种英语类比赛,包括演讲、舞台剧、歌曲。而这些人,全是赖月兰选出来参加演讲比赛的人选。   但此时苏安没有抬头,她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办公桌,全身的精力都用在了控制自己的行为上。   张琼一见这么多人,按下脾气,硬着声音低声说:“还不快出去!”   他们气氛诡谲,引来众人好奇目光。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苏安慢慢地,一格一格地抬头,哑着嗓子说:“张老师,我没抄。” 第19章 重考   苏安的声音虽低,吐字却很清晰,尖子生军团们一静,所有人目光集中在苏安和张琼身上,气氛凝结。   张琼恨不得时光倒流五秒钟,在那之前死死摁住苏安的嘴。   就在所有人都静观其变的时候,李青宥直接走到苏安身侧,问:“怎么回事?”声音里有着不易觉察的柔情。   他目光平和地看了看张琼,话却是对苏安说的。   一向坚强的孩子都是这样的,自己摔倒了,就自己爬起来,揉揉也就过去了,这时若有人关心他,问他疼不疼,才会把一腔心酸尽付。   苏安眼波一转,眼泪就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   李青宥的心猛地一揪。   他强忍想拥她入怀安慰的冲动,双手紧握成拳,逼迫自己就刚才获得的一星半点信息对眼前的事展开分析。   “张老师说你考试抄了?”   苏安生怕一开口就会哭出声音,只微微点了点头。   张琼忍不住了:“李青宥,这不关你的事。赖老师还在等你,快点过去。”别让人看笑话!   再怎么得宠,再怎么优秀,不过一个学生罢了,现在是想要管起她这个班主任了吗?   李青宥却没如她所愿,而是很诚恳地说:“张老师,我相信苏安没有作弊。她不是那样的人。”   张琼特别想说:她是怎么样的人,难不成你说了算?   到底还顾着自己的教师形象,没有跟他绊嘴。   “这件事我自然会调查处理,好了,赖老师和几个同学都等你好久了,你快过去吧。苏安,你也快回教室。”   说完,她看了一圈办公室内的人:“今天的事只是怀疑,并不确定,还请大家不要到外面去说。”   看上去是很公正的处理方式,正当大家都觉得李青宥会放弃向张琼讨说法,回到他们的队伍里来时,他却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决定。   张琼张口结舌地看着自己被用力抓住的手,眼睁睁看着李青宥从她手心里抠出揉皱的纸团,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李青宥,你干什么?”   李青宥没理她,先退后几步,避开她越过办公桌来夺纸条的手,小心展开,扫了一眼,然后轻轻折好,攥在手心里,所有动作都极轻快,一气呵成。   然后他抬眼看着已经从办公桌后面绕过来的张琼,诚恳地说:“张老师,我看事情可能有些误会。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们都可以解释。”   苏安作弊,关他李青宥什么事?用得着这样往自己身上揽?   张琼压着火,手心向上朝他伸了伸:“我刚才已经说了,这件事老师会调查清楚,肯定不会冤枉她,你把纸条给我。”   李青宥却问:“您是在哪里拿到这张纸条的?是在考场上吗?”同一考场的他当然知道,纸条不是在考场上缴获的。   “既然不是在考场上发现的纸条,那现在随便拿一张纸条来说苏安作弊是不是太草率了?”   张琼怒气有些压不住了:“李青宥,这是对老师说话应该有的态度吗?”   咄咄逼人,不依不饶。   “请您回答我。”   张琼直接炸了:“反了,反了!”   赖月兰看场面有些失控,忙走过来揽住同事的肩膀,稍稍用力握紧,暗含提醒地叫她:“张琼,别激动。”   她走到这里,直视了李青宥的目光,微微诧异。和她想像中不一样,李青宥的目光里没有挑衅,没有少年人的不可一世,而是非常淡然,平和,还有诚恳。   他是真的很想要理智的去解决问题,但很显然,她的同事并没有接收到他的讯号。   张琼被赖月兰一语喊回神,过热的大脑冷静了些。   她尽力调整了呼吸,耐着性子说:“你先把纸条给我。”   赖月兰也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跟班主任作对。   李青宥这次倒是痛快把纸条交出来,也没再和张琼争那张纸条来历的问题,而是提出了新的事:“张老师,苏安从前的成绩是不太好没错,但是进了实验班的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很努力,这次成绩的提升也在可行范围内,您若是有所怀疑,不如重考一次。”   张琼哑然,赖月兰大感意外。   苏安这个名字她当然认得,当时她跟张琼被上面通知,要各塞一个艺体班的进来的时候,都是看过资料的,只是人和名字对不上,原来就是她啊。   她看了已经愣在原地的小姑娘一眼,想到自己班上的尹歆,上课倒是很认真啊,笔记也记啊,但人的脑子大概是世上最精妙的仪器,看着一脸聪明相的尹歆念书就是不行,除了英语跟语文还勉勉强强能及格,别的科目真是一言难尽。   苏安成绩跟尹歆差不多,都在年级倒数三百名,按照她跟张琼多年教书经验来看,除了极个别很有毅力和运气的,基本上没有逆袭可能。   苏安这次成绩好像是升了不少,她当时还跟张琼聊过这事来着,原来张琼拿到了纸条,怀疑她作弊吗?   正想着,张琼说:“哼,你说的轻松,就为了她一个人,还要各科老师都重出份卷子?”大家都是教高三的,语数英老师忙得很,物化生老师也不轻松,谁有这闲工夫来办这么件烂事!   她挥手打断还欲说话的李青宥:“好了,你说得也有道理,纸条没有当场抓到,事后再怎么说也是我不占理。这件事先这样吧。”   张琼看着苏安,眼里的看不起极刺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你先回去吧。”   到底是她欠考虑。没当场抓住,就算有证据,说破天人家也不认啊。   苏安此时已经止住了泪:“张老师,我知道老师平时都会多出几分练习卷子,不需要重出,只要难度相当的就可以。”   张琼气结:这是跟她杠上了?   大家都愣住了。   偏李青宥火上浇油:“是啊张老师,现在离考试过去不过一天,重考一次,不是最能证明苏安真实水平的方法吗?”   重考,我让你重考!   张琼冷笑一声,抄起桌上的办公电话一通打。   十分钟后,各科老师都带着卷子到齐。   赖月兰早把那班尖子生军团给带到外面去。吩咐过事情后,她叮嘱大家今天在这看到的事不要在同学间传播,每个学生都点头应下,她才放人走。   不过赖月兰知道,这件事迟早是要传开的,她不由头疼地回到办公室。   既然要重考,她这个英语科任老师也得……   “李青宥,你怎么还不走?”   没看错的话,这孩子对苏安的感情不一般,在这当口。   赖月兰皱眉,忍住不说。   高三了,没谈的坚决不许谈,谈着的最好也别分手。一切求稳,就怕出变故。算了算了,少年人,都这样。   她看出李青宥今天是要把班主任办公室的门槛坐穿的样子,只得拎了张小凳子给他:“到避风的地儿坐着等去。”   李青宥扬起笑脸真诚道谢:“谢谢老师。”   明亮得晃眼睛。   赖月兰闭了闭眼,极高冷地嗯了一声,才转回办公室。   啧,少年人。   班公室里,几科的老师正在商定挑哪一套卷子给苏安做,赖月兰一扫,发现没有语文老师,便问了声。   张琼皮笑肉不笑地说:“她语文和英语成绩一直有七八十分的样子,不用考了,这次专考理综。”   时间有限,她任科的数学也不用考了。   苏安脸上还有泪痕,看着怪可怜的,赖月兰叹了口气,抽了张湿纸巾给她让她擦脸,见张琼跟个黑包公似的坐在那儿,审犯人一样盯着人,只得又倒了杯温水给苏安喝。   苏安擦了脸,喝了水,心里却十分不安。   她真的只是恰巧复习到了那几个题型,重考,真的能考过吗?   想到刚才李青宥想也不想就站出来为她说话,即使看到笔迹熟悉的纸条了,仍然选择无条件相信她,她的心绪就平定不下来。   赖月兰看她目光不定,知道她紧张,不愿她因为发挥失常而被迫坐实作弊的罪名,借着收杯子的空档,轻声对她说:“好好考。”   说完不顾张琼要瞪穿自己背部的吃人目光,提着包跟大家打了招呼,先出去了。   苏安却因为她的一句轻声叮咛而心中一暖。   赖老师也相信她吗?   她的目光瞬间坚定起来。   而卷子,也在此时敲定。   苏安唰地一下展开卷子,开考! 第20章 吻你第一次   办公室的门关上了,李青宥站在门口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只得拎了赖月兰给他的小板凳,听话地坐到了避风的位置去。   进入十一月,锦绣市总算有了点秋天的影子,才过四点,太阳就疲软下来,橘色的夕光非常柔和,给所有事物披上一层温暖的轻纱,眼前的暮色与多年前的那一个傍晚重叠。   那天他一看到梁辰堵着苏安,就冲上前,还没跑到跟前,苏成阳的车却开了过来。他看见苏安被板着脸苏成阳叫上车,十分懊恼自己没能赶得上。   大家都住一个小区的,他和苏安打小就是同班同学,苏成阳的脾气他多少了解些。以前苏安年纪小时还好,自从小学毕业,她的身量开始抽条,逐渐长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苏成阳看女儿周围的人眼神就变了。   就连他,也是在刻意维持的安全距离下才得以让苏成阳对他另眼相看。并没有因为他的性别而对他防备。   这么些年,他为了不让苏家父母讨厌他,将内心的那点绮丽情思打包裹紧,藏了又藏,深深埋到土里,为了掩饰,甚至在上面裁了棵树,平日里也都平静无事,可当高三分新班,苏安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心树上的花全都开了,摇摇曳曳。   不过两个小时,办公室的门就开了,李青宥豁然站起来,几步奔过去,站在门口,看着鱼贯而出的几位科任老师,心中焦急,面上却温煦地笑着跟各位打着招呼。   然后,他深呼吸一口气,迈进办公室。   张琼面色极其难看地坐在办公桌旁看着卷子。   高三没有教新课,所有时间都是复习。   苏安整个高一、高二,都是在艺体班混日子,诚然苏家对她抱有极大期待,私下给她请了家教,但是锦绣市最好的教师就是一中的老师,她从外面若能学到真本事,分班考的时候也不至于考成那个样子。   可是现在,眼前的成绩却令她眼皮真跳。   她看得认真,连李青宥什么时候进来了都没发现。   苏安刚从眼前充斥着公式、符号的状态里拔/出/来,乍一看到李青宥姿势帅气,身披霞光,从门外进来,尽管见习惯了他的英姿,仍然觉得眼前一亮。   无需语言,只一个对视,二人就心照不宣。   苏安微弯唇线,李青宥回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   张琼再抬头时,二人已经联袂站在自己身前。她心里非常不舒服,却只能压着脾气说:“跟你上次月考成绩相比,确实进步了些。”她顿了顿,极不情愿地说,“纸条的事大概是一个误会,也许那并不是你做的,也许是你没处理好被人捡走放在那的,都有可能。咱们学校班级里没装监控,这件事也不好查,你下次考试前多检查一下桌椅。”   经过刚才的事件,苏安对张琼的敬畏感少了许多,她脸有些红,却是因为刚才自己的不争气落泪而感到难为情:“好的,张老师。那我们可以走了吗?”   张琼即是老师又是长辈,刚才事情闹得那么难看,如今能说出这样的话,虽然仍然有责怪她做小纸条没处理好的意思,但她的态度已经摆出来了,苏安也并不想再争个高低对错。   她并不指望这样顽固的人能为她的过错道歉。   刚才为了苏安能重考一次证明自己,李青宥据理力争,而现在,他一声不吭,把所有的事都交给苏安自己去解决。   她若是想要个交待,他就配合,现在她想要到此为止,他也并不越俎代庖。   张琼先让苏安出去,却把李青宥留了下来。   师生二人隔着一张办公桌互看良久,张琼重重叹了口气:“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他对苏安的感情自然流露,并不遮掩,张琼也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怎么会看不出来。   李青宥昂然道:“张老师,我成年了,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这话很应景,张琼却觉得心内一刺。她烦躁地挥挥手:“行了,回去吧,要是你成绩下降,不用我说,你的家人自然不会放任你。”想到李青宥早年父母双亡,她摇摇头,失了教训的心思。   这没爹没娘的孩子,难免心性有些左,李青宥平时里表现得未免太好了些,还令她有些啧啧称奇,原来这左性是应在这里。   张琼怎么想他,李青宥并不在意。   他出了办公室后,就见苏安站在不远处的走廊转角,看着远方出神。   听到他接近的脚步声,苏安回头一笑,风吹动香樟林和红枫,配上白衬衣、蓝色背带裙的姑娘,画面美好而纯洁。   他走近,心跳得有些收不住,喉结微动:“怎么不走了?”   “等你。”   轻轻软软的两个字,却让李青宥觉得很甜。   “嗯。回去吧。”   二人顺着走廊往班级走。   早已经过了下课时间,走廊里人极少,苏安走在前头,晚风吹动她的发丝,送来一缕似有若无的馨香。   淡淡的,很好闻。   班级里零星坐着几个寄宿生,对于二人的归来并没有做出什么大反应。   二人收拾了书包往家走,像是知道彼此有话要说,一个推着车,另一个陪着走在一边。   李青宥平定下心情:“纸条的事……”   “李青宥。”   他的话被她截断。   “嗯?”他看她。   苏安说:“谢谢你帮我押题。”   他一笑:“这没什么。”   苏安说:“不用去查了,你的时间,不应该用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   他想说,为你,都不无聊。但他目光深深,认真应下:“好。”   苏安踟蹰了一下说:“还有,谢谢你。”   他又笑了声:“你应该谢谢你自己。”   脸面都是自己挣的,清白也是靠自己才能讨回的。   苏安顿下脚步,抬眼看他:“李青宥。”   “嗯?”他略略挑起眉头,用疑问的目光看着她。   苏安的心怦怦跳,对于她,他总是这样耐心,不管她叫他多少遍,有多少事要他帮。   她声音发颤:“你……”   “什么?”   李青宥听不清,下意识地朝她弯了弯腰。   苏安突然踮起脚尖,嘴唇在他脸颊重重一撞,转身跑了。   李青宥维持着姿势呆在原地。   夕阳完全隐入地平线,天边闪耀着最早亮起的星。   夜色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连续低烧--我尽力了。 第21章 难为情   刚才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已经离家不远。一口气跑进小区,苏安剧烈喘息着。她不敢回头,生怕看到李青宥会尴尬,埋头快步走回家中。家中无人,苏成阳一如往常般去等晚下班的妻子。   苏安往脸上拍了拍冷水,给滚烫的面颊降温,到底已经入冬,冷水有些凉手,她只拍了两下就停了。   晚上做作业的时候,她做了许多心理准备。   比如一会儿李青宥跟她说话,她要怎么回?用什么态度?   结果,整整一晚上,李青宥都没给她消息。   刚开始,每过一会儿,她就会看看手机,心想他该给她发信息了吧?可比平时时间晚了半个多小时,微信依然毫无动静。   苏安想:这是什么意思?她亲完了,他就躲了?   她咬咬下唇,十分不开心,拿起手机噼哩叭啦打了一通,正要发出,想了想,又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删掉。   哼!他一个男生,竟然比她一个女生还娇气吗?   正要把手机放回桌上,那边闪过来一个问号。   这是什么意思?   是手滑?还是……   李青宥:你想说什么?怎么不发了?   苏安一愣,忽然反应过来,原来李青宥一直盯着跟她的聊天界面,不然怎么会看得到她正在输入,却没有只言片语发过去。   她发了个语音:“打错了。”   过了一会会儿,李青宥那边又发文字过来:嗯。   嗯……嗯什么哦?   苏安暗翻了个白眼。   今天的题目苏安有一道不会,结果发过去后,李青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她视频,而是打了长长的一段话过来,虽然讲得也很清楚,但他的反常也太明显了。   苏安做完题目问他:“怎么今天不打电话?不方便吗?”   又觉得不可能。   冯淑兰虽然年纪大了,睡眠浅,但是他们又不住在一个房间,再说他们平常也这么说话的。   这次李青宥倒是发了个语音过来。   十几秒,前面十秒全是空白,然后在快结束的时候,他说:“难为情。”   声音和平常温和淡定大有不同,咬字有些含糊,尾音还有点黏稠,有点撒娇的意味。   苏安眼前几乎立刻就浮现出对方紧抿双唇,故意别开脸,眼神却不由自主瞟过来的害羞样子,不由偷笑。   她捧着脸,觉得双颊的温度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升高。   “李青宥,你好可爱呀。”   李青宥:……别说了。   苏安知道他恼了,也不再挑/逗他,和他互道晚安。   躺在床上,苏安又忍不住偷笑起来,她把被子捂住嘴,笑得眉眼弯弯。   第二天早上,苏安特地多带了一枚煮鸡蛋,准备跟李青宥分着吃,到了小区门口,李青宥仍然在原地方等她,她走过去:“早啊。”   李青宥经过一夜的缓冲,似乎也恢复了平日的镇定,他对她笑:“早。”   两个人的脸上都有淡淡的红晕,这真是个非常明快的早晨。   到了学校,苏安把蛋塞到他口袋里,先他一步往教室走。   而李青宥则慢吞吞去停车,然后后她一步进教室。   他们这样有一段时间了,简直掩耳盗铃。   不过同学们事不关已,最多在闲暇时打趣几句。   至于老师,则不会管。   毕竟高三了,一切求稳。   张琼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   只要他们平平淡淡的,正常来往,不惹出大事来,她都不打算插手。   父母那边,她也不打算通知,免得有的家长不懂事,做了棒打鸳鸯的傻事,反而起了反效果。   可她还没安生超过一天呢,大课间的时候,就接到了李青宥打人的消息。   张琼急匆匆往事发地点赶,心里又疑又怒。   这些少年人,真是有激/情!   都高三了,打出个好歹来,这不是毁人一生,毁自己一生的事吗!   张琼赶到的时候,暴力行为已经停止了,她看着在旁边一圈人围站的正中,李青宥摸着手腕从一个人身上站起来,大声喝问:“怎么回事!”   李青宥回过身,略整了整校服,慢慢走过来,在她身前站定,又恢复了平时温光正可,和气疏离的样子:“张老师,您来得正好,我刚抓住了在考场塞纸条陷害同学作弊的人。”   张琼:……她不是问这个!   身后有跟她一起赶来的老师,上前就把被打趴在地上的人给扶起来了。   张琼定睛一看,这不是自己班上的齐阳吗?   扫了一眼围站着的一圈人高马大,却安静不语的同级各班男生们,张琼只觉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抽着疼。   “先把人送医务室。”   她上前跟那个老师一起扶着齐阳,走了几步,转身低吼:“李青宥你也来!其他人,有动手的都跟着一起来,没动手的就都回自己班里去!”   大家都没动。   李青宥微摆头:“都散了吧。”抬脚跟上张琼。   身后的男生们这才三三两两地离开。   张琼气得七窍生烟。   拉帮结派,结党营私。   反了,真是反了!   平时看着李青宥成绩好,外形好,还有领导能力,是个不错的学生,老师的好帮手,却原来只有他才能真正叫得动那些学生们吗!   张琼突然从心底升出一丝悲哀。   这种感觉,太无力了。   几人到了医务室,校医检查了一下,神态有些微妙地说:“这位同学伤得并不严重,就是疼了点。”   张琼狐疑地看了眼李青宥,问:“真的吗?刚才他可趴在地上起不来呢,还是我们搀着过来的。”   校医被质疑了专业水平,也不恼,只淡淡地说:“要实在不放心,去医院检查一下也好。”   但以她的经验来看,就算去医院,也查不出什么严重的东西。   张琼问齐阳:“你还能走吗?我们现在去医院看看吧,更保险点。”   但齐阳摇了摇头:“我……我不想去。”   张琼以为他怕看医生,连忙安慰他:“没事,我们就去检查一下,只要你真的没问题,不会有什么的。”   但齐阳坚持不去,甚至挺直了身体说:“我真的没事了。”   齐阳刚才实在是疼得狠了,这才一直站不直,现在也缓过劲来,但伤处仍然疼得厉害。   他垂着头,不说话。   太丢人了。   也太可怕了。   他一直以为李青宥就是凭着一个好外形和好成绩,才在老师和同学们面前刷了个好形象,所谓威信,不过是大家卖他几分面子,若是真的豁出去跟他作对,也不会怎么样。谁知道今天一拳头过来,他就痛得连叫都叫不出来,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他现在是真的怕了。   老师能护他几时?能24小时跟着他吗?他接下来还要在学校上课的,为着日后安全的日子着想,他自然只有闭嘴。   张琼好说歹说,齐阳仍然坚持不去。   于是校医只是在他脸侧在地上擦伤的地方上了点碘伏,让他不舒服就要及时去看医生。   张琼也不换地方了,直接就在医务室外面训起了人:“李青宥,到底怎么回事?” 第22章 是他错了   李青宥说:“纸条是他放的。”   张琼有些无力地劝道:“那也不能打人。”暴力总是不对的。   李青宥静静看着她。   这种事情就算承认了又能怎么样?被张琼摁着头来一个口不对心的道歉,然后呢?   就像刚才,齐阳看到他单枪匹马来质问,很爽快的就认了,就是觉得他并不能拿他怎么样,承认这件事,就想恶心恶心他。   他成功了。   然后,他被打了。   李青宥看上去爽了,其实内心的劲儿绷得更紧了。   打人是项力气活儿,但更多的是技术活儿。要想不管不顾把人打残甚至打死,对于他这样的散打高手来说是很容易的事,难的是如何把人打得痛,痛到在相当一段时间内,记得这顿打,却又控制住伤情,不至于给自己惹来太多的麻烦。   他垂眸,沉静中带着规矩:“张老师,打人是不对的,我错了。”   张琼看着这么一个优秀出色的大男生眼神落寞的道歉,终究是心软了。   “行了行了,好在问题不大,这事先记下,如果齐阳家要求赔偿……”说到这,她顿了顿,“再说。”   李青宥的父母都是天文学家,在一场意外中去世。国家给了他不少抚恤金,但是这么多年了,他跟寡居祖母相依为命,接着还要上大学。养孩子最是费钱,加上李青宥的奶奶年纪也大了,老人多病痛,再多的钱也不够这经年累月的花销。   好在人伤得不重,若是真有什么不适,家里人来找,她就帮着赔了吧。   李青宥抬眼:“谢谢张老师。”   作别张琼,李青宥看了看表,已经迟到了近一节课时间,医务室在办公区,离教学区有一定距离,等他走回去,也差不多下课了。   这时候阳光正好,他就直接寻了块能晒到太阳又有些树木遮挡,不走近前绝对发现不了里面有人的小草坪里一躺。   视线被头顶的树木枝丫切割成不规则的小块,天空沁蓝如玉,李青宥微眯了眼,想着一会儿回去怎么哄人。   他明明答应过苏安,不去追查弄纸条的人和事的。   但这事都办了一半,他只好先躲着人,把事情彻底办完,再说。   从内袋摸出手机,开机,一水儿的信息流进来。   李青宥淡定地等了一会儿,这才先点开某个对话框。   是女生组那边来了确定的消息。   是肖云。   ——这是第一条。   教训过了,放心,没过界。   ——这是第二条。   他等了会儿,见再没跳出第三条,才略慢地输入:欠你个人情。   那边秒回:两个。   随即自带解释:此事本因你而起,也应你来解决,两个。   因他而起,他没防住,应他解决,他假了他人之手。   两个,公平合理。   他慢悠悠地拔了根三棱草[注1]叼在嘴里:行。   事情解决,李青宥爬起身,走到草坪外,脱掉校服外套,仔细拍掉身上的草茎,穿好,往班级走,没走几步,就看见苏安从前面拐角处走过来。   他放缓脚步:“找我?”   这个地方其实严格意义上是苏安的地盘,初中她曾逃课在此写生,他才发现这的。   苏安看着他头顶上不经意间沾上的枯草杆子如同呆毛般扬在风里,挑挑下巴:“低头。”   李青宥脸上一红,干咳一声:“在这?影响不好。”   苏安呸了一声:“头上有东西。”转身就走。   不乐意算了。   李青宥忙把头顶的草屑拍掉,几步赶上她,见左右无人,微躬身,颇有些低声下气:“你别气了,事情总要查清楚,这一年这么关键,总不能千日防贼。”若是被路琨等人看见,一定会喷水:宥哥,你那镇定自若风度温雅的人设呢?   苏安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目视前方,菱唇微动:“不是齐阳就是肖云。我又没得罪别人。再说又没真的伤害到我。倒是你,打架很爽吗?”   她停下来,转头看他,凤眸里的光清冷又潋滟。   李青宥一噎。   这事是他错了。   可让他什么都不做,他又做不到。   “被记过怎么办?出了事怎么办?我到哪去找你?”   她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把她真的看得很重,事事小心去呵护的人。   说到这,苏安的眼圈都忍不住红了,她别过脸,快速眨干眼里多余的水份,再转过来,脸板得紧紧的,声音却不由软下来:“李青宥,我很感谢你,但是我不需要你这么做。”   如果为她出头会伤害他,那她就不要出这个头。   那些人和事都没有他重要。   李青宥冲动地想要抱上去,苏安一旋身躲开。   “你干嘛!”她急了,脸上的劲也松了,做出即惊又紧张的表情,左右看了几眼,羞恼地说,“不理你了。”   李青宥被这声娇嗔叫得骨头都要酥了,只得强忍着,哑着嗓说:“安安,我知错了。”   苏安一怔。   他们小的时候,都是互叫小名的,自上小学开始才叫的大名。她很久没听到他这么叫她了。   而这个称呼,并没有因时光而褪色,反而包裹上了别的东西,耐人回味。   俩人一路走一路说,慢慢的绕过安静的图书馆,路上学生们渐渐多起来,苏安抬眼看他:“你别这么叫我。”   却是软糯的,允许的,只是场合不适合而已。   李青宥站直身体,笑得神采飞扬:“那你原谅我啦?”   呸!美的你。   苏安暗翻个白眼,背着手走在前面:“并——没——有。”   二人走着走着,路过公告栏,苏安顺便看了一眼,这一眼却令她定住脚步。   李青宥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怎么?”   不等苏安回答,他就找到了答案。   明年艺考的报名开始了,就在这几天。   艺考生和普通高考生程序什么的都不太一样,需要先在前一年11月报名,然后参加统考,拿到准入资格证,才能参加艺考。   如果苏安想要走这条路的话,她就需要现在做出决定。   李青宥垂眸问她:“你是什么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异型莎[suō]草 第23章 么么哒   苏安想参加艺考。   但是她知道自己父母不会同意的。   在艺体班正式解散之前,她早已知道,几人的父母们与师长们费尽心思弄了艺体班这么个跳板,就是为了让她们能够用正当途径入学,然后即满足了学校的政绩和多样性,再两年之后又能将他们“摆正”上正道途。   这个问题不需要问,一定会得到唯一的一个答案。   苏安沉默着。   李青宥知道现在不方便聊这些,便说:“今天才刚开始,还有几天时间,你好好考虑一下。”   毕竟是事关终身的大事。   苏安点头。   当天回到家,她想了想,还是跟父母说了一下这件事,果然遭到了反对。   一言不合,苏安就把自己锁在房里。   她很委屈。   一开始她也不过是把学艺当成文化课成绩不足的补丁,但当她眼前铺开那些色彩,当她理解那些光阴影和结构,一个新世界的大门对她打开了。   她徜徉在这片新鲜的知识海洋里,流连忘返,然后腰间一疼,又被迅速拉到门外。   她这才发现,所谓的思想上的自由,也不过是在现实枷锁暂时放松后享受到的一点虚相。   她一直没有进去过,没有得到准入的资格。   腰间,一直栓着父母的绳,她所谓的进去,也不过是父母暂时性的计划,只要他们计划改变,她就会被随时拉回来,走到另一条道上去。   但她是一个人,一个有自己思想的人,不是小猫小狗,想要教乖巧就能呆坐卖萌,想要教活泼就能追着逗猫棒乐此不疲地绕上几百个圈。   将她的兴趣和梦想培养出来,然后再跟她说:换条路走吧。   她做不到。   正难过中,收到了尹歆的消息,说她现在在她小区附近路口的一家网吧,问她要不要出来。   出去?怎么出去?   苏安想到外面守着的父母,有些沮丧地告诉她自己恐怕不能去了。   那边财大气粗地拨了个视频电话过来,苏安正在打字,不小心按到,秒接。   她愣了愣:“有WIFI?”   尹歆大大咧咧地说:“没有,流量。哎呀我打了你就接,又穷不死我。哎我报了名了,你要不要我帮你报一个?”   啊?   苏安一下子来了精神:“艺考生?可以代报吗?”   “怎么不行?哎我刚查了一下,咱们省的统考是学校组织的,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昏暗嘈杂的环境中,尹歆的双眼闪闪发亮:“这意味着等我们考完了资格证,家长也不知道,是不是很棒啊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张扬美丽,苏安却快被噎死了。   她刚才,好像犯了蠢?   早知道这样就先不告诉家里了。   反正先报上,考完了再说呗!   对自己的智商不报任何希望的苏安决定登上尹歆这条贼船。   很快,在尹歆的操作下,苏安也报上了。   俩姑娘这回倒没再通电话,苏安仔细看了尹歆发来的屏幕照片,正准备给她发个么么哒,李青宥的视频通话切了进来。   她手比脑子快,接起来了,那个么么哒只说了一半,另一半她要收回,却没来得及,李青宥在那边一脸黑线:“你跟谁么么哒?”   苏安有些心虚:“嗯……尹歆。”   哦……女的。   不对,女的也不行!   李青宥微沉了脸说:“先办正事,帮你报名。”一会儿再收拾你。   苏安秒怂:“那个,歆歆帮我报名了,就刚才。”   李青宥:……所以我的么么哒呢?   被尹歆截胡了吗?   李青宥黑着脸挂了电话。   苏安的电脑早在上高三被转到实验班开始就被父母给拆出了房间,塞在了……厨房里。   若是普通人家,电话放在厨房,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毕竟电与火花放在一起,可不是什么妙事,还有中餐最出名的浓油烟。   不过就苏安家的开伙情况,放在厨房还真是一个好选择。   苏安其实也能正常使用电脑的,但必须在父母的监督之下。   他们家的厨房是开放式的,屏幕正对着客厅的话,只要一眼就能看见她在用电脑干什么,所以若非实在需要,她连机都不会去开。   名报了之后,别的问题就浮出水面。   比如,画材怎么获得?   苏安的工具倒是有,放在苏家书房里,书房是周又琴的地盘,她做私活,看书什么的都在那儿,工具就放在书柜里,可以偷出来,只要周又琴没去翻柜子的话,应当能瞒个一段时间。   但像颜料等具有一定时效性的,就得重新备。   她想到了那笔金画笔奖金,但李青宥却在她动用之前止住了她。   “你现在动了,去考试的时候怎么办?”   苏安说:“学校组织考试,不需要我们花费多少啊。”   李青宥摇摇头:“我不是指统考,我是指艺考。”   苏安有些发怔,半晌才说:“不至于吧。”   她都报名了,过几天就得参加统考,如果不去考,她就得开始做念高四的准备,所以统考肯定是没问题的。   但那之后呢?   苏安一凛,与李青宥四目相对:“统考过了之后,还能参加普通高考?”   李青宥点点头:“能。只不过一般人没必要这么做。”   这不多此一举嘛。   苏安喃喃道:“不,我妈可不是一般人。”   只要能把她“扳到正道”上,周又琴女士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多一道统考门槛又怎么样?那是她自找的,迈过去了,照样给你压到普通高考的路上去!   只要在艺考的时候不放行就行,简直零成本。   而她为了不在那个看上去应有尽有,实际上压抑难受的家庭里继续待下去,就算是不能参加艺考,她也会如父母所愿参加普通高考,只求先走再说。   而以她目前的成绩,就只能先走个大专,然后再徐徐图之。   不是不能走,也有不少人是大学毕业或者大学途中转学艺术,最后成功的,但这条路太难,战线太长,谁知道中间会不会又起变故。   她想到这里,只觉得毛骨悚然。   报名过后没几天就是统考。   功夫一天不练就还给师傅了,画画也是一样的。   苏安自上了高三开始,除了一开始的茫然无措,算是一心扑在学习上,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拾起画笔,多少有些紧张。   不过尹歆比她更紧张:“我报了播音主持。”   跨行?   苏安有些惊讶,却又觉得情理之中。   尹歆就暑假报了个班,别的时间都没接触过,现在纯粹靠那点皮毛,就要去考。   还是挺紧张的。   结果苏安忙着给她加油打气,反倒自己不紧张了。   好在统考考的也不难,俩人还没紧张够呢,就考过了。   考完后,苏安偷偷把工具塞回柜子里,粗心的大人并没有发现。   但很快周又琴从张琼那里知道了真相。   如苏安所料,她被父母联合教训了一顿,然后周又琴苦口婆心地劝她:“安安,妈知道你喜欢这个,是妈不好,没能把你操作进去,只能先念了艺体班,可是安安,高考是决定一生的大事,你不能这么草率。”   她想了想,拿自己举例子:“艺术这碗饭并不如你想像中的那么好吃,多少人才能出一个大家,像妈妈这样的,不过是个匠人罢了,你也想像我这样?”   当个设计狗,每天忙得找不着家,甲方说了算,她就得加班加点干。   “听妈的,学金融。艺术只是看着高雅,也是要向金钱低头的,只要有了资本,什么艺术品不能买来?都是你的。”   苏安很想当场反驳:要我学金融,也要我是这块料啊!可是我是吗?   但她只是忍住,低头不语。   周又琴叹气。   这个女儿看着软软的,说什么都听,可听不听得进去,就只看她自己愿意不愿意了。   别的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这件事,她却不会放松。   她冷了语气:“安安,这件事,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就算你考不上金融,学个别的什么好就业的专业也行,但是艺术,我不允许。”   在他们家,苏成阳平时看着最凶,但真正的话事人是看上去娇小可亲的周又琴。   她平时掌着家里的经济大权,收入是苏成阳的三倍,把苏成阳握在手心里,服服帖帖。   对于苏安,老实说爱不起来。   她生产的时候艰难,差点出了危险,苏安长得又不像娇俏漂亮的自己,甚至不像面相普通的丈夫,倒是像足了她那刁蛮的婆婆。结婚这几年,若非她有钱又有手段,早早把丈夫笼在手心,远离小镇在市区定居,还不知要被那老虔婆怎么刁难。   自己此生唯一的女儿,长得却像不喜欢的人,本来就令她不喜,再加上苏安性格安静,有的时候拿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着自己,好像你对她的好有几分真假,她都知道,周又琴就更不喜欢了。   她看着对自己这番话都毫无反应的女儿,说不清心里的失望是来自于对女儿现状的不满,还是对她竟然连反抗、为了自己的爱好据理力争都没有的看不起。   哦,当然,就算苏安与她争论,她也不会同意的。   想到这,周又琴把情绪收了回去,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行了,回去念书吧,不管你是学艺还是不学艺,文化课总是不能丢的。”   到底不敢逼太紧,生怕她破釜沉舟,多少透丝希望给她。   周又琴对于苏安的性格也算拿捏得当,知道这阴沉不爱说话的女儿心里其实对自己很是孺慕,如果让苏安觉得自己有可能成为她的依靠,她会安稳些。   过去屡试不爽,希望这次也能奏效。   可惜的是,一向尽在把握的周又琴女士这次注定要失望了,只是此时,大家都还被蒙在鼓里。   消极抵抗完母亲,苏安回到房间,拿起手机却又放下。   统考事件过后,周又琴直接把家里WIFI密码都改了。   但那又如何?   她直接将家中WIFI账号删掉,连接了某个账号。   她在窗前调整了一下位置:唔,虽然信号微弱,视频可能支持不住,打打字还是没问题的。   于是她开门见山,先给李青宥发了条:接了你家WIFI。   那边很快停手,拿起手机,没有马上回信息,倒是先拿手机在窗口晃了晃。   虽然看不清脸,但苏安觉得他应该是笑了一下,于是她也笑了一下,笑完觉得自己真是神经病。   “又看不见,唉。” 第24章 只说给你听   十一月都过了半了,白日里,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燥热。   时恋拿吸油面纸擦鼻子:“哎哟这都几月了,怎么还三十度呀。地球要炸了。”   苏安随口说:“你是不是盼着世界末日呢?”   时恋团了纸团,准备一会儿去丢:“哎,安安,要是现在世界末日了,你最想干嘛啊?”   苏安放下手中的笔,认真想了想:“就这样呗,咱们在学校,还能干嘛?校领导啊老师啊肯定会组织我们逃生的。”   时恋托腮:“我是一定要出去的。”   时恋的少女心事,苏安早听了八百遍,悄声问她:“去找他啊?”   时恋点点头,脸上扬起个甜蜜的笑容。   苏安故意道:“那,他要是也来找你,你们在路上错过了怎么办?”   时恋愣了愣,叉着双手放在脸旁,一脸憧憬地说:“这个问题没想过哎,不过我想,只要我们彼此心里都有对方,就算暂时被分隔开世界的两端,也一定会在某天重逢。”   苏安搓搓手臂。   肉麻。   维持了这姿势好一会儿,时恋肩头耷拉下来,有些丧气:“他这个月没回我信。”   时恋的阿那答在一所管理很严的寄宿学校,学校历史没有一中悠久,师资力量和一应配制都蛮不错。   比如他们那令人发指的严格管理制度,和无处不在的信号屏蔽器。   要想和他联系,时恋只能靠写信。平信易丢,每次都投的挂号。苏安看着都觉得麻烦。   时恋没有沮丧太久,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他在为未来努力呐,我也要努力。”自己找了个借口埋头苦学去了。   苏安看了看日历,十一月已经过去一半多,再过一周就是这个月的月考。   她忽然想到这个月要英文演讲比赛,扭头看后桌:“哎。”   李青宥抬眼:“嗯?”   苏安说:“你比赛是哪天?”   “后天。后天下午,要上课,你就别来了。”   苏安白了他一眼:“谁说我要去了!”虽然她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想去看。   时恋在旁边偷笑。   王博继续埋首题库,沉迷学习。   到了下午,李青宥到教室放了书包,就准备走,苏安叫住他:“等等。”   她从包里摸出瓶红牛:“给你。”   李青宥接过。   “谢谢。”   苏安随手伸出来想拍拍他的肩,却顿了顿。由于身高差,她拍是拍得到,只不过姿势会很不好看。李青宥几乎在她停顿的那个瞬间主动蹲身配合,苏安的小手准确无误地稳稳拍在他肩上:“加油!”   李青宥冲她一笑,站直身体走了。   周围的同学都没眼看。   明明他们没做什么,怎么就感觉这么腻呢?   李青宥在第二节 课没下课前就回来了,他喊了报告后走进来,视线和苏安的短暂胶着,又迅速分开。   苏安垂下头。   匆匆一眼,电力撩人。李青宥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李青宥长腿一跨走出座位,往外走的时候曲指弹她桌面。   苏安知道他要她跟去,忙快步跟在后面。   前面的人走得很快,没有像平常一样迁就她的小步伐,她忍不住叫了声:“李青宥。”   那人慢了点。   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李青宥回身:“苏安,刚才我讲到一半,想到了你。”   “啊?”   突如其来的状若告白,令苏安脸红了红,不过只是这样而已,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把她叫出来说吗?   她莫名其妙想起他的次数那么多,也没有几次这么失态呀。   李青宥说:“我当时在想,为什么在我说那句话的时候,你不在场。”   “哪句啊?”   她知道李青宥的演讲内容。   这次演讲主题是《我的理想》,是很常见的主题,演讲稿她见过几次,内容没有什么旖旎的呀,就是讲他对星辰研究很感兴趣,希望能继承父母的遗志,就读相关专业,从事相关行业。   她想不出来李青宥激动的是哪一句。   然后她听到他用标准的英音念:“The stars are shinning in the sky all the way,just like our love.”   星星有时黑有时亮,但他自始至终都存在于那一片天空中,就像我们的爱情。   苏安怔愣数秒,只觉得从耳朵尖开始,一直烧到心里。   李青宥的声音又低又磁,还有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微哑,苏安捂住滚烫的双颊,声音都在发飘:“你,你干嘛呀。”   干嘛突然说这个。   李青宥双手微微张开,撑在阳台上,修长有力的手指死死扣住栏杆边缘,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在学校里抱住她。   他凝望着她的眼中似有万千星辰,喉头微动:“我就想跟你说这个。”   苏安把校服领口拉高,遮住脸,强行忽略掉眼前的甜腻:“我记得你稿子里没有最后那句。”   李青宥低头轻笑,声音比刚才还低:“那句只说给你听。”   不行了,再说下去,她腿都要软了。   苏安突然灵光一现:“你这算是,生日礼物么?”   她明天生日。   李青宥微微一顿,身体稍向后仰:“当然不算。你的生日礼物,我早准备好了。”   知道苏安要问,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保密。你明天就知道了。”   经过这么一打岔,刚才旖旎黏稠的气氛荡然无存,李青宥暗叹了口气,很不甘愿地问:“那我的生日礼物呢?”   他的生日,跟苏安就只差一天。   晚了一天。   所以若真按时间来算,他比苏安小一天。   不能忍。   苏安似乎找回场子般嘿嘿一笑:“我也准备好啦。不过如果你送我的不满意,我就……嗯。”   反正他先送她后送。   李青宥嘴角一抽,忍不住想,也就这两年被苏安知道他的公历生日,他才吃的这份亏,前几年他过阴历的时候,她还不是追着他屁股后面叫哥哥。   苏安从前很烦李青宥,生日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   她是11月21日生的,李青宥说他是九月三十日生的,他日期排在她前面,依着习惯,她就叫他哥哥。   他们一路同学了十几年,虽说在两个人长大后,“青宥哥哥”这个称呼已经不再使用,但是她一直以为他比她大点儿,二人都是独生子女,又相熟,私下一直以兄妹相称。谁知道身份证一办下来,苏安傻了眼,她叫了十几年的“哥哥”,居然是弟弟。   她生了大气,好长一段时间没理他,并且对于从前叫了他多声哥哥感到羞恼。   李青宥倒是坦白,直接说他奶奶都给他过农历生日,不过他也有故意的成分。   “咱们就差一天,要我叫你姐?我叫不出来。”   呵呵,那就好意思让她叫他哥?   神逻辑啊。   现在二人的情感发生了变化,苏安忽然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虽然只差一天,但大一天也是大,她赚到一天也高兴。   第二天,苏安起了个大早,结果周又琴起得比她还早,大清早的下了碗面条,卧了俩荷包蛋,见她出来,就招呼她:“安安,快洗脸刷牙,妈妈给你做了碗长寿面!”   苏安颇感意外。   她们家是典型的女主外男主内的家庭,苏成阳好歹经常下厨房,有点经验,虽然做得味道不怎么样。周又琴嘛……在苏安的成长记忆里,她下厨的次数屈指可数,今年更是只用电饭锅做过几次饭而已。   母亲难得的温情,苏安还是很买账的。   囫囵吃完那一碗说不上好吃但好歹做熟了的长寿面,苏安麻着嘴出了门。   李青宥看她一脸木然,问道:“怎么了?没睡够?”   老实说没几个人真睡够的。   “没有。我妈煮了长寿面给我吃。”   “哦。”周又琴的手艺,李青宥想了想就觉得无语。他也是吃过的。   临近十二月,锦绣市的气温终于是跌破三十度大关,他们换上了秋冬的制服,女生的裙子也变成了长袖长裤。   在车后座上悠着,苏安的声音有几分散漫:“早上起来有点冷了,刷牙都得用热水了,结果我妈忘了烧水,等我把水烧好,刷完牙,面都糊了。”   李青宥轻笑:“阿姨还是这么幽默。”   苏安:你真会用词。   到了学校,时恋送上了生日礼物,一个很小的泰迪熊。   “安安,生日快乐啊!”   苏安很高兴:“谢谢,你是第一个。”   李青宥从她身后经过,瞥了一眼,忍不住吐槽:“合不拢腿熊。”   他声音极小,只有苏安听见了,回头瞪了他一眼。   李青宥大咧咧坐到位置上,一整天跟没这事似的。   直到快放学了,苏安才憋不住问他:“喂,你的礼物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翻译:妖皇。嗯有错误的话大家打他,不要打我哈。 第25章 你说晚,我说安   这么多年下来,什么相框啊书本啊小玩具呀,都互相送了不少,但今年不一样,今年是他们挑明感情的第一年,礼物是很关键的。   要是像从前那样普普通通的礼物,她可是不依哦。   放学路上,李青宥大方邀约:“晚上去我家做作业吧?九点前回去怎么样?”   自上次偷跑事件后,苏成阳给苏安下了个门禁,最迟九点,必须到家。   苏安说:“好啊。”   按锦绣市的习俗,生日可以晚过几天,但不能提前,所以苏安家人要给她过生日,是直接顺延至本周周末,今天晚上没有活动,正常作息。   正说着,眼前出现一个人影,苏安扫了眼,没狗,她就也不怕了。   原本开心的笑容顿收,她板着小脸:“梁辰,你还敢来?”   梁辰手里捧着花和礼物,恶狠狠的盯了走在苏安身旁,与她神态亲密的李青宥一眼,扯了个嚣张的笑:“我来看我女人,怎么不敢来。”   谁特么是你女人。   “哦,自便。”   苏安别过脸,跟李青宥准备从另一边绕过去。   梁辰横跨一步拦住二人去路:“苏安,今天你生日,我不想闹得大家不开心,我单独跟你说几句话就走。”   “你有什么话我都不想听。”苏安自问从一开始就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了,但这人仿佛脑袋少跟弦似的,听不懂她说的。   梁辰把花和礼物放在路边,按压着指节,发出咯咯的声音:“你不想跟我聊,也行,我找他聊聊。”   李青宥和苏安对视一眼,在对方担忧的目光中迎上前去:“行啊。用男人的语言聊怎么样?”   梁辰发出“嘁”的一声,极为轻蔑地上下看了他一眼:“哟,好学生,你上回躲得挺利索的,肯定没少练习逃跑吧?”   李青宥只是轻轻摸了摸手腕,淡淡地看着他,仿佛他在挑衅的人不是自己。   梁辰活动了一下脖子,握紧拳头俯身向他冲去,准备一拳把人打趴下,爬都爬不起来,再一脸潇洒地给苏安过生日。   想法非常美好,可惜现实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李青宥什么时候出手的,怎么出手的,他根本没看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反剪双手制住,这还算了,当李青宥把他一脚踩实,压得他脸都擦在地上变了形,小石子戳进皮肤的锐痛,和刚才被正面击打的钝痛交织。   梁辰来不及闭上的嘴里全是沙子,他大吼一声,全身扭动,却没挣开,那双看上去细瘦的手臂如铁铸般十分有力,死死把他摁在地上。   李青宥一扫往日的温雅和煦,双眼危险地微眯起来,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威胁,还有几丝难以察觉的躁郁:“别再让我看到你,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梁辰死死咬牙不从,本以为到了极限的手劲却猛地又大了几分,他几乎听到了自己颅骨的嘎吱声,仿佛头骨要被这人压碎!   他忙出声,嘶着嗓子叫:“我知道了!”   李青宥却没马上放了他,而是问他:“知道什么了?”   他/妈/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梁辰耻辱地说:“我,我不敢来找苏安了。大哥,大哥你松手,松手。”   李青宥这才猛地松开他,带着苏安快速离开现场。   被这么一打岔,二人的心情都有些闷闷的。   二人对面对坐在饭店里,苏安不好意思地说:“李青宥,我很抱歉。”   她老早就跟家人说好,今天跟同学在外面吃饭。   李青宥说:“这又不是你的错,你不必道歉,再说了,今天是你生日,开心点。”   “可是……”   苏安还是很过意不去。   李青宥放下筷子,暗叹口气:“好了,本来想等吃完了再把礼物送你的,不过……”他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从桌上推过去给她,“只好现在先拿出来哄你开心。”   苏安忍不住笑起来:“是什么呀?”   “拆开看看。”   她依言拆开,盒里是一条很漂亮的项链。   非常简单的款式,只有一个豆大的吊坠,闪烁得如同天边的星星。   她讶然:“真漂亮。”   李青宥笑说:“虽然不是钻石,不过你等着,我以后一定买真的钻石给你。”   苏安却想,这虽然不是钻石,可这是施华洛世奇,对于一个高中生,特别是家境像李青宥这样的,也不算便宜。   但这是他的心,价格确实不算贵重得离谱,她便开心收下。   “谢谢,我很喜欢。”   “来,我给你戴上。”   李青宥走到她身后,帮她扣上搭扣,俯身端详了下:“还行,衣服一遮就看不出来了。你要是实在怕叔叔阿姨看见,回去再摘吧。”   苏安抬眼点头,眉心却落下一个吻。   李青宥的声音如春风般轻柔:“安安,生日快乐。”   回到家里,苏安快速把项链摘了,藏好,这才抱着衣服去洗手间洗浴。   然后躺在床上打开微信,李青宥的语音像算好了一样发过来:“要睡了吧?来,跟我说晚安。”   呸,美的你!怎么不你先跟我说呢?   苏安吐了个槽,结果对方真的又发了条过来,像叹息一样轻:“说‘晚’就行。”   什么?   苏安没多想,照着说了声晚发过去。   李青宥极快地发了条过来,苏安点开一听:“安。”   一个字,两个意思。   他声音又低柔又磁性,让苏安禁不住又热了耳根。   她盖掉手机,在被子里连着无声尖叫了几下,这才释放过能量般地又探出头来,把那声“安”,听了五六遍。   完了,更有精神了。   她狠心关掉手机,双手抓着被头,眼睛却睁得大大的,怎么也睡不着。 第26章 他吻住了她   二人接连生日,先过的那个会比较头疼——特别在TA并不清楚对方会送自己什么样的礼物的前提下。   但苏安完全没有那种烦恼。   她翻出一套习题集,也不做那些花哨的包装,直接拿个袋子一装,上学前就塞给他了。   李青宥又好气又好笑地接过:“你就拿这个打发我?”   苏安脸不红气不喘:“嗯啊。”   李青宥无语:“喂。”他压低声音,身体也迫过来,“你不能这么欺负我。”   他清新的少年气息,像是加了盐的薄荷水。   苏安略略避开他荷尔蒙的攻击范围,眼睛四处乱溜:“你也知道我没什么钱嘛。这套书好难买的,我托在玉京的舅舅买的呢!”   李青宥叹口气。   爱情就是一物降一物。他拿这小赖皮没办法。   “上车吧。”   他倒是有个想法来着,只是想到真的实现了之后,恐怕难过的人还是他自己,于是只能憋屈着,还得当她的车夫。   不过今天的苏安似乎有些不一样,一上车,小手就搭他腰上来了。   他呼吸一窒,腰板都挺直不少。   这一天见到她,李青宥都觉得自己腰上热热的,仿佛那温软的触感仍在。   最近几天李青宥中午都没回家,苏安自己一个人走,没想到一出校门就又被梁辰给堵了。   苏安皱眉,却并不紧张。   梁辰昨天刚被修理过,鼻青脸肿的还没消,看着竟然有几分滑稽。   “苏安,你太狠心了。”   他到底顾忌了几分,往苏安身后张望了一下,这才急急地说。   他语速有些快,就连语气里原本带着的幽怨都打了折扣。   “我不想跟你说话。”   苏安半点不留情。   她曾经给过梁辰好好说话做朋友的机会,但是他不要的。   梁辰偏头拧眉说了声操。   硬摁着脾气:“苏安,我就说几句话。”   苏安莫名其妙,不是吧?她怎么觉得梁辰语气里有着受伤和脆弱?   一定是她感觉出了问题。   她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梁辰,我觉得我很早就跟你说清楚了,可不可以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昨天才被打过,一天都安静不了吗?   梁辰的语气里果真带了几分渴求:“苏安,我爸……这周末再婚。”   苏安面无表情。   所以呢?你爸再婚,我就得同情你?什么道理?   到底没敢这么说。   “说完了吗?”她作势要走,梁辰拦住。   “我到底哪里不好?你这么排斥我?”   苏安想了想,认真地说:“我不喜欢你这样的,你所有的一切,我都不喜欢。”   梁辰愣了愣,又伤心又生气,口不择言:“那你就喜欢李青宥那样的?”   他声音有点大,引来不少路过学生的注意,李青宥的大名在一中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闻言都脚步微顿,停下来看他们。   被这么多人关注着,苏安反倒更镇定了。她说:“是,我喜欢他那样的。”   梁辰被噎了个半死。他豁出面子喊:“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   他眼眶通红:“我爸妈早就离婚了,我没人管,才这么混,你,你要是答应跟我在一起,我会努力,会上进,你不要说不喜欢我好不好?”   开始比惨是吗?   苏安看了看周围看热闹的人,不愿在人前说以下的话,主动把梁辰约到了附近最近的一家奶茶店。   “你还没吃饭吧?”她先问他。   梁辰听到她问这话,喜滋滋地,心想,原来装可怜这么有用啊?早知道他早就用上了,哪会等到今天。   谁料苏安帮他叫了份饭,还替他付了钱,却是连坐都不坐,站在扒了几口饭的他身前,轻飘飘说:“李青宥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只有年迈的奶奶跟他相依为命,真要论起来,他的人生并不比你幸福多少。”   “你的父母离婚,这是你家长辈自己的事,我不好讨论,但是梁辰,你不是我喜欢的样子,跟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变成这样的,你原来是什么样的人,你将来会变成什么样的人,都没有关系。”   “我喜欢的人,是无论生活如何对待他,都能坚持自己的梦想和信念勇往直前的人。”   真正的阳光是在最黑暗里都闪耀的光辉,而不是放任自己被黑暗吞没。   梁辰听不下去了,忍不住起身,质问苏安:“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那样!”   苏安坦然道:“对,所以你是‘每个人’,而他,是‘那个人’。”   说完这话后,苏安不理会僵在原地的梁辰,背起书包,一转身,就见李青宥微喘着站在门边,不知听了多久。   她走过去,轻轻扯他袖口:“什么时候来的?”   听见了多少?   李青宥反手握住她手,扯着她往外走。他大掌将她纤细手掌全都包住,温热而干燥的手掌像是要把她的手都烧化,苏安小跑着紧紧跟着他,脸也像手一样,越来越烧。   他拉着她走了好长一段路,直到一处无人的街角,返身对着她,他脸孔离她极近,近得都能看清他眼中翻涌的波澜,近得呼吸交错,气息交融。   他哑着嗓说:“安安,我都听见了。”   苏安脸上热气蒸腾,刚要问他,怎么找到那的,怎么知道她在那的,面前的俊颜忽然放大,他吻住了她。   他一只手与她交指相扣,另一只手捧住了她的脸,长指勾住她的脖颈,在她唇上碾转。   她菱唇微张,他闯了进来,有些急促而没有章法,却很炽热。   她被迫仰了头去承接,阳光透过他动作的间隙洒在她脸上,她睁不开眼。   眼上被他的大掌覆盖,唇上的动作也慢慢柔和下来,最终停住。   苏安调匀呼吸,轻轻推开他挡着眼睛的手,却见他耳尖红得似要滴出血来,双眼深深地看着她。 第27章 我去艺考了   他埋首在她颈弯:“我本来想再等一段时间的,但是我忍不住。”   她的话,他都听见了。   刚才他出校门要去吃饭,被热心的同学指点着去了那家店,他害怕他一时不在,她吃亏,本以为她是被人硬拉去吃饭,却猝不及防听到那一段告白。   “我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吗?”   这比什么“我喜欢你”还要来得动人。   苏安反手抱住他:“是。你就是那个人。”那个在我生命里与众不同的人。   冬日的骄阳照得人从里到外的烘暖,李青宥只觉得心口处似有什么在燃烧。   他缓缓放开她,声音似最轻的叹息:“怎么办?我又想吻你了。”   这就是他一直不敢付诸实践的原因。   只要得到过一次她的吻,他就会想要更多的吻。   苏安忙推开他:“李青宥!”   他握住她手,看了她一会儿,牵着她慢慢走,替她打了个车:“先回去吧。”他现在好饿,从身到心的,再让她在自己面前待下去,他不确定会不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整个下午,苏安都不曾回头看那个人,李青宥也难得的垂头不语。   课间时,时恋跟苏安咬耳朵:“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苏安强作镇定:“很明显吗?”   时恋点点头:“你看他的眼神好害羞。”   苏安喝了一大口水冷静一下。   时恋了然地笑她:“好了,没什么人看得出来的。”   高三了,大家都很忙,再说他们的关系本来就暧昧,有点奇怪也不奇怪。   苏安想了想,把中午的事跟时恋大概讨论了一遍。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怕他了。”   时恋点点头:“你不要被人家影响,做好自己就是了。不过我强烈建议你还是跟班长一起回家比较好。”   指望梁辰那个混子真的想通,指望了几年了,也没成功过。   苏安深以为然。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联考的时候。   苏安的画具早被父母控制起来,尹歆就把自己的提供给了她,加上存在李青宥那的颜料等东西,苏安的战备算是齐了。   为了保险,她准备绘画和设计双管齐下,都考。   现在最关键的一个问题摆在大家眼前。   “怎么去呢?”   苏安的父母早在她参加完统考时就知道了她的小动作,最近什么都控制起来了,要想光明正大的由父母陪考是不可能的,她自己一个人去,大家又都不放心。   几人在学校的小树林里密谋。   尹歆说:“我也要去,不如我们结伴?”   很快她自己就否定了:“哎呀不行,我换专业了,考的地方跟你不一样。”   李青宥倒是有动过陪她去考试的念头,只不过还没说出口就被苏安否定了。   “不行,你不能去。”   苏安想了一大堆说辞,准备说服他,没想到李青宥只是张了张嘴,就顺从地嗯了一声,答应了她。   让她一腔说法没个出处,着实噎了会儿。   他却接着说道:“我倒有个人选。”   众人:“谁?”   “我……表姑奶奶。”   身为独生子女的众人一愣,纷纷或是望天,或是看地,或是掰手指数关系。   “所以她是你……”苏安艰难地反应过来,“爷爷的姐妹?”   那年纪得多大了呀?   苏安脑中浮现的是冯淑兰那样的老奶奶,顿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行不行,怎么能这么麻烦她老人家?”   李青宥说:“她比我爷爷小十二岁,今年才五十六呢。”   要知道,他爸虽然三十才得的他,他爷奶结婚生子却早,冯淑兰也不过六十六。   苏安眨眨眼:“哦。”   听起来是很年轻哦。   现在医疗科技这么发达,不到六十就都是年轻人。常乘公共交通工具的苏安对此深有体会,有些四五十岁的,比他们还有劲呢。   “可是……她愿意吗?”   苏安到底是个女孩子,有个长辈带着总比自己出去闯来得好,迅速对从未见过李青宥的表姑奶奶产生了强烈期待。   李青宥说:“没什么不愿意的,我都说好了,再说,她本来也要带队的。”   嗯?   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过呢。   待没人的时候,李青宥三言两语把家里的事情讲给苏安听。   原来这个表姑奶奶是当年他太奶奶给儿子定下的儿媳妇。   “嫌弃我奶奶是北方人。”   所以这么些年,几乎没什么走动。   “直到,你进了艺体班。”   少年的眸色澄澈,写满所有心思。   苏安很感动,她抱紧尹歆友情赞助的画具,宣誓般说:“我一定会考好的!”   接下去的几天,苏安每天都偷偷夹带点东西出来,比如衣服,证件等物,也在李青宥的安排下跟表姑奶奶见了面,商讨好了一应细节。   等到临走的前一天,李青宥给了苏安一支录音笔。   “你看,把这个摁下去,就是录音,再摁这个,就是播放。”   他细心教苏安使用,然后苏安就听到了李青宥的声音:“安安,快点睡觉……”   苏安:……   这什么意思呀?这是怕她在异地睡不着吗?   她又不认床。   李青宥却一脸认真地说:“这笔你要保管好,千万别丢了。”   苏安有些莫名其妙地点点头:“当然啦。”   李青宥见她完全没GET到他的点,继续解释:“你这次去,中途有我姑奶奶护着,自己也要小心点,毕竟她要带学生,一切以学生为重。”   “你家人可能会去找你,所以你一定要跟我们商量好的一样,先考最有把握的那一个,这样就算中途被追回来,事情也办完了。”   “还有……你回来后,手机可能会被没收,有什么敏感的东西,你现在处理一下。”   苏安听到这,反应过来:“所以,这是你给我录音笔的原因?”   她跟谁去,事情肯定会败露,到时候手机被没收,她就不能跟李青宥联络,说不定会被关紧闭。   就算父母终于放她去学校,也肯定是全程紧迫盯人,不会让他们有太多接触的机会。   比如上下学接送,让她调换座位,甚至转班。   她想,张琼肯定很乐意她被转到平行班上去的。   李青宥说:“安安,一想到我可能会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你,我就难过。”   苏安握着笔,抿抿嘴:“你放心,就凭我妈那样的脾气,肯定不会让我在家待太久。她一心想让我考A大呢,怎么会不让我来高考?既然肯让我来高考,就不会让我在家关一年来裸考,最多十天半个月的,总会相见。”   她笑了笑:“再说,就算我真被关家里,我也能常常看见你。”   二人的卧室窗户是正对着的,就算看不清,也能寥解相思。   说得李青宥也轻松了起来:“嗯。”   为了不暴露,能多拖延一段时间,苏安走的那天,李青宥没去送,直到当天晚上,周又琴才发现苏安不告而别,只在书桌上留下一张纸条:妈,我去艺考了。   周又琴又气又急,到底是亲生的独女,生怕她出意外的情绪很快压过了女儿不听话跑去考试的愤怒。   夫妇二人问了老师,和要好的同学,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李青宥。   苏成阳大怒:“我就说那小子不简单!”   周又琴拧眉:“现在马后炮有什么用!不行,我要去把女儿带回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李青宥一家子孤儿寡老的,看上去老老实实,居然联合他人拐带苏安,教唆她乖巧听话的女儿违抗父母之命,远走千里去追求劳什子艺术。   等她把女儿带回来,说什么也不让她跟李青宥再同班了!免得他再带坏了自家女儿。   她这边风风火火整理行装,苏成阳忙着订票订旅店,很快就敲定了行程。   几小时后,夫妇二人就站在了玉海市的土地。   他们打听过了,昨天苏安是混在某个考试队伍里走的,而从锦绣市出去的艺考大军的主要落脚点就那么几个,二人简单分析了一下苏安平时的绘画成绩和平时生活中曾经对未来的规划,结合李青宥的表姑奶奶这么一条线,确定她在玉海市。   可谁料却扑了个空。   表姑奶奶这次是两个老师带队,竟然把孩子丢给副手,跟苏安二人中途改了票直奔玉京市去了。   站在玉海市的街头,周又琴挂断电话,脸色如同这雪地般冰冷。   “玉京市的美院……安安难不成是要考清大?”   清大设计系很出名。   绘画就比玉海市的差一点。   而且清大是抱着“你有本事考进来,我就有本事让你学会”的态度排的课,业内皆知,清大美院的公共课是特别的多,多到学子们都没多少时间加专业课的小灶。   苏成阳也有些不解。   女儿跟妻子的关系忽远忽近的,也十分不喜欢妻子的工作,还小的时候多次表述过对母亲总是加班没空陪她玩的不满。   竟然要女承母业,去考设计系么? 第28章 警告你   苏成阳和周又琴夫妇二人尽管有些不相信,事情却似乎就是往他们不相信的方向发展的,只得把还没来得及打开的行李又提起来,奔赴京市。   行动暴露后,苏安第一时间调整了方案,跟着表姑奶奶早年的学生从小道提前绕进考场,硬是扛着压力考完了,一切结束,才在考场门口被父母堵到。   苏成阳上来就高高举起手臂想要打她,苏安不闪不避,直视他的目光里,甚至还有些怜悯——身为父母,做得极其失败,平常不见关心,真遇上了事情,也就只剩这点手段了。   最终这个巴掌并没有落下来,周围的人拦住了他。   众人七嘴八舌地先将苏成阳劝了下来。   苏安到底是跟着父母离开了考试现场。   一离开在京市的住处,苏安的手机就被没收。   一家人一言不发地回到了锦绣市的家里。   苏安想跟父母正式谈一谈,谁料周又琴却只是把她东西收好,就叫她回去休息。   而苏成阳,能忍住没打她,就不错了。   苏安张口欲言,周又琴警告似地盯她一眼:“我们都很累了,你偷跑了这么远的路去考试,也很累了吧?去休息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苏安满腹的话语只能憋回肚子里。   她回来的时候是下午,还没到放学时间,仍然习惯性地从窗口往外望了望。对面窗口自然是没有她想见的人。   疲惫如潮水般涌上来。苏安干脆翻身上床,抽/出/插/在内袋里的录音笔,轻轻一按开关,李青宥熟悉又温暖的声音在安静的卧室内流淌开来。   “安安,快睡吧。”   苏安把它放在耳衅,播放一次又一次。   离开锦绣市短短两天,我已如此思念。   在李青宥磁性温柔的话语中,苏安沉沉睡了过去,被门外动静惊醒时,天已经完全黑透。   她把录音笔塞到枕下,起身穿好衣服,开了门,周又琴带着晚饭回来。   “妈……”   周又琴淡淡看她一眼:“先吃饭。”   气氛压抑地吃过了饭,苏安又一次试图与父母交谈,但又一次被粗暴打断。   苏成阳凶她:“你长能耐了啊?自己跑到京市去考试,翅膀硬了,家里容不下你了!”   全是气话,一句重点都没有。   苏安抿嘴,把目光投向周又琴。   “你别看你妈!你妈也救不了你!”   苏成阳敲桌子,清脆的响声让苏安不得不把注意力转回他身上。   “你要是有能耐考上清大,我就让你去念!”   苏安忽然抬起眼。   苏成阳这个flag立得,她都不好意思提醒他了。   一直沉默的周又琴沉着声音说:“你爸说得没错。要学艺,我不同意,但要是你真考上了清大,我也不拦着你。只是日后你要是有什么不愿意的,路是你自己选的,我们也不会帮你。也帮不了你。”   苏安应了声好,苏成阳又拍桌板:“你得意什么?你真以为你能考上?真是笑话!你看你前两年画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高一、高二这两年,苏安才正式接触美术。   她从小没有基础,也没有这方面的规划,学习的时候很茫然没有目的,虽然学了两年,但真正开窍也就是今年上半年,总共目的明确又有思考的练习并不超过一年,到底积累太浅,水平不算太好,要考进有名的美院,也并没有必中的把握。   特别是清大设计系,相当于跨了专业,她就更没有优势了。   但是艺术这东西,又是玄而又玄的,努力很重要,但关键在于天份。   有的人苦练一辈子,不过是个匠人,而有的人,稍稍打磨,就能绽放光辉。   苏安不敢说自己是后一种人,但她绝不是前一种。   若是父母经过这次的事件,真能跟她剖心交谈,推倒心墙,那么她被千里迢迢追回来,也未尝不能算件好事,只是看样子,他们并没有这样的打算。   她心里有说不出的失望,更多的,却是一种释然。   果然啊,她的父母,永远都学不会如何当家长。   想到她还小的时候,周又琴因为生她伤了身子,吃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药调理,而父亲苏成阳则围在妻子身边嘘寒问暖,对待她这个年幼的亲生女儿,目光却极冷肃,像在看陌生人一样,苏安就觉得心凉。   她永远记得,有一次她不懂事,弄坏了周又琴心爱的项链,苏成阳温言安慰完妻子,把她提溜到门外对她说的那句话。   “你不过是我们生下来养老的孩子,你妈为了你差点连命都搭上,我警告你,别再惹你妈生气。她要是有个好歹,我亲手送你去陪葬!”   苏安清楚地记得,当时她才上小学,最是人的一生之中顽皮的时候,硬是被说着这句话时面孔冷酷的苏成阳吓得半年不敢轻举妄动。   她曾经很天真地拿这话去学给周又琴听,怯怯地问她:“爸爸是说真的吗?”   周又琴安慰她:“你爸就是气极了,话说重了些,别往心里去,哎你这孩子,心思真重啊。”   但苏安知道,苏成阳是认真的。   因为在她向周又琴学了这话后的第二天,苏成阳送她上学的路上对她说:“不管你妈跟你说什么,我说的都是认真的。”   她从此就一天天的沉默,努力约束自己,不要给周又琴添麻烦,不能累着妈妈,要不然……   年幼的她不懂,被生出来并不是她自己的选择,是他们创造了她,带她来到这个虽然有很多不足,却丰富美丽的世界,然后又不爱她,只是把她当成繁衍任务般的存在,这不是她的错,是他们的错。   但现在,她懂得了。   她没错。   她有自己的兴趣爱好,有自己的人生规划,有自己的目标和梦想。   她,没错。 第29章 我也爱你呀!   静谧的蓝色天幕上,无数闪耀的星子似仙女巧手缝的钻石与珍珠。   星河璀璨的天幕下,亮着盏盏夜灯。   李青宥看着对面的人影,有许多话想说,却又说不出来。   他们一没有学过摩斯电码,二没有事先约好的暗号,大声喊是可以听到,不过危险系数太高,那样一来,他们的悄悄话,大家都能听见。   那样不好。   他想。   李青宥看着对面,忽然把灯关掉。   苏安见到对面灯灭了,一怔,一会儿之后,却见那窗突然黑下的窗口里,射出一道光。   闪烁数下,停掉,又闪烁数下,又停掉。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第一次没有数,从第二次起,她认真数了数,是三下,第三次闪烁,也是三下。   ……3,3。   那么第一个数字是?   她心怦怦跳。   然后对面停了一会儿,又闪了一次。   苏安不知道李青宥会停下来多久,生怕错过第一次闪烁,眼都不眨,瞪酸了,终于数清楚,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第一个数字,也是3。   333,这个组合在现代社会里已经很少有人使用了,但是它所代表的意思,却一直延用下来。   在二十多年前,有一部非常出名的港剧,叫做《大时代》,里面的人用传呼机传简讯代码,就是用不同数字代表不同的短语意思。   333的意思,是“我爱你”。   简单直白,甚至有些过于热烈,却让苏安非常窝心。   我也爱你呀!   爱你自始至终守候,爱你天长日久陪伴。   爱你所有的隐忍都为我而爆发,爱你所有的平静为我而喧腾。   她抹掉脸上的泪,开始在房间里翻找能给对方打暗号的物品,但是没有。   苏安的房间里没有手电筒,也没有有手电功能的物品如手机等,她要找到东西,就要出去,可是出了房间,苏成阳守在外头,一定会问她要拿什么,要干什么。   好好的,拿手电干什么?   苏成阳只是不关心她,又不是傻瓜,一定会知道她的目的。   那么她可能当天晚上就会被换房间睡。   这个残酷的发现,如一桶冷水当头浇下,苏安冷静了下来,想了想,把房间大灯关掉,调整了台灯的位置,自己爬到书桌上跪坐着,让自己的影子投在窗户上。   然后,她无比羞耻地伸长双臂,比了一个大大的心。   维持了几秒,她的脸就比上次突如其来被吻住还要烧。   生怕父母突然闯进来,苏安很快就爬下桌子,重新开了大灯。   对面的灯迟了一会儿才完全亮起来。   苏安猜想,李青宥的脸应该也在烧。   她忍不住偷笑,竟然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下,感受到了一份特别的甜蜜来。   李青宥确实如苏安所想,特别难为情。   少女爬到课桌上比心时,身姿的曼妙一览无遗。   他紧紧盯着看,生怕眨了眼,对面的人就不见了,直到苏安把灯重又打开,他才恢复平常的样子,转身要开灯,却见冯淑兰站在门口,不知道看了多久。   “啊……奶奶,你有事啊?怎么不说话。”   冯淑兰摇头失笑:“我要是说话了你不是更吓着了?”   笑完,她面色发沉:“宥宥,你果真这么喜欢苏家的丫头?”   李青宥面色一变:这个问法,难道……   “奶奶,我很喜欢她。”   冯淑兰沉吟片刻,道:“这几天,苏安父母的态度,你也都看到了。如果可以,我不希望你继续喜欢下去,毕竟你们真的要在一起,她父母家人你是绕不开的,肯定会受到很多阻碍。”   她慢慢走到跟前,摆了个手势止住他要剖白的话头。   “宥啊,你真心喜欢她,她也喜欢你,这是一件很美好的事。爱情是没有错的。我只是担心你们日后会受很多苦。”   她爱怜地摸着孙子的肩头:“你从小一直就很有主见,现在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奶奶不会阻止你。你们之间的阻碍,永远不会来自奶奶,你要记住。”   李青宥感动地叫了声:“奶奶。”   冯淑兰笑了笑。   她一个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干这种棒打鸳鸯的糟心事干什么呢?儿孙自有儿孙福,两个孩子打小一块儿长大,彼此知根知底,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姻缘。   只是,她活着的时候,苏安父母可能还给她这老人几分尊重,若是她死了……   李青宥是她们家唯一的骨血了,她不愿意见他被人看不起,却更不愿见他痛苦。   如果日后真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大不了她把孙子和苏安一起带走,北上回老家,她想两个孩子肯定是极愿意的,至于苏安的父母会如何暴跳如雷,那她可就不管了。   遇到儿女婚事,女方父母谨慎些也是能理解的。   苏成阳和周又琴平常对他们家人也算是礼貌亲切,久而久之应当会想通的。   到时候再让两个孩子回南边儿来呗,父母还能跟儿女真有隔夜仇的?   冯淑兰对未来还是抱着相当美好的期望的。   可没想到苏家竟然做得这样绝。   周又琴表面波澜不惊,找到孩子后,一直表现得很得体,并不像苏成阳一般失态。谁知她不吭不哈,背地里却雷厉风行地帮苏安办了寄读手续。苏安在家断了联系整整三天后,在一个早晨,被夫妇二人打包送到另一个全日制寄宿学校,平时能进不能出,要出去得有家长接,还要当场签字才行。   等她明白一切的时候,人已经在学校的大门内。   她回头看,铁门轰然关上,她又转回来看父母,他们正和学校的主任亲切交谈,而她的自由,就在寥寥数语间就被束缚住。   苏安看着风气比一中还端肃的三中,内心惴惴。   她事先没有收到一点消息,甚至没能来得及跟李青宥说一声道别。   “安安。”周又琴嘴角噙笑,眼中含威看过来,“好好念书,好好跟同学相处,我周末来接你回家。”   苏安垂头:“好的,妈妈。”   人到了一个陌生又严肃的环境,难免有几分忐忑。苏安是寄读生,还是在这半中间插进来的,显得特别格格不入。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与众不同的,一中的校服,不禁绞紧了指头。   苏安跟着主任到了办公楼,父母跟主任都进去了,却叫她在外面等。她只得立在走廊边上,扶着栏杆往外看。   和建校时间过百年的一中不同,三中是近几年才升级搬过来的,因此没有高大的树木,从位于办公楼四层的办公室外面向下望去,整个校区尽收眼底。   修剪得极为规整的花木一行行,将教学楼与教学楼之间隔成整齐的方块,看着就让苏安不舒服。   现在是上课时间,外头空无一人,只偶尔有教职工走过。苏安越看越恐慌,深刻地感觉这里比一中更难熬。   正胡思乱想着,办公室门开了,里面的人都走出来,苏安忙回过头,规矩地站好。   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女人走到苏安身前,看了看她,露出个恰如其分的微笑:“这就是苏安吧,看着乖乖的,我一见就喜欢。”   说完就来揽她肩膀。   不习惯陌生人亲密接触的她僵了僵,还是顺从地被她拉过去。   “我是你班主任,你可以叫我刘老师。现在我们去你的新班级吧。”   苏安看了看父母,夫妇二人对她点头叮嘱:“要听刘老师的话,有事跟老师说,好好念书,周末我们就来接你了。”   她仓皇地应声,然后就被看上去很严厉的刘老师拉走了。   刘老师一直揽着她的肩膀走到办公楼楼下,这才放开手,用更为舒缓轻柔的语气说:“害怕吗?别怕,三中的规矩多点,好在你也就来半个多学期,一晃就过去了。”她顿了顿,说,“你高三了,应当知道轻重,同学之间客客气气的就行,只要你念好自己的书,别的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安点头应了。   刘老师看着她,暗叹了口气。   刚才在办公室里,她的父母已经把所有事都跟她通过气了。   说是她偷跑出去参加艺考,不服管教,生怕这后半学期出什么事,这才把人送到三中来寄读。   但她教学多年,自然知道错处不在眼前的小姑娘身上。   只是她明白没有用,孩子的家长并不明白,也不像她这么想。   现在只希望孩子能够想明白,自己先挣出个天地,才能有机会同顽固的父母平等交谈。   苏安偷偷抬头看了看她,从她目光中辨认出那份理解,心情慢慢慢平定下来。   看来这个新的班主任,还是挺不错的。   她略略抬头,随着刘老师的带领到了班级。   三中的风气比一中沉静,苏安这个插班生并没能引起太大的波澜。她在刘老师的指引下找了空位坐下,同桌也只是看她一眼,淡淡一笑算作招呼。   这距离感却令她感到舒适。 第30章 我想你了   很快,苏安就发现,同班同学里似乎就有时恋喜欢的那个人。   某天晚自习课间时,苏安从洗手间回到班级,抬眼就看见杨岸正从校外翻墙进来,走到教学楼楼下,像是想起什么般,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操作了几下,又揣回兜里。   正准备上楼的苏安很震惊,时恋早就说过杨岸专心学习,手机放在家里,她要和他联系,要么只能等着每周一次的信息回复,要么就寄挂号信。   她盯着杨岸看了太久,他抬眼,凌厉眼神如刀般扎过来,苏安不由后退了半步。   杨岸有着同李青宥截然不同的气质,他脸上线条如同刀劈斧凿般利落,自带三分凶相。   “看见了?”   苏安吞了吞口水。   这就是时恋常常挂在嘴边的,“对我超级温柔”的,杨岸?   一定是哪里不对。   见她走神,杨岸眯眼,危险的目光微凉:“不要告密,不然……呵。”   他似乎不在乎苏安答应或是不答应,越过她先往教室去了。   “杨岸。”苏安在背后叫住他,“时恋,是我的好朋友。”   杨岸果然停了下来,略偏头:“所以?”   苏安说:“所以你的事,我不会到处去说的。”   杨岸迟疑了一下,声音放缓了许多:“她……”   苏安等了会儿,见杨岸没下文了,神色却有些莫测,倒比刚才胆子大了点,她慢慢走过去:“她怎么样,你不如自己问她吧。”   她想到他身上的手机。   在三中这所学校里,查得非常严,搜书包搜寝室,还有时不时的信号干扰器全方位无差别覆盖,杨岸都能从外面带进手机来,他想了解时恋的情况,不是随便一通电话就能解决的事吗?   苏安这话意有所指,杨岸自然秒懂。   他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走了,这次再没回头。   周末时,苏安一回到家,就向父母申请打电话,周又琴果然没把她的手机还她,只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然后坐在她身边:“打吧。”   苏安无奈,只能拨通时恋的电话。   那边却响了好几声没人接,她有些焦急,直到响了八声,电话才被接起。   苏安生怕周又琴随时来掐断她电话,一通就急急忙忙地说:“小恋,我是苏安。我有话要跟你说,可能不能打太久……”   那边却是一静,随后传来李青宥低沉的声音:“安安。是我。”   只一句,就让苏安一怔,眼睛瞬间湿润。她猛低头,借着拨弄头发的动作偷偷擦掉快要掉出眼眶的眼泪,生怕坐在不远处吃水果看电视的周又琴起疑,含糊地说:“嗯……我想你了。”   李青宥似乎知道她这边环境不方便,声音很轻:“我也想你,都快想疯了。安安,你还好吗?习惯吗?三中那边在山上,气温比市里低几度,你衣服要带够,大衣服平时就别洗了,冻坏手不好,带回来用洗衣机洗。”   他在那头千般叮咛,万般嘱咐,苏安含着眼泪笑着,一一应了。   不知不觉,二人说了两分多钟,周又琴伸手过来:“行了,三分钟了,把手机给我。”   苏安只能在母亲催促下挂了电话。   刚把手机递出去,她才想起来,刚才杨岸的事忘了跟时恋说,然而现在再要电话不合适,苏安只能先按捺住,等下次找机会再跟时恋讲。   李青宥跟时恋在一处,窗口那边就没了他的身影。   苏安回了房间,不死心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悻悻放下窗帘。   回到学校,苏安本来想跟杨岸说她联系了时恋的事,但想到自己都忘了跟时恋说他,就又把话咽了回去。   三中的管理很严,苏安想找个新交的朋友借手机都借不着。   思索之下,干脆去找了班主任。   坐在办公室,苏安打给时恋,还没出口,那边就喜滋滋地说:“安安,你跟杨岸一个班啊?他都告诉我了。”   她的声音像是只欢快的小雀儿,成功把苏安的话全堵住,只能听着她先说。   时恋认完亲,转而替人求起情来。   “安安,杨岸说他好像凶到你了,不好意思啊,我代他向你道歉,他这人就是这样的,对我以外的人都是凶巴巴的,但是其实他是好人……”   Blabla说了一堆好话,时恋也觉得自己不太好意思地停了下来。   “那个,安安,你别生气呀?”   苏安哪里会生她的气。   既然他们联系上了,朋友喜欢的人,她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于是并没有把和杨岸的相处细节都告诉她,只说没事了,大家都不认识,他才比较不亲近,不过这样不是好事吗?   因为刘老师就坐在边上,苏安没敢提手机的事,只含糊地说:“那,你们联系上了就好。”   这回不等人催,苏安主动挂掉了电话。   刘老师正在看教案,头也不抬地说:“手机放边上就行。你跟从前的同学联系呀?”   她都听得可清楚了,电话那头,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很高兴地叽叽喳喳,哎,年轻真好。   苏安顿了顿:“嗯。她说有以前的同学在我们班,问我认识吗。”   刘老师点点头,抬头看她一眼:“行,你能短短几天就交上新朋友,我就放心了。还有事吗?”   苏安忙摇摇头:“没事了,谢谢刘老师,我回去了。”   她倒是想打给李青宥,只不过,刘老师毕竟是老师,她也吃不准她到底是和气到什么程度,万一把她跟李青宥联系的事告诉家里……还是不要吧。   再忍忍。   等到过年,她肯定会回家,过年期间家里也不至于管她管得太严的。   想到即将到来的新年,走出办公室的苏安露出了个期待的笑容。   时光飞逝,新年转眼便至,上课上到快除夕的学生们一扫往日的沉静,热烈交谈着,收拾着东西,争先恐后地往校门处走。   苏安提着两大袋行李,好不容易挤到门前,苏成阳难得露出个笑脸,一把接过她所有行李,周又琴则取下她的书包:“累了吧?走,咱们回家过年去!” 第31章 我记得你的气息   车子开了半小时,苏安看着窗外飞速退去的城区,心一直往下沉。   她声音发干:“妈,我们去哪?”   周又琴说:“去奶奶家过年啊。你奶奶一进腊月就在讲了,说今年一整年都没怎么见过你呢。”   呵,去年一整年,也没怎么见过我们呢,也就我跟爸中秋回去过一次,头尾共两天。   苏安心里涌上一阵愤怒。   今天是农历二十九,高三初六就开学,总共不到一周的时间,父母竟然连家都不让她回了,直接载她回奶奶家。   奶奶家在乡下,要想进城,除了自备交通工具,就只有等两个小时一班的过路班车,这一点不必她费心去想,他们肯定是不会让她这么做的,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那么等待她的恐怕会是更严厉的训斥,和高级别的控制。   她忙把视线转到窗外,装做看风景。   但她情绪的波动如何能瞒过生她养她的周又琴?她的脸拉了下来,坐在副驾上不说话。   周又琴跟婆家的关系一直不上不下,全靠自己收入高所以能说了算硬顶着,还有完全把控住丈夫的心,才能让婆家诸人们对她的生活不敢指手划脚。   婆家所处的村子,气氛就那样儿,她一个只生过一个女儿的女人,纵然是能硬扛住婆家一家人,也扛不住整个村对她的背地八卦。   现在她为了彻底防住女儿,主动提议丈夫一家人回来过年,其实是有点点后悔的。   不过为了女儿的未来,这点伤害,她扛得住。   三中的所在地本就偏僻,等苏安到达奶奶家时,已是华灯初上,夜幕低垂。   冯淑兰看着对着对面黑漆漆窗口出神的孙子,心疼得不行。   这对面的也太过分了,防她孙子跟防贼似的,竟然连年都不在这儿过,至于吗?   有心想劝他几句,想到越提他可能越难过,只得算了,多做了点好吃的给孙子,期待用食物转移他的注意力。   苏安奶奶在知道离家多年被儿媳妇拘了多年的儿子一家要回来过年,早在几天前就洒扫晾晒,把房间整理干净供他们使用,这会儿又是大过年的,一家团圆的喜悦冲淡了跟儿媳妇的矛盾,也是一脸喜气洋洋的,没出什么岔子。   在一番拜见后,苏安被先打发回房间整理行李。   周又琴直接往她手里塞了五百块钱:“缺什么自己买去。”   苏安虽然回来得少,不过近几年村子大变样,早跟城里差不多了,门口不远就有间小超市,买东西还是挺方便的。   苏安接了钱,先上去把一些要洗的衣物翻出来,准备一会儿拿去洗,然后清点了一下房间的物品,就揣上钱出了门。   正要出去,大姑姑家的儿子,她的表哥叶治从外边进来,见到她,很高兴:“哎,安安回来了?哎呀好久不见,大姑娘了。”   苏安抿嘴一笑:“去年中秋不是才见过么?哪里就变化那么大了。”   叶治二话不说,揽过妹妹的肩头:“走走走,哥给你买好吃的去。”   几个家长在里边喊:“小治,你妹妹去买点东西,你别扯她到处去玩,马上就开饭了,别乱吃东西!”   叶治一迭声应着好好好,行行行,就把苏安拉走了。   村里的气温比城里低两三度,一出去,苏安就把风雪帽戴上了。   门外还站着几个人,看样子是跟叶治一块儿的。苏安扫一眼,见都是村里的孩子,打小也常在一块儿玩儿的,一一打了招呼,叶治就让大家散了,他要带妹妹去买东西。   奶奶家别的都差不多有,苏安买了些面脂,卫生棉等物品,让超市的小妹用黑色塑料袋扎了,叶治横过手臂,硬是把她要付钱的手拦下来,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一扫,就把钱给付了。   苏安一怔,眼前一亮。   “哥,你手机能不能借我用用?”   叶治见她煞有介事的,还以为什么事儿呢,见只是借手机,很痛快地就把手机给她了:“怎么?你的没电了?充电器没带?什么接口?”   苏安听他一连串的问,忍不住笑起来:“哥,你这嘴还是这么快。”   叶治挑挑眉:“那是,小钢炮,梆梆梆!”   二人直接在超市门口寻了个避风的地方,苏安在打前先说:“哥,我找你借手机的事,你能别告诉我爸妈么?”   叶治一怔,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暧昧地笑着说:“怎么,早恋了?手机被控制了?你放心,你哥我也是年轻人,我们年轻人互相理解,不理他们这些老古董。我谁也不说。”   苏安脸上有些红,说不清是冻的还是羞的,她看着叶治,叶治看着她,俩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叶治无语地说:“行行行,我不听,我再进去逛逛。”   他倒痛快,话讲完,人已经重新迈进店里,三转两转就没了踪影。   苏安这才拨出那个一直默念于心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李青宥的声音有礼而疏离:“你好,哪位?”   苏安呼吸一滞,那边的态度忽然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安安?”   苏安装做若无其事地说:“我还没说话呢,你就猜到是我啊?”   李青宥的声音顿时软得如同梦幻的粉色棉花糖:“我记得你的气息。”   苏安眼眶又是一热:“我在奶奶家,这是我表哥的电话,借来用用。嗯……你好吗?”   李青宥轻笑一声:“本来很不好,听到你的声音,我就全好了。”   傻话。   苏安也忍不住笑起来:“奶奶好吗?”   李青宥那边有些响动,似乎是走到了别的地方,他声音很低:“奶奶好着呢,刚才还念叨你。安安,你这么叫,我听着特高兴。”   苏安大窘。   她一直都这么叫冯淑兰的,怎么到了李青宥嘴里,就成了那种叫法? 第32章 你一定会喜欢   李青宥笑着说:“好了,不逗你了。”   苏安嗔道:“你讨厌!”   二人简单说了下别后境况,得知她可能要在乡下奶奶家待足整个过年假期,李青宥叹了声:“见不上面啊……”   苏安也很委屈,声音里带了哭腔:“嗯。”   李青宥安慰她,高考后就好了。   他们报的同一所学校,苏安的父母还能拦着她上大学?   苏安找叶治借电话的事,周又琴只一眼就看出来了。   俩小辈从外面回来后,苏安的神情就不对,来时路上那种隐着的愤怒没有了,还时不时地笑。而且叶治跟她之间似乎有什么新的小秘密一样,常常说着说着就打闹起来。   不过她并不打算点破。   横竖见不上面,打个电话而已,就当是过年放假的福利吧。   前段时间太拘着孩子了,让她透口气也好。   孩子就像父母手里的风筝,不能拽太紧,线会绷断,适当放松些,只要线还在自己手上,就不怕它飞远。放风筝而已,周又琴可是深谙此道。   叶治跟苏安的年纪相差仿佛,今年在A大上大二——这也是苏成阳和周又琴为什么希望苏安考A大的原因之一,近,还有兄弟姐妹照应。他跟苏安的关系自然是会帮她保密的。   在吃过饭后,长辈们聚集在一起做事聊天,叶治就把苏安拉到楼上的房间里。他左右看看,关上门,挤挤眼睛:“安安,要不要开个视频?你们好久没见了吧?”   苏安说:“谢谢哥。”   过年期间,要抢红包,要上各种游戏参加节日活动,叶治的手机可是很忙的。   叶治挥挥手:“嗐,你打呗,要有找我的,打不通自然会晚点再找。”   说着他就猫到一旁的书桌那去玩电脑了。   苏安看着戴起耳机的叶治,心里一暖。   这个表哥,虽然近年来不常见面,对她还是挺不错的。   她登上自己的微信,跟李青宥打视频电话。   分别好久,终于见到对方,苏安眼都忘了眨,生怕少看一秒。   李青宥也是如此。   到底是跟叶治共处一室,虽然他戴了耳机,苏安仍然有些许不自在,只傻傻地看着对方笑了一会儿,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就退了。   她走到叶治身边,把手机还给他。   叶治诧异地摘下耳机:“这么快?不多聊会儿?”   苏安摇摇头:“不了。”   叶治见她目光平静,脸色红润,知道她心情不错,点头说道:“也是,你们要真有心,不急于一时,好好考试,博个有前途的前来,比现在多说一百句话都有用。”   这回换苏安诧异:“哥,你说这话……有生活啊?”   叶治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的黯然:“怎么了?你哥我好歹比你多吃两年大米,这种道理还说不出来啊?”   太小看他了。   苏安搬个凳子坐他身边,抱着他胳膊摇:“哥,你最好了!”   叶治被她突然的撒娇弄得脸红,忙叫道:“哎呀别摇别摇,我技能要放不出来了!”   手忙脚乱地放了几个招,叶治终于腾出手来,一掌摁在苏安的发顶,猛地一阵揉搓。   苏安惊叫一声,为了维护自己的发型,同叶治开始一轮战斗。   周又琴开门的时候,二人正拿着枕头打得不可开交。   她也不免露出几分真心愉悦的笑意:“安安,不早了,快去洗澡吧。”   打发走女儿,周又琴又跟叶治聊了几句,这才回到他们所住的套间里。   隔天就是除夕。   奶奶家规矩多,过年要开宗祠祭祀,一成套流程下来,苏安虽然没做什么,也累得够呛。   到了晚上,一大家子围在一起看春晚守岁,苏安却有些蔫蔫的。   今天姑姑一家回本地的婆家去了,叶治不在,她连个借电话发条拜年信息的人都没有。   春晚一年比一年难看,她看了会儿就没兴趣了,累了一天,苏安直打呵欠。   长辈们便让她硬塞了几块年糕,放她上去睡觉。   苏安洗漱好,却没躺到床上。   刚才在楼下客厅看电视的时候可困了,可是吃了点心,又撑得睡不着。   她贴墙站着,一边消化,一边练习站姿。   长期伏案学习,她的颈椎有些曲度变直,因此只要一有机会,她就纠正。   这还是从尹歆那边学来的习惯。   想到尹歆,苏安眼里透出几分无奈。   那家伙,现在也跟自己差不多吧?   不,说不定比自己还糟。   不清楚对方什么情况的苏安猜测着她的状况,在心里为对方掬一把同情泪。   没一会儿,周又琴也上来了,见女儿干站着,不禁笑道:“你这鬼头,上来减肥来了?下面不能站?还有电视看。”   苏安说:“不好看。”   周又琴进了洗手间,声音有些模糊:“行,你们年轻人都不爱看春晚。春晚哪里是为了好看啊?就是看个气氛。”   反正她看不见,苏安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儿,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没一会儿,时间到,苏安这才松下全身筋骨,走到房间正中活动着。   周又琴敷着面膜从洗手间出来,见她还不睡觉,瓮声说:“你名堂挺多啊,还不消停。”   苏安却蹿到她身边去,嗅了嗅她脸上面膜的味儿:“妈,给我一张。”   周又琴忍不住拉起下半张脸,咬字清晰地说:“不行,这个是给熟龄肌肤的,你才多大?不适合你用。”   说完又把面膜敷好,跑自己包里翻出一瓶免洗睡眠面膜递给她,示意她用这个。   苏安在洗手间里磨蹭半天,把脸敷了,这才肯爬床,却仍是没睡着。   年糕真不好消化啊。   朦胧睡去前,她这么想。   初一到初三都挺多事的,他们又难得回乡下过年,光是拜年就能从早走到晚。等苏安感觉清闲下来,已经是初四上中午了。   她吃过早午饭,特别咸鱼地趴在叶治的房间里写作业。   叶治早在昨天就回来了,只不过昨天一整天跟他的小伙伴出去疯了,直到今天才在家里正式出现。   他看着把额发扎成个小鬏,埋道题海的苏安,同情又幸灾乐祸地摇头:“还好哥毕业得早。现在的题目是越来越难了。”   苏安臭着脸:“你要是不想帮我写,就别在我眼前晃。”   叶治噗地吐出嘴中瓜子壳到垃圾筒里,大叫:“喂,你讲点道理好不好?这是我的房间,要走也是你走吧?”   苏安翻出死鱼眼盯了他一眼:“我那不方便。”   就在她翻出作业前,她的父母,趁着阳光正好,要去洗澡。   对,父母,一起,洗澡。   她这个超大电灯泡要是不赶紧闪人,恐怕是会进水漏电的。   然而这种理由,她又不能跟别人讲,真是憋死她了。   叶治却仿佛很懂地点点头:“理解你,哥也是荷尔蒙满到这儿的青春期美少年。”他抬起没拿着瓜子的那只手,在太阳穴那儿比了比,“能理解你看到父母恩爱时的那种即满足,又空虚的痛苦。”   空虚你大爷。   苏安丢了他一块橡皮擦。   被叶治很精准地接住。   苏安丢完就没理他,认真解题起来。   她可是立志要跟李青宥上同一所大学的人。   叶治见她神色认真,也不再逗她,连瓜子都不磕了,丢一边抓着手机拉队友一起开黑。   直到苏安从题海中抬头,才发现叶治没用电脑。   她略一思忖就明白过来,键盘声毕竟比按手机的声音大。   苏安笑了笑,把头上的小鬏扯散,随意拨弄几下,站起来,叶治几乎是同时把视线投过来:“做完了?”他一顿,“安安,你头发梳起来好看。”   一中跟三中一样,都是一级达标学校,学校对于学生有许多规则,其中有一条就是女生头发不过肩。   但就算是这样,也没必要留那么厚重的刘海啊。刘海一放下来,苏安光洁额头和漂亮眉型就全给遮没了,一双本来很有特色的凤眼,也被刘海的阴影给衬得毫无光彩。   苏安顿了顿:“嗯,以后再说。”   叶治猜到了点东西,也没再在这个问题上耽搁下去。   这把打完,叶治退了游戏,看了看天色尚早,拉着苏安出门:“走走走,你都做了一整天作业了,再看下去眼睛要坏了。哥带你上街上逛逛去!”   苏安想想也是,反正待在房间里也是无聊,不如出去转转。   兄妹二人收拾好东西下了楼。   今天是初四,年味已经淡了不少,有些早上班的都去上工了,街上人也少了许多。   叶治拉着苏安上了他爸的车:“走,哥带你兜兜风。”   苏安有些怀疑地看着他:“你会开吗?”   有证是一回事,会开是另一回事啊!像叶治这样天天在学校里的学生,哪有空摸车啊?这大过年的,还是安全第一吧。   叶治不由分说,把苏安拉上车:“安全带系好。你哥做事,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走咯!”   一踩油门,就把车给开了出去。   苏安见他这么莽撞,吓得连忙把安全带系好,一手还握着把手:“哥,你慢点儿!”   叶治哈哈一笑,肆意张扬:“你的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小了?”   车却开得平稳了下来。   苏安暗松了口气。   然后叶治把车开到了……祖祠。   苏安看着眼前的大门,一脸“这有什么好逛的”?   叶治却催促她下车:“走走走,哥给你看个好东西!你一定会喜欢。”   苏安嘴角抽了抽,依言下了车,跟在叶治身后从侧门走了进去:“你到底搞什么鬼啊,神神秘秘……”   叶治忽然让开身形,苏安的话突然停了下来,脚步也顿住。   前方那人此时才慢慢转过头来:“安安,新年好。” 第33章 我们结婚好不好   李青宥见苏安站在门口不动了,慢慢走过来,微躬身,澄澈双眸中只映出她一个人的身影。   他抬手想碰她脸颊,捻捻指尖,觉得温度太低,生怕冻着她,又收回去揣在兜里暖着:“怎么,高兴傻了?”   苏安似哭似笑:“你,你们……”   叶治一掌拍在苏安肩头,冲她挤挤眼:“怎么样?哥没骗你吧?”他说了,她肯定会喜欢。   苏安脸一红。   李青宥感激地看他一眼,转而对苏安说:“还要谢谢你哥。”   叶治嘿嘿一笑:“那必须的。”   苏安有些羞恼:“哥!”   她不过是向他借了两次电话,这俩人是什么时候合谋的?居然把她瞒得这么死。   叶治摊着双手做无辜状:“我只是共犯,主谋在那里。”   说完他轻轻把妹妹往李青宥那边一推,脚底一抹油,溜了。   苏安没有准备,一个踉跄,跌进李青宥怀抱。   她脸上滚烫,扶着人站稳,想要推开他,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他紧紧环牢,一时挣脱不开。   苏安不安地扭了扭身子,脸色如霞烧:“李青宥,你放开我。”   李青宥的反应是直接俯下头去埋在她的颈窝旁,轻嗅着她身上的馨香:“不放。”   苏安脸上的温度再次升高,刚想加大力道去挣,却听少年的声音在耳衅轻喃:“我再也不要放开你了。”   她所有的劲道都卸了,身体软了下来。   李青宥抱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朝门口呶嘴,示意她看早就被从外带上的侧门:“你放心,没人看见。”   呸,这是看得见看不见的问题吗?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流/氓呢。   苏安瞪了他一眼,却马上关心地问他:“你怎么来的?等了多久了?”   李青宥笑了笑,用终于捂暖的手帮她理了理发丝,顺后顺下滑,抚过她脸颊:“坐班车来的,没多久。”   他越说越靠近,倾身过来:“安安,我想吻你。”   苏安微抬头,突破了最后一指的间隙。   二人唇瓣相接,轻轻磨蹭。   李青宥来得急,在风里吹了好久,唇皮有些发干,苏安则是刚从温暖的室内、车内出来,涂着丰足的润唇膏。   李青宥亲了一会儿,略略分开,舔了舔嘴角:“草莓味儿的。”   苏安发窘,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小猫儿叫。   他又俯身,这次却是一手紧搂她入怀,另一手直接抬起她下巴,灵活有力的舌长驱直入,扫舔过她每寸牙龈,连舌根都不放过。   他婉转吸吮,她热情承接,接触时发出难以抑制的轻微声响。   投入而忘我。   漫长而激烈的吻终于结束,苏安微喘地被他紧紧抱在怀中,她双手轻轻抵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二人胸前的剧烈起伏,说不出一句话。   李青宥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轻笑着想:在祖祠做这事,真是刺激。   想到这个,他记起一件事来。   苏安被他拉着走,突然就在祠堂正中跪下了。   她怔了怔:“你这是干嘛?”   李青宥冲她灿烂一笑,却是正了神色:“苏家的列祖列宗们,我叫李青宥,我特别喜欢苏安,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姑娘。”   他顿了顿,脸色有可疑的淡红:“今日……今日宜嫁娶,宜订盟,宜纳采,我在这儿跟各种太爷爷太奶奶们求个事,我想跟苏安结婚,虽然现在年龄还没有到,但我以后肯定会跟她结婚的!”   说到这儿,他的目光转向早就惊呆了的苏安,语调温柔:“安安,我们结婚好不好?”   苏安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又很感动。   这几天家里活动多,黄历她有关注,家里老人们都说,今年的春不太好,因为明天初五那天就是立春,但是谐事不宜,反倒是今天日子不错。   可她从没想过,会在今天被求婚。   而这求婚的方式,令她啼笑皆非。   “你先起来呀。”   跪着像什么样子。   李青宥依言起来,却换了个姿势又跪在她面前,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戒指,打开捧到她跟前:“安安,这个戒指,跟那条项链是一套的。”   说到这,他专注神情里终于透出几分紧张。   “安安,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一起组成一个家。你答应我吧!”   苏安在看到戒指的那一刹那,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她双手捂住嘴,看着戒指,又看向他。   这时才发现,李青宥一惯收拾得干净稳妥的样子不见了,头发有些被风吹乱,风尘仆仆的样子,只是眼神仍然神采奕奕,像是藏进万千星河。   她忍了又忍,才把眼泪止在眼眶里。   颤巍巍地伸出手到他手边:“嗯,你给我戴上吧。”   李青宥眼前一亮,笑了笑,又似乎想哭出来,做了个有些怪异的表情,然后低头,拿出戒指,慢慢给她戴上。   他神态无比虔诚,苏安看着他,明白他选在这个地方的原因。   李青宥没有了父母,而她的父母,有了不如没有。   他们是不同意义上的孤儿,迫切地希望能有家庭的温暖。   所以,他才会在这里就把话说出来。   她想,依她对李青宥的了解,他原本的计划大概不是这样,只是见到了祖祠,才临时改变了主意。   看着手指上随着动作闪烁如星星的戒指,苏安心中极暖。   李青宥帮她戴好后起身,又一次把她拥进了怀里。   只是这一次并没有那么恣意,门外传来叶治的提醒:“太阳快落山了,最后一班车要发了。”   李青宥懊恼地闭了闭眼。   该死!   他为什么还是个高中生而已?   要是他足够强大,是不是就能更早跟苏安时时刻刻在一起了?   但时间不等人,他只能放开怀中的人,快速在她唇上轻啄一下。   “我得走了。”   他倒是想留下,只是苏安得回家。   叶治说完话后等了一会儿,才开门进来,见二人还贴在一起,一脸没眼看的样子,把视线投到一旁,清咳一声:“走吧,我先送他去车站。”   苏安却拉住提脚要走的李青宥,对叶治说:“哥,你们今天晚上不是要去通宵?”   叶治倏而转头看她,不大的眼睛瞪得溜圆:“你打什么主意?我告诉你,你不许(借着这个理由跟他一起)去!”   谁料苏安牵着李青宥走到他身边,无视身高差,抬脸与他对视,狡黠一笑,眼中透出几分妖异之色:“哥你放心,我不去。不过,你也别去好不好?”   “啊?”叶治不明白。   两分钟后,叶治跟二人一起坐上车,一脸愁苦地往回开。   “安安,我好不容易回来,跟大头他们都说好了要去玩儿,你这横插一杠子的……”   他都把人带过来跟她见面了,居然还没完啊!   苏安说:“那你帮不帮?”   叶治憋屈:“帮,当然帮!”   他能不帮吗?苏安这妖女,刚才居然威胁他说要是不帮她,她就去自首,说是叶治把李青宥引来的……   他算是服了,他叫她姐还不行吗?居然想出这种损招。   苏安听到需要的答案,就没再说话。   叶治把先把李青宥放在上一个路口,然后载着苏安回到他的外婆家,即苏安的奶奶家,就翻了个白眼,有气没力地说:“我先去还车。”   把父亲的车钥匙还了,当着大家的面大大方方说要跟朋友去吃饭,当然了,要带上苏安。   孩子们都大了,要去玩,家长自然也不会多拦着。   周又琴也没想到李青宥会过来,因此只叮嘱女儿不要喝酒,就很大方地挥手再见。   兄妹二人成功骗过家长,用正常速度走出来,到了前一个路口,跟李青宥汇合后,叶治才说:“班车的时间快到了,你们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如果不能在这时候走掉,李青宥恐怕要在乡下待上一晚。   虽然有些方式,比如网吧通宵可以选择,但是家里人不会让苏安出来通宵的,强留在这他们也见不上面。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回去,舒舒服服地在床上睡?   叶治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跟不上年轻人们的思路了。   他望了望天。   苏安却说:“哥,你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正好请你一顿,感谢你做的一切。”   叶治和苏安对视数秒,无话可说地往前走。   刚才那对视的数秒里,他从苏安眼中看到了诸如“反正你要当挡箭牌的,与其让你落单遇到别人可能露馅,不如一起行动”等等内容。   作为苏安血缘相近的表哥,叶治非常清楚,这位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妹妹内心深处全是什么样妖异阴郁的东西。   她的喜好不常表现,但并不代表那没有。   然后他不出意外地在吃饭过程中,听到了她的计划。   也没什么稀奇的,无非就是趁着大家熟睡,从家里偷跑出来而已。   呵。   他早该想到,这种事情超级麻烦!   他再也,不要干这种吃力不讨好,还一环扣一环,没完没了的事了!   叶治几乎是翻着白眼吃完了这顿饭。   然后看着苏安拉着李青宥走出离他几十步远,光明正大地在那说情话,而他,干看着等。   等他们说完了,苏安把李青宥带到一间网吧——嗯,果然是网吧——安顿好,最后才跟叶治回家。   村里的夜色比城里的来得更早,天色已经完全黑透,新月如眉弯,星子如碎银,空气清新宜人。   叶治虚着眼看苏安:“晚上需要哥给你打掩护么?”   苏安摇头:“不用,睡前把手机给我就行。”   叶治一噎:“那我干什么?”   苏安奇怪地说:“睡觉啊。”   这么理直气壮啊,真是让他都不好意思反驳了呢。   叶治憋着口气没回答。   谁让他没有恋爱对象呢。   单身狗没人权啊!   一切按着苏安的计划走,睡前,叶治把手机交给苏安,撇嘴道:“已经给你关成振动了。”   苏安领他的情:“哥,我有个同学,长得很漂亮……”   叶治打断她:“停!打住!”   他斜睨她:“我是那样的人吗?”   顿了顿,露出一个好色的表情:“有多漂亮?”   苏安:“呵……很漂亮,像大明星,不过你不是不需要吗?那就这样吧,下回我再请你吃饭,晚安。”   快速说完以上一串话,苏安握着手机奔回房间。   她跟父母住的是一个套间,父母睡更大的,带卫浴的里间,苏安睡更小的,常被充当过道的外间。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不利用对不起自己。   很快到了晚上,苏安听见里间隐隐的动静恢复平静,蹑手蹑脚地揣着手机跑了出去。   摸黑下楼的时候,她看到楼梯转角立着的人影,吓得差点叫出来。   反应过来是谁后,苏安凑近他,用声流说:“哥,你怎么在这?吓我一跳。”   叶治也用气流音回答她:“我妈刚进去。”   苏安这回真吓出一身冷汗。   要是被姑姑看见了,那她也吃不了兜着走。   叶治没再说话,示意她快点下去,这里有他。   苏安感激地看他一眼,但在黑暗中,想必他根本没看清。   好不容易溜出奶奶家,苏安长长吁了口气。然后不远处的路灯下,李青宥向这里走来。   苏安说:“等多久了?冷不冷?”她说着已经解下长长的围巾,要给他围上。   李青宥却又把围巾给苏安套了回去,只拿起另一端围在自己脖子上。   也亏得苏安这条围巾又宽又长,不然俩人还真围不到一块儿。   苏安说:“咱们去网吧吧。”好歹是室内,还有热水,有卫生间,怎么也比别的地方强。   李青宥没反对,俩人开了个小包间,苏安随便开了个最新热播剧放着,眼睛却全没在屏幕上。   李青宥见她眼睛盯着自己,全是恋慕,特别想不管不顾地亲下去,直到天昏地暗,但想到这是网吧,到处都有摄像头,只得先轻轻吻了吻她以慰相思。   “安安……”他拖着长音唤她的名,仿佛那就是他的全世界。 第34章 520   苏安到底是偷跑出来的,本来想待到六点半,把李青宥送上车后再回去的,反正大过年的大家都睡得晚,她只要在七点前到家就没问题。但是在四点半多,快五点的时候,她接到了个电话——她在出门前已经把手机还给了叶治,此时叶治正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到李青宥的手机上找到的她。   “快回来。外婆要起床了。”   一年到头见不着奶奶几面的苏安这时才想起,奶奶是每天五点要起床的,雷打不动。   无奈,她只能匆匆作别久别后偷偷见面的恋人。   李青宥不放心,坚持把她送回去。   到最后一个路口处,他把苏安紧紧搂在怀里,又一次吻住了她。   “立春了。”他移开双唇,哑声说。   “嗯?”她一时不明白他说这句话的意思,转念一想就懂了。   他最后在她额上印了一下,轻轻推开她:“回去吧。”   叶治已经打开大门,站在门口一边监视着房里的动静,一边频频往这看。   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苏安狠狠心,几步小跑回去,在进屋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李青宥的身影青葱挺拔,也在看着这边。   叶治忍不住小声嘀咕:“快点吧!姑奶奶。”   门被迅速而轻的关上。   苏安一边蹑手蹑脚上楼,一边跟叶治快速交谈了几句:“你没睡?”   虽然叶治这么早等在大门口还有一个可能是起得早,但是凭苏安对他的了解,这个选项几乎可以直接划去了。   叶治没好气地应道:“废话!”   怎么说他也是同谋,苏安漏夜外出,他坐立难安,生怕中间出了什么纰漏,干脆插起耳机看起了视频,根本不敢睡。   苏安心中一暖,对叶治一笑:“谢谢哥。”   叶治别了别下巴,一脸臭屁。   因为今天要返校,才睡了两个小时左右,苏安就被父母拖起来了。   在返校前,终于是得以回家修整一番,准备些东西。   时间很紧,总共只有一小时,苏安要洗头洗澡还要整理行李,只来得及抽空看了眼对面。   窗户紧闭,她猜他还在补眠。   提起行李,苏安又回头看了一眼,在心中默念:李青宥,我们高考后见!   时间过得飞快,旧历年过去没多久,转眼就到了要高考的时候。   在高考前,苏安终于结束了三中的寄读生涯,回到了久别的家中。   高考前学校有许多流程是必须参加的,苏安去了学校,周又琴却全程紧迫盯人,让苏安只跟李青宥打了个照面。   在周又琴的就近监视下,苏安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眷恋地看了他一眼。   李青宥看似平静的目光里,也满是炽热的情感。   苏安被周又琴带走好久,李青宥才收回目光。   时恋看着怪难受的,摇头叹气。   想到自己跟苏安的情况十分相像,胸中的斗志又燃得更热烈了。   周又琴领着苏安在学校把许多手续都一次性办完了,又被关在家中。   此时距离高考,已只有一天。   夜色像是守时的合作伙伴,在日落之后如期而至。   苏安看着对面重又亮起的窗,心中的思绪又酸又涨。   在接到李青宥正在看着她的手电信号后,她再一次锁紧房门,如法炮制,爬上书桌,把台灯的光从背后打在窗帘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一个人,把手举起来,举到双手绷紧的顶端,再突然张开五指,轻晃着缓缓放下,那么这说明,TA刚刚放了一次烟花。   一次,可以放两朵。   苏安只做了一次,但她相信,李青宥肯定能看懂。   等她再次开灯,那边果然来了回音。却是相当嚣张的用便利贴在窗子上直接粘出:520。   两分钟后,周又琴直接推开了苏安松开锁后的房间门,板着脸进来,却看见她倚在床上看书,见她进来还一脸惊讶的样子:“妈,有事吗?”   周又琴快速瞥了一眼关得严实的窗户上拉得紧紧的厚实窗帘,随意找了个借口:“哦,我那有蚊子,你这有吗?”   苏安摇头:“开了空调,还好。”   周又琴又扯了几句就退了出去。   苏安这时才把提起来的心放回去,悄悄起身,掀起窗帘一角看向对面。   张扬的520特别醒目。   她不由轻笑出声。   李青宥,我们,清大见!   苏安最后这一年,着实对自己狠了一年,她卯足了劲使劲儿追,不求真能追上李青宥,只希望能让自己无怨无悔。   考完后,苏安的手机就被放回来了,她耐心地等着手机充好电,这才一一联系上所有朋友。   对于她的分数真能够上清大设计系的事实,苏成阳和周又琴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谁让苏成阳事前对女儿半点没有了解,做出了错误评估,从而撂下了那样的话,此时也只能硬吞下这个让他哑然的结果,半声都不敢吭。   苏安此时倒是不急着去见人,乖乖在家里休整了几天,等到报志愿的日子,她与他相会在小区门口,像是昨天才在一起上学,过去半年被分隔的时间不曾有过一般,自然地谈笑着到了学校,报了同一所大学。   时恋见到她,很激动地抱着她说好想她呀之类的话。   李青宥则有几分无奈,几分眼馋地立在身后,暗自摇头。   他也想像这样肆无忌惮的与她在人前拥抱。   回到家中,苏安被周又琴拦在客厅里。   “你要去清大,妈不拦你,但你要跟李青宥在一起,我不同意。”   苏安听到这话,心中却很奇异地一片平静。早就知道的事,终于落到了实处,她倒是更希望父母像今天这样,把事情都摊到明面上。   这样,她才有谈判的机会。   “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高中部分结束 第35章 男朋友   苏安终于熬过一生中最漫长的暑假,与李青宥相会于京市清大。   作别送她上学的父母,苏安跟新认识的舍友们结伴一起回宿舍,突然,身边的新同学尚子瑶扯了扯她胳膊:“你看那边那个人,好帅呀!”   正在想事情的苏安被她一扯回神,抬头一看。   只见从旁边的岔道上走过来四个男生,应当也是以宿舍为单位活动的新生。   打头那个又高又瘦,身姿挺拔,一身样式简洁的浅色休闲装让他气质更显柔和。   他单手插兜,略略偏头跟身旁的同学交谈,颈侧拉出修长漂亮的线条。午后骄阳似火,从林间枝丫上落下来,洒下一枚枚金色的斑点,让他走来的画面如梦似幻。   随后他转头面向她们,深邃的双瞳突然一凝,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苏安身上。   尚子瑶都快把苏安给掐痛了:“啊啊啊,他看过来了!你说他是不是在看我们啊?”   苏安轻轻挣了挣,哭笑不得:“你淡定点。”   李青宥跟同行的人说了句什么,然后几步跑过来:“安安。”   众人:哎⊙▽⊙?   在舍友们震惊的表情中,苏安镇定自若地说:“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李青宥。”   尚子瑶的少女心碎了。   毕竟都是集体行动,二人短暂交谈了几句,就暂时分开,各自行动。   舍友们这回可找着话题了,一路上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   苏安也就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原本成绩不好,为了他才考进来。   大家纷纷感叹:为爱考清大,想想都伟大!   苏安抿嘴一笑。   她终于,光明正大的把李青宥是她男朋友的事昭告天下了,感觉真不是一般的好!   回到宿舍后,苏安整理了下东西,就上床休息。   她想起那场谈话。   当时,她问周又琴,为什么不赞成她跟李青宥的事。   毕竟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她的父母可是不止一次说让她多跟李青宥请教问题,让她多跟李青宥玩,李青宥这个好,那个好,啥都好,是标准的“别人家孩子”。   结果她要跟这个啥都好的别人家孩子谈恋爱,他们居然反对了。   不是应该很感慨自己啥都不好的女儿,居然能找到啥都好的别人家孩子当男朋友,觉得上辈子烧了高香,祖坟冒青烟吗?   这种反应是怎么回事?   苏安原本是想,是不是因为他们在高中就谈恋爱,所以父母下意识的全部都反对,毕竟在父母的眼里,高中就是小孩子。   谁知周又琴随后吐出的话让她目瞪口呆。   “他父母双亡,四角不全。命数肯定不好。”   苏安当场就呆住了。   她那一颗红心向着dang的母亲,居然这么迷信?   还命数,还妨人妨已,还克亲,这都哪来的千儿八百年的陈年老尸蜡!   “……就算你真能扛住,将来你们要结婚,要生孩子,他妈都没了,谁来给你带啊?”   苏安听到这,真是忍了又忍,才没对亲妈吼。   这都什么年代了?她自己要是做不来,不会请人帮忙吗?   再说了,李青宥父母双亡是因为意外,又不是他害的。人有生老病死,事有旦夕祸福。这世上意外这么多,你随便拉个人出来,随意截取人生里的十八年,没死个把亲朋好友的能有几个人啊!   那天,母女二人不欢而散。   在那之后,她就又一次进入了被关禁闭的状态。   周又琴直接给她报了一个京市的培训班,把她送去“熟悉环境”。   不管她的出发点是什么,这个培训班总是有好处的,苏安也很痛快地就去了,直到快报名了,才回家来休整了几天,而这几天李青宥刚好回老家祭祖,他们因此整个假期都没碰上面。   不过苏安跟李青宥都不是那种性格冲动的人。   自从在一起后,苏安已慢慢看清楚李青宥过往的真心,在很早以前开始,就默默为她做了许多事。   他处心积虑,却又小心翼翼,大胆施为,却又不敢冒进,永远跟她保留在一个乍看之下相对安全,但他细想想,却又十分亲密的位置。   他的位置找得极精准,进可攻,退可守。   哈,退?   他竟然想到过退呢。   苏安从回忆中醒过神来,觉得好笑,又莫明有些心酸。   李青宥,你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距离我两步的地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守着我?   她内心一片柔软。   第一个学期在忙碌中过去,回到锦绣市的当天,有初中同学传信给她。   “梁辰想见你。”   苏安有几分意外。   上次她都说得这么清楚了,眼下她跟李青宥从转暗为明,众所周知,他还来干什么?   “我也说了,可是他不听啊,说是在初次遇见你的那里等你。哎,话我带到了,算是尽了老友之义,去不去,你自己拿主意吧。”那人在电话那头一顿,“以后我也会尽量少联系你,对不起。”   苏安一笑:“没有这个必要吧,他是他,你是你。”   那人没再说什么,与她道别后就挂断了电话。   苏安理所当然地没去。   她把这件事跟李青宥提了提,他知道她不准备去,也就没说什么。   梁辰在约定的地点等了她两个多小时,才怅然地离开。   过了好一段时间,苏安才得知,原来梁辰当年过年前,就办了结婚酒席。   嗯,因为他当时的女朋友怀孕了,而她已经为他打过一个孩子,医生说子宫壁薄,再打恐怕无法生育,还影响健康。所以尽管二人都没到婚龄,两家人还是办了酒席,正式住到了一起。   苏安消化了半天,仍然觉得难以置信。   所以说,在他对她围追堵截的高中阶段,他就跟别的女孩子有过孩子了?   那个传话的初中同学知道这件事后也非常难堪,特地来找她,为上次替梁辰传那样的话而正式道歉。   “没事,也不是你的错,你也不知道。”   初中同学确实是不知道,要是知道,不会传那样的话。   不管怎么说,梁辰有了未婚妻,还有了小孩,总算是不会再对她有什么纠缠了吧。就算他有这贼心,他的未来岳家难不成是吃素的么?   这个事情展开虽然荒唐,却对苏安来说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好事,她很快就接受了。   倒是李青宥在闻知此事后,沉吟了一会儿,然后盯着苏安看了更长的一会儿。   看得苏安心中发毛。   “你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   李青宥喉间滚动了一下,仍是说:“没什么,就是觉得,挺意外的。”   苏安一脸窘然地扯开了话题。   整个大学期间,在苏安和李青宥的问题上,周又琴和苏成阳依然不松口。她一开始还据理力争,到后来干脆默不作声。   反正话嘛她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除了过年还回回家看看亲人时被约束一点,其余时间她都跟李青宥在为未来打拼。   她迟早要离开那个家,自已过生活,至于他们对她婚事上的态度,她也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每年寄点生活费以作赡养义务吧。   临近毕业的那年春节,苏安如往年一般跟李青宥在小区里分别回到家,一进门,就发现玄关处的拖鞋数量不对。   她怔了一瞬,忽然明白了什么,冷笑一声,抬头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在大学期间,她早就留长了头发,为了坐飞机方便,此时是侧扎了个低马尾顺在肩头,额前的厚刘海不见了,几缕碎发轻盈地修饰着垂在脸侧,看起来娴静而文雅。   青春是女子最美的化妆品,只搽了护肤霜的苏安素面朝天,仍然有着青年女子特有的朝气与娇媚。   她凤目微冷,探头扫向客厅,果然那里除了自家父亲外,还有三个不认识的人,看样子像是一家三口。   父亲,母亲,还有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儿子。   她看向迎出来的母亲,嘴角含着点讽笑:“你还没丢够脸?”   从去年开始,周又琴就不遗余力地给她安排相亲。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她都很清晰明确地拒绝了,说她有男朋友了,她的名声还没传开,仍然有不明真相或是不知死活的单身男人们肯听周又琴的话来跟她相亲。   只不过往常都是过完年的那几天,可是今年,竟然在她下了飞机到家的这个时候,来了客以一手。   她真想一走了之。   她本就是要拒绝,说话的声音就没刻意压低,周又琴又急又气:“你这死丫头,妈会害你吗?妈可都是为你好!”她又压低声音,用只有母女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超超妈妈可是妇幼的主任,你要是嫁过去,生孩子这方面完全不用担心。”   结婚结婚,生孩子生孩子。   这几年,苏安不知从父母嘴里听到过几遍这些话,却从来没有今天这样让她打心底泛上来的恶心。   她扬声说:“我有男朋友了。” 第36章 我能住在这儿吗?   苏安的声音把客厅里的人都惊动了,那位妈妈当场就转头问苏成阳:“令嫒刚才说什么?”   她仿佛听到了“男朋友”三个字。   苏成阳既生气又尴尬,只得一边尽力打着哈哈:“那什么,我也没听清。”一边狂向玄关处使眼色,寄望于妻子把女儿先镇压住。   但显然,在这个事情上,他的预估能力出现了错误,周又琴的行动能力也完全没能体现出来。   苏安没往里进,而是将行李丢在玄关,直接往后一退退出家门,只揣着个小包就走了。   周又琴穿着家居服的棉袄,又只一心防着她进来捣乱,竟然一时不察,没能拦住。   她一脸尴尬地回了客厅:“那个,家里酱油没有了,打发孩子下去买酱油呢。”   跑出去的苏安可不管家里的局面尴尬成什么样了。   她真是受够了。   苏成阳和周又琴恩爱非常已到了病态的地步,因为周又琴生她时难产就对她横看不像竖看不像,成天只把她当成一个将来养老的依靠,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在这样的家庭长大,她不反婚反育就不错了!现在她好不容易有了个喜欢的人,他们居然还以为她是个提线的木偶,半点没有自己的喜怒,什么事都得听着他们的命令?   简直是笑话!   她走到楼下就开始给李青宥打电话。   李青宥在洗澡,电话是冯淑兰接的。   苏安忍着委屈跟她问好,然后就听那边慈祥地叫她上去,她看见她了。   苏安闻言抬头,冯淑兰在窗台处向她挥了挥手。   苏安整理好心情进了楼道。   到了他们家,冯淑兰早就守在门口,见她连个大外套都没有,忙把她拉进去:“哎呀,这手冰的,快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苏安一进房间就觉得一暖,然后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脸。   冯淑兰却不在意地笑了笑,倒了热茶给她喝,拿坚果给她吃:“吃吧,这是宥宥买的,我觉得挺好吃的。”   苏安一一应了。   说话间,李青宥从房间走了出来。   他刚洗浴过,脸上被热水蒸得发红,发梢上犹滴着水,拿了块软巾在擦。见到苏安,他大致猜到她家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只温言说:“饿了吗?”   苏安真有些饿,冯淑兰忙说:“看我,都忘了,茶别喝了,饿的时候喝了刮胃。”   她忙着钻进厨房,苏安忙起身去帮忙。   二人把饭桌收拾好了,李青宥的头发也吹得七、八成干了。   他招呼苏安坐下一起吃饭:“窝窝头管够。”   苏安和他们和和气气地吃了一顿饭,期间手机响了几次,从第一次起她就直接关了静音,然后就丢在一旁没理会。   李青宥看见它总共亮了三次,也故作不知。   吃过饭后,二人把冯淑兰推出厨房,整理了碗筷后送进洗碗机里,就回了李青宥的房间。   他这时才拉过苏安的手,软声问她:“怎么了?”   苏安笑着摇摇头:“不重要了。”   她伸手勾下他的脖子,亲了亲他。   李青宥很快反客为主,直接把娇小的她整个抱起来坐到自己腿上,辗转含吻她的芳唇。   他吻得极认真,极动情。   身下,是他的床,怀中,是他心爱的姑娘,鼻端充斥,身边环绕着的,全是他们俩人的气息。   所有的信息,无孔不入的深深缠进他的心头,骨髓,让他的血液几近沸腾。   欲/望在叫嚣,理智似乎下一秒就要崩溃掉。   苏安极热情地回应着他,眼看就要控制不住了,他仍然勉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慢慢停了下来。   稍稍拉开距离,他哑着嗓子,唤她的名:“安安。”   苏安紧紧闭着眼投到他怀里,让自己的所有身躯部分都被他环住,围绕,从喉间哼了一声:“嗯。”   李青宥的形状毕现,紧紧贴在她的身上。   他的心思,她全都知道。   但她此刻不想放开。   他平息了好久,才抚着她薄如柳叶的背,低声说:“到底怎么了?”   苏安略抬起眼,看着他:“我妈又给我安排相亲了。就在家里。我不想回去。”   她说到这里,脸上有红晕透出来,声音越来越小:“我能住在这儿吗?”   李青宥闷哼一声,把她整个人揉进怀中,咬牙说:“我当然想,但是不行。”   她从对面楼走过来,大家都看见了的。如果这是李青宥的房子,他也有足够能力保护冯淑兰,他巴不得她现在就住进来。   但是不是。   他不能让这样的自己面对苏安的父母,因为必败。   他有些难受又充满希望地说:“等我买个大房子,你再来住……”   苏安难免有些失望,却懂事地点点头。   她太冲动了。   他们若只是单独居住,那么不管苏成阳和周又琴怎么闹,都是他们能应付的,可是冯淑兰是个老人家了,若是他们上门来闹,闹出个好歹……她小小声地说:“我这几年也存了点钱,你若是需要……”   李青宥的回答是再一次吻住了她。   这次他不敢吻得太深,只是浅浅地吮了吮,安抚下她的情绪后,和她商量着:“那要不,去住酒店吧。”   回去的话,就是苏安父母的主场地,她讨不了好。   虽然并不会造成什么后果,但是她肯定会非常不开心。需要时时刻刻都打起精神来,用上战场的注意力过日常生活。   那是什么样的鬼日子?   他不愿她受那样的罪。   住在酒店里,她的父母就算再怎么样,也不敢太过分。   他不禁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意。   那对夫妇啊,最爱面子,苏安若是住出去,恐怕只敢偷偷摸摸求她回家住,明面上是不敢大闹的。   吃准了他们的性格和可能会有的反应,其实也不难对付。   苏安的行李都丢在家里,李青宥本想说现买的,可是贴身内衣裤就算现买也要过水,难不成这临近大过年的,让她穿一次性的?   多难受。   权衡再三,他提出陪她回家提行李。   苏安披了件李青宥的外套就跟他一起回家,本以为那一家子肯定走了,没想到一开门,一个年轻男人站在她的面前:“苏安?” 第37章 你别怕   苏安的视线在他脸上轻快地过了一下,几不可见地皱眉。   怎么还没走?   李青宥的目光越过二人,在玄关处扫了一眼,没有看到她的行李,想来是被她父母搬进去了。   来都来了,龙潭虎穴也得闯啊。   他搭着她的肩,用一个通俗的肢体语言表示了一下占有欲,然后微笑,用他那无往不利无懈可击的外表对这个陌生的年轻男人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劳驾,让一下。”   苏安在他的提示下,止住了弯腰换鞋的动作。   若是擅自约来相亲的人走了,她或许会在家中多盘桓一段时间,但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只想拎包就走。   男人对李青宥和苏安之间亲密无间的状态感到愕然,又被他气势所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玄关处的视线豁开一半,二人顺利进了家门。   苏安看都没看一眼客厅里同样惊愕不已的那对夫妇,而是直接对上了守在房间门口的周又琴。   她已换了外出的服装,似乎正要出门。   沉着脸,周又琴强忍着脾气:“你回来得正好。”   她上前抓住苏安的手,稍稍用力往自己身前拽,想让形影不离的二人分开:“正好,我们准备出去吃饭。”   苏安却用了更大的力气把手抽/出来,依旧跟李青宥站在一起。   “我就不去了,祝你们用餐愉快。”   早就盯着李青宥不顺眼的苏成阳眉锋剧烈跳动了两下,终于忍不住从沙发那边几步奔过来,跟妻子站在一起,怒瞪李青宥和女儿。   “你什么意思?”   苏安差点当场顶回去。   什么意思?   这话该是她来问他们的吧!   在女儿表示了多次拒绝之后,直接把人带到家里来,让她避无可避只能跑出去,这家还是她的家吗?   哦不,按照人类群居规则来讲,她成年了,就应该自立门户,独立出去,这个家,从她成年起,就只是她的父母的家。   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是她的父母的家而已。   苏安这回是彻底认清了这个事实,心里有点难过。   没有哪对父母是经过培训上岗的,所有的父母都有第一次当家长的不知所措,她在等他们成长,等他们合格,但现在看来,他们是再也合不了格了。   她已经不再去奢望能从这个家庭里得到丁点正常的幸福感。   她要走了。   苏安向李青宥使了个眼色:行李在房间里。   他会意,几步绕过二人,钻进苏安的卧室里,将她为数不多的一个小箱子加一个手提袋的行李尽数提出来。   苏安接过,先从手提袋里翻出给父母家人带的礼物,递给周又琴:“妈,这是给你们,还有奶奶,姑妈他们一家,外婆家买的礼物。”   周又琴尖利的声音藏着几分慌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的礼物,你不会自己去送啊?还要妈这把老骨头帮你送吗?”   苏安见她不接,直接放到一旁的桌上,转身就跟李青宥出去。   苏成阳拦住二人,伸掌抵住李青宥。   苏安是他女儿,人后再怎么不待见她,人前总得给她几分薄面。   但面对李青宥这个诱拐他女儿的人,他可就没那么好脾气了。   谁知他的手掌还没碰到李青宥的胸口,苏安就直接把人往另一个方向推了推,代替他站到了苏成阳面前。   苏成阳脸直接黑了。   苏安示意李青宥先走,李青宥只迟疑了一瞬,就痛快地拖着行李走了出去。   到门口的时候,那个男生终于搞清楚了状况,一脸气愤地盯着他。   他眼都没瞥他一下,直接仗着身材优势从他身旁抢出一条道来,扬长而去。   苏安见李青宥顺利出了门,心下微松。   趁着那回过神来的一家人还没拂袖而去,苏安也紧随其后,穿过众人,走出房门。   一出苏安的家门,二人就快步钻进早就按停的电梯里,第一时间飞快跑出小区,打了个车到本市最大,最安全的酒店开了间房。   李青宥把人安顿好,打电话跟冯淑兰说了下情况,然后就趁着她在洗漱的时候出去买了一大堆吃的喝的用的回来。   苏安从浴室出来,看到桌上堆了这么多东西,不由失笑:“这么多我怎么吃得完?”   李青宥很自然地说:“我也要吃啊。”   苏安面色如霞,坐到一旁擦头发。   李青宥整理好东西,坐到她身后帮她擦。   擦着擦着,顺手就把她搂怀里了。   “安安,你别怕,一切有我呢。”   苏安抬头亲了亲他弧度完美的下巴,凤眸勾人:“只要你陪着我,我就什么都不怕。”   李青宥俯首看去,怀中人半湿的头发全部捋到耳后,由于太过沉重,她细薄的耳廓承不住湿发的重量,有一边散落下来,垂到肩头。   因为换过衣服,苏安此时身上贴肉穿着的是件一字领的羊绒衫,李青宥看见有一滴顽皮的水珠从她发梢落下,顺着锁骨霎那间就没入胸口。   他的喉间也不禁随着这滴水珠的滚落而动了一下。   苏安清清楚楚地看见,不禁暗笑着稍稍离他些许距离。   李青宥宠溺地笑笑,半点不尴尬地将她湿发拨回耳后。   自苏安离开那个气氛诡异的家后,她身上平时有意遮掩隐藏着的那种妖异气质与日俱显,常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几许含蓄的风情。   与他在一起时犹甚。   这能怎么办呢?自己撩的妹,跪着也要继续啊。   他只能又亲了亲她,用以抚慰他被挑起的情/欲。   接下来的事情果然如李青宥所料,苏安的父母知道了苏安住在酒店后,果真没敢来强行要求她做什么,反倒是苏安的名声终于传了出去——那家子被苏成阳和周又琴找来家里相亲的父母,在锦绣市是有点人脉的,除了周又琴跟苏安讲的,母亲是妇幼的主任,父亲算是吃公家饭的,经过他们这么一传播,苏安的名声,在锦绣市的适龄男生父母的眼里,算是完蛋了。   周又琴终于忍不住打电话来跟女儿吵。   苏安直接把手机放到笔记本边上,忙着自己手里的事,直到对面发出尖锐的质疑:“你在听吗?你有没有在听你妈说话!”才面带嘲讽地拿起来,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她早就知道,周又琴也就只敢打打电话而已,在家里,只要关紧门窗,就可以放声大叫,不怕被别人知道。   不怕,丢他们的脸。   想到这里,苏安的嘴角上扬的弧度更扩大了几分。   而周又琴的声音,也已经拔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端,尖利的嗓音如同指甲划过玻璃一样,切割着她的神经。   她又把手机拿远了些,等那声余韵消退,才放到耳边。   “从高中毕业起我就跟你说过,我有男朋友了。是你一直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擅自给我介绍。造成这个结果的人不是我,是你。”苏安微叹口气,她知道周又琴转不过弯来的。   就像她为这件事而难受,明明是因为她自己对事情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却会说,是苏安惹得她难受。   总之,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父母永远的“为你好”。   但从苏安这并不长的人生经历里总结出的结论来看,苏成阳和周又琴几乎所有打着“为你好”旗号时,做的都不是人事儿。   比如眼前这一件。   周又琴果然受不住刺激,气愤之中挂断了电话。   到底是生她养她的母亲,周又琴气成这样,苏安也不想的。她说的不过是事实,但周又琴从心底里不接受,她又有什么办法?难不成得向她低头,承认这一切全是她的错?   她和李青宥两情相悦,再听父母的话去相亲,那才是她的错!   摇摇头,苏安无奈地把手机充上电。   周又琴只是一时气愤才挂断电话,一会等她想过一轮,又会觉得气不过再打电话来理论的——到底是亲母女,斗智斗勇这么多年,多少也摸到了对方的一点规律——手机的电量得时刻足够她各种电话杀。   李青宥头天晚上天还没黑就被苏安赶回去了。   “你好不容易回来,别让奶奶等。”   就算是男生,也最好能不走夜路尽量不走夜路。   万事安全第一。   李青宥交待她一定要用门顶,然后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他一出去,苏安就把门顶给用上了,然后继续跟周又琴女士斗智斗勇。   过了九点,周又琴女士的血条大概是掉完了,终于落得耳根清静。苏安才正式开始她的工作。   设计狗的人生,啧,一言难尽。   今天做单流的泪,都是当年选专业时脑子里进的水。   苏安默默望天了一会儿,埋头苦干。   不知过了多久,李青宥的电话拨了进来。   “又在忙?”视频那端,他神色温柔,语调却有些清冷。   “……啊。”苏安有些发怵。   “十点半了。明天再做。”   苏安狗腿地应下了,当着视频那边的他的面,把工程都存好,关了机,一脸乖巧:“我关了。”   “嗯,乖。”   过年过得依旧相当有仪式感。   然而除了仪式感外,苏安就没有再感受到别的了。   别说她梦寐以求的真情依旧没有出现,相反,还因为最初的相亲事件,整个年过得极其尴尬。   苏成阳碍于大过年的,不能说不吉利的话,不敢出口什么不好听的,但看苏安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到最后直接采取不说话,不回应,不理会,三不政策。   对此,苏安表示:幼稚。   最后一个学期,实习的苏安忙到飞起,直到舍友提醒,她才发现毕业的时间就这么来临了。 第38章 她很有魅力   毕业晚会的时候,苏安穿了条比较特别的裙子。   在我国目前的审美大环境下,大多数姑娘对于自身形象的塑造都是往幼萌的少女感方向上下功夫。   即便是有些并不适合这种风格的女性,也会在各种细节上把自己往“清纯无害小白莲”那儿靠。   于是就会产生出很多令人啼笑皆非的组合。   比如中庭过长,给人成熟感的女性,非要打扮成圆眼嘟嘴猫爪爪手卖萌结果看着就像老阿姨装嫩;又或者不分青红皂白一律穿着嘻哈风装成叛逆少女,却活像乡村非主流;亦或是,无论是何种五官气质,全都清一色的水光肌韩式大平眉,一味硬凹清纯无害人设,结果只有傻白,没有甜。   就如同,他们的系花一样。   明明是偏成熟清丽的长相,性格也是温婉娴静的,非要穿个欧式粉裙子,带蓬蓬裙摆。   当然,她这样穿,也不难看,只是细看,总有点违和。   但这些事,苏安并不CARE,她挽着李青宥步入会场。   今天来的人很多,气氛也比较轻松,苏安见过了她现在实习的公司的一名股东后,忍不住跟李青宥谈起以前的事。   “我一看到郑总,就想起那件事。”   他们现在远离了众人,走到会场的一个比较安静的角落坐下吃东西休息。   说这话的时候,苏安脸上带着明显揶揄的笑意。   李青宥好笑摇头。   “他应该很想发明一种机器,把你的记忆删除掉。”   苏安笑得更欢。   “我知道,刚才他看见我们的第一眼,眼里还有点尴尬。”   二人相视,都不免轻笑出声。   苏安所说的事,是当时她刚进去实习后,帮着直接带她的前辈接了个CASE,是郑总临时要求的,原来的那份被助理搞砸了,他们算是去救场。   但苏安跟她的直属上司完成得很漂亮,让郑总的公事没有被耽误,于是郑总提出见一见这个才华横溢的实习生。   在聊过工作上的事后,郑总顺嘴提了一句:“我有个子侄后辈,与你十分相配。”   苏安讶然中,郑总自信满满地说。   “你看,你们都有这件饰品。”   他拿钢笔虚点了点苏安手腕的位置,让她禁不住往里一缩。   她穿着长袖衬衣,情侣手链在手腕里若隐若现,郑总眼这么尖?   还没等她回答,郑总就继续说道:“小苏,你还没有男朋友吧?这样,他一会儿要来这找我,说有事要拜托我——哎我跟你说,这是我老朋友的儿子,真的非常优秀,你一会儿直接见了,再告诉我喜欢不喜欢,嗯?”   苏安正哭笑不得间,内线电话响,秘书甜美的嗓音向郑总报告说他约见的人来了。   不久后,办公室门一开,李青宥走进来。   苏安一怔。   郑总早站起来迎上去,揽着他的肩头,向苏安介绍:“小苏啊,这是我朋友的儿子,算是我的侄子了。”   李青宥笑容里有几分意外,显然他并没打算在这里看见苏安,然后他直接道出来意。   “郑伯伯,苏安是我女朋友,我这次来拜见您,就是想让您多关照她一二。”   郑总当时脸都窘了。   想到那天的事,李青宥摇头:“好难得看到郑伯吃瘪。”   其实这件事也算是一个小插曲,不过是郑总热心过了头,也算歪打正着,没有办成坏事。   但在郑总看来,就是他在无意见挖了子侄的墙脚——虽然没挖成,而且挖的方向也是对的,但总归是不妥当的。   也怪他自己,着实太过冲动。   苏安笑说:“可见郑伯伯对你是真的好。”   在李青宥父母过世后,冯淑兰把他带回了丈夫的老家抚养,与其父母的社会关系就断了。   李青宥也是在上了清大之后,才渐渐找回了父母当初的一些旧友故交。   这让他的梦想实现又多添了几分保障。   毕业晚会只有一次,苏安休息了没多久,就又投入到了同学间的快乐海洋中,而李青宥则以一会儿要清醒送她为由,暂时留在一旁休息。   他人虽然坐着不动,视线却一直牵系在苏安身上,忽然眼前一暗,他抬眼,一个男生挡住了他的目光。   李青宥没说话,只用带着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明显,这人是找他有事。   那男生似鼓足勇气般,对他说:“李青宥,你离开苏安好不好?”   李青宥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哦?”他俊雅的面孔露出三分笑意,唇角微微勾起。吐出的字句却极为冰冷,不带半分笑意。   若是苏安在这里,一定会明白他的眸光里满是危险的前兆,让这个男生不要再说下去。   然而,这个男生就是挑苏安不在的时候,才敢过来说这些话的。   他见李青宥回应了他,似乎更有勇气了些。   他挺了挺身体,觉得自己在李青宥面前做这番动作像是小学生见到老师,于是又垮了下来,又觉得这样太没气势。   在他一会儿挺直,一会儿垮掉的过程里,李青宥垂了眼皮,慢条斯理地放下餐具,擦了擦嘴。但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   来者不善。   他得防着点。   那男生看他这样漫不经心的样子,十分生气:“喂,我在跟你说话,你妈妈没教你别人跟你说话的时候要看着人家吗?”   这话一出口,男生就觉得浑身一冷,像是被某种猛禽居高临下地盯住,他甩甩头,想要摆脱这种莫名其妙出现的感觉——他就没见过猛禽,居然会有这种感觉?简直不合常理!   李青宥终于站了起来。   他比这男生高半头,身高带来天生的压迫感让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反应过来后,又色厉内荏地硬是止住步伐,仰着头,梗着脖子叫嚣:“你,你干嘛?”   他的声音有点大,周围的人察觉事情不对都看过来。   男生是他们的同系同学,大家就算不认得,也眼熟。李青宥则是苏安上大学自带的男朋友,也有不少人见过他,特别是苏安为爱上清大的故事,几乎传遍了整个系的女生宿舍。   他们一对峙上,就有人忙着去找苏安。   那男生见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十分懊恼。   他就是想借着大家都在忙的时候,过来跟李青宥说两句话而已,这一下这么多人看着,他好紧张。   李青宥冷着脸看着他,目光如同冰刺一样,冻得他极不舒服。   为了掩饰尴尬,他动了动身体,干脆放大了声音:“你别乱来,这是我们系,你一个外系的,想干什么!”   李青宥真是懒得跟这人说话。   他轻嗤了一声,视线越过他,看向穿越重重人群赶来的苏安,目光一缓。   从远处奔过来的苏安有些喘,她的脸上尚带着几分因兴奋而起的红晕,目光在二人身上一转,就大概知晓了原因。   她径直走到李青宥身边,牵起他的手,对那个男生诚恳地说:“徐超,我想我当初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现在,请你让开。”   那叫徐超的男孩见苏安在这么多人面前又拒绝了她一次,羞愤难当,脸憋得通红,不管不顾地大叫:“他有哪里好?不就长得一张小白脸样吗?你既然上了清大,自然应该找更好的,没想到你这么肤浅!”   这话越说越难看,老师也禁不住皱眉。   有要好的同学上来拉他:“徐超,别说了。”   他们在旁边都看见了。   大家都是同级的同学,按理说徐超还跟他们更亲近些,但是李青宥和徐超二人站在一起,众人的天平不自觉地就会向李青宥倾斜。   站在沉稳可靠的李青宥面前,本来在大学生里形象尚可的徐超,完全被比成了一个没长大的毛孩子。   苏安见人把徐超拉住了,扯了扯李青宥,低声说:“我们走。”   真败性。   好好的一个毕业晚会,硬生生被一个二愣子给毁了。   她低头拉着他,越走越快,二人完全远离了晚会现场,晚风一吹,苏安脑子一凉,后知后觉地停下脚步。   她回身,目光中带了几分歉意地看着李青宥:“抱歉,让你不高兴了。”   李青宥深邃眼神牢牢锁定着她,低声说:“你不需要抱歉。这事不是你的错。”   徐超追求过苏安的事,他早先曾经听苏安提起过。不过他在听苏安说起拒绝之后就没再有所动作的情况后,就把这事抛到了一边。   他信任苏安,也相信自己。   自己的女朋友有人追求,只能说明她很有魅力,自己很有眼光。没事干去调查连竞争对手都算不上的路人甲,那纯粹是给自己添堵,他才不会干。   苏安饱含歉意地笑了笑:“我的外套忘了拿,你等等,我……”   话音未落,她的肩上就搭上了李青宥的西服外套,她抬头,他俯过来,哑着嗓子说:“我早该这样,把你的美都遮起来……”   话尾消失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吻里。 第39章 舒服吗?   苏安双手紧紧拉着衣襟,仰头与他在晚风中热吻。   她的身体被全部包裹在他的衣服里,整个人被他笼在风里。   一吻毕,她抬眼,眸含水光,眼尾晕红:“回你那去么?”   语带暗示,李青宥听懂了,他搂住她单薄的肩头:“走。”   早在大四的时候,他就开始创业,眼下有间公司,蒸蒸日上。吃住常在那儿,东西倒比苏安那儿还全一些。   她先一步到了他的办公室,刚把披着的外套脱下来,身后就有人伸手来接。   她转头一笑:“门锁好了?”   李青宥说:“嗯。”   他随手把衣服丢到一旁椅子上,张口就叼住了她后颈上的一块软肉。   他的手在她大片裸背上轻轻抚过,眼中欲色渐浓:“安安,你好美。”   他满足喟叹,有力手指勾开礼服肩部的细带,她的肌肤如牛奶般的滑,轻软的料子瞬间就滑落肩头,挂在她挺翘的后臀上。   唇角微弯,李青宥大掌掐住她细腰,火热的唇舌从后颈,肩头,脖子,一路逡巡到了她发红的耳垂附近。   撩拨,用尽全部心力的。   苏安半闭起眼,侧展着她修长的天鹅颈,方便身后之人的动作。   他的掌心如他的唇舌一般火热,一路向下蜿蜒,透过轻软的衣料熨帖在她身上,比起直接接触更有种隐秘的刺激。   苏安不由一颤。   她的腿非常敏感。   她也是才知道的。   她扭过身,毫无遮挡的上半身直接暴露在他视野之中。   他忍不住闭了闭眼,重又睁开:“安安,你真……”太磨人了。   苏安主动伸出双臂勾在他脖颈上,吐气如兰,在他唇边印上一吻。   李青宥双臂猛地一收,将人整个抱起,她被抱着坐到了他办公桌上。   桌面如镜般光洁,凉凉得很舒服,苏安不禁动了动,调整了一下坐姿。   李青宥双手撑在她后方两侧,整个人把她罩在怀中,由轻到重的吻她。   ……   黑暗阻碍了视觉,却让其他触感无限放大,一点点细微的感觉,都如同暗夜里的萤火虫般明亮。   他从背后握住她细腰两侧,爱不释手。   俯下身,他在她耳边低哑地说:“你的小把手,我真爱得不行。”   苏安双手无力地撑在办公桌上,胸前两点随着身后之人冲撞的动作在冰凉桌面上擦出红痕,娇颤挺立。她颤声说:“还没好吗?”   落地窗外是一片霓虹,晚风裹挟着夏日里的躁郁从窗户飞越进来,却只将气氛烘得更热烈。   他一使力,将她整个人举起来,一手仍握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横过她身前,搂住她一处,揉搓着,抚摸着。   “再一会儿。”   苏安混沌的脑子无法思考,她努力去想,在刚才,他是不是早就说过这话?   这一会儿,一会儿,又一会儿的,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啊……   正想着,脸被轻轻掰过去,他从身后吻住她:“别走神。”   想也无用,苏安所有的神志都被他带走。   她闭着眼,承受着他给她的一切。   然后她听到他在她耳边低喃:“舒服吗?”   她掐了他一把。   这叫什么问题嘛!   但她的手虚软无力,这一掐跟摸一把差不多。   他低笑起来,干脆拉过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又问她:“舒不舒服?”   她又羞又恼,只得轻晃着脑袋,想避开他在她耳朵里的吹气。   他舔了舔她耳根:“突然想起,高三开学的时候,在学校里堵你。你叫我让让。”   他的声音又低又磁,将她的思绪很容易地就带到了回忆的那个点。   还没等她想明白,身后狠狠一撞:“现在呢?还要不要我让让?”   苏安咬牙。   这人,怎么这么记仇?   太讨厌了……啊!   他张嘴咬住了她的耳垂,尖利的齿几乎要划开她的软皮。   然后在她的身上,释放他最后的狂野。   ……   苏安趴在办公室里的小套间的床上,一动都不想动。   始作俑者却一脸轻快地在外面整理完了进来,精神奕奕的样子。   苏安咬牙。   老天真不公平。   凭什么动的是他,累的却是她?   他将她抱在怀里,指尖勾勒着她软下来的腹肌上并不明显的线条。笑得一脸餍足。   苏安没有再见到徐超。   毕业的一应事务,她早就处理完了,那次毕业晚会,也不过是最后的狂欢。   她送完要送的同学,与他们一一惜别,然后就开始了她新的人生。   还有,新的战争。   苏安深吸一口气,推开家中的大门。   在正式开始工作前,她得把一件事先处理了。   周又琴和苏成阳早就知道她要回来,这个休息日便没去度他们永远度不完的蜜月,而是在家里等她回来。   经过这四年,苏安从内到外都有了质的变化。   她不再挣扎,而是强有力的直接修正了她自己的人生。   把它们从“父母希望的样子”,直接一个急转,到了“自己喜欢的样子”上。   这弯转得太急,惊呆一应亲戚朋友。   但她不在乎了。   她的人生才开始,不能一辈子活在父母的阴影下面。   几年不曾仔细看,周又琴比记忆中那个娇滴滴的母亲又老了几分。因为女儿“不听话”,法令纹加深了不少,嘴角也有些下撇。   苏安坦然面对。   “我活成我要的样子,不是一样孝敬你们吗?为什么你会不高兴成这样。”   周又琴冷哼一声:“你根本就不懂!”   不懂什么?不懂你那过分的掌控欲吗?那我宁愿一辈子都不要懂!   苏安尽量和缓,但周又琴似乎因为更年期的关系,说出的话极其尖利刻薄。   而苏成阳,则阴测测地看着她。   苏安叹气。   她只是不想做个提线木偶而已。   但很显然,她长到这么大了,她的父母仍然不将她视为一个能平等沟通的“人”。   最后,她只能无功而返。   要办的事没有进展,苏安订了票,准备回单位,突如其来的一件事却打乱了她的安排。   周又琴已年近五十,按理说早该从一线退下来,做些强度低的工作,享享清福,但她没有,而是一直活跃在一线,接单虽然挑,但一些大的,利润高的单子,她只要想做,都能接上,不止客户,领导也很信任她。   她的行事作风跟她凌厉美貌如出一辙,向来无往不利,但她这次遇上了大/麻/烦。   “什么?说我剽窃她的创意?她也有脸说得出口!”   跟女儿的斗争早就让周又琴嘴角起了燎泡,这时听到这样的消息,更是暴跳如雷。   她尖利的声音几乎能直接切割玻璃:“那小骚/货不就抱上了大老板的大腿吗?偷拿我的创意改了改抢先送上去,就有脸说成是她的了!”   她在家中打电话,话说得糙,让苏成阳都不免皱了皱眉头。   他拉了正不断在客厅里烦躁打圈的妻子一把:“阿琴。”   周又琴反射性地一甩手,指甲尖擦过丈夫脸颊:“别烦我!”   苏成阳动作一滞,面皮被擦过的地方开始隐隐发热,他摸了一把,没有血,但发了热,应当是肿了。   他拉下脸,又看了暴躁中的妻子数秒,转身提起包出去了。   关门声惊动了房间里整理行装的苏安,和正和公司的人激烈对骂的周又琴。   苏安走出来的时候,苏成阳已经走了。   周又琴抓着手机,怔怔地看着门口。   她觉得不对,走过去,轻轻叫了声:“妈?”   周又琴像是被惊到一样转过身来,手机那边还有人在说话:“周姐,周姐?”   她匆匆应了几句,说了她不会放过那个小贱人,就把电话挂了。   苏安看着她一面梳头一面讲:“你爸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这大晚上的,我去找找他,你待在家里别到处乱跑……”说到这里,她动作一顿,看了早已长大成人的女儿一眼,似乎是终于发现女儿已经不是小孩子,噎了噎,“总之你在家里等,你爸要是回来,就给我打电话。”   苏安仔细看着周又琴的脸。   刚刚发过脾气,脸上有些褶皱还没消下去,眉梢眼角全是戾气。   眼神异常的亮,说明情绪仍然在亢奋状态。   她上前按住母亲的手,在对方几乎是一颤停下后,柔声说:“妈,你在家休息。爸是大人了,他只是出去转转,很快就会回来,你……”   “你知道什么!”周又琴听到这里,本来平静下来的胸腔又剧烈起伏起来。   “你知道什么啊!”她重复叫着。   “你爸是生我的气才跑出去的,这跟他平常随便出去转转能一样吗?”   她看着女儿,眼神亮得出奇,像是死死盯着什么物件一样,用那种,偏激的,执拗的目光看着她:“你不心疼你爸,我心疼你爸。我要去找他。”   她挣开女儿的手,几步奔到门口穿鞋。   “妈,你有几分是觉得自己做错了去找爸,还是说,只要他在你意外中离开视线,你就要去把他找回来看着?”   周又琴穿鞋的手一顿,她猛地站直身子,猝然回头。   那眼神,已经像是看仇人一般了。   苏安却迎着它走上前去。   “妈,你想过没有?”   “你什么意思?”周又琴声音剧烈颤抖。   她的弦刚才就绷到了极致,只要再撩拨一下,就要断了。   “我说,妈你对爸太强势了。”   苏安却不给她放松的机会,一次性挑破了这个脓包。   “从小到大,爸去接过我几回?我平衡感不好,一直学不会骑车,爸上班轻松,却每天都提前下班去接你,就因为你说自己做设计做得头疼,不想自己开车,怕出意外。可是妈。”   她走到她面前,站定。   “你选择了当一个母亲,选择跟爸共同成立一个家庭,就不再是24小时的公主了。这很残忍我知道,每个女生都有做公主的权利。但在同时,你也有身为一家女主人的义务。”   苏安的话字字如刀,全都扎在周又琴的心上。   “妈,我都长大了,你也应该明白过来了。”   她语气渐缓,语音渐低:“爸跟我一样,一直生活在你的阴影里。这么多年,你们走偏了的关系所影响到的人,不仅仅只有我。”   “还有你们自己。”   苏安踏过最后一步,上前抱住她,在她猛地僵直的身躯上蹭了蹭:“妈,来,你跟我来。”   她轻轻将她牵到沙发上坐好,才稍稍放开她。   周又琴别扭地动了动,眼睛里的刀子噼哩啪啦往下丢了一地,只余下有些茫然的空洞。   “你爸跑出去了……”周又琴呢喃着说,“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苏安心道:积年累月的被你高压着,到现在才出现端倪,已经是极好的结果了。   但她没说出来,只是倒了杯水递给她,安慰她:“爸只是出去转转,很快他就会回来的。你别担心。”   周又琴那根紧绷的弦稍微松了松。   果然没多久,苏成阳就提着盒草莓走上来。看见妻子女儿都坐在沙发上等他,不由一怔:“哟,这是,欢迎大会?”   其实看周又琴的脸色,这得是□□大会。   周又琴抽了抽嘴角,似笑非笑:“回来了?去……”她想问他去哪了,手却被女儿轻轻一拽。   话尾吞了回去。   苏成阳拿了水果回来,还能去哪?当然是去买水果。   除此之外,就算有也是没有。   更何况。   她看了看宴会厅的挂钟。   嗯,应当是真没有。   他就是一时被自己误伤到了,一时受不了,出去散散心。   “呐,吃吧。”   正想着,苏成阳已经把草莓洗好了端出来,放在……他挪了挪位置,放在了并列坐着的母女二人中间。   周又琴莫明有些心酸,又觉得一阵释然。   他就算生气一时躲开,也还记得她,给她买东西吃。   她从前真的,做错了吧。 第40章 予你   气氛在诡异间和缓下来,苏安陪着吃了两个,就找了个借口钻回房间,把地方让给父母。   一进去,就发现手机里有几个未接视频。   她回拨过去,李青宥头发滴着水转过头来。   她不由一笑。   怎么好像几次见到他,都是刚洗过澡。   思绪像是夏日里的一泓清泉,瞬间就流向远方。   脑中顿时浮现他洗澡的情景,苏安面上就带了几分羞赧。   李青宥看了看她:“干嘛呢?”   说到这个,苏安顿了顿:“我可能要晚点再回去。”她说着,在笔记本上点开订票平台,操作退票。   “怎么了?”   “我家里出了点事。”苏安把周又琴遇到的事跟李青宥提了提。   她一边操作,一边讲,有一句没一句的,李青宥却听得极为认真:“嗯,你在那多待几天也好,反正假期还有呢。”   苏安弄完了票,转头过来说:“嗯。这几天你要注意吃饭啊……”   俩人叙了会儿废话,苏安就把视频挂了。   周又琴对她虽然有很多不合理,但终归是她亲妈,眼下她出了这样的事,在合理范围内,她还是会尽量待在她身边——哪怕具体帮不上忙,给个精神支持也是好的。   但她也并不是什么都不做。   苏安从周又琴那儿了解到这件事后,发现这个单子的客户她好像认识。   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后,苏安心里就有了底。   等到她把一应事情办完,本就不多的假期也就要到了,再不走就要逾期。   周又琴和苏成阳这次亲自将女儿送走。   在机场上,周又琴终于吐口:“过年,带他回来吃饭。”   登机之后,苏安脸上都是笑意。   无论父母是因为她能实际的帮助到他们,还是因为真的理解了她的心情,那些都不重要了。   一下飞机,她就看到了想了一路的人。   他站在出口处,清冽干净得仿佛少年模样。   她跑过去,扑到他怀里,感受着他热烈有力的拥抱。   回到住处,她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些必备用品,就去洗澡。   李青宥见她的箱子还开着,顺手就去整理。   大箱子大多是衣服和用品,整理完了后,继续整理小箱子。   他一打开,就摇头失笑。   难怪这么重。   小箱子里,全是苏安高中时偷偷画的画稿,这次回去,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一起带来了。   李青宥随手翻了几张,就没仔细看,全都理好了墩在一旁桌上,准备等苏安出来了,自己收起来。   在一堆画稿下面,放着一本极眼熟的本子。   这本本子是倒扣在行李箱里的,他伸手把它翻过来,几个熟悉的大字映入眼帘:予你。   思绪瞬间被带回那个同样炙热的夏天。   大多数人,在当时都不会知道,高三,会是他们人生里最为难忘的一年。   这一年,他们所有人都年少轻狂,意气风发,年少不识忧,却又常常为赋新辞常说愁。   极度矛盾的结合体。   高中毕业的这一年,所有离愁都像是一种狂欢,大家兴致勃勃讨论自己希望去的,有可能会去的,将要去的地方,那些地方的名字统一叫做未来。   然后他们咬烂笔头,冥思苦索,绞尽脑汁,去填那一本,也许只以填满为目的,一辈子都不会再被翻开的,同学录。   李青宥看着自己的字迹,随手翻开第一页。   扉页上,是苏安笔力不亚于自己的序语:致最好的青春。下面还有落款。   再之后的内容,李青宥不用翻看就能在心里大概顺出顺序。   首先,在扉页后的,正式的第一页,自然是由苏安最要好的尹歆来填的。   画了个……露着胸肌腹肌人鱼线的美男子。   然后整本同学录就坏掉了。   尹歆填完没还,直接拿着去给从前艺体班的同学们间轮了一圈,在她带的好头下,几乎每个人都大显身手,甚至有人在他的那页上绘制了精细的场景,设计了精炼的剧情,直接整了个单页漫画在上面。   李青宥知道苏安有本同学录,他本以为自己是最重要的那一个,势必要写在第一页的,谁知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最后发现是尹歆给拔得头筹,气得嘴角直抽。   但她是苏安的好姐妹,他一个大男人,不能跟女人计较对吧?   行,当不了开场,当个压轴也是可以的。   同学录那么多页,就算一人画满一整页,不,两页纸,也足够留出一页给他写的。   他这么想着,便也不着急起来,直到尹歆来还。   还的是满满一整本,嗯,不该叫同学录了,得叫画集,还有声有色的,有的上了色,有的画了剧情,有的做了漂亮的效果,简直是费尽心血,集他们所有人所学的大成。   呵呵。   就是没留出哪怕一页给他!   这些人,太不懂事儿了!在同学录里画好几页的连环画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李青宥陪着苏安第一次翻完那本不知道该叫同学录还是该叫画集的玩意儿后,脑海里蹦出的唯一想法。   当然了,他现在知道了,那叫绘本创作。   但谁在别人同学录里创作绘本啊!   总之,没捞着一张纸的李青宥不高兴,很不高兴。   他不高兴,后果就很严重。   苏安一开始觉得没什么,毕竟同学录这种东西,要多少本没有啊?   这本给她们艺术班的,李青宥要写,她再买一本给十七班填不就是了?   李青宥却向她讨去了这本同学录,边翻边说:“画的真不错啊。都能出个画集子了。”   他不动声色地说:“要不给你写个名字?”   他合上封面,轻轻点着封面上空白处,声音勾人:“给你起个集子封面怎么样?”   当不了第一,也当不了压轴。那他就直接霸占封面,把他们都管上!   苏安能怎么样?当然是同意咯。   于是李青宥借着这个理由,把整本“画集”拿回了家,仔细翻了一晚上,没发现有什么“暗恋苏安所以借机表白”的迹像,放下心来,心满意足地沐浴焚香……呃不是,净手,然后磨墨,在封面上认真地题了“予你”二字。   将我满腔爱意,与一生岁月,尽付于你。   浴室门开的声音唤醒了沉浸在回忆中的李青宥,他随手将这本画集式的同学录放在那叠旧画稿上面,转身迎上去,十分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吹风机:“一会儿要先吃饭还是先睡觉?”   虽然苏安没说,但是李青宥知道,她为了摆平母亲遇上的事,也算殚精竭虑,忙活了好几天,打通了好几个关系,多方努力才达成了现在这个各方面都比较满意的结果。   她眼下浓重的青黑代替主人诉说着她的疲惫。   “先吃……不,先睡觉吧。”   苏安在李青宥温柔的吹头发手势中昏昏欲睡。   东西在飞机上吃了点,现在并不是很饿,如果选择吃东西,就得一个小时不能进入睡眠,她太困了……   看着在自己手中闭着眼打盹的苏安,李青宥又心疼又为她高兴。   能耐了。   今非昔比,连高考目标都茫然无措的模样,早已流逝在记忆的长河里了。   他吹干了她的头发,轻轻推她:“到床上去睡。”   苏安嗯了一声,却不走,李青宥收拾好东西,过来拉着她走:“我也陪你睡会儿。”   她这才动了。   爬到床上,苏安几乎是沾枕就睡。   李青宥轻手轻脚地从背后把她怀在身侧,本来并不困,只是想好一段时间未见的女朋友躺一会儿的他,嗅着怀中佳人的发香,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久,苏安就被一阵浓郁的香味给唤醒了。   她翻身,床的另一边已经空了,她摸了摸床垫,热的。   苏安趿鞋走到厨房,在灶前忙活的李青宥应声回头:“醒了?鸡汤快好了,一会儿给你下个面吃。”   苏安舔舔发干的嘴唇,接过他递过来的一杯温度适宜的水,喝了半杯。   “嗯……我妈说,让你过年回去吃饭。”   “什么?”李青宥正拿开水烫碗筷,闻言手一颤,差点把开水注到自己脚上去。   他忙一个退步,把开水壶放在一旁,拦住苏安要去拿拖布的动作,自己去拿来把地上的水吸干了,又把拖布放回去,才有些紧张地问:“你刚刚说,阿姨让我过年去你家?”   苏安刚才是刚睡醒,脑子里还有些混沌,在被开水差点烫到男朋友事件刺激了一下后,整个人已经恢复过来了。   她直接搂着对方的腰:“嗯。开心不?”   李青宥直接亲了亲她鼻尖:“开心,开心极了!”   他不是没有示好过,只是每次送去的礼物,都被他们直接拒收,到后来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软的行不通,硬的又不能行。   到底是苏安的父母,真要闹僵起来,难做的是苏安。为了女友着想,他只有尽量隐形,不进一步刺激他们的神经。   现在,他的姑娘自己把这件事办成了,怎么能不令他高兴。   “你太棒了。”他又亲了亲她。   苏安直接扯着他衣服的前襟,拉下他的头,徐徐亲上他的唇:“那现在,棒姑娘要求你给个奖励……”   余韵散在空气里,被冷气瞬间吹凉。   苏安扯过薄被紧缚在胸前,抬脚轻轻踢了踢李青宥:“饿了。”   他挑唇一笑:“不是刚把你喂饱。”   苏安用脚趾轻轻掐他腿:“讨厌。”   他又笑了一下,一把把额前的碎发拢到后面,套了裤子就去了厨房。   苏安嘤一声闭上眼,又栽回被窝里。   这人,又犯规啊。   额前发完全被撩到后面背住的李青宥,比起留着刘海的他,更多了几分性感。   他的额头生得十分饱满,美人尖恰到好处,平添几分魅力,额两侧Z字型发际线利落完美,和尾部上挑的浓眉折出最佳角度,眉梢眼角尽是春情,实在是,太勾人。   苏安顿了顿,起身穿好衣服,去厨房帮忙。   日子似乎就这么顺了下去,几月时光倏忽而过,还未进年底,中秋节时,苏安就带李青宥回了家。   多年邻居,却是第一次正式拜访,李青宥有点紧张。   光挑衣服就挑了三五天,出门前却穿了并不曾出现在候选名单里的,平时最常穿的那一套。   苏安笑话他,他躺平任嘲,老实说:“穿熟悉的衣服,更自在点,也更有心神放在正事上。”   到了地方,苏安先一步进来,抬眼看到父母也是打扮一新,一脸正襟危坐的样子,一半好笑,一半是感慨。   总归是要自己成立家庭了,她在原生家庭里的时间不多了。   想到这里,她暗自深呼吸,然后挂上最真心的笑容:“爸,妈,我带男朋友回来了。” 第41章 叫哥哥   化妆间的大门被猛地推开,镜前端坐的人因为在梳妆打扮,没办法扭头,只把乌溜溜的大眼睛往门的方向瞥了瞥,唇皮都不动地发声:“又不是你结婚,急什么?”   尹歆扯了扯跑歪了的伴娘裙,看着这粉嫩的颜色,眉头不自觉地一皱——她可从来没穿过这么嫩的色儿,这……能好看啊?嘴上含糊道:“唔,就进来休息一下。”   这时化妆师轻声说了句:“好了。”   镜前的人左右看了看,站起身,走到尹歆身边:“在躲他?”   话语让正不自觉地频频回顾化妆间大门的尹歆蓦然回头,提高了嗓门:“谁躲谁啊!就他?我还稀的躲?”   “哦。那既然你不躲,我就让他进来了哦。”   揶揄声响起在门口,苏安从外面开门进来,造型师们马上迎了上去,把她簇拥着去换衣服、化妆。   时恋也跟过去帮忙,嘴里不忘数落她:“你真行啊?自己结婚,结果到得最晚!”   苏安笑着配合着大家的动作,走到更衣室里去换衣服,顺手把刚打扮好的时恋拽过去,把空间留给那大眼瞪小眼的二人:“我这不是来了吗?也没迟太多,来得及。”   时恋抽抽嘴角,看着大家虽然忙碌,却有条不紊,到底忍不住好奇心,偷偷掀起布帘,探出半个脑袋往外看。   穿着浅色西服的男人高大英俊,正把一向气场强大的尹歆一步步逼到角落,眼看就要往后跌倒,他长臂一伸,把人揽在怀里。   然后,向来高傲不可一世的尹歆,红了脸,整间化妆室顿时充满了恋爱的酸臭味。   时恋被闪瞎了24K钛合金狗眼,面无表情地缩回头,不说话。   苏安猜着外面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小声说:“你没事吧?”   时恋一脸冷漠:“呵呵,我能有什么事。”   苏安不安地看了看她。   翕动的睫毛暴露了时恋此时内心的不平静,微垂的双肩能够看出主人的失落。   她不由伸出手,握了握她的手,想要给她几分力量:“小恋。”   时恋很快抬起头来,精心的妆容极好地掩盖了她其实有些苍白的脸色。   她努力笑了笑,反手拍了拍苏安:“你等等,我再出去看看。”   时恋再次探出头去的时候,外间已经空无一人,尹歆不知道被卫莱带到哪里去了。   不要面对能够刺痛她心脏的画面,时恋不由略松了口气,将冲到眼眶的泪意压了下去。   随后化妆间的门被叩响,李青宥的声音略略提高几分,依旧有礼儒雅:“我可以进来吗?”   时恋调整好情绪,亲自上前开了门,笑着对着门外的新郎官说:“刚来不久,还在换衣服。”   “哦。”李青宥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有些许的闪烁,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脚进来。   时恋是第一伴娘,这时候不能躲出去,便倒了杯水给他。   李青宥接过,轻声说:“谢谢。”   沉默有几分尴尬,李青宥说:“最近怎么样?”   时恋拨了拨调皮跑到耳朵前面来的碎发:“还行吧。”   然后又尴尬了。   李青宥干咳一声。   好在这时,苏安终于换好衣服出来了,二人都如蒙大赦,同时站起来,看向更衣室门口。   苏安的头发堪堪过肩,随意披着,婚纱是香槟色的,将她白如凝脂的肌肤衬出几分粉光致致的韵味,正面是看似很保守的样式,一字领,肩部和手臂都被极漂亮的蕾丝包裹着,若隐若现,纤细却有力的腰身被掐出一个极细的点,然后陡然散开,宽大的裙摆像梦幻一样精美。   她对李青宥一笑,一旋身在化妆椅上坐好,那一瞬间,整张骨骼精致,线条优美的裸背跳入眼帘,画面令李青宥呼吸一窒。   知道她美,但今天,她特别美。   李青宥目光幽沉,捂嘴干咳一声掩饰自己忍不住狂飙的遐思。   正在梳头的苏安抬眼,她的额头被完全露出来,一双凤目清凌有神,还带着勾人的媚意,说不出的吸引人。   新郎新娘从镜子里看着对方,久久凝望。   时恋抚额。   还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再不出去,她怕是要纵火。   哦不,那俩人要是被烧死,那得是被他们自己爱意并不保留的目光点燃的。   她左右看了看,走到隔壁的伴娘休息室门口,准备在那儿待一会儿。   手刚握到门把上,她就敏锐地听到了里面有些……难以启齿的声音。   时恋动作一僵,轻轻放开手,面无表情地顺着走廊向外走去。   大家都挺忙的,她还是去看看外面准备的怎么样了吧!   过了好一会儿,时恋才回来,李青宥已经不在化妆间里了。   她帮着苏安打扮着,看着她做好了发饰,随口说:“那头纱飞过来的,你真要试啊?”看着怪渗人的。   苏安笑出来:“你不觉得挺好玩的吗?”   时恋歪着脑袋想了想自己头上飞过一片白纱的样子,抖了抖。   “你开心就好。”   苏安妆伴好了,起身挽住她胳膊:“大家都流行搞这个。你知道的,我虽然不是时尚界的,可也得赶赶流行。”   她似是极为受累的样子叹了口气:“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啊!”   时恋默默地撸掉她的手,拍了拍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没过一会儿,婚庆公司的工作人员来请新娘准备。   时恋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一会儿要送上台的对戒等物,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苏安反倒安慰她:“别怕。”   时恋没敢说。   她比苏安还紧张呢!   前方的程序终于走完,轮到新娘出场了。   尹歆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脸红晕地凑到几人身边。   时恋扭头看了一眼,默默叫了个化妆师来帮她补口红。   怪激烈的啊。   苏安却已经先伴娘团们一步,踏上了通往婚姻的红毯。   苏安走到候场的地方,苏成阳和周又琴早已等候在那里。   苏成阳今天打扮一新,十分精神,看着款款向自己走来的女儿,眼神复杂。   高中毕业后不过短短六年时间,她已经破萤成蝶,成为了一个精明干练的职场丽人,她现在说的话,做的事,他和妻子都不会轻易忽略和反驳。但他与女儿的关系,仍然尴尬。   二十多年的忽视和偏见,已经让他的惯性深入骨骼,不是那么好改变的。   但无论他曾对苏安这个独生女儿有多少不好的看法,在今天这一刻,他的内心只有祝福。   苏安挽着父亲的手臂走到了长台的正中央,聚光灯打在她身上,她看不清黑暗中的人,她的一切却纤毫毕现。   头纱从远处徐徐飞来,准确无误地落在她身上,她微微低头,纱让她的视线更朦胧,但她的心却坚定地向着某个方向。   整个婚礼场景被布置成星空童话,广袤无垠的璀璨星河里,她是最闪亮的一颗。   伴着轻柔悦耳的音乐,李青宥缓缓走过来,挽起她,牵着她走过另外半途。   她的内心满是欢喜,还有他。   二人并排站在台上,大屏幕放了个只有三分多钟的小短片,除了一些旧照,那些新人都是他们特地回锦绣市一中取景拍的,大概讲述了一下他们的恋爱故事。   然后司仪开始走程序,第一伴娘送上对戒,新郎新娘交换戒指,到了亲吻新娘的环节。   李青宥得到指令后,一掀头纱,蹲身钻进来吻住了苏安的唇。   头纱前端猛地扬起又轻轻落下,将他们完全笼在里面,苏安激动得双肩都不自觉微微耸起。   画面实在太美,就连伴娘团们都忍不住双手捂住嘴,感动得热泪盈眶。   须臾,二人几乎同时睁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化不开的深情。   走过即定的程序,就是开宴,苏安却没来得及吃上几口,就又回到化妆间去换下一套礼服。   伴娘团们簇拥着她,花团锦簇的,伴郎团们不用去,却连李青宥都围着其中个子最高大强壮的人说话。   李青宥笑道:“晚点我跟苏安说说,把花丢给尹歆,你说好不好?”   卫莱大大方方:“再好没有了!”   几人一阵打趣。   今天的婚礼是在锦绣市办的,双方家长都来了,除了这里,他们还会在京市举办一场露天中庭的婚礼,会有抛捧花的环节。   婚礼累人,整套程序走完,苏安的脚都站疼了。   为了配上李青宥的身高能更和谐,也为了衬上拖尾长裙,她穿了一双高度在平时不会挑战的细高跟,十分累脚。   回到酒店的蜜月套房,苏安就瘫倒在那儿不动了。   还是李青宥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拿出一瓶药油给她揉脚,揉着揉着,苏安闭着眼,用手摁住他逐渐往上的手:“你干嘛?”   李青宥一脸无辜:“我手上还有药呢,我能干嘛?”   他倒是想,也要条件允许啊。   苏安睁开眼,坐起身:“可是我腿不疼啊。”   李青宥摇头失笑:“你现在不疼,明天肯定酸了。乖,让我好好揉揉。”   苏安:总觉得十分可疑。   可疑的李青宥将苏安的腿又揉又捏,腿很敏感的她咬牙忍着,几次想蹬开疑似借机揩油的他,又几次看在他认真的表情上强摁下去,短短十分钟的时间,苏安十分煎熬。   好不容易他终于松开手,一本正经地把她双腿裹到被子里说:“先别乱动,保暖一会儿。我去洗个手。”   苏安安静如鸡地原姿势等到他把全身上下洗干净了出来,才被他从被子里挖出来,打横抱着进了浴室。   苏安惊疑不定:“抹了药不是不能洗吗?”再说刚才她洗过了,还用热水抱过脚了啊。   李青宥失笑,胸膛震得她一阵酥麻:“睡前你不要上厕所的吗?”   苏安一脸尴尬地轻轻一挣:“我自己会走!”   李青宥却将她抱得更紧:“别乱动!你脚伤着呢。”然后在安静下来不再挣扎的她额上亲了口,“乖。”   尽管已经同居了两年,苏安还是禁不住被他弄红了脸。   什么嘛,她哪有这么娇弱。   李青宥似是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似的,在马桶边把她轻轻放下来,点了点她鼻头:“我先出去了,你好了叫我。”   他带上门走了,随即,房间里传来了悠扬的音乐声。   如果有这么一个排行榜,那么“上厕所的声音被心上人听见”,是许多未婚少女最为尴尬的事第一名。   苏安和李青宥在一起这么久,在这方面,他一直做得无可指摘。   苏安没觉得自己就不能走了,刚才李青宥帮她揉了好一会儿,她已经舒服多了。但夫妻嘛,自然不必逞强,该作的时候还是要作的,毕竟小作怡情。当然,大作就伤钱了。   她洗了手,刷了牙,清清嗓子叫他:“我好了。”   门外脚步声起,李青宥推门而入,见她站在洗手池子边上,一脸无语地看着自己,内心暗笑,却仍是装作深情款款的模样把她抱出来。   安置在床上放好后,苏安调整了下姿势,舒舒服服地躺进被窝里。   刚才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放开心神去接受后,竟然觉得这样还挺不错的?连路都不用自己走,当真是舒服得手指都要酥掉了。   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她在心中唾弃自己。   李青宥也躺下后,一个翻身压在他身上,炙热的吻将她心神都拉到现在。   他熟练又虔诚,珍而重之地将她拢在怀中,亲吻间他的大腿就抵在了她双腿之间,或轻或重地顶磨。   苏安被弄得没脾气,本就酥软的身躯更加化成春水,很快就被带动情绪。   二人之间已相当熟悉,李青宥轻车熟路就找准了位置,慢慢挤了进来。   苏安轻喘着,菱唇微张,呵出最甜腻的气息,又被李青宥一口含住,尽数吞没。   他完全掌控着她,想让她颤栗就颤栗,想让他惊叫就惊叫。   然后在最激烈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下来,沉沉的眸色里情潮涌动,如同最诡谲的云。   他看着身下的她,如同王俯瞰着他的国。   “安安。”   “嗯?”她涣散的眼神有些艰难地聚焦,身体难耐地扭了扭。   怎么停下了?   他又开始动作,却是极慢极浅,嘴里哄着:“叫哥哥。”   苏安夹紧了腿,想扣住他不让他走,嘴里却含糊地说:“你比我还小呢。”   小一天也算小。   李青宥却不理她的辩解,强忍着的他也不好受,汗水从粘湿的发梢上滴下,落在苏安微澜的胸口正中。   他忽然俯身叼住一个,在她禁不住反弓起身迎向他的时候,单手从她背手绕上她肩头紧紧一扣。   “叫哥哥,乖。”   苏安上下失守,禁不住哼出了声,心里却在想:他怎么这么执着?   但那些都不重要,眼前的感受才最重要。   她嗯了一会儿,终于如他所愿,双手捧住他头,让他抬起来,看着他的眼睛:“青宥哥哥。”   这一霎那,时光似乎穿梭到二十年前,两个时空里,不同年纪的苏安仰着小脸对着李青宥说话。   画面凝结,重叠,化为永恒。   “青宥哥哥。”   这话仿佛是一个具有魔力的开关,李青宥怔了一瞬后,马力十足地开动起来。   苏安的手指顿时收紧,从他的脸侧一路滑下来,最后攀在他有力的胳膊上,在最关键时分,他的手追了上来,与她十指紧扣。   仿佛用尽了一生的气力,他覆在她身上,紧紧搂着,像是漂泊在外许久的游船,终于穿过重重迷雾,停靠在了最温暖的港湾。   他有家了。   在朦胧睡去之前,过往的画面雪片般飞来,苏安的手指轻轻摸索着他的手背,感受着温暖甜蜜的味道,将二人环绕包围,深深的觉得,他们在一起,就是人生中的最好。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下章开始番外,预告一下,会有包子~ 第42章 十年   副班长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李青宥正陪着苏安做孕妇操。   电话那头,已成为律师的向卉声音冷静而有条理:“……怎么说也是毕业十年没见了,张老师说很想大家呢。”   李青宥有礼地回应着,心里却在想,张琼?她才不会想见他。   二人虽然久未联系,到底是老合作关系了,三言两语就敲定了同学聚会的细节。向卉。李青宥收线,转身回到室内,苏安已经在一旁歇着,正跟私教说话,见他进来,用眼神询问他:继续吗?   他含笑走上前,牵起她的手,转而问教练:“还有八分钟对吧?”   教练点头站直身体:“是的,我们继续吧!”   做完需要夫妻配合的孕妇操出来,二人换了衣服,一身清爽地聊天。   李青宥把同学聚会的事跟苏安讲了讲。   “十年了,是个比较大型的聚会。”他顿了顿,“你就别回去了,留在这里跟奶奶作伴。”   苏安却打趣:“怎么了?不让我去,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李青宥失笑:“时间定在国庆,再过两个月你的月份就重了,怕你受不了。”   苏安对他皱了皱鼻子,转而对着镜子往脸上抹了点护肤品:“我现在能吃能睡的,国庆也才六个月,有什么不能去的?”   她跟时恋大学时一个天南一个地北,毕业后时恋留在锦绣市本地工作,而她跟着李青宥长居玉京市,只有结婚的时候见了一面,还特别忙,眼下刚好有个机会,这次不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   同学聚会她是没什么兴趣,她跟十七班的人本就关系不太亲密,能玩得来的也就寥寥数人,身边的丈夫还占了一个,只不过借机回去见见好闺蜜还是挺好的机会。   再说了,她也是十七班的一份子,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聚会她自然是要去的。   李青宥说不过她,只摸了摸她自怀孕后就剪短的头发,带着几分怀念说:“别说,你这造型,跟上学的时候也差不多。”   苏安涂好脸,转过身来抱住他腰,仰着头一本正经:“你比上学的时候可更好看了。”   两个月的时间倏忽而过,苏安跟李青宥飞回了锦绣市。   第一面订在一个酒店,五、六十个人里来了近五十个人,这些人里又有不少是带着另一半和孩子来的,算了算竟然有一百多号人,刚好坐满一个花厅。   李青宥做为班长,理应是他牵头,但他人远在外地,又要照顾怀孕的苏安和年迈的奶奶,许多事就都堆在了向卉身上,他只顶了个名头。   向卉也不在锦绣市工作,而是在距离四小时动车车程的另一个城市。   她充分发动了班委,和几个对此很积极主动的同学们,遥控指挥,倒也把这件事办得有声有色。   李青宥和苏安来得不早也不晚,人来过半,他们联袂出现在会场,顿时引来数人起哄。   无论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视线在二人脸上过了一圈之后,都不约而同地落在苏安高耸的肚皮上。   大家都长大了,再不是从前任性的少年,苏安从前在十七班人缘不好,也不过是因为她从来跟他们走的不是一条路。结果她一路过关斩将,竟然能拿下清大的学位,还和班长大人,当年的年级大佬结了婚,女同学们不管从前有没有过交情,交情有零点几分,都挺热络地和她寒暄。   有几个有了孩子的,还跟她大谈妈妈经,苏安很快就融入了集体。   李青宥接到妻子“放心”的眼神,这才打起几分精神应付。   张琼到得最早,每个学生进来,都先与她亲亲热热地打招呼,然后再三三两两坐到一旁谈笑。   见到李青宥和大着肚子的苏安过来,一此画面不由从张琼的脑海深处浮现出来。   望着眼前目光温煦,依旧和气得令人抓不住把柄,甚至更胜一筹的李青宥,张琼暗暗感慨。   少年人的梦想,果真是有无限可能性。   热切聊过一轮,苏安随口问起做了外贸的陆思琪:“小恋呢?她还没来吗?”   时恋在念书的时候是个乖乖女,做事从不迟到,苏安刚才还以为她去了洗手间,结果等到现在,依旧不见人影。   毕书丹在读博,依旧秀秀气气地,她抬起细白小手轻轻推了推金丝边眼镜:“还没过来呢。给她打个电话吧。”   苏安要拿手机,却被她止住:“你少打,我来。”   她坐开几个身位,打了一会儿,电话响到忙音,那边还没消息。   她轻轻放下来,动作说不出的优雅好看:“没人接,可能在路上没听见吧。”   女人的手机常常放在包里,听不见也是很正常的操作。   没人对此有什么特殊的想法。   唯有苏安,心里隐隐升起了几分不安。   花厅的电视正播着一个唱歌的节目,选手们无一例外歇斯底里地飙着高音,听得苏安心中烦躁。   她扭了扭身体,调整了一下坐姿,就见一个女人端着一杯酒从花厅的这头走到男同学们的聚集地那边,中间数度停下,跟几个人说了些什么,然后走到了李青宥身边。   李青宥经人提醒,才发现身后站着个人,他微侧身,看了看她,认出了她,但他对她并没有攀谈的欲/望,正要转回身去继续刚才的话题,那人却开口了。   “李青宥!……班长。我是肖云,你……不认得我了吗?”   肖云今天精心打扮了一番,一袭名牌连衣裙将她玲珑身段完全展露,脸上的妆容也很有心机地化出了几分少女感,看起来比一些已为人母的女同学年轻漂亮得多,又显得比学生时代更成熟有风致。   她微微颤着手撩了下头发,香水味暗暗袭上面前的人,目光里全是介于少女和少妇之间的多情,隐含期盼。   李青宥不着痕迹地借着转身,后退了半步。他颔首:“肖云,你好。”   不咸不淡的一句招呼后,他又转头,似是认真聆听同学们的交谈内容,注意力没在肖云身上留半分。   她感到尴尬,咬咬唇,目光里闪过一丝怨怼。   她来得早,李青宥和苏安进来的时候,她刚上完洗手间出来。她躲在一旁观察了一下,发现苏安头发因为怀孕剪短了,脸上也很素净,肚子又高又尖,完全没有了女人的性吸引力。而她刚刚补过妆出来,正是状态最好的时候。   看着人群中依旧魅力无边的李青宥,她的心砰砰直跳。   同学聚会在一些人心里,那就是旧□□复燃,新□□勾搭的最好时机,苏安跟李青宥结婚了又怎么样?她还能一直霸着他不成?   这么优秀的男人,就算只是睡一次,她也知足了!   毕业之后,肖云也接触过不少男青年,但是他们比起李青宥,总是差那么一点。   长得帅的没他专一,踏实的又没他有前景,赚钱多的长得又一言难尽。   兜兜转转,她的终身大事也就蹉跎到了现在。   但现在,机会来了!   肖云尽力得体地微笑着,内心却已经跟眼前的人携手过了一生,正当她鼓足勇气准备再搭话时,路琨突然从中间横过来,一把揽住李青宥的肩,带着他边走边聊:“宥哥,来来来,兄弟这有好酒……”   转眼就把人带走了,然后一大群男生们呼拉围上去,肖云插不进脚,急得团团转。   陆思琪瞥了那边一眼,跟苏安咬耳朵:“你小心着点她。”   跟李青宥搭不上话,很可能会回头来找她的麻烦。   苏安认真应下,却觉得一阵无力。   十年了,这人是不是有毛病?见天盯着别人的丈夫不放,是想要盯一辈子怎么着?   果然,肖云见男生那边正火热,实在插不进手,只得悻悻地退了出来,视线一扫,就看到了苏安。   苏安一边磕瓜子,一边撩了撩眼皮,嘟囔:“该上菜了吧?”   正说着,向卉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进来,招呼大家有旧一会儿再叙,先按桌坐下,要上菜了。   苏安扫了眼她身边的人,忽然一笑。   毕书丹悄声说:“我去叫班长过来。”   她一起身,李青宥已经站到一旁,顺势跟她聊了几句,挨着苏安坐下了。随着他的动作,路琨带着几个男生呼啦啦坐了半桌。   转眼间,这一桌被同学们坐满了。   肖云慢了一步,想插进来又坐不下了,气得脸都青了。   陆思琪笑得直抽。   苏安一脸无语:“有这么好笑吗?”   陆思琪猛点头:“有有有!”   她也来得早,刚才肖云就心神不属的,还老旁敲侧击的打听她知不知道这次苏安会不会来的事,都被她打太机含糊过去了,眼下见她接连吃瘪,她开心得要死。   苏安摇摇头,不理抽疯的某人,转而问李青宥:“你喝酒了?”   李青宥点点头,嘴里却说:“没有,一会儿要开车呢。”   菜都上了,时恋怎么还没来?明明前几天还确认过说一定会来见她的。   趁着李青宥剥虾壳的工夫,苏安又给时恋打了个电话。这次倒是很快就被接起来了,时恋的声音清甜中带着几分嘶哑,听上去相当疲惫的样子,说话却像连珠炮一样急促有力:“我找到他了,安安!我找到他了!同学聚会我去不了了!”   苏安怔了一瞬,随后很快反应过来,不禁为她感到高兴:“真的呀?太好了。你的事情要紧,嗯,我们下次再约!”   时恋那边似乎有事在忙,讲没几句就挂了电话。   苏安收好手机,抬头见一只虾被剥好放到她碗里,李青宥手里在剥另一只。   她夹了吃了,才对他说:“小恋有点事,来不了了。”   事涉时恋的隐私,她不愿在人前讲得太清楚。   李青宥就坐在她身边,虽然周围人都在说话,吵得很,但他一直关注着妻子的动静,那句“我找到他了”说的那么大声,他自然也是听见了的。   说话间,他又剥好一只虾放到妻子碗里:“嗯,我知道了。到时候给她退活动经费。”   陆思琪在一旁看他们秀恩爱,被闪得直往另一边躲。   借着苏安怀孕的借口,李青宥一直躲酒,路琨等人也很给力,纵有几个实在没眼色的硬要来灌,也被他们给拦下了。   至于肖云这家伙,她对李青宥有非分之想,却不想跟路琨那批人多做接触。   路琨考的是军校,毕业了就是军官。结果半点斯文儒将的味儿没有养出来,反倒是原本只有三分的匪气涨到了十分。本就高大的身材越发魁梧。眼下进了十月,有些人都穿了长袖衫,他偏穿着T恤,一抬手,结实的腱子肉在人眼前晃来晃去。有他保驾护航,谁敢造次?   所以直到宴席结束,肖云都没找着机会。   她安慰自己:没事,一会儿还要去唱K。   结果李青宥根本没去。   他直接带着怀孕的苏安回了锦绣市的老家。   对面的房子在他把冯淑兰接到玉京市之后就空着了,由苏安的父母时不时过去打理一番。   到底是常没人住,透着股久无人居的味儿,许多生活用品都没有。所以,当晚,苏安跟李青宥宿在苏安家。   李青宥不是第一次睡在苏安的床上,却是第一次这么激动。   他的怀中,环着心爱的女人,这个女人,怀着他们俩的孩子。   这个想法令他心猿意马,手底下就不老实了起来。   苏安抓住他,悄声嗔道:“你想干嘛?我爸妈在隔壁呢!”   李青宥动作一顿,咬着她耳朵,又是哄又是求:“那就小点儿声,宝贝儿,你这一辈子也就怀最多两次孕,机会难得啊!”   苏安大窘:难得个鬼啊!   但她胸前的酸涨却被他揉捏得很舒服,不由松了劲道,任他为所欲为。   侧入式是一种比较温和的姿势,李青宥极为小心,两只手轻轻扶在她肚皮上,感受着她的变化,呼吸声重重地擦过她耳边。   没敢弄太久,他在手底下的肚皮动了一下后就马上退了出来,就着那点滑腻在她双腿间摩擦了会儿,猛地抽出来,用床头的手纸接住。   草草清理了自己后,他马上返身来查看苏安的情况。   苏安脸上酡红,责怪地瞪他一眼:“真烦人,大半夜的还要起来洗。”   李青宥把欲起身的她轻轻摁下:“我去打水来。”   一会儿,他打了热水进来,殷勤服侍着妻子把身上都清理干爽了,又乐颠颠地去处理毛巾脸盆等物。   忙活了好一阵才又在苏安身边躺下,抱着早已迷糊睡去的妻子,满足地发出了喟叹。   ——   2023年1月22日。新年第一天   苏安的第一个孩子来到世上。   他们采取了水中无痛分娩,由李青宥从背后将苏安抱卧在流水池里,孩子一出生,脐带还是李青宥亲手剪的。   苏安力竭,歪倒在丈夫身上,连孩子都没来得及抱,只看了一眼,就昏昏沉沉地睡去。   等她醒来时,已过去四个小时,新生儿已经哭过一场,吃过一顿,放在她身边了。   她上完厕所回来,侧躺着看着自己的娃娃,内心有种奇妙的感觉。   她的父母对于孩子的态度至今未变,仍然将她当作他们养老的资本,只是不再那么□□裸地,毫无温情的,而是情感更为复杂而有层次。   苏安有时很怀疑,自己为什么在那样的家庭里成长,却并不害怕与人组建家庭,也不排斥与人孕育生命。   看到孩子的小脸的时候,她想,她找到了答案。   她的出身,她无法选择,但她可以选择给自己孩子的到来一个充满爱的期盼。   尽管原生家庭给她曾带来不少负面影响,但那些全是她的,她不会再传给孩子。   出院后,李青宥问她:“宝宝叫蔚蓝好不好?她出生的时候,外面晴空万里,天气很好。”   苏安对起名字不太感冒,她以前有许多画作,都是无题,工作后做的案子,因为都有甲方,倒是省了她起名字的烦恼。   “你决定吧。”   李青宥失笑:“怎么我一个人决定啊?你也提点建议嘛。”   苏安顿了几秒:“挺好,就这个吧。”   李青宥知道刚才停顿的几秒,她压根儿就没想,只得摇摇头,准备回去跟冯淑兰通通气。   冯淑兰年纪大了,虽然还硬朗,但苏安跟李青宥都心疼她,也就孩子刚出生那天,她去了躺医院看了看人,接下来几天,她都待在家里等着。   今天知道孙媳妇和曾孙女要回来,她早早就跟月嫂准备好了饭菜,守在门口等着他们回来。   孕妇和孩子的东西多,李青宥叫了人帮忙,还是搬了两趟才搬完。   最后一次回家的时候,冯淑兰正捧宝贝似的抱着新生儿在逗弄,苏安则跟月嫂在沟通带孩子的细节,见到他回来,无一不回过脸对他笑。   一室馨然。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番外完,下章起是蔚蓝主视角的番外 第43章 晴空万里(1)   佛系女孩不仅拥有佛系的生活态度,还拥有佛系的两/性关系。   作为个二十二岁的母胎单身,苏蔚蓝很忧伤。   表侄子今年都五岁了。   她回头,从门缝里往外看了看,表嫂正用英文跟电话那头的人声嘶力竭地争论着,床上的表侄子第一百零一次睁开他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姑姑,妈妈在生气吗?”   “你妈妈在工作,嗯……电话那头的人离这里很远,不说大声点,他听不见。”   叶朝小小声的“哦”了一声,在被窝里扭了扭他的小身体,仍然毫无睡意。   “姑姑,你再给我讲个故事吧!”   苏蔚蓝无语:她讲了八个故事了!几乎要把她的库存都掏干净了!都大学了,谁还记得几个适合孩子听的故事?   实在没招了,她干脆从自己的智能终端里调出三次元大本命相册给他看——至于为什么不是二次元本命,那是因为她的墙头太多,照片一大堆,一时挑不出哪个合适。   “朝朝啊,这个叔叔好不好看啊?”   叶朝仔细看了一眼照片,点点头,小脸兴奋的:“真好看,跟朝朝将来一样,是个大帅哥!”   苏蔚蓝一本满足地点头:我小侄子果然好眼力。跟我一样。   谁知叶朝下一秒的话就直接扎烂了她的心窝子。   “他是你男朋友吗?”   钟朗要是是她男朋友,那她暑假还因为实习而借住在表哥家干嘛啊?直接跟他住,然后天天这样那样,那样这样啊!   苏蔚蓝泪流满面了一会儿,正色道:“对,这就是你未来的姑丈。”   钟朗。   混血帅哥。   国民男神。   火遍全球。   就连见面会,她都挤不上前排的那种。   总之跟她没关系。   但在小侄子面前,她不能输。   叶朝发出惊呼:“姑姑你好厉害哦!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就像我爸爸跟妈妈那样,住在一起,然后有一个小孩子?”   扎老了心了!   苏蔚蓝关上终端,轻拍他:“睡吧!”   这还醒着呢,就说梦话。   ……   好不容易把小侄子哄睡了,苏蔚蓝功成身退。   小心带上房间门,表嫂一脸疲惫地刚把电话挂断。   “小蓝啊,幸亏有你!”   丈夫在国外出差,阿姨不住家,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她就得跟大洋彼岸的工作伙伴一起上班,难免冷落孩子。   苏蔚蓝笑笑,轻声说:“还好,朝朝挺聪明的,跟他说事,都能理解。”   要再小个两三岁,她可就抓瞎了。   表嫂一边戳着手腕上的终端边说:“我刚叫了外卖,一起吃点吧?”   苏蔚蓝说:“行啊。我先去洗个澡。”   她洗了澡,从淋浴房出来,直接在淋浴房跟洗手间相接的通道里站了一会儿,轻柔的暖风就把她身上全都烘干。   她换上轻便的衣服,猛地打了个大喷嚏。   感冒了?   不至于啊,这大夏天的,房间里虽然有温控,也没调得太凉,一直是最佳人体适宜温度,27度啊。而且她穿的衣服虽然轻薄,却是最新材料制成的,能在小范围内自动调节温度,保温隔热,又凉爽透气。   这个喷嚏只是个小插曲,苏蔚蓝没放心上,跟着表嫂吃过麻辣香锅,又刷了会儿剧,就去睡觉了。   结果第二天醒来,双脚刚接触地面,就觉得一阵头重脚轻,脑袋像有千斤重,就要往前栽。   坏了,真感冒了!   苏蔚蓝想了想,应该是昨晚她哄小侄子睡觉的时候,躺在他旁边,却仗着自己身体好,没盖被子的缘故。   她吸吸鼻子,觉得自己情况不是很严重,准备下班后去买个药回来吃,就坚持搭上空中轻轨去实习了。   今天的事情特别多,午休的时候她去开了点药回来吃,下午感觉好点了。下班后,又被主管拉着去谈业务,说是熟悉流程,她觉得自己还能坚持,就跟着去了。   出了办公室,主管说:“今天去的场合比较正式,你换身衣服吧。”把她拉到附近的商场,让她换了条正式点的小黑裙子。   吃饭的地方在一个高级会所,冷气有些足,他们谈了挺久。因为吃了感冒药,苏蔚蓝没敢喝酒,却觉得全身一阵阵的发冷。   她暗道完了完了,怕是发烧了,找了个借口去了洗手间,想用水洗洗脸,清醒清醒。   她强撑着走到洗手间门口,浑身虚软无力,一不小心和刚从里面出来的一个男人迎面撞上,她往后退了半步,高跟鞋打滑,一个没站稳,她整个人就往后一仰,那人忙一把搂住她。   苏蔚蓝病得够呛,刚才一直在斟茶递酒,没吃几口,又累又饿,头晕眼花。她缓缓抬眼,忍不住一怔:这不是钟朗吗?   视线晃来晃去,她努力摇了摇头,想要看清,眼前却更加模糊。   “钟朗”开口了,一口流利中文:“你还好吗?你身上很烫。”让苏蔚蓝自动解码:这肯定不是钟朗,钟朗的中文一直有种ABC的口音,可有辨识度了。   她努力想让自己站起来,却因为真的病得挺重的,一直站不稳,明明想站好,却越发地往他怀里栽。   侧编的长发直接勾上了他的胸针,俩人纠缠在一起,气氛一度十分暧昧。   男人身后的人走上前来,被他用话止住:“她病了,你叫医生,我自己来。”   说着,他仅用一只手就将苏蔚蓝全身托起来,一起坐到走道一旁供人休憩的小空间的沙发上,另一只手极小心地去取胸针。   胸针取下后,顺手又把她头发拆散,这才把胸针完全顺了出来。   他随手交给助理,让苏蔚蓝靠在自己的肩头,对着挂了电话一脸不赞同,欲言又止的助理轻声说:“没关系的,她没有危险。”   助理一脸不同意。   病是真病,他也看得出来,但这些年,真把自己弄病了往他身上生扑的女人还少吗?   焉知此人不是其中一个?只不过她对自己太狠,或是太蠢,没有掌握好度,把自己弄得半昏迷了,都分不清状况,这要是他们趁着她失去意识了,直接把她丢给会所的人,她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又或者,在没有遇到钟朗以前,她就遇上了别人,栽别人怀里去了,那损失可就大发了。   助理目光里带着几分轻蔑地看了眼苏蔚蓝的脸,病得满脸通红,闭着眼,仍然看出五官不错,那双闭着的眼睛睁着的时候他也看了一眼,眼中部如杏核一般,眼尾却如凤目般微挑,看着还是挺可人的。   只可惜,没长脑子。   他暗地里下了个结论,伸手要把人接过来,却被钟朗拒绝:“你先看看她的终端,给她家人打个电话让人来接。”   刚才扶她坐下的时候,他就看过了,两只手上只戴了一只镯子,耳朵上也没有,应该在包里,总不能让他堂堂国际巨星去翻人姑娘的包吧?   助理无法,只得照做,结果一翻出来就乐了:“八成就是找你的没跑了。”   钟朗定睛一看,是他代言的一款终端。   不由一阵无语。   这也能当证明?他号召力这么强,用他代言的产品很奇怪吗?走大街上十个人里有八个都用这个牌子吧!   助理偏还没想明白,还来问他:“真要联系?”   生怕对面做了个局,布置了口袋就等着把他这块大肥肉装进去。   钟朗没说话,只看了他一眼。   助理无耐,只能抓着苏蔚蓝的手开了终端锁,看见锁屏壁纸,越发笃定她来意不纯。   钟朗无耐,只得催促他快点。   助理反问他为什么不先行离开,这个女人他来搞定就好。   钟朗有些生气,声音不由提了几分:“她现在只是一个病人,能对我怎么样?你能不能先分一下事情的轻重!”要对她做什么,也得等人病情控制了,恢复神智了,确定了她的目的确实如助理所想再说吧!   他发了怒,发音就急促了些,那些被他小心藏起来的ABC口音就不免露了出来。   苏蔚蓝本来就没有真正睡着,闻言眼珠子动了动,嘴里喃喃道:“钟朗?老公……”   钟朗:……   助理;……   赶过来的医生和经纪人:……   助理猛一抬头,医生一脸“我什么都没听见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样子很快上来给苏蔚蓝做检查。   助理几次欲言又止。   都被经纪人拉住。   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对,越描越黑,还是先把病人治好再谈其他的。   苏蔚蓝烧得有点严重,医生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后,就把她抬上了担架,准备送到医院治疗。   “你们谁是病人家属?”   医生这么问着,目光却看向了钟朗。   刚才他听见了,病人喊他“老公”。   钟朗一噎。   助理刚要说他们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顺便让经纪人公关一下把这件事先掩上,担架上的苏蔚蓝伸手揪住了站在一旁的钟朗的小手指。   他心口一颤,低头看她。   她微侧着头,眼角里有泪渍,可怜的像只小猫一样。   钟朗说:“联系上她父母了吗?”   助理只得将刚要出口的话咽回去,低头正要操作,一个通讯请求却进来了,显示是主管,助理请示了一下经纪人,走到一个拍不到钟朗角度的地方接了起来。   对方一看到他,就皱眉警惕地说:“你是谁?苏蔚蓝呢?”   钟朗心道:原来她叫苏蔚蓝。   助理简单地说他在洗手间门口看到她晕倒了,已经叫了医生,正要送去医院。   通讯那头的主管眉头舒展开,一脸惊讶:“她晕倒了?你们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助理说了后,把终端直接戴回苏蔚蓝的手上,并跟钟朗说:“她跟领导在这里应酬,现在人马上来了,你跟允哥先撤吧,我交待完事情就来。”   钟朗只迟疑了一秒,在经纪人示意的目光中,狠狠心抽出被苏蔚蓝柔柔抓住的小手指,跟经纪人一起从另一个出口快速撤出。   而助理则在医生一脸懵逼的表情里跟赶过来的主管交待了一番,亲眼见到对方给苏蔚蓝的父母通报了信息,眼皮直跳地回去复命。   “怎么样?”   经纪人罗孝允问。   助理说了情况后,像是寻思着什么:“我总觉得,苏小姐的父亲在哪儿见过。”   罗孝允有些意外。   这助理是个新人,是在钟朗在今年决定主要回国发展后才聘的,按理说应当没做过太多情报搜集工作,才从学校出来没多久,人还有点愣,居然会对苏蔚蓝的父亲有印象?   “哦?是什么人?”   助理想了想没想出来,摇了摇头:“不知道,应当是我在上学的期间见过。”   上学期间见过?   罗孝允随意猜测道:“会不会是你的教授?”   学生嘛,见得最多的就是老师了。   助理缓缓摇头:“应当……不是。”如果是,他肯定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能被允哥选中当钟朗的国内助理,他记忆力可是很好的。   一直沉默着的钟朗此时说:“会不会是在学术期刊上见过?”   助理闻言眼前一亮:“啊!我想起来了!”   “她爸爸李博士,是我们学校的客座教授!”   说着,他兴致勃勃地介绍了一番这个神奇的人物。   “早年父母双亡,大学毕业后先创业,赚到钱后又回学校搞研究,天文学有名的大牛。”   人生经历跌宕起伏,波澜壮阔。   然而……   钟朗微诧:“她爸爸姓李?”   后爹?   据他所知,华国在二十年前的一场轰轰烈烈的妇女权益争取运动成功后,仍然是以从父姓为主流的。   助理摇头:“没有,听说他女儿,就是苏小姐,是从母姓。”   传奇的人总是有开明的眼界和不受拘束的想法。   钟朗能理解。   罗孝允却兴趣缺缺。   既然苏蔚蓝只是一个大学教授的女儿,今晚的事有可能真的只是意外,就算是处心积虑的,也不过是个小迷妹千方百计打听到爱豆的去向,过来求个偶遇罢了。   她既不是财阀千金,又不是高官家的小公主,于钟朗无益,以后避着点好。   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苏蔚蓝的事情办完,钟朗终于肯离开会所。   原本他们的事就办完了,早就该走,眼下都十一点多了,虽说现在有能提高睡眠质量的睡眠舱,但人体可不是机器,不是冷冰冰的数字说能提高多少,就提高多少的,效果本就因人而异。   钟朗刚刚回国,他的时差还没倒过来呢,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   更何况,今晚他们刚谈了一个大项目,过几天,他就要开始紧锣密鼓的工作了。   然而没几天,钟朗在华国开的工作室正式启用的时候,主设计师给他们送上了一份贵重的礼物。   罗孝允都有些意外:“这是?”   主设计师笑容得体,谈吐优雅:“这是我师母托我转交的,说替她谢谢钟先生仗义。”   罗孝允问:“请问是……”   主设计师笑道:“我师母是曾获得三次某国际设计大奖的苏安女士。”   苏?   哦。苏。   罗孝允了然,又与主设计师说了几句,回头把礼物带给钟朗。   “什么?”   他正做头发,动不得。   “救命之恩的回礼。”罗孝允扯了扯嘴角,“似乎还有封口费的意思。”   助理惊了:“什么?他们,封我们口?”   他们家是不是弄错了?   就那件事,他们才不会往外说,反倒是对方才更可疑吧!   钟朗默了默,只觉得脸被抽得生疼。   半晌,只能咬咬牙:“不错。”   罗孝允知他生气,自己心里的几分气反倒散了,笑着安慰他:“算了,人家就一个女儿,宝贝得要命。”   苏蔚蓝的信息他在事后就拿到了详细的报告。   有浪漫的父亲,艺术的母亲,还有从小到大顺风顺水的人生。   千娇万宠长大的民间公主。   不见得比钟朗不精贵。   或许在学者们眼里,钟朗这个抛头露面的“戏子”,还配不上自家姑娘一根脚趾头呢!   到底有几分尴尬,钟朗做好发型后,一直低气压,连礼物都不再看一眼。   他不说话坐在那儿的时候,气势挺吓人的。   没人敢惹。   罗孝允没在意,不过一场意外,随着这份礼物送到他手上,就该画下句点了。从此之后,桥归桥,路归路,他们不会再有交集。   结果父母都表态了想划清界限,女儿却似乎和他们意见相左。   小助理收到苏蔚蓝的文字通讯后,一脸古怪地抬头看向二人。   “允哥,朗哥,苏蔚蓝说……要请你们吃饭。”   罗孝允拒绝:“不去。”   你们一家子,能不能商量好?这么搞,耍人呢这是?   助理却把终端的图片调出来展示:“她订好了餐厅,说只订了我们三个人的位置。她不列席。”   嗯?   钟朗抬眼,眼风扫过来。   这又是什么名堂? 第44章 晴空万里(2)   助理脸都木了,机械地:“意思就是,她不出面,就是请个饭,感谢一下咱们。”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   罗孝允干咳一声,问助理:“什么时候?”   助理答:“订了星庭餐厅随意包的位置,预留半个月。”   豁,大手笔。   钟朗的神色冷了几分:“这几天的行程。”   助理忙调开一个光屏转过去。   钟朗翻了翻,伸指一点:“就后天吧。”他皮笑肉不笑地把行程一指点退,“不能浪费人家的好意啊!”   钟朗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罗孝允默默在心里为那位苏蔚蓝小姐点了一根蜡。   苏蔚蓝小姐正在苏安女士紧迫盯人的目光中吃药。   刚倒出药片,就一个喷嚏,再看手上,药没了。   她看着母亲紧紧绷起来的脸,无奈解释:“控制不住,不是想躲吃药。”又倒了一颗出来,很快随水服下。   苏安神色稍缓,开始数落女儿:“烧得这么严重,还去谈业务?啊?你缺那点儿业绩?”   苏蔚蓝被母亲说得抬不起头来,摇着她手臂撒娇:“妈~”   苏安抽了抽,没抽出来,只得任她搂着,另一只手扶着额头连声说:“哎呀别晃了,晃得我头晕。”   苏蔚蓝才停了。   苏安斜睨她:“谢意传达出去了?”   苏蔚蓝乖巧点头,小声说:“传达了。”   忍不住又说:“我怎么就病倒了呢!”   那可是钟朗,钟朗!   她,居然,没能保持清醒!没能向他要一个签名!   啊!   在男神面前晕倒,简直罪大恶极!   内心又澎湃了一回,苏蔚蓝松开搂着母亲的手,一脸惆怅。   苏安见女儿这样,劝道:“下次想见,去他的见面会不就好了?”   当面道谢还是不必了吧。   苏蔚蓝漫声应了,心思却早飞了。   好不容易等到苏安出去了,她急忙掏出存货翻看,一边看一边对着钟朗流口水。   反正家里就她一个人,她想横着打滚儿都可以。   自她病了之后,就从表哥家搬出来了。   苏安虽然没说表嫂什么,心里多少是对她有点意见的。   李青宥在国外进修,她也因为一个外地的单子暂时飞到外地实地勘察,家中无人。   苏蔚蓝借住在表哥表嫂家,主要是因为他们家离得近,也希望彼此有个照应。毕竟母亲对于女儿一个人独居总有这样那样的担心。   眼下苏安从外地赶回来了,苏蔚蓝也就顺理成章地从表哥家搬回来住。   休息了几天,病好了,苏蔚蓝回到公司,继续实习工作。   在她上班的第一天,就收到了餐厅的简讯,说是那个席面被消费掉了。   她看着这条简讯,十分不舍得删除。   这四舍五入,就是她跟钟朗私相授受,暗通款曲……的证明啊!   于是苏蔚蓝珍而重之地把这通简讯保存了下来,移到了她最新建立的关于钟朗的文件夹里。   可以传家。   嗯。   过了一段时间,忙成狗的苏蔚蓝就把这事忘了。   但有人没忘。   而且,他相当记仇。   “第一次见面就叫人家老公,再之后就是忙不迭的撇清关系……”钟朗整理衣帽间,看着少了一颗袖扣的礼服,记忆瞬间就回来了。   小手指上还留存有当时的温度。   她的手指软软的,因为生病有点出汗,却并不惹人讨厌。   钟朗沉了脸,把这套礼服挑出来。   服装助理例行公事询问一句:“处理掉吗?”   像是钟朗这样的咖位,这套礼服又是他回国第一次公开亮相穿着的,去向有很多,比如二手礼服慈善拍卖之类的。   “不。”   他说。   “存起来。”   服装助理只有一个不经察觉的停顿,就行云流水地接了下去:“好的。”   他目光一扫,发现少了枚袖扣,拍下照片,系统自动生成编码和图片检索,他将袖扣缺失一枚的事记在一旁的备忘录上,正准备顺手下了补做的单,熟知他工作流程的钟朗新的命令又传达下来。   “袖扣不用补做了。做了也不似一套的。”   服装助理秒懂:这套衣服有故事。   他一面继续工作,一面在心里想:这套衣服,是穿到什么场合去的?又见了什么人?   想到这里,他毛骨悚然。   钟朗穿的这套衣服,去的是王氏旗下的凯风文化。   总裁黎凯风,可是个男人。   服装助理手上不禁一抖,差点把另一件十分贵重的衣服掉在地上。   没看出来啊,同道中人啊?   他偷偷瞟了眼钟朗,越看越觉得不对。   这位在西方的时候,环境那么好,他都不找,偏偏回国了找?哪个当红艺人会这么傻!   而且,同类之间会有感应。这位……他怎么看,也不像啊……   就在服装助理第一百零一次偷瞄的时候,跟钟朗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这回真的手一抖,手中的衣物掉在了地上。   钟朗:……他有这么吓人吗?   他看了看自己浩如烟海的衣帽间,觉得后头的工作助理能胜任,于是走出去喝咖啡。   才回国,他的工作室有好多是国外带来的团队,还有一部分是本地新招的,尚需磨合,再加上他本也有意转型,与凯风文化合作,是他的第一步计划而已。   至于其他的。   他皱眉。   爷爷年纪大了,成天喊着要看孙媳妇。   这次他回国,也有这方面的因素。   从前他年轻,到处闯,没什么,现在他都二十五了,流量小生的路走得差不多了,该考虑转型了。   午后的阳光很舒服,照在身上很惬意,钟朗舒服得眯起了眼,享受着这难得悠闲的时光。   休息一天,就是停一天的钱。   明天,孝哥就安排通告了。   这次回国,他不仅是尽孝来的,还是华丽转型来的。   他看着窗外满天飞的空中轻轨,踌躇满志。   苏蔚蓝再次见到钟朗的时候,是一个令她完全意外的场合。   她忙过了刚进公司的这一阵子,听闻钟朗选择了回国内发展,还要办个生日会,她就蠢蠢欲动。   凭她在粉丝群里的投入,应该能选上……的吧?   京市的秋天来得早,九月底,苏蔚蓝就穿上了厚实一点的裙子。   在钟朗的生日见面会之前,有一个新起来的流量小生岳知言办了场小歌会,有个新同事很迷他,于是二人结伴一起去了。   岳知言名字挺书卷气的,听起来像是个乖乖仔的样子,但本人却是个很活力的大男孩,眉眼精致,肤白貌美大长腿,光看一双眼睛,会以为他是女生,但整个人又特别青春洋溢,很热力四射的一个男生。   气氛很好,原本对他无感,只是去陪同事的苏蔚蓝也被气氛带动,喊得满脸通红,身上还出了点薄汗。   结束后,同事扯着她往前挤,想要个签名。   苏蔚蓝被拉着跑了几步,就因为跑太慢被松开了手。   同事跑得一骑绝尘,望不到背影,身后的人都超过她直奔后台而去,她干脆放慢了脚步,准备找个地方等她出来。   正左顾右盼寻找出路之迹,空荡荡的只有工作人员的会场最远最角落的位置里,站起来一个人。   他戴着帽子,一身深色的休闲装,单手插兜,大长腿跨过高高的台阶,一步步走下来。   他走路的姿势很好看,让苏蔚蓝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她的呼吸就一窒。   不会吧!钟朗?   她瞪大了眼睛,脑子里跑程序一样刷过一堆弹幕,然后看到这个面孔俊美,五官深邃如希腊神像般的男人目不斜视地从她身前几步的距离转身,准备一旁的出口走出去。   “钟……啊,等等!”   意识到他出现在这里肯定是件秘密,苏蔚蓝几乎咬掉自己的舌头,才把那声惊呼给吞下去。   她紧跑几步到他身边,看着他身形一顿,微微侧身,斜睨她一眼,那双向来多情温柔的眸子里却冷冰冰的毫无温度:“?”   有点不耐烦的样子,但是好迷人。   苏蔚蓝忽略掉他眼中的审视,有些激动的,语无伦次地说:“钟朗,我是你的粉丝苏蔚蓝,上次的事谢谢你,那个,上次错过了,今天……可不可以给我签个名?”   她摸了摸包,发现今天因为她并不打算找岳知言签名,所以里面没有签名本。于是往自己身上一扫,就把脖子上的白围巾取下来,准备让他签在上面。   钟朗垂眸,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把围巾在硬包上铺平,小脸潮红,一脸希冀地望着自己,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嗤。   他缓缓开口:“我从不在别人的应援物上签名。”   苏蔚蓝先是在心中惊叫:啊!声音太好听了!随后小脸一白。她猛地低头翻找了一下,果然,在白围巾的另一端,印着岳知言的Q版人像和代表着他名字的符号,不由大窘。   “对、对不起。”   她太失礼了,对两个人都是。   这条围巾不是进场的时候发的,是他们要来之前,同事递给她的,她也就没有留意到这个细节,但是,刚才人像也没有露在外面,钟朗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的神情全摆在脸上,钟朗只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他很不高兴。   虽然知道迷妹们多博爱,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的,但一般女友粉都比较忠实,本命就是本命,墙头就是墙头,她们会叫本命“老公”,却不会每个都叫老公。   眼前这苏蔚蓝,明明前几天叫他老公叫得很亲热很顺口的嘛,这才几天啊?就跑到岳知言的歌友会上来了,还系着老婆粉们应援的白围巾。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这些,身为将留学学弟岳知言一手拉拔进演艺圈,并成功推他出道,成为流量新星的老板,钟朗当然对他旗下的第一批艺人的情况了若指掌。   甚至于老婆粉们的站子,他都有高级账号。   这批白围巾是岳知言老婆粉站的第一批应援物,刚做出来,就往公司里送过,人手一条,他认不得才怪了。   苏蔚蓝有些失落地放下平举着的双手,对钟朗的喜爱和愧疚交织着,脸色忽红忽白,十分尴尬。   她咬咬牙,把围巾扯掉,露出下面奶油色的凯莉包:“那,您签这里吧!”   钟朗漫不经心的目光不由一凝。   在这只包上签名,她是要供起来传家?   不过……他扫了一眼苏蔚蓝,一身的名牌,不由摇头失笑。   算了,有钱孩子,任性。   接过她手中的记号笔,钟朗认真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甚至兴之所致,还在后面绘了个小图案。   签名过程其实很迅速,不过短短数秒,但苏蔚蓝却觉得仿佛有一个世界这么漫长。   眼前的人是她喜欢了很久的人,几乎成为了她的信仰一般神圣的存在。他呼吸清浅绵长,带出身上干净的男子气息,他没有用香水,但是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十分宜人,眼眸低垂,眼神认真,长长的羽睫一下一下的轻扇着,像是羽毛轻轻挠在她心头的软软肉上,近看更加高挺笔直的鼻梁下,薄唇轻抿,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很认真的状态。   他怎么这么完美!   苏蔚蓝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完全没有意识到眼前的人早就签好了名,正等着她反应过来。   钟朗随手盖好笔帽,轻轻的啵的一声,让苏蔚蓝从花痴里反应过来。   她忙收拾好自己的表情,还伸手在下巴上摸了一把,像是生怕自己在不经意间流出口水,给自己丢脸。   钟朗见到她这种反应,内心有种奇异的满足。   这才应该是老婆粉见到自己的正确反应。   于是周围早就发现不对劲,但见钟朗没有表示,一直没敢上前把认出钟朗的苏蔚蓝拖走的工作人员,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刚才还因为对岳知言的表现不满意而散发着生人勿近低气压的大BOSS,对着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迷妹露出了一个堪称笑容的温柔表情。   “快回去吧。”   苏蔚蓝这颗刚刚被冻过的小心脏,瞬间冰血消融,春暖花开。   她因为尴尬而暗淡的眸子瞬间晶亮似星,极有元气地站直身体,红着脸对着自家大本命唤亮地应了一声:“嗯!”   然后打蛇随棍上的逼进一步,眼里满是令人难以拒绝的渴望:“我可以抱抱你吗?”   钟朗:“嗯?”   他还没想明白这是什么展开,身前就被一具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身体轻轻抱了一下。   这一抱,一触即分,快得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然后这个所有举止令他捉摸不透的女粉丝就在这一抱之后惊跳离开,跑得头也不回。   钟朗:……   周围的工作人员目光各种复杂,钟朗只能收拾起一瞬间松动的表情,压低帽沿,继续刚才要做的事。   他从另一个通道离开,与助理等人汇合,上了保姆车,岳知言早已等在那里,忐忑地问:“朗哥,我表现怎么样?”   本来对岳知言多有不满,在现场时已经列出一、二、三要说的钟朗却仿佛心不在焉般:“嗯?哦,你的表现啊——”   他拉长了音,修长有力的手指支在脸侧,看着眼前忐忑不安,眼神仓皇又强作镇定的小学弟,眼前不由又浮现出苏蔚蓝有着类似眼神的小脸。   他挥挥手,像是要赶走什么虚无的东西。   “还行吧。第一次,已经很不错了。”   岳知言跟他的经纪人都愣住。   在粉丝及外人看来,钟朗看似温柔亲切,阳光大方,其实对于工作和下属,他有着近乎执拗的执着,他自己敬业抠细节到死就不说了,旁人的工作要让他满意,都不是件轻省的活儿。   那么,能让他说出这样赞扬的话,只能是因为他的身份问题吧!   学长果然是个大好人啊!岳知言泪流满面。   岳知言在怔愣一瞬后,忽然豪情万丈:“学长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努力!”   其实刚才有什么问题,他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有那么几处,回头一定跟经纪人好好复盘做功课,不让鼓励他的学长失望。   钟朗:?   他说什么了?   算了,看在大家都很激动的份上,他这个“但是”就不讲了。   苏蔚蓝拿到钟朗的签名后,捧着包往外跑,跑到大门口,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坐同事的飞车过来的,只得先用终端呼叫同事。   同事正好拿到了签名,也正在找她。   苏蔚蓝上了同事的飞车,系统自动系好安全带,同事打开导航,输入苏蔚蓝的家庭住址,启动自动驾驶,随手小心翼翼地把装有爱豆签名本的包包收到驾驶座下的一个暗盒里。   “蔚蓝,你今年满二十二周岁了吧?也弄个飞车呗。”   同事把东西收好,抬头指着下面蚂蚁一样多而繁忙的四处跑的空中轻轨:“天天坐那个,其实价格跟开飞车差不多。”   她侃侃而谈,把账跟苏蔚蓝算了一通,末了总结:“买一架吧,你马上要转正了,没那个去哪儿都不方便。”说瞟了眼她手中宝贝一样护着的凯莉包,“要是手头紧,公司可以给你提供贷款担保。”   苏蔚蓝苦笑着摇头:“珍姐,我恐怕买不了。”   不用贷款她也买得起。   问题在于她不会开。   虽说现在的飞车技术已经很完善,对于城市道路都有导航和自动驾驶的功能,但是她完全遗传了母亲的平衡感,对所有交通工具都是上手就撞。   这个暑假她借了表嫂的练手,差点车毁人亡。   那场事故也让她的驾驶危险等级直接飙到了S级,除非奇迹发生,能通过最严苛的政/府考试,基本上此生无缘驾驶位。   听到苏蔚蓝的经历,李珍眼睛都瞪圆了:“天啊,这世上还真有这种人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苏蔚蓝,同情地拍拍她肩。   “没关系,你还有一条路。”她指指上面,“攒钱买那个。”   苏蔚蓝顺势抬头,在地面交通,空中轻轨,飞车通道的最上面,悬浮着最高级别的交通工具,飞艇。   是各国政要,及少数真!富豪们出行的首选。   这个不需要持有者本人驾驶,可以聘请驾驶员。   当然,光有驾驶员还不够,一些大型的飞艇上,还得配备有服务员、保镖等随行人员。   苏蔚蓝抽了抽嘴角,发出一声干笑:“呵呵。”   太看得起我了。   作别同事,回到家中,苏蔚蓝随手把白围巾搁在玄关处,捧着包就进了卧室。   她先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在桌上,里里外外仔细掏干净了,然后把这只她刚刚参加工作时,母亲传给她的凯莉包小心绕过签名区,用洗洁剂把其他部位都擦拭过,又做了真皮保养,耐心等它晾干,用软布袋子装好,收在衣柜的最高处。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不觉得,再从房间出来,苏安已经回来了。   见到她在家,奇怪地问:“你在家啊?怎么不出声,躲里面干什么?”   苏蔚蓝随口应了句休息,就问苏安:“妈,爸什么时候回来?”   苏安正卸妆,闻言嗯了一声说:“明天中午吧。你找你爸什么事啊?不能跟妈说?”   苏蔚蓝默了默。   苏安探出头:“真不能说啊?”   苏蔚蓝看着无论身材还是脸蛋都保养得极好,仿佛她姐姐般的母亲,撒娇道:“哎呀妈,你就别问了。”   苏安缩回去,收拾好了,素面朝天地出来,抱着双臂,用洞悉一切的目光看着女儿:“说吧,是不是谈恋爱了?看上哪家小子了?”   苏蔚蓝脸一红:“妈!”   “哎呀,还真有情况?”   苏安在女儿身边坐下,一边打发女儿烧水喝,一边把头发放下来理顺:“你才参加工作呢,就找,会不会太快了点啊?”   苏蔚蓝极为不赞同地瞥了眼母亲。   “妈,你跟爸在一起的时候才几岁?”   苏安一噎,一拍沙发,眉一挑:“你跟我能一样?”   她掰着手指头数。   “你看,现在人类的平均寿命是一百二十岁,飞车的驾驶执照都要二十二岁才能拿。”   她瞟了瞟女儿:“四十岁生产的都算正当年了,要到六十才算高龄产妇呢。能一样啊?”   苏蔚蓝被糊了一脸年代问题,争辩道:“那妈,我也二十二了。”可以找对象了。   苏安接过她手中的水,喝了几口:“叫什么干什么的家住哪?”   问得苏蔚蓝一脸懵。   她无奈道:“妈~”   钟朗叫什么干什么她知道,家住哪……她可不知道啊。   苏安又喝了几口水,放下水杯,总结陈词:“看来你没有男朋友。很好,现在正是你应当专心工作的时候,等过五年再说吧!”   她挥挥手,作别一脸凌乱的女儿,一头钻进了家里配备的健身房,开始锻炼。   苏蔚蓝一脸憋屈地收拾好茶几,躲到房间里给老爸发视频通讯。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告了老妈一状。   李青宥在大洋彼岸听得直笑,见女儿确实恼了,才略整形容,微笑着说:“好了,我家蔚蓝有自己的想法,这是好事。至于你妈……等你爸回去再跟她聊聊。”   苏蔚蓝不满地撅起了嘴。   聊聊,最后还不是苏安胜啊?这几十年来,她早就看习惯了好吧!   过了几天,钟朗生日见面会,苏蔚蓝打扮一新,又跟李珍一起去了。   李珍对钟朗的态度没有对岳知言狂热,按她的话说“老阿姨了,只喜欢小奶狗”,至于钟朗这样英俊成熟款的男人,还是苏蔚蓝这种刚出社会的小姑娘比较好这口儿。   但上次苏蔚蓝陪她去见了岳知言,这次她投桃报李,也陪她来见钟朗。   咳,她自然不会承认,那是因为钟朗也帅得她不要不要的原因。   生日见面会上,钟朗的形象就有了明显的变化。   比起他曾经有些嘻哈的年轻态装扮,原本偏浅色的头发被染回了原来的深棕色,整体造型也往成熟风上面走,散发着满满成熟男人的荷尔蒙,照样引得一群迷妹们尖叫声震翻天。   前几天见到钟朗的时候,他穿着深色的休闲装,一身低调却十分酷拽,今天的钟朗,是一袭浅色的西服,于沉稳里又带了几分年轻的朝气,斯文里藏着不容忽视的气势,加上他棕蓝色的眼睛自带电力,看你一眼就要沦陷,简直是人形春/药,无人能挡。   苏蔚蓝激动得无以复加。   和岳知言那场不同,苏蔚蓝是钟朗的资深迷妹,在老婆粉大站里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儿,视频版版主之一,一手剪辑术出神入化,学生时期时产粮多且优质,很得粉(丝)头(子)的看中,和广大迷妹们的喜爱。   这场生日会里,会挑些资深粉丝的问题让钟朗回答。   而苏蔚蓝的问题,就在其中。   她忐忑又期待地等着,主持人一个一个问题抛出来,钟朗一个个接得稳当。   但直到所有问题问完,苏蔚蓝都没有等到自己的问题。   她不由有些失望。   虽然知道那么多问题不可能每个都会念到,但是他们的问题跟网上征来的问题用的不是一个机制。   她的问题是在官方都挂了号,做了记号的,而且网上征来的问题,肯定有不少跟他们重复的。那么为了给他们这些氪金重度的人发福利,会多挑他们的来问。   只是……   算了,总归是她运气不好吧,没轮到的人,也不止是她一个……吧?   随后她就发现,到场的论坛管理里,没被抽到问题的人,真的只有她一个。   太沮丧了。   苏蔚蓝垂头丧气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直到后来某天,她才知道,今天所遇到的一切,都是某人故意的。   她恨得牙痒,那人却极镇定地说:“谁让你先躺我怀喊了我老公,却去别人的出道感谢见面会?”   苏蔚蓝先是羞恼不已:“什么叫‘躺你怀里喊你老公’啊!”说得好像他们之前干了什么事儿一样,接着就是无言以对。   跟粉丝谈节操,你的节操呢大影帝!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苏蔚蓝的父母是非常不同意他们之间的接触的。   苏安皱眉:“他是个公众人物,还是那么有名的大明星,你一个圈外人,现在看着还好,真在一起了,你受得了那份罪?”   苏蔚蓝一脸懵懂:“什么?”   能跟男神交往,不知道多美的事,哪来的罪受啊?   “你也是他的资深粉丝了,他粉有多少?你知道吗?”   “……很多。”   光他们老婆站就不知道有多少人了。   还有亲妈站,女儿站,各种乱七八糟的拉郎站。   就算这些站子之间有双担多担的重复人员,这些站子里的真粉人数也足够震撼。   “你能保证这些人里没有心理阴暗的?不会借故伤害你?”   苏安摇头,非常不高兴:“我不同意你们两个继续接触。这一点从一开始我跟你爸就商量好了的。”否则也不会故意送那么多礼物了。   当日苏蔚蓝去的是星庭,华国京市最高级的俱乐部之一,就算苏蔚蓝没能当场碰到钟朗,跟她一起去的同事,还有俱乐部的工作人员,都会第一时间把苏蔚蓝抬上救护车。   所以,钟朗的作用并不是必不可少的,常规谢礼就够了。   她看着女儿被震惊的脸,长叹一口气:“蔚蓝,你固然有选择朋友的自由,但有些事,量力而行。现在的你,承担不起最坏的后果。你好好想想。”   那时的苏蔚蓝已经和钟朗有过数次接触,互相有了对方的联络方式。   她当晚就给钟朗发了通讯。   结果是罗孝允接的。   “阿朗在录影。”   以往也有过类似的情况,但今天,她似乎理解了什么。   这事罗孝允没跟钟朗说——苏蔚蓝要真有事找他,自然会再联系,或者钟朗会查看通讯记录然后回过去,他一个外人,夹在中间传话会被讨厌的。   以上,来自罗孝允的血泪经验史。   但当天,苏蔚蓝没有再联系过钟朗。   在睡前,钟朗少了跟她的联络,耳边倒是清静了不少,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不过没等钟醋王不舒服多久,第二天,苏蔚蓝就想通了,主动联系了他。   钟朗有些在意她昨天的沉默,却没有问。   她若有心,会主动讲的。   昨晚上,苏蔚蓝想了一晚上,想通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她的交友要通过父母的同意?   如果苏安和李青宥那样做,岂不是跟他们谈恋爱的时候,周又琴和苏成阳做的一样?   同样是干涉另一个人的自由,手段激烈或是温和,并没有本质区别。   她觉得,她应该好好跟父母谈一谈。   只是一直找不到时间。   李青宥回国后,又一头扎到研究所里不出来,苏安倒是稍微闲一点了,只是她一个人说服不了母亲,需要拉上父亲做为盟友。   从某种角度上来看,她也算是重走了母亲的老路了呢。   苏蔚蓝不由自嘲地笑了笑。   过年期间就是她的生日,她很快就要二十三周岁了。   过年前夕,苏蔚蓝一直在做准备。   她先是咬牙重新参加培训,经过不懈努力,终于通过了S级考试,拿到了飞车的驾驶执照。   随后她拿出从小到大攒下的积蓄,认真开始学习自己理财。   为自己将来完全的独立而奋斗。   经过了这些,苏蔚蓝觉得自己脱胎换骨,已经和从前的自己大不一样。   到了年前,她开着自己用工作贷款买来的飞车回家,崭新的红色小车停在家门口,十分亮眼。   苏安透过窗户看了看,与丈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   直到苏蔚蓝利落地停好车进来,苏安还没回过味来,但已经隐约知道了,眼前的女儿似乎真有哪里不一样了。   苏蔚蓝一进来,就跟父母说:“我买了个新车。”   李青宥唔了一声,一指点退手中的简报,光屏咻地一下收回终端里,转过头来:“钱还凑手吗?”   苏蔚蓝点点头:“够。贷了点款,公司做了担保。”   早就转正的苏蔚蓝此时已经不会为这一辆飞车的钱而感到头疼了。   苏安知道她还有后话:“说吧,又有什么大事?”   苏蔚蓝手上一顿:“我准备过完年,搬出去住。”   房间一静。   父母都看着她。   苏蔚蓝不闪不避地迎上二老的目光,尽量温和地说:“我长大了,有些自己的生活习惯和喜好,自己住,会方便一点。”   苏安终于合上了手中的书籍——在经历过这么多年后,纸质书仍然是不会被时间淘汰的文化用品,他们家有很多。   她看着女儿,倒也心平气和:“你想住到哪套房子去?”   苏蔚蓝的名下自然是有房产的,眼下她成年了,想要独立搬出去,苏安其实并不会拦着她。   没有收到预料中的反对,苏蔚蓝有些意外。她很快说了个地址。   苏安和李青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抹了然。   李青宥说:“离SK很近啊。”   SK就是钟朗的公司。   而苏蔚蓝名下的房产,并不仅仅有那么一处。   这是司马昭之心了。   当着父母的面儿,苏蔚蓝也不欲遮掩:“对。就图得离他那儿近。”   离她工作的地儿距离也差不多,只是离现在的家有点远,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   苏安刚要说什么,被李青宥拦住:“挺好。你也长大了,先一个人住住看。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随时回来。”   苏安不赞同地瞥了丈夫一眼,却不好当面下他的面子,只能把话憋回吐子里。   等到女儿出了门,才皱眉对他说:“钟朗不是个好对象。”   要说这钟朗和苏蔚蓝,在苏安的眼中,也算是段孽缘了。   偏偏就遇上了,而且对方一个行程满满的大明星,对自家女儿偏偏念念不忘。   说出来跟小说似的,但那毕竟是小说,现实比小说残酷多了,哪有小说里那么浪漫呢?   李青宥慢悠悠地说:“安安。你这样,跟咱妈当年,又有什么区别?”   一句话把苏安说愣了,她脸一红,下意识地反驳:“怎么会一样!”   当年周又琴可是为了阻止他们二人,无所不用其及,直接帮她办了寄读外校,从物理上隔绝了他们的接触,那么绝,又那么狠,偏偏打着为你好的幌子,面上做得滴水不漏,让她有火都没地方发。   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那个举目无亲,放眼全是陌生假想敌的地方待了近半年之久。   她当时心有目标,咬牙挺过来了,可回头想想,又何尝不是心酸仓皇,忐忑难安?   几十年过去,当初的情景已经在记忆中模糊不清,但当时的心情却深刻入骨,难以忘怀。   苏安沉了面色,别开脸,不愿看丈夫。   李青宥深知惹了她,自觉失言,不由主动抱住她,温热手掌在她肩头摸索:“安安,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思想和喜好,我们作为家长,不能一味的阻止她。”   “可是……”   李青宥吻了吻她的额头:“想当初我们那么艰难都过来了,现在社会发展这么快,环境也跟我们当初不一样了。”   他们年轻的时候,娱乐圈里龙蛇混杂,什么人都能在门里踩一脚。   丑闻满天飞的,自身不正不持的,甚至吸食毒/品的,都能洗白了继续在人前受到广大粉丝的拥护。   怎一个乱字了得。   这之后的几十年内,经过一次次的整顿,如今华娱的环境已经当年好了太多太多。   就好比钟朗在做的演员这一行,对他们的演技评定和片酬都有相应的硬性规定。水平没达到一定水准,就拿不到天价片酬。就算是有强大的人想要洗/钱,也不行。   在严酷的管理之下,行业规整了非常多,现在的演员也不像几十年前那样,只要长着一张好脸,甚至是连好脸都没有,都能有一群拥趸无知维护。   这个时代,比起他们年轻的时候,已经好了太多。   他抱着风雨同舟多年的妻子,细细把时代的变化讲给她听,一边摩挲着她的手指,不时放到唇边轻吻。   苏安的心早就被他揉软了,前头还在心里反驳一二,不太服气,到后来只能痴痴地望着他,耳边全是他熟悉又令人安心的声音,至于他说了什么?管他说了什么,说的都对。   李青宥见妻子被自己又一次忽悠瘸了,自得一笑,俯身吻住她芳唇。   女儿大了,搬出去真是正中下怀!   他和苏安本就工作繁忙,好不容易同时在家,还要顾忌长大成/人了的女儿,有些时候不能做得太过,忍得极为辛苦。   午后的大房子里,仅有夫妇俩的客厅极静,苏安被他摁在沙发上吃干抹净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紧张地拉着毯子遮住被剥净的前胸,半抬起身:“你这老不正经的!”   李青宥则是横臂在她腰间一揽,又把她拉回旖旎情境,翻身又一次压住了她:“你说谁老呢?我才五十一!”   苏安挣扎几下:“五十一了还不老?女儿都晚婚了!”   李青宥一边轻车熟路地摸遍她依然肌肤紧致的全身,一边喘着粗气哑声说:“对啊,都晚婚了,还不快把她弄出去自立门户,成天在家里打扰我们二人世界,嗯……”   船又入港,他发出满足的喟叹,劈手抓住想要挠他的两只漂亮的手,放在自己脖间,俯身哄她:“抱紧点。”   苏安所有的抗议化作难耐呻/吟。   夕阳西下,天色渐晚,幕色盘旋而落,苏安才睁开疲惫的双眸,看着周围熟悉的卧室景色后,心里那根绷着的弦才渐渐放下,却仍咬牙切齿地给了身后的人不轻不重的一肘子:“你这死鬼!”   李青宥这才把自己从她身体内退出来。   因为在里面待了太久,他退出的时候苏安忍不住颤了颤,但长年的矜持让她很快就稳定下情绪,起身去清理了后,一边穿衣,一边数落仍然躺在床上回味的丈夫:“都是你!下午我都没去成公司!”   李青宥懒洋洋地说:“帮你请假了。”   苏安手一顿,加快速度穿好了衣服,冷着脸出了卧室。   晚上苏蔚蓝回来得比较晚,苏安先招呼她:“又加班了?”   她一怔抬头,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嗯。”   嗯?   气氛怪怪的。   苏蔚蓝觉得家里的气氛比起中午的融洽里,似乎多了一点不同寻常的东西。   她盯着苏安的时间实在久了一点,苏安老脸一红,转过身避开女儿的目光:“还不快进来?吃饭没有?”   “啊?哦,吃了。”苏蔚蓝仍然觉得,怪怪的。   然后忽然,踏入客厅的她嗅到了一股,有点熟悉的味儿。   这个味儿……刚才她才闻到过。   苏蔚蓝脸色一变。   中午还和颜悦色的李青宥却面色一沉。   他们这套房子大,空气净化器一直开的最大功率,特别是下午,他们在客厅里胡闹了一场,还特地加了清新的兰花香剂。   他都觉得散得差不多了,苏蔚蓝是怎么这么敏感?   难不成……她闻到过?   什么时候?在哪?和谁!   表面温文尔雅的李青宥内心早已被一句强似一句的质问给铺满了。   他压着暗火,慢条斯理地问:“哦?吃了?在哪吃的,和同事吗?”他一顿,意有所指地看了女儿一眼,“还是和朋友?”   苏蔚蓝咽了咽唾沫。   她刚才确实是跟钟朗吃饭去了。   不过说是跟钟朗吃饭,其实也就是跟他们一大群人一起吃的。   罗孝允,还有几个助理,都在的。   可是怎么被父亲这么一看,她这心就这么慌呢?   想到吃过饭,那人说来送她,然后他们在车里做过的事,苏蔚蓝就不免红了脸。   她觉得脸热,忙垂了头,用头发遮住两侧殷红的脸颊:“跟朋友们一起吃的。爸,妈,我先去洗澡。”说着就溜回了房间。   苏安望了望女儿逃也似的背影,奇怪道:“今天怎么了?好像不太想跟我们说话。遇到什么难事了?”   李青宥冷哼一声:“还能有什么事!”   还不是那个钟朗! 第45章 晴空万里(3)   苏安白了丈夫一眼:“你不是挺支持人家的?现在人家只不过跟蔚蓝出去吃了顿饭——哦,听蔚蓝的意思,还是一大群人一起去的——你怎么又不高兴了。”   说完,还嘟囔了几句更年期,老小孩等语。   李青宥被妻子讲了几句,忍不住低声说:“咱们蔚蓝,肯定跟那个姓钟的发生了什么了!”   苏安一怔:“不会吧……”   钟朗忙成那样,哪有空跟她单独约会啊?你看,人家吃个饭,也是下了工,跟工作人员一起吃的。   真要单独出来,肯定要做足准备,还要躲避一大堆有的没有的人,哪有这么容易!   李青宥脸有点青:“你别问她,女儿大了,总要有自己的生活。”最后几个字,他咬牙切齿,说是说服苏安,不如说是说服自己来得准确。   苏安反倒是安定下来。   她握了握丈夫的手,柔声安慰他:“咱们在一起的时候,比蔚蓝还小上一岁呢。你都忘了?”   李青宥下意识地反驳:“我们跟他们怎么能一样?”   自己说话,自己就是一噎。   良久,长叹口气,闭了闭眼:“算了。是我多想。”   洗过澡要出来的苏蔚蓝躲在门口,听着楼下传来的阵阵说话声,耳朵捕捉到只言片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垂着头,心虚地又缩了回去。   晚上钟朗联系她的时候,她就有些不自在,在对方多次追问下,才支支吾吾地把他们的事很可能被父母发现了的猜测告诉了他。   钟朗也有些赧然,不过他终究是个男人,干咳了几声掩过那阵尴尬后,就干脆厚着脸皮说:“要不,我去你家拜访一下吧!”   苏蔚蓝再不懂也知道他这是要提亲的节奏,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   本来他们商量好了,他现在还正当年,为了回国造势,接了几部大制作的戏也排了档期,不好推掉。再过两年,他二十八,幕前工作做完,慢慢就开始转幕后,希望在三十岁前能够完全退居幕后,做公司老板,不再站在台前。   到那时候,他们再挑明关系,那么影响就会少很多了。   钟朗知道,就算他长得再帅,再有魅力,于广大追星人而言,他也不过是万千星辉里比较耀眼的一颗,只要他彻底绝了在人前露面的机会,再过段时间,大家就会爱上新的,更耀眼的星星,而遗忘了他。   所谓铁打的观众,流水的明星,不外如是。   钟朗听到苏蔚蓝这么震惊,脸色不由一沉:“你不愿意?”   苏蔚蓝忙说:“不是。”   钟朗马上由阴转晴:“那你愿意咯?”   苏蔚蓝一噎。   敢情他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不由羞恼地说:“钟朗!”   钟朗很开心地应:“哎!在这呢。”   苏蔚蓝:好气哦,可是还要保持微笑。   钟朗跟苏蔚蓝正式办婚礼的时候,他们的孩子都一岁大了。   在刚开始知道女儿怀孕了但是并不打算办婚礼的时候,苏安还是很头痛了一下的。   好在钟朗还是跟苏蔚蓝求了婚。   不过苏蔚蓝并没有很快答应,足足考虑了一个月,直到肚子有点显怀了才去领的证。   苏安一脸凌乱地跟丈夫吐苦水:“这孩子脑子里都想的是什么呀!”   老实说李青宥也不太懂。   倒是李珍明白她的心。   “你啊!真是好命,还偏觉得不足!”   她伸指轻轻一点面前的大肚孕妇额头,却又好奇地凑近了,压低声音说:“他的诚意怎么样?”   钟朗最近在收缩市场,减少曝光,但毕竟还没正式隐退,名字说出来仍然极为响亮,因此她保密工作做的不错,。在办公室里,除了李珍外,都没人知道苏蔚蓝要结婚的对象是谁。   为了避免麻烦,她们都用“他”来代替钟朗,并不提大名。   苏蔚蓝一脸偷到油的老鼠的表情:“相当足。”   她虽然花痴钟朗,也很幸运真的能梦想成真,但是该有的考虑,半点不会少。   剥去光鲜亮丽的明星外壳,钟朗仍然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所有人类会犯的错误,不会因为他是她的偶像而被无限美化,他都有可能去犯,甚至因为他的工作环境和个人条件,可能性更大。   谈恋爱是一回事,结婚生子又是另一回事。   她不会因为对方的条件优秀就放松警惕的。   好在钟朗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对象,经过多方考虑后,苏蔚蓝终于决定跟他结婚。   而等到钟朗正式宣布息影,又忙着把公司做上轨道,可以办一场纯粹的婚礼时,他们的孩子也已经一周岁了。   抱着外孙,苏安看着女儿的结婚照,赞叹道:“多好看的女婿啊!”   李青宥吃醋:“有你老公好看?”   苏安瞥他一眼,把外孙塞给他:“你看看!你看看这脸!”   钟朗是混血儿,外孙自然有四分之一外国血统,比起纯正的华国人,确实是相当不一样。   小小年纪,就高鼻深目,眼睫毛长到逆天,把一双水汪汪的无辜大眼睛衬托得更加可爱。   李青宥是很帅没错,但要跟外孙比?那当然是外孙好看啊!   李青宥被糊了一脸孙子,接过去揉在怀里,疼的不行。   他单手抱着外孙,另一只手环着结婚多年的妻子,只觉得生活如此美好。   他偏过头,亲了亲苏安,苏安躲了一下:“别教坏孩子。”   外孙却突然手舞足蹈,一边笑一边说:“亲亲,亲亲!”   苏安和李青宥十分惊喜,异口同声:“宝宝,再说一遍!” 第46章 叶治番外   叶治大学的时候,爱上了自己导师的女儿。   姑娘人生得小巧,脾气却像个小辣椒。   他去导师家不过两回,生生被她气出一块心病。   这心病,就这么积在心头肉上,一碰就滋滋的疼。   一开始,他并不懂这是爱情。   导师家的小辣椒才高中呢,他都大学了,他是禽兽吗?看上个小姑娘?   后来吧,在没人的时候,他打了自己一嘴巴:“你可不就是个禽兽!”   小辣椒呛口,却也甜,上了外地的大学,却不忘逢年过节回来看他,知道他心有所属后,那脸,拉得老长,那年的假期,她就没回来。   叶治觉得,小辣椒怕是有了公辣椒,不回来了。   可是过了两年,他大学毕业,准备出国深造,离开这片伤心地的时候,小辣椒抢在他走的前几天回来了。   指着他鼻子骂他忘恩负义。   这词可是非常严厉的指控,叶治都懵了。   “啊?”   小辣椒眼红红,问他不是有个喜欢的姑娘在国内吗?怎么不见人啊?   叶治苦笑着说:“她不喜欢我。”   小辣椒一喜,又是一忧。   喜的是那姑娘瞎了不喜欢他,忧的是他这么伤心的样子,肯定对人家用情至深。   心底留着个白月光,这种男人,要了也是遗患无穷。   小辣椒垂眸,一滴清泪滑落。   这个男人,她要不起了。   叶治的脑子却像是被什么打到一样,嗡的一声,瞬间醍醐灌顶。   他忽然上前抱住她,在她无力的挣扎中直接吻上她清丽的脸颊:“原来你也喜欢我,我不走了。”   小辣椒呸了他一声,满脸通红地说:“难不成你去了就不喜欢我了?”   叶治的头点得像鸡啄米:“喜欢喜欢,不管我走到天涯海角,我都喜欢你!”   小辣椒脸又是一红。   看不出来,这个呆子说起情话来还挺有一套。   她按着他结实的胸口,和他约法三章:“要天天想我,念完马上回来,不许接触别的女人。”想了想又补充,“男人也不行。”   这年头,是个人都不能放松警惕。   叶治哭笑不得,一一答应,最后壮着胆子亲了亲小辣椒的唇。   一如想像中的柔软。   后来叶治结束学业归国,小辣椒也大学毕业了,二人就在家长的催促下结了婚,很快就生下第一个儿子。   小辣椒是个律政俏佳人,结婚生子后,仍然不改她风风火火的特性,做事麻利,很快就有了升职机会。   这回换叶治抱着她不撒手。   “我不要你去省城。”   小辣椒却无情地推开儿女情长的丈夫:“省城的条件比咱们这好。要不你加紧了脚步跟上来,要不就收拾收拾,准备当家庭煮夫吧!”   叶治捧着心口,想了俩晚上,只得哼哼唧唧着手辞职,举家搬迁到了省城,又重新通过猎头公司在那边找了个新工作。   小辣椒结了婚后更辣了,很快在省城站稳脚跟,然后趁着年轻又跟叶治生了个二胎。   看着皱巴巴的二儿子,小辣椒嫌弃地说:“怎么又是个男的?”   把家属和病友噎得不行。   偏叶治同仇敌忾,猛点头道:“对啊为什么不是像你一样漂亮娇俏的小姑娘。”   叶治的妈妈听到这话都忍不住打抖。   这儿子,没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辣椒叫向卉 第47章 林盈番外   林盈喜欢梁辰。   从第一眼见到的时候起就喜欢。   偏梁辰不喜欢她,喜欢苏安。   她很不甘。   梁辰那么好,苏安怎么会不喜欢呢?肯定是在假仙啊。   她自告奋勇去问梁辰:“你要苏安的行踪,我可以告诉你。”   梁辰一眼就看透她在想什么,嘲笑道:“我没有眼睛?不会自己看?”   林盈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含着委屈的眼泪缩回去,回到班级,坐在座位上,看着梁辰从窗口跳进来,对着苏安霸气表白,又是妒忌,又是羡慕,看得眼都不错一下。   再后来,初中几年时间,他都这么追着苏安,苏安从一开始的害怕闪躲,到后来的大胆拒绝,所有变化,她都看在眼里。   后来初中毕业,梁辰理所当然地没考上本校高中部,她这个常年差生,也是靠着关系才挤上了艺体班的末班车。   而梁辰,也终于想到了还有她这么一个人。   那天他叫人找上门来,叫她过去见他,她的心如小鹿乱撞,也不计较他没亲自来,而是让人来叫她,也刻意去忽视了明明给过梁辰电话号码,给他发过无数条消息,他为什么不用电话来叫她。   总之她只来得及抿了抿鬓边散乱的头发,就去了。   人群里,他最醒目,一群五颜六色衣服的小混混里,梁辰一身黑衣,高大的身躯微弓,单腿曲膝坐在河边的石堤上,秋风吹过,身下微黄的枯草轻摇,他的头发也被风吹得极温柔。   他眸子里有着狠戾的光,看人的时候,都像在打着什么坏主意,经人提醒,他转过脸来,眯起眼猛吸了几口烟,夹在手上,动都没动一下。   她走过去,脚步都飘了,他用那双淡漠的双眸盯了她一眼,似是在确认她是谁:“苏安在哪?”   林盈的少女心霎那间就碎了。   她怔了怔,梁辰不耐烦地撇撇头,把额前染了色的碎发给甩一边去。   “问你话呢,哑巴了?”   林盈只得仰着头看着坐得高高的他,小小声声地回:“她还在里面画画。老师留堂了。”   “光留她?”   林盈摇头:“还有几个同学。”   比如尹歆等等,几个老师觉得真有天赋的,想要培养一下的。   至于她……就是来混日子的,每日装模作样完成老师的课堂作业就行,别的没要求。   “有别人啊……”   梁辰若有所思,忽然把抽了快完的烟往下一丢,差点丢到林盈身上,她下意识地后退,梁辰单手一撑跳下石墩,正好站在她身前一步,她吓了一跳,他却一脚踩灭了刚才扔的烟蒂,眼都不瞟她一下,错身就往学校的围墙那边走。   林盈被他身上混着少年味的烟味薰了满脸晕,却又觉得极甜蜜。   她不由回身叫住他:“梁辰!”   “嗯?”他没回身,只把头略偏,眼角的余光向她瞥来,无情而冰凉,却让她心头火热。   她小跑几步追上去:“你是要翻墙吗?”   “怎么?你管我?”梁辰痞气地斜睨着追到自己跟前的女孩子,目光十分不屑地从她五官平平的脸上落下,瞟了她微微隆起的胸前一眼。   林盈感到有几分难堪,却又十分自得地挺了挺胸:“今天里面有稽查队。”   “操。”   梁辰皱眉偏头,骂了一句:“他们什么时候走?”   被他们抓到,少不了要请家长。   初中几年,梁辰都被请习惯了。   但现在,他不是一中的学生了,事情会比较麻烦。   你说,一个不是一中的学生,如果正经有事要找里面的人,为什么不走正门要翻墙?肯定是要做什么坏事吧!   梁辰烦躁,林盈却很开心。   开心他一时半刻不会进去,能跟她多待一会儿。   她鼓起勇气:“我带你去吧?”   第一句话说出口,后头的打算就顺了起来。   她的声音有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我带你进去吧。”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梁辰,梁辰却看着别处,听到这里,才给了她一个正脸。   “行。”   然后林盈就去找校服了。   她用一顿麻辣烫找一个同学借了衣服,把钱付了,让人在学校旁的店里吃着,才拿着衣服跑回等得不耐烦的梁辰身边。   “给,你穿上,然后我们……啊!”   梁辰劈手夺过,一脸嫌弃地抖开:“这么小,怎么穿啊!”   个子高的要么是别的班的,她不认识,要么是体育班的,她不敢惹,只能找了个体形相对弱小的,又是套关系,又是利诱,才引得别人借给她的。   至于别的……她就做不到了。   “你,你先披着吧。”   总要混过门卫啊。   梁辰胡乱披了一下,果然小,紧的很,绷在他身上,像大人穿着小孩的衣服一样,特别怪异。   然后梁辰就要走,林盈战战兢兢提醒他:“你的头发……”   “啧,烦!”   他随手拔下一个小弟的棒球帽往头上一压:“这下行了吧!”   好帅!   林盈红着脸点头:“行。”   随后梁辰就整了整衣服,自己走了。   林盈吃力地追在后头:“哎,你等等!”   但梁辰没理她,反而走得更快了,一低头就混进了学校,林盈大急,她个子小,没一会儿就被大批出门的同学们给挤得找不到方向,等她逆着人/流回到校内,早不见了梁辰的影子。   她委屈又着急,想到自己的学生卡被抵押在了借校服同学那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梁辰……梁辰他怎么就撇下她跑了啊?   到时候他在校内被发现了,随便从哪个墙上翻出去都行,可她上哪儿去找他!   都是那个苏安!长得就跟妖精一样,天天勾引人!   林盈一面往画室赶,一面在心里把苏安骂了个狗血淋头。   经过刚才的耽搁,等她赶到画室,却发现画室里只剩下了老师在收拾东西,留堂的同学们都走/光了。   林盈又急又气,只能给梁辰打电话。   一开始,响了好多声都没人接,再后来,直接被粗暴挂断。   林盈拿着手机,边继续打电话边往外走,左看右看,就想要找到人在哪里。   电话终于打通,梁辰气急败坏的声音在那头吼:“你他妈谁啊一直打一直打,打个鸡/巴!”   林盈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忍着羞辱说:“我是林盈,校服要还我,我在校门口等你。”   那边直接把电话挂了,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但林盈能怎么办呢?   只能依言等着他。   等到天色擦黑,梁辰才从里头出来,帽子不知道丢哪儿去了,出来的时候,一头彩发被门卫叫住,他一甩手跑了出来。   见到心上人的身影,林盈心中一喜,忙迎上去,却在看清他身上后,花容失色。   “你怎么了?谁打的你?”   梁辰面色黑如锅底,一头彩发散乱,眼眶、嘴角,都有明显的肿胀痕迹,不止如此,他的一只手也受了伤,一抬臂,就疼得抽气。   “他妈的!那臭小子!自己长得跟弱鸡似的,就会叫人!”   他脱下被刮坏的脏校服,直接往林盈头上一丢,叫上等着他的兄弟们就要从墙上翻进去找回场子。   林盈被这脏衣服给闷得呼吸一窒,到底是吸进去了几口不良空气,呛得直咳嗽。   等她手忙脚乱把缠着发辫的衣服从头上弄下来,梁辰早就翻墙进去了,只剩下两个人在墙这边接应。   她大急,想要进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跑几步,胳膊就被人拽住。   她猛地回头,那个借她校服的人张着一张红油糊糊的嘴:“我衣服!”   林盈心都飞到梁辰身上,哪有空跟他磨叽?直接把衣服一丢:“给你。”就要走,结果那人接过衣服一看,脏就不说了,还被利物刮破了一块,忙又伸手拉住她。   “喂!你把我衣服弄脏弄坏,还想跑?”   林盈到底是个娇弱的姑娘家,哪里拗得过男同学的力量,不得不被对方留下来处理善后,也因此错过了最佳的追踪时间,等到事后,她再给梁辰打电话问起那件事,梁辰根本不理她这个问题,反问她:“苏安在哪里?”   那天的事,也就在林盈心里成了一个永远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后来,林盈的事就被苏安知道了。   做为跟苏安从初中升上来,仍旧同班的同学,苏安本来跟林盈关系不错。   但在这件事后,苏安就不再理她,反而去亲近从外校过来的尹歆等人。   林盈想要拿到苏安的行踪就更难了。   一放学,苏安就跟尹歆走了个没影。   和苏安一样,尹歆也是个惯会勾引人的坏女孩,每次她们结伴走,她想跟上去,都会被不少男学生拦住。   今天是张三,明天是李四,后天还有王二麻子,总之人数众多,轮着来,或者结伴来,她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能跟梁辰联络。   因为只要她一主动打电话过去,那边就会问她:“苏安在哪里。”   她好恨,为什么她千方百计得不到的,有人却弃如敝屣?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不拒绝得彻底一点,天天吊着他?   虽说借着她的名号,她跟梁辰终于正式互换了电话号码,有的时候,梁辰也会打电话过来找她说话。   可是这种微小的幸福,也快没有了。   艺体班解散了,她跟苏安不同班,那个女人,跟尹歆一样,靠着强大的背景和家里的臭钱,硬是把自己塞进了尖子班,跟沦落到平行班的她都不在一个教室上课,她从哪拿到对方的行踪?   不过还好,他们还有最后的一次机会。   艺体班要吃散伙饭。   苏安作为曾经艺体班的一份子,她肯定会来。   她怎么还不来?   她终于来了,就坐在自己边上。   林盈双手缩在桌布下面偷偷给梁辰发了定位,坐在位子上,忐忑不安地看着包间门口。   刚刚过了一个漫长的暑假,她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梁辰了,不知道他现在变得怎么样了……   然后门被砰地推开,林盈的心房也似被人用力推开。她心心念念的人站在门口,目光往席间一扫:“安安?”   彩蛋:  校门内,几个身材高大的男学生围在一个生得修长白皙的男同学面前。   “宥哥,那人不是技校梁辰么?怎么得罪你了?”   李青宥挑唇淡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慢条斯理地说:“我看他不顺眼。”   几人对视一眼,知道这就是得罪狠了,忙表忠心:“没事,宥哥,我们会盯着,下次遇到他,我们就教训他。”   “哎。”李青宥制止道,“在外面就算了,只是他若是再混进学校,你们知道该怎么办吧?”   “知道,知道。不让他进就是了。”   “他那校服……”   “我们会下令,让男生都不出借校服。”那人一顿,有些暧昧地笑道,“但要是他肯穿女生校服,咱们可就管不上了。”   李青宥这回真笑了,摇头道:“行。要是他真有脸穿女生校服进来,我就让他‘好好’出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