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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萧锦淡淡的一瞥之后,孟歧山勾了勾唇角,“在末将看来,这城外的灾民,倒是比城内更幸运。” “安乐王日日会遣人给流民们发放稀粥,虽然依旧填不饱肚子,可毕竟聊胜于无。” “至于城内……”他嗤笑一声,不再言语。 “不过是收买人心的表面功夫罢了,”萧锦站在城墙上,凛冽的寒风吹得她的发丝高高飘起,平白无故带上了丝不祥的意味,“守住这京城,恐怕只是那些豪门富户的一厢情愿。” 她的目光落在城中曾经最繁华的街道,现在那里户户锁门闭户,蓄养的大批精壮护院日夜严防死守,把宅院守得铁桶也似。 “围城三月,恐怕就算先前敢施舍一点稀汤,眼下也不过是希望离得越远越好才是。” 孟歧山不以为然道,“既然选了望帝,那就由不得他们当了j□j还想立牌坊。” 青浣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孟歧山不以为然地移开了视线。 倒是无人敢提萧锦今日不该来之事,望帝昏庸无道,把朝政全部丢给了皇后处理,自己则是日日笙歌享乐,这在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到后来则根本是罢了朝,有事直接让大臣们去找皇后,自己躲进了行宫,成日里和美人厮混。 就连大军围城都没能丝毫拦阻这位出了名的昏庸天子寻欢作乐的脚步,这样一个天子,就算萧锦再得人心,再有能耐,又有何用? 果不其然,大夏皇后现身的消息一经传出,当萧锦再次将目光投向中军帐的方向时,安乐王已经露了面。 今日萧锦一意孤行要上城墙,朝中不是没有流言蜚语,但夏望之一句“全数交由皇后处置”便把所有的风言风语都压了下去。 “让皇后娘娘久候,倒是衍的不是了。”夏衍的声音遥遥传来,那身与生俱来的谪谪仙气倒是一如既往地能糊弄人的眼球。 萧锦定定看了她片刻,忽然笑了出来,“倒是我一直小看他了,安乐王爷居然一身好功夫,倒是枉费了父亲以前对他的担忧。” 孟歧山懒洋洋看了一眼夏衍的方向,忽地一笑,“娘娘,我若是现在一箭射下去,你说可好?” 他语气虽是玩笑,但萧锦却知道,只要她一点头,这位曾在百步外射中戟尖的武状元就当真敢弯弓射箭。 “你胆敢射他一箭,就自行从城墙上跃下了断。” 孟歧山顿了顿,若无其事地从腰间移开手,抬手摸了摸鼻子。 “问他何事。” 不需萧锦吩咐,孟歧山自然运起内力远远地将她的话传了过去。 夏衍神情越发悲天悯人,“皇后娘娘,此事非衍愿为,却不得不为。” “连一声皇嫂都不称呼了?”萧锦淡淡道,“夏衍,萧帝师当年教导你时,可不曾教导你谋逆。” “若是望帝当真顺应民意,不至于落到现在这般民不聊生,衍自然会安心当安乐王,”夏衍叹了口气,眼神倒是无比纯澈,“可现在,饥民易子相食,在城外的小王尚能施以薄粥,但城内……衍就鞭长莫及了。” “事实上,若是不打,再围个三月,想必等到严冬过后京城内也剩不下什么活人,但这实非衍所愿。” “若是现在望帝愿自请退位,衍必定好好奉养皇兄,履行臣弟之责。”夏衍极轻地笑了一声,“不知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其实不必他多说补给,方才萧锦已经亲眼所见城外是如何兵强马壮。试问,若非粮草充足,安乐王如何会去救济灾民? 他的声音清晰的传到城墙上,顿时激起了一阵骚动。 京城被困三月,连守城的将士都时常吃不饱穿不暖,更遑提路边冻饿而死的饥民。听得“薄粥”二字,城墙边的饥民们简直是红了眼,顾不得城门有兵卒守着,拼了命地要朝外冲,守门卒猝不及防,城门处顿时出现了一阵骚乱。 望帝无道,若不是世家望族坚决,凭借京城浮动的人心早已开门投敌。 萧锦朝孟歧山使了个眼色,后者点了点头,示意一切已安排到位。 大夏皇后拢住袖子,声若寒冰,“乱臣贼子,无须再谈!” 眼见时机已到,萧锦刚要按照安排下城墙回宫,不料此时下面竟然爆发出一阵j□j,原本不应在此时出现的另一名守城大将竟然出现在了城门口! 在萧锦的目光示意下,孟大将军不情不愿地转身下城墙去处理,确保内应万无一失。 那八个字仿佛开启的咒语,夏衍微微眯起眼,看向萧锦的背影。她刚一转身,只听得青浣忽然恐惧地大叫起来。 “娘娘!” 萧锦刚一抬眼,只觉得胸口剧痛!一支从城内飞来的长箭从她胸前死死钉入,再从背后穿出。青浣伸手拉扯不及,竟然眼睁睁看着萧锦往后从巍峨的城墙上倒了下去。 “娘娘!”孟歧山目眦尽裂,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冲上城头跟着跃下! “萧锦!”眼见得萧锦竟然被冷箭射中,夏衍也失了平日的冷静。 远处似乎隐约传来夏衍惊怒交集的大吼,萧锦睁着眼茫然地看着天,脊背重重砸在了地上,她眼前一黑,再也没有了任何知觉。 征和二年,元沐宫。 元沐宫相传是那位曾流落民间,最后终得以夺回帝位却痛失所爱的传奇天子为纪念自己深爱的女子所建,自此之后,此殿便成为历任皇后的居所。 时值深秋,夜风一起,卧雪菊细长的花瓣如雨一般纷纷而落,在银色的月光下美得不似人间景色。 萧锦蓦然睁开眼,梦中着地那一瞬间脊椎折断的剧痛让她浑身都控制不住地痉挛起来,里衣被冷汗打得透湿,她缓缓坐起身来,只觉得头痛欲裂。 又梦见上辈子的情形了…… “娘娘?”青浣温柔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您……又做噩梦了?” 萧锦扶着额头静了好一会,剧烈的心跳才缓缓平息下来,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嗓音中还有几分干涩,“扶我起来,我要沐浴。” “娘娘,小心……”青浣劝阻的话刚说到一半,掀开帐子看到萧锦煞白的脸色,后半句话顿时吞回了肚子里。 花瓣缤纷,香汤氤氲,萧锦浸在浴池中,青浣斥退了旁的服侍宫女,亲自为萧锦擦背。每次亲手触到皇后滑腻如脂的肌肤,即便同为女人也不禁有些微微的愣神……这样的颜色,为何就留不住皇上的心呢? “娘娘,您无需太过介怀。容妃一事……” 萧锦原本闭着眼任凭青浣替她揉捏肩颈,闻言不由有些微微一怔。 上一世她似乎真正和容妃结怨便是在选秀之时,容妃有族妹想要进宫,她却以此女形容不够端方强行阻止,容妃的脸面几乎在族内跌了个干净,如何能不心生怨恨? 那一箭来的不明不白,但萧锦临死前却看得分明,那箭翎不是寻常货色,若是一般长箭也射不到那般远……能有这般能耐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又恨她入骨之人,算来算去,可还当真不多。 凡事总有个由头,说不得……还是得从后宫这群牛鬼蛇神下手。 第2章 杀鸡儆猴 萧锦的平静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后宫和朝堂向来一体相连,从来不乏天子考虑制衡对后宫加以宠幸,也更不乏因为后宫受宠而朝堂鸡犬升天。 也正是因为如此,前朝的动荡几乎是迅速便传达到了后宫,在连着几夜右眼直跳之后,今儿个一大早,青浣便来递上了一封信。 “娘娘,是秦先生的。” 萧锦正往口上涂着口脂,闻言手一颤,险些涂到了唇外。待到心神不宁地上完妆,她便开始出神地盯着面前放着密报的信。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她才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吩咐道,“去把金兽鼎搬过来,点上*香。” 青浣侍立在侧,屏气凝声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自家娘娘一般不焚香,一旦喊把金兽鼎搬出来,多半心情不算太好。 如果只是让点一些普通的安神香,估计只不过是后宫里闹出点争风吃醋的小事儿,无伤大雅。但若是一旦*香被点起来,那就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事儿了。 萧锦如此郑重其事倒无人意外,只因送来密报的人是秦端。单是听到秦端密报这四个字,所有人几乎右眼皮都会条件反射性剧跳。 在她和秦端前前后后累计十余年打的交道来看,凡是此人出现,必无好事。 下定决心拆信前,萧锦随口问了句,“今日里没出什么事吧?” 青浣思索了片刻,“若是旁的倒还真的没有,只是听说皇上已经在御书房睡了好几日了。” 萧锦狐疑地看向她,“当真?” 夏望之身边从来不曾少过人,兼之眼下后宫空虚,大臣们倒是巴不得他夜夜耗在后宫,眼下这般行事,恐怕修身养性是假,以此为要挟才是真。 “……似乎有容妃娘娘红袖夜添香?”青浣不确定道。 萧锦:“……” 人不要脸则无敌这句话从来在夏望之身上都体现得淋漓尽致。 有了这个消息做铺垫,萧锦做好心理建设,这才总算下定决心拆了信。 青浣不着痕迹的刚往后退了一小步,紧接着就看到自家娘娘手边连信带茶盏,全被一块儿扫去了地下,粉身碎骨。 “秦端这孽畜!” 其实锦盒里的内容挺简单,不但一目了然,对于萧锦而言也不算什么秘密。皇帝脉案虽说不易得,但若是皇后要看倒还真算不上什么大事。 只是这当中内容却叫萧锦看清之后简直要喷出一口老血。 什么叫皇上肾精虚耗?什么叫体质不宜受孕?什么叫宜以量多取胜? 换而言之,这分明便是说后宫土壤不够肥沃,之所以一年多都没有孕信就是因为这个! 萧锦猛地把脉案往桌上重重一拍,忽地想到不妥,诧道,“这脉案是如何流传出来?” 正当此时,一张小纸条晃晃悠悠从脉案中掉了下来,萧锦捡起一看,瞬间面色铁青。 “此乃上朝时皇上亲自所发,但凡朝臣人手一份。另,言官们已纷纷上疏恳请皇上选秀。我大夏当真是气运昌隆,可喜可贺。” “夏望之!” 这厢萧锦还在怒火滔天,那厢毫不知情的芝华便一头撞了上来,轻轻敲了敲门道,“娘娘,太后邀您一叙。” 萧锦满腹熊熊怒火无处发泄,怒道,“滚出去!” 芝华险些被吓了个跟头,迅速合上了门,青浣在一旁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片刻之后,萧锦收拾完毕,人模狗样地出了门,见两人都缩在门口瑟瑟发抖做掉毛鹌鹑状,顿时不悦道,“凤舆。” 芝华:“……” 青浣:“……” “皇后,这后宫最近的传闻你可知晓?”太后面带忧色,问出的话却让萧锦几乎尴尬得恨不得一头钻进地里,心里早把夏望之骂了个狗血淋头。 偏偏太后向来对她极好,虽然明知此时是来兴师问罪,萧锦也只得硬着头皮道,“不知母后所问之事为何?” 太后顿时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皇后,哀家之所以爱重你就是因为你能劝说皇上,眼下怎可行这如此荒唐之事?” 看吧,果然来了。 萧锦分明再次有了前世的那种他闯祸,我收场的悲剧感,但无奈人在屋檐下,只好忍气吞声装傻道,“可是皇上他……又纳了新的美人?” 为了配合一个正室的大度,萧锦还辅以端庄的微笑,“后宫一直都没有消息,若是有了新人,只要能令我大夏子息昌盛,皇上尚且年轻,却也不算什么大事。” 太后顿了顿,倒是有了几分意外,“你是真不知情?” 即便萧锦手里握着夏望之的脉案,此时也不能拿出来。否则后宫意图干涉朝政,单这一条,便是死罪。 更遑提萧家原本就地位尴尬。 “母后……”萧锦放软了声调,“您就别再打哑谜了。” 太后定定看了她半晌,重重叹了口气,“皇帝他……他把自己的脉案发给了朝臣。” 萧锦虽然一大早便得到了消息,此时却也只能装作大惊失色,“这是为何?皇上的脉案可是绝密!” “太医院的人都不想要脑袋了不成!” 见萧锦如此紧张,太后的疑心倒是去了j□j分,她把萧锦的手拉过来拍了拍,权当安慰,“是皇帝强迫的。” “竹岚,把脉案拿过来。”太后示意自己身边的亲信宫女去把脉案拿来。 即便已经看过一次脉案,萧锦再看时也还是再瞎了一次狗眼,做为一个皇帝,如此说自己肾精不足真的大丈夫? “皇上的意思是?”萧锦虽然隐隐有了猜测,但却还是做了一副为母后分忧的孝顺儿媳模样。 “皇后,皇上这次的确做法欠妥,但是这后宫确实一无所出,哀家知道你向来温和大度,这后宫也是雨露均沾……” 这就是纯粹的胡扯了,谁不知道夏望之连初一十五都不爱来元沐宫,整日里和旁的美人厮混。 虽说这大夏惯例就是皇后不受宠,可落在夏望之身上也未免执行的太彻底了些。 既然开了口,太后这次倒是光棍了起来,“皇后,不如真如皇上之意,进行一次选秀?” 此话一出,太后也知道不好,连笑容都有了几分尴尬,“哀家知道你们成婚才一年,如此急于选秀是委屈了你,可这脉案你也见到了,皇帝先天不足,肾精衰弱,需得去找适于生养的女子方可……” 萧锦打断了太后的话,“母后,您说的这些媳妇都懂,但是……您觉得就皇上的性子,他喜好的美人可是适合生养的?” 太后显而易见的噎了一下。 诚然,夏望之喜欢的就是弱柳扶风,清瘦婀娜的美人,这其中任何一项都和“好生养”三个字没有半点干系。 后宫中的美人便是按照夏望之的喜好挑选的,个顶个的纤瘦,这当中估计最为丰腴的也不过是身为皇后的萧锦,而萧家小姐还是在京城有名的身段风流。 由此可知,这后宫中都是一群怎样楚腰一握的美人。 ……说真的晚上抱着一把骨头睡真的不会做噩梦么? 眼见太后开始认真地思索,萧锦心底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你找太后来做说客我不管,但若是不给你添些堵,你还真当我是好欺的不成? 与此同时,身在御书房与容妃嬉戏的望帝忽然罕见地打了个寒颤。 容妃方才与他一番嬉闹已是双颊晕红,香汗淋漓,见夏望之忽然抖了抖不由奇道,“皇上可是冷了?” 夏望之狐疑地看了一眼外面秋日晴朗的太阳,把心中那股子不安压了下去。 “既然如此,那便如皇后所言,这次选秀,断断不能由皇上自己做主了!”太后下定了决心。 萧锦自然是打蛇随棍上,“母后英明。” “皇上毕竟年纪还小,有些事怕是还得母后您把关才是,毕竟……”她恰到好处地红了脸,“媳妇对此终究不如母后更清楚。” 太后看着萧锦,怜惜之意大起,“当真是委屈你了。” “不过说到底,这次脉案一事是皇帝草率了。”姜还是老的辣,虽然太后肯替夏望之说好话,却并不代表她能容许此事再一次发生。 萧锦忧道,“脉案乃皇上龙体之根本,这种传闻若是流传开来对皇上名声可是大大不利。” 任何朝臣都希望有一个子嗣繁盛的皇上,这样也证明了大夏气运昌隆,夏望之的继位原本就带着些撞大运的因素,若是如此,倒还当真不是件好事。 太后重重一拍桌子,厉声道,“这皇帝身边之人,是该好好整治整治了!” “母后息怒。”萧锦替太后顺了顺气,“这昏招想必是身边之人想出来的。” “这杀鸡儆猴之事,怕是不得不做了。” 第3章 池鱼之殃 “都不知道?” 茶杯被狠狠掷在地上砸了个粉碎,溅起的细瓷碎片划破了底下最当先跪着的陈医令的脸,滚水泼得他一身都是,他却连动都不敢动弹一下。 鲜血顺着老太医的脸往下流,堂上的气氛紧绷得一触即发,堂下跪着的诸人已经汗湿重衣,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萧锦冷笑一声,“皇上的脉案竟然这么轻易就流传出去,你们简直是狗胆包天!” 选秀之事一出,整个太医院便陷入了空前的恐慌之中,萧锦一日不来,他们不是凌迟,胜似凌迟,却偏偏从元沐宫得不到半点风声。 今日萧皇后突然驾临,之前却连半点风声都没有,一上来的下马威顿时镇住了所有人。 “请娘娘恕罪,都是臣等无能,”陈医令伏在地上,“自皇上脉案流出一事后,臣便对太医院所有脉案存底进行了清查……” 萧锦发现,当陈医令提到清查脉案之时,有个年轻太医的肩膀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事实上,这份虚假脉案的确不可能是太医院所出,就算夏望之任性妄为,事关国体之事,太医院只要给无论是她或是太后递个消息,都不至于闹出这么个大笑话。 陈医令深吸一口气,重重磕了个头,“请皇后娘娘传上平日里给皇上扶过脉的太医,借一步说话。” 陈医令这话一出,其余人等瞬间松了口气,投向他的目光中也满是庆幸。 望帝脉案泄露的消息不是秘密,大婚一事已成定局,皇后还能不来找他们出气? 这皇后娘娘身后撑腰的可是萧首辅,这等参天大树之下,只要动一动小拇指,他们这群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休说丢官弃爵,就连人头落地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萧锦瞥了那个发抖的年轻太医一眼,“青浣,把人都看好了,谁敢往外传消息,格杀勿论。” 她这话的可信度在太后身边的墨香姑姑出现在门口时立时提到了十分。 原本还有些心思活泛的想着向皇上或是宅心仁厚的太后去报信,眼下看来,竟然是婆媳俩的一场联手好戏。 待到只余区区数人时,陈医令重重朝萧锦磕了个响头,面色严肃,“启禀皇后娘娘,皇上的脉象……是真。” 这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此话当真?”萧锦秀眉紧蹙,若是望帝当真只是为了选秀胡闹还好,但假若当真有了这病症,说不得她的计划还得变上一变。 陈医令这话一出,其实她早就有所怀疑,上辈子夏望之便子嗣单薄,在如此庞大的后宫基数之下,就算大夏向来子嗣一途上颇为艰难,却也有些太过了。 “这脉案怕是皇上自己都不知道,”陈医令满是沟壑的老脸上全是汗水,“这事太后娘娘有所耳闻,娘娘若是不信,一问便知。” 此事事关重大,恐怕陈医令也是看了墨香姑姑跟着来才敢开了口。 萧锦这才明白为何太后一定要督促她亲自查办此事,想来竟然是设了局将她也套入其中,这下都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反倒还要费心思替夏望之圆这个谎。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见萧锦陷入沉思,陈医令也不敢多嘴,他年事已高,跪了这大半个时辰,此时乍然一松弛下来,腿顿时就有些软。 年轻太医默不作声地扶住了他,陈医令欣慰地看了他一眼,冲他微微点了点头,心底暗暗下定了决心。 “陈医令,”精致的金甲套缓缓敲击着桌面,“皇上的平安脉一直是由你来请,这消息也明明白白是从你太医院泄露的。” “本宫知道你有苦衷,但眼下太后娘娘要个交待……”她尾音又缓又长,直把一干人心都吊得高高的,生怕遭了池鱼之殃。 陈医令自从摸出这个脉之时起便自知无幸,苦笑一声道,“娘娘,这脉案既然是从太医院泄露出去的,臣自请以死谢罪!” 萧锦没理会他的话,“兹事体大,你确定没留下半分线索?” “臣若是泄露了一个字,全家老小死无全尸!”陈医令举起一只手,颤颤巍巍发誓。 他没指望萧锦会如此轻而易举信他,对于他而言,全家老小只要能保住命已是天大的幸事,至于别的,他根本想都不敢想! “我知你最看重家人,”萧锦的脸上看不出是不是满意,“若是当真不曾泄露,本宫自会妥当安排你的家人。” 她话里虽压根不曾相信他方才发的毒誓,但陈医令却是喜出望外,连连磕头,“谢娘娘!谢娘娘!” 老医令的狂喜只持续了片刻,他动作一缓,额头死死抵着地面,咬了咬牙,忽地开口道,“启禀娘娘,臣这徒儿一直跟在臣身边替圣上把脉,医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且是个孤儿,口风也紧,娘娘若是……若是信得过,大可随意遣用!” 萧锦还没发话,陈医令便竹筒倒豆子一般把那个年轻太医的底兜了个干净。说是自幼师从一位杏林大拿,最近才新进宫,跟在老太医身边见过望帝的脉象,却对望帝的脉象很是了解,若说针对此症状继续深研也不是不可能…… 那年轻太医一直默不作声,只是肩膀抖动的幅度更大了些,显见得是怕到了极致。 萧锦半晌未开口,在陈医令几乎绝望以为要愧对老友之际,这才缓缓道,“先留着罢。知道怕便好,惜命才能活得长久。” 知道爱徒性命无碍,陈医令浑浊的老眼中泛起一丝喜色,总算不愧对老友的托孤,“谢娘娘!” 他话音刚落,口、耳、鼻中便纷纷溢出血来,竟然就这么面带微笑的倒了下去! “师傅!”那年轻太医惨呼一声,死死抱住陈医令的身子,面色煞白,几乎要哭出来。 “来人,”萧锦皱了皱眉,“看看陈医令。” 不多时便有人上来检视,回禀道,“启禀娘娘,陈医令已畏罪服毒自尽。” “拖出去,枭首示众三日。”萧锦淡淡道,“法不严不足以正视听,有些歪风邪气,是当好好正一正了!” “是。” “行了,别装模作样了。”待到陈医令尸体被拖出去后,萧锦嘲道。 方才还悲痛欲绝的年轻太医此时早已站起了身,面上哪有半分哭过的痕迹,“见过娘娘。” 萧锦叹息了一声,“倒是费了老大功夫才名正言顺地把你弄进来,牵机,陈医令所言是真还是假?” “是真。”牵机抬起头来,他一双眼睛极黑,此时看起来竟是有几分瘆人的意味。 萧锦也未多问,“你便按照你那便宜师傅的安排,在太医院夹着尾巴做人。” “怕是不足以服众。” 萧锦却反倒笑了起来,“你倒是口气大,先去天牢里住上一阵子,待到风声过了本宫自然放你出来。” 唤作牵机的年轻太医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再次跪了下去。 “来人,把此人打入天牢!” 待到只余萧锦和青浣之时,后者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娘娘,您说皇上这事,是真还是假?”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萧锦嗤笑一声,“反正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事情的真相,那又有什么干系?” 千栩宫。 夏望之正搂着容嫣寻欢作乐,歌姬唱着娇媚的南人小调,简直快活似神仙。正当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了煞风景的敲门声。 “皇上?”王太监的声音里略带了几分焦急。 夏望之知道此人是个晓得分寸的,若不是实在紧急的事情也不会来找他,正要不耐应声时,一条藕般的手臂缠上来,容嫣娇声道,“皇上……有什么事要现在去?” 夏望之顿时心花怒放,几乎要按着她再胡来一回,便听得王太监尖细的阉人声音再次响起,“皇上?” 这下就算天大的兴致也没了,夏望之怒道,“滚进来!要是不是大事朕就砍了你的狗头!” “是是是……” 王太监进门时,容嫣正满面红晕地为夏望之系里衣的衣扣,房内气息糜烂,一眼便能看出他打扰了什么好事。 见此情景,王太监满是肥肉的脸上冒着油汗,心中暗暗叫苦,“皇上,皇后娘娘正带人在太医院查案,说奉了太后娘娘的旨意,要拿了胆敢泄露皇上脉案的贼人!” 容嫣正系着衣扣的手一顿,惊讶地轻呼一声,“这……” 夏望之皱了皱眉,“这是太后的意思?” “是。”王太监知道扰了主子的兴致,忙不迭将功赎罪,竹筒倒豆子般把前因后果说了个明白。 得知陈医令畏罪自尽,牵机被打入天牢后夏望之的脸色已黑如锅底,重重一脚将桌子踹翻,零零碎碎的东西滚了一地。 “她倒是越发胆子大了。”夏望之冷笑道,“还真当我大夏是她萧家的不成?” “皇上……”听得死了人,容妃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死死拽住夏望之的衣襟,声音中满是惊慌。 “既然是太后的意思,若是不找出点什么,她萧锦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夏望之有些烦,伸手把容妃搂在怀中,用力揉了几揉才开口。 容妃心满意足地趴在夏望之胸前,温言道,“皇后娘娘也是为太后办事,皇上不必太过往心里去。” 夏望之挑起她下巴,调侃道,“嫣儿就是好心,她抢了你的位置,你还帮她说话?” 此言一出,容嫣的脸顿时白了白,心却狂跳起来。 她虽号称是夏望之的宠妃,却完全猜不透夏望之的心思。他到底是真心想除去萧家,还是在暗示她容家还能更进一步? “嫣儿心跳得好快,”夏望之状似无意道。 容嫣暗暗深吸一口气,声音更娇了几分,“在夫君怀里,嫣儿如何能不心跳?” 夏望之哈哈大笑起来,“还是嫣儿知情知趣。” “太医院那边你好生看着,别让她闹得太大就行。”夏望之*之余不忘吩咐了一句。 忠心耿耿的王太监点头哈腰应了,忽然想起一事不对,“皇上,万一娘娘下令搜查怎么办?” “随她搜去,”夏望之嗤道,“你还怕她吃了你不成?” “是是是……奴才这就滚。” 这厢夏望之正温香软玉,那边萧锦已经雷霆手段找到了替罪羊。 太医院众人险死还生,一时间只觉得在做梦。 萧锦轻飘飘撂下一句话,“既然皇上身子不妥的事已是‘众所周知’,那么希望众位能在接下来的一年内给满朝文武一个皇上身子‘已然大好’的消息。” 她方才的手段已经镇住了所有人,太医们纷纷喏喏称是,萧锦冷冷地瞥了诸人一眼,转身出门时连个眼风都没留下。 第4章 豺狼虎豹 “你说什么?” 太后震惊得失手打翻了面前的棋盘,黑白的玉石棋子滚了一地,上好的暖玉上摔出了道道裂纹,可她却丝毫顾及不上这心爱之物,反倒是连连追问,“这……这是陈医令亲口所言?” 太后向来温和高贵惯了,此时的声音竟然是又急又快,显见得是惊吓到了极致。 “母后……”萧锦叹息了一声,眉间罕见地全是担忧,“媳妇担心的就是这事,若是皇上胡闹也就罢了,但若是当真,那这选秀倒还当真是势在必行。” 太后面色煞白,单手按着太阳穴,显见得是头疼病又犯了,萧锦见状忙起身去帮她按太阳穴,好一会太后才缓过来,“皇后,你好好说说。” “陈医令在服毒自尽前给了媳妇皇上最近这两年的脉案,看起来的确是身体不大康健。”萧锦迟疑了片刻,“陈医令有个带在身边一直为皇上把脉的徒儿,眼下还关押在天牢,若是母后……” “什么身体不康健?”太后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你只管和哀家说!” “据说是……肾水不足。” “简直是一派胡言!”太后攥紧了手中的丝帕,“皇上年轻力壮,怎会有这等事?必然是那些刁奴挑唆的,让这孩子……” 她自知失言,话没说完便停了下来,忽然间便朝着萧锦看了过来,声音里又恢复了素来的温和,“皇后,刚才你可听见了什么?” “媳妇刚才只觉得头疼,没听见母后教诲,还请母后恕罪。” 太后总算是满意了几分,她定定看了萧锦一会,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皇后,哀家有事要告诉你。” 萧锦心底微微一跳,莫不是这夏望之还当真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上辈子后宫虽然子息薄弱,却也不至于到毫无机会的地步…… “过来,跪下。”太后定定看着萧锦,声音罕见地严肃了起来。 “这事,你一个字都不能和萧首辅提。此事事关国本,你既然已是天家媳妇,有些事情便当和家中划分开来,若是让哀家知道此事有只言片语的泄露……” 萧锦心中叹息了一声,知道此时已然被绑上了贼船,不管应不应都是错。她站起身,转至太后面前跪下,“兹事体大,媳妇自然不会泄露出去。” “陈医令此人向来重感情,也是从小看着皇上长大的,此事他是为皇上背了黑锅,”太后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萧锦,见其没有异议,这才满意的接了下去,“你当好好照看他的家人才是。” “媳妇已经吩咐下去了。” 太后面上神情更舒展了几分,“哀家就知道你办事牢靠,先帝讨你做儿媳妇果然没错。” “说起来皇上这事都是年少时胡来留下的祸根,现下他还小,再调养调养几年想来也便好了,你也无需太过担忧。届时选了秀,不管这后宫三千,初一十五他总是得往你那去……” 话说到此,太后忽然顿了一顿,“哀家听闻上次他去看你时你说是天癸来了?” 萧锦心中暗道不好,只得红了脸,软声道,“母后,媳妇年纪小,天癸时早时迟的,那日倒是的确腹痛,不想竟然没来……” “那还是应该找太医看看才是,”太后埋怨地看了她一眼,“这后宫多少人天天盼着他去,你倒好,巴巴的往外推。” “但凡这后宫所处,不都是我大夏的龙嗣?”萧锦半真半假笑道。 太后顿时沉了脸,不悦道,“这如何能一样?若是那些下贱之人提前产子,动摇的可是国之根本!皇后,你怎的这般糊涂?” 这话说的便重了,萧锦只得再次起身请罪,“媳妇年轻不懂事,还请母后多多教诲。” 太后这次显然是动了气,直让萧锦跪了好一会才示意墨香姑姑扶她起来,“明日里我便让孙太医去替你瞧瞧,若是当真身子不好便早些调养调养,身为六宫之主,膝下还是得有个孩子!” 太后这话倒是真心,她身为皇后时便一直无子,夏望之也是后来才抱养而来,养到几岁了却突然又怀上个夏衍,各番滋味都尝了个周全,说起话来也便更来得真切。 “媳妇谢母后体恤。”萧锦垂首应道。 太后看着萧锦纤瘦的肩颈,心中终归还是有了几分怜惜,“皇后,这真是委屈你了。哀家也知道你累,皇上眼下才亲政,待到过些年好了,你身边有了孩子,也就什么都不怕了。” 萧锦暗暗冷笑,若是他夏望之当真肾水枯竭,有年少早逝的风险,那对她而言反而是好事,与其把身家性命全然托付给这样一个不靠谱的天子,倒还不如早早另寻一棵大树来的妥当! 她怎会劝阻望帝选秀?她巴不得把全天下的美人都搜罗进来! 萧府。 望帝之事一传出,所动荡的并不仅仅只是后宫,外朝所受到的冲击远比内朝波涛汹涌得多。 萧珅自从此事一出之后便除了上下朝和正常办公之外统统闭门谢客,不管任何人求见一概打发回去,即便如此,无论是望族还是清流、文官抑或武将,所有人的目光都依旧死死地盯着这位大夏皇权之下第一人。 从内阁办公回来,萧珅只觉得浑身都透着乏,费尽千辛万苦才从万种拦人手段中脱身而出,好不容易才进了府门,总算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不喜人侍候,边净手边顺口问了句,“皇后最近可有什么消息?” “阁老,这是皇后娘娘传出来的信。” 地下跪着的那人手上捧着的赫然是萧锦传给秦端的信! 萧家自有一套传递消息的渠道,萧锦虽然知道却极少使用,当下这种状况她私下传递消息倒也不出萧珅意外。 萧首辅过四十,正是男人最富有魅力之时,风流之余却更多了几分久居高位的气势。 他随手拿过信拆开,一见内容便不由微微皱眉,“她倒是胆子越发大了。” “这信是从何处来?”萧珅越看越觉得满腹狐疑,萧锦乃他一手教养出来,如何会在借用萧家渠道的情况下明知这信会到他手上却犯下这等错误? 如此想来原因只有一个,这是萧锦有意送给他得知的。 地下跪着那人满脸崇敬,见萧珅问话顿时忙不迭答道,“从青浣姑娘那来。皇后娘娘直接将信让青浣姑娘递出来,说要传给秦先生。” 萧珅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竟然背着他给萧锦私下递外朝的消息。 秦端这厮,倒是胆子越发肥了! 正说着话,忽然有下人前来禀报。 “阁老,秦先生求见。” “倒是来得正好,”萧珅对方才那传信之人点了点头,“去吧。” “是。” 不多时,秦端扇着羽毛扇从门外进来,数深秋的天气,他却只穿了一身轻薄的天青色绸衫,风流倒是风流了,也不怕活生生冻死。 “见过阁老。” 萧珅不置可否地哂了一声,“你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今儿个有空过来?” 秦端倒有些诧异,反手摸了摸鼻子,“不是皇后娘娘递了信到萧府,唤属下来找阁老取?” 萧珅心头先是一松,随即又沉了脸,“你倒是好大的胆子!” 秦端犹在装傻,“属下不知阁老所言何事?” 萧珅一甩手将萧锦那封信摔在他脸上,怒道,“你还知道自己是属下?谁让你把外朝之事传给皇后知晓?” “我还当是什么,原来是这个。”秦端不以为然道,眼见萧珅要动真怒,这才忙不迭嬉皮笑脸举起手。 “我若是不将这皇上的脉案给皇后娘娘看,她又如何会同意选秀?” 这倒是实话,萧珅对自家女儿不可谓不了解,萧锦其人,向来对脸面看得极重,望帝这无异于当面打脸的行为,不以大义说服她,那还当真成不了。 只可惜他不知道,这大义倒是大义了,可这内芯却早不知偏到哪去了。 “话又说回来,”秦端眯起眼,他瞳色偏灰,看起来就格外狡诈,“难道太后娘娘就不会给皇后娘娘看了?” “这是两回事,”萧珅岂会被他这点胡搅蛮缠给难倒,“太后给那是爱子,你传又是什么?还嫌萧家不够打眼?” “是还嫌您不够累才是,”秦端嗤之以鼻,“我真不明白,阁老明明有的是机会另立明主,那夏望之又不是个当天子的料……” “啪”的一声脆响,秦端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疼痛,萧珅这一巴掌力道可不小,立时便扇得他嘴角破损流下血来…… “闭嘴,天家之事岂是你我可妄议!”萧锦单手负在身后,疾言厉色呵斥道。 秦端倒是似乎压根没察觉到面上疼痛,连笑容都没变几分,“你若不想听我不说便是,但老西儿最近有异动你听是不听?” 萧珅丝毫没有意外之色,“他们要是没有异动才奇怪。” 晋商当年便是夏衍的支持者,偏偏先帝属意夏望之,对晋商多番打压,损失不可谓不惨重,不想眼下看到了风吹草动,竟然又不安分起来。 “窃国者侯。”秦端张开手转了一圈,面上的神色倒是颇为欣赏,“那帮子老西儿惯来无利不起早,比盯着臭蛋的苍蝇还令人厌烦,可却还当真有些手段。” “徽商最近如何?”萧珅没理会他的感叹。 “有首辅支持,还能差了他们?”秦端自顾自地笑了一声,“听说最近徽商暗地里小动作不断,不知阁老您是知,还是不知?” “这是阿锦让你传的话?”萧珅淡淡瞥了他一眼,丝毫不为之所动。 徽商之富可谓是萧氏发迹的根本,恐怕这才是萧锦让秦端来的真正目的。 “后宫不可语朝堂。”秦端却反倒哈哈大笑了起来,弯腰捡起地上那几张萧锦的信纸,拍拍屁股转身出了门。 萧珅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眼中神色莫名。 元沐宫。 萧锦才从太后处折返,便听得青浣悄声来报,“启禀娘娘,这些日子安乐王一直在求见萧阁老。” “求见?”萧锦正让她帮着卸钗环,闻言冷笑一声,“他要见便让他见去,父亲那可不会让他占了半点好处。” 在官场上打滚了这么多年的老狐狸如萧珅,怎会在这当口见身份如此敏感的夏衍? 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才是。 第二日,朝中百官便叹为观止地见了一场由萧首辅亲自领衔主演的年度大戏。 一大早便得上朝听这些老不休的啰嗦,夏望之只觉得昏昏欲睡,心中却早已不耐到了极致。 一个修缮宫殿的请求都能写出洋洋洒洒引经据典辞藻华丽的万字骈文,还你来我往辩得不亦乐乎,简直是吃饱了没事干! 待到最后一个白胡子老头颤颤巍巍念完奏折,心早已飞到爪哇国的夏望之顿时直起身子,心中早已急不可耐面上却还要装模作样地问上一句,“众位爱卿,可还有本奏?” 还没待朝臣回答,望帝便自顾自宣布,“既然如此……” 他没机会说完后来的话了,站在朝臣最前列的萧首辅上前一步,“启禀圣上,臣,有本要奏。” 奏你妹啊! 夏望之深吸一口气,挂上微笑道,“萧阁老请讲。” “臣教女无方,竟让宫中有如此不利于天子的流言传出,着实罪无可赦。”萧珅声色俱佳,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臣,自请告老还乡,还望吾皇恩准。”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这望帝亲手放出来的脉案和萧皇后后宫管束太医院有何干系? 萧珅不过四十有余,是大夏历史上最年轻的首辅,如此年纪怎会告老?这是明摆着来扇望帝的嫩脸了。 俗话人不要脸则无敌,权臣若是无赖起来更是远非常人所能及。 夏望之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白胡子老臣便涕泪横流地“扑通”一跪,“还请皇上三思啊!” “首辅为国为民,怎可因为此等旁枝末节便告老?” “皇上这万万不可!” …… 接二连三的言官或声嘶力竭,或痛陈利弊,夏望之的一肚子话都被堵在了喉咙口,上下都不是,只觉得分外憋屈。 他可还一个字都没说! 萧珅似笑非笑地看着望帝的嫩脸被扇得“啪啪”响,末了却还不得不拉下面子来亲自安抚这位和“老”扯不上半文钱干系的辅政重臣。 “众位爱卿……” “这山东大旱阁老……” “学子静坐……” …… 零零总总,总而言之是这偌大的大夏,仿佛离了萧珅一个人就要国破家亡了! 夏望之忍无可忍,怒道,“朕何时说要批准萧阁老告老了?” 萧珅轻咳一声,方才还热闹如同菜市口一般的朝堂瞬间安静了下来,言官们原本便跪了一地,此时便顺势山呼万岁,把这事迅速敲成了板上钉钉。 “萧阁老乃我大夏之福,断然不可再轻言此事。”夏望之面上笑容和煦,心中却是冷笑连连。 他早知萧氏这颗毒瘤势大,连根挖起势必伤筋动骨,却不料眼下竟然能让半数朝政大员倒戈,这究竟是他大夏还是他萧氏! “谢皇上隆恩。” 萧珅端端正正跪下行礼,再抬头时视线恰恰和夏望之对上,一瞬间,翁婿二人交换了一个彼此之间心知肚明的眼神。 他家的阿锦可是他自幼捧在手心的宝贝,岂能就这么让夏望之这个臭小子欺负去了? 他是答应先帝要支持夏望之上位,可没答应把自己女儿送给他糟蹋! 夏望之感受到了来自于老丈人支配的全大夏言官的森森恶意…… 第5章 唱作俱佳 萧首辅在朝上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不但展示了其身为首辅在官场经营多年的声威,更加昭昭然替女儿出了口恶气,这消息自然很快便传到了萧锦耳里。 与此同时,萧首辅的信也递了进来,狡猾如萧珅自然不会犯下跟女儿私下传递消息还被人抓住尾巴这档子错误,相反,他是光明正大送的家信。 反正萧家树大招风,做什么都是错,在这风口浪尖倒还不如光明正大一些,反倒堵住闲杂人等的悠悠之口。 萧锦边看边笑,看到后来终于按捺不住,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 “娘娘,”芝华一边小心翼翼地帮萧锦梳着头发,一边愁眉苦脸道,“您别乱动了,当心扯痛了您……” “你看看……”萧锦哈哈大笑,“你看看父亲他都在愁些什么。” 芝华哪敢看,忙不迭告饶道,“娘娘您就别折煞奴婢了!” “父亲让本宫好好当这六宫之主,切勿善妒,熟读女诫,不可为萧家招惹事端。”萧锦好不容易笑够了,挥了挥手道,“去把青浣叫进来。” “可您这头发……” “别管了。” 青浣进来时倒是并不意外,她是萧锦身边的心腹宫女,对萧首辅在朝上大发雄威之事也有所耳闻。 “最多不超过一月选秀就会开始,本宫要你去留意几个人。”萧锦随手拨了拨耳畔滑落的发丝,勾得颈部有些微微发痒。 青浣见到萧锦的头发挽了一半,便上前为萧锦盘发边微微皱眉,“芝华做事怎的这般粗疏……” “本宫让她出去的,”萧锦淡淡道,“身边最近好像总不大干净,你多留意留意。” “您指的是……” “父亲对元沐宫的动向,也未免太过了解了些。” 青浣不由一惊,“那娘娘的意思是……可需要去联系秦先生?” “他另有要事,”萧锦顿了片刻,“这样,你把消息传出去,说本宫打算从族内挑几个人进宫,看看父亲作何反应。” “是。” 千栩宫。 萧锦的消息传出去没几天便以惊人的速度散播开来,原本这场几乎得到了所有朝臣支持的荒唐选秀便已经是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飞速操办,眼下萧氏近乎默许的态度一传出来,更多人开始动起了脑筋,世家门阀更是不例外。 容妃一大早便收到了来自于其父的密信,这些日子来她也是夜不能寐,这后宫恐怕任何一个女子都是如此,有那么多年轻美貌的新人进来,谁又能保证自己可以笑到最后? 恐怕……除了皇后。 接到容居林的信,容嫣几乎有些喜极而泣,父亲好久都没给她来信,想必眼下是来给她指点迷津了! 看着她几乎溢于言表的快乐,祁兰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同情。 容嫣红润的脸色随着看信的时间越来越白,到了最末连手指都开始颤抖起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信,颤声问道,“这是父亲的意思?” 祁兰朝她深深一福,“启禀娘娘,这也是族内的意思。族内从得知皇上脉案开始,便开始着手选拔适龄女子……” 容嫣终于再也挂不住那副娇柔婀娜的面具,怒不可遏地把那封信撕成了碎片,“简直是欺人太甚!” 祁兰的声音平淡,丝毫不为容妃的怒气所影响,“请娘娘以大局为重。” 容嫣的声音有些尖利,“父亲明明知道皇上只是年轻好玩,所谓肾精不足也不过只是选秀的借口,为何还要从族内选秀女送进宫?难道是不相信本宫不成?” “娘娘息怒,”祁兰平静道,“容大人所言对您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影响,族内送来新秀女固然有可能会分走您的宠爱,但话说回来,这未尝不是您的助力。” “更何况眼下皇上传出肾精不足的消息……” “闭嘴!”容嫣紧紧握住了拳,“皇上时常来我处,何尝有半点肾精不足的模样,这分明是族内那群老不休对本宫不放心!” 祁兰并不反驳,只是唇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 容嫣犹自不死心,“他们萧家原本在朝堂上便已经是一呼百应,难不成还要把手伸到后宫来?” “不会的,皇上绝对不会答应的!” “请娘娘慎言,”祁兰轻轻摇了摇头,“皇上或许不会答应,但这一次两次或许还可以,若是朝臣皆一力促成,皇上恐怕也不能拒绝。” “您的皇后之位是怎么没了的,难道您都忘了么?” 祁兰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仿佛在容嫣心中投下了一个惊雷。她看着这个自家中带来的名义上为侍女实则为眼线的女人,心中忽然浮起深重的寒意。 容嫣死死咬住下唇,面色煞白,“萧锦……萧锦这个贱人!” 皇上明明一眼看中的就是她,可萧珅那个老不死的却非要横插一脚,说什么先帝属意萧锦,若不是萧珅一定要将手伸到后宫来,太后也碍着萧珅的面子要护着她,就凭萧锦那副自以为是的圣女德行,早就被她活活弄死了! “现在皇上的心还在您身上,”祁兰谆谆善诱道,“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奴婢听说这萧家,也打算往宫内送人呢。” “这不可能!”容嫣神经质地尖声反驳,“皇上他明明说了只爱我的!这一年来他压根都没怎么去别人那!” “可这要是新进来秀女了,那可就不一定了。”祁兰按住了容嫣的肩,企图安抚后者几乎躁狂的情绪,“您看……这选秀一事已成定局,皇上虽不喜皇后,但初一十五却碍于祖制必须得去她那处,万一她要是肚子争气?” “皇上不会碰她的!” “皇上眼下爱重容大人,若是您有了助力自然更会一力提携,您不替自己想想,也要替大人想想才是……”祁兰轻轻叹了口气,眼中全是怜悯。 若不是她跟着容嫣一并进了宫,就容妃这副天真的性子,恐怕在后宫早就被吃干抹净的不是萧锦,而是这位眼下最受宠的宠妃。 “从来无情帝王家,”祁兰温声道,“您看,若是您身边有人来帮您,这以后您身边的力量也就大了,就算用不上那些个女人,却也能让皇上看见您的大度容人。” “若是万一萧家送进来一个狐媚子,勾走了皇上的心,那谁来替咱们说话呢?” …… 她没有机会说下一句了,祁兰忽然觉得脸上一阵剧痛,下意识便痛呼一声,容嫣毫无预兆地恶狠狠扇了她一耳光,厉声喝道,“你少在这挑拨离间,给本宫滚出去!” 尖利的甲套勾破了祁兰的脸,鲜血顺着指缝淌了出来,祁兰捂住脸,给容嫣行了一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在她出门的一瞬间,脸上挂上了无声无息的冷笑。 连杀她的胆量都没有,只敢让她滚出去的世家小姐,又怎么会有足够的心力来对付萧锦那个女人? 若是容嫣当真足够心狠手辣,能勾住夏望之的心进而不受制于家族,那她倒还要替她鼓鼓掌,可现在这个小蠢货既不是萧锦的对手,更别说那个心思莫测的君王。 简直是……可笑之至。 果不其然,过不了几天,祁兰便再次被唤到了容嫣跟前。 容妃这几天显然没有休息好,原本便不过巴掌大的小脸眼下尖得有些吓人,显得一双眼睛更加大得楚楚可怜。 虽然祁兰看不上容嫣的脑子,可却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有副好皮囊。 “给娘娘请安。” 容嫣看了一眼祁兰,半晌才像逗弄宠物狗一般招了招手,“过来,给本宫看看你的脸。” 祁兰膝行着移到容妃面前,后者挑起她的下颔,冰凉的甲套划过她结痂的伤口,“啧,那么漂亮的一张脸就这么被本宫不小心打破了,说不准还得破相,恐怕你心里早就恨透本宫了吧?” “奴婢不敢,”祁兰跪在地上,柔顺地垂下眼,“奴婢再如何都只是娘娘养的一条狗罢了。” “我可养不起你这样的一条狗。”容嫣终究还是按捺不住露出了压抑的怒气,她捂住胸口喘息了半天,这才咬着牙问道,“你倒是吃得好睡得好,恐怕你早就知道本宫最终还是要来找你。” “娘娘多虑了。”祁兰被捏得下颔生疼,面上神情倒是平和。 “族里可有什么新消息?人选可定下了?”容嫣手上加力,尖利的指甲眼见又要划破祁兰的脸! “定下了。” “是谁?”容嫣手上一个力道控制不住,祁兰脸上顿时被划破流出血来。容妃生性喜洁,下意识便甩开祁兰的脸,生怕那血沾到她手上。 她刚要站起身来,眉头蹙到一处,忽地冷笑一声,“是容晴对不对?” 祁兰被推得摔倒在了地上,她伤上加伤,脸上血流满面,看起来分外可怖。但凡是女子便没有不爱美的,被容嫣这样这样折磨,让她心中怎能不怨? “说!”见她久久不回答,容嫣开始不耐烦起来。 “回娘娘,的确是容晴姑娘。” 祁兰忙不迭应了,心中有些纳罕,难得容嫣居然聪明了一次,让她倒是有些不适应。 “本宫就知道,”容嫣死死握住了拳,“怎么能不是她呢?长得又漂亮,人又聪明,若不是那场意外,恐怕早就……” 她自觉失言,蓦然闭上了嘴。 “请娘娘不必在意,容晴姑娘进宫之后还要仰仗娘娘的庇佑,必然会一心站在娘娘这边。” “庇佑?”容妃忽地露出一个令人齿冷的微笑,“是啊,我可得好好的庇佑她。” 这两人之间的无头公案可不止一桩,祁兰装作没听见,“启禀娘娘,还有一事。” “说。” “届时秀女会提前入宫接受训练,族内也会将其他关节打点通畅。”祁兰顿了顿,续道,“请娘娘保证容晴姑娘这次一定雀屏中选。” “哦?倒是下了血本。”容嫣面上虽在笑,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传话回去,本宫一定会保证她好端端的站在皇上面前,但若是她不争气,那可怪不得本宫。” “那是自然。”祁兰见好就收,恭维道,“娘娘得此臂助,皇后之位自然不在话下。” 容嫣哼了一声,示意祁兰退下。 “慢着。” 祁兰刚想走,便听得容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即便她心中再有不耐,也只得恭敬地转回来,“娘娘?” “过来,把这拿走。”容嫣居高临下看了跪在她面前的祁兰一眼,手中托着一个青花瓶子。 祁兰伸手接过,有些不解,“娘娘?” “这是皇上亲赐的回春膏,”容嫣眯起眼,带着些恩赐的语气,“你好好替本宫做事,本宫不会亏待你。” 第6章 风口浪尖 秀女们开始一批批从全国各地被送入宫中,为原本就已经蠢蠢欲动的后宫更加了一把火。秀女们所居之地向来是独门独院,表面上说是为了让新来的秀女们好好学学规矩,实则真正的试炼已经拉开了帷幕…… 高位妃嫔们自然不会自降身价,但却并不妨碍他们下面的宫人们纷纷在宫内加强了走动,偏偏夏望之这个不省心的又时常在秀女院外出没,这直接导致原本已是波涛汹涌的后宫更加狼烟四起,身为皇后的萧锦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在这当口,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她,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萧皇后无比淡定,压根事不关己。 万众瞩目的萧大皇后的日常如下。 起床,给太后请安,回宫,接见众给她请安的妃嫔。 上午,处理一下六宫事务,午膳,休息。 下午,在宫内画画或者写字。 晚上,准点就寝。 简直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养生作息。 夏望之看着手上的萧锦日程表,眉头微微蹙了起来,“皇后最近一直如此?” 王太监点头哈腰道,“回皇上,皇后娘娘这些日子的确没有外出走动。” “平日里倒还去宫后苑走走,眼下怕惹麻烦上身,竟然连门都不出了,”夏望之随手将那张纸扔到一旁,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简直像极了先帝,王太监心中不由一寒,试探性唤道,“皇上?” 那抹笑意一闪即逝,夏望之惫懒地伸了个懒腰,不耐烦道,“何事?” “皇上,到就寝的时间了。”见夏望之恢复了平日的模样,王太监迅速找了个夏望之感兴趣的话题,暗自松了口气。 这要是像先帝……那还了得? 眼见得时候不早,王太监从一旁的小太监手中接过放着名牌的盘子,迅速地将几块牌子动了动,随即笑容满面地呈上来,“不知皇上今夜……” “去元沐宫。”夏望之随手一挥,压根眼睛都没往盘子里瞟。 王太监不由暗暗叫苦,他可是收了庄美人的好处,好不容易才将她牌子移到最显眼的位置……罢了,明日再放便是。 “皇上,可要遣人先知会皇后娘娘?”王太监口中虽是这般说,手却早在身后示意小太监先行报信。 皇上或许不知,可他却是一清二楚,若是不去报个信,怕是这位爷过去非得吃个闭门羹不可! “免了。”夏望之一口便绝了自己的生路,兴致勃勃道,“咱们去悄悄瞧瞧皇后是不是当真如密报一般。” 王太监半句话卡在喉咙里,最后还是默默应了一声,“是。” 皇上,有句话叫做不做死就不会死。 夏望之乘着龙舆一路兴风作浪,途中王太监再三尝试让人先行报信都不幸都未果,最后只得愁眉苦脸跟上,当远远看见元沐宫的宫门已闭时,夏望之的脸登时黑了一半。 自他即位以来,后宫哪位嫔妃不都是对他的光临翘首以盼,何时吃过这种闭门羹!“” 一干人等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王太监命了个小太监硬着头皮上去叫门。 王太监装作没看见夏望之不虞的眼神,这说句话不过是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可这要是万一说错了……他也怕呐,这皇帝临幸放在旁的妃嫔那那都是求也求不到的好事,可皇上和皇后不睦啊! 萧皇后腰杆子够硬,这前几日萧首辅才将将为这事将了皇上一军,皇上却还要上赶着送上门…… 不多时便有人来开门,在跪了一地的宫人面前,夏望之好歹找回了作为皇帝的自尊,可这偏偏什么大猫小猫都来了,却偏偏少了正主儿。 “皇后何在?” “回皇上,皇后娘娘已经睡了,请皇上稍待片刻,娘娘正在起身。”眼见得一窝人都跪在了地上,正主却又压根不打算冒头,青浣好不容易盼到夏望之来一次,忙不迭答道。 “皇后睡了?”夏望之压根就不信。 萧锦是什么人,他们自幼熟识的交情,她要是什么时候能在三更前上一次床,萧首辅都要求神拜佛! 这分明是不愿意见他!真是反了天了! “既然如此,朕便去看看她,你们都不要跟来了。” 一句话拦下了所有打算前去报信的人。 夏望之装着关心发妻的模样,亲自到了萧锦寝房门口,假模假样正要敲门,头皮发麻的青浣想到萧锦的脾气,为了避免皇帝踩雷,还是最终努力了一把。 “请皇上稍后,娘娘正在更衣。” 夏望之早就憋了一肚子的邪火,流氓道,“更衣?她有什么地方我没看过?” 他这流氓度爆表的问话终结于身着寝衣的萧锦亲自拉开门站在他面前,“今儿个是吹得哪门子的风,竟然把皇上给吹来了?” 夏望之倒是真没在除了床上以外的其他时间见过萧锦身着寝衣的模样,以前的萧锦古板无比,若非迫不得已怕是连床都不愿和他上,眼下见她如此大方反倒是有些意外,“你还真睡了?” 夏脑补帝望之心中泛起一抹喜意,这难不成是萧锦的软化,这是在邀请朕……萧锦面无表情道,“还请皇上恕臣妾御前失仪,容臣妾更了衣再来。” 语毕,丝毫不给夏望之反应的时间,径直关门放狗……啊不不是关门更衣。 那门险些摔到了大夏天子的脸上。 夏望之一杯茶喝到底,萧锦这才慢条斯理从内屋出来,望帝面子被从里到外扫了个一干二净,带着一肚子怨气阴阳怪气道,“朕还以为这辈子不会见到你仪容不整的模样。” “那是皇上来的太晚,”萧锦在他对面坐下,似笑非笑道,“比如今夜。” 萧锦的衣扣一直扣到颈部,这分明便是不打算侍寝的样子,若是换了他那些旁的妃嫔,怕是此时都巴不得穿得越薄透越好,唯独他这位皇后,恨不得从头到脚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怕被他占了半分便宜去。 简直是毫无情趣,夏望之默默为方才自己的脑补感到了一丝耻辱,他竟然会以为萧锦有变化? 看来果然是天气冷了脑子就被狗啃了。 “听说最近后宫不大太平。”夏望之的脸皮从来厚似城墙,完全无视这所谓的不太平完全因他而起。 “那皇上指望臣妾如何?”萧锦一眨不眨看着他,难得在他面前放柔了声调,好似真的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一般。 夏望之却觉得后颈生寒,萧锦如此好说话,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身为皇后,后宫人心动荡,难道不是你分内的职责?” “哦?”萧锦长长应了一声,“那臣妾倒是想问一句皇上,这人心动荡,是为了谁呢?” “身为天子,自当珍重龙体,偏偏这后宫美人们都个个人比黄花瘦,皇上若是要龙嗣,怕是还得多多为她们补补身子才是。” 夏望之被她激得大为不快,“难道大夏后宫还能短了她们吃住不成?” “君不闻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不不,应当是窈窕君子,淑女好逑,她们可都是为了思念皇上才个个纤瘦,皇上认为是还是不是?” 夏望之发现,不管时隔多久,萧锦依旧有一开口就能把他活活气死的能耐。大夏天子看了对面笑盈盈的皇后一眼,忽地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为何不见皇后窈窕?” 萧锦的微笑终于僵了一僵。 竟!然!说!她!胖! 这偌大的京城谁不说萧家小姐身段风流!竟然说她胖! “皇上,这是娘娘特意为您准备的银耳汤。”为了缓和两人关系,青浣和芝华特意赶紧弄了碗吃食过来,为的就是替自家娘娘加加分。 夏望之瞬间得了臂助,气势汹汹道,“身为皇后,不带头省俭,夜间还要加餐,难怪如此丰腴!” 青浣、芝华:“……” 萧锦面无表情端起银耳汤,一口喝了个干净,“臣妾身体不好,要多补补。” 正当此时,夏望之的肚子极为是时候的“咕噜”了一声。他晚膳没用什么,又闹了这大半夜,肚子其实早就饿了。 见自家主子不给力,青浣忙不迭再端了碗上来,用眼神拼命示意萧锦端给望帝。只见萧锦伸手接过了青浣递来的碗,夏望之轻哼一声,正准备勉强伸手接过自家皇后的歉意时,只见萧锦镇定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低头喝了一口,然后才是恍然大悟般问了句,“皇上,您肚子饿了么?要不要来一碗?” 夏望之:“……” 青浣:“……” 大晚上连碗吃食都弄不到,大夏天子面红耳赤地站起身来,怒道,“朕不饿!” 如果忽视他肚子又“咕噜”了一声,这四个字倒还真真算得上气壮山河。夏望之这下面子彻底挂不住了。 “还等什么!走了!” “臣妾恭送皇上。”萧锦几乎是立时站起来送人,半点挽留的意思都没有。 王太监连滚带爬地赶紧跑来引路,还焦急地看了一眼萧锦,后者只做无视,巴不得这位煞星快点滚蛋。 明眼人都知道,皇上这是在和皇后娘娘赌气,这皇后娘娘只要应一声,这事不就结了?可问题是皇后跟皇上压根就是狗不见猫!见皇后真没打算理皇上,王太监只得苦着脸跟着怒气冲冲的皇帝走了。 “娘娘,您……”青浣几乎急得要跺脚,皇上好不容易来一趟,可娘娘竟然又把人给赶跑了! “早些休息吧,本宫困了。”萧锦打了个呵欠,瞥了一眼夏望之怒气冲冲的背影,转身回房睡觉去也。 “这……”青浣和芝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绝望。 ……跟了这样一个主子,这可如何是好? “皇……皇上!皇上等、等等老奴啊!” 夏望之在前面一路大步走得虎虎生风,王太监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连帽子都歪了,明明是大冷天还跑出了一身油汗。 直到后面王太监跑得几乎要断了气,连声音都微弱了起来,夏望之这才铁青着脸停下脚步。 “简直是欺人太甚!” 王太监只觉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边大口喘着气边擦汗道,“皇、皇上别生气,皇后娘娘……” “休得再提她!” 夏望之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人,王太监在后面顿时青了脸,这……这又是要去哪?他这把老骨头再跑可真得散架了! “摆驾……”眼见得夏望之走的方向是千栩宫的方向,王太监机智地大喊一声,“摆驾千栩宫!” 夏望之脚步一顿,忽然道,“不,去云中殿。” 那是庄美人的地方,想起出手阔绰的庄美人,王太监顿时老脸都笑出了一朵花,“哎,摆驾云中殿!” 第7章 浑水摸鱼 望帝一时兴起翻了皇后的牌子,却大晚上的从元沐宫怒气冲冲地出来不说,最后还折去庄美人处过了夜的消息很快便在后宫传开了。 帝后不睦这并不是什么秘密,自从大婚之夜夏望之抛下萧锦去另寻容妃开始,便为这场婚姻埋下了浓重的隐患。 虽然传言和事实可能压根南辕北辙,但很多时候人要的不过只是一个借口,无所谓真相。 元沐宫。 萧锦一大早起来倒是觉得神清气爽,昨夜狠狠噎了望帝一番让她感到了来自于整个世界的善意,唯独不美的便是两个心腹宫女的脸一张拉得赛一张长。 “娘娘……”芝华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萧锦扫来的一眼便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一大早,少来提那劳什子玩意坏本宫心情。” 芝华:“……” 那劳什子玩意可是您提的,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今儿个您倒是起得早,”比起一上来就撞了一鼻子灰的芝华,青浣就聪明多了,她旁敲侧击的迂回过来,“外面有些个已经候着了的,您看……” “让她们等着便是,”萧锦抬手让青浣伺候着更衣,懒洋洋道,“她们既然那么早赶来看本宫的笑话,总得摆摆架子,不闹出个为皇上心思憔悴的模样怎么对得起本宫坐的这张椅子?” 原来您也知道自己让人看笑话啊皇后娘娘! 两个心腹宫人对视一眼,敢怒不敢言地暗暗腹诽。 “对了,今儿个妆画得惨白些,最好让人觉得本宫一夜未眠,为除了这帮子狐狸精殚精竭虑,心力交瘁才好。” “……是。” 待到萧锦慢吞吞梳妆完毕接见众嫔妃时,到得早的已经连茶都喝了三盏了,也幸而这元沐宫旁的倒也罢了,就是更衣方便,不然就光这乌泱泱一片脑袋萧锦还真有些脑仁疼。 夏望之日夜耕耘倒也真不嫌累! “给皇后娘娘请安。” 向来请安可谓是众生百态,哪怕是后宫这一亩三分地也每日总能看出别样的心思来,萧锦端端正正坐在主位上,冲众位嫔妃露出了惯常那张大气端庄的虚伪笑容。 “众位妹妹平身。” 众嫔妃谢过恩之后纷纷回座,早就打着来看好戏心思的众人看清萧皇后疲惫的面色时,方才久候的那一丝不快也顿时烟消云散。 瞧瞧,哪怕你萧锦太后再疼,家世再盛,权位再高,却还不是一样留不住皇上的心? 萧锦压根都懒得理会这些子腌臜心思,就像你压根不会理会蝼蚁的想法一般,就算日日夜夜念得再多,所思所虑也压根不在同一个层面上。 “娘娘看上去似乎有些不适?”恬贵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清脆甜美,若是不知道她尖酸刻薄的为人,怕还当真会被她这语气给骗了去。 “让妹妹担心了,”萧锦微微一笑道,“只是最近有些疲乏罢了。” “还请娘娘要多注意身体才是。”恬贵人话锋一转,“最近这宫中似乎有些人不大安分,连最起码的规矩都忘了。” 昨夜,恰恰就是十五。 “娘娘,您说是,还是不是?” 这下庄美人有些坐不住了,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看萧锦的脸色,她花重金买通了王太监把她的牌子往显眼处摆不假,可谁料竟然撞上了初一十五的忌讳? 虽说皇上向来不爱翻皇后的牌子,可却也断然没有这两天往别的宫跑的道理! 这说轻了是皇上爱去哪去哪,最多是乱了点规矩,可这要是细细追查起来,她岂不是平白还得背上个媚主的恶名! 恬贵人胸大无脑,这话明眼人都能听出来是指着庄美人的错处,可这身为皇后留不住皇帝,甚至还大半夜的跑去了别的嫔妃宫里,岂不是明目张胆地打皇后的脸? “怎么个不规矩法?”萧锦的声音冷了下来。 众所周知,萧皇后最注重规矩,后宫里不是没人犯过先例,萧锦活活将人杖毙之事也不是没有,在这逢高踩低的后宫里,就算她萧锦不受宠,可这外朝红火盈天的萧家也足够支撑起她的腰杆了! “臣妾只是说说,”见萧锦动怒,恬贵人反倒得意洋洋地昂着头,“按照祖制,初一十五……” “闭嘴!”容嫣出言打断了恬贵人的话,她面色阴沉,当先跪在了萧锦面前,“臣妾管教无方,恬贵人出言无状,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恬贵人就住在容嫣的千栩宫,她们这样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萧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已经把戏唱了个全场,此时萧锦若是再追究就反倒成了没有容人之量。 “娘娘,臣妾冤枉!”恬贵人这话几乎是戳着庄美人的鼻子,后者顿时忙不迭起身跪下,就差哭天喊地表明自己的无辜了。 容妃一跪,恬贵人立马也就跟着跪下了,此时闻言却还不忘挖苦一声,“我可是什么都没说,不知庄美人倒是冤枉什么?” “臣妾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不敢……”庄美人垂泪道,至于不敢什么,她是真不敢说出口。 她生得一张楚楚可怜的好脸蛋,此时看起来倒真像是受了天大委屈。 萧锦虽是乐得看这两人的好戏,可却不想让自己也成了被看好戏的主角之一。好端端一场请安都幺蛾子丛生,还让不让人过了! “都住口。”萧锦压下心头的不悦。 作为一个堪为天下楷模的皇后,这种事她遇到的还当真不少,不过若是不处理,这些人先是刺探,接下来可就要骑到她头上来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如何行事,岂是后宫可妄议?” “请娘娘恕罪。”萧锦一动怒,其余的嫔妃再也坐不住了,一个个像下锅的饺子一般跪在萧锦面前。 “自皇上登基以来,众位虽沐君恩,可这后宫却是半点好消息也无。”萧锦板起脸来,也便懒得再去说那虚伪的姐姐妹妹了。 她的目光堪称挑剔,一个个从这些后宫美人的身上扫过,就像看一块块待价而沽的猪肉,“众位倒还真是人比黄花瘦,可却也不能全仗着皇上的喜好来!” “太医的脉案本宫都看过了,这弱柳扶风,可不好怀上龙嗣!” 萧锦虽然语气平淡,可却把这后宫里的美人给骂了个遍。 一群不下蛋的母鸡。 “想来新进秀女一事大家也都知道了个七七八八了,为何这次从小门小户中择秀女多?而多挑选的便是健壮之辈……”她忽地露出了个温柔的微笑,“届时众位妹妹便知道了。” 谁能产下大夏第一个龙嗣……众位嫔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彼此防备之余,气氛忽然间变得紧张了起来。 虽然早已知道这届秀女的倾向,可却没想到皇后竟然会如此明目张胆地说出来,这得宠是一回事,可只有孩子,才是后宫女人永远的保障! 见镇住了场,萧锦这才满意地续道,“恬贵人出言莽撞,禁足两月,罚俸三月。” 恬贵人没想到竟然真罚到了她头上,惶惶然下意识就转头去看容妃,顿时被后者狠狠地瞪了一眼。 真是扶不上墙的蠢货! 她不罚容妃,不罚庄美人,这两个月的时间,足够这群人狗咬狗出更多的东西。这恬贵人不过是仗着巴上了容妃这条大船,倒还真没什么脑子,一被挑唆便忙不迭出来当枪使,萧锦不动声色抿了一口茶,等着看这帮子人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这是昨晚千栩宫没去成,容嫣找人出来挑刺出气呢。 “众位还有什么话要说?” 方才那惩罚说重不重,在龙嗣的刺激下,恐怕还不足以压住这帮人蠢蠢欲动的心。有新来的秀女在宫内,高位嫔妃们暂且不言,自然有的是下面的小喽啰来表忠心。 众嫔妃喏喏言无事,萧锦便让她们散了。 请安之后便是处理六宫事务,若说到好戏,这才刚刚开场。 萧锦用了些糕点,刚刚吃了盏杏仁酪,外边等着回事情的人便已经接二连三在外面候着了。 这皇后说起来也无异于主母,虽说有巾帽局、内织染局等等零零总总太监总管一应俱全,下面的人也知道看风使舵,但若是真要涉及到需要下定论的,难不成还能让后宫的事烦扰到皇上身上去? 芝华瞥了外面一眼,不满地皱了皱鼻子,“见天地来奏这个报那个,也不管娘娘是不是当休息了,还真不知道是摆下马威还是讨好。” “噤声!”青浣瞪她一眼,“这也是你能说得的?” 芝华不满地跺了跺脚,转身出去了。青浣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 待到把一应杂事处理完已经快到正午,整整坐了一上午让人着实有些头疼,眼见得胜利在望,萧锦总算松了口气。 当她正准备起身活动活动时,青浣忽然进来禀报,“娘娘,孟虎来了。” 萧锦的动作顿时一顿,皱眉道,“不见,让他走。” “他已经在外面跪了一上午了,”青浣为难道,“奴婢怎么劝都劝不动,说是一定要见娘娘。” “本宫说了不插手此事。”萧锦冷笑一声,“青浣,你是越活越回去了不成?” 孟虎负责的便是对这批秀女进行精选,萧锦只怕不能离这摊子事越远越好,哪里想踏进这滩浑水。 “可娘娘,他拿来了这个。”青浣伸出手,递来一样物事。 孟虎跪在元沐宫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明明是深秋的天气,他却觉得浑身都仿佛置于火炉中,烧得他坐立难安。 不知把东西递进去皇后娘娘会不会…… “孟公公,娘娘让你进去。”青浣的声音在孟虎听起来无异于天籁,他忙不迭爬起身来,“哎,谢谢姑娘,谢谢青浣姑娘!” “这次的事已经犯了忌讳,”青浣看了他一眼,警告道,“别说些有的没的惹娘娘不高兴。” “那是自然,谢姑娘提醒!” “这封信是你从何处得来?” 孟虎才刚一进门,冷不丁听见萧锦不善的问话,腿顿时一软,连忙给萧锦连磕了几个响头,“娘娘万福金安。回娘娘的话,这是秦爷特意命奴才送进来给娘娘的。” 这个秦端,还真是会给她找麻烦。 萧锦面无表情地翻看着手中的信,孟虎如芒在背,却又不敢抬头看萧锦到底有没有在看他。 “说说看,出了什么事?” “启禀娘娘,这次经过精选后在宫内教规矩的秀女们,已经开始有人死了!” …… “娘娘,您这是何苦?”待到孟虎走后,青浣皱了皱眉,“秦公子也真是,何必让这帮子人来扰了您的清静,到时候万一皇上……” 到时候若是夏望之得知了这背后有萧锦的手笔,恐怕就不是这么轻而易举便能带过去了事的了。 萧锦理头发的动作顿了顿,随即从喉中发出一丝抑制不住地轻笑,“这后宫,几时少得了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 第8章 逢高踩低 秀女死倒并不奇怪,哪次选秀不死个三两个? 总有那么些不然就是特别高调招人烦的,或是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的……只要不是容貌特别出众或是家世特别显赫,这宫里死个人,比死只蚂蚁还容易。 拖出去,裹张席子,乱葬岗上一扔,几个月后,谁还认得出你来?哪管家里人心心念念忘女成凤,说不定已然成了野狗口中餐。 但这次出奇的却在于不过半月功夫,进宫的秀女已然死了三个。虽然暂时死的还不过只是些小门小户之女,但这样死下去,不但对夏望之的名声不好,对她萧家也是一个打击。 萧家这次没有秀女,但朝上的旁人家中族中可未必没有,虽然眼下暂时还只是小户之女出事,可谁能担保凡事无意外? 若是当真出事到了自家人身上,那可就晚了! 出乎萧锦意料之外的是,夏望之竟然一句话都没有前来问过她,似乎这一场由他而起的轰轰烈烈选秀,忽然和他没了半分干系。 不过三天功夫,孟虎原本圆润的肉脸又瘦了一圈,这段日子以来他担惊受怕,整个人都有些瘦脱了形,眼下终于盼到了萧锦前来,几乎连声音都激动得有些变了调。 “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他是遴秀阁的总管事,当先这一跪下来,身后一众花枝招展的秀女们顿时连忙跟着福了身,就算有那么一两个反应慢的也在小太监的催促下赶紧跟上了大部队。 传闻萧后善妒,传闻萧后因自己过胖而不喜过于纤细的女子,传闻……不管传闻如何,出场的绝大多数秀女都还是乖乖屏息静气,像一块块待价而沽的猪肉一般任萧锦挑剔的目光从头上扫过。 看起来倒也还勉勉强强像那么一回事,萧锦强压下习惯性的挑刺心理,点了点头,“都起来吧。” 没经过允许,秀女们是不允许抬头看皇后娘娘的,可偏偏就有那么一两个规矩学的不那么好,家里又骄纵坏了的,抬着眼悄悄地往萧锦处瞧。 这一瞧那还了得? 萧锦还没说话,孟虎亲自过来一脚便把那不懂规矩的给踹翻在了地上,阉人的声音本就尖细,此时听起来简直有些刺耳,“不懂规矩的东西!皇后娘娘的天颜也是你们配看的?” “拖下去!掌嘴!” “行了。” 她声音不大,可落在孟虎耳中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他几乎是立时浑身一激灵,边示意一旁的小太监把不懂规矩的秀女拖下去,边忙不迭冲着萧锦赔笑脸,“娘娘恕罪,都还是新进来的,不知道规矩。” 青浣哼了一声,孟虎顿时噤了声。 一墙之隔,小太监卖力扇耳光的声音,秀女的哭喊……从一开始的凄厉到后来的含含糊糊,打掉了牙怕还算是走运,活生生打死却说成是不小心咬断舌头的,又有谁来替她们申冤? 萧锦心里清楚,孟虎这也是在杀鸡给猴看,夏望之第一次大规模选秀意义非凡,这下面官宦之家的小姐也不是没有,偏偏在她来的时候闹这一出,说不是想借她的势,谁信? 这孟虎狗胆包天,恐怕光是敲打敲打已经不够了。 待到迎了萧锦去遴秀阁内坐下,孟虎依旧令秀女们跪在门外,青浣微微皱眉,刚想出言却被萧锦用眼神止住。 孟虎偷眼瞧着萧锦的神情,心里忽然“咯噔”了一声,他的确有借萧锦东风的意思,可就算再给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得罪这位煞星。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一想通这关节,孟虎额头上的冷汗顿时止不住地往下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捣蒜似的拼命磕头。 “你何罪之有?”萧锦轻描淡写道,“依本宫看来,孟公公很是威风。” 孟虎如堕冰窟,浑身都忍不住哆嗦起来,“娘娘……求娘娘饶命!” 若不是他没这个胆,眼下恐怕就要抱着萧锦的脚哀嚎了,但大夏皇后金尊玉贵,他如何敢冒犯? “这可都是未来皇上的嫔妃,其中说不定就有哪位贵人得了皇上的青眼,你若是不威风,岂敢让她们在这么冷的天气就这么跪在外头?” “若是有了个什么不好,你长了几颗脑袋?” “是是,奴才这就去安顿好她们。”孟虎一步错步步错,眼下脸都有些开始发白。 好不容易得了令,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门,萧锦气定神闲地喝着茶,青浣似乎有些明白萧锦这下马威的意思了。 当他再次回来时,身后已跟上了两个小宫女。孟虎汗流浃背地跪在萧锦面前,“启禀娘娘,人带到了。” 萧锦微微点了点头,“说说看。” “启禀娘娘,”那小宫女看起来也不过才十三四岁,被孟虎冷不丁带过来浑身都在发颤,“奴婢是伺候冯秀女和罗秀女的,冯秀女平日里素来小心谨慎,不爱和人打交道,几乎从不出门。” “罗秀女喜好四处和人交游,和冯秀女不算交好,可面上也还能过得去,二人平日里并无矛盾。” 她虽然怕的厉害,口齿却也还清楚。另一个小宫女和她说的也差不多,都是些家世寻常,扔在人群中连个水花都起不来的那种。 萧锦瞥了孟虎一眼,未尽之意一眼便可看出。 “冯秀女是江南菱脂县县令的女儿,罗秀女是山东单县的富户出身。另外两个秀女都是京城附近小户人家的姑娘。” 孟虎尴尬赔笑道,“娘娘,这些都是惯例了。” 秀女们说不定就是未来的凤凰,宫里向来最是逢高踩低,那些个貌美家世好的,身边伺候的人自然就多,日后说不定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死去的几个秀女都不过是平常出身,能两人共用一人伺候已然算是不错,而几乎每个秀女身边伺候的人,都有宫里的眼线。 毕竟是皇上的身边人,若是混进了些不安好心的,前朝的教训可还历历在目! 萧锦并不打算追究他的这个责任,“她们有没有什么共同打交道的对象?或者说见到了什么不该见到的事?” 两个小宫女浑身抖得越发厉害,小心翼翼看了孟虎一眼,迟疑着久久不敢开口。 萧锦瞥了一眼孟虎,和颜悦色道,“尔等尽管放心,若是和你们无关,必不会怪罪于你们。” 孟虎被这目光看得本能的觉得不好,生怕萧锦误以为是他隐瞒了什么,刚想说话却被青浣一眼瞪的从头凉到了脚。 “启禀娘娘,”一个小宫女咬了咬牙,开口道,“两位秀女都是秀女中容色上佳的,如果说有什么不对,那便是她们都没有对容秀女……” “你瞎说什么!”孟虎大惊失色,也顾不上萧锦在一旁了。 谁不知道,眼下帝后不睦,皇上跟前最宠的便是容妃娘娘,这容秀女可是容妃娘娘的族妹,事情若是扯到了容家,萧、容两尊大佛岂是他们这等小人物所能招惹的? “容秀女?”萧锦却反而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可是容晴?” “启、启禀娘娘,正是。”孟虎被她这一笑笑得周身都有些发毛,心中却暗自叫苦,谁不知道皇后娘娘和容妃娘娘不睦,要是皇后娘娘一口咬死可如何是好? “这事情断然不会和容秀女有关,”出乎他的意料,萧锦并不打算借此生事。 “以容家的身份,还不至于对这等小事出手。” “找不到证据也就罢了,最多算是个无能,丢个官职也便罢了。可若是把污水乱泼,以为胡乱攀咬便可脱罪……” “当心你们的脑袋!” “娘娘,这奴才可万万不敢!”孟虎唬得连忙跪下,最后的一点侥幸心理也不翼而飞,只恨不得多长出几条舌头,“这届秀女从一选进来就已经分了几派,不是奴才不想管,可这实在是管不了。” “容秀女有容妃娘娘撑腰,钱秀女是关东钱老将军的嫡亲孙女……”孟虎苦笑一声,“娘娘,不是奴才有心瞒您,这秀女里着实大神太多,奴才是有心无力。” “刚才杜鹃说的不错,她伺候的两个秀女都没有向容秀女示好,可另外新死的两个秀女也没有向钱秀女献媚!” “这次死的四个都是小门小户出身,奴才还能勉勉强强遮掩一下,可是娘娘,您也知道这次选秀水深,奴才、奴才实在是兜不住!奴才日日夜夜在这个位置吓得连眼睛都不敢闭,就是担心出事啊!” 那两个小宫女早在孟虎跪下时就被青浣命人带了下去。眼下堂上没有旁人,萧锦眯起眼,“你有什么好怕的?依本宫来看,你的胆子可是大得很。” “收秀女们送来的钱财时大手大脚,眼下怎么?知道厉害了?” 此话一出,孟虎的脸色顿时大变,腿软得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勉强手脚瘫软着爬行到萧锦面前,涕泪横流地扇着自己的耳光。 “收钱也是死,不收钱也是死……奴才不收,怕是现在已经不能活着见到娘娘了,”他用力极大,嘴角不多时便流下血来,“奴才是没有办法,求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你真以为本宫什么都不知道?”萧锦冷笑一声,“说吧,谁让你把这事胡乱攀咬?” 孟虎却只是来来回回强调自己一时瞎了眼,死活不肯说出背后究竟是谁指使。 一个阉人哭起来着实没什么好看的,更遑提还是个一身膘肉的阉人,萧锦看了会便觉得腻味,“带下去,教西厂的人好好审问审问。” “本宫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西厂的板子硬。” 听得“西厂”二字,孟虎的脸瞬间变成了死灰色,“娘娘……娘娘!奴才说,奴才什么都说!” 西厂的凶名在外,几乎能止小儿夜啼,孟虎吓得心胆俱裂,在被侍卫拖出去的时候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奴才说,奴才什么都说!” 他被倒拖着离门越来越近,孟虎几乎是玩命地惨叫起来,“是钱秀女!是钱熙雨杀的人!” “钱老将军的孙女也是你能随便诬陷的?”萧锦厉声喝道,“带下去!” “奴才有证据啊娘娘!”手被反折在身后扯得几乎脱臼,孟虎疼得冷汗都冒了出来,脚拼命在地上乱蹬,“娘娘!奴才这就拿证据给您看!” “放他下来。”在孟虎被拖出门的那一刻,萧锦总算开了恩。 孟虎像一堆死肉一般瘫在地上,随即连滚带爬地爬到萧锦面前,磕头如捣蒜,“娘娘,冯秀女和罗秀女是得罪了钱秀女那一派的龙秀女,半夜便被她给下毒害了,一个秀女是游湖时被人推下了水,另一个秀女是一进来就同容秀女的侍女交好,也被钱秀女手下的人给杀了。” 他生怕再带他去西厂,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个干干净净。 萧锦听着只是冷笑,“那照你这么说来,完全是钱秀女在兴风作浪?” 孟虎完全便是在信口开河,若是当真如此,他身为遴秀阁的管事,为何连两个小宫女都拿捏不住,几人的证供甚至还会前后出现矛盾? “钱老将军治军严谨,他的孙女怎会如此无法无天?”萧锦眯起了眼,和地上哭喊的孟虎交换了一个眼色。 “带下去。” “娘娘!娘娘饶命啊!” 孟虎的脸几乎成了青白色,哭喊的嗓子都破了音,“娘娘……您不是答应奴才不让奴才去西厂了么?” “本宫只说让你说,可没说你说了便不让你去。” “娘娘!娘娘!” 孟虎的声音越来越远,随即像被捏住嗓子的公鸡一般戛然而止。 “娘娘?”见萧锦一直不动弹,青浣不由出言询问。 萧锦随手把茶盏中的残渣往桌上一倒,翻过来的茶碗底部赫然粘着一个被蜡封住的小丸,这是在她品茶时在茶盏之下发现的,这遴秀阁究竟有什么诡异,竟然让孟虎要靠这种方式来传递消息? “把这丸子打开,当心里面有毒。”萧锦把茶碗递给青浣,后者点了点头接过,从袖中取出一对薄如蝉翼的手套,小心翼翼破开了蜡丸。 没人知道青浣其实精通药理,若非如此,服侍萧家小姐的人那般多,为何偏偏是她雀屏中选? 萧府虽然人丁不盛,可若是论起经历的旁门左道来,不比任何世家大族少。 青浣当着萧锦的面动作了半晌,确定无事后方才擦了擦额上的汗,将蜡丸内封着的纸条递给萧锦,“娘娘,无毒。” 萧锦接过纸条,看着看着忽然勾起了唇角,“原来如此。” 第9章 色中恶魔 萧锦并未在遴秀阁逗留许久,在外人眼中便成了皇后大发雷霆处置了孟虎后依旧一无所获,只得悻悻回了元沐宫。 但落在明眼人眼中就完全不是这样了,萧珅行事向来打蛇打七寸,从来不做无用之功,他一手带大的萧锦会只有这么点小本事? 当然这些都与萧锦无关,反正着急的人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 她去遴秀阁的事并不是秘密,甚至还算是光明正大地给了那些暗中动手脚的老鼠们消灭证据的机会。 只是消不消灭得干净,那就端得得看个人本事。 回到元沐宫后,萧锦便下令将遴秀阁与宫内其余部分隔离开来,甚至派了侍卫专程把守,严格杜绝了消息的往外流传。 除了孟虎被西厂带走一事。 一个下午过去了,青浣开始坐立不安。一个晚上过去了,青浣开始在门外焦虑地转着圈。皇上不急,太监反倒是急了。 “娘娘,”见萧锦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青浣终于忍不住开口,“您就这么等着?” “不然还要如何?” “您再不动手,证据可就全没了!”青浣简直忍不住要跺脚,也亏得自家娘娘耐得住性子,这宫里可都是一群吃人的东西! “只要是动了手,总有些证据是无法消除的。”萧锦老神在在道。 青浣:“……” 正当主仆二人大眼瞪小眼之时,只听得门外一声高呼。 “皇上驾到!” 萧锦惊奇地看了一眼外边亮堂堂的天色,“他怎么会这个点过来?”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上次那碗无缘的银耳汤…… “您向来饭点准,”青浣顿时把方才的焦虑抛到了九霄云外,兴高采烈道,“皇上一定是特意来陪您用膳的!” “奴婢这就去让小厨房加些菜!” 青浣欢快迈出的步子还没落地,就听得萧锦皱眉道,“回来。” “娘娘有何吩咐?”青浣可不认为自家小姐会对望帝有什么好脸色,口头虽然应着,脚步可丝毫不敢停下。 “谁让你继续走了?”萧锦不悦道。 话都说到这地步了,青浣也只能停下脚步,默默看了一眼关着的房门,替门外的天子在心里点了一根蜡烛。 “那您的意思是?” “吩咐厨房今儿个就炒盘青菜,做个豆腐,连个油花儿都不许带,本宫今日吃斋。” “……是。” 眼下正雄赳赳气昂昂站在门外的夏望之正信心满满,他掐指算着元沐宫的饭点过来,就是不信自己堂堂大夏天子居然在自家皇后这还吃不上一顿饭! 面前的门轻轻“吱呀”一声,青浣低眉顺眼打开门,萧锦冲夏望之温柔娴淑地微笑了一记,“皇上今儿个来得这么早,折子可都批完了?” 正中红心! 夏望之一口老血顿时梗在胸口,但堂堂望帝是何许人也? 不要脸不要皮的拖延症行家! “朕正是有事要与皇后相商……” 萧锦回以一个更加温柔地微笑,“皇上,祖训曰,后宫不得干政。” 夏望之道:“无事,朕说能干就能干。” 一语双关,简直流氓到了极致。 萧锦:“……” 自家小姐自幼就是这副若是不能被人牢牢压上一头那么就势必不会善罢甘休的性子,青浣自然是乐得见萧锦吃瘪,异常胳膊肘朝外弯地亲自去厨房布了菜色。 萧锦向来在夏望之面前都是占尽上风,但自重生以来却发现这位向来在她心中昏庸好色的怠惰天子似乎还有隐藏的另一面,时不时便会冒出头来狠狠噎她一记。 这让萧皇后很不开心。 “皇后不打算请朕进去坐坐?” 两人在门口僵持了许久,夏望之向来深谙皮厚的精髓,此时占了上风更是心情大好,也就不惮于主动向萧锦递出橄榄枝。 毕竟大老爷们哪能和个娘们计较不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这么说来,反倒成了臣妾的不是了。”即便心中疯狂叫嚣着赶紧滚蛋,萧锦面上依旧是笑容可掬。 夏望之越来越发现自己这位从小到大一丝不苟处处堪称楷模以至于他一度怀疑她是否也需要入净房的皇后似乎逗弄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当然,如果她磨牙的动作能够再明显一点,那就更好了。 为了本着能更找些乐子的原则,夏望之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完全无视从自家皇后身边经过时对方投来的异样眼神。 “皇后宫中地暖倒是烧得甚旺。” “臣妾倒是不觉得,”萧锦沉默了片刻,义正言辞道,“想来是选秀在即,皇上火气甚旺,还请皇上稍安勿躁。” 夏望之:“……” 这种妥妥的昏君即视感是怎么回事?虽然他的确在朝着昏君的路上一路大刀阔斧的前进可他不是色!中!恶!魔! 绝对不是! 眼见着这俩人又要谈崩,身为革命的一块砖的青浣姑娘立刻发挥了自己身为皇后身边首席大宫女的能耐,一挥手,一道道菜便流水似地摆了上来。 不,倒也不算流水,一共不过八道菜罢了。 待到看清菜色,夏望之还没开口,萧锦倒是率先发难了,“青浣?” 眼见得自家皇后娘娘分明一副你若是不好好解释清楚本宫就要你好看的后娘神情,青浣深吸一口气,从善如流回答道,“启禀娘娘这是按照您旨意的浇汁豆腐蟹黄豆腐香煎豆腐鹌鹑蛋豆腐丸子拌小青菜狮子头炒青菜鲫鱼青菜汤。” 萧锦的头上几乎要爆出几根青筋,“那这剩下的一道夫妻肺片是怎么回事?” 青浣眨了眨眼,面不改色答道,“娘娘,这是青菜它隔壁家邻居。” 萧锦:“……” 夏望之听得倒是心情大好,也不计较萧锦就拿这么点菜色故意膈应他,一马当先在桌边坐下,“今儿个菜色真不错,朕倒还真有些饿了。” 王太监向来是个会看人眼色的,当即便顺应夏望之心意道,“今儿个皇后娘娘小厨房,有赏。” 在某些人热切期待帝后鹣鲽的背景下,整个元沐宫顿时弥漫在空前的龙恩光辉下。 萧锦觉得更加不开心了。 佐着萧锦难得一见的不悦表情,夏望之对今日的菜色赞不绝口,还恬不知耻问道,“皇后,你为何不吃?” “臣妾不饿。”萧锦硬邦邦答道。 夏望之诚恳道,“皇后请放心,即便是有了新人,你也还是朕的皇后。” 萧锦:“……谢皇上。” 待到夏望之酒足饭饱放下碗,碗沿方在桌面上发出了轻微地碰撞声,萧锦的眼皮顿时微微一跳。 “听说,皇后昨日去了遴秀阁?” 果然来了。 “臣妾身为皇后,自当对新进秀女多多表示关心。同时,也是为了皇上的龙体安康。”萧锦着意把后四个字加了重音。 “话虽如此,可为何朕听闻的却是朕的皇后在遴秀阁大大耍了一番威风,甚至还把管事太监孟虎下了西厂大狱?” 萧锦倒是真没想到他居然会知道孟虎,她只道夏望之幼时聪明绝顶,大了却泯然众人,但却不知他居然会对后宫中的一个太监名字都如此清楚。 这伤仲永,究竟是真是假? “孟虎管事不利,皇上想必也应当得到了消息,不过半月功夫,先后便有四名秀女去世,若说是巧合,却也未免太巧了些。” “皇后的意思是有人下黑手?”夏望之的语调不紧不慢,听起来倒还带了三分闲适。 这后宫中向来最不少的就是人命,哪怕是这些为他挑选的秀女,若是说起来恐怕命还不比一条得宠的叭儿狗值钱。 “臣妾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萧锦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夏望之竟然扣住了她的下颔,硬生生逼她抬起头来,“朕还以为,这天下没有朕的皇后不敢做的事。” 萧锦只觉得颈骨“咔嚓”作响,前所未有的屈辱感传来,“臣妾不知皇上何意。” 这几个字硬邦邦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夏望之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皇后莫不是以为,你是萧家的女儿,就可以随意调动西厂?” 原来根子在这里。 但凡是天子便没有不忌讳手中利刃同外戚相勾结,遑论竟然还是皇后亲自下令,简直无异于颈侧日夜横着一把尖刀! “皇后口口声声后宫不得干政,没想到竟然和西厂有所牵连。”夏望之面上的笑容终于敛去,“你还有什么可说?” 他的手骤然一松,萧锦失去重心,顿时跌倒在地上。 “皇上不妨想想,若是臣妾真和西厂有勾结,怎会在遴秀阁这等光天化日之下?”萧锦只觉得下颔剧痛,勉力咳了几声后才开口。 夏望之看了她一眼,并未答话。 萧锦脑中思路被理顺,接下来的话也就越发顺畅,“孟虎乃是西厂先盯上的人,臣妾原本还以为是皇上的意思……” “那你查出了什么?” “臣妾深居后宫,自然查不出什么,只是有人在秀女中暗做手脚,大有杀鸡给猴看之嫌,让臣妾不得不担忧后宫安宁罢了。” “你是如何知道西厂先盯上他?”夏望之并没有否认萧锦先前所说的话,但萧锦却也不会认为自己就这么侥幸过了关。 任何皇帝最忌讳之事莫过于此,何况萧家原本就并非夏望之心头所好。 “臣妾早就听闻有人就选秀入宫一事在秀女中动了手脚,那四名秀女表面上看起来都是自尽,实则加害者另有其人。” 萧锦决不能承认同西厂私下有往来,不然她又该如何解释为何西厂能够在不知会任何人的情况下自如出入后宫? “孟虎特意来元沐宫来向臣妾求过助,说西厂盯上了他,臣妾特意等了三日后才去遴秀阁,不想竟然又有秀女死亡,为了避免天家声誉有损,臣妾本拟将孟虎打入天牢,左思右想还是担忧皇上龙体,这才在当日召来西厂将其带走审问。” “至于西厂为何听从臣妾号令,难道皇上当真以为臣妾有那个能耐?”萧锦顿了顿,忽然笑了一声,“不过是臣妾借了皇上的虎皮当令箭,眼下看来,竟然不是皇上所为,恕臣妾愚钝,难道皇上真以为臣妾是如此容不下人之人?” 第10章 花开两朵 待到夏望之离去后,萧锦只觉得腿一软,险些跌坐到地上。 夏望之不是对这个皇位完全没有兴趣?那为什么她刚对西厂伸出手,他就如此迅速地作出了反应? 究竟是哪里不对,难不成在这个时候夏望之对帝位还没有死心?那岂不是代表着她想提前掌控西厂,扼住天家喉舌的打算没那么容易? “娘娘?!”青浣小心翼翼从门外进来,顿时大惊失色。 方才夏望之用完膳后便让她们都出去,她原本还同王太监一起欢天喜地地以为这两位不省心的主打算好好培养培养感情。 可没想到这“培养”是“培养”了,眼瞧着皇上都把自家娘娘给折腾到地上去了! “皇上刚从哪过来?”萧锦压下心头的思绪,皱眉道。 眼见得萧锦脸色不好,青浣不敢造次,“方才奴婢听王公公说了,是从太后那来,奴婢还以为……” “还以为他是没奈何奉着太后的旨意过来封我的口?”萧锦冷笑道。 青浣闻弦歌而知雅意,脸上笑意瞬间消失无踪,“娘娘,可是遴秀阁之事出了什么纰漏?” “本宫当日里只说了教西厂的人好好审问,可当时西厂的人并不在遴秀阁……”萧锦住了口,看向青浣。 后者当即会意,“启禀娘娘,当日里虽带走孟虎时走的都是明路,但一路上却并无外人在场。” 这是一件相当有趣的事,如果有人去问当日里遴秀阁中人孟太监的去向,绝大多数人都只会知道他被人带走了,却不知道带走他的人是谁,他又被带去了哪里。 那么,除了当时在房间内亲耳听到了萧锦所言“西厂”二字之人,还有可能是谁将消息传到了夏望之耳中? “在送孟虎去西厂的路上呢?可曾遇到些什么人?” “应当不会泄密,”青浣毫不迟疑道,“是秦端公子亲自带人来接……” “不必再说了。”萧锦总算知道问题出在了哪,她就知道,但凡是有秦端出现的地方,都一定不会有好事! “难不成是秦公子?”青浣显然也是想到了秦端的传闻,下意识变了脸色,“娘娘的事情,他应当不会乱来吧……”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想来也对这句话不太自信。 “若是旁人或许说不准,可秦端……”萧锦怒极反笑,“本宫还真不信这世上有他狗胆包天做不出的事!” 这厢萧锦大发雷霆不提,那厢夏望之当先回了御书房,进门之后第一件事情竟然是哈哈大笑。 这倒是真吓了身后跟着的王太监一大跳,这位主儿方才不是还在和皇后娘娘针尖对麦芒,怎么一转眼的功夫竟然就笑得这般开心,莫不是疯魔了吧? 只听得夏望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王太监却只听得毛骨悚然,终于按捺不住小心翼翼探头道,“皇上?” “何事?”夏望之笑得肚子疼,便岔着气边指使王太监,“去,叫人来给朕揉揉肚子。” 王太监应了,迟疑了片刻问道,“……您还在生皇后娘娘的气?” 夏望之奇道,“你哪只狗眼看见朕在生气了?” “您刚才不是?” “我那就是吓吓她,”夏望之满不在乎道,“谁知道她那么不经吓,和西厂一起怎么了,能喊得动西厂是她的本事……” 王太监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这话可万万不能说啊!” 夏望之嗤了一声,压根没往心里去,“朕不过就是说说。” 王太监冷汗顺着脖颈往下流,天知道这位爷究竟说的是真还是假,这后宫和西厂勾结可是大罪! 他还没来得及收个养子,老王家可不能绝后啊! “给朕唤的人呢?”夏望之笑得有些腮帮子发酸,忽然想起这茬,登时不悦道。 王太监只恨没多长两条腿,顿时忙不迭点头哈腰道,“奴才这就去!” 待到王太监出了门,夏望之这才缓缓收住了笑,玩味地思索了片刻方才萧锦的反应。 萧家的姑娘,怎么会是这么轻而易举就能被吓住的?更遑论他装模作样一逼问就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 但是话说回来,萧锦竟然这么明目张胆地勾结西厂,真是当他死了不成? 秦端秦大公子接到圣旨时正在温红阁中倚红偎翠,温红阁的三大头牌来了两个,这几位都是平日里见一面尚且难得,此时竟然非但同时出现在一间房内,面上看起来彼此之间似乎也并无往日里的针锋相对,这不可谓不是她们伺候之人的能耐了。 “小莲儿,”秦端喝得面上都有些微醺,眼尾处带着些微勾人的潮红,亲昵地咬了咬怀中冰山美人的耳垂,“你今儿个身上用的是什么香?爷闻着可真醉人。” 莲棋白皙若雪的面上竟也微微一红,连冷得如冰似玉的声线也仿佛柔和了几分,“秦爷就别取笑奴……” 她的话还没说完,忽地强烈的男性气息欺身而上,唇上被逗弄般轻轻一含,秦端的鼻尖暧昧地顶住她的鼻尖,莲棋一瞬间连呼吸都有些凝滞,“秦、秦爷?” “莲棋,你还真跟个纯情圣女似的,连耳根子都红透了。”一个甜辣的女声响起来,听起来像是调侃,可这内里的酸味却无论如何都遮不住。 “红菱,你!”莲棋面色瞬间白了白,随即冷下了脸,轻哼了一声,弦外之音不言而喻。 但凡是男人就没有不喜欢女人为之争风吃醋的,更遑论还是两个美人,秦端抬手就把红菱也揽入怀中,一左一右在两个美人脸上各重重亲了一记。 “别急,你们都是爷的小心肝,看爷怎么好好疼你们!” 他话音未落,门外忽然有人敲了敲门,“秦爷?” 秦端上佳的兴致被打断,顿时沉下了脸,“爷没空,滚出去!” 门外那人明显声音中带上了一丝苦意,他也不想来凑这个热闹,谁让他今儿个獒犬比试中输了,只好来充这个倒霉蛋。 “秦爷,是黄公子的信。” 秦端的脸已经埋在了红菱的颈侧,闻言深深吸了一口美人身上的香气,壮士断腕般抬起头,“给爷滚!” 两位美人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挂在脸上,便听得秦大爷气壮山河地来了下一句,“爷马上就来!” 莲棋:“……” 红菱:“……” 秦端恋恋不舍地在两名美人唇上各讨了数个香吻,在美人的娇嗔香拳中大笑着起了身,“爷改日再来看你们。” 两女见秦端真要走,这才不情愿地起身为他整理衣着,这又足足耽误了一盏茶的功夫,待到秦端出了门,外面的人已经急得嘴上冒起一颗大燎泡。 “我的爷,您可总算出来了!” 秦端笑容惫懒,“左右没什么事,还有什么比醉卧美人膝更享受?” 知道这位爷就这副秉性,獒犬默默叹了口气,愁眉苦脸跟在秦端后面,直到眼睁睁盯着他回了府,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待到秦端入宫面圣时,天已经微微擦了黑。 王太监亲自在边门候着,见到秦端进门时顿时笑眯了眼,“秦大人,好久不见。” 秦端借着拱手的动作极其自然地往王太监袖子内塞进了一张大额银票,“天气寒冷,累得王公公久候,倒是秦某的不是了。” 王太监笑得越发开心了,“您就别客气了,皇上等着您呐,快些过去吧。” 一行人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行去,沿途见着王公公的小太监们纷纷肃手站在两侧,给他们让开了道。 待到他们走远,才有一个小太监碰了碰旁边的人,“哎,王公公旁边那人好像没见过?可是是哪位新晋的大人?” 旁边那人嘲笑道,“没见识了吧,那可是最受圣宠的秦公子,虽然现在身上暂时还没功名,可若是一朝……” 两人正说的开心,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管事太监黑沉的面色。 “乱嚼舌头根子的东西!给我拖下去各打二十大板!狠狠地打!” “求公公饶命!” “奴才再也不敢了!公公饶命啊!” …… 到了御书房门口王公公便止住了脚步,“秦公子请进,皇上在里面等着您。” 秦端谢了他,进门后随手便将门关上,他这行为说得上是大不敬,可众人却仿佛习以为常,连王公公都不过是将手拢在袖内站在门外,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夏望之正在自己同自己下棋,桌上的奏折随意扔着,天下之人梦寐以求的权柄对他而言似乎除了负担外并无他用。 “你来了?”见秦端进门,夏望之头都没抬,“过来陪朕下棋。” 他语气熟稔无比,秦端刚在夏望之对面坐定,便见对面的天子微妙地吸了吸鼻子,目光总算定在了他身上,“又从哪个温柔乡刚出来。” 他语气笃定,秦端摸了摸鼻尖,厚脸皮地抬起袖子左右闻了闻,满脸意犹未尽,“天子有命,臣就算被翻红浪也得舍命爬起来陪君子……” 夏望之淡定问,“哦?几条被?” 秦端:“臣说一条皇上可信?” “不信。” “不信就算了。” 夏望之:“……拖下去斩了。” 两人口里插科打诨,手下的快棋却是半分不停,一步接一步落子如电,几乎没有半分思索的余地。 待到最后一个子落定,夏望之刚好说完最后一个字。 平局。 “孟虎的事,朕今日去问了萧锦。”夏望之瞥了秦端一眼,后者满脸无辜地看着他。 “臣办事不利,走漏了风声,还请皇上恕罪。” 夏望之才不会信他,口口声声请罪,怕是连半个字的悔改之意都不会有,如果不是他们三人自幼相识,更是同有萧首辅当过夫子,怕还真会被他蒙混过去。 “你又在替萧锦做事?”夏望之皱了皱眉。 “谈不上,”秦端笑眯眯道,“这次的秀女的确不大干净,还没捞上个臣当,若是让皇上有了个什么……” 夏望之没好气道,“这会你又知道自己不是臣了?给你个官位又不要,整日里游手好闲!” 秦端叫苦连天,“臣这辈子就指着秦楼楚馆过一世了,皇上千万别!” 夏望之:“……” 秦端的话里听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萧首辅门下所出从无庸才,但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为天家卖命,相对应的则是,他也不为萧家卖命。 夏望之看上的不只是秦端本人的能耐,更有他身后秦家的势力在内。 但现在,急不得。 “关于秀女一事,臣倒是建议皇上就别再插手了,”秦端露出了一个惫懒的笑容,“之前皇上可是从不打听皇后的事,难不成?” “朕可不想娶个萧首辅。”夏望之敬谢不敏道。 “皇上既然疑心皇后,倒还不如这次放开手,”秦端道,“皇后既然如此贤良淑德的答应您选妃,您倒是不如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萧首辅可是一直未纳妾,夫子的女儿,真会是那种视《女诫》为天之人?” 第11章 出头椽子 遴秀阁接二连三死了好几个秀女,管事太监因为办事不利被带走审问,皇后娘娘亲自查办此案之事在后宫传得沸沸扬扬,原本已浑了的水中被放进了一条泥鳅,不管或明或暗,多少人的视线都定在了此处。 夏望之只在那日过来逞了一次威风便没再露过面,萧锦着意遣人去打听却也只得了个皇上最近似乎尤为宠爱庄美人,连容妃处都不太去了的消息。 虽然有些奇怪于他为何最近不甚宠爱容妃,不过就他向来做事三不着两的德行,萧锦也懒得去深思。不管夏望之究竟是出于何目的,只要他现在不过来碍眼,那么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 孟虎一去,萧锦特意调了数十名经验丰富的老宫女来对每一个秀女贴身教导,即便是秀女带进宫来的侍女也一应打发至旁的小院居住,内里看管森严,外边更是安排了太监日夜把守,彻底杜绝了消息往外传递的可能。 这样严防死守,别有用心之人自然便开始传皇后在借机排除异己,说不定对这些秀女们做了什么云云……萧锦随她们嚼舌根子,手下却是半分都不松懈。 遴秀阁。 萧锦这些日子经常来此,今日也是一大早便来了此处。自她接手此处之后,时不时便会见某个秀女一面,传开来说不得又是皇后娘娘在收买人心。可说来也怪,这遴秀阁竟然当真再也没死过人了。 惊弓之鸟般的秀女们终于纷纷安心了下来,更有甚者隐约有消息在秀女当中流传,若是有人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必然能保住性命! 无人不惜命,这样一来,原本战战兢兢生怕在萧锦面前有了错处自毁前程的秀女们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期待萧锦接见,原本散乱的秩序也终于渐渐恢复了起来。 “娘娘,”青浣躬身一礼,“人已经带来了。” “让她进来。” 青浣应了一声,将人引进门后便站在一侧不再出声。 从她的角度可以很轻易的看见那秀女面上的骄矜,这让这段时间来已经看惯了被萧锦揉捏得满怀孺慕的秀女的青浣有些不适应。 这其实并不奇怪,因为面前正给青浣请安之人正是钱老将军的嫡亲孙女,同样也是先前死去秀女之案的疑凶。 钱熙雨。 半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对于萧锦而言,把这群毛都还没长齐的毛丫头收拾得服服帖帖并不算什么难事。 但在这群秀女中却依旧显而易见地分为了两派,钱熙雨及容晴。 “见过皇后娘娘。” 钱熙雨行了一礼,她的动作极为赏心悦目,就连萧锦看了也不禁微微点头,果然不愧是钱老将军的孙女。 可惜柔媚不足……怕是并不会为夏望之所喜。 “钱老将军可好?”萧锦微微一笑,做足了人前的端庄和善。 “回娘娘的话,祖父身体康健,”钱熙雨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但却依旧依着规矩不抬头。 “钱老将军身体康健,只是恐怕当听说了他最受宠爱的孙女在宫内意图谋害其他秀女消息的时候,怕是也康健不了了。” 萧锦的声音温柔和缓,可落在钱熙雨的耳中却无异于晴天霹雳,“娘娘何出此言?” 萧锦但笑不语。 青浣看了腰背犹自挺得笔直的钱熙雨一眼,微微摇了摇头,“你若不是钱老将军的孙女,眼下你站的位置就不是皇后娘娘面前,而是天牢了。” 想来钱熙雨原本便是个在家里骄纵坏了的性子,若非如此,也不会一来就和容晴斗气,以身份最高的二人分为两派。 青浣心中正在想着,却见钱熙雨在最开始的惊诧过去之后,忽地笑了笑,“娘娘若是当真认为是熙雨,怕也不会单独把熙雨唤过来说话了。” 她方才面上的倨傲一扫而空,甚至还露出了适当的示弱。明艳无匹的容貌配上聪明的头脑,大大有别于现在后宫的诸多佳丽,说不定还真能入了夏望之的眼。 可惜方才那席话着实说得有些咄咄逼人,似乎是拿定了自己站在胜局。 萧锦压根没搭理她,端起手中的茶杯,好像面前站着的压根就是空气。 钱熙雨的神色略僵了僵,萧锦方才也没唤她起身,她就只能像根愚蠢的木头桩子一般维持着姿势杵在原地,简直是丢尽了颜面! 眼见得钱熙雨跪得面色发白,摇摇欲坠了,萧锦这才瞥了她一眼,连故作惊讶都懒得表露出来。 “你可知错?” “回娘娘的话,民女知错。”钱熙雨几乎是咬着牙吐出了后面几个字。 青浣移开视线,果然还是家里娇惯坏了,孺子不可教。 “错在何处?” “民女不该出言顶撞娘娘,自作……自作聪明。” 钱熙雨自幼被捧在手心里长大,何时被人这般折辱过,她倒也不觉得是自己的错,只觉得是萧锦故意过来找她的麻烦! “这次便看在钱老将军的面上,本宫不与你计较。”萧锦的声音忽然变得严厉,“进了宫,便要有宫里的规矩!” “后宫不可语朝政,更休说拉帮结派。前朝后宫一气连枝,你若是这般肆意妄为,必定祸及家族!” 一说到祸及家族,钱熙雨这才知道了害怕,忙不迭重重跪下辩白,“民女绝无此心,请娘娘明察!” “本宫若是当真认为是你在兴风作浪,眼下你怕是就已经去跟孟虎作伴了。”萧锦似笑非笑地看了钱熙雨一眼,后者却没来由感到了一阵寒意。 “孟太监……”钱熙雨总算知道了些怕,怯生生问道。 “他在西厂。”萧锦并不介意告诉她这个消息,“难道钱老将军没告诉过你,今年的选秀非比寻常?” 看着钱熙雨闪躲的眼神,萧锦自然知道宦海沉浮了这么多年的钱老将军不会没告诫过这个最受宠爱的嫡孙女。 只可惜一进来就遇上了容晴,身世最佳的两人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被这后宫里暗藏的诸多势力所推动,成了两根出头椽子。 看起来像是个聪明样,怎么接触起来竟然是个绣花枕头? 萧锦暗自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为何本宫这次特意召你来见?” “此次秀女之死着实不是民女所为,也不知是为何,民女和容晴二人一进宫便被孟公公多加关照,身世也是在那时传开的。”钱熙雨不敢再卖弄聪明,老老实实道。 之前在秀女中她自视甚高,不想此时见了无论是家世容貌还是才智都处处稳压她一头的萧锦,才知道什么叫自惭形秽。 “除了身世被传开,你们身边之人可还有什么可疑?”萧锦循循善诱道。 钱熙雨迟疑了片刻,“明目张胆的倒是没有,可似乎总有意外在怂恿着民女和容晴二人比试……” “比试来比试去,不分轩轾就成了两派?” 萧锦不过轻轻一笑,钱熙雨却觉得脸上一阵阵的火辣辣。 她是真不好意思说。容晴倒是一开始便置身事外,修身养性,如果不是被硬推出来,这位容家的美人儿恐怕才会是这群秀女中站得最超然的一位。 就算是接连死了四个秀女的现在,绝大多数的矛头都依旧指向的是钱熙雨,而非容晴。 “你可知道,就本宫所知,容晴向来对你都是处处谦让?” 钱熙雨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下唇被咬得几乎出血,“……是。” 就是因为容晴处处都不与她争,反倒是更赢得了部分秀女的心。这种不争就是争的把戏,她从小就玩腻了! “好了,”萧锦不再强迫她,“好好收收心,这次给你和容晴安排的嬷嬷都是宫里老资格的,可不要让本宫失望。” 钱熙雨本就好胜,若非如此也不会被人推出来当成了枪使,此时听得和容晴争,几乎瞬间斗志便燃了起来。 “民女必不辜负娘娘期望!” 见她如此容易被挑唆,萧锦总算明白为何上辈子没能见到钱家姑娘出现在后宫…… “娘娘费尽心思将这遴秀阁把守得水泼不进,将每一位秀女分开看管,身边的侍女也都被打发到别处,甚至还时不时召秀女来谈话……娘娘为了熙雨,真是用心良苦。” 她话说到此处,跪下朝萧锦行了一记大礼。 “熙雨替钱家谢娘娘恩典。” 萧锦:“……” 这恐怕不但是被骄纵过头还有些自恋过度? 她话说得这般明白,萧锦倒也不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无论谁唆使或是在任何情形下,都不要再和容晴发生冲突。眼下你们只需安安稳稳等待皇上挑选即可。” “切勿横生枝节。” “是!” 眼见钱熙浑身战意熊熊,压根没把她的话往心里去,大夏皇后忽然觉得太阳穴有些疼。 “好了,你下去吧。” 第12章 祸起萧墙 能走到被选进宫的这一步的秀女,又有哪一个不是对后宫之位满怀期望? 明面上说起来是审时度势,站成了容晴和钱熙雨两队。但话说回来,对于小门小户之女而言,先前行事还可能是抱有几分观望态度,但而后接二连三的死人,让她们彼此之间相互猜疑,站队也就成为了保命而势在必行之事。 眼下萧锦亲自派嬷嬷单对单教养,完全和旁的秀女隔离开来,压根就不与外人接触,只是安心等候选秀,这样的安排对于打算曲意逢迎的秀女而言自然不是什么好事,但若是那些个只是出于无奈的,那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萧锦几乎是在什么都还没开始的时候,便已经获得了不少秀女的好感。 毕竟,无人不惜命。 容晴并不是那种轻而易举就能煽动的人,这位容家小姐有着完全不同于容嫣的沉稳性子,其实只要能把钱熙雨安抚住,遴秀阁就算平了一大半。 萧锦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钱熙雨如同她先前所言对容晴采取了不与之正面冲突的策略,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遴秀阁内虽然不是鸡飞狗跳,却也总还算是比先前好了太多。 可惜却偏偏有人不打算让她这么轻松。 幺蛾子出在容嫣身上。 夏望之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庄美人处流连忘返,似乎压根忘了前段时间才千娇万宠的容妃。容嫣原本就是个娇怯怯风一吹就会倒的体质,这一下简直是突如其来的病来如山崩,萧锦大半夜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然是太医院的几名老资格的太医都被连夜召进宫看诊了! 青浣服侍她穿衣的时候,萧锦的眼下还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她表情茫然地看着前方,伸着手任青浣伺候,终于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满怀怨气的呵欠。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是容妃娘娘半夜突发急病,祁兰深夜去庄美人的云中殿外跪着,这才惊动了圣上,连夜命太医进宫救人。” 两人心里都心知肚明,容妃岂是那些不受宠的嫔妃可比?就算夜里宫门上锁,难不成还真递不出去个消息?还要硬生生去一趟云中殿跪求? 恐怕生病是假,心病才是真。 青浣服侍完萧锦穿衣,一抬眼看见自家主子眼下的青黑,瞬间忧心忡忡道,“娘娘,可需要拿粉盖盖?您这眼圈……” “不急,好好妆扮完了再过去。”萧锦按捺不住再伸了个懒腰,顺势重重倒在了床上,还不忘情意绵绵地蹭了蹭枕头,“反正左右人家现在想见的不是本宫,当然要给她一个好好表现的机会。” ……娘娘您真的确定望帝是您亲夫君?奴婢怎么听着跟外间养着的那条叭儿狗似的? 外间的叭儿狗:“汪!” 萧锦乘着凤舆,身边带着青浣,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千栩宫,此时千栩宫里里外外已是灯火通明,人仰马翻。 容嫣本来就是能作的性子,眼下更是将作这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整个千栩宫人来人往,个个如临大敌,有端着热水的,拿着剪子的,端着小铜盆的,那头还有四处嚷嚷着赵太医要什么什么的…… 萧锦这才刚刚走到容妃所居的正殿门外,容妃惨烈无比地痛呼立即迫不及待地传了出来,萧大皇后不着痕迹地顿了片刻,狐疑地轻声问青浣,“本宫怎么听着容妃娘娘像是要生了?” 青浣:“……娘娘您想太多了。” 正当此时,夏望之被人“恭恭敬敬”地请了出来,王太医躬着身子,毕恭毕敬道,“皇上龙体贵重,小心过了病气,还请出来等候为妙。” 夏望之正要挑眉杠上一句“朕的妃子朕不能看你们几个老不死倒是能看”,却见萧锦带着一众元沐宫人马笼着手站在殿门外,艳光不可方物。 夏望之先是一愣,随即迅速把眼底那抹异样压下去,“皇后也来了?” 萧锦倒是觉得夏望之出来之后容嫣的惨叫似乎越发变本加厉了些,为了耳根子得以清净,大夏皇后诚挚地对自家夫君劝道,“皇上,容妃妹妹似乎很是需要您。” 如果说夏望之原本还有那么股“你们都不让我进去我偏要进去”的别扭劲的话,眼下被萧锦一说,他反而就不动了。 “皇后有闲心关心旁人,倒不如先看看自己!” 这神来一笔简直有些莫名其妙,萧锦诧异地看了夏望之一眼,“臣妾一得知消息便匆匆赶来,并无任何耽搁。” “哪有探病之人穿得如此花枝招展,”夏望之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上次那一碗无缘的银耳汤,恰逢夜深之时只觉得肚子又不争气地饿了起来,声音立时提高了八度,“居然还有闲心梳妆打扮……” 萧锦义正言辞道,“皇上,臣妾身为一国之母,自当慎独,若是蓬头垢面出现于人前,丢的非但是皇上,更是天家的颜面!” 夏望之嘴角缓缓浮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朕似乎记得上次皇后是身着寝衣见的朕?” 萧锦淡定道,“臣妾见过皇上不着寸缕的模样。” 夏望之:“……” 谁家夫妻敦伦还穿着衣服! 这两人倒是一个赛一个脸皮厚,只苦了旁边的人,青浣面上飞起两团红云,一旁跟着的王太监倒是老脸甚厚,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听见。 在萧锦听来,容嫣的惨叫简直是宫商角徽羽统统转了个遍,听着便让人浑身发麻,好不容易适应了些,便听得那惨叫在一记突然拔高至天际后忽然戛然而止! 萧锦半晌没听到下文,终于按捺不住唤人去找了当值的刘太医过来,“容妃娘娘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刘太医满头大汗,迟疑了半晌才开口道,“启禀娘娘,依臣等愚见,容妃娘娘想是平日里思虑过多,底子又弱,这才突然发作了头风……” 宫里待久了,一听便知道所谓“发作了头风”其实都不过是这帮子老东西唬弄人的瞎话。头疼这档子事,若是自己不说,又有谁会知道?至于思虑过多就更可笑了,这后宫里就算是为了争宠,谁不都是费尽了心机? 刘太医小心翼翼看了一眼一旁夏望之的面色,“启禀皇上,方才微臣已经给容妃娘娘服了药,现在娘娘已经睡下了。” “睡下了?本宫怎么看着倒像是晕过去了?”萧锦冷笑一声,容嫣最后那声又尖又急,最后收尾的气音戛然而止,说是药起效倒还更像是被人活生生扼晕了才是。 不过话说回来,谁敢? 刘太医脸上豆大的冷汗往下落,“这……” 正当此时,先前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祁兰忽然从旁里冲出来,直挺挺“扑通”一声跪在萧锦面前,声泪俱下道,“皇后娘娘开恩,求求您救救我家娘娘!” 这简直是把几位老太医的脸扇得“啪啪”响,萧锦太阳穴微微一跳,夏望之就在这杵着,祁兰不去求夏望之,却把祸水东引到她身上是作何解释? 祁兰膝行几步,额头几乎触到了萧锦的鞋面,一声声磕头与地面撞击的声响听的人牙酸。 “求求皇后娘娘救救我家娘娘!” “奴婢愿做牛做马报答皇后娘娘!” …… 萧锦看了一眼夏望之,发现后者正一副看好戏的神情,丝毫不像是打算有任何表示的模样。 眼见得祁兰磕得地上已然出现了一小块血印,向来喜洁的萧大皇后不免倒吸了一口冷气,步子不动声色地往后蹭了蹭,拉开了些许距离后这才温和开口道,“太医们都是医术精湛之辈,自然会竭尽全力救治容妃妹妹,本宫怜你忠心护主,此次便不罚你胡言乱语了。” “皇后娘娘,我家娘娘不是生病!是有人暗害!”祁兰蓦然抬起头,额头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滑,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启禀皇后娘娘,前些日子我家娘娘便一直睡不安稳,夜里时常惊醒,满头满身都是冷汗……奴婢问娘娘,娘娘也不说。” “可这些日子以来娘娘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发展到白天也经常神思恍惚,一到夜里就接连发噩梦,吃了不少安神药也不见好!” “娘娘不准奴婢惊动皇后娘娘,说娘娘忙,身子那么差了还天天抄写佛经说给皇上皇后娘娘祈福。”祁兰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流,“我家娘娘向来仁善,用不完的饭菜也时常赏给奴婢们……奴婢斗胆,恳请皇后娘娘彻查宫中,奴婢怀疑是有人暗害我家娘娘!” 瞧瞧这使得多好的一手背后插刀,若说是饭菜有问题,这帮子奴才早该全都死光了。容嫣虽然不聪明,可看起来倒是有个聪明伶俐过了头的好侍女。 “你有何证据?”彻查宫中非同小可,萧锦一个不留神竟然险些被人给套了。 祁兰重重一磕头,正色道,“奴婢有!” 她从怀中掏出一物,高高举过头顶,眼中当真满是沉冤得雪的期望,“奴婢从娘娘床下发现此物!请皇后娘娘明察!” 那赫然是一个浑身被扎透了钢针的布偶小人,上面还写了容妃的生辰八字! 望帝既然在此,萧锦自然不会去充这个大头,“皇上以为如何?” 夏望之早就神游太虚不知去了哪个爪哇国,压根没听见。 “皇上?”萧锦沉声再次唤道,看似随意地迈了一小步,正踏在夏望之脚背上,还重重碾了碾。 “嗷!啊哦……”望帝这才从神游的状况中惊醒,龇牙咧嘴挥手道,“那就按皇后的意思办。” 第13章 疑窦重重 自古以来宫中最忌讳之事莫过于巫蛊。天子号称真龙,宫里连真龙气运这种东西都要奉若神明。鬼神之说虽属飘渺,但奈何从来坐在最高之位的人就没有一个不怕死,这要是横空来了个此等大杀器岂还了得? 今日不过是个宠妃,来日若是一朝伴在天子侧,这等包藏祸心之人……萧锦几乎是当机立断便下达了彻查宫中的命令。 临下令之前,她还特意问了夏望之,“皇上可还有什么示下?” “你看着办便是。”夏望之打了个呵欠,随口答道。 夏望之从头至尾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这让萧锦不免有些狐疑。上辈子夏望之虽然也是万事不管,可他好歹还惜命,眼下这又是脑子里哪根筋轴了不成? 殊不知,夏望之只是在想当时答应秦端的话。 且放手看看她打算怎么做。 查的人还没递回消息,萧锦和夏望之不便在病人处久留,二人前后脚刚到了元沐宫,那厢太后便得了消息匆匆忙忙赶了来。 “哀家听闻宫里有人行那巫蛊之事,此话当真?” “东西是容妃身边的宫女拿出来的,媳妇已经安排人去宫里四处搜了。”萧锦顿了顿,温言道,“还请母后放心,消息绝无半分走漏。” 太后的脸色这才好了些,“你向来做事踏实,可毕竟年纪轻,这宫里一些歪门邪道的东西还需特别留意才是。” 说完了这些,她又慎而又慎地轻声告诫,“有些忌讳当遵守还是遵守,切勿冲动冒犯。” “谢母后教导。”萧锦诚心诚意道。 若是上辈子她说不定还真不当回事,可当自己亲身经历了重生这档子怪力乱神之事后,对鬼神之事便不得不多了几分敬畏。 一群如狼似虎的太监宫女在王公公和墨香姑姑的带领下,像一群脱了缰的野狗一般迅速分散到了各间宫室。 有萧后亲自下令,望帝和太后在旁监工,这天下地位最高的三人已经到了个齐全,此次搜查力度之大,彻查之严可谓本朝空前。 查出了多少违禁之物暂且两说,王太监满脸惨白地凑上来禀报时,意外中箭的萧锦忽然发现了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因为搜查出巫蛊之物的不是别处,正是遴秀阁。 东西明明白白摆在面前,跟从容妃床下找到的巫蛊小人如出一辙,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那其中还有几个做了一半的小人,赫然也写着容妃的生辰八字…… “简直是恶毒之至!”太后向来温和慈爱,此时却也是沉下了脸,“是从何处搜到的东西?人在何处?把人带上来!” 她罕少动怒,此时一怒起来竟然丝毫不落当年执掌后宫的威风。 王太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吓得当即跪了下来。他先是看了一眼萧锦,这才壮士断腕般边擦着汗边苦着脸禀报,“回太后娘娘的话,是……是钱秀女。” 她前些日子才敲打过钱熙雨,也就是外人所说的密谈……萧锦脑海中一根绷紧的弦“啪嗒”一声,彻底断了。 “钱秀女?”太后罕见地迟疑了片刻,“可是钱家的姑娘?” 王太监的表情几乎像吞了个蟑螂,“正、正是。” 萧锦微微皱了皱眉,看来即便幽居宫中如太后,对夏望之继位以来的首次选秀也是看中非常。 这遴秀阁里,倒说不得当真是卧虎藏龙。 “钱秀女带到!” 钱熙雨被人推推搡搡地带了上来,进门时一个踉跄,险些被那小太监推了个跟头,钱熙雨自幼被人宠惯了,何时受过这般闲气,当场就发作起来。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太后几乎要气得晕倒,“这……这是哪里来的没家教的东西!” 带她上来的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也不再管钱熙雨跪不跪,自己当先跪下磕头如捣蒜,“太后饶命,太后饶命!” 钱熙雨这才注意到周遭环境,面色瞬间惨白,“民、民女给太后娘娘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好在还不算蠢得太过,萧锦暗自叹了口气,“请母后息怒。” “无妨,”太后面色难看,“媳妇,你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锦自然知道太后此时对钱熙雨的印象分已经跌到了极致,此时想让钱熙雨进宫简直是扯淡,能让她保住性命已经是天大的造化。 “你可见过此物?” 萧锦示意人把巫蛊小人放在钱熙雨面前,后者看清面前之物后脸色瞬间惨白,“民女不曾见过。” 她毕竟是世家长大,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岂会不明白眼前这物若是牵扯上了会有多严重的后果! “这是在你床下找到的,”萧锦道,“对此你有何解释?” 钱熙雨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民女从未做过此事!也不知此物是谁放在民女床下,请皇后娘娘为民女做主!” “民女是被人冤枉的,”钱熙雨嘴唇被咬得出血,浑身都在微微颤抖,“就算再给民女几个胆子,民女也不敢行如此恶毒之事!” “好一个一问三不知,”太后突然开了口,“东西是在你房内找到,是不是你所为暂且不论,即便不是你,你识人不淑,身边之人包含祸心,就已经不配当这个秀女!” 她声音冰寒如铁,显然是懂了真怒。 钱熙雨深吸了一口气,“民女身边之人并非民女所安排,还请太后娘娘明鉴!” 萧锦:“……” ……要被这个蠢货害死了。 萧锦几乎要为她的愚蠢天真所绝倒,不料钱熙雨一转眼看到她,竟然还有脸喜出望外,几乎是毫不迟疑地膝行至萧锦面前,硬生生磕了好几个响头,“求皇后娘娘查清真相,替民女洗刷冤屈!” 这厢钱熙雨自以为找到了救星,那厢萧锦却忙不迭想和她撇清关系,可太后才没这么好糊弄过去,她皱着眉头,看向萧锦的目光中全是不悦,“皇后,哀家不是听说你好好对遴秀阁整治了一番,这就是你整治的结果?” 萧锦心中“咯噔”一跳,“启禀母后,媳妇的确安排了嬷嬷对每位秀女进行教导,可不曾料到居然有人包藏祸心……” 太后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皇上身边的人都不彻查,难不成想让前朝祸事重演?” 这话要是敲定了,罪过可就大了。 “遴秀阁只进不出,”被诘问到了这个地步,萧锦只得在太后面前跪下,“启禀母后,若是事情出在遴秀阁,那么作乱之人只会出在内部。” “朕又不是纸糊的,母后息怒。”一直在旁边看好戏的夏望之突然笑着插了句话,“这些个小玩意做起来又不麻烦,保不准是谁做好了乱丢也不一定。” “您看看您把朕的皇后给吓成了什么样子,”夏望之口里说着话,一边伸手便去搀她,“还不快些起来?” 萧锦有些意外,没想到夏望之竟然会出来替她打圆场。 太后明显也愣了愣,不知道何时萧锦和夏望之的关系变得如此融洽,随即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夏望之一眼,“皇帝,你就不能上点心?这可不是平日里小打小闹的争宠吃醋!” “朕一个大老爷们……”夏望之哂道,“母后,钱秀女是钱老将军的孙女,钱家世世代代替我大夏在偏远之地守疆,朕相信钱家的姑娘不会如此包藏祸心。” 这话他能说,萧锦不能说。 钱熙雨跪在地上,听得夏望之如此这般,眼里先是不可置信,随即变为狂喜。祖父在她进宫前再三交代让她多多关注皇上对钱家的态度,没想到这次竟然得了如此大一个惊喜! “而且母后,”夏望之踱了几步站在钱熙雨面前,打量了她片刻,罕见地发了愁,“朕听闻钱老将军家的孙女大字不识一个,要她写出容妃的生辰八字,怕也是强人所难。” “皇上不是向来喜欢学富五车的才女……譬如皇后?”太后发现事态似乎在以九匹马都拉不回来的势头往奇怪的方向奔去,她企图把话题转正,却发现这努力在夏望之的没脸没皮面前完全徒劳无功。 “朕发现理论不过,所以现在喜欢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夏望之大言不惭道。 萧锦:“……” 太后:“……” 钱熙雨:“……” 她很想说自己识字,可眼下不能说。最后在“家教不严”和“抄家灭族”中权衡了片刻,钱熙雨忍辱负重地低下了头,“民女……不识字。” 太后反倒被气笑了,“皇上可是忘了,她不识字,可身边有的是人识字!” 眼见得太后话里话外竟然一口咬定钱熙雨就是凶手,虽说关心则乱,可这也未免太过武断……萧锦心中微妙地犯起了嘀咕。 “那话这么说起来,全遴秀阁每一个人都有嫌疑。”夏望之道,“母后方才言及每个秀女身边都有嬷嬷,换而言之,嬷嬷们也能自由出入秀女的房间,比起如同金丝雀的秀女,活动自由的嬷嬷们岂不是更加可疑?” 他说话向来三不着两,眼下如此条理清晰地进行分析着实出乎了太后的意料,不论如何,皇帝的面子还是要维护的。 太后顿了片刻,吩咐道,“既然皇帝这么说,来人,去把钱秀女身边的嬷嬷带来。” 遴秀阁的一应人等早就被看押了起来,萧锦狐疑地看了一眼夏望之,疑心他是看在钱老将军的面子上为钱熙雨开脱,眼下关东虽还算安稳,可时常也有外族滋扰,若是为了安钱家的心……倒也勉强还算能够理解。 可他又凭什么确定,钱熙雨不会是凶手? “太后娘娘,钱秀女身边的嬷嬷服毒自尽了。”王太监颠着一身肥肉跑了个来回,气喘如牛道。 这已经不只是巫蛊了,分明是有组织有纪律的阴谋! 太后的脸色变得风雨欲来,“是谁负责看守遴秀阁之人?” 王太监惴惴不安,可眼下只有他一个人在跟前,只得苦着脸上去解释,“回太后娘娘的话,那嬷嬷是咬破了藏在牙里的毒药……” “没用的东西!”太后怒道,“连个人都看不住!” 话一出口,太后就有些头晕目眩,她毕竟年纪大了,气性一上就有些受不住,旁边墨香连忙上前扶她坐下,又是忙不迭揉胸口闻鼻烟,好一会才好了些。 “母后您别气坏了身子。”萧锦连忙上前探视,除了面子功夫外颇有几分真心。 太后平日里倒是对她真不错。后宫虽然和前朝一气相连,但却毕竟还是有所区别,不然凭她一个无宠的皇后凭什么在后宫里站稳脚跟? “哀家是年纪大了……”太后闭着眼喘了半晌,发了狠道,“哀家就在这坐着,今日不找到真凶,一想到有人包藏祸心,哀家就连眼都合不上!” 如果说遴秀阁中钱熙雨和谁结怨最大,那另一个人妥妥的是容晴不解释,虽然容晴压根都不和钱熙雨一般见识,可奈何在众人眼中就是如此。 在对容晴身边之人有意地严刑逼供之后,一个小太监终于受不住刑松了口。 “是容姑娘身边的嬷嬷给钱姑娘身边的嬷嬷递去了容妃娘娘的生辰八字。” 如果把事情解释成容晴为了除掉族姐容嫣,把她的生辰八字给了对头钱熙雨,从而达到为自己在后宫铺路的目的,那么这件事勉强也能说得通。 后宫中后妃的生辰八字都是秘密,如果是容晴递出去的消息,她和容嫣同属容家之人,得知对方的生辰八字也无可厚非,这样就很好地解释了为何钱熙雨能得知容嫣的生辰八字。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容晴她在既无法肯定自己会被选进宫,也根本不知道能否得到圣宠的情况下,会做出如此愚蠢的自毁长城之事? 不久,容晴也被带了上堂,和钱熙雨并排跪在一处。在得知是小太监所言后,这位容家之女并未露出任何慌张之色,她只是静静地磕了个头,“启禀皇后娘娘,此乃有人嫁祸,民女并未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你可知道容妃生辰八字?”太后已然退场,萧锦也只得出来顶上。 “知道。”容晴平静道。 “你可曾将她生辰八字泄露出去?” “民女甚至无法决定身边嬷嬷为何人,又如何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收服身边嬷嬷并买通钱姑娘身边之人?” 正中红心。 萧锦倒是有些欣赏她了,除了是容家出身之外,她比充满不定因素的钱熙雨要稳定得多,也难怪容嫣要视她为劲敌。 她和钱熙雨身边嬷嬷都是萧锦指派,若是这样说来,萧锦也脱不了干系。 “大胆!”青浣怒斥道。 容晴神色淡然地垂下头,仿佛刚才那番祸水东引之话并非从她口中说出。身为皇后的萧锦知道所有后妃的生辰八字无可厚非,更遑论她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后,设计想除掉皇帝宠妃简直是理所当然…… 嫁祸于新进宫的秀女,从而除掉眼中钉肉中刺,或许还能拉上一个盟友……多么顺理成章的推测。 当王太监再次愁眉苦脸地进来宣布容晴身边的嬷嬷也死了之后,就连太后看向萧锦的目光中也多了一丝探究。 人是她派的,也是她指定的,眼下出了大事,两个人都死绝了,这又该如何解释?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时已经变成了一本乱帐,估摸着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足以取信于人的证据,萧锦起身跪在太后面前,“母后,媳妇必然给您一个满意的解释。” 太后定定看了她片刻,缓缓闭上了眼,“三日,三日内必须给哀家一个答案。” 声音中是掩不住的失望。 “媳妇遵命。” 太后先行离去,夏望之临走前忽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可不要让朕失望。” 这话说的莫名,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他的手笔? 自从重生后,她对于前世的记忆便越来越模糊,这着实不是个好现象,似乎是有什么力量在刻意阻止她对即将发生的事件进行纠正…… 一念及此,她忽然有些毛骨悚然。 萧锦绞尽脑汁回忆,上辈子也是在选秀女时出了巫蛊一事,似乎所有证据都指向容晴,这才让她出师未捷身先死,也替容嫣扫清了障碍。 可钱熙雨又是为什么没能进宫?似乎是在出了此事之前便已经被容晴所害……不对,如果按照这辈子容晴是如此稳重内敛的性子,她为什么要对钱熙雨出手?毕竟钱家数代戍守边关,可谓劳苦功高。得罪这样一个世家,对她,对容家又能有什么好处? 第14章 祸水东引 打千栩宫回来后,萧锦已经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关了三个时辰。 当青浣小心翼翼推开门,准备给萧锦的香炉里加点香料时,扑面而来的浓重香气险些熏了她一个跟头。 她顿时大惊失色,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了,提起裙子连忙冲进门,生怕自家娘娘一个不小心就被活生生熏死在了房间里。 娘哎,这么浓的*香是打算熏腊肉不成? “把门关上。”萧锦的声音有些嘶哑。 青浣一听却反而放了心,强忍着咳嗽的冲动把门关上,顺带再轻手轻脚把窗推开了一条小缝,“娘娘?” 萧锦自然看到了她的小动作,知道青浣是为了她好,也没多说什么。 “您都在里边坐了一天了,”青浣试探性往里边走,“要不要奴婢给您送点吃的进来?” 萧锦盘腿坐在香案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香炉,“不必。” 知道萧锦心情不好,青浣也不再劝,“这次的事娘娘不必往心里去,太后和皇上心里都明白,娘娘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钱熙雨和容晴身边的嬷嬷都是本宫派去的,”萧锦淡淡道,“眼下说起来,恐怕没有比本宫更可疑的了。” 青浣不由一噎,“刘嬷嬷和齐嬷嬷说起来都是宫里的老人,为何……” “如果不是宫里的老人,又怎么会让本宫踩进套子里去?” “或许那人针对的并不是娘娘……而是钱秀女?”青浣绞尽脑汁安慰道,“依奴婢之见,钱秀女她是不放心娘娘。娘娘的招揽来得有些毫无来由,钱秀女恐怕也担心是被您……” 钱熙雨虽然好胜,却不至于像先前表现出的那般一无是处,连青浣都看得出来的事,更遑论萧锦? “本宫还不至于沦落到拿这种小卒子祭旗,”萧锦嘲道。 她本还以为钱熙雨是个聪明人,想对其加以培养。不过眼下看来此人两面三刀,与其让她入了宫在身边添乱,倒还不如早些将这个麻烦扼杀在摇篮之中。 “钱老将军为何要将她送进来?”青浣也有些纳闷,钱熙雨的性子无论如何都不像是适合进宫的。 是为了表示姿态,更是试探。 这话在心中盘旋而过,萧锦眯起眼,什么都没有说。 当年巫蛊之事事发后,容家为了自保,将容晴作为牺牲品,这才把罪过全部推到已然身死的钱熙雨身上。 钱家原本便因驻守关东太久有拥兵自重之嫌,关东当地只知钱家久矣。派来钱熙雨一是为了展示对天子的诚意,其次就是为了试探天子的态度……不料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被容家抓住此事为把柄,在朝中对钱家大肆追咬,这才逼得钱家最后成了夏衍的重要支持者。 草蛇灰线,伏延千里,原来阴谋从这么早就已经悄然拉开了帷幕。 “钱熙雨现下在何处?”萧锦沉吟了片刻。 如果事情当真如她记忆中一般发展,那么接下来便应当是钱熙雨身死,可这事被揽到了她头上,要再想如记忆中一般走下去,那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和容秀女一同安排在遴秀阁,由专人进行把守……”青浣说了一半,迟疑道,“娘娘,要不要给两位秀女换个地方?” 如果嬷嬷都能被收买,那侍卫又有何不可? “不必,”萧锦轻描淡写道,“若是此时随意移动她俩反倒显得本宫心虚。真说起来,本宫还要好好谢谢动手之人,多亏他让本宫证明了元沐宫内的确有内鬼。” “娘娘……”青浣还有几分忧心忡忡。 “放心,她们俩死不了。”萧锦微微眯起眼,“就算是阎王让她们三更死,本宫也敢留人到五更!” 如果说这次的阴谋看似针对容妃,实则针对的是萧锦……青浣心中忽然漫上一股浓重的寒意。 她家娘娘并不受宠,也不专权,就连这样都无法在后宫中得个安宁,难道真是因为首辅大人的关系? “娘娘,可需要给大人递消息?”青浣本能地觉得不好,自家娘娘进宫时间不长,为何却总让她觉得四面楚歌? “还不到需要惊动父亲的时候。” 萧锦的十指随意交叠在一起,平静开口。 “太后和皇上不会‘相信’是本宫做的,至少现在不会。” “那您的意思是?” 青浣忽然有一种奇特的预感,这次的事情怎么看都像是自家娘娘有意揽上身,可是……似乎没有理由? “好好清查清查,”萧锦暂时并不打算多说,“本宫要知道,当时挑选嬷嬷的名单是由谁拟定的,而后又有谁和她们进行了接触。” “是。” 青浣的动作很快,从当时提供嬷嬷人选名单之人到最后拍板定案,整个流程中牵扯的所有人和事都被她迅速整理并汇总呈到了萧锦面前。 在烟熏火燎中将整个思路过了一遍的萧锦此时反倒轻松了,她接过青浣递上的人员名册,忽然发觉后者面色似乎并不算好,似乎隐约还有些走神? “青浣?” 青浣猛然回过神,摇了摇头道,“无事,奴婢只是有些累了。” 萧锦也没追问,“那今儿个上夜让芝华守着便是,你去好好歇着。” 待到青浣走后,萧锦将那册子来回看了几遍,如果单从表面来说的话,从选择嬷嬷到最后选定都是由元沐宫做主,但实则其中却另有玄机。 这几位当中资历最老,平日里看似最是稳妥的嬷嬷,都和容妃没有任何牵连。 可就是这摘得太过于干净才万分可疑。 需知宫中不同于别处,虽不会如世家一般有许多家生子,可宫人之间也有自己的关系网,彼此之间同气连枝,若是没有关系,休说找份体面的活,就连保住性命都难。 容嫣对容晴的嫉恨对萧锦来说并不是秘密,上一世容晴便是栽在了此处,当中不可能没有容嫣的手笔。 以容嫣的智商,能借此机会既除掉容晴,又能绝了家族打算往天子身边送人的念头。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听起来似乎顺理成章,可萧锦总觉得,这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眼下容嫣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查出的结论却把主使指向她,恐怕夏望之第一个就会跳出来不答应。 如果不是容嫣,又有谁会想除掉钱熙雨,甚至离间钱家原本就和天子摇摇欲坠的关系? 夏衍。 萧锦并不排除这可能是自己想得太多的产物,虽说钱家以后可能是夏衍的得力臂助,但眼下时机未到,不把钱家逼到狗急跳墙,又有谁会想行那改朝换代之事? 她始终没忘上辈子从城中射出的那一箭,如果她想成功从这苦海中脱离出去,或许更应该着力推动此事? 如果不是夏衍所为,嫁祸于他,绑上贼船不不顺天承运……又有何不可? 几日里,元沐宫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几个人,很快又有了新人补上,在太后开始变得有些不耐烦之前,萧锦主动请了夏望之、太后,共同前往千栩宫一叙。 千栩宫。 容嫣正靠在床上闭目养神,忽然见幽昙匆忙忙进门来报,“启禀娘娘,皇后娘娘带着皇上和太后娘娘过来了!” 容嫣这几日都没怎么进水米,为的就是维持那副病恹恹的样子,此时闻言顿时大惊,连忙起身下床,“人在何处?” 她话还没说完便腿一软,险些栽了个跟头。 幽昙忙不迭上前来扶,“娘娘,您没事吧?” “无……无事,”容嫣心中慌乱无比,一把抓住幽昙的手,“祁兰何在?让她进来见本宫!” 幽昙连忙应道,“奴婢这就去。” “等等,”容嫣忽然出言唤住了正欲出门的幽昙,语气中满是怀疑,“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幽昙咬了咬下唇,“奴婢知道。” 待到萧锦等人前来,千栩宫已是一切准备就绪。 萧锦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周围,见似乎人比上次少了几个,这才迈着步子进了容嫣的房间。 容嫣靠在枕头上,不时轻咳几声,见到萧锦来忙挣扎着想起身见礼,“见、见过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她那礼行得敷衍,萧锦也扶得更敷衍,容嫣原本就腹中空空,险些大头朝下栽倒下去,顿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太后是年纪大的人,不爱进病人的屋子,刚一进门便面色难看,夏望之倒是无所谓,还上前对容嫣着意嘘寒问暖了一番,直哄得后者心花怒放。 直到太后看不下去,重重咳嗽了一声,两人这才收敛了几分。 夏望之着意瞥了萧锦一眼,只见自家皇后还是那副端庄温柔的模样,顿时觉得怀中的美人突然多了几分腻味。 闻得又是为了遴秀阁一事,容妃露出了一个苍白虚弱的笑容,“请皇后娘娘尽管吩咐,若是有臣妾能做的,必定竭尽全力。” 萧锦微微挑了挑眉,这话明面上听着是没问题,可暗里却没少戳她脊梁骨。本还觉着这次好歹不闻厉声惨叫,总算让人耳根子清净不少,没想到糟心的却一波接一波。 看样子,这巫蛊之术还真养人。 “遴秀阁一事另有隐情。”萧锦毫无任何预兆地抛下一记惊雷,“巫蛊之事与两位秀女无关。” 容嫣猝不及防闻得此话,顿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侍立在一旁的祁兰忙不迭上前服侍,“娘娘,您没事吧?” 她借着替容嫣顺气的动作,重重地捏了她的手一下,示意容嫣冷静。 “皇后这么说,想必是有了证据?”太后皱眉道。 萧锦垂颈道,“启禀母后,教养秀女的嬷嬷乃是媳妇为了好好j□j秀女特意安排,这当中出了差池,媳妇自然难辞其咎。” 夏望之忽然“噗嗤”笑了出来,萧锦和太后都看向他,后者摆了摆手,满脸忍笑的模样,“没什么,你继续说。” 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萧锦这么恭恭敬敬的自称“媳妇”,虽然这位估计压根就没有当人媳妇的自觉,不过能看到她如此伏低做小也不算亏了。 萧锦隐蔽地横了夏望之一眼,继续道,“虽然两位教养嬷嬷都已自尽,但媳妇对当时罗列教养嬷嬷名单之人进行了拷问,她承认列此名单是受人指使,也指认了指使人。” 太后皱了皱眉,“那人呢?” “已经被媳妇打入天牢了,”萧锦露出了一个成竹在胸的微笑,“还有当中有牵扯的另外几个嬷嬷也已经被媳妇抓住关押起来,不日就能问出结果。” 容嫣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话说到此处,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分明是萧锦借此机会对元沐宫里里外外进行了一番清扫,眼下这是打算把手伸到她的千栩宫来了! “指使者为何人?”夏望之总算开了尊口。 这件事无论牵扯到谁都是个死,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萧锦,其中又以容嫣的尤甚。 “是鞑靼,”萧锦却似乎并无所觉,“皇上此次选秀声势浩大,他们动用了宫中的暗桩,打算借此机会谋害皇上。” 太后犹自不信,“那为何诅咒的会是容妃?” “此事说来也巧了,”萧锦摇了摇头,失笑道,“皇上前些日子不是有脉案流出?鞑子以为皇上龙体当真如脉案中所言,认为这是最佳时机……” 她说到此处还特意顿了顿,看了看夏望之明显有些僵硬的脸,这才满意续道,“他们打算先通过让容妃妹妹卧病吸引宫中注意,然后再让秀女对皇上下手。” 夏望之心中浮上一丝不妙,面上却还死撑着板着脸道,“哪个秀女? 萧锦温言软语道,“严秀女。” 夏望之:“……” 严秀女是这次选秀中顶出众的美人儿,夏望之对其垂涎已久,此时闻得美人有毒,脸色不知道有多难看。 “原来是那个姑娘。” 闻得是严秀女,太后倒是信了五六分。 无他,因为这姑娘长得着实太过出众,气质身段也是上佳,实在不像是东北小地方能养出来的。 “秀女中竟然混入了鞑子的人,臣妾虽已将此女擒下,可至于她是如何‘瞒过’地方官员进京,恐怕还得劳烦皇上。” 直等到萧锦的最后一句话出口,容嫣心中终于一松,这才发觉自己背上额上全是冷汗。偏偏萧锦还对她露出了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微笑,“妹妹不必担心,对你下巫蛊之术的人已查到并进行了严惩,你从今往后可以好好睡觉了。” 话虽如此,可太后依旧疑窦重重,“皇帝,此事你还得好好查实。” 夏望之打掉牙往肚里咽,忍气吞声道,“是。” 但这事说到底还是夏望之自己在作死,如果他不弄出脉案之事就不会有选秀,没选秀哪来的巫蛊? “还有一事请母后、皇上明鉴。”萧锦补道。 “皇后但说无妨。”夏望之磨着牙道。 “虽然两位秀女都属无辜,但依臣妾之见,钱秀女在御前几度行为失当,还是免去其秀女资格为妙。” 第15章 奸夫淫夫 “免去她的资格?”夏望之突然开了尊口,“朕倒是觉得,此女赤子之心,倒是相当可爱。” 萧锦:“……” 她还没说话,太后就当先皱了眉,“哀家认为皇后说得很是,钱秀女举止过于轻佻,不是适宜的后妃人选。” “花园中尚且要百花齐放,朕这后宫又未尝不能多一种颜色?”夏望之径直耍起了无赖,“朕说留便留!” 太后还想说什么,却终究不忍违逆“龙体有恙”的儿子,萧锦只是但笑不语……容嫣原本还微微透了些红润的面色,终于一点点的灰白了下来。 待到回了元沐宫,萧锦还没开口,青浣已经当先沉了脸,“娘娘,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萧锦看得有趣,“皇上不急,你这太监倒是急了。” 青浣急得跺脚,“娘娘!” “好了,”萧锦笑了笑,“皇上就是这性子,若是你和芝华还对他抱有无谓的期望,那还是趁早打消的好。” “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 所以,他没有真心。 青浣的脸白了白,“娘娘,奴婢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之前你和芝华背着本宫向皇上卖乖本宫也就罢了,”萧锦拨弄着指尖,轻轻一笑,“本宫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本宫好,但你们也要记住自己的主子究竟是谁。” 青浣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好,娘娘这话,可不像是什么吉兆。 萧锦也并不打算现在就跟她们解释,眼下不过只是略作提点,反正以后有得是时间让她们知道真相。 “娘娘,您说鞑子的时候可吓死奴婢了。”青浣尝试转移话题,“那些人明明……” “本来就是鞑子。”萧锦轻松道,“钱家在关东日久,和鞑靼有所勾结,甚至让鞑子潜入关内,意图谋害皇上。” “钱家秀女钱熙雨便是钱家的内应,意图在选秀时谋害皇上,又因嫉恨对容妃使用巫蛊之术,并企图嫁祸容秀女。” 萧锦的语气越是轻松,青浣却越听越是面色惨白,最后终于腿一软,跪坐到了地上。 她颤抖着嘴唇开口,“娘、娘娘……” 萧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如何?打算去向父亲告密?” 青浣心一沉,重重朝萧锦磕了个响头,“奴婢绝无此意!” 萧锦向来不会做无准备之事,更不会空口白话,她既然这般说,那么必然是已经将这一系列之事前后安排妥当,眼下只是知会罢了。 她家娘娘久居深宫,究竟是如何做到对外界消息了如指掌不说,更能如臂使指?青浣忽然想起萧锦还未出阁时,她曾无意中听到萧首辅对秦端所言。 “切勿让萧锦触碰到权势。” “父亲在我身边安插了桩子。”萧锦轻轻一笑,眼中却无半分笑意,“青浣,你说这人会是谁?” “本宫身边之事,总能第一时间传到父亲耳中,深宫秘事同样逃不出父亲的耳目,萧家若是这般下去,若说无甚野心,天下何人会信?” 萧家权势滔天,萧锦能在后宫如此自在和这也脱不开干系,可首辅明明那么疼爱小姐……青浣只觉得头脑中一片迷雾。 萧锦并不着急,在青浣发愣的时候提起笔,亲自展开信笺开始写信。 青浣茫然地看着她,先帝垂爱,特赐萧锦可自带陪嫁侍女多人,元沐宫里里外外都离不开她们这些人的操持,但若是说到身边最近之人,则莫过于她和芝华。 “奴婢愿对着老天爷发誓,若是奴婢曾泄露关于娘娘的只言片语,全家不得好死!” 萧锦其实并未怀疑青浣,上辈子一直到最后青浣都陪在她身边,这其中也脱不开她身边人死的死,走的走……若是这辈子从头来过,会不会又有什么不一样? 萧锦写字的动作一直没停,也没有对青浣方才的效忠予以答复,忠心的侍女跪在地上,满脸都是惶恐。 “你先起来罢。”萧锦一直到写完信才停下笔,“让秦端得空进宫一趟。” “你把这封信递出去,不要用惯用的渠道。” 青浣接过那封信,攥紧了什么都没说,冲萧锦行了一礼,转身出门。 离开千栩宫之后,夏望之先令萧锦回去,然后便亲自送太后回了元宁宫,一路上亲亲热热,堪称母慈子孝的典范。 待到进了门,太后便笑道,“皇帝今儿个可有口福,墨香一大早便做了杏仁酪……” 太后话还没说完,夏望之便苦着脸道,“母后,儿臣忽然觉得腹中不舒服,这便先行告退了。” 太后的脸色有些难看,勉强还是挤了个笑容道,“既然如此,那皇帝便先去吧。” 夏望之一鞠到地,甜言蜜语道,“谢母后。” 从元宁宫中出来后,夏望之面无表情地大步前行,王太监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也不知是从何处听了流言,这么多年来,夏望之在太后宫中先是少食少水,逐渐发展到后来以各种借口水米不沾牙,太后曾经想尽办法弥补母子关系,终究还是枉然。 不是亲生的,就算从小再亲近也难免还是隔了一层。 按照惯例,夏望之此时应当是往后宫诸嫔妃处去,王太监正暗自揣测着今儿个会是哪位美人雀屏中选,却惊见望帝一反常态地非但没有回后宫,反倒是径直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皇上……”王太监小心翼翼唤道,意在提醒这位主方向错了。 夏望之压根不理他,脚步却反而更快了。 跟在他身后的王太监迈着两条小短腿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心底却还不忘暗自犯嘀咕,这可不像是这位平日里的风格啊。 如此勤政……难不成是受了刺激? 夏望之脑后却如同长了眼睛,“你又在说些什么?” 王太监吓得腿一软,“奴、奴才什么都没说!” “去把刘希给朕唤来,”夏望之心情不佳,压根懒得多话。 王太监略有些牙疼,“刘侍卫?是是,奴才这就去。” 皇上若是单爱美人也就罢了,可刘侍卫貌若好女,皇上见日里和他混在一起,若是传出了什么不好的传闻……那可如何是好? 大夏地位最高的一对夫妻,在皇宫的不同位置,分别做出了召见不同人的决定。 御书房。 刘希来的很快,应该说,一旦听闻主人召唤,西厂的獒犬都是不管在做什么都会立即丢下并且欢快地摇着尾巴飞奔来见。 哪怕主人可能并不值得效忠,可这没有关系,只要是主人就好。这就是犬类能给予的最大忠诚。 自从前朝传奇薛逸薛督主将西厂权柄全数交还给天子,云游天下之后,西厂才真正成为天子的耳目,也正是因为西厂的存在,原本摇摇欲坠的皇权终于在铁血的手腕之下逐渐集中并稳固。 但偏偏从先帝开始,西厂逐渐势弱,到了夏望之这一朝,西厂式微,除了恶犬名头犹在,几乎已经没了昔年的半点威风。 “见过皇上。”刘希单膝跪地,看向夏望之的目光中满是孺慕。 刘侍卫唇红齿白,即便是着了侍卫的衣装却依然有股别样的风流,也难怪王太监每每见到他便有种种担忧。 这目光太过火辣,即便脸皮再厚如夏望之都有些受不住。他轻咳一声,“朕命你去查之事怎么样了?” 刘希虽然身为獒犬,但因情形特殊,身上从不会带任何可能会泄露身份之物,他记性绝佳,过目不忘,且从蛛丝马迹中总结消息能力极强。这也是西厂獒犬众多,为什么夏望之独独留他在身边的原因。 “启禀皇上,钱家在关东根基深厚,风评也佳,可唯独却对钱秀女身世讳莫如深。” “臣多方打听才知,钱秀女虽名为钱老将军嫡孙女,但实则为钱老将军亲女。其母为流放关东的鞑靼贵族,被钱老将军看中纳为外室,可惜红颜薄命,生钱秀女时难产过世,钱老将军为给她一个身份,不惜滑天下之大稽,强令其子钱孟起娶死人为正室,打的便是这位‘原配’因病过世,独留下刚出生幼女的主意,给了钱熙雨一个合理的嫡女身份。” “子娶父妻”这等肮脏秘事压根上不得夏望之的心,天下还有何处比宫中更藏污纳垢? 这当中隐藏了多少豪门秘辛,腥风血雨,都被这么几句话轻描淡写地带过,夏望之从来只在意结果,无所谓过程。 “若说钱熙雨是钱谦益的老年得女……”夏望之的手指下意识敲击着桌面,“那皇后所言岂非不错,钱家的确有谋反之意?” 钱谦益行事向来铁血,若是真如传闻中所言那般疼爱钱熙雨,甚至不惜强迫亲子娶自己的外室,那他又如何舍得将她安排来给夏望之做妾? “你确定钱家做主之人当真还是钱谦益?”夏望之轻描淡写问道。 “皇上。”刘希轻声提示道,“钱老将军抱病,已经约莫半年未曾露面了。” 夏望之眯起了眼,“此事可曾外泄?” “近半年来关东一直只有些零散冲突,并无大事,按理说不应有外人得知。” “可是朕的皇后却对此了如指掌。”夏望之轻而又轻地笑了笑,“刘爱卿,你说这又是为何?” 刘希二话不说,重重一磕头,“此事乃臣疏漏,臣立时便去查!” “不忙,你去给朕……” 两人都没注意,夏望之站在多宝阁旁,转身时不小心碰到了隔层,只见最高层一个大瓷瓶左右晃了晃,忽然朝着夏望之的方向砸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刘希一抬眼大惊,不及思索便飞身而起,刚一把将夏望之扑倒在地,瓷瓶便落了地,碎瓷片顿时迸射开来!刘希仓促之间只来得及用手护住夏望之的头,极力用身子做了皇上的龙肉垫,不料此时突然闻得一声尖细的禀报。 “皇后驾到!” 萧锦一推开门,见到的正是刘侍卫同自家夫君衣衫凌乱滚作一处的情形,瞬间瞎了自己的狗眼。 第16章 见好就收 没料到萧锦竟然会进来,想到这位皇后古板守旧的传言,刘希连忙爬起身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请皇后娘娘饶命。” 夏望之先前还有几分惊诧,后来索性便没脸没皮地侧躺在地上,随意单手支着头道,“皇后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萧锦只觉得脑中那根绷紧的弦“啪”地一下断了,她单知夏望之好色昏庸,却不知道他居然还好男色! 也亏得她涵养好,深吸一口气道,“还请皇上注意仪容。” 夏望之这才不情不愿爬起来,不料撑在地上的手一个用力,登时“哎哟”一声,苦着脸可怜巴巴抬起手道,“来人,传太医,朕受伤了。” 萧锦这才看见地上摔得粉碎的瓷瓶,再想起方才的情形,心中登时了然。 天子既然开了口,皇后娘娘又明摆着不待见,刘希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硬着头皮准备制造困难也要上。 不料还没走到门口,便听得身后皇后的声音冷冷响起,“站住,谁允许你走了?” 刘希顿觉头皮一麻。 “胆敢冒犯圣上,”只听他背后的萧大皇后喝道,“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杖毙。” 刘希不愧是西厂獒犬中的佼佼者,此时竟然咬了咬下唇,满脸惊慌失措地看着夏望之,眼角甚至还应景地开始微微泛红,“皇、皇上……” 夏望之被他这一声唤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硬着头皮道,“朕令他去唤太医皇后也要阻拦?这也未免太越俎代庖……” 到了“越俎代庖“四个字的时候,声音已经低得只剩下气音。 这话说的当真底气不足……刘希隐蔽地瞥了自家皇上一眼,见他那副外厉内荏的样子,终于很不忠犬地暗自叹了口气。 为什么皇上总是要在皇后娘娘面前表现得如此没有男子气概?刘獒犬希想了很久,终于还是觉得主人的世界他不懂…… “既然皇上发了话,”萧锦皱了皱眉道,“还不快滚?” 刘希连滚带爬地迅速出了门,临走时还略带不解地回望了夏望之一眼,这反倒更加惹恼了萧锦。 虽然知道实情,可知道夏望之好色和知道他可能爱龙阳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萧锦下意识将自己的不悦归结于对他的失望。 待到宫女将瓷瓶碎片打扫干净,房间内再度只剩帝后二人时,夏望之拍了拍身边,“过来坐。” 萧锦嫌恶地看了他一眼,“不必了。” 夏望之倒是不在意,“随便你。” 萧锦虽说不快,总算还记得自己这次来是为了什么,正色道,“皇上,请取消钱秀女的选秀资格。” “皇后不是一向宣称后宫不可干政,却为何今日一反常态,对一个小小秀女百般为难?” 虽然料得她来必然和此事有关,可夏望之却没想到萧锦竟然会说的如此直白,反倒激起了他逗弄的兴致。 他这话说得既不要脸又不要皮,萧锦反倒被他气笑了。她为不为难钱熙雨还是两说,可夏望之明摆着现在在为难她却是板上钉钉。 “敢问皇上,才出了巫蛊一事,您还打算纳关东钱家的女儿进宫?” 夏望之却挑了挑眉,笑道,“朕还以为皇后是来寻求朕的支持,眼下看来,竟是朕想错了?” 他那副惬意的样子让萧锦几乎有些牙痒痒,夏望之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一副被她压制的模样,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此人究竟有多么的扮猪吃老虎。 “更何况,皇后不是所言巫蛊之术乃是鞑靼所为,这才送走了太后,便要在朕面前推翻你所言不成?” 萧锦看了夏望之半晌,忽然笑了一声,“看来倒是臣妾的错了,臣妾本还以为,皇上是不愿意在太后面前听臣妾说实话?” “既然如此,还请皇上随臣妾去见过太后,咱们在她老人家的面前讲事情摊开讲清楚,如何?” 两人间的气氛一瞬间变得有些剑拔弩张。 太后不是望帝的亲母,虽然两人之间一直母慈子孝,可终究还是隔了层肚皮,这两人的不和在萧锦这里并不是秘密。 上辈子夏衍可是一直图谋不轨,若是这般说来,夏望之倒也不算太过愚蠢,必然不会愿意将把柄送至太后手中。 “皇后这是在威胁朕?”夏望之声音不高,萧锦却从中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这是生气了? 萧锦反而笑了起来,她不怕夏望之生气,就怕他是个泥性子,“方才臣妾未曾在太后面前明言,巫蛊之事虽然乃鞑靼所为,但若是论起根基来,还得属在钱秀女身上。” “此话怎讲?” “后宫当中虽然偶有争宠之嫌,但众位妹妹的性情皇上应当了解,不会为争宠做出这等事。” 若是有了龙嗣,一切自当不一样,可问题的关键是,你夏望之能不能有香火。 “你不是已经将遴秀阁众秀女分开,那若是和钱秀女有关,她又该如何传递消息?” “并不需要钱秀女本人知情,”萧锦笑得温婉和善,“只需要她身边有人能跟进来,和宫里的内应搭上联系就好。” 以钱熙雨那种天真呆蠢的性子,能做些面上的便已经是万幸,若是知道的多了,反而坏事。 “那皇后现下必然是已经抓到了内应?”夏望之除了方才罕见地露了一丝怒气外,始终是漫不经心的模样,看起来似乎对此事并不是很上心。 “正是。”萧锦仿佛没察觉他的毫无兴趣,“钱秀女的贴身侍女便是鞑靼内应,因皇上一直未在遴秀阁出现,兼之为确保钱秀女入选,他们便打算以巫蛊之术嫁祸容秀女,以期削弱容家圣宠。” 这些能被带进宫来的侍女多半都是自幼和主子一起长大,如果连贴身侍女都有问题,那钱家岂非更有嫌疑? 萧锦有意不曾提起关东钱家和鞑靼之间可能存在的联系,后宫的确不可语外朝,在夏望之眼下已经对萧家百般忌惮的情形下,她若是表现出对外事的了如指掌,那么只能证明在幽闭的后宫中萧氏依旧有办法能和外朝保持消息通畅,这视天家于何物? 只要夏望之有半点心思,都会自己动手去查。一切证据都已准备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夏望之听了之后却不过是淡淡看了萧锦一眼,“皇后,若非萧首辅向来深知分寸,从不涉及军事,就凭着你刚才那句话,朕便能治你一个妄议朝政之罪。” “皇上,您若是当真打算如此做,便不会这么对臣妾说话了。”萧锦垂下眼,轻轻地笑了起来。 “钱家如何,臣妾并不关心,臣妾关心的只是您身边不能出现不安定的因素,这既是为了您,也是为了大夏的安定。” “一个身边混有鞑靼内应的世家小姐……”萧锦轻而又轻地再笑了一声,“就是您答应,臣妾也无法答应。” “这并不仅仅是您的大夏。” 这是萧锦第一次如此和夏望之摊开来提及这一个话题,上一世她只是在不断恪守作为皇后应尽的义务,甚至因为太过尽忠职守,导致被迫越俎代庖,累得萧家土崩瓦解不算,还连带着赔上自己和萧珅两条命,最后却还是没守住夏望之这天子之位。 其实想起来,这不过是人家两兄弟之间兄弟阋墙,真正关卿底事。 夏望之皱着眉看了萧锦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太过于开心,甚至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看你说得那么认真,还以为朕和小时候一样,会被你们骗……”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警觉地闭嘴,可笑一时半会还停不下来,表情扭曲得分外诡异。 “行了,不就是个小秀女,你若是不喜欢,朕不要便是。”夏望之意犹未尽地回忆了片刻,继续拍案大笑道,“亏得你还真认真了。” 萧锦:“……” 见萧锦表情异常不悦,夏望之总算知道“见好就收”怎么写,没继续笑下去。 “这次选秀虽是由朕而起,可这原本便是朕身为天子应有的权利,虽然被你横生枝节,可终究也还算尽心尽责。” 难不成是没挑些歪瓜裂枣来碍您老的眼?萧大皇后暗暗决定回去给秀女们加强伙食。 夏望之难得认真地看着萧锦,“你替朕说服了太后,朕便满足你一个条件,咱俩扯平了。” 好端端的说正事,被他这么一胡搅蛮缠便成了拈酸吃醋,偏偏此人还一副大度不与你计较的嘴脸……这两件事的价值难道能等平?不要脸也好歹有个度! 不过总算目的达到,萧锦也就懒得和他计较,冷笑一声,“谢皇上,那么皇上和侍卫滚做一处之事,臣妾也就不‘出去乱说’了。” 不乱说,可不是不说。 夏望之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信号,惫懒道,“尽管去说,这消息若是传出去,前朝那帮迂腐东西只会更支持朕选秀。” 萧锦几乎气了个仰倒,怒冲冲拂袖便走。夏望之看着她的背影,笑容中满是深意。 第17章 秘而不宣 巫蛊之事被压下秘而不宣,被送进宫的秀女们在历尽磨难多有死伤附带狗咬狗一嘴毛后,幸存者总算活到了面见圣颜的那一日。 真是可喜可贺。 夏望之倒是一大早就火急火燎,偏偏萧锦不紧不慢,先是梳妆打扮,再去元宁宫请了太后,最后再令人通知容妃过来,待到磨磨蹭蹭万事齐备,日头早已上了三竿。 望帝瞪着死鱼眼坐在正位,萧锦对他微微一笑,“皇上可要用些点心?” 怎么在元沐宫就没见你这么贤惠过?对一碗夜宵念念不忘的夏记仇帝望之默默腹诽。 “不必了。” 太后闻言倒是笑了,“皇上若是饿了也不妨事,先用些垫垫也好。” 他什么时候说肚子饿了,夏望之悲愤心想。 几人都把夏望之的心急看在眼里,婆媳间倒是前所未有的一致,联起手来把风流天子给晾上一晾。 只可怜夏望之此时若是说吃是苦了自己,若是说不吃又成了猴急…… 一众秀女一大清早便战战兢兢等在殿外,进宫前谁也没想到一场选秀简直堪比西天取经,需得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方能修成正果,眼下眼见得马上就要取得真经了,如何能不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只恨打扮得不够春光明媚。 只可惜明媚是明媚了,温暖可就差了些。 北方的天气冷得厉害,更何况已经接近深冬。家境好的自然裹了皮毛披风,清一色的白绒绒细毛,瓜子脸衬得越发娇小,银盘脸也能衬出个楚楚可怜,再不济膀大腰圆……膀大腰圆第一关就被刷掉了,不算。 但大多数家境平平的却只能咬咬牙穿薄透素雅的春装,飘逸是飘逸了,一个个站在寒风中脱毛鹌鹑般瑟瑟发抖,最后还是青浣怕这群秀女冻出个好歹来,误了皇上选秀事小,耽误了她家娘娘名声事大,这才一股脑把这群冬天的小白菜拉进暖和的房间内窝着。 小白菜们都被冻得蔫头蔫脑,个个顶着青白的一张脸,上下牙齿打着颤,休说选秀了,不御前失仪都是祖上积德。 于是当夏望之总算见到他心心念念已久的美人之时,看到的总算还能像个人样。即便是西厂獒犬也不忍心告诉当今天子这群美人究竟之前有多熊了。 为了确保美人们暖和过来,第一波进来的自然是穿了皮毛之流,个顶个的身娇肉贵,一排五个白毛裹着的小脸蛋,一不留神以为看见了五头熊瞎子…… 不不口误,是五个娇柔秀丽的世家秀女。 这阵仗,整齐得连萧锦都不禁有些微微一愕,偏偏第一波进来的都是世家之女,个个穿着富贵,夏望之爱清丽美人的名声在外,众秀女们也就一致地选了白毛镶边的披风。 白色是清丽,可架不住人人都是白色……这一跪下低头,就更像一头头熊瞎子了。 萧锦忍住笑,瞥了一眼夏望之,只见后者下意识用手揉了揉鼻子,紧紧皱起了眉头。 “抬起头来。” 王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众秀女纷纷垂下视线抬起下颔,就像一条条案板上的鱼一般任人挑选。 幸亏当年是先帝直接指婚,没来这一套……萧锦胡思乱想道。 夏望之目光从左到右扫过一遍,和萧锦心有灵犀地停在了左起第一名秀女身上。 几名秀女的家世在进门时便已唱过,左起那位是詹事府左春坊杨大学士之女杨蒲柔。望帝偏爱柔弱清丽的女子之事天下皆闻,这位杨秀女居然能够一身皮毛披风依旧显得纤细柔弱,轻而易举把旁边几位给比了个膀大腰圆。 ……所谓杀人于无形,不过如是。 王太监何等会看人眼色,端着托盘过去,在几名秀女死灰般的面色中将牌子一个个退还,唯独站在杨蒲柔之前时,脚步停了下来。 见牌子被留下,杨蒲柔面上难掩惊喜之色,总算她还知道收敛,垂头细声道,“民女杨蒲柔,见过皇上。” 即便萧锦是女人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杨蒲柔倒当真是个美人,想来也是,能第一个拉出来给皇上看的,就算是头骡子,也得是头像马的骡子才是。 “抬起头来。”夏望之似乎有了那么点兴致,吩咐道。 杨蒲柔含羞带怯地抬起脸,目光却始终规矩地不曾朝上看,经过了这次风波后,能活下来的秀女基本规矩都还学的不错。 巫蛊之术总是要有同谋,不是么? “皇后以为如何?”眼见夏望之要开口留牌子,太后忽然开了口。 萧锦心中打了个突,抬眼看去太后又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是为她做主,实则是借她的手作枪使。 这后宫中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是人精。 萧锦无奈,只得摆出一副高贵冷艳恶人脸挑剔道,“这个季节便要穿皮毛,可见身子太过单薄,恐怕不太适宜生养。” 只可怜了杨秀女一张俏脸先是微红再是煞白,满心欢喜却被突然兜头一盆冷水,谁让枪打出头鸟,她偏偏又是头一批中最出挑的那一只? 虽然听起来有些残酷,但选秀与挑选牲口其实并无二致。 夏望之虽然看起来有些不满,萧锦却敏锐地察觉他似乎并不如表现出的那般生气。她和夏望之十余年夫妻,这人虽然不着调,但真正发怒却也不是没有……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既然如此,那便带下去吧。”夏望之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杨蒲柔,遗憾道。 他答应得如此干净利落,反倒让萧锦起了疑心……难不成,他是不打算娶世家之女,反倒青睐于清粥小菜? 走了这第一个,接下来接二连三地便是和杨蒲柔几乎是如出一辙的瘦削清丽美人,个顶个的不好生养,萧锦看得简直忍不住要幸灾乐祸起来。 上辈子她还当真贤惠无比地为夏望之挑选“有利于大夏子嗣”的女子,当然这要按照太后的要求就是个顶个的壮硕……以至于夏望之曾抱怨,自己的后宫就像一个硕大的猪圈。 作为前猪圈缔造者,萧锦表示压力不大。 反正又不是要她睡那群女人。 太后果然如记忆中一般对丰满的美人情有独钟,萧锦这辈子笃定不问不开口原则,笑眯眯看这母子俩斗法。 没了萧锦的支持,太后终究独木难支,没能像上辈子一般招揽整整一圈,总算还给夏望之留了几条漏网之鱼。 眼见选秀接近尾声,容嫣越发有些坐立不安,萧锦倒是颇为好心地问了一句,“容妃可是身体不适?” 从选秀开始,容嫣打着更衣的旗号便出去了好几次,先前还不显眼,后来连太后都频频侧目。 容晴就在殿外候着,就算她容嫣再打算动什么手脚也不是现在,那么她到底在更的哪门子的衣? “民女容晴,见过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容家千挑万选送进来的秀女,既然送到了此处,牌子被留几乎已经是一定的了,在场诸人看着堂下跪着的少女,神色各异。 容晴总算不是那副看得腻歪了的弱柳扶风模样,却别有一番临水照花的古韵,当她抬起头来时,那副殊丽的容貌让在场诸人都不由微微一震。 萧锦好歹最先缓过神来,上辈子夏望之似乎是为了弥补当年在容嫣面前丢的脸,就算和萧锦撕破脸也要把容晴收进宫,萧锦义正言辞地想了想……既然如此,那还是给他制造一点麻烦好了。 虽然之前因巫蛊之事容晴已经提前和夏望之见过面,可此时她一番着意打扮几乎艳惊全场,夏望之却不是惯来看到美色的欣赏之态,反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见他如此,容嫣的面色越发惨白,长长的指甲几乎陷进了肉里……这个贱人,这个贱人! 挑谁不好,偏偏是容晴,这让她置于何地?不但要眼睁睁和人分享夫君,还要成为这人的庇护伞! “容秀女,”太后终于开了口,她对着容晴罕见地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脸,“巫蛊之事委屈你了。” 容嫣的指甲刺得更深了,她紧紧盯着容晴,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容晴低着头,恍若未觉,“太后娘娘言重了,民女既然从未做过此事,自然问心无愧。民女更相信皇上英明,必然能为民女洗刷冤屈。” “后宫更有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坐镇,此等雕虫小技,又岂能入贵人们的法眼?莫说只是担些虚名,就是以身相替,民女也是心甘情愿。” 太后满意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她很聪明地没有提到容嫣,更没有问哪怕是半个字的钱熙雨。 钱熙雨被骤然取消资格,即便是在选秀的秀女当中私下里也是议论纷纷,可偏偏唯独只有容晴十分沉得住气,哪怕钱熙雨从头到尾一直在挑衅,甚至于最后莫名消失,她都做到了不参与任何谈论。 既然太后都表了态,萧锦自然不惮于给容嫣添点麻烦,这下三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夏望之身上。 “皇上……”容嫣张了张口,可惜做出的一副娇弱模样全然未入那人眼。 这当中唯一事最关己的种马夏望之这会却瞧着容晴出了神,闻言醒过神来,笑逐颜开道“留下留下!” 几人脸色都不好看了。 第18章 尘埃落定 选秀最终尘埃落定,除了容晴被封为贵人之外,另有杨、朱两位才人,再有三五个选侍、美人不等。 其实若是按照夏望之的意思,本来还应该多选几个,但奈何太后下手快准狠,入选的全是一水的丰乳肥臀,夏望之看着便觉得肠穿肚烂,更别说还要抬上龙床。 简直是吾命休矣! 元沐宫。 青浣小心翼翼为萧锦揉捏着肩颈,后者闭着眼趴在床上,满脸惬意。 “送信一事做得如何了?” “已经给秦公子递去了消息。”青浣迟疑了片刻,“娘娘,奴婢有一事不明。” “说。” “您……为何对秦公子如此信任?”这话一出口她立时察觉不妥,忙不迭跪下,“奴婢失言,请娘娘恕罪!” “信任他……”萧锦似有似无地笑了一声,“倒也未必。” 青浣一双大眼愣愣看着萧锦,反倒让萧大皇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伸手捏了捏青浣的脸,“你单单看见了本宫差遣秦端,可有想过凭着秦端的性子,他凭什么尽心尽力为本宫做事?” 就凭着上辈子青浣一直站在她身边,有些事情提点她一番倒也无妨。 “可是,”青浣犹自不解,“首辅大人乃是秦公子座上恩师,若是……” “天地君亲师,”萧锦嘲道,“区区一个师,又算得了什么?” 连身为君的夏望之都不过如此,更何况野心勃勃的秦端? 青浣垂下眼,斩钉截铁道,“奴婢没读过什么书,旁的也不懂,可奴婢从小就知道,奴婢的天就是皇后娘娘。” “知道你乖,”萧锦笑了笑,“去把安神香点上,本宫想休息一会……这选秀真是吵得人脑仁都疼。” 好戏,就要开场了。 宝庆楼。 一大清早便有人前来敲门,前天夜里下了场小雨,天气阴冷得厉害,应门的门房缩在火边原本想不搭理,奈何敲门之人太有耐心,最后只得满脸困倦地前来开门。 “谁啊?” 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位是裹着狐裘的锦衣公子,另一个则是他的小厮,就光看小厮身上都穿着光鲜,便知这位非富即贵。 能在这等烟花地当门房的都是伶俐人,当看清来人后,原本八分的不满顿时被压成了三分,门房搓着手尴尬道,“这位公子,我们宝庆楼可得晚上才接客,姑娘们还在休息,要不……您晚上再来?” 那小厮也就罢了,这公子看着倒是有几分面善。这京城处处都是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踢着了铁板,可得千万小心。 锦衣公子自然没说话,倒是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厮伸手朝门房手中塞了些碎银子,低声道,“我家公子要来寻清荷姑娘,不知清荷姑娘可有空?” 门房得了好处,顿时眉开眼笑,小声道,“哎哟您这可来的不巧,清荷姑娘这会还没起身呢。” “要是今晚来清荷姑娘可有空?”见公子明显皱了皱眉,那小厮不死心地追问。 “哎呀,这可说不准,最近秦大公子得了美人欢心,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哪知道这么多。” 门房看多了为清荷神魂颠倒的人,只以为又是个痴心的,看在银子的份上开口劝道,“要不,您等过阵子秦公子的兴致过了再来?” 言下之意,秦公子财大势大,就别来触这个霉头了。 见主子脸色愈沉,小厮苦着脸附着门房的耳朵小声道,“给个准话,眼下要见清荷姑娘到底成不成,我家公子……” 门房迟疑了片刻,小厮见状,又悄悄塞了些碎银子,满脸哀求之色。门房看了看手中的银子,心中天人交战了半天,咬牙小声道,“哎哟您就别为难小的了,那位,现在还在清荷姑娘房里呐……” 小厮闻言顿时眉开眼笑,转头对身后的公子喊道,“公子,成了,他就在这。” 门房满腹狐疑,成了?什么成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小厮一把将门推开,对公子做了个“请”的手势,主仆二人竟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哎哎,你们不能进!” 门房握着手中的碎银子,一时间只觉得烫手万分,最后咬了咬牙,还是往袖子里一塞,这才追了过去。 反正秦家大少秦公子向来最爱倚红偎翠之事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京城四大花魁的入幕之宾不说,更有藏娇金屋无数。 ……若是这样的话,说不得能遮掩住是他说漏了客人行踪? 门房的叫喊声惊动了护院,一众满身腱子肉的彪悍护院顿时从屋里冲出来,宝庆楼是什么地方,岂容外人撒野? 接下来的事几乎让门房目瞪口呆,一个牛高马大的护院被那娃娃脸的小厮一只手便摔了个骨断筋折,其出手之狠辣简直让人发指。 小厮挡在上楼之处,实木的护栏被他轻而易举掰折了下来,他把那一人长的栏杆拿在手里掂了掂,随即单手将尖锐的断口指向众护院的方向,冷脸道, “休得误我家公子的事!” 今日清晨,秦大公子可算遭了秧。 他明明搂着美人睡得正香,不料竟然有人突然破门而入,受惊的秦大公子下意识一把抓起被子遮住胸口,比清荷还当先一步惨叫道,“抓登徒子!” 酥胸半露没抢赢被子的清荷:“……” 锦衣公子:“……” 待到看清来人后,秦端眨了眨眼,疑惑道,“你是……?” 一旁的清荷抢被子无望,只得捞起一件寝衣,蹙眉道,“这位公子,可否请您回避一下?” 锦衣公子这才留意到这位名动京师的花魁,面上露出了些许歉意,“抱歉。” 言毕便转身出了门。 清荷迅速穿好了衣服,狠狠瞪了秦端一眼,转身出门时不忘重重将门摔上。秦端摸了摸鼻子,暗道这次是彻底得罪了美人。 只是方才那人倒是有些面善……可是在何处见过? 他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不多时,锦衣公子再次推门而入,几乎是第一眼就招来了秦端的敌意。 无他,此人长得着实太好,以致于秦大公子产生了本能的危机感。 “秦公子?”锦衣公子的声线极为特别,带着种似乎与生俱来的清贵,这几乎是立时就让秦端原本对他便不高的印象分又跌了个档次。 “在下宋翎。” 当听到“宋翎”这两个字时,秦端终于想起了他究竟是曾在哪见过这个人了。 宋氏第三子,宋翎,今年的新科状元,大夏自开朝以来的第二个三元及第,第一个传闻是前朝的帝师柳宁。 偏偏还有似乎如出一辙的仪态……倒是有些意思, “原来是宋公子。”秦端微微眯起眼,带着显而易见的打量,“不知‘清早’前来,有何要事?” 出乎他意料,宋翎竟然一揖到地,“事发突然,为寻得秦公子,翎不得不行此下策,还望公子海涵。” “能劳动宋三公子大驾……”秦端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宋翎对他的挖苦似乎毫无所觉,“翎此次是受人所托,请秦公子一叙。” “笑话,本公子岂是谁都能请动的?”秦端随手抓过一件衣服披上,也不去看宋翎,生生一副恶少行径。 “你这一闯,本公子的美人儿都被你吓跑了,就光这一点,本公子还真就哪都不乐意去了。” 宋翎露出了一个同样意味不明的微笑,“身为宝庆楼的老板,有谁敢给秦公子脸色看?” 秦端微微一愣,随即嗤笑一声,“宋公子可是还没睡醒?大清早就跑到这来说什么胡话。” 宋翎对他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径直走到桌边坐下,摸了摸茶壶还是热的,便自行伸手倒了杯茶,“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宝庆楼从一开始建立便是秦公子的手笔,众人皆道京城青楼中当以宝庆楼为首,秦公子当真是经商有道。” “天下人皆道宝庆楼花样奇巧……”宋翎满含深意地环视了一圈周围,却不再继续说下去。 勾栏瓦肆什么最灵通,消息最灵通。 若是秦端当真无所图,为何要费尽心力开个青楼,还要为了引人注意,特地弄得花巧百出? 正当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宝庆楼的老鸨想来也是得知了里面的人是谁,满脸堆笑地开口,“宋公子,这不合规矩,您看……” 宋翎看都不看她一眼,随手扔了锭金子进她怀里,“出去。” 老鸨明显愣了愣,“这……” “我说出去就是出去。”宋翎声音不大,却带了些不怒自威的意味。秦端眯起眼睛看着他,冲老鸨挥了挥手。 “下去吧。” 宝庆楼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闯,老鸨本来是心惊胆战上楼,生怕这两位主打起来,谁让清荷那小蹄子竟然是那种脸色下楼…… 她看似不经意地扫过秦端的脸,见后者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脸上这才笑开了花,“两位爷,大清早的,可千万和气生财。” 说了几句吉祥话,老鸨这才点头哈腰,如释重负地退了下去。 秦端这才转身看向宋翎,转眼间已经仿佛变了个人,“新科的状元爷,倒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缓缓走近宋翎,压迫感有如实质,“就没人告诉你,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东西可没什么好下场?” 宋翎低笑一声,“翎一开始来便已经告诉了秦公子目的,有人打算请秦公子一叙,说到底宋某人也不过就是个传声筒而已。” “想必以秦公子之能,必然不会和一个传话人计较。” 第19章 令人发指 秦公子不是不想和一个传话人计较,恰恰相反,他是相当的想糊此人一熊脸。但既然人都已经找到了门口,想想宋翎身后之人,秦端也只能捏着鼻子把这口气给生生咽了下去。 一个小小的新科状元不算什么,可若是加上身后的宋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秦端一大早便从美人床上被吵醒,脾气自然算不上太好,偏偏宋翎处处做到最佳,秦端就算想找茬发火都找不到地方。 待到秦端横挑鼻子竖挑眼地用完了早饭之后,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宋翎出了门。可他才刚一迈出门槛,步子却忽然停了下来。 门口的马车着实华贵精致,半点挑不出毛病,秦端上下打量了半晌,宋翎忽然觉得一阵脊柱发毛,随即便听得秦端闲闲来了一句。 “这车,本公子可不坐。” 也亏得宋翎好涵养,“若是秦公子愿意,翎早就备下了良驹,想来英雄宝马,应当更配秦公子气质。” 秦端的脸绿了绿,这大冷天的不坐车骑马绝对是打算作死,可偏偏之前自己已经放出了狠话,宋翎一步不让地把他的后路完全堵死在先,面上却还摆出一副顺着他的任性才不得不为之的模样。 这梁子,结的可就大了。 秦端进退两难,冷哼一声,翻身上了白马,忽地一阵寒风猎猎刮来,他从上到下顿时被刮了个透心凉,面上却还得强撑着。 “还不走?” 宋翎风度翩翩地冲秦端拱了拱手,“还请秦公子跟着马车走,宋某人身虚体弱,不比秦公子英武,怕是不能在马上作陪了。” 秦端:“……无妨。” 跟在宋翎身边的小厮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咬牙切齿明明身着薄衫却还要在寒风中保持风流郎君模样的秦端,一转眼瞅见旁边柱子结着的冰棱子,顿时又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秦端当先骑着白马,偏偏那马又不大温顺,虽然长是长得神骏了,可脾气和长相完全成正比,马车摇摇晃晃跟在后面,一路行来,沿街的京城百姓均面露惊恐之色地看着那白马如得了癫痫一般来回跳腾,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成了蹄下亡魂。 他们的方向是往城外,秦端状似无意地看了看两旁街上的酒肆,果不其然看见有西厂的獒犬身影。 那獒犬冲他动作轻微地示意有人跟上,秦端微微颔首。 待到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秦端已是面色青白,偏偏宋翎还凑上来问一句,“看秦公子面色不佳,可需要姜汤驱寒?” “不必了。” 宋翎似笑非笑地命人来牵住马,自有乖巧的小厮跪在地上当脚踏,秦端不耐地从鼻中喷了口气,踩着脚踏一跃而下。 几人就这么先后进了香山脚下的柔雪海。 眼下还不到梅花盛放的季节,园中也自然没什么人,秦端在来时便已经注意到柔雪海周围已然有人把守。 能把这处前皇家园林包下来,可见来人背景也非同一般。 正走着,秦端忽然停住了脚步,在他身旁亲自引路的宋翎也跟着停了下来,“秦公子?” “柔雪海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清得了场的地方,”秦端伸手摘下身旁一根树上的枝条,大有你不说我便不走了的意思。 “钱家的面子,还当真不小。” 宋翎的眼中极快地掠过一道精光,随即却微微笑了起来,“是或不是,秦公子一来便知。” “装神弄鬼。”秦端嗤道。 两人之间俨然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与此同时,柔雪海周围已经被彻底地戒严开来。 初冬的柔雪海尚无隆冬时节那种几乎能迷晕人眼的洁白花海,更无清幽的芬芳香气,这如何能入得了秦端的眼? 在宋翎的带领下,几人三转两转,到了柔雪海深处一个偏僻的亭子当中,这地方倒是当真隐蔽,连秦端都没来过。 就在这亭子内,钱家的二老爷,奉命镇守关东的钱孟起将军之弟钱启武赫然端坐当中。 宋翎自将人送达后便一直嘴角含笑地站在一旁,看不出内心真实想法。见二人总算碰了面后,这才拱了拱手笑道,“宋某这信使总算不辱使命。” 言罢不顾钱启武的挽留,竟是毫不留恋地告辞而去。 秦端先是一愕,随即摇头笑道,“我只道是钱家之人,却不想竟然是钱将军亲来。” 见秦端到来,原本大刀阔斧坐于亭内的钱启武立时站起身来,快步走到秦端面前。他先是一抱拳,接着便是深深一揖,“谢秦公子大恩。” 秦端被骇了一跳,急忙侧身让过后伸手去扶,“钱将军,您这是做什么?” 钱启武年约四十,满面虬髯,身上带着关东特有的风霜气息,即便脱去了一身铠甲,那股沙场征伐的戾气依旧扑面而来。 武人毕竟是武人,钱启武抓了把脸上的络腮胡子,无奈道,“侄女年幼无知,在宫内竟然引来这等弥天大祸,若不是秦公子加以周旋,眼下我钱氏一门都将大祸临头!” 秦端连忙摆手道,“钱将军谬赞了,此事和秦某并无关系,是钱秀女持身甚正,这才终能洗刷冤屈。” “秦公子无需过谦,”钱启武苦笑道,“我那侄女此次行事着实太过孟浪,若非皇后娘娘明察秋毫,背上这等罪名,钱氏一门全家抄斩都不为过。” “此事来得突然,必然是有贵人相助,”钱启武大刺刺挥了挥手,自有下人将一个精致的匣子捧了上来。 那下人低眉顺眼地将匣盖一抬,即便以秦端见惯了珍宝的见识,也几乎被这珠光宝气闪瞎了眼。 钱启武将匣子接过,双手递给秦端,“听闻秦公子爱美人,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关东地方虽偏,可姑娘却个顶个的泼辣,别有不同于南地美人的柔媚风情。” 话音一落,便有几个高挑火辣的美人袅袅婷婷走了上来,身着猎装,倒是真有一番说不出的韵味。 这一样接一样的大礼倒是来得全然出乎秦端的意料。 是感谢萧皇后,还是在试探望帝暗地里下达给他的命令? 秦端面上虽然在笑,心中却是暗自警醒,萧首辅是他恩师一事在朝野中并不算秘密,夏望之对这位昔日同窗尤为另眼相待也不难打探,那么这究竟是在对萧家示好,还是在打探望帝的态度? 一念及此,秦端反倒整个人都松缓了下来。 “无功不受禄。”秦端大刺刺看着对面的钱启武,忽然笑着转了个话题,“不过若是美人,秦某倒是说不得可以和将军有些‘男人间的话题’。” 见秦端总算对美人表现出了兴趣,钱启武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来来,秦公子,酒逢知己千杯少,咱们可得好好的多喝几杯!” 男人间的友情无非女人和酒,几盏酒一下来,两人顿时推心置腹,钱启武大笑着拍着秦端的肩,口中连声唤着“老弟”,秦端自然也是一口一个“大哥”。 酒过三巡,两人都隐约有了几分醺意,美人自然是殷勤奉酒,秦端左拥右抱,温香软玉间不忘大赞北地佳人较之南地美人别有一番滋味。 这自然是合了钱启武的心意, “秦老弟,大哥听说这次选秀是皇后娘娘做的主?”钱启武伸手给秦端再倒了杯酒,大着舌头问,“可、可皇上怎么会同意?” 戏肉来了。 秦端依旧是那副醉醺醺的样子,一把揽过左边的美人,用力在她脸上啃了一口,在美人的娇嗔中含含糊糊答道,“我也不知道,听说是太后娘娘选的人,你、你那侄女压根都没进殿,进殿了八成也选不上哈哈哈哈……嗝……” “为啥?”钱启武瞪着醉眼,“我那侄女可漂亮了,关东就没、没比她长得更好看的姑娘啦!” “因为她不够、胖……嗝……”秦端眼神都开始发直。 这理由简直有些令人发指,钱启武的醉意都有些装不下去了,“啥?皇上就喜欢那屁股大肉多的啊?” 没听说皇帝好这口啊……那他们东北那旮旯里的农妇说不准还更符合望帝心意? “老、老哥我跟你说,”秦端一手指几乎戳到钱启武鼻子上,斩钉截铁抛出三个字,“要!能!生!……嗝!” “老弟啊,那这宫里到底是皇上做主还是皇后娘娘做主?”眼见秦端开始目光涣散,连酒杯都开始举着往鼻子里倒,钱启武坐直了身子问道。 “嘿嘿……”秦端看着他傻笑了半晌,“太后……嗝……做主。” 话音未落,此人应声而倒,醉成了一滩烂泥。 钱启武不死心,来回摇了几摇,却只听得那人酒鼾震天,方才还满是醉意的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娘的,什么都没问出来!” 元沐宫。 “启禀娘娘,听说今日秦公子可威风了。骑着大白马,穿着单衣就逛着京城的大道出了城……”芝华边说便忍不住掩嘴而笑。 萧锦微微挑眉,“当真?” “说是冻得直哆嗦,”芝华笑道,“还是从宝庆楼里直接跟人出的门,连前日的衣衫都来不及换。” 宝庆楼? 若说是别处,萧锦倒还真不太在意,可这分明是秦端的老巢,又有谁能让他如此匆忙? 以这种方式昭告去向,还当真只有秦端做得出来。 第20章 跳梁小丑 秀女已然入了宫,无论是争风吃醋无端死人抑或是外族巫蛊……总算都告一段落,身为六宫之主的萧锦也就也就稍微能松泛松泛些了。 至于夏望之属意临幸谁,反正只要晚上有人被翻牌子,望帝又不是个长情的性子,还有什么可担心? 可她很快就会明白……夏望之岂会让她那么省心? 萧锦这几日放松得有些太过,以至于一大早青浣前来唤她起身去陪太后礼佛时,前者还有些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夕。 她茫茫然坐起身来,伸出手来任青浣帮她穿衣服,目光僵直而没有焦距。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青浣忍住笑,“是初一。” 萧锦犹自愣愣的,“哦初一……什么初一?” 到了后半句,她的声音下意识略有拔高,这才算清醒了过来,“今儿要陪太后礼佛?” 礼佛事小,今儿个夏望之要来过夜才事大……还得想个办法才是。 “最近皇上没闹出什么幺蛾子吧?”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萧锦挑了几点出来问道。 青浣思索了片刻,犹犹豫豫道,“旁的倒是没什么,就是这些日子皇上似乎都没临幸新进的秀女……” “容贵人呢?”萧锦皱了皱眉。 “也未。”青浣确定答道。 萧锦的头顿时开始有些疼了…… 元宁宫。 太后自然是一如既往的慈爱高贵,萧锦在一旁陪着,她身份尊贵,逗趣的话自然也轮不到她说,这也便给了萧锦观察这些新来秀女的机会。 正经能坐在这的也便只有位份最高的容晴容贵人了,杨、朱两位才人想是太后特意唤来,旁的秀女位份太低,连此处的门槛都摸不着。 选秀之时虽然已经见过,但终究还是顺着太后的意思,除却容晴之外,对旁人她也没有多少了解,此时刚好趁机看看,这些个新进来的人究竟都是些怎样的人物。 只是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萧锦的心中顿时微微地“咯噔”了一下。 “皇后,”太后笑着看向她,“今儿个几位新人都来了,你身为六宫之主,怎能不说几句?” 萧锦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有母后的教导,哪还轮得着媳妇献丑。” 太后却意外地坚持一定让萧锦说几句,萧锦无奈之下只得顺着她的意思说了些惯例的鼓励她们早早为天家诞下龙嗣之类的场面话。 但问题偏偏就出在这场面话上。 上边萧锦方说完,下面几个新进的秀女还在喏喏称是时,容妃却忽然轻轻一笑,众人的目光自然齐齐投向了她,唯独太后缓缓拨动着手中玉石串珠,目光却是看向了萧锦。 都被人邀战到了门前,萧锦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容妃妹妹如此笑,可是本宫说的不对?” 容妃掩住上扬的唇,柔声道,“皇后娘娘说得很是,身为皇上嫔妃,最重要的当然莫过于要多为天家添子嗣才是。” 她的话光听表面似乎很是响应萧锦的话,但若是伴着的是这些日子望帝夜夜宿在她的千栩宫的话,那隐隐便有了示威之意。 虽然新选了秀,可皇上压根连新秀女的门都不入,容嫣身居妃位非但不加以劝说,反倒恃宠生骄,分明是助长皇上同太后和皇后怄气的气焰,长此下去,这还了得? 萧锦微微一笑,知道自然有人会出面了。 果不其然,容嫣的话刚落,太后便开了口,“容妃话倒是不错,你们既然进了宫,心中需得明白一点,皇上,是天下的皇上,后宫最重要的一点,莫过于雨露均沾。” 此话一出,容妃的脸顿时白了白,“太后娘娘教训的是。” “今儿个初一……墨香,把哀家这新做的蜜汁莲藕送到皇后那去,皇上最爱吃这个。”太后继续拨动着手中的佛珠,毫不忌讳地在众妃嫔面前表现出对皇后的维护。 萧锦:“……” 容嫣低下头,牙咬得死紧……萧锦这个贱人! 待到礼佛完毕,众嫔妃也就各自告退。萧锦却反倒暗自叹了口气,眼见对面太后目光慈爱,只觉得心中负担更重了。 “皇后,这些新进的嫔妃,你觉得可还合皇上的心意?” 若是合心意,夏望之又怎会夜夜宿在容嫣的千栩宫? 萧锦想了想,还是含蓄地回答道,“皇上似乎还是更偏好纤细的美人……” 太后顿时沉下脸来,“哀家特地为他选的秀女,他竟然这般不领情?” “怕也未必,”萧锦安慰道,“想是皇上还在闹别扭罢了。” “身为天子,难道不知天家子嗣才是最重?”太后眯起眼,“皇后,哀家知道你对皇上心底有怨言……” 这话一出那还了得? 萧锦忙不迭起身跪在地上,“母后在上,媳妇绝无此念!” “哀家相信你是个好孩子……”太后定定看了她半晌,这才亲自弯腰将萧锦扶了起来。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明明每月初一十五皇上都没去你那,还在强撑着为他打掩护,你这又是何必?” 萧锦咬了咬下唇,露出了个勉强地微笑,“母后言重了,在媳妇眼中,只要后宫能为皇上诞下子嗣,是谁生的,又有什么打紧?” 她这厢是在表忠心,可听在太后耳中却满不是那么回事了。 太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若是真有在你生子之前便出生的龙子,届时抱在你膝下养大便是。” 萧锦简直有些哭笑不得,“母后……” 太后拍了拍萧锦的手,“好啦好啦,哀家知道你心里苦,可皇上这些日子也太过于胡闹了些,夜夜就宿在容妃处,偏偏眼下朝中有些事非得容家去做,说不得得让你受些委屈了。” “母后言重了。”萧锦笑道。 对于容嫣这等跳梁小丑,萧锦是真不在意。 若是没了上辈子容家借着巫蛊之事对着钱家穷追猛打,那容家能不能达到上辈子和她萧家分庭抗礼的局面那还当真说不准。 “但是话说回来,”太后道,“今晚哀家会让皇上去元沐宫,身为皇后,确保六宫雨露均沾是你的职责。” “都是女人,哀家也知道你心中的苦,但你是皇后,有些事情即便不愿,你也得去做。” 萧锦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太后见状总算心中不忍,“罢了,你先回去吧。” 萧锦忍笑忍得好不辛苦,为了避免露陷,还得压低了嗓子称是,那声音落在太后耳中却有了几分哽咽,后者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 这厢婆媳之间“温情脉脉”暂且不表,那厢当天晚上夏望之就给了她们一个下马威,休说太后送去的蜜汁莲藕被原样送回,就连萧锦的元沐宫他都半步未踏。 更让人无语凝噎的是,此人居然还是在元沐宫门口打了个转,等到内里一切都准备好了,他老人家便拍拍屁股转身走人。 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夏望之大晚上去元沐宫转了一圈后便神清气爽地打道回了御书房,跟在后边的王太监一张脸从欢喜到震惊,待到夏望之转身时他仿佛隔着元沐宫的宫墙都能感受到源自于萧皇后的熊熊怒火。 本来他还想悄悄去帮圣上圆圆场,可眼见夏望之走得大步流星,顿觉势单力孤的他立时像被火燎着屁股一样,忙不迭加快了脚步。 待到回了御书房,望帝倒是心情十分愉悦,可王太监却是满头大汗,他是知道今天太后特意留了皇后一叙的,可无奈夏望之压根不买账。 ……简直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眼见得夏望之开始愉悦地哼起了小调,王太监咬了咬牙,小心翼翼道,“皇上……您今晚,真不去皇后娘娘那?” “朕不是去过了?”夏望之奇道,“朕明明还在她门口站了好一会。” ……此去非彼去啊,王太监简直想哭了。 “那皇上您今晚打算翻谁的牌子?”眼见劝说无望,王太监只得愁眉苦脸把托盘又请了过来。 新入宫的几名秀女牌子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正当中便是容晴。 不料人夏望之连看都不看一眼,径直摆了摆手道,“就容妃吧。” ……还容妃哪? 王太监垂死挣扎道,“皇上,您要不要试着……” 夏望之站直身子,淡淡瞥了他一眼,后者顿时连滚带爬地将盘子收起来,“奴才这就去!” 早这么聪明不就好了? 夏望之心底冷哼一声,想起新进宫的几个嫔妃,再想想那浑身的丰腴,顿时觉得心口像被堵了团冷了的肥油一般腻歪的不得了。 给朕添堵,萧锦,你还嫩着呢。 第21章 水泼不进 天还未亮,只听得门外轻轻敲了三声,夏望之长长出了口气,还未睁眼便听得身侧有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身旁的人轻手轻脚下了床,再过了片刻功夫,便听得容嫣温柔的声音在耳侧响起,“皇上,该起了。” 夏望之刚坐起身,面上便敷上一条温热的手巾轻轻擦拭解乏,所有宫女都被拦在门外,这一刻两人间倒真有了些尘世夫妻的小小温馨。 这也是容嫣做得最好的地方。 自她入宫以来,所有早上服侍夏望之之事都是她亲力亲为,这一点上完全没有旁的嫔妃的装腔作势,也是夏望之最为喜爱的一点。 但凡是男人都有虚荣心,若是能有美人对其死心塌地那自然更是锦上添花。 “皇上,昨晚臣妾已经吩咐备下了您爱用的百福捧寿糕,一会可要多用些才是。”容嫣温柔道,她身上只披着单衣,手中捧着的却是早已暖好的夏望之的朝服。 烛光摇曳下,夏望之刚想将美人揽在怀中温存一番,不料却摸得玉手冰凉,不禁微微皱眉道,“怎么不多穿些?” 容嫣笑道,“穿衣服动静太大,怕吵着了皇上。” 夏望之目光微微一动,而后其中各种温柔缱绻自不必说。 可惜望帝的好心情没能保持很久,虽然冬日里一般无甚大事,可这就代表着那些个吃饱了撑的言官会有更多的时间来挑刺。 但即便如此,待到最后一个朝臣汇报完政事后也已是过了数个时辰。夏望之只坐得腰酸背痛,偏偏还不好活动,只得不住用眼神示意王太监赶紧速战速决好回去休息。 王太监自然迅速捕捉到了主子的意思,挺胸收腹,中气十足地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夏望之顿觉舒心,刚想起身便听得下面有人铿锵有力地喊道。 “臣,有本要奏!” 夏望之:“……” 黑着脸的望帝只好又坐回龙椅,面无表情地看着方才启奏的那个老不死言官,“讲。” “臣闻得自选秀后,皇上一直未踏足新选秀女之门,此事当真?”那张言官山羊胡子都快垂到胸口,却依旧在为老不尊地履行“职责”。 “选秀劳民伤财,为了天家子嗣才不得不权衡行事,还请皇上多为社稷着想,多多临幸新选秀女,开枝散叶,以保我大夏福泽永昌。” 他毫不脸红地当众议论着天子的后宫秘事,在场的朝臣们先是哗然,联想到前些日子望帝亲自下发的脉案,再看向龙椅上天子的眼神中便多了几分微妙。 ……这有了新人却不临幸,莫不是皇上当真有了什么不能为人道的难处? 朕要临幸谁干卿底事! 夏望之搬起石头反倒砸了自己的脚,脸色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 这便是大夏言官风闻奏事的不妥之处。这帮子咸吃萝卜淡操心的玩意平日里最擅的便是捕风捉影,眼下竟然连天子的床榻之事都开始管了! 简直荒谬! 毕竟秀女入宫也未太久,众臣体谅望帝身子“虚弱”,此事也不过只是一提,毕竟万一皇上当真有什么难处……都是男人,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王太监忍笑忍得很是辛苦,却见自家主子面如黑铁,顿时不敢再笑,眼观鼻鼻观心大喝一声,“肃静!” 窃窃私语的众朝臣这才安静了下来。夏望之一眼瞥见站在最前的萧首辅仪态翩然,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本能地便觉得心中有几分发毛。 ……毕竟无论是被首辅还是被岳丈怀疑某些方面有问题都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正当此时,萧首辅上前一步,拱手道,“开枝散叶虽重要,但还请皇上以龙体为重。”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众臣几乎心里都“哦”了一声,将望帝有恙一事敲成了板上钉钉,看向望帝的目光也就越发多了几分同情。 毕竟连人岳父都这般说,想来应是事实……啧,真是可怜了身为皇后的萧家小姐。 夏望之被这些目光看的如芒在背,终于按捺不住,忿忿然起身拂袖而去。 待到回了清心殿,夏望之依旧是一肚子火,恰逢此时有宫女奉茶,满腹怒火无处发泄的望帝一把便连托盘带茶杯扫到了地上。 滚烫的茶水泼了那小宫女一身,后者被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一声,忍着疼忙不迭跪在地上拼命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如果面前奉茶的是萧锦,恐怕眼下……夏望之晃了晃脑袋,将这个颇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赶出了脑子。 先不说萧锦不会奉茶,若是他敢这般拂她面子,直接泼他一脸茶水想必不会,可这元沐宫的门,怕是就一步都别想进了……不进就不进,朕还求着她不成! 王太监被拦在门外,像个胖陀螺似的来回转,夏望之不让他进,方才又吩咐了另一个小太监去办事……这着实让忠心耿耿的王太监担心失宠。 他还没来得及把殿门口的地板踩平一层,那厢先前被派去办事的小太监便领着人回来了。 王太监乍一看清来人顿时如丧考妣……这皇上不进皇后娘娘宫已经是死罪了,再加上见日里和个俊俏侍卫鬼混不清。 不知道现在去临时收个干儿子还来不来得及? 刘希自然不知王太监心中想的什么,就算他知道了想必也不会在意。前朝有薛大督主珠玉在前,这压根对西厂的獒犬来说都不算什么事。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传承。 刘希推开门,迎面见到的便是大发雷霆的望帝以及魂飞魄散的小宫女,“滚出去!统统给朕滚出去!” 刘希先是一愣,随即看到那小宫女忙不迭捂着脸连滚带爬出了门,在出门槛时还险些绊了一跤。 见此情形,他不禁微微皱眉,竟然连这样的货色都敢来御前伺候,下面的人是不想活了不成? “进来。”夏望之深吸了一口气道。 外面王太监自然去收拾这宫女不提,刘希提步进了门,一眼瞥见地上散着的碎瓷片,心中不满越发升腾了几分。 万一不慎伤到了皇上,那可如何是好。 在刘獒犬希的自行脑补下,夏望之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现西厂獒犬头子一进门旁的没做,先蹲着去收拾瓷片去了…… “这种事情放在那,自有人做。”无语半晌的夏望之总算说出了句话。 “不行,万一伤到您怎么办?”刘希想都没想地回答道。 此时他已经将碎瓷片收拾完毕,甚至还出门找王太监唤了个宫女再重新打扫了一遍,这样一来,即便夏望之先前有天大的气势汹汹,此时也已经磨得差不多了。 刘希一番忠犬心理爆发完毕后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顿时忙不迭跪在地上,“微臣逾越了!还请皇上治罪!” 夏望之简直无语凝噎……人家都是恕罪你硬要朕治罪做什么? “行了,起来吧。朕还有事吩咐你去做。” 刘希摇了摇尾巴,满脸意犹未尽,“请皇上吩咐。” “自朕将钱熙雨遣送回原籍后,”夏望之踱了两步,问道,“朕听闻钱家曾私下邀约秦端?” 说到正事,刘希的面色顿时一肃,“臣安排了獒犬对钱家进行了观察,得知钱熙雨曾卷入巫蛊一案,钱家从上到家都无比慌乱,但是……” “但他们都很意外为何朕会如此轻而易举地放过钱熙雨……”夏望之冷笑一声。 “皇上圣明。” “钱家那个老不死还是没露面?”夏望之若有所思道,“出了这么大的事,若不是不露面,那就是不能露面了。” 西厂也派了獒犬驻守关东,若不是一直没传回钱老将军过世的消息,夏望之确定其是被两个儿子软禁了起来,说不得还真要好好想想钱家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还请皇上耐心稍待一段时间,”刘希道,“臣查出钱孟起年少时曾有一心爱女子,后此女因病年少早逝,乃其平生最大憾事……” “臣已安排了一女子和钱孟起接触,从回报来看进展良好。” 男人到了中年,又长期大权在握,难免会有些刚愎自用,自视甚高。眼下钱熙雨还在回关东的路上,钱启武又在京城,的确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你办事,朕放心。”夏望之出言鼓励道。 刘希的眼睛顿时一亮,身后隐形的尾巴也摇得更欢了。 “秦公子当日原本宿在宝庆楼,宋家的新科状元宋翎前去找人,宋翎将秦公子送到柔雪海后便返回,余得钱启武同秦公子二人密谈,当日柔雪海周围全被钱家之人把守,水泼不进……” “水泼不进能挡住西厂?”夏望之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刘希登时觉得满腹小心思全部被曝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皇上英明,那日秦公子从宝庆楼出来时特意走的大街,獒犬很快将消息传回并跟上了他们,钱启武先是谢了秦公子之恩,再给他送了美人,最后……最后还探问了皇后娘娘。” “皇后?”向来不动如山的夏望之终于变了神色。 钱启武自以为毫无破绽的安排在西厂面前根本纰漏百出,但若是换一种方向去想,钱家压根就是有意让天家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从而表现忠心? 可如果从一开始,就在某个地方走上了岔路,那对方看到的,岂还是最初想给他看到的模样? 第22章 昏天胡地 元沐宫。 青浣急匆匆地穿过繁复甬长的回廊,来到了萧锦的门前,她敲了敲门,轻声道,“娘娘?” 眼下是冬日,萧锦也不大爱出门活动,索性便在房内练字,她的字不同于一般姑娘家练的妩媚风流的卫氏簪花小楷,而是侧锋如兰竹的瘦金体。此时闻得青浣声音也并不急着搭理,一笔一捺写得行云流水。 这样一来,反倒是磨墨的小宫女有些诧异。都说青浣是皇后娘娘身边最得用之人,这看起来为何竟不像是那么回事? 她正胡思乱想着,那边萧锦已然写完了最后一笔。 萧锦的手停了片刻,不见有人过来接笔,不禁微微皱眉,瞥了那宫女一眼。小宫女这才反应过来,吓得面色惨白,忙不迭服侍萧锦放下袖子净了手,生怕惹恼了这位向来最重“规矩”的皇后娘娘。 青浣一直恭恭敬敬地等在门外,待到小宫女过来开门时,她看似不经意地打量了那小宫女片刻,见后者略有惊慌之色,心中顿时有了些准备。 待到进了门,空气中弥漫的墨香顿时让青浣心中一凛,萧锦为后宫之事烦心时会焚香,可这墨香弥漫的话……多半便是外事了。 一念及此,她登时觉得手中那封信越发烫手了起来。 青浣亲自将门关上,这才从怀中将信取了出来。 “启禀娘娘,秦公子的信到了。” “念。” 萧锦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落在青浣耳中却无异于惊雷一般,她捧着信的双手微微颤抖,一时间竟然不知是该拆,还是不拆? 自从萧锦上次同她隐晦地挑明了一些东西之后,部分同外界联系的工作就顺理成章地交到了她手里。 这样做萧锦其实是冒了风险的,需知人心易变,上辈子她们是一起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才确保青浣的忠心,这一世若是青浣反水……因而目前来看还得从长计议。 见青浣发愣,萧锦忽然笑了笑,“但说无妨,秦端的脾性本宫岂有不知之理?” “奴婢……”青浣深吸一口气,壮士断腕般拆开信,努力压制着颤抖的声音,将秦端的信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还是秦端一贯的惫懒口气,这次索性连称呼都没加,大逆不道地写道: “见信如唔,钱家已于前日派钱启武行贿于我,并送了十个关东美人……” 在他对美人的容色极尽描绘,以至于萧锦都快听到没耐心之前,秦端总算还知道收敛些许,把话题转回了正事,“钱家疑心此次钱熙雨之事乃是你主使,并再三探问后宫是否由你做主,望收敛锋芒,当避则避,切勿当出头鸟。” “……听闻最近皇上尤为宠幸容妃,向来应是同你夫妻不睦,若是需要……必不吝赐教。” 念道此处时,青浣已是白了脸,她试探地看向萧锦,“娘娘?” 萧锦面如锅底,“继续念。” “……另容家最近动作频频,且闻得尔夫君在朝上被群嘲为何不纳新人,想必身体有恙……望好自为之。” 待到念完最后一个字,青浣小心翼翼咽了口口水,“娘、娘娘?” 最后那条让萧锦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不过秦端冰雪聪明,有些事不必明言他自然会懂……可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他未免对宫内的动态太过了解了些? 昔年有幸曾为萧首辅入室弟子之人不过其三,萧锦、夏望之、秦端……若是夏望之也把主意打到了他头上,那秦端究竟会如何行事? “都知道了?”萧锦脑海中杂乱的念头过了一轮,这才看向青浣。 青浣哆嗦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直起身子拼命地给萧锦磕头,“娘、娘娘……请您深思,擅自干涉外朝之事可是死罪啊娘娘!” 她的动作又急又快,似乎生怕劝说不动萧锦,不一会额头上便已经见了血。 “我不犯人,人便要来犯我,”萧锦淡淡道,“昔年父亲给本宫上课之时,你也旁听过一些,可曾记得昔年父亲是如何说?” “能、能忍则忍,忍过一时……” “错,忍过一时,便是一世。”想起上辈子的悲惨遭遇,萧锦只觉得胸中熊熊火起,此仇,她今生必报! 知道萧锦打定了主意的事情向来无法更改,青浣急得泪流满面,“娘娘,您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老爷想想!” “这事一旦被知道,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我萧家已如烈火烹油,”萧锦伸手沾了一掌未干的香墨,从方才自己写的字上重重一抹而过,登时毁了整幅字。 “不破不立。” 青浣看萧锦的目光近乎有些绝望,萧锦看了她一眼,神色冷淡,“本宫不是没给过你机会,可你放弃了。” “若是眼下再想打退堂鼓,别无二途。” 唯独死亡。 青浣愣愣地看了她许久,坚定道,“娘娘,奴婢整条命都是您的,奴婢只是担心会给萧家惹来祸事……” 萧锦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心中却有了丝微弱的暖意,“我知道你不会……” 是不会,而不是不敢,萧锦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本来这辈子不至于如此早的便让青浣卷入这潭浑水中来,可若是她真想早日从夏望之这个泥潭中摆脱出去,有些东西就不得不早做准备了。 不然怕是还会和上辈子一样,累成猪狗还落了个不得好死的结局。 乱臣?谁才是乱臣! “若是娘娘以后要做些什么……”青浣重重磕了个头,“请交给奴婢去做,奴婢即便是死,也不会给娘娘带来半点麻烦!” 她依旧是不相信萧锦的所作所为,只是在尽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以防给萧家带来祸事罢了。 ……如此令人感动的愚忠。 “行了,你先下去罢。”萧锦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青浣张了张口,最后什么都没说,行了个礼打算退下。萧锦骤然想起什么,唤住她道,“一会去太医院找牵机太医要些祛疤药来自己用,说是本宫要的。” 牵机?这个熟悉的名字在青浣耳中绕了一绕,终究没想起来是谁。 “是。” 萧锦起身推开窗,北地冬日的阳光照得人有些睁不开眼,萧锦抬起手遮住光照入的方向,嘴角却是一丝冷而又冷的微笑。 眼下很多事情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埋在心里,即便是青浣也一个字都不能说。 她其实并不太相信夏望之宠幸容嫣的真心。巫蛊之事自古乃天家大忌,就算钱家身处关东有不臣之心,可他们肯把钱熙雨送进来便已经是一种臣服的姿态。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万一钱家当真出了什么事,真正获利的会是谁……在这种情况下,即便夏望之再色令智昏也不会做出这等事。 至少在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他还不会。 在秦端传来夏望之在朝上被众言官围歼的消息后,当天晚上萧锦入睡前得知的消息还是望帝翻了容晴的牌子。 不料等她一觉醒来,整个天都变了。 夏望之宠幸新进秀女不奇怪,第一个挑秀女中最出挑的容晴也不奇怪,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望帝竟然当真做出了前脚从容嫣床下下来,后脚就上了容晴床的事…… 得知这个消息的青浣一直到告诉萧锦的时候都是一副惨不忍睹的神情,如若不是教养甚严,怕是当场就要忍不住问出一句。 “……皇上怎可行此j□j之事?” 萧锦其实很想告诉她,这压根都不算什么,对于上辈子夏望之后期的昏天胡地来说,这简直不值一提。 “千栩宫那边如何?” 上辈子容晴没来得及进宫给容嫣添堵,这辈子一进来便来了神来一笔,萧锦一想起来都忍不住好笑。 青浣目瞪口呆地见自家娘娘没有半分意外神情,这才僵硬道,“听说当天晚上千栩宫砸了一整面墙的摆设……” 萧锦轻而又轻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你现在去替本宫准备些礼物,皇上第一次宠幸新进宫的秀女,岂能不赏?” “不但要赏,还要重重地赏。” 第23章 只手遮天 第二日,夏望之先是神清气爽地与美人话别,再是雄风大振地上了朝,紧接着趾高气扬地战完了朝臣,最后才心满意足地准备去批改奏折。 望帝的好心情在翻开第一本折子的时候已经有所回落,看到第三本折子的时候已经锁起了眉头,待到翻到第十本折子的时候……夏望之把手中折子重重往桌上一拍,怒道,“茶呢!” 王太监闻声忙不迭连滚带爬地进门来,抬头见皇帝案上那杯茶依旧腾腾冒着热气,心中顿时一跳。 得,这祖宗又要开始折腾人了。 夏望之一把将茶杯狠狠掷到地上,“想烫死朕不成!” 基本批折子时不时就会来上这么一出,应对此事业务极为娴熟的王大伴表示毫无压力。 斥退了伺候的宫婢,王太监亲自上手泡了一壶清茶,赔笑道,“皇上,新来的奴才不知道您的口味,不如尝尝老奴的手艺?” 望帝瞥了一眼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只觉得头大如斗,迁怒道,“早不滚进来,死哪去了?” 王太监的笑容顿时僵了,“皇上……” “快说。”夏望之不耐道,此时只要能让他不改奏折,来点任何事做都好。 王太监的笑容更苦了,“皇上,老奴说了您可千万别生气,皇后娘娘今儿个大赏了容贵人,还问皇上……问皇上……” 夏望之不耐道,“问什么,说!” 王太监一咬牙,心一横,视死如归道,“皇后娘娘问皇上,可需要给容贵人提位份!” 若是换了旁人,正妻如此宽宏大量,妻妾融洽,对于男主人而言简直是再美满不过的事了,但……这个人是萧锦。 夏望之微微皱起了眉,“皇后就说了这个?” 王太监心中满腹冤屈无处分说……这还不够,难不成您要闹得整个后宫锣鼓喧天? 借着这个由头,夏望之索性把手头奏折一把推开,“你好好跟朕说说,皇后今日到底做了何事?” 见夏望之正了颜色,王太监也不敢怠慢,“皇后娘娘一大早便遣人大张旗鼓地给容贵人送去了赏赐,传得整个宫里都沸沸扬扬,就连遣老奴来问皇上的这句话……都是在早上众妃请安时当众问的。” 这无异于当众给夏望之下套,若是他应了,容氏姐妹势必离心,若是他不应,皇后都如此大度,身为天子却如此吝啬……着实是令人心寒。 良久,夏望之轻轻笑了笑,“是朕的好皇后,真是朕的好、皇、后。” 元沐宫。 “娘娘,您为什么……”芝华一想起早上的情形依旧有些不解。 明明那个容贵人迟迟才来不说,皇上怜惜她承宠不来也就罢了,一来还娇弱不胜地告罪,不就是仗着皇上第一个宠幸了她,显摆给谁看?眼瞅着容妃娘娘一张脸都黑成了锅底,,娘娘却还赏她,凭什么? 萧锦示意青浣把自己头上那根沉甸甸的珠钗取下来,活动了片刻坐久了有些酸疼的脖子,“青浣,你来说说看。” 青浣一时不查竟然点到了她头上,思索片刻,这才慎重道,“依奴婢愚见,该不是娘娘就希望看见容妃生气吧?” 萧锦一笑置之,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可怜两个宫女眼巴巴看着自家主子,就盼着萧家的女公子能开尊口为她们解一解惑。 “你能看到这一点已是不错。”萧锦半晌后总算大发慈悲开了尊口,“皇上既然选了容晴,也不是没有他的考量。” 然后呢?两人茫然看着萧锦。 “天气甚好,不如跟着本宫出去走走。” 萧大皇后抛下这句话后便当先出了门,留下青浣和芝华大眼瞪小眼。 青浣:“娘娘不是最怕冷了?” 芝华:“……我刚进来的时候看着外面下着大雪。” 两人对视一眼,训练有素地一人捧手炉一人捧披风追了上去,“娘娘!” 这是自从选秀以来,萧锦第一次在冬日踏足景梅苑。 此处所种梅种与别处不同,颜色是极为艳丽的深红,而花形翩翩如蝶,映着漫天飞雪,简直是美轮美奂。 这梅花美得极其凌厉,自看到第一眼时便几乎夺去了人全副心神。 传闻前朝那位平民天子有一深爱之人,可种种因缘际会,那女子却终究没和他在一起,从元沐宫到景梅苑,都是这位痴情天子为纪念那名神秘女子所建。 不知那名传说中的女子,是不是也是如同这花一般的绝色丽人? “萧……皇后,好久不见。”一个熟悉得令萧锦心惊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萧锦这才发现,她竟然不知不觉同青浣芝华在这茂密的梅园中走散,只余下她孤身一人在此。 而她身后一袭雪色裘衣之人,正是夏衍。 “见过安乐王爷。”萧锦微微一笑,生受了夏衍这一礼。 此时的夏衍虽然未及弱冠,可看似谦逊的目光中依稀已能看出后来的勃勃野心。 可叹她当时究竟是如何瞎了眼,竟然错将狼看做了羊。 夏衍强自压制住自己几乎有些不受控制的目光,“皇后为何一人在此?” “安乐王爷为何一人在此?”萧锦似乎并没有让夏衍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几乎是紧接着,她便笑了一笑,“宫中景梅苑红梅最美,此时雪天不来赏梅,难不成还能有旁的事?” 在夏衍眼中,萧锦的笑容同背后近乎熊熊燃烧的艳丽红梅几乎燃做了一处,烧得他的心都滚烫了起来。 “衍自问……” 他刚打算上前一步,身旁的一棵梅树似乎是积雪过重,扑簌簌掉了些许积雪下来,冰凉凉打在夏衍脸上,登时让他清醒了几分。 夏衍此时出现在此处是为了什么? 萧锦面上虽然挂着微笑,但上辈子和夏衍对峙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一支射穿她的长箭还在眼前! 好一个伯仁! “此处风景绝佳,安乐王爷还请慢慢欣赏。”萧锦深吸一口气,压下几乎按捺不住的熊熊怒火。 刚才夏衍朝她迈了一小步,就那一小步都让她无法忍受! 若非上辈子那飞来一箭,萧锦原本是想着将城门打开,将京城拱手相让,免得让百姓继续在夏望之那个昏君手下受罪。 可没想到好心换来的竟然是这般结果! “娘娘且慢,”见萧锦要走,夏衍也顾不得了,扬声唤道,“衍有一事不明,还望娘娘指教。” 萧锦的指甲几乎陷入了掌心,转过身时的笑容却依旧是端庄温柔,“王爷请说。” “衍听闻选秀时宫里出了怪事?”夏衍声音温和,语气诚恳,当真是一副关心皇兄的闲散王爷模样。 萧锦自幼常进出皇宫,夏望之同夏衍年纪相差也并不太大,说是一起长大也不为过。也正因为此,这么多年来,夏衍从没在萧锦面前自称过“本王”。 “不过区区小事,已经处理完了,王爷不必在意。”萧锦的表情无懈可击,“若是王爷无事,那本宫便先行一步。” “巫蛊之术也算区区小事?”夏衍的声音不大,可却成功阻住了萧锦的脚步。 “王爷不知从何处听来的小道消息,可有切实证据?” 萧锦敛了笑容正色道,赫然又是那个手段严厉的大夏皇后。 夏衍先是一愣,随即摇头苦笑道,“衍只是听闻……” 萧锦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王爷也知道巫蛊一事乃是重罪,怎可凭借传闻便胡乱臆测!” 似乎是发觉方才语气太过严厉,萧锦放平了些许声音道,“本宫知道王爷是关心皇上和太后娘娘的安康,可宫里的忌讳王爷也应当清楚,什么话当听,什么话不当听,还请王爷好好思量。” 语毕,她再不看夏衍一眼,转身快步离去。 待到萧锦走后,另一个人才从梅树后走了出来,他顺着夏衍的目光方向看了一眼,揶揄道,“人都走了,还在看什么?” 他语气熟稔,显见得两人之间的确是极为熟悉。无人知晓不得志的安乐王爷竟然同新科状元如此亲密。 夏衍脸色变了又变,“没想到竟然会在此处碰见她。” “这位萧皇后可是位厉害角色,”宋翎赞道,“钱家那巫蛊原本是可以闹得腥风血雨的大案,就这么被她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倒是可惜了这么个大好机会。” 原本若是钱家在巫蛊一案中不得翻身,容家必然会在朝上死死追咬,夏衍手中没有兵权,而大夏太平这么多年,作为一个闲散王爷想获得兵权绝非易事…… 好不容易找到的机会被萧锦破坏掉,这原本对他们的计划有着极大的影响,可从他口中听来却不见半分不悦,反倒满是跃跃欲试。 “别小看她。”夏衍的语气中有感叹,却还有着微妙的自豪。 看着他的神情,宋翎微微勾起唇角,笑容中满是深意。 第24章 草木皆兵 雪打在脸上有些生疼,周围只有开得越发灿烂的梅花,萧锦走了好一会都不见青浣和芝华的身影,无奈之下只得停步细听,可惜周围除了雪扑簌簌落下的声音再无旁物。 过了好一会,她才隐约从远处听到芝华和青浣的声音,辨明了方向后便缓步走了过去。 待到她出现时,青浣和芝华两人已经快要吓哭了。两人还不敢大声喊,只能没头苍蝇似的四处找,还不敢张扬出去。 两人互相埋怨着去找萧锦,心中却是后悔不迭,贪看梅花结果把主子给丢了,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见到萧锦出现,两人顿时松了口气,忙不迭围上来,“娘娘,可找到您了!” 萧锦却没什么心情多说,“先回去吧。” 青浣伸手一摸萧锦的手,顿时被冰得哆嗦了一下,连忙将手炉递给萧锦,“娘娘赶紧暖暖!” 萧锦这才察觉到浑身冰凉,接过温热的手炉,长长吐出胸口那口浊气,当先转身走了出去。 青浣和芝华对视一眼,也不敢再问她遇见了什么事,赶紧跟了上去。 一回到元沐宫青浣便忙令人煎了副暖身子的汤药强迫萧锦喝下,即便宫内有地龙,她仍在被子里塞了好几个汤婆子,这才劝萧锦上床歇息。 萧锦自己也觉得头有些晕沉,服了药后便令她们都退下,青浣和芝华轻手轻脚将帘子放下,又将小宫女们都赶了出去,两人便分了时辰在外面守着,并传了消息使当值太医随时待命。 萧锦躺在床上,先前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眼下躺好了反倒是半点睡意也无,既然无事,索性便开始细想先前遇到夏衍之事。 夏衍虽为太后亲生,可太后向来一视同仁,膝下两子间关系也算不错,夏望之对这个弟弟一向照顾有加,先帝又早早立下夏望之为太子,并替夏衍封王,若非太后不舍幼子远离,先帝早早便要将其安排至封地去,彻彻底底绝了他争位的心思。 夏衍倒也知情知趣,一到年龄便自请去封地,又因他喜好在外游历,特向先帝请旨允他在婚前可自由游历,也正因为此,这两人之间一直不存在什么冲突,倒当真可以算得上是兄友弟恭的典范。 夏衍又颇为孝顺,每每游历后便会向夏望之同太后送上亲手挑选带回的礼物,他又向来会做人,宫里极少有人指摘他的错处。 这样的一个人……让他安心当一个闲散王爷,岂不是浪费了他这么多年费的苦心? 年幼去封地自然没有在母亲身边来得安全,而后为了避免引起夏望之的忌惮,同时便于发展自己的势力,这才申请可自由游历,为了安夏望之和先帝的心,还特意明言只在婚前,更别说每次带来的当地礼物。 事实上即便是萧锦,当年在夏衍扯旗造反前也对他印象甚佳,无他,此人着实是彬彬有礼,一副与世无争的性子。 如此一环套一环,可谓是心机算尽。 上辈子的此时,钱家正因为搅入巫蛊之事焦头烂额,容家非但抓着容晴之死一事反复纠缠,更拿着巫蛊之事大做文章,钱家的败落也正源于此……夏衍之所以这会出现在京城,便是因为这其中牵扯甚多,作为幕后主使即便他知道此时不宜出现却也不得不为之。 他是如何洗脱怀疑的?似乎正是借着皇兄选秀看热闹的名头,她此次如此坏了他的计划,不知会不会引起他的怀疑……这可是有弊无利。 夏望之若是有心当这个天子也还罢了,若是他还是一样的碌碌终日,倒还不如早些将这位置让出来,以免祸害那么多百姓! 萧家女毕竟是萧家女,即便萧锦已经极力避免这一点,考量中却依旧不可避免地将这些因素考虑进去。 当然,她尽可以将之解释为为了她脱身后能有个相对安定的天下,可话说回来,在不知不觉中,她从最开始认为夏望之一定当不好这个皇帝到现在的且再看看……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不寻常。 萧锦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心中所想,手指下意识抓紧了被子,心中浮起一个之前一直被她所刻意忽略的问题。 夏衍的帮手是谁? 她知道夏衍身边的军师大将,但朝中却不可能没有他的钉子,而这个钉子一定要足够重要,才能及时向他传递朝内的重要消息。 这样的一个人……会是谁? 如此大雪天,夏衍就算再有情调也不可能一个人赏雪,那么陪着他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她猜想的那个暗桩? 一念及此,萧锦立时便坐起身来。她起身的动静太大,顿时惊动了在外间守着的青浣。 “娘娘,怎么了?” “先前在景梅苑,你们可曾见到旁人?”萧锦试着平息有些混乱的呼吸,出言问道。 “奴婢和芝华一直未曾见过有旁人,”青浣轻声道,“娘娘,可需奴婢去细查?” 良久后,萧锦道,“不必。” 刚才话一出口她便暗笑自己的草木皆兵。起意去景梅苑实属突然,也怪不得青浣来不及先行安排,更何况又无甚要事,说不得只是夏衍进宫见太后随意走走,这个季节正是景梅苑的赏梅时节,碰上倒也不算是什么意外。 房内一时又安静了下来,萧锦终于觉得有些疲倦,闭上眼昏昏睡去。 或许是当真受了凉,又加之费了心神,萧锦不负众望地在第二日病了。 恰逢初一,萧锦原本还想强撑着去陪太后礼佛,不料刚坐起身便觉眼前发黑,青浣伸手一摸只觉触手滚烫,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娘娘!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回来。”萧锦只觉得喉咙干涩无比,勉强开了句口那嗓子嘶哑得连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她声音微弱不微弱暂且两说,护主心切的青浣哪还听她支使,一溜烟早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犹自伸长着手做呼唤状的萧大皇后:“……” 元沐宫自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萧锦躺在床上只觉得天旋地转,直到太医过来扶了脉开过方,又亲自煎了药服了,过了好一会这才觉得好了些。 此时万能大宫女青浣早已不但给元宁宫太后处递去了消息,还一并将太后娘娘的问候带了回来。 “太后娘娘原本打算过来,可却被墨香姑姑她们拦住了,说这会外边还下着雪,万一不小心冻着了可不得了。” “做的不错。” 萧锦点了点头,心意到了就行,万一这么天寒地冻的太后过来着了凉,那事情可就大了。 青浣说着说着忽然迟疑了起来,“太后还说……” “少吞吞吐吐的,直接说。”萧锦最不耐的就是这个,加上此时生病心情不好,语气自然不佳。 “太后娘娘说,为了让您安心养病,六宫事务由容妃娘娘暂管,待到您病好后立即交还。” 青浣是真替自家娘娘不值,娘娘这才一生病,太后娘娘立即忙着将娘娘手中的权交给别人,也不管人心不心寒! 萧锦看了一眼死死绷着脸的青浣,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你这是在担心有人夺本宫的权?” 青浣满腔冤屈总算有了倾述的地方,“娘娘,您还笑得出来!这掌管六宫之权一旦交出去,容妃又是那样的人,再要拿回来可就难了!” 萧锦有意逗她,“容妃是哪样的人?” 青浣简直急得要跺脚,“娘娘!” “好了,这既然是太后娘娘的意思,那么必然有她这般做的道理,”萧锦轻而又轻地笑了一声,“本宫自然要遵照她老人家的意思,‘好好养病’。” 当然只能乖乖听着,难不成还要当面去跟太后杠上? 太后向来对她不错,何况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伤风感冒,断然轮不到需要将掌管六宫之权暂交给别人的道理。 那么这样说来,倒说不定是太后的有意为之,让她暂且从这风头上脱身出来,好好看看最近发生的事。 这宫里都是人精,如果说有些事情是她站在皇后的角度无法看穿的,那么换成旁观者的角度,说不定更能看出其中的奥妙。 那么现在的关键就成了为什么要让容妃暂时管权? 她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权力拿不回来,青浣所担心之事对她而言压根就不算问题,连兵临城下都能处理好的萧家女公子,岂会是这么容易就被人拿走手中之物的? 第25章 趾高气扬 任谁都没想到,不过区区一个伤风感冒,萧锦便被太后借机亲自夺了执掌六宫的权柄,甚至还将凤印都移交给了她的仇敌容妃。 明面上说是待到皇后病好后立即归还,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个“病好”内里学问可就大了。 什么时候病好,什么样才叫病好,那可都不是皇后能说了算。 皇后一向深得太后宠爱,为何却突然受到如此冷遇?宫里原本便是个是非之地,如此三传两传,萧家即将失宠的消息也就悄然传播了开去。 起先自然是有人不信,毕竟萧家根深叶茂,最近朝上也没有什么对萧家不利的传闻,萧珅老成持重,轻易也不会让人抓到把柄……众所周知,萧首辅极为护短,萧锦作为他独生爱女,岂是这么容易就让人欺负了去的? 难不成,还是因为选秀时的巫蛊一事导致太后迁怒? 不管众人如何猜测,可眼睁睁看着凤印都交了出去是实情,每日上午流水般进出元沐宫的管事太监宫女们也转移了阵地,后宫的中心也逐渐从元沐宫转到了千栩宫。 宫里无非便是一修缮二赏赐三月例四用度……这些归根到底要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先前还有人不信,依旧按照惯例来元沐宫请示,可都被元沐宫的人给请了出去,说是自家娘娘身体不适需要休息。 眼见得这些都是陌生面孔,由不得人不怀疑这究竟是养病还是j□j……这样一来二去,来元沐宫的人也便越来越少,不过一个月的功夫,除了还有不死心的妃嫔依惯例来问安依旧被拒之门外后,元沐宫终于渐渐安静了下来。 而到第二个月,传闻终于成了真。 一直深得圣宠的萧首辅忽然之间遭到了天子厌弃,但凡是他提出的奏疏一律被否决,更有甚者夏望之竟然当众在朝上怒斥萧珅误国,更责令其回家好好反省! 萧珅当朝受辱,据说连上三道请求致仕的折子,这本来也是惯例,天子驳回安抚安抚再赏赐一番也便罢了。可夏望之连驳两道,到了第三道却扣下来留中不发,这样一来,反倒似乎更敲定了要趁机打压萧家的势头。 一时间萧党都战战兢兢,个个夹着尾巴做人,生怕招惹了祸事,与此相反的则是容家忽然得宠,容党们弹冠相庆,气焰滔天! 先前一直被压下去的萧家即将失宠的传闻再次喧嚣而上,原本便已经人烟稀少的元沐宫越发门可罗雀。 人心从来最是易变,更遑论宫中这种逢高踩低之处,如果说先前萧锦交出凤印时还有人对其持观望态度,以为这不过是短期的情形,那么其后萧珅请求致仕的折子被留中不发之时,事情已然被放到了明面。 当然,萧家根深叶茂,就算天子想动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动得了的,可聪明人都能看出来,这已然是当朝天子对萧家这等庞然大物不满的一个预兆。 元沐宫。 今日恰逢领月例之时,往常按照惯例送月例之人都会在大清早便将月例送来,可今日却直到了下午送月例之人才姗姗来迟,笑道,“青浣姑娘可对不住,今儿个容妃娘娘那边事情忙,直到这会才给您送过来。” “先放着吧。”青浣心里自然不舒服,也没像平日里赏钱给得那般爽快。 那送月例的婆子等了好一会才得到赏钱,自然笑容也有些尴尬,“那姑娘点着数,老奴就先走啦。” 她平常向来只恨不能在元沐宫多待一会好磨蹭些好处,眼下却有些奇怪,青浣心中自然犯疑,“张婆婆先暂且等会,等我看过了东西你再走。” 青浣既然开了口,婆子也不好公然违逆她的意思,只好站在一旁。 青浣不看还好,这一看便看出了不对,“娘娘怕冷,我们这宫里每月向来是二十斤红箩炭,怎么这看起来像是少了些?” 张婆子急着要走便是因为这个,她迟疑了片刻,吞吞吐吐道,“回青浣姑娘的话,今年天气冷,红箩炭进贡的也少,所以各宫份例都减啦。” 似乎是怕青浣不信,她还掰着指头算给她听,“姑娘,我也不瞒您,娘娘这还算多的了,恬贵人那往常是五斤的份例,今年可是只给了她两斤呢!” 若是青浣当真是刚入宫的小宫女,说不得还真会被这刁奴哄骗过去,什么今年红箩炭进贡得少,分明是见她家娘娘不受宠,竟然胆敢克扣了份例。 萧锦是什么人,竟然拿来和一个小小贵人比?这张婆子胆大包天,倒也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青浣冷笑一声,“张婆婆,你这上下牙一碰倒说得轻巧,真当我是好哄的?” 张婆子嘴唇蠕动了片刻,苦着脸道,“姑娘别为难老奴,老奴只是个送东西的……”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青浣重重一巴掌扇在脸上,厉声喝道,“滚回去跟张德胜说,娘娘的东西宫里谁敢少一分一毫?” “他要是有这个胆子把主意打到娘娘的东西上!仔细他的脑袋!” 张婆子借着她那巴掌的势,顺势往地上一滚,杀猪般哭喊道,“杀人啦!杀人啦!” “来人,把这老泼妇拖走!” 青浣气得脸发青,若是往日里,这些个泼皮奴才胆敢如此在她面前撒野,早就统统拖出去打死了干净! 元沐宫是什么地方,也能容得她们放肆! 虽然很快便有侍卫来将张婆子拖了下去,可这动静太大,究竟还是惊动了萧锦。 后者原本在房间里练字,听得外间喧闹,出来时正看到这场戏,轻而又轻地冷笑了一声。 她这才不掌权两个月,不过就是因为父亲的致仕折子被留中不发,居然就有人胆敢欺到她的头上来了。 宫里人就算逢高踩低,可毕竟还算会看人脸色,即便是想落井下石,可萧家还在,萧首辅也不过是短时间内的避风头,若说是欺上门背后无人指使……鬼才相信。 “娘娘!”青浣一回身看见萧锦竟然出来了,顿时大惊失色,“您怎么出来了?” “张婆子不过是个小角色,和她计较些什么。”一阵寒风吹来,萧锦觉得有些冷,将手拢在了袖子里,芝华一直在房内伺候她写字,见状忙不迭递了个手炉过来。 萧锦接过手炉暖了好一会,这才觉得冻得有些僵硬的手回暖了过来。 “宫中之事向来如此,”萧锦淡淡道,“虽说是逢高踩低,却还不至于如此之快。” “那您的意思是,这背后是有人指使……”芝华跟在萧锦身边,自然也把方才之事一字不落地听了个全场。 “光凭一个张德胜,断然还没胆子敢动到我元沐宫的头上。” 她这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可偏偏芝华还是一脸茫然,“这份例不就是他分的?” 这下连青浣都有点不忍直视地别开了头,萧锦长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道,“多跟着青浣学学。” “是……” 千栩宫。 “娘娘!”幽昙满脸喜色地从外间快步进来。 容嫣正闭目养神,闻得那阵杂乱的脚步声顿时有些不悦,皱了皱眉道,“慌什么?” 幽昙这才瞧见容嫣正在休息,顿时吓得脸色发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启禀娘娘,刚、刚才元沐宫那边传来消息,张婆子被带下去发落了。” 闻得此事,原本在闭目养神的容嫣顿时坐直了身子,脸上难掩喜色,“你说什么?” 幽昙从下往上看她脸色,见没有不耐,这才小心翼翼道,“方才的消息,说是给元沐宫的红箩炭少了五斤,青浣当场就闹起来了。” 容嫣听得简直是容光焕发,面上却还要故作姿态道,“哎呀,不过就是五斤炭,有什么值得闹的,竟然短了元沐宫的用度!” “来人,去把张德胜给本宫带过来!” 到了傍晚,从来不踏足元沐宫的容嫣竟然破天荒地亲自带着人过来了。 萧锦原本不想搭理她,可奈何人都已经到了门口,再关门送客已然不及,她也懒得换衣裳,就穿着练字时的家常衣服见了容嫣。 她本就生的艳丽,此时素腰一裹,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风流,较之平日里的盛装打扮竟然别有一番丽色,较之刻意打扮过的容嫣毫不逊色。 容嫣原本过来便是为了看萧锦笑话,可没想到竟然见到萧锦过得如此闲适,心头就像被针刺了一般。 可想到她此行的目的,容嫣登时便开心了起来,“好久不见姐姐,不想姐姐气色看起来竟是不错,想是太医开的方子见效,来人,好好赏给娘娘瞧病的太医!” 她说着说着便捂嘴一笑,“想来养病也是姐姐难得忙里偷闲,这宫里事务繁杂,姐姐有病在身,还是不要为旁的杂务分心了,万一落下个什么病根子那可不美。姐姐说,妹妹说的可是?” 容嫣着实是气焰嚣张,草草行礼后连皇后都不称呼一声,举手投足间已然是以六宫之主的身份自居。 这下不只青浣和芝华,连萧锦的脸色都沉了下去。 “对了,”容嫣似是想起了什么,故意一顿足,“本宫都差点忘了,今儿个听说姐姐发落了个奴才?” 萧锦淡淡瞥她一眼,“本宫连发落个奴才都要向容妃娘娘请示不成?” 容嫣碰了个钉子,心下暗恼,她最恨的便是萧锦那股子傲气,真不知道她一个不受宠的不下蛋母鸡有什么好傲的!要知道,萧珅的致仕折子可还被皇上扣着呢! “听说姐姐这边的红箩炭少了五斤?”容嫣心底不满,着意加重了语气,“今年的确红箩炭进贡的少,怕是妹妹这边事忙,也忘了同姐姐说。” “后来还是今日说姐姐这边发落了个婆子,妹妹这才知道竟然有奴才胆敢克扣姐姐的份例!这还了得?”容嫣一副越说越气的模样,“妹妹特意把主管份例的张德胜给带来了,任凭姐姐发落!” 容嫣使了个眼色,被反缚着双手的张德胜顿时被从后面推了上来,他一个踉跄跪下,朝着萧锦的方向边磕头边嚎啕痛哭。 “娘娘饶命啊!今年的红箩炭是真不够,奴才见太后娘娘和皇上都减了,一时间鬼迷心窍就减了娘娘的份例,” 萧锦在心底冷笑,太后和皇上都减了,唯独她这个皇后非但不肯减还要借机发作……这岂不是成了不识时务? 这恐怕也就是容嫣带他来的目的。 “虽说情有可原,可姐姐打算如何发落,妹妹……”容嫣正说得起劲,却被萧锦打断。 “杖毙。” 容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萧锦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杖毙,立即。” 容嫣的脸涨得通红,接下来的话全卡在了嗓子眼,她没想到萧锦竟然会来这一出,这和她预算的完全不符! “连主子的基本月供都无法保证,这个总管也就当到头了。”萧锦轻描淡写道,“妹妹执掌六宫,也不要被这些刁奴给欺瞒了。” “眼下是皇上和太后宽宏,若是以后出了大事,后悔可就迟了。” 张德胜原本只是按照容嫣的意思办事,不想只是过来走个过场的事竟然赔上了自己一条命! 他吓得脸色惨白,裤裆里淅沥沥湿了一滩,骚臭难闻,忙不迭朝着容嫣的方向爬去,“容妃娘娘饶命啊!奴才……” “拖下去!”容嫣尖叫起来,生怕张德胜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唔唔……”张德胜拼命挣扎,眼珠子死死瞪着容嫣,眼神无比怨毒。 “妹妹还在等什么?”萧锦似笑非笑看着容嫣,“这等刁奴可不能妇人之仁。” “……杖毙。”容嫣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不多时,板子击打*的沉重拍击声传来,张德胜凄厉的闷哼声给容嫣带来的一众人心中都蒙上了沉重的阴影。 随着那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寂静无声…… “启禀娘娘,刁奴张德胜已被杖毙。”一个侍卫来报时,容嫣一个腿软,若不是旁边人扶得快,险些跌坐在了地上。 容嫣原本是耀武扬威而来,不想竟然被这么狠狠打了一巴掌,还赔上了张德胜一条命,简直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娘娘,那红箩炭……”此时还有不知趣之人上来问。 “放着,难不成拿回去给你做棺材!” “是是……” 容嫣走后,青浣刚想把红箩炭扔出去却被萧锦制止,“扔了做什么,放着。” “娘娘?” “她送来便用,没得坏了风气。” 第26章 扬眉吐气 萧锦这一病,便是两个月。 元沐宫逐渐变得门可罗雀,萧锦倒是难得感受了一把从重生以来就再没享受过的清福。宫里最是逢高踩低,在这等时候最怕的便是有人趁机来挖墙脚,也亏得青浣和芝华两人盯得紧,从上到下严格按照萧锦平日的禁令行事,硬生生将个元沐宫里里外外把守得铁桶也似,但她们都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元沐宫那么大,人那么多,短时间内还好,可时间长了,这些惯了吃香喝辣日子的宫女太监还能一如既往? 她们倒是不要紧,可若是委屈了娘娘该如何是好?容嫣已然在磨刀霍霍,君不见前朝那个痴情天子的正牌皇后究竟是如何死的! 这日,萧锦惬意地享受了一把睡到自然醒的日子,最后还是在青浣的担忧下才不得不起来喝药。 那药极为苦涩,萧锦刚一入口便下意识紧紧皱起眉,闭住气一口气喝完之后忙不迭挥手,“拿些汶州梅来。” 青浣伸手去接碗的动作立时僵了僵,“娘娘……汶州梅还没到。” “没到?往年这个时节早就……”萧锦多灵透的人,话还没说完便反应过来,哪是汶州梅没到,而是没到她这元沐宫来。 眼下正是汶州梅送进宫的日子,汶州梅个大肉厚,腌制后酸甜适口,即便萧锦不是爱吃酸的人,每年进贡来后也会吃上不少。 萧首辅官拜一品,这天底下的好东西便没有吃不到的,更经常的情况则是,那厢才快马运进宫,这厢便有人悄悄驾着车送进了萧府。 萧府就算冰窖挖得再大,可架不住送东西的人多,每年烂掉的东西也是难以计数,萧锦也是自幼吃惯了这东西,一时间哪会想到连这个都没有? 太后虽然下了懿旨道是皇后在养病期间待遇较之往日更优,但这只是日常用度。往年也就罢了,今年都传出了萧家要失宠的消息,汶州梅这等每年时节性的好东西哪还能轮得到元沐宫? 先有红箩炭,再是汶州梅……宫里人情冷暖,向来如是。 青浣从小跟在萧锦身边,自然知道自家娘娘过得是多养尊处优的日子,见萧锦如此,眼泪都要下来了,“娘娘……想是今年下雪早,梅子到得晚,说不定过几日便到了。” 萧锦似笑非笑地把碗往青浣手中一放,“无需如此,不过是个梅子罢了,吃不吃也就是那样。” 青浣茫然地看着萧锦,不明白平日里最是挑剔衣食住行的自家娘娘为何今日变得如此好说话。 千栩宫。 容嫣倒是春风得意,凤印一交到她手上,宫里的管事太监宫女们顿时闻风而动,一时间她千栩宫的门槛都被踏平了三寸! 她也不知道为何天上掉下来如此一个大馅饼,可太后既然信任她,那她自然要好好做出个样子,再怎么也不能比萧锦那个贱人差! 唯独她身边的祁兰一直在劝说她谨慎行事云云……若是平日里需要用祁兰的时候也就罢了,眼下她正春风得意,事事顺心,见日里嘴上抹蜜前来奉承的人挤得水泼不进,此时再看祁兰自然便觉得有些碍眼。 索性寻了个由头,将她打发出去处理外间事务。 祁兰也是个聪明人,见容嫣此时压根听不进她说话便也不再强求,乖顺地去办容嫣安排她做的事。 一时间容嫣身边全是顺耳之言,几乎让她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 幸而她还不算太愚蠢,逢初一十五便主动带着众嫔妃去陪太后礼佛,太后又对她和颜悦色,萧锦自然是告病不出现,这无形中更助涨了容嫣的气焰。 这日,容嫣按照惯例听着下面各管事上报完需处理之事,刚掌权时全是新鲜还好,后来见日里就是这些鸡零狗碎偏偏还不得不处理的事,说不得便有些懈怠。 凌秀阁的柱子被虫蛀了,蛀了便蛀了,晚几日又有什么打紧。景梅苑的梅花要给哪些宫里送去,送谁不送谁,还不都是她容嫣的一句话。再又是关了禁闭好不容易被放出来的恬贵人又打死了个宫女,哎呀恬贵人关久了气性大,打死个把两个宫女又算得了什么…… 容嫣听着听着便有些不耐烦,随手取了颗手边摆着的汶州梅来打发时间。那梅子色泽金黄,个大肉厚,一看便知即使是贡品里也是顶尖的那一份。 这往日里可是摆在元沐宫的,能来近前汇报的管事谁不是人精,宫里的份例向来都是一清二楚,见了这个情形,心头还能不明白? 说不得对容嫣的态度也便更讨好了几分,至于元沐宫那位?眼下这不是容妃娘娘当家作主,县官不如现管嘛。 见底下人态度恭顺,容嫣心情更是舒畅, “启禀娘娘,今年的汶州梅……”下面跪着的管事太监还没来得及说完,便听得另一个人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朕的容妃这是还没忙完?” 容嫣原本是懒洋洋倚在椅子上,闻声登时惊喜地站了起来,忙不迭朝着门外迎去,“皇上!” 堂上诸人自然是跪了一地。 夏望之刚下了朝便直接来了千栩宫处,不想正遇上容妃处理宫中事宜,伸手将迎来的美人揽入怀中,点了点容妃的鼻子,笑道,“如何,六宫事务可不轻松吧?朕瞧着你都清减了些。” 容嫣方尝到了权势的甜美,又如何舍得还回去?面上却还是那副温柔羞怯的模样,“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福分。” “可朕心疼,”夏望之叹息道,“原本小腰就不盈一握,眼下生怕用些力就折了。” 容嫣面上顿时飞起两团红云,嗔道,“皇上!” 夏望之哈哈大笑,一转眼瞧见容嫣桌上的汶州梅,“今年的汶州梅来了?瞧着似乎比往年还好些。” 容嫣的笑容便有些不自然了,半是嗔怪半是撒娇道,“皇上偏偏又来打趣臣妾!” 夏望之这话听起来无意,但若是落在有心人眼中自然是有了错处。 这宫里最好的东西,头一份自然是送给了皇上、太后以及皇后,余下的才是诸后宫妃嫔……如何会有天子都没见到的东西却在后妃案上出现的道理? “朕记得皇后喜欢吃这个。”夏望之随手拈了个吃了,瞬间便酸得眉头紧皱,忙不迭吐掉,“着实不明白你们这些女人怎么爱吃这个。” 容嫣捂着嘴笑,“皇上,您是真龙天子,自然口味超凡脱俗。” 夏望之忽然想起了自己念念不忘的那碗银耳汤……倒是不知道,经此一难,萧锦是否还能像往日里那般抬着下颔看人? 真是想想就让人无比期待。 到了晚上,元沐宫处果然收到了之前一直毫无音信的汶州梅。 可这不收到还好,一收到简直让青浣气炸了肺! 送来的汶州梅不但少,还个顶个的小,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甚至还有的发黑,这一看就是拿来糊弄人的! 偏偏她还不好去和萧锦说,来人还特意说是皇上赏赐的,这御赐之物还不好扔,青浣看着那碟汶州梅简直是看在眼里恨上心头。 娘娘究竟哪里做得对不起皇上了,竟然要受到这般冷遇! 思来想去,青浣只好将那梅子收起来,打算过些时候找机会处理掉,也省得教萧锦看见碍眼。 不料她刚将梅子端起来,背后便响起了萧锦的声音,“青浣,你在做什么?” 青浣转过身,下意识便想把碟子朝身后藏,“没、没什么,这有碟点心冷了,奴婢打算拿去换换。” “哦?”萧锦瞥她的眼神中满是戏谑,“本宫倒是不知道今晚还上了什么热点心?” 被逼到这份上,青浣也只好乖乖地将那碟子举了出来,“娘娘……” “本宫还当是什么,”萧锦踱了几步,伸手接过碟子,“去把外间养的叭儿狗和金丝虎都抱进来。” 青浣虽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地去抱了那几只猫猫狗狗进来,萧锦摸了摸其中一只金丝虎的头,将盘子一倾,梅子全被倒在了地上。 “娘娘!” 青浣阻止不及,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御赐之物被一群猫猫狗狗分食了干净。 当天晚上皇后用御赐的汶州梅喂了宫里养的猫狗之事便传到了夏望之的耳里。其中自然有人添油加醋不提,不料原本指望大夏天子大发雷霆的亵渎御赐之物一事竟然只换得了天子轻飘飘的一句。 “随她去。” 其中维护之意自然是令容嫣咬碎了牙。 第27章 操劳过度 正如萧锦所料,汶州梅一事只是个开始。 虽然还没人敢把手伸到元沐宫的日常用度里去,但在容嫣的刻意放任之下,元沐宫的零散用度一减再减,可令人奇怪的是,元沐宫对此竟然毫无反应。 容嫣一想起当日萧锦的嚣张气焰就气得心口疼,可饵抛下去鱼却不上钩,就算她再着急也毫无办法。 ……且走着瞧。 自从萧锦告病初一十五的陪太后礼佛,太后对容嫣的态度也好了不少,这让容嫣越发确定了一件事,昔日太后对她心有成见必然是因为萧锦那贱人! 太后只要看见了她的好,必然不会再被那贱人蒙蔽!也不会像先帝那样,硬生生抢了原本应当属于她的皇后宝座! 太后的软化只是一个方面,真正能说了算的人还是望帝。 没了萧锦的约束,夏望之简直日日过得乐不思蜀,容嫣只怕不能讨好他,见日里想尽办法,只为让夏望之开心。 没有什么允许不允许,应当不应当,只要是皇上想要的,那么就是对的。 她甚至还为了帮夏望之找乐子,按着从古籍中翻到的办法,让望帝坐着羊车,各妃嫔门前挂着不同的羊爱吃的花花草草,羊车停在哪位妃嫔门口,天子今夜就在哪里留宿。 说来也奇怪,几乎所有的妃嫔都被轮到过,除了容晴。如此不偏袒自家人的做法顿时令容嫣得到了后宫绝大多数嫔妃的大力拥戴。 毕竟天子说是说雨露均沾,但若当真如此,也便没有了所谓宠妃冷宫的概念了。容嫣一向圣眷优渥,可她想出的这法子却是分了她自己以及其余几位最受宠美人的宠。 比起萧锦向来对夏望之不管不问,哪种方式能得到的圣眷更多? 后宫诸妃都不是傻子,容嫣的这一手几乎是立时便得到了她们的极大好感,原本因为她颐指气使而薄有成见之人,此时那成见也烟消云散。 这等夜夜床上不同人的新花样自然是得了夏望之的大大赞扬,他本就是贪新鲜之人,之所以选秀也不过就是为了新鲜,比起含羞带怯的新人,合情合意的老人日常用着说不定还更对他的胃口。 也正是因为此,什么容晴之流统统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夜夜同不同的美人一起笙歌享乐。 这夜生活多了,上朝的精神自然就不好。 本月才不过只过了个上旬,天子就已经在早朝时迟到了三次。今日更甚,早朝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时辰,皇帝才打着呵欠顶着两个硕大的青黑眼圈摇摇晃晃出现在朝上,下面一众胡子花白的言官个个都是窝着一肚子的火,此时见到了正主,唇枪舌剑顿时像不要钱一般往外喷射。 “请皇上注意保重身体……”这还是温和委婉的。 “皇上十日内便有三日未曾按时上朝,可是打算重温炀帝旧事?”这是言辞激烈的。 ……哪有那么严重,不过区区三日未上朝,隋炀帝和纣王那可是酒池肉林,他不过就坐了坐羊车罢了。 “闻得皇上在后宫行事荒淫,竟然乘坐羊车决定晚上何人侍寝,当真荒唐!” 能站在朝上的言官无人不是饱读诗书、遍阅史籍,这个典故一说出来还有何人不明白?一时间朝上情绪更是激愤。 “正是如此,亡国之君才会行此无道之事,还望圣上及时迷途知返!” …… 这就是夏望之最讨厌这帮子老不休的一点了,说外朝便说外朝,你说你一个老东西管年轻人的享乐作甚? 偏偏还没人敢提到容家,夏望之面上黑沉,心中却是通透雪亮。 看样子先前对萧珅的打压还是入了这帮朝臣的心,只可惜是用在拍马钻营上,真要是到了正事,一个怂的比一个快。 这话一出,容党的脸色便不好看了,虽说后宫消息和前朝相对闭塞,可容家是什么人家,这羊车虽然讨了皇上的好,但归根到底是容家人提的! 若说是行此事便是昏君,那提议之人岂不是祸国佞臣! 可偏偏此事还真不好劝,夏望之行事的确荒唐,可又该如何劝说才能既摘脱了容家的嫌疑,又止住这场口舌之争? 不料容党这边还没商量出个子午寅卯,那厢就听到夏望之懒洋洋开口,“朕要宠幸谁,轮得到你们来管?” 夏望之如此态度不端正,更加激起了言官们的愤怒。 “皇上怎可如此轻慢?此事事关国本……” “朕要宠幸谁便是事关国本?朕后宫里的哪位妃嫔不是正正当当选进宫来?你们的意思是……朕的后妃里有不妥?” 夏望之这顶大帽子一压下来,言官们顿时有些做不得声,即便他们有太祖遗诏可风闻奏事,但能在朝堂上待久之人,谁没自己的一套为官之道,人际脉络? 望帝这一网撒得可谓伤筋动骨,谁要是胆敢在此时站出来指责,无异于是把自己放在了朝臣们的对立面。 萧首辅的教训可还在前边摆着! 自然是有那年轻不怕死的意图凭此机会青史留名,涕泪横流道,“皇上,此事与诸位娘娘何干?可我大夏龙嗣岂能如此轻……” “你可纳了妾?”夏望之突然道。 “臣,臣纳……”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得夏望之轻嗤一声,“那你睡了你的妾,是不是还要禀报你家正室?” 那小言官顿时张口结舌,“这……” “可还要同你这些同僚们先行知会,待到他们同意了你才能睡她?” 夏望之这话说的粗俗,可却是明明白白摆明了他的态度。 朕的后宫,干卿底事! “行了,都说完了?” 夏望之昨晚一直到了三更天才睡,四更天就得起床上朝,他比下面这群老不死还要憋屈。 要说什么都赶紧,说完朕还要回去睡觉呢……不知道今晚容妃给朕安排了什么余兴节目? ……呵……呵欠…… 那小言官当众受辱,哭号一声便打算朝着大柱上撞,“臣一片赤胆忠心,若能让皇上看到臣的苦心,臣愿以死明志!” “请便。”夏望之声音平淡,却显然是动了真怒。 那小言官愣了一下,可无奈自己把自己架到了台子上,见无人来阻,只得咬着牙一头朝柱子撞了过去。 “吾皇明鉴!” 失节事大,言官靠的就是这张脸,若是连面皮都没了,他以后也不必再出现在这朝上了! 原本有人打算拉,可在天子沉冷的面色下没人敢伸出手。 那小言官原本估计肯定会有同僚来阻,加之那股子年轻意气,撞向柱子的时候正儿八经用的是真力。 只听得一声闷响,红的白的溅了一地。 大夏昭武朝第一个死谏的言官,就此出现。 朝上一片死寂,直过了好一会才开始有人低声惊呼起来,短暂的慌乱后,却没人敢再多发出任何声音,更遑论叫太医。 那小言官倒在地上,鲜血汩汩地往外冒,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天子,嘴唇微弱地动了动,手努力朝着夏望之的方向伸,还没伸到一半便重重垂了下去。 夏望之从头到尾都冷漠地看着这一切,没有说出半个字,更没有喊太医。 他这一手着实震住了所有朝臣,没人想到夏望之竟然当真能这么不把朝臣的命当命。 那些个原本仗着自己有太祖遗诏的言官们心底终于浮上了寒意,这位望帝,是真不喜言官。 望帝毕竟继位时年纪不大,朝臣中多得是倚老卖老之人,加之望帝平时也算脾性温和,一来二去便让这些老东西忘了,能让先帝选中的继承人如何可能是心慈手软之辈? 这位可是从先帝几乎死伤殆尽的龙子中成功活到现在的幸存者。 这也是为何先帝一定要指定萧珅辅政的原因之所在,除了他还当真没人能压得住望帝。 望帝自幼无师自通没脸没皮的精髓,任你哭天喊地撞柱死谏,反正大夏人多,死了你一个,多得是人谋求这个位置。 这帮子尸位素餐见日里风闻奏事的言官,夏望之早就已经看不顺眼了。 好不容易借故让萧珅不上朝,刚好对这些老东西借机整治整治! 夏望之心情极度恶劣,下朝后刚走几步便按捺不住打了个呵欠,正打算回宫好好睡一觉便听得身后夏衍的声音响起。 “皇兄。” 他怎么会出现在此处?夏望之诧异之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过身一看才确定这的确是自家皇弟没错。 “你为何在此?” 夏衍:“……臣弟一上朝便在,想是皇兄没看见?” 夏望之刚想说什么,一个铺天盖地的呵欠喷涌而来,长兄的气势顿时淹没在了发红的眼眶以及摇摇欲坠的泪水中。 “……啊……跟朕……啊……来吧。”夏望之一路打着呵欠一路对夏衍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赶紧跟上。 夏衍:“……” ……皇兄您昨晚到底是“操劳”到了几更天? 第28章 沸沸扬扬 御书房。 夏望之打着呵欠示意夏衍随意找地方坐,王太监见状忙亲自去泡了壶浓茶来,浓茶入口望帝先是皱了皱眉,随即抬头一饮而尽,连着喝了三杯,这才把排山倒海般涌来的困意给压了下来。 其实这也奇怪,夏衍不是不知情知趣的人,如果按照平日里他生怕给人添麻烦的性子,见夏望之困倦成这样肯定是让皇兄先去休息的……能让他厚着脸皮一直待在此处的,想必是有要事。 夏望之虽然对太后印象不佳,可对于这个自幼就跟在屁股后面转悠的弟弟倒还是真心疼爱,不然也不会在先帝死后还依旧任他四处溜达。 “今年你倒是回来的早。”夏望之挣脱周公的诱惑后,这才有心思打量这位又是大半年不见的皇弟,“又是去了哪里?朕也希望能像你那般走遍四海……” 他后面这句话倒真是发自肺腑,天子轻易不能离开京城,从小到大甚至到老,一辈子绝大多数时间也就生活在皇宫内,除了祭天和南巡压根没什么出远门的机会,而就连这都一定会被那帮子言官纳谏为劳民伤财,昏君行事…… 还让不让人活了! “皇兄言重了,”夏衍笑道,“天下离不开皇兄不说,就连臣弟能如此顺畅地在四海内走动,也是因为皇兄治下四海安定。” “行了,你和朕之间还说这些,也不嫌腻歪,”夏望之不悦道,“这次回宫怎么不先行来跟朕报备?” 夏衍诧道,“臣弟早就已经回京了,给皇兄的礼物都已经送达了很久,甚至连母后都见过了,难不成皇兄一直都不知情?” 夏望之:“……” 他该如何解释这段时间一直沉迷于选秀完全忽略了还有皇弟回宫这档子事? 夏衍见他神情自然猜出了究竟出了何事,忍笑道,“想是皇兄国事太忙,忘记了。” 夏望之轻咳一声,“你对于今日朝上之事有何看法?” 夏衍有些纳罕,“皇兄为何如此之问?” 众所周知,安乐王是从来不插手任何国事的,先帝特许他可不上朝,他今日里出现在大殿上,本身就是一件稀罕事。 “尽管说便是。” 见夏望之如此,夏衍便没了推辞的理由,他顿了片刻道,“依臣弟之见,言官随意插手天家之事原本便不应该,但皇兄的做法……恐会使人寒心。” 夏望之原本以为从这个向来和稀泥的皇弟这里得到的只会是和稀泥的回答,可不想他居然回答的如此坦诚,这不免令他有些讶异。 “你也是这般认为?” “自太祖开始言官便有风闻奏事之权,上至天家下至百姓,但凡有风闻,均可奏。”夏衍定定地看着夏望之,“皇上可还记得?” 夏望之一听这“风闻奏事”就开始头疼,“于国于民有关联之事,上谏朕自然会听,可朕后宫宠幸谁他们也要管,未免也管得太宽了!” “话虽如此,但皇兄今日此举却是给了那言官青史留名的机会。”夏衍轻而又轻地叹了口气,将称呼又转回了“皇兄”。 “臣弟知道皇兄并不在乎身后虚名,可自开国以来言官便享有此等特权,这也是天下文人士子心之所向,多得是人企图凭借此事青史留名,还请皇兄多多思量。” 夏望之怒道,“这帮子言官就不该养着,自己持身不正还想管朕!” “不是说朕行事昏聩?”夏望之微微眯起眼,冷笑一声,“那便从明日起,着西厂对各言官行事日夜盯控,朕倒要看看,这帮子东西自己却是有多正!” 夏衍垂下眼,什么都没说。 夏望之出了口恶气,这才想起夏衍,“话说回来,你今日专程来见朕,可是有何要事?” “臣弟……听闻皇兄这段时间上朝都没什么精神,面色也欠佳,特地去寻了几支百年的西域雪参来献给皇兄。” 听得西域雪参四字,夏望之的面色变得有些古怪。倒不是因为西域雪参极其难得,对于天家而言,这天下没有什么稀罕物是见不到的,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西域雪参的主要药效。 滋阴壮阳。 这位皇弟想必是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他夜夜荒唐,这是变着法来给他提醒! 夏望之何等聪明之人,见了此物先是愣了片刻,随即便皱起了眉,装傻道,“皇弟这是何意,难不成也是被脉案一事所误?” 前段时间的脉案一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夏衍此举倒反像是怀疑自家皇兄的男性雄风问题……这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夏衍愕然,“皇兄误会了,此雪参乃臣弟亲手所挖,特意送来给皇兄。” “……既然如此,那朕便收下了。” “臣弟学挖参时倒是略学了些药理,皇兄最近想是还需节制……”他未尽的话被夏望之投来的不善目光给堵在了肚子里。 夏望之冷笑一声,“皇弟绕了那么大的弯子,竟然也是在关心朕的后宫之事?” 夏衍急忙起身,对着夏望之长长一揖,“皇兄误会了,臣弟只是关心则乱。” 夏望之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夏衍也只是从外听说了萧锦失宠的传闻,但针对这段时间夏望之对萧党的不善举动,传闻也便确定了十之j□j。 “皇兄,说来奇怪,臣弟这次进宫为何见到的却是容妃娘娘在执掌凤印?难不成是皇后娘娘身体有不妥?” 若是其他人夏望之说不得还真会翻脸,可面对从小便像条小尾巴一般的夏衍他还真做不出来,打着哈哈道,“没错,萧锦她身体不佳,母后让容妃代掌六宫,让她好好休息,想来凤印也是那时候交的吧……” 夏衍不禁暗暗腹诽:皇兄,这是你的后宫还是我的后宫?最后那个“吧“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连自己封地内的事情都不管,怎么今儿个居然来问皇后?”夏望之说着说着觉得不对,其他人来帮萧锦出头也就罢了,可为何偏偏是夏衍? 夏衍笑得一脸温和纯良,“因为皇兄事忙,往日里给皇兄的礼物都是托给皇后娘娘,臣弟和容妃不熟,便也不好在母后处转交,因而有此一问。” 这两兄弟明面上是在打哑谜,其实肚子里都是门儿清,如果不是萧锦被借故冷遇,就凭她的性子,能让夏望之在后宫里玩脱了形? 但问题的关键是……为何太后对此不闻不问? 既然已经点到了,夏衍也便不再多说,对自家皇兄拱手告辞,临走时还不忘嘱咐一句,“那雪参是皇弟亲手所挖,皇兄一定要记得服用。” 夏望之:“……知道了。” 朕才不会肾精虚耗要!壮!阳!呢!绝对不会! 元沐宫。 “娘娘,”青浣轻声来报,“今日在朝上一名言官上谏未果,当场触柱身亡。” 这段时间的“冷宫”倒是真让青浣和芝华沉稳了不少,尤其是青浣,从最开始还会因为红箩炭而发怒到现在的一步步接过萧锦安排的新任务,这位忠心的侍女表现出了极其优越的适应性。 “因为皇上这段时间的胡天胡地?”萧锦正在闭目养神,闻言不过一哂。 “正是,”青浣谨慎道,“据说皇上当时连太医都没让传,满朝文武都眼睁睁地看着那言官血溅五步。” “那言官死不瞑目,在朝上死死瞪着皇上咽下的最后一口气。” 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的一件事却在萧锦心中压根激不起任何波澜。这不过只是一个开始,言官们很快就会看见,这朝天子究竟对言官有多痛恨。 青浣看着萧锦平静的面容,忽然感到了一丝寒意……娘娘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悄悄地变了? “今日是从何处打听到的消息,可曾被外人所撞见?”萧锦依旧闭着眼。 她能猜到青浣现在的表情,可若是连这么点都承受不了,那谈何以后的计划?萧珅是绝对不会支持的……所以,萧家的势力她不是不能用,而是怎么用。 青浣被萧锦那句话给吓了一跳,忙不迭收回杂乱的思绪,“是秦公子派人传来的消息,奴婢很注意,确实不曾被人发现。” “以后皇上身边的小太监也要注意……”萧锦轻而又轻地叹息了一声,秦端……终究是两边的人。 “是。” 第29章 绵里藏针 沉寂已久的西厂鹰犬终于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在夏望之的刻意指使之下,以疯狂的态势对言官们展开了纠察。 一时间,朝上狼烟四起。 前朝的风波自然影响到了后朝,如果说先前对元沐宫的轻慢还未体现出来,在朝上言官人人自危的今日,总有那么些管不住自己的蠢人刚听着了些风声便在有心人的怂恿下来表忠心了。 这个冬天,元沐宫过得格外艰难。 这一日,青浣正如常一般在廊下绣花,便见专管薪炭的琴雪满脸愁容地走到她身边,“青浣姐姐,这冬天没法过了。” “怎么了?”青浣绣完最后一针,这才看向她,“不是内务府才教送了炭过来?” “今年送来的炭不足往年的一半,娘娘平日用惯了的红箩炭银丝炭统统都不足半数,还教不教人过日子了!”琴雪恨恨骂了句,“这帮子狗眼看人低的奴才!” “慎言。”青浣微微眯起眼,“娘娘说了,最近日子恐怕不大好过,让大家都收敛着些,你可忘了?” 琴雪咬着下唇,“青浣姐姐,不是我说,若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少了也就那么回事,可娘娘平日里那些都是用惯了的,受了委屈可如何是好?” “左右只能平日里省着些用,实在不行说不得便只有舍了面皮我亲自跑一趟内务府,总不能委屈了娘娘。” 待到琴雪走后,青浣微微叹了口气,拿起一旁的绣样却无论如何都绣不下去了。 琴雪所言所见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这些日子她一直按照娘娘所言从前朝获取消息,自然更清楚前朝形势已经严峻到了何等地步。 绝大多数言官自然还是能持身甚正的,但总有那么几个道德败坏的,这些言官向来自诩天下读书人之楷模,此时被抖落出来行那肮脏龌龊,欺男霸女之事,简直令天下大哗,连带着言官之首的萧首辅声望也跌到了谷底。 萧珅一直没有露面,也一直没有任何反应。 此时不仅是朝上,天下人都在等着看萧首辅如何应对,身为萧珅独女的萧锦此时同样是目光的焦点。 ……可是娘娘过得如此艰辛,萧首辅可知道?如果他知道,为什么一直不对娘娘的困境施以援手? 青浣始终不敢想象最坏的可能,若是萧首辅自身难保,那又该如何是好? 青浣越想心中越是慌乱,终究还是忍不住放下绣样,提着裙子去找了萧锦,可当她看见正斜靠着美人榻翻书的萧锦时,似乎周身的焦躁忽然被她周身的平静淡然气息给安抚了下来。 “出了何事?”萧锦正闲来无事看着话本,见青浣急匆匆进来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不由诧道。 “娘娘……外间萧大人之事,您就不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萧锦反倒笑了,“父亲一生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眼下不过是区区几个言官持身不正,又有什么打紧?” “可是……” “没有可是,”萧锦道,“今日外边……” 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听得门轻轻响了三响,芝华满是狐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启禀娘娘……容、容贵人求见!” 青浣简直要瞠目结舌,“娘娘?” “让她进来,”萧锦笑吟吟合上书,“闲了这么久,本宫也想活动活动筋骨了。” 眼下正是隆冬,容晴身着石青色的灰鼠毛披风,进门时顿时带进来一股冬日的寒风,萧锦一眼瞥见她肩上的雪粒子,“外边下雪了?” “回娘娘的话,下了些雪粒子,”容晴垂眉道。 她倒是的确生得美,比起先前选秀时见她又多了份少妇的韵味,想来经历了人事毕竟不一样……可为何夏望之却独独抛在了脑后? 萧锦笑了笑,“倒是好些时候不曾见到你了,今日为何突然想起过来?” “嫔妾一直都有来元沐宫向娘娘问安,可直到今日才有幸得见,想是娘娘凤体见好。”容晴微微一笑,丝毫没有来过几次都被拒之门外的不满。 萧锦这才想起,元沐宫起先的确是依着太后的意思闭门谢客,到了后来却是的确没人来了,她也就忘了还有这茬。 “最近天气冷,身子总觉得有些懒,”萧锦对容晴的示好只是置之一笑,吩咐道,“来人,给容贵人拿个手炉来。” 容晴方才进门时肩上还有雪粒子,想来是跟着的宫人照顾不用心,眼下后宫是容嫣一手遮天,对于容晴这个名义上的族妹、实际上的仇敌能保证明面上过得去已然不错,若是想要什么好待遇……那还是回去早些洗洗睡了做梦比较实在。 “谢皇后娘娘。” 简单寒暄几句后,两人就这么对坐喝茶,容晴不先开口,萧锦自然也不会多问。 若是说到耐心,恐怕没有人能胜过萧家嫡女。 “皇后娘娘,嫔妾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容晴双手捧着芝华递上来的手炉,声音平和,倒好像当真是有惑需解。 “眼下后宫主事乃是容妃,”萧锦品了一口茶,语气中带着几分似笑非笑,“容贵人与其来找本宫,说不得找你的族姐来得更快。” “娘娘何苦笑我,”容晴终于露出了一抹苦笑,“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嫔妾当真与容妃娘娘如此融洽,此时也便不会出现在您面前了。” 萧锦但笑不语。 容晴放下手炉站起身来,径直走到萧锦面前跪下,“嫔妾愿发下重誓,所言绝无半分虚假。” “若有半字虚言,嫔妾自当天打雷劈!” 萧锦却只是微笑,“容贵人快快请起,何须如此?” “不知娘娘可曾知道,当年皇上在容家看上之人是嫔妾?”容晴缓缓道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她头一次抬起头来正视萧锦的眼睛。 “娘娘在宫里日久,想来对此事应当有所耳闻,当年选太子妃前皇上曾去过容家,也正是那时,皇上见了嫔妾与容妃娘娘。” “皇上当时心中属意之人乃是嫔妾,嫔妾自知萤火微光,不敢同皇后娘娘相提并论,但却也想找回一个公道。” “空口无凭,”萧锦收起笑容,淡淡道,“眼下在宫中妃位的乃是你族姐容嫣,若无切实证据,本宫当可治你诽谤之罪。” “皇上的贴身玉佩,不知此物可不可算?” 容晴将手摊开,细白的手心之上,一枚龙纹玉坠正散发着莹润的微光。 萧锦沉默了片刻,那枚玉佩她还当真见过,她和夏望之自幼相识,那枚玉佩是他当太子时常佩戴的一枚,后来却突然换了,她原本还以为是这人久了腻了,不想竟然是转送了佳人。 容晴只是静静将那玉佩托在手心,也不催促。 她等了这么久,不在乎再多等这一时半刻。 “即便这玉佩真是皇上的又如何?”半晌后,萧锦悠悠开口,“当年容家将容嫣送进宫来,皇上对此也无任何异议,并且照样封了容嫣妃位,这让本宫如何相信你不是意外捡到这枚玉佩,而当真是皇上亲手所赐?” “话说回来,就算皇上当年对你有心,可时隔这么久,哪怕是在选秀时你也看见了,皇上并未对你表现出特别的兴趣,即便是在你入宫后的现在,除了初夜之后皇上也并未再次召你宠幸。” “本宫又该如何相信于你?” “娘娘既然愿意同嫔妾说这么多,这已然说明了娘娘对嫔妾有信心,”容晴却反倒微微笑了起来。 她生得美,一笑起来简直如同古画中的仕女走下画来,娴静优雅。 “从进了这扇门开始,嫔妾便已经相信娘娘知道臣妾的来意,并打算对臣妾施以援手。” “容妃娘娘有些事情做得着实欠考虑。” 她很聪明的没有提自从容嫣执掌后宫后元沐宫待遇的变化,以免触了萧锦逆鳞。被一个后妃扫得如此面上无光,萧锦身为皇后岂能容忍? 她只要略作提点便够了。 “娘娘也无需考虑嫔妾的真心,自嫔妾进宫以来,受到的刁难不可计数。”容晴顿了片刻,摇了摇头道,“娘娘可还记得选秀时的巫蛊之术?” “如何?” “容嫣行事草率,又不愿听劝告,擅自行事,企图借此机会除掉嫔妾并脱离家族的控制……” 容晴说到此处,萧锦终于看向了她。 “娘娘不必如此诧异嫔妾说的直白,今日在此处,嫔妾不但是为了得到娘娘的支持,更是为了保命。” “眼下容嫣掌权,嫔妾若是不能找到一个靠山,恐怕下一个死的便是嫔妾。” “容家和萧家对立已久,你又凭什么认为本宫会帮你?” “因为,嫔妾与容家不共戴天。” 第30章 不共戴天 “好一个不共戴天。”萧锦轻轻笑了起来,笑声中却不带半分温度,“容晴,你可知若不是本宫,早在遴秀阁时你便早已遭了毒手。” 容晴淡淡道,“嫔妾若是不知,又如何会来找娘娘?” “容嫣视嫔妾为眼中钉肉中刺,更深恐嫔妾的到来会让皇上想起昔年容家狸猫换太子一事,自然对嫔妾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若不是娘娘安排在嫔妾身边的齐嬷嬷多次对嫔妾施以援手,嫔妾早已死在容嫣的暗算之下。当日在遴秀阁时嫔妾还不敢确定,后来才肯定乃是皇后娘娘所为,可一直不曾找到面见娘娘的机会,今日得见,自然要叩谢娘娘大恩!” 言毕她起身,恭恭敬敬对萧锦磕了三个响头。 齐嬷嬷不是早已与钱熙雨身边的刘嬷嬷一起因为卷入巫蛊事件中服毒自尽?为何容晴却在此时说是齐嬷嬷救了她一命? 萧锦定定看了她许久,目光中总算有了些许温度,“还不算太过蠢笨。” “谢娘娘夸赞。”容晴并不以为意,续道,“自从想通了身边之人乃是皇后娘娘所指派,嫔妾便擅作主张,认为娘娘对嫔妾愚钝资质有所看重,所以才厚着脸皮前来。” “冒昧之处,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无妨。” “嫔妾初时不识娘娘之心,以为齐嬷嬷乃是皇后娘娘安插在嫔妾身边的眼线,可在见了齐嬷嬷数次救了嫔妾之命后,嫔妾便明白了身后当是有高人。可当时情况不明,嫔妾也不敢随意猜测,不想后来竟然出了巫蛊之事,嫔妾起先以为是容嫣嫁祸于嫔妾,可不想竟然是着落在了钱秀女身上。” 她没有多问那巫蛊小人究竟是何人放在钱熙雨处,但这也是她的聪明之处。 巫蛊之术非同小可,她对萧锦不过是初初效忠,即便到后面她充其量也只能充当萧锦手中的枪,再走运一步才可能谈及合作,从头至尾都不存在忠心,萧锦凭什么相信她? 何必自讨没趣。 “此事你不必再过问,”萧锦平淡道,“钱秀女已然被取消选秀资格,两位嬷嬷也已身死,有罪之人自当受到处罚。”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容晴心中却已然有了数。 看来容嫣当时是当真想要弄死她。 “本宫倒是没想到你是个胆大的,”萧锦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笑非笑瞥了容晴一眼,“你便不怕误打误撞,万一不是本宫所为,抑或是本宫将你的话转述给容妃?” “娘娘乃是胸怀大志之人,岂会被此时一时困境所扰?”容晴轻轻地笑了笑,“眼下虽然看起来容嫣风光,但这风光也是旁人给的,太后娘娘真心宠爱之人乃是皇后娘娘,恕嫔妾多嘴,太后娘娘此时却非但对娘娘遭遇不闻不问,似乎还隐隐有放纵之势……容嫣此时越是张狂,以后摔得也便越惨。” “你倒是嘴甜,”萧锦丝毫不为所动,“你先前所言,昔年皇上在容家看中之人乃是你,后来又言你同容家有不共戴天之仇,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干系?” “若是当真有仇,又为何送你进宫,不在当时便将你送与皇上?” “娘娘明鉴。”容晴分明不在意萧锦刚才话中的贬损之意,淡定从容。 萧锦不禁微微纳罕,如此聪明伶俐的女子,若是早日送到夏望之身边,怕容家得益远非现在容嫣可比,为何从上辈子到这世,容晴始终都未能站在权利的核心? “嫔妾虽是容家女……”容晴顿了顿,忽然抬头对着萧锦一笑,“不知娘娘可听闻过容恨水?” 如何没听过?萧锦心头微微一凛,“容恨水是你何人?” “正是家父。”见萧锦听说过容恨水,容晴面上的笑容反倒更苦涩了些。 “如果容恨水是你父亲……”萧锦皱了皱眉,“容家为何要把你送进宫来?” “因为那是父亲提出的最后一个要求。”容晴的声音中染上一分冰雪之意,“父亲从漠北传回消息,让嫔妾一定要进宫。” 容恨水一事萧锦也略有耳闻,只是没想到内里竟然还有这般门道。 容家是地道的京城大家,容家前任族长容梦龙生性风流,费了大心思从江南娶回花魁一事闹得京城风风雨雨。 京城从来最不少的便是这等花边消息,原本这消息过了也就罢了,容梦龙为人花心,纳了新人依旧日日混迹于秦楼楚馆,若当真不过再是一场负心薄幸的风月反倒好了,可偏偏花魁生了个名动天下的儿子。 容恨水。 三岁能吟五岁能诗,连中两元,若非着实年纪太小,殿试便晚了几年,说不得又是一个连中三元。 时人皆赞容家子,更有华章绝句流传于世,更令人击节赞叹的则是容恨水的策论,完全脱离了一般文人的空谈,言之有物且切中要害,更兼之切入点精绝。 正当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入朝为官一展抱负之时,这位惊才绝艳的天才却再也没有了机会。 先帝时有一桩谋反大案,龙颜震怒,下令彻查朝野,而出乎所有人意料,容恨水卷入其中,容家百般活动方才保住其性命,流放漠北。 关于容恨水为何卷入此案一直疑团重重,不少其好友都暗指真正谋反之人乃是现任容家族长容居林,容恨水不过是替人受过。 奈何容家势大,无人敢直撄其锋,容家曾名动一时的天才,就此陨落。 若是容晴是容恨水的女儿,那倒是很好的解释了容家在有容嫣这等歹竹的情况下,为何会出现容晴这根好笋。 这仇,当真是不共戴天。 “容恨水从漠北递回来的消息?”萧锦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她原本以为这位风流才子早就受不住边塞艰苦客死异乡,不想竟然还活在人世,甚至还有余力将手伸到容家来。 容晴古怪地笑了笑,“娘娘先前不是问嫔妾,为何初见皇上明明看中的是嫔妾,送去的却是容嫣?” “容居林担心嫔妾入宫后会对容家不利,便对皇上言及说嫔妾出生时便克死生母,乃不祥之人……” “皇上信了?”萧锦简直有些瞠目结舌,夏望之可是敢在佛祖面前花天酒地之人,指望他怕这个,未免有些太过无稽。 “皇上爱美人。”容晴垂下眼,温柔道,“容嫣容晴,并无甚分别。” 这倒是个看得清的。 “你说容恨水从漠北传回消息,这才能让你进宫?”得知容恨水还在世的消息,萧锦心中顿时活络了起来。 上一世倒是一直没听闻他的消息,想来是因为容晴之死,这辈子保住了容晴,倒是不愁他不自投罗网。 “父亲乃是为容居林顶罪,昔年谋反之人乃是容居林!”容晴终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若非父亲被流放漠北,家母也不会因为悲痛过度早产,以致生产时大出血早亡!” 看来容家倒还是有几个容恨水的心腹,不然容晴怕也长不到这么大,更别提还能和容嫣一起出现在夏望之面前。 “此仇……的确不可不报。”萧锦微微颔首,“你肯把这些告诉本宫,本宫倒是有些相信你的诚意了。” “嫔妾愿为娘娘做牛做马,只求让容家之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容家眼下如日中天,可若是能让容恨水回来重掌容家……萧锦微微眯起了眼。 “来人,给容贵人上茶。” 见对面的容晴僵硬的肩背终于有了些松缓的迹象,萧锦的笑容越发和缓,“不必紧张,在此处你可以尽管放心。” 不想竟然有此神来一笔,当真是让人……无比期待。 进门来奉茶的青浣一抬眼看见萧锦狐狸般的笑容,手一抖差点没端稳盘子。 虽然声音不大,但萧锦立时便敏锐地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可却只看见青浣眼观鼻鼻观心一脸严肃的模样。 ……娘娘身后刚才好像有九条尾巴,这一定是她的幻觉! 容晴去过元沐宫的消息像一阵微风一般刮过了后宫,自然也落在了容嫣耳中。 “娘娘,”祁兰轻声道,“容贵人去求见了皇后娘娘。” 容嫣正闭着眼享受着她的按摩,指尖力道正好地从面上滑过,许久才懒洋洋道,“这有什么打紧,反正萧锦也不见人,想来是失了宠怕丢人。” “……可是皇后娘娘见了容晴。” “你说什么?”容嫣骤然侧脸。 她的动作太突然,祁兰猝不及防之下,指甲不小心在她面上划了一道,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娘娘恕罪!” 容嫣单手捂着脸,恨声道,“蠢材,还不把镜子给本宫拿过来!” 祁兰取了镜子来,容嫣看着镜子里面上微红的一道,顿时恨得又咬了咬牙,回手便是重重一巴掌,“贱人!笨手笨脚,要你何用!” 祁兰被她一巴掌扇倒在地,嘴角流出血来,面上被容嫣长长的指甲刮出了几道血痕,却还不得不爬起身来,不停地磕头请罪,“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容嫣还不解气,重重朝她身上踢了几脚,“混账东西,一点也不给本宫省心!” 直到容嫣发泄够了,这才不耐地又躺了回去,见祁兰没动静,顿时怒骂道,“蠢货,还不回来继续按!” 祁兰咬了咬牙,温顺的跪了回来,继续替容嫣敷面。 “两个不成器的东西,就算见一面又怎么样,本宫听闻安乐王还去向皇上旁敲侧击进谏……啧啧,也不想想,一个没权没势的王爷,算得什么。”容嫣闭着眼睛,没看见祁兰眼中一闪而过的厉芒。 第31章 家贼难防 容晴话虽如此说,但手底下的动作可是半分没有松懈。 她可没忘当年在容家夏望之第一眼看上的是容晴,虽然进宫后不过一夕欢愉,但谁知道夏望之不会突然想起来,再和这个贱人再续前缘? 也亏得容嫣虽然脑子不够使,但弄起这些劳什子来倒是无师自通,竟然暗中派人生生把容晴所住的流云阁看守了起来,又特意给王公公送了好处,把容晴的牌子给挪到了不显眼处……其他各种零零碎碎暂且不表。 可惜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眼见天已擦黑,容晴按照惯例早早便安排好羊车候在门外,又通知下去让各宫早做准备。各宫的妃嫔们闻讯登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从羊爱吃的嫩叶到盐巴不一而足,都卯足了劲就等着皇上来……可偏偏从今日下朝到现在还没有半点夏望之要过来的消息,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 容嫣心中本能便觉得了有些不好,难不成…… “皇上还没过来?”容嫣双手死死绞着帕子,“幽昙,你再去看看。” 按理说皇上应当还没那么容易腻味这个游戏,昨日里还盛赞此羊通灵,今日怎的……莫不是被谁缠上了? 幽昙低眉顺眼应道,“是。” 随着天越来越黑,容嫣的脸色也越发难看,手里的帕子几乎被她绞烂,自从她接掌凤印以来,从未觉得日子如此难熬过! 望帝这段时间对她宠爱非常,此时还能去了何处? 正当此时,门帘忽然轻轻一响,容嫣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去,见进来的人是幽昙,眼睛瞬间一亮,“如何,皇上何时到?” 幽昙面色难看,吞吞吐吐了半天,这才道,“启禀娘娘,今儿个下午皇上在景梅苑赏梅时遇见了容贵人,今晚……今晚怕是不过来了。” 话一说完,幽昙立时胆战心惊地跪下,“请娘娘饶命!” “容晴……”容嫣死死咬着牙关,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她又如何得知皇上会去景梅苑!” 夏望之去景梅苑的消息连她都不曾知晓,如果不是萧锦动了手脚,就凭容晴又如何能及时得知这个消息! 好一个萧锦,自己被困在元沐宫夺了权,眼下便让容晴来夺宠了! “娘娘,”祁兰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奴婢去打听过了,皇上今儿下午是临时起意去的景梅苑,身边只带了王公公,不知怎的就遇上了容贵人,两人相谈甚欢……” 她话还没说完,面上就狠狠挨了容嫣的一巴掌,“没用的东西,好一个相谈甚欢!连容晴都能知道皇上的去向,本宫却还被蒙在鼓里,要你们何用!” “娘娘息怒。”祁兰捂着脸,眼底一抹恨意被硬生生压了下去,“王公公向来爱财,您忘了以前庄美人的所作所为了?” 在祁兰的提点下,容嫣这才想起了萧锦曾借机发作过的初一十五侍寝之事,王太监似乎就是在牌子上做了文章……这刁奴倒是会讨巧。 “倒是本宫疏忽了,那刁奴向来爱财,说不得也是被买通了……” 容嫣自以为拿着了把柄,可她却忘了,若是王公公当真只是爱财无脑,又怎能在夏望之身边得宠那么久? “说起来,本宫记得依稀曾听闻前些日子安乐王也去了景梅苑……”容嫣托着下颔,不经意道。 祁兰的眼睛微微一亮,随即迅速收敛了起来。 容嫣没发现祁兰的神色变化,自顾自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祁兰神色微微一动,随即轻咳了一声,“娘娘,此事万万不可。” 容嫣一时头脑发热想借着安乐王的名义除掉容晴,却也不想想安乐王是什么身份! “有何不可?”容嫣皱起了眉,“反正那小贱人惯来勾三搭四的……” “娘娘慎言!”祁兰急忙喝止,“安乐王爷乃是太后最宠爱的儿子,您这般行事绝讨不得好!” 容嫣也不过只起了个念头,见祁兰如此,之前那心思也便动摇了。 “……既然如此,再看便是。” 元沐宫。 萧锦面前摆着一盘鲜灵灵的紫玉葡萄,这放在平时自然不算什么,可眼下正是隆冬,元沐宫又是这等处境,出现这种东西便容不得人不生疑了。 “娘娘,奴婢就说太后娘娘只是一时被人蒙蔽,最疼爱的还是娘娘!”芝华兴高采烈地站在一旁,比萧锦还高兴。 正主儿却伸手拈了颗葡萄,放在面前打量了半晌,“你尝尝看。” 芝华说得正高兴,不想萧锦凭空来了这么句话,她天性单纯,倒也没往别处想,“这是太后娘娘送来的,奴婢可不敢。” 萧锦笑了笑,“你吃了告诉本宫是甜还是酸。” 就算芝华再傻,眼下也看出不对劲了,她接过萧锦手中那颗葡萄,小心翼翼放进嘴里,随即便睁大了眼,“娘娘,是酸的!” “这是告诫本宫别拈酸吃醋,”萧锦嗤笑一声,“这才几日,个个便争先恐后来本宫头上撒野,真当我萧家无人了不成!” “娘娘千万别这么说!”芝华吓了一跳,“这要是被人听到了可怎么得了!” “被人听到?”萧锦淡淡反问一句,“这宫里除了这几个人,还有谁能把消息传到外边去?” 芝华闻言一愣,“奴婢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父亲对本宫的消息了如指掌,你芝华不说居功至伟,却也不可小觑,你说……本宫应不应当谢你?”萧锦随手将那盘葡萄移到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芝华。 “娘娘冤枉!”芝华大骇,腿一软便跪在地上,连嘴唇都在颤抖,“奴婢、奴婢从不曾背叛过娘娘!” “不敢?”萧锦轻轻地笑了一声,“本宫同秦端传消息一事,想来也是你传出去的,巫蛊一案,你也不曾消停,父亲究竟是许了你什么,你这般为他卖命?” 萧锦的话已经说得明明白白,芝华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端端正正地跪在了萧锦面前,“娘娘,此事当真并非奴婢所为。” 这倒是出乎萧锦意外了,她身边之人排除下来可疑的唯有芝华,不然又是谁将巫蛊一案明里是鞑靼所为,实则幕后之人是她一事捅给了萧珅? “奴婢从小同娘娘一起长大,”芝华轻声道,“虽然不知奴婢是为何让娘娘有所怀疑,但奴婢愿以项上人头担保,绝对不会做出背叛娘娘之事。” “首辅大人在娘娘出阁前的确曾对奴婢说过要及时劝导娘娘,以免行差踏错,可奴婢自知资质愚钝,能留在娘娘身边也是因为娘娘垂爱。娘娘行事举止,看人看事也远非奴婢所能置喙,奴婢只求能在娘娘身边效犬马之劳,至于旁的,万万不敢多想。” 言罢,芝华端端正正地跪在萧锦面前,磕了个头。 她如此坦荡荡,反倒让萧锦犯了嘀咕,难不成真是她疑错了人不成?但是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芝华,若是当真不是她……那她身边还有谁能如此之能耐? “行了,你先起来吧。”萧锦有些头疼,她原本也只是想一诈,不想竟然得到的是这样的结果。 芝华跪在地上不起身,“若是娘娘不信,奴婢愿以死明志。” “无需以死明志,”萧锦沉吟了片刻,“既然有人嫁祸于你,那你便去找出那人来。” 芝华的眼睛亮了亮,“娘娘?!” 正当此时,门被轻轻敲了敲,“娘娘,奴婢有事汇报。” 萧锦挥了挥手,示意芝华退下,后者原本还有话要说,见势也只能先行告退,在和青浣擦肩而过时,还狐疑地瞪了对方一眼。 青浣:“……” 待到芝华出去,青浣满脸茫然,“娘娘,芝华方才?” “不必管她,”萧锦淡定道。 青浣满头雾水,却依旧按着萧锦的意思,“娘娘,今儿下午王公公提及景梅苑的梅花,成功让皇上去了景梅苑,容贵人也一早便在景梅苑等候,两人已经成功见了面。” “嗯,接着说。” “容妃娘娘果然在容贵人住处外安排了眼线,容贵人行事谨慎,离开住处时也不曾被眼线发现。” “倒还算个聪明人。”萧锦颔首道,“皇上眼下在流云阁?” “正是……”青浣迟疑了片刻,“容妃娘娘似是一早便安排了羊车,如此做派,娘娘……” 如果按照上辈子萧锦的行事习惯,恐怕就算夏望之一早把她打入冷宫,她也依旧不得不去以家国大义去进行劝说。 谁让天下给她上了个妇德的枷锁? 可若是这辈子……她连这大夏都不在乎了,还在乎此物? “关本宫何事?”萧锦随手拈起一颗葡萄,“尝尝看。” 青浣满脸茫然地接过葡萄放入口中,眼前顿时一亮,“好甜!” 萧大皇后终究还是耐不住好奇,伸手拈了颗自己吃了,顿时被酸倒了牙。 萧锦:“……” 青浣终究还是不死心,“娘娘,您既然能够影响到皇上的行程,为何要让容贵人前去?” “难道你想去?”萧锦温柔鼓励地看了她一眼,“如果你当真想,本宫倒是……” 青浣顿时毛骨悚然,“奴婢绝无此心!” 为了确保可信度,她还一字一顿道,“如有此心,天打雷劈!” 第32章 祸深根深种 萧府。 外面鹅毛大雪纷飞,屋内却是暖意融融,案上黄石异兽镇纸被摩挲得温润光滑,镇纸下纸已铺开,萧珅正亲手磨了墨,打算趁着闲情练练字。 这两父女倒是在这方面习惯上异常如出一辙。 这厢萧珅还没写几个字,那厢便听得刘管家前来禀报,“阁老,安乐王爷的车又来了。” 早在递上告老折子之后萧珅便闭门谢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正是因为此,让绝大多数上门的萧党都吃了闭门羹,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更助涨了朝中的暗流涌动。 刘管家是萧府老人,若是连他都劝不走来人,那便说明来人的确是铁了心一定要见他。 这个夏衍,倒是当真贼心不死……萧珅摇了摇头后便收敛心神,专心写字。 直到写完手头一整幅字,满意地打量了一番后,萧首辅这才想起外边还站了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敷衍地应了一声。 “说我正卧病在床,不便见客。” “阁老,安乐王说,您这次不见他,他便等在外头不走了……”老管家眉头几乎拧成了个“川”字,却还得把这话传到首辅耳中,原本就已经白了一大半的头发似乎又多白了几根。 果不其然,里头的萧珅压根就没回音,刘管家在外头站了半天,几乎冻成了半个雪人,可依旧没见到自家大人有回心转意的意思。 ……这可如何是好? 萧府外。 车外风雪交加,车内却是暖意正浓,安乐王就算再怎么闲云野鹤终究也还是皇亲国戚,本朝皇室子弟原本就只剩下这唯二的两根苗,兼之太后又疼爱夏衍,再如何待遇也差不到哪去。 觉着有些太热,宋翎伸手推开一道窗缝,狂风卷着大片雪花扑面而来,顿时把他吹了个激灵,忙不迭把窗户关上,“您就这么笃定萧阁老一定会见您?” “萧珅老谋深算,”夏衍笑了笑,“他若不想落得个苛待王爷的恶名,今日无论如何总得让本王进府一叙。” “王爷……”宋翎玩味地看了他一眼,“微臣倒是真有一事不明。” “说。” “您这到底是来看萧阁老,还是借着看萧阁老的名义看皇后娘娘的未来处境?” 宋翎这话可谓问得极为大逆不道,夏衍却不过瞥了他一眼,“你就只看得到这些?” “您特意去景梅苑等了一番人,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惜了,下官鼠目寸光想来也算不得什么。” 宋翎微微眯起眼,神色揶揄,“也算是皇后娘娘手段通天,听闻皇上便是在景梅苑再度宠幸了容贵人……” 如此神通广大,又如何会需要夏衍来操这份闲心? 夏衍沉下脸,宋翎此言自是触到了他的痛处,皇兄又不喜欢萧锦,为何当年父皇不将萧锦嫁给他! 宋翎只做不见,缓缓勾起唇角,“王爷,若是您当真喜欢皇后娘娘,待到您大业得成之后,总有得到她的一天,若是您现在整日里挖空心思不过绕着个女人转……恕微臣直言,您怕是这辈子都别想碰着她一根手指头。” “住口!”夏衍一掌重重拍在桌上,茶水泼了一地,显是动了真怒,“本王和皇兄自幼一起长大,视皇后如嫂,休得胡言乱语!” 见夏衍似乎是动了真怒,宋翎也便不再多说,但有些话就像毒草的种子,一旦埋进了心底,总有机会生长发芽。 王爷,若是您当真对皇后娘娘没什么念想,那为何行事总是在围绕她转? 从巫蛊之事牵扯上钱家,让关东巨擘心生忐忑,的确是栽得一手好赃。若是萧锦的打算当真是关东钱家,说不得这位皇后娘娘所图……还当真能和他们有所交集。 不过不必着急,若是天家和乐,夏衍又何需他们这帮谋臣? 眼下他既然需要谋臣来自保,将来必有一日会需要良臣来治国! 宋翎眼底滑过一抹笑意,随即轻笑一声,“王爷?” 夏衍心情不佳,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声。 宋翎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萧阁老的告老折子迟迟被皇上扣着留中不发,朝上萧党人心惶惶……” “一群蠢材。”夏衍一肚子火正没处发,冷笑一声,“萧阁老在朝上根深叶茂,岂是这么一点风波就能动摇得了的?” “倒是当真有墙头草已然开始与容党接触了……您看?” “不急,萧阁老自己都不会留下这帮人……”夏衍罕见地正色看了宋翎一眼,“你对于萧容党争如此热衷,可千万别让我发现你做了不当做的事。” “那是自然。” 待到天色接近傍晚,萧阁老总算请在外头吹了一天冷风的安乐王进了萧府大门。宋翎眼见夏衍还特意整理衣冠的模样,话到了嘴边终究没有说出口。 萧阁老这等修成了千年狐精的人物,如何会看不出安乐王的小小心思? 可当年既然无用,眼下……怕是更无用了。 萧珅一身家常衣服,虽然未穿朝服,可周身一品大员的气派却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那是身居高位久了自然而然便带上的气势。 “不知安乐王爷驾到,老臣身体不适,让王爷久等,着实失礼。” 虽然明知他压根就是满口胡言,可偏偏这位大夏文官之首就是能说的冠冕堂皇,好像这就是真相。 “是本王来得冒昧。”夏衍对外从来风度绝佳,“萧阁老养病要紧,朝中可离不得首辅。” “切勿提首辅二字,”萧珅摆手笑道,“老臣已是将要告老还乡之人,当不得这个称呼。” 夏衍和萧珅对视一眼,大小两只狐狸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虚情假意。 明眼人都知道眼下夏望之不过是压一压萧党的气焰,不可能当真动萧珅,萧珅之所以做出眼下这副态势,不过是为了获取更多的好处罢了。 政客就是政客,哪来那么多良心可言? “阁老为何如此说?”夏衍故作惊讶,“本王只听闻阁老生病,却从不曾听闻阁老要告老一事?” 折子都被扣了两个月了,不过夏衍是常年在外边跑的人,若是旁人来说或许还有些面上挂不住,可换成夏衍倒还勉强能算是情有可原。 但谁会信? 萧珅但笑不语。 “闻得阁老身体欠佳,本王特带了西域红参前来探望,”夏衍说话时自有下人将礼物送上,“阁老年富力强,想必加以调养便能尽快康复。” 这话倒是有几分真心,这些日子朝上闹得着实有些不像话,夏望之少了约束简直有些胡作非为,太后又不理事,如此下去,如何得了! 夏衍找了这么多理由……其实归根到底不过是因为有人受了欺压罢了。 “谢王爷吉言。” 萧珅微微挑了挑眉,以夏衍闲云野鹤的身份,着实不必在他身上下功夫,莫非是有求于他? 思及此处,萧首辅的目光自然而然便落在了一旁宋翎的身上。 原来如此。 “这位便是三元及第的宋状元了?”萧珅转而将话题带至一直在一旁充当人肉布景的宋翎身上,笑容中多了几分真心实意,“倒是的确是年少英才。” 宋翎那一年的主考官是萧珅的门生,若是算起来倒还真能称萧珅一声座师。 宋翎微微讶然,随即上前一步,一揖到地,“学生见过座师。” “好,好!”萧珅连道了两个好字,“自大夏开国以来,唯前朝柳宁柳帝师曾获三元及第殊荣,愿你能如柳帝师一般,为大夏建功立业!” “学生惭愧,”宋翎面上竟然微微红了红,“当不得座师谬赞。” 萧珅哈哈一笑,“不必自谦,你能三元及第便是你真才实学的表现,先磨练几年,日后自然会有大发展。” 夏衍之所以带着宋翎来,实质不过是寻个由头。 他身为外臣,总不可能直接插手皇兄的宫闱之事,但若是能让萧珅有出手的意思,即便只是扶一个小小的翰林一把,那么也便可以看做是长达两个月以来萧首辅的首次动作。 一个宋翎自然不算什么,可若是宋翎是安乐王带来的,那么原本便已经招了望帝忌惮的萧党说不得便会又多了条罪名。 所以萧珅只说先磨练几年,几年后安知朝堂又已经成了何种模样? 宋翎早知萧珅不会入壳,天地亲君师,大夏对于师生关系看得异常之重,座师会不遗余力扶植学生,而学生若是做出了背叛座师之事也会为天下人所不齿。 文人最是爱名,他的同年都是萧珅的门生,萧珅当首辅这么多年,门生故吏众多,随着外放历练以及在京为官的这些门生逐渐成长,以座师名义拧成一股绳,届时才是萧党这等根基深厚的庞然大物最可怕之时。 但他们此来并不需要萧珅表态,只要萧珅见了他们,自然便会有相应的风声放出去,而只要萧珅动了,萧党的心也就安了。 即便这手段有些无耻,但只要能达到目的,那又有什么打紧? 第33章 黄雀在后 “还不出来?”萧珅轻斥一声。 “阁老,您早知安乐王此来不安好心,为何还要见他?”秦大公子早不知道在后头光明正大地“偷听”了多久,闻得萧珅发了话,这才笑眯眯打屏风后转了出来, “我若是不见他,明日便会得人参一本倚老卖老,连天潢贵胄的面子都敢扫……”萧珅这等级别的老狐狸对此等小打小闹的伎俩丝毫不往心里去,“更何况,我就算见了他又能如何?” 就算夏衍打的是借势的主意,端得也要看他有没有那般能耐! “见了便会有萧阁老同安乐王沆瀣一气的传闻。”秦端揶揄道,“您老明知如此,却还执意要见,这等以身饲虎的功力当真非常人所能及。” 萧珅略扫了秦端一眼,后者顿时噤了声。 “你这些日子为何总和钱家之人来往?” “您也知道,”秦端摸了摸鼻子,尴尬道,“这不是钱将军送了几个美人过来,不好意思不搭理么……” “钱启武的人你也敢收,”萧珅皱了皱眉,“你平日里花天胡地也就罢了,怎的最近越来越不知轻重?” 秦端忙不迭举手告饶,“阁老,话可不能这么说。您看,这还不是钱家选秀无门,找不着皇后娘娘也见不着您,这才烧香烧到学生这来了。” “你这会倒又知道自己是我的学生了?”萧珅简直对这个惫懒学生啼笑皆非。 说他不明白,他比这朝上大多数人都清醒得多,可若是当真要让他做些什么,他却又跑得比谁都快。 “你最近行事太过嚣张,已然被西厂盯上了。”萧珅懒得再理他,径自走到桌边坐下,“当日你去柔雪海时西厂便已经跟上了你,至于你和钱启武的会面更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你可知道?” 秦端向来是极会看眼色之人,自然巴巴地过来给自家师长倒上茶,不同于宋翎的所谓座师,他是正儿八经萧珅一手带出的学生,师生情分自然不同一般。 “西厂向来做的便是这档子事,要是做了什么事他们不清楚,那反倒才奇怪了。” 秦端话说的轻松,说完心中却忽然“咯噔”一声,察觉到有什么不妙。 萧珅似笑非笑看了他许久,这才开了口,“倒是我一直小看你了,说吧,什么时候从皇上那里与西厂扯上了联系?” 秦端自然抵死不认,“阁老为何会有如此无稽之谈?” “既然是无稽之谈,又何必如此在意?”萧珅拿着杯盖的手轻轻拂着茶面,秦端心中那根弦却是越绷越紧。 “宋翎如此大张旗鼓的去找人,你倒也当真耐冻,”萧珅好整以暇道,“大冬天的单衣当街骑白马,生怕消息传不到西厂耳里。” “我本还以为你不过是行事疏漏,可你这分明便是有意教西厂得知,先是皇上……再是阿锦,你还当真是两头讨好。” “学生哪敢?”秦端告饶道,“阁老也知道,学生一直不入朝堂不沾朝政,最多便是替人破破财消消灾……” “破财消灾?你凭什么?”萧珅一句反问便让秦端哑口无言。 “阿锦做事向来不计后果,你若是按照她的意思行事……”萧珅轻而又轻地笑了一声,“还是早早抽身为妙。” 萧珅向来打蛇打七寸,他能这么对秦端说,自然是手中已经掌握了切实的证据。 果然最近行事还是过于张狂,以至于引来了这位大夏朝臣第一人的注意……秦端垂下眼,再抬眼时便已是换了副笑模样。 “知女莫若父,阁老这么说,怕是皇后娘娘会心寒。” “她教你去同钱家联系?那宫内选秀的巫蛊之术这般大的事,她真以为自己就能一手平息得了?” 萧珅的声音不大,可却一字字重重砸在秦端的心上。 萧锦的确让他去同钱家之人周旋不假,可这巫蛊之事的来龙去脉连他都尚且只能算是知道个六分,看萧珅的意思……却像是知道了个囫囵? 难不成,萧锦还真有什么别的打算? “学生不过是替人跑腿罢了,”秦端举袖做掩面状,“一举一动尚且还在西厂的监视之下,就连收个美人还不知道是不是同床异梦,您何必和学生计较这些?” “你可知钱老将军年老痴傻,被软禁在家中已经半年了?”萧珅才不与他多费口舌,径直抛出了正题。 秦端的瞳孔骤然一缩! 虽然一直都疑心关东钱家必然有变动,可却没想到竟然当真是身为钱家中流砥柱的钱老将军出了问题。 此时问真痴还是假痴已经毫无意义,但话说回来,这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秦端收起那副无赖惫懒样,正了颜色恭恭敬敬朝着萧珅一鞠躬,“那依照阁老的意思,是要放任这乱局继续下去了?” 萧珅有趣地看了他一眼,“你莫不是当真以为这些日子朝上的变动毫无理由?” 他并不惮于直接同秦端说政事,虽然秦家向来信奉不拉帮结派的纯臣路线,但眼下这个局势,由不得他们不站队。 “前朝乱是因为阁老有心让他们乱,”秦端并未顺着萧珅的话走下去,避开了站队这个话题,“但追根溯源,其起因还是在后宫巫蛊之事。” “若非巫蛊,想来阁老也不会在此时突然连上三道告老折子,”秦端顿了顿,语气变得更为谨慎,“恕学生愚钝,难不成……那一位也插手其中?” 萧珅但笑不语。 秦端脑中电光般一闪,之前一直阻塞不通之处得到了解答。 为何夏望之突然要同萧珅翻脸,为何萧珅要连上三道告老折子,为何要放任萧锦在宫中任人欺压,为何要任凭萧党容党狗咬狗……若是这一切背后都有天子撑腰,那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巫蛊之事真正针对的乃是皇权,谁愿意见到朝堂混乱,谁愿意见到党派之争,谁能在这场争端中得利。 谁,就是幕后黑手。 一念及此,秦端浑身都冒出了冷汗。 他一直以为与萧锦勾结一事无人知晓,却不知这背后一切都已落入人算局之内。萧锦尚且只是想以此捏住钱家,却不想萧珅竟不知何时已与夏望之达成一致,两人联手揪出背后主谋。 那这么说来,岂不是他们的一切行动早就落入了萧珅眼中? 见秦端明白过来,萧珅依旧只是微笑,可这笑容落在秦端眼中却多了些别的意味。 “谢阁老点醒。” 萧珅微微点了点头,“有些话我不方便同阿锦说,我知道你同她有联系的渠道,告诉她,这天下,终究姓夏。” 秦端浑身蓦然一寒。 “天下百姓,所求不过一个安乐平稳,任何企图挑起事端之人都将成为大夏的罪人。” 萧珅声音平和,但言外之音却是冷酷无比。 这些自以为是、两面摇摆的墙头草,恐怕以后也不会有任何建树,就连保住眼下的官职都属侥幸。 更遑论那些罪魁祸首。 秦端沉默片刻,“那您为何还要见安乐王?” 同样的问题,再次问出来便又有了不一样的意思。 如果当真如萧珅所言,此次不过是萧首辅同天子的一次联手,那么即便是按照为君之道,却也不会任凭萧家一家独大。 除非……还有另一个可以扶植的对象。 “先帝费尽心思保下安乐王……”萧珅说了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后,便挥手令秦端下去。 知道再问不出什么,秦端也只能灰头土脸地从后门离开了萧府。 待到秦端走后,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阁老。” 来人正是刘管家。恐怕没人能想到,萧府中看似年迈老朽的刘管家才是这一切耳目灵通的关键之所在。 “进来。”萧珅依旧坐在方才的位置,连手里端着茶杯的动作都没变一变,只是方才还算得上和煦的面色却已然沉了下来。 秦端,秦端……倒是当真小看了这厮,若是当真让他这般八面玲珑下去,恐怕当真会难以控制。 “秦端往何处去了?”见刘管家进来,萧珅随手放下茶盏问道。 “回了秦府。”刘管家应道,“老奴已经另外派了人跟着,不过秦公子警醒,怕是很难有什么收获。” “他没那么容易教人抓到把柄。”萧珅淡淡道。 若是真那么愚钝,也便不会被各方当做中转的中心,而他本人还乐此不疲了。 “老奴担心秦公子知道皇上并未……” “他知不知情对此事都没有任何影响,”萧珅道,“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我不过是让他不要太过于被阿锦牵着鼻子跑罢了。” 刘管家:“……” “阁老,老奴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刘管家似乎有些局促。 萧珅难得见到他有如此反应,微微挑了挑眉,“何事?” “听闻皇后娘娘在宫内处境不佳……” 刘管家一手带大萧锦,情分自然不一般,虽然能了解萧锦的消息,但眼睁睁看着金娇玉贵的自家小姐受苦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她身边之人可曾继续传来消息?” “一切照旧。” “那便无事,”萧珅舒了口气,眉目中隐隐有骄傲之意,“老夫的女儿,岂会那么容易便被人折辱了去?” 第34章 苦大仇深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萧锦都过得很平静,元沐宫总算得了段难得的清闲日子。 容嫣不是不想找她麻烦,但奈何自从那日之后容晴便得了夏望之的宠,有了这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先例,还没到春天,宫里处处都是春心萌动。容嫣对此简直怒火万丈,什么羊车柳叶一概停了,又是整顿宫纪又是遣人四处巡视,把个夏望之的消息守得水泄不通,见日里防狂蜂浪蝶都防得不亦乐乎,哪还能分出心思去做旁的事? 而另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则是,太后大寿将近。 太后此次乃是整岁大寿,按例来说势必要大办。整岁大寿非同小可,其中诸事繁杂,事事都要亲自拍板决定又要防止差错,休说容嫣接手六宫事务不久,就算是萧锦亲自来也要颇费一番心神。 容嫣又要防止后院起火又要忙于调度筹备,不过短短半月简直就有些瘦脱了形。哪怕是祁兰在一旁帮忙都无济于事,大寿需要筹备之事着实太过繁杂,容嫣又不是足够聪敏之人,手下得用之人也不算太多……若是按照常理来说,此时说不得便会来请萧锦帮忙了。 可容嫣何许人也,她和萧锦简直是苦大仇深,此时让萧锦来岂非要了她性命?还得日日夜夜防备着权柄被萧锦夺回,夏望之不过几日不见便惊觉自家爱妃已然一张巴掌脸上瘦的只剩下两只大眼睛,说不出的吓人。 “爱妃,”夏望之终究还是忍不住劝道,“若是太过劳累,不如……” “臣妾可以!”容嫣面色憔悴,可一闻得此言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将起来,发觉自己似乎有些御前失仪,忙不迭补救道,“臣妾必然会为太后娘娘将这场寿宴办得风风光光!” 见她如此雄心万丈,气势汹汹,夏望之也便不好再泼她冷水,委婉道,“爱妃毕竟初接手宫务,若是有不懂之处,可多向皇后请教。” 就算望帝和太后关系并不算融洽,可此事事关天家颜面,就算夏望之不乐意,也得将此事处理周全。 更何况容嫣是什么样子夏望之还能不清楚?连小聪明都时常犯蠢,若是当真让她处理些什么大事,那还了得?! 想来想去,还是萧锦办事最让他放心……可偏偏自家皇后眼下还被拘在元沐宫,该找个什么理由让她出来? 夏望之很清楚,萧锦是决计不会乐意趟这趟子浑水的,此时好不容易从这天大的杂务中脱身,指望她回来乖乖做事? 简直做梦! 不过按照夏望之向来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劣根性,他岂会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萧锦? 这厢夏望之正在千栩宫算计着萧锦,那厢萧大皇后就在宫内激灵灵打了个喷嚏。 伺候她的芝华吓了一跳,回身去取了件小夹袄来,“娘娘可是觉得冷了?” 萧锦摆了摆手,狐疑地看了看四周,“今儿热得本宫还有些冒汗,倒是不用加衣服。” “想来是有人思念娘娘了,”芝华眉开眼笑道,“奴婢以前曾听人说过,这打一个喷嚏啊,是有人在想您呢。” “是么?”萧锦幽幽道,“可本宫怎么听说的是打一个喷嚏是有人在骂本宫?” 芝华:“……” 远在千栩宫的夏望之紧接着打了个喷嚏,容嫣大惊小怪之下自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娘娘,”芝华看了看外边,压低声音道,“奴婢听闻眼下千栩宫那边可是手忙脚乱,容妃娘娘完全乱了阵脚,太后寿宴那么大的事,奴婢倒要看看,到时候她们怎么收场!” 看她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萧锦却反而皱起了眉,“你是从何处得知千栩宫手忙脚乱的消息?” 芝华满腔热情被泼了冷水,讷讷道,“还、还不是听她们说的。” “本宫说了多少次,不要去和下面的宫女太监嚼舌头,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萧锦简直恨铁不成钢。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多少人盯着看着,就等着元沐宫出一点错处,此时更应该的便是严防死守,哪有送上门去议人长短的道理。 萧锦平日里威严甚重,芝华看着她,眼圈渐渐地就红了,最后还是屏住一口气咬牙道,“娘娘,奴婢当真不明白,千栩宫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骑到您头上!” “您却还要奴婢们处处忍让,奴婢受些委屈不算什么!可您从小到大什么时候不都是被捧在手心,何时受过这等闲气!” 她是真心不甘,若是当真出了错处也就罢了。皇上一开始就不宠爱她家娘娘,她也认了,至少吃穿用度上从不亏欠,太后又宠着,断然不会亏待了娘娘。 可眼下娘娘还什么都没做,就被无缘无故夺了权! 萧锦平静地看着她,直到芝华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这才开了口,“说完了?” “说、说完了。” “你见天里和她们混在一起,听到的就是这些?这些话,怕也是她们唆使的吧。”萧锦当然知道芝华还有一肚子话只是不敢说,可她也没打算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 芝华眨了眨眼,想否认却发现无从说起。的确如此,本来女人扎堆的地方是非就多,再加上人一挑唆,无事也要变成有事。 “这话究竟是你自己心里想的,还是有人这么说你觉得有理?”萧锦的声音平和,可芝华先是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娘娘,这是奴婢心中所想,虽然在您看来可能觉得奴婢不够稳重,但是对外您的确需要奴婢这样一个看似口无遮拦还容易被怂恿的人。” 萧锦讶异地扬了扬眉,“说下去。” “自从上次后,奴婢曾和青浣好好谈过一次,青浣也支持奴婢如此,” 她身边的这两个宫女,竟然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自己的谋划?虽然归根到底是为了她好,可这依旧让站惯了主导地位的萧锦很是不适。 “虽然不知娘娘心中做何打算,可奴婢认为,青浣对外去打探消息已然不大可能,她直接代表的便是娘娘,而同样身为娘娘陪嫁之人却不受重视的奴婢……”芝华自嘲地笑了笑,“恐怕在人眼里,奴婢便是个没心没肺的,做出些事情也不怕让人怀疑是娘娘所为。” 不得不说,芝华的计划虽然简单粗暴,却也不是没有可行性。 萧锦沉吟片刻,“你们是从何时开始打算如此的?” 芝华慷慨激昂地说了那一番话之后忽然想起萧锦最恨身边之人自作主张,顿时又苦了脸,“娘娘……” “说。” “从上次汶州梅开始……”芝华小心翼翼看着萧锦脸色,“青浣和奴婢都觉得那是个好机会。” “所以你们一个唱白脸一个j□j脸,想着打压千栩宫的气焰?”萧锦冷笑一声,“你们倒是打的好算盘!” 芝华被唬得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娘娘!奴婢绝无二心!” “本宫自然知道你们没有二心,”萧锦道,“若是有二心,你以为还能跪在这里?” 芝华只觉得冷汗湿透了脊背,腿软得动不了,她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娘娘,奴婢再也不敢了。”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萧锦轻描淡写地活动了片刻手指,“拖下去,重责二十大板!”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芝华凄厉的叫声传遍了元沐宫,第二日,萧皇后在元沐宫中借故毒打下人的消息便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 这自然逃不过容嫣的耳目。 千栩宫。 容嫣笑得花枝乱颤,“你说,萧锦她把芝华给打了?” 香雪双手接过容嫣吐出的果核,低眉顺眼道,“可不是,听说拖下去重打了二十大板,现在人还人事不省呢。” “哎哟哟,她就算有先帝宠爱,特许她带着陪嫁侍女进宫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只能巴巴的冲着侍女发脾气,啧啧……真是可怜。” 容嫣笑意盈盈,这些日子来她忙太后寿宴一事简直是忙成了陀螺,连带着脾气也坏到了极点,见日里打猫骂狗,整个千栩宫都被她搅得不得安宁。 幸而后来容嫣发觉了身边这个长得普普通通的宫女还算会逗人开心,也便把她放在跟前逗乐。 香雪不负众望,更加卖力地四处打探,日日给容嫣说着这些小道消息,只哄得容嫣眉开眼笑。 容嫣笑够了,抬着手任香雪帮她戴甲套,“传本宫的令下去,着刘太医替芝华看看伤,虽说一个下人不顶什么,可却也奈何不住这样折腾,好歹也是条命。” “奴婢这就去办。”香雪顿时会意。 待到夏望之听闻时,萧皇后苛待下人,将宫女毒打至几乎丧命一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宫闱。 而这,正合萧锦心意。 第35章 处处机锋 有了容妃的亲自“关照”,刘太医几乎是敲锣打鼓到的元沐宫,所有人都知道了容妃娘娘宽容慈和,对一个元沐宫的小小宫女也不吝多加关爱。 “娘娘,”青浣气急败坏地进门来,“容妃简直欺人太甚!如此遣人上门来是什么意思?” 萧锦却淡定无比,“她派了谁来?” “刘太医。”青浣沉着脸,“奴婢早就瞧着此人不对,见日里逢高踩低……” “他要来便让他来。”萧锦笑了笑,“芝华那边怎么样?” 一提起芝华青浣还忍不住有些肉痛,语气中不自觉便带了些埋怨,“娘娘,您这次下手也未免太狠……” “当时你和芝华合计时都不知向本宫禀报一声,眼下出了事倒开始埋怨本宫了?”萧锦轻描淡写道。 青浣的脸色变了变,小心翼翼道,“娘娘,您、您都知道了?” 萧锦瞥了她一眼,没有答话。 青浣心中越发七上八下起来,“奴婢、奴婢们绝无二心……” 萧锦反倒被她逗笑了,“你倒是当真和芝华串通好了不成,连求情的话都一样?” 见她笑了,青浣心中石头这才落了地,试探性道,“您这次有意让芝华吃了大苦头……是同意了奴婢的想法?” “不同意又能如何?反正你们现在翅膀硬了。”萧锦没好气道。 青浣摸了摸鼻子,“嘿嘿”谄媚地笑了几声,转身出门去了。 刘太医站在元沐宫门口,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 他之前一再讨好萧皇后,可偏偏这太医令的位置总也轮不到他头上,巴巴地上去请平安脉,萧锦却连脉都不让他碰一下,几番热脸贴冷屁股下来,他几乎成了太医院的笑柄。 幸亏这次得了容妃娘娘的重用,看萧皇后还能得意多久! 青浣一出来见着刘太医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便觉得心里不快,冷淡道,“不知刘太医此次前来有何要事?” “见过青浣姑娘,老臣是受容妃娘娘所托,特来替芝华姑娘看伤的。” 刘太医得意洋洋地摸了摸山羊胡子,他这番来势造得颇大,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来元沐宫替受了皇后责打的宫女看伤,在他心中便是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不愁旧怨不报。 “不敢劳烦刘太医,芝华眼下一切安好。”青浣简直要咬碎一口银牙。 刘太医故意皱了眉,做出一副苦恼的神情,偏偏声音还放的绝大,“老臣是受容妃娘娘所托,青浣姑娘若是不让老臣见芝华姑娘一面,这恐怕不好交待。” 青浣越是不让他见芝华,越是说明这内里肯定有鬼!刘太医心中的得意几乎要满溢出来,山羊胡子简直要翘上天了! “这里是元沐宫。”青浣一字一句强调道,显然是动了怒。 刘太医先前可在元沐宫吃了不少亏,眼下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自然都着落在了青浣身上,“眼下后宫是容妃娘娘管事,此事想来青浣姑娘也知道,不过便是看看伤势,老夫虽然不才,可这棍棒之类的外伤,只要剩得一口气便保证能救回来,青浣姑娘便放心吧。” 他这话明里暗里全是威逼,最后甚至还栽赃青浣之所以不让他见芝华是因为芝华伤重,青浣的脸色简直难看到了极点。 此时墙倒众人推的情形便出来了。 先前刘太医来的时候可谓大张旗鼓,跟来瞧热闹的自然也不少,此时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说着风凉话。 “哎呀,可不是死了吧……” “啧,不过就是瞧个伤,要什么紧,这还是容妃娘娘体恤下人……换了以前,怕早就拖到乱葬岗去喂了野狗了!” “就是就是,听说是陪嫁侍女都打得那么惨,骨头都被打断了!” …… 虽然明知这里边肯定有容妃的人在挑唆,但这些落井下石的小人却也不能原谅。青浣咬着牙,目光从那些议论最欢的人脸上扫过。 毕竟是萧锦身边的人,这一番扫视下来威力犹存,除了少数几个,绝大多数人还是闭上了嘴。 青浣深吸了一口气,冷笑一声,“刘太医连容妃娘娘都请出来了,我若是再不应岂不是不识抬举?” “请刘太医随我来,”她扫视了一圈周围,“至于旁的人,散了吧。” 青浣在前领路,这是刘太医第一次踏进元沐宫,心里倒还记着容嫣的安排,贼眉鼠眼地留神打量四周,青浣嫌他慢,几次催促,刘太医这才不情不愿加快了脚步。 元沐宫内甚大,他跟着青浣绕了好一会才到了芝华的房间,青浣站在门口,推开门前先在门上敲了敲,声音中满是不耐烦,“芝华,刘太医来看你了。” 说完,不等门内人回答便当先推开了门。 刘太医一进门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心中暗喜,待看到趴在床上的芝华惨白的脸色时越发确定了芝华此次受伤的真实性。 “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芝华怒道,她没料到有人进来,锦被只盖了一半,手忙脚乱间扯动了伤口,鲜血顿时染红了背部的白布。 青浣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刘太医,见对方满脸跃跃欲试,心中不悦更重了几分,注意到芝华并无露在外面的部分,皱了皱眉道,“行了,人也看了,刘太医开副方子便是了。” 芝华声音嘶哑,说出的话几乎只有气音,“你就这么盼着我死?” 青浣冷笑一声,不作回答。 “刘太医,男女大防想来你应当比奴婢更清楚,芝华不管怎么样也是我们娘娘的贴身宫女。”见刘太医还打算上去细看,青浣不冷不热阻止道,可上前一步的动作却分明是想赶紧赶他走! “青浣姑娘此话差矣,”刘太医摇头晃脑道,“所谓医者父母心,父母面前哪有什么可担忧的?” 谁家父母会和成年儿女没有男女之别?青浣简直要扇这个无耻的老东西一耳光。 趴在床上的芝华也明白刘太医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就被糊弄走,万一这伤口有假怎么办? 青浣哪能让刘太医当真看到芝华的伤处,言语间也越发激烈,芝华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两人正争论间,芝华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肩上的被子也滑下来了些,露出的部分血肉模糊,满是纵横交错的伤口,刘太医不禁大喜过望。 “刘太医!”青浣冷声道,一侧身死死挡住了刘太医的视线。 刘太医却只道青浣是不想让他治伤,不过看到了这些也已经足够了。他也就不再坚持,打着哈哈道,“行了行了,既然青浣姑娘这么说,那么便开些治疗外伤的药罢了。” “青浣,你就那么见不得我好?”见青浣一直阻拦刘太医看伤,芝华也急了,怨毒道,“我若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何必如此动怒,”刘太医打圆场道,“不过是些皮外伤,芝华姑娘不必在意,等开了药就好了。” 芝华只是看着青浣冷笑,那怨恨让人不得不怀疑她此次受伤另有隐情。 如此针尖对麦芒,看来青浣和芝华不和的传闻是真的了,刘太医暗暗在心中记上了一笔。 后来自是更对芝华的药方细细琢磨,只怕没做得个十分不好同主子交差,其间又目睹了二人争端数次。 萧锦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刘太医拎着药箱离开元沐宫后三转两转,在路上遇上了容妃派来的宫女,打着替容妃娘娘请平安脉的名义,光明正大地回了千栩宫。 容嫣早就等着了,见刘太医回来,下颔微扬,“如何?” “启禀娘娘,”刘太医放下药箱,恭恭敬敬地朝着容嫣行了个礼,“芝华的确是被狠狠打了二十大板,老臣看了伤势,半点都做不得假。” “青浣并不想老臣替芝华治疗伤势,看起来两人之间趔趄的厉害,甚至当着老臣的面就吵起来了。” “她可曾说过皇后的不是?”这才是容嫣关心的关键。 “这……倒是没有。” 现在没有,可不代表以后没有,这仇恨的种子一旦埋下了,萌发也不过就是一转眼的事。 容嫣满意地点了点头,“刘太医辛苦了,来人,赏。” “谢娘娘。”刘太医花白的山羊胡抖了抖,笑容满面地接过赏赐退了出去。 “如何,本宫就说这不是苦肉计了。”待到人出去了,容嫣高高抬着头,像一只骄傲的公鸡一般。 “娘娘英明。”祁兰强笑道。 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但芝华虽然同为萧锦陪嫁侍女,在元沐宫中却远不如青浣受宠……但也不至于激怒萧锦到如此地步才是。 “你就放心吧。”容嫣伸了个懒腰,示意祁兰过来替她揉肩,“本宫已经让刘太医给那芝华递了消息。” “她这次被萧锦打得那么惨,心中必然是恨的,若是用好了,对本宫可是一番大助力。” 祁兰犹自疑虑未消,“若当真是争宠,萧皇后应当不会插手其中?” 容嫣不乐意了,“你哪那么疑神疑鬼?刘太医都说了芝华被打掉了半条命,哪有主子那么舍得下手折腾心腹的?” 祁兰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脸上未褪的疤痕……眼中怨毒之色越浓。 容嫣一时还未发现,“对了,这次太后寿宴,本宫记得以前在家的时候京里的梨园雪唱戏好,你去替本宫给父亲递个消息,安排他们进宫来献艺吧。” “娘娘,这……” “有父亲在,没什么可担心的。” 第36章 红口白牙 太后向来喜爱听戏,梨园雪是京城最红的戏班,容嫣想到让他们来为太后献艺也无可厚非。 先不说这梨园雪的难请,眼下快到年关,多少王公贵族都等着请他们回去唱戏哄家里女眷开心,可被容家横插一脚,任是这戏班再红,谁敢和宫里抢人? 再说容家行事向来跋扈,萧珅又一直没了动静,自然便在气焰上更盛了一筹。容嫣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太后大寿办得红红火火,以期坐稳这个来之不易的位置。 这当时,又有先前一个出了名的风流才子与梨园雪的名戏子上演了一段凄美缠绵虐恋的故事被宣扬开来,甚至还被人写成了话本。 其中种种爱恨纠葛,痴缠凄美,一时间,梨园雪之名响彻天下,也便更为其入选太后寿宴添了一把火。 元沐宫。 “娘娘,”青浣边替萧锦捏着肩边皱眉,“容妃她行事如此嚣张,就不怕报应么?” 萧锦倒是不在意,“太后娘娘向来喜欢听戏,眼下梨园雪名气又如此之大,有些好奇倒也没什么奇怪。” “可是……容妃她就不怕不吉利?” “这有什么,”萧锦笑道,“才子佳人的戏文从古至今都有,难不成你还见了谁不听西厢不成。” “这……”青浣还想争辩,却终究在萧锦似笑非笑的表情中战败了,“好吧好吧奴婢就是看她闹得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心里不痛快。” “痛快一时,还能痛快得了一世?”萧锦拍了拍青浣的手,闭目养神像尊佛。 青浣眼前瞬间一亮,“娘娘……” 萧锦神秘地竖起了食指,立在面前摇了摇。 “启禀娘娘,圣上命人送东西来给您。”门被轻轻地敲了敲,小宫女映雪的声音中满是喜意。 宫里归根结底靠的还是圣宠,眼下皇上都遣人来给皇后娘娘送东西了,是不是证明自家娘娘很快就要否极泰来了? 不同于小宫女的欢天喜地,萧锦反倒兴致缺缺。 “娘娘?”青浣心提了起来,她可还记得先前圣上做出的汶州梅的好事,这次又是有什么幺蛾子? “去吧。”萧锦挥了挥手,方才的好心情瞬间不翼而飞。 总有那么些人就像苍蝇一般,时不时就会窜出来乱一乱心情…… 不多时,青浣便回来了。 不同于平常的轻手轻脚,青浣满脸惊骇欲死,进门时还特地留意了片刻左右,这才忙不迭把身后之人让进来,“娘娘……” “带进来做……” 见青浣身后跟了个戴着帽子低着头的小太监,萧锦顿时不悦道,可话还没说完就卡在了嗓子口,她的表情简直和青浣如出一辙,“秦端?” 来人抬起头来,一脸装神弄鬼之色,还能有谁? “见过皇后娘娘。”秦端似模似样地行了个小太监的礼,笑眯眯道,“好久不见,娘娘越发丰润……” 这话瞬间戳中了萧锦痛处,萧大皇后面无表情地看着秦大公子,“你怎么来了?” “娘娘这话说得好生无情,”秦端叹了口气,捧心道,“为了见娘娘一面,属下不惜名节扮成小太监,不料却换得了娘娘这样一句话,真真是太令人伤心了。” 萧锦不善道,“眼下谁都看见皇上给本宫赏东西来了,东西呢?” 好不容易才让宫中注意力焦点离开元沐宫,秦端这神来一笔登时让她前功尽弃不说,说不得还会被有心人传成是打算起复萧阁老的前奏……让她如何开心的起来? “啧啧,真是翻脸无情,”秦端摇了摇头,还真从怀中摸出了一物,“喏,如假包换,天子赏赐。” 那是一块徽墨,萧皇后一手瘦金体天下皆闻,可夏望之在书法上的造诣也不差,能入他眼中的绝对都是精品。 在眼下这等时候,他送此物来做什么? “这徽墨可还是前朝传下来的精品,一共将将不过两块,”秦端轻咳一声,“皇上日夜摩挲赏玩,想来是想和娘娘你侬我侬,以慰相思。” 一想到这玩意曾被夏望之日夜把玩,萧锦瞬间觉得有些烫手,不动声色便将那墨放到一旁桌上,还特意推远了些。 这小动作自然逃不过秦端的眼睛,后者一脸促狭的笑意。 青浣早就在一开始就知趣地退下了,她家娘娘和秦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此时冒着绝大风险也要进宫来见,显然是有要事。 她想了想不放心,特地将周围再看了一圈,最后才去找的晴雪。 晴雪一见她便满脸期待地迎过来,“青浣姐姐!可是……” 青浣当先一步捂住了她的嘴,“噤声。” “唔唔……”晴雪吓了一跳,忙不迭点头示意明白,待到青浣松手后才小心翼翼道,“青浣姐姐,可是奴婢说错了什么?” “刚才有人来给娘娘送赏赐时可有旁人见到?” “应当不曾,”晴雪摇了摇头,指了指天上道,“这个点多数人都去午睡啦。” 这倒是实话,萧锦“生病”已有几月,外人懈怠暂且不提,就是自己宫内的人也开始有了偷懒情绪。 无他,元沐宫人手太多,事情又当真太少,萧锦不算是个难伺候的主子,只要把分内的事情做完,她并不会太过于为难人。 这样平常落在青浣眼中必然会发作一番的情形今日却恰恰成了走运,青浣心中暗自苦笑,“行了,此事别往外传,也别跟人谈起。” “青浣姐姐?”晴雪迟疑道,“皇上给娘娘送东西,这是好事啊……” “不当你管的事情就别管,”青浣叹了口气,“行了,今日之事到此打止。” “是。” 再看萧锦和秦端处,能让秦大公子冒如此大风险进宫必然不是小事,而这徽墨虽然不知以何名头“送”来,但这必定是出自夏望之之手倒是当真无疑。 望帝倒也舍得。 “你先去见了皇上?”萧锦沉吟片刻,“父亲那里又有什么动静不曾?” “若非自幼相识,属下说不得当真会以为是娘娘刻意陷害。”秦端难得的喟叹了一声,随即笑道,“萧阁老可恨不得扒了属下的皮。” 萧锦眼皮一跳,“此话怎讲?” “娘娘,您构织巫蛊一案可有旁人知晓?” “为何如此问?” “那便是有了,”秦端见她反应哪还能心中不明,心灰意冷之下苦笑摇头道,“你可知道,萧阁老对你我所做之事了若指掌?” “什么?”萧锦瞳孔骤然紧缩,若不是她涵养从来得当,说不得便要失了分寸。 见她如此,秦端心中的疑虑才稍去了些,坦诚以告,“前些日子阁老曾唤属下一见,话中之意直指巫蛊之案。” “不必担心,”萧锦摇了摇头,宽慰道,“巫蛊一事的确有鞑靼的手笔,无论是谁来查都是一样。” “如实如此也就罢了,可眼下压根就是阁老和圣上联手坐庄,只为看谁能从巫蛊案中得到好处,” 秦端已然上了贼船,此时也只得打掉牙往肚里咽。 “属下先前只觉得这其中蹊跷关节诸多,也没往心里去,可若是前后串联起来,先是巫蛊案,接着是娘娘被褫夺权柄,再是阁老告老……娘娘不觉得,容家未免起来得太快了些?” 秦端久在风月场里打滚的人,认真看起人来当真仿佛能看到人心里去,说不出的缱绻深情,教人忍不住就要信了他。 若是上辈子,萧锦说不得此时已被煽动,但问题的关键在于,上辈子夏望之身边的力量可是容家,他没理由这辈子串通萧珅打压容家,萧家已然烈火烹油,再上一层除却窃国便是身败名裂! “还有谁……”萧锦微微眯起眼,“除了容家,还有有谁在此事中获利?” 她竟然完全不为夏望之和萧珅可能沆瀣一气而担忧,秦端一击不中,倒是有些愕然,“娘娘不担心?” “你所言的恐怕是自己的猜测为多,”萧锦笑了笑,“父亲可曾有过半个字的肯定?” 按照萧珅的习惯,哪怕手中已然握了八成的证据,不到确定一击致命时绝不会出手,更何况她有充分的信心确定自己没有出纰漏。 秦端先前对萧珅所言并非没有怀疑,跟萧锦对质一番后不禁笑着扶额,“天天打雁,不想到头来竟然被雁啄了眼。” 深得圣宠的托孤大臣,岂是如此就能轻易糊弄过的? “父亲行事惯来如此,”萧锦道,“可话说回来,他既然疑心到你身上,说不得你行事当真要更加注意了。” “至少可以确定一点,父亲已然肯定巫蛊之事乃是本宫所主使。” “娘娘如此据实以告,就不担心属下转背就把您给买了?”秦端眨了眨眼,一本正经道,“啧啧,真是红口白牙,板上钉钉的证剧。” 萧锦古怪地一笑,反问了一句,“你舍得?” 秦端忽然就这么张口结舌地卡在了半路,随即半捂住脸满面不忍,“娘娘这美人计着实使得让人心惊动魄,此等美人恩还是送与皇上消受,属下万万消受不起。” 萧锦懒得理他装疯卖傻,“话说回来,本宫倒是当真没想到父亲会同皇上联手。” 不过,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今时不同于往日,他可以选择的余地太大了。 “对了,”秦端似是忽然想起一事,“那日安乐王曾上门拜访,在门外候了整整一天阁老才见他。” “他身边可是带了什么人?”萧锦几乎是毫不思索地问出这一句话。 萧锦的敏锐秦端早已领会,连微诧都不曾有,只是摇头叹息道,“娘娘若是身为男儿身,说不得属下当真抛下这一副身家陪你豪赌一场。” “现在也未尝不可。” 秦端骤然抬眼,见萧锦面上殊无半分笑意。 第37章 烈火烹油 “此话当真?” 秦端的惊诧一闪即逝,细看过去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看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 萧锦忽然笑了起来,“你能问出这句话,本身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秦端不慎误中圈套,萧大皇后好不容易收了绳想逼人表态,可人轻轻松松就把脖子抽出来不说,还神清气爽没脸没皮当没听见径直转移了话题。 “娘娘应该知道,除了容家,钱家同样也是野心勃勃。” 萧锦一口气不上不下:“……” “钱家在关东当地被称为‘关东王’,若我是钱家,必然宁可当一个土霸王,却也好过来京城处处受气。”萧锦不动声色地白了秦端一眼,忽地话锋一转,“可话又说回来,若是有机会位极人臣……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关东毕竟环境艰苦,从那处出身之人终究入不得权贵们的核心圈子,若是这一代钱家的掌舵人有心做出选择,钱熙雨便是投石问路之选。” “掌舵人?”秦端诧道,“钱老将军一直作风刚硬……” 萧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钱老将军已然被软禁,眼下钱家的掌舵人是钱孟起。” 即便秦端狡猾如狐,此时却也忽然有了种被大夏最高贵的一对夫妻玩弄在手心的荒谬感。 望帝口口声声要让他为官,可给他西厂并非助力乃是掣肘,萧锦身居后宫却和他师长萧珅面和神离,而他自己……秦家外表光鲜内里却一片肮脏。 而现在面对他们中一人抛出的橄榄枝,是接,还是不接? “娘娘既然事事皆知,又何需用到属下?”秦端似笑非笑看了萧锦一眼,语气却隐隐有了不善,“想来所谓钱家消息打探也不过是娘娘的试探,倒是受教了。” 萧锦见此哪还能不明白是秦端想岔了,“你想多了,本宫之所以知道此事并非是因为旁的,而是因为钱熙雨。” “而最后猜测的证实,也是从你方才所言中得出。” 秦端心中犹自生着闷气,居然极为幼稚地当着萧锦的面扭过头,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萧锦:“……” “钱熙雨被送出宫前本宫曾与其有过谈话,她起先不肯说,但后来还是承认了,她此次来前曾被钱老将军告诫,让她注意天家对钱家的态度。” “如果钱老将军当真被软禁,”秦端道,“被软禁的人还能让她注意态度,恐怕非是李逵,乃是李鬼。” 比起完全摸不透心思的望帝,说不得还当真是一开始就把野心摆在明面上的萧后更得他倾心。 既然有了偏好,秦端自然要对自己的“主公”加以一番试探,毕竟朋友是一回事,可若是要共谋大业,那就另当别论了。 眼下十分已到了六分,余下的四分,看的便是现在。 “正是如此,”萧锦赞许道,“她只是隔着帘子听到了钱老将军的声音,并未见到真人。” 想到钱熙雨那副骄纵无脑的模样,秦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旁人或许还有作假的可能,可若是钱熙雨……那还当真说不准。 “虽然本宫不知道父亲对你说了什么,”萧锦轻咳一声,“但你现在既然肯来元沐宫再见本宫一面,想来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你不好奇阁老对你有什么评价?” “最多不过便是让你不要助本宫罢了,”萧锦丝毫不以为意,她只是笑着看向秦端,“可你现在站在这里,便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反驳。” 秦端一双狐狸眼端得艳丽动人,此时却只是笑盈盈瞅着她,萧锦被他那目光瞟得有些脊椎发麻,面上却也还得端着。 她知道秦端心中已有所动摇,就如同秦家在外繁花似锦,内里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一般……自从当年秦端被选为夏望之伴读的时候开始,一切就已经埋下了不可挽回的隐患。 没有谁会比她更清楚,秦端对于权势究竟有多渴望……可他为什么一直不肯接受望帝的官职,原因却也异常微妙。 望帝无心朝政,更不想当所谓的明君。 “你此次前来去见皇上,恐怕也便是为了证实父亲是否只是诈你,结果如何?” 秦端伸手替自己倒了杯茶,放在鼻端嗅了嗅,赞道,“好茶!” 萧锦若是当真身在冷宫,又如何会有这么好的茶来泡?这已然是秦端对她的回答,端得巧妙。 萧锦笑得反倒越发开心了几分,“那是自然,父亲行事向来都不落人口实,此事又非同寻常,你若是问了皇上反倒招致疑心。” “不过更可能的则是,借机让你进宫办事。” “这次太后大寿算得上是容家筹办,等着看笑话的人可不少,”秦端品了口茶,眉梢先是一挑,随即有些古怪地皱了起来。 这茶味道……为何如此古怪? “何乃太区区。”萧锦恨铁不成钢地瞥了秦端一眼,后者心跳竟然诡异的滞了一滞。秦大公子不由暗叹自己这段时间果然是被压榨得太狠,居然会产生这等错觉。 上辈子夏衍是通过挽救大厦将倾的钱家从而获得了钱家的效忠,可眼下望帝如此扶持容家……这已然不是恩宠,分明是捧杀的打算了。 若是这其中有夏衍的手笔……那他会从何处下手? 秦端向来是个一点就透的通透人物,可此时却也不免有些诧异,“钱家算是暂时从巫蛊案中摘出来了,你的意思是,下一个遭殃的会是容家?” 若是看眼下容家的滔天气焰,谁能料得君心叵测? “那也说不定,”萧锦道,“皇上总归是需要一个制衡,只是这个制衡会是谁倒还真暂时说不准……” “等等,安乐王去拜访父亲的时候身边带了何人?” 一提起此人秦端依旧忍不住要磨牙,自从那日之后,宝庆楼的清荷美人可是再没让他摸过一根手指头! 简直岂有此理! 见他咬牙切齿的模样,萧锦有趣地看着他,“这么看来,是熟人?” “何止是熟人……”秦端恨恨道,狐狸眼都眯成了一条线,忿忿道,“钱启武约属下柔雪海见面那次,便是宋翎出的马!” 钱家竟然求到了宋家头上?萧锦微微有些讶异,“宋家的宋锦?” “三元及第的新科状元,风头可劲。”秦端酸溜溜道。 宋翎去宝庆楼转了一圈,可是带走了不少芳心……这让身为幕后老板的他如何不心疼欲死? 上辈子宋翎后来执掌大理寺,其判案之精准,手段之狠辣,在他执掌大理寺那一段时间,几乎清空了所有的陈年积案,倒当真是个能人。 萧锦打了个马虎眼遮掩过去,疑道,“难不成宋翎竟然是夏衍的人?” “那倒也不一定,”秦端虽然厌恶宋翎抢他风头,可说起话来却还是实事求是,“若是宋家当真投靠了安乐王,又怎会让宋翎来为钱家说和?” 天家最忌惮的莫过于王爷结党,虽然望帝和安乐王自小一起长大,感情甚好,可摆在眼前的那是天下人都梦寐以求的位置,由不得人不动心。 宋翎身为新科状元,自然前途无量,怎会在这当口和夏衍搅合到一堆去? “恐怕眼下他还做不了宋家的主,”见萧锦疑惑,对于这些家长里短最有心得的秦大公子出言解释道,“宋翎是宋家的第三子,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他是庶出。” 就凭庶出二字便已然能说明很多,比如,宋翎未必能得到宋家的支持……比如,宋家的财富,再比如,宋家背后的老西儿。 宋家是皇商,萧家就算烈火烹油的富贵却也没能将徽商扶植成皇商,可见宋家的能耐。 “宋翎身为宋家人,却未走从商之道反而改科举,虽然老西儿惯来有培养寒门学子之举,但是皇商的泼天富贵哪有人舍得拱手相让,多半还是从了商。” 秦端哼了一声,终于忍不住刻薄道,“以前就曾有人指出宋翎的状元来得不明不白,也正是因为此,大好状元却也一直只在翰林院空耗着,这天下多得是吃不着葡萄便说葡萄酸的人,若是你有才又有财,那简直是招人恨到了极致。” 这倒是不难预见,文人向来自诩清高,又见不得旁人比自己好,眼下出来一个如此拉仇恨的宋翎,自然不惮以最坏的恶意进行揣测。 “舆论如此宋翎依旧拿到了状元,想来应当的确是有真才实学。” “属下见过他那篇文章,当真是做得花团锦簇,”秦端话中酸味十足,可还是中肯道,“可即便是花团锦簇,观点依旧新颖尖锐。” 萧锦是建立在前世的记忆基础上才能下此判断,可秦端不过扫了一眼便能得出如此结论,光是这份眼力便足以令人赞叹。 “娘娘倒是真应该看看,”秦端耸了耸肩,“这样的大材却只做了个翰林编修,若我是他,也必然会觉得愤愤不平。” “三元及第自然不一样,”萧锦极力在越来越模糊的记忆中寻找关于宋锦的那部分,终究徒劳无功。 “不然安乐王也不会巴巴地带了他来,即便有胁迫阁老出手之嫌,却也证明此人的确不凡。” “不过……眼下先不忙这个,”萧锦摇了摇头,打算晚上好好回忆一下,也免得眼下多说多错,“太后寿宴安排了梨园雪唱戏一事你可知晓?” “何止知晓,”秦端笑出声来,得意洋洋道,“娘娘可知道前些日子令梨园雪名声大震的那出才子佳人绝恋?” 萧锦心中浮起一抹不好的预感,“……是你所为?” “那是自然。”秦端眨了眨眼,“不如此做,臣如何能得见娘娘?” 萧锦顿时被气了个仰倒。 “蠢材,你道西厂会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萧皇后愤怒的咆哮瞬间响彻了整个房间。 秦端忙不迭伸小指掏耳朵,“西厂自然是知道,娘娘不妨留意一下刘希,西厂最近的行动频繁,若没有猜错,钱家恐怕很快就要进京了。” 萧锦的太阳穴登时突突直跳起来。 第38章 喜上眉梢 时间过得很快,不论众人对容嫣的能力如何不屑一顾,好在她还没算捅出什么大篓子。毕竟宫里多少年的规矩传下来,只要不是太乱来,就算错也错不到哪去。哪怕是硬要从宫外拉进来个戏班子,也不算是没有先例…… 不过出乎人意料的是,梨园雪这么大个戏班进进出出来回也有好几遭,竟然硬是没出什么纰漏。 这让多少等着看容嫣笑话的人大失所望。 秦端这段时间倒是当真得了便利,时不时便混进戏班中再乔装成小太监来元沐宫一游。先前青浣还疑神疑鬼,到后来见秦端见多了简直连吃惊都懒得费力气,可偏偏这位爷从来进宫没个点,只好干脆苦哈哈地自己天天守着偏门,就怕这位爷再闹出点什么事来。 “娘娘,明儿就是太后寿宴了。” 青浣在门外守得腰酸背疼,眼见得天擦了黑,戏班子该走的也已经出了宫,料得秦端不会再来,这才心满意足地锁了边门回来。 “礼物都准备好了?”萧锦翻着手边的书,随口问道。 “准备好了,”青浣想起萧锦事必躬亲的个性,还是补充了句,“您要不要过目一下?” “拿来看看吧。”萧锦将书放到一边,揉了揉眼睛,“看书看得眼都花了……” 青浣老妈子毛病忍不住发作,“早让您活动活动……” 萧锦伸懒腰的动作丝毫不耽搁,“活动?去哪?容妃现在可是见日里派人在门外盯着,就怕本宫再给容贵人支招呢。” 一提起有人盯着,青浣顿时叫苦不迭,“娘娘,秦公子来的时间能不能有个准?奴婢天天守得提心吊胆,就怕人瞧见。” 刚说完,额头上便不轻不重地挨了萧锦一下,“没出息,这就受不了了?” 青浣扁了扁嘴,委屈道,“这不是怕他进来被瞧见?” 话没说完,头上又挨了一下,萧锦又好笑又好气地看着她,“你就不能有点出息,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要你何用?” 青浣忠犬心理爆发,顿时摇着尾巴保证道,“一定完成任务!” 话一说完才苦着脸想到……不对啊,这外面的侍卫发不发现,难不成以后还要时常和侍卫打好交道? 两主仆斗嘴间青浣便去取了福寿珊瑚过来。那是南海进贡的三尺来高红珊瑚,通体鲜红不说,更独特的则是整个珊瑚枝条天然便形成了个寿字,这还是当年萧锦进宫时萧家给她的陪嫁,此时翻了出来恰好用在此处。 青浣小心翼翼摆好珊瑚,这才转头道,“娘娘……”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张着口死死盯着萧锦身后,双眼瞪大,连手指头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萧锦顿觉不妙,一转身便几乎和倒挂在窗口的秦端面对面贴上。 秦端:“嗨……” 萧锦面无表情抬起手,“啪”一巴掌扇在秦端脸上,随即干净利索地关上窗。 窗外隐约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青浣:“……” 不多时,窗户再次被小心地敲了敲,萧锦冷眼瞥着青浣,后者缩了缩头,干净利落地转身出门,还轻手轻脚合上了门。 萧锦这才打开窗,秦端捂着高挺的鼻梁,龇牙咧嘴地翻窗而入,抱怨道,“娘娘,君子不欺暗室!” “哦?那你这可算是君子所为?” “要不是这样怎么能知道原来青浣一直在边门给我留门,”秦端一下子忘了鼻子的痛,得意洋洋道,“真是难为她这么有心……” “不要把心思打到她身上,”萧锦警告道。 “说说而已,”秦端手一碰鼻梁顿时又疼得“嘶”了一声,狐狸眼里水汪汪的,眨巴着眼睛楚楚可怜道,“娘娘您下手也未免太狠了。” “给你个教训而已,”萧锦才不中他的美人计,“这么晚过来,你不要出去了?” 她留神看了看秦端的穿着,皱眉道,“今晚这是……皇上让你作陪?” “可不是,”秦端捂着鼻子道,“明儿个就是太后的寿辰了,往年这个时候不都是属下陪他……” 他话说到一半顿觉不对,再看对面萧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陪谁?” “娘娘又不是不知道,”见萧锦没有息事宁人的念头,秦端最后只得无可奈何道,“不过良嫔娘娘那点旧事罢了,想来您应该比属下更清楚。” 萧锦心中微微一跳,“良嫔娘娘……皇上知道了?” “只要有心查,没什么东西是查不到的,”终究还是有些情分,秦端没有将话说得太过明白,“娘娘,您可别忘了,现在谁才是大夏的天子。” 萧锦微微叹了口气,“本宫还以为你会瞒着他。” “瞒?怎么瞒?”秦端向来以笑脸示人,此时脸色也沉了下来,“生母之死这种血海深仇,如何能忘?” 那一日是冬日里难得的雪夜月色,月光顺着敞开的窗户斜斜射入,向来花名在外的秦大公子斜斜靠在窗边,竟然也有了几分厌世凉薄的气息。 萧锦心头一寒,想起秦端的母亲也是由于宅门内争宠才早早过世,那位曾经艳名满京华的清倌,终究也不过化作了重重宅院内的一缕芳魂。 也难怪夏望之每年的这个时候总是会让秦端作陪。 “那你现在提早脱身出来,不怕被他发现?”萧锦眯起眼,目光中满满的打量。 “皇上现在正喝得酩酊大醉,”秦端叹了口气,“每年倒是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真正的醉上一次。” “他毕竟是太后带大……” “那毕竟不是生母,就算再被人一手养大,终究还是隔了一层。”秦端这话说得可谓透骨凉薄,萧锦却还当真不能说什么。 虽然她也是生母早逝,可萧珅待她如待眼珠子一般,倒还真没秦端与夏望之的那种同仇敌忾感。 可太后对望帝却当真是掏心掏肺……萧锦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不说这个了,”秦端显然不愿意就此话题多言,“娘娘,可还记得属下说过钱将军要进京贺寿一事?” “记得。”萧锦点了点头,“如何?” “这位钱将军身边可还多带了一个人,”秦端微微眯起眼,“而这位姑娘,来历可很是蹊跷。” 钱孟起向来以爱妻闻名,自从妻子过世后便一直不曾再娶,专心将钱熙雨养大成人,这在朝中都不是什么秘事。 也正是因为此,言官们对他一向颇为宽容,矛头多半集中在钱老将军和钱启武身上,美其名曰如此有情有义之人必然道德高尚……只是不知当他们知道钱熙雨乃是钱老将军之女时会作何感想。 “钱孟起?”萧锦也有些讶异,“他不是向来对他亡妻忠心不二?” “他毕竟是个男人,”秦端暧昧不明道,“若是属下要在他身边安插人,也会选择这个时候。” 他这话说得让萧锦不由微微皱眉,“钱熙雨眼下怕是还没到关东,钱孟起又在京城……若是钱老将军当真被拘禁起来,倒说不得还真是个天赐良机。” “男人到了这个年纪,不是在女人身上找到满足,就是在事业上。”秦端大刺刺道,眼中却殊无笑意,“如花美眷,英雄气短,谁人不爱?” “秦端!”萧锦沉声喝道。 “一时失言,娘娘勿怪,”秦端懒散拱了拱手道,“属下先走了,那女子已随钱将军进京,还请娘娘小心。” 谁都没有注意到,元沐宫正殿外的院墙上,有人从墙头微微探了个头,死死盯着窗上映出的人影,眼中是狼一样贪婪的目光。 千栩宫。 “娘娘娘娘!”香雪的声音中满是狂喜,一路“噔噔噔”地跑来,也顾不得容嫣已经睡下了。 容嫣这段时间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今日又是忙碌了整整一天,好不容易才刚刚睡着,闻得香雪的声音简直怒火万丈,咬牙切齿道,“混账东西,没长眼睛看见本宫休息了么!想被拖出去打死不成!” 香雪满脸容光焕发,“娘娘,奴婢听得有人来报,这几日有男人进出元沐宫!” 容嫣原本满满的睡意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她立时坐起身来,一把抓住香雪的衣领,“此话当真!” 她声音又急又快,甚至尖得有些破了音。 “那现在人在何处?” 眼见容嫣马上就要下床安排人去抓奸,香雪忙不迭阻止,“娘娘且慢,现在那男人已经走啦。” 容嫣满腔干劲顿时胎死腹中,怒道,“走了你还说什么!” “可奴婢打听到,那男人明天还会来,”香雪小声道,“您现在去肯定会打草惊蛇,明日太后大寿,到时候咱们安排好人,全程跟着皇后娘娘,看她什么时候去会那男人!” 容嫣动作一顿,狐疑道,“你从何处打听到的?” “咱们安排了人守在元沐宫附近,”香雪不敢藏私,赶紧道,“今儿人手不足,那人又武艺高强,咱们的人可不敢轻举妄动。” “可有人听到他俩说是明日还要再会!” 容嫣顿时喜上眉梢,“传令下去,明儿加派人手盯着皇后,保证皇后娘娘的‘安全’。” “是!” 作者有话要说:欧欧~~~大伙喜闻乐见的抓奸即将登场XDDDDD 第39章 心怀鬼胎 不管众人心中究竟怀着怎样的鬼胎,筹备了数月之久的太后寿宴总算拉开了帷幕。 大夏奉行孝道,太后的整寿自然做得非比寻常,虽然眼下盛行节俭之风,但该有的彩棚、戏台、牌楼、经坛却一个都不少,各地官员争先恐后送来贺礼,唯恐不能讨太后欢心。 萧锦才和秦端讨论过此事,知道夏望之对太后并非没有心结,对此自然是静观其变。 前朝的热闹也并非与后宫无关,按照惯例,太后一大早先要接见有沾亲带故的皇亲国戚、诰命命妇等等诸人,再是这段日子得了圣宠特意恩准来见的官员女眷……若是之前,太后身边伴着的人自然是萧锦,可眼下是容嫣掌管六宫,这作陪之人也便换成了容嫣。 但凡有幸进宫的女眷,无一不是夫家位高权重抑或是新贵,能站在此处的也自然不是蠢材。 眼下皇后还在,可陪着太后的人却是容妃,再联想到前朝望帝对萧党的打压,岂有不明这内里关系的道理? 太后寿宴,容嫣一大清早便不得不起了身,她这段时间着实被累狠了,即便妆容再精致也遮掩不住眼下的青黑,精气神也不算太好,先前陪着太后还不显,可时间一长便有些撑不住了。 一拨拨的人流水似的来,加上寒暄问候,口上说着吉祥话,内里打的全是机锋,这原本便非容嫣的长项,她原本便不如萧锦进退得宜,此时只能说是勉强不至于御前失仪,可若是要她像萧锦一般圆融灵活,既能展现展现天家气度,又能表示对下的安抚,时时还不忘逗太后开心的话……那就真心想太多了。 太后先还是笑容满面,可当容嫣接二连三应对不算得体后,脸色便微微有些不好,可偏偏容嫣难得以这等身份陪在太后身边,被人一番番奉承下来简直有些找不着北,原本还有些疲惫,可后来简直红光满面,可偏偏她只有那么大能耐,一时间还当真闹了不少笑话。 若她知道消停也就罢了,可容嫣却压根被捧得不知今夕是何年,喧宾夺主之下,太后脾气再好都有些忍无可忍。 “行了,墨香,随哀家去更衣。” 这厢容嫣说得正开心,那厢太后就这样飞来一句,容嫣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眼,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总算她还算知道几分眼色,“太后娘娘,可需臣妾陪您去?” 太后定定看了她一眼,好歹念在今日自己大寿,没当众发作了她,“墨香陪哀家去就行了。” “那臣妾……” “你就在此处陪大伙说说话。”太后摆了摆手,也不等容嫣回答便走了出去。 这一下场面可就尴尬了,容嫣的下唇被咬得发白,心中却是恨极,这老东西,她费了那么大心思讨好她,可她却还当众给她脸色! 偏偏她在这种时候脑子又转得特别快了,容嫣对一旁的香雪使了个眼色,后者顿时会意,悄悄出门一会,再回来时对容嫣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已经有人跟了上去。 萧锦,别让我看见是你。 下面坐着的都是聪明人,眼见得容嫣不得宠,自然各自心里都有了想法。容家这等新贵,在朝上张狂也就罢了,可大夏开国绵延这么久,权贵当真还有得是,当下自然便有贵妇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容嫣脸色不好,“魏夫人,可是有什么可笑之事?” 出声者正是魏国公夫人蓝氏,以她的身份,就算当面给了容嫣不好看,容嫣也只能受着。 魏国公向来同萧珅交好,蓝氏对萧锦是看着长大的情分,自然不同寻常,自从她进了这门看见容嫣心中便有不快,此时太后都当面给了容嫣没脸,她还能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 “娘娘误会了,臣妾只是想起临出门前的家里的猫儿,不小心便笑出了声,还请娘娘见谅。” 如果容嫣不想自取其辱,这话题到此本也就罢了,可偏偏却有人笑盈盈接上话来。 “是哪只猫儿,可是那只金丝虎?上次去你家可才见了,又干了些什么坏事不成。” 说话的是曹国公夫人常氏,她和魏夫人向来交好,偏偏表情还极其自然,大夏宫中自来爱猫,说起来自然应者云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魏夫人笑道,“说来也巧,前些日子家里新来了只千文钱,可会讨人欢心了,可偏偏老夫人不喜欢,那猫今儿个去巴巴的和那金丝虎争宠,结果被老妇人拎着脖子皮扔出来了,可伤心了,我出来的时候连饭都不肯吃,还在闹脾气呢。” 萧锦便有一只金丝虎,后来居上的千文钱……话说到这,还有谁不明白这是针对的谁? “竟是如此?”曹夫人也不知道是真没听懂还是假没听懂,笑道,“有些猫儿就是这个性子,以前我家也有只,后来竟是生生把自己气死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定国将军夫人桑氏见势不对,笑吟吟道,“猫儿归根到底可都是要疼的,感情也自然要培养,新来的猫儿会招人疼,那自然会受宠。” 说的都是猫,说的却都是人,桑夫人的亲妹嫁给了容居林兄长,两家算起来是亲戚,自然要为容嫣说话。 魏夫人嗤笑一声,“那也得会招人疼才是,我家那千文钱虽说是长得不错,可却是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性子,说来倒也不怕笑话,它可是成日里折腾不说,把身边旁的猫儿都抓伤了好几次,更别说竟然还几次招惹到了金丝虎身上。” “老夫人最疼的就是金丝虎,这样没眼色的猫,怎么会让人喜欢?” “魏夫人,不过是猫儿罢了,”桑夫人轻轻一笑,“您还当真和猫儿计较?没得发那么大脾气,不知道的还当您在说什么呢……” 魏夫人登时不悦,“噢?那不如请桑夫人说说看,我说的是什么?” “左右不过是只猫,又有什么打紧,这有什么好争的,我家新来了金玉奴,改日请你们过府看看。” 见情况闹得不好看了,周围人自然有来打圆场的。 针尖对麦芒的几人闻言顿时有些讶异,“金玉奴?” “正是,”那诰命笑道,“好不容易才从一户人家处寻得,那家人也是爱猫之人,好不容易才算抱了来。” 天家爱猫,民间此风自然更甚,说是“抱”,内里多少血泪还当真说不定,更何况还是金玉奴这等珍品。 “定要去瞧瞧!” “就是就是!” …… 一段风波总算暂时消弭,容嫣的好心情也随之烟消云散,太后去更衣,她又不好借故离去,一时间心中百爪挠心,只恨不能将那不知进退的老娼妇给生生打死! 这边自有墨香随着太后去更衣。墨香是宫里的老人了,太后心情怎样自然一眼便知,也不敢多言,只是小心翼翼地侍候着。 待到太后净了手,让墨香替她抹上香脂时忽然道,“晚上的家宴让皇后来。” 墨香闻言顿时一惊,“太后娘娘?” “这段时间倒是哀家放任了,容妃有些太过于不知天高地厚。”太后自从念佛之后性子就淡了不少,能让她这么说可见的确是动了真怒。 “那安排在元沐宫周围的看守之人?”墨香低声询问。 “撤回来罢,”太后道,“皇后这段时间一直安分守己,哀家这般对她也没怨言,没得伤了这孩子的心。” 墨香心中一宽,笑道,“说起来,皇后娘娘倒是一大早便派人送来了给您的贺礼。” 萧锦向来会做人,太后身边的人也多半对她印象甚好,见太后总算松了口风,说不得便可以不再日日看着容嫣那张脸,墨香自然也跟着高兴。可毕竟是太后身边老人,她也不会傻乎乎上杆子便说萧锦的好话。 太后有些讶异,“皇后送礼物来了?” “一大早便送来了,”墨香道,“外边包的严严实实,奴婢也不知道是什么,不过看着外边倒是挺费心的。” 太后笑了起来,“皇后向来就喜欢这神神秘秘的,一会你便去一趟元沐宫吧,让她寿宴的时候过来。” “那皇上那边?”墨香自然知道帝后不和,尤其是家宴这种望帝必然会到场的情形,自然还是得请示太后。 “没关系。” 墨香低头应是。 这边虽然话题还在绕着猫,可两位国公夫人一唱一和,只把容嫣气得面色惨白,正要发作之时,忽然听得方才出去更衣的太后的一句,“这是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魏夫人和曹夫人对视一眼,双双笑道,“没什么,讲个笑话罢了,太后最近看起来倒是神清气爽,想来臣妾们也当学着太后念念佛经才是。” 太后闻言顿时笑了,“方式倒是无妨,只要心中有佛祖,自然会被庇佑。” 话题竟然就这么被轻轻巧巧地转移开去,太后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容嫣牙齿死死咬着下唇,心底却恨出了血来。 即便天家只剩下望帝和安乐王这两根苗,简直孤苦伶仃得让人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可即使是这样,从天刚亮一直到天黑,一拨拨的来客依旧络绎不绝。 待到家宴开始前,连太后都露出了疲倦之色。 第40章 枉费心机 宫宴前容嫣向太后告了个假去更衣,她陪了太后一天,妆容也显得些疲惫,晚上的家宴哪位嫔妃不是费尽心思打扮,归根到底还不是为了吸引皇上的注意。 太后也是从那时候过来的,自然知道容嫣心中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也便放她去了。 家宴定在麒麟阁,与千栩宫一西一南,此时赶回千栩宫自然是来不及,幽昙早早便依着祁兰的吩咐,将容嫣的一应物事带到麒麟阁的偏殿中,就等着容嫣前来梳妆打扮。 幽昙也是因为梳的一手好头才被容嫣带在身边,满以为自己也能跟着上殿服侍,从一大早便兴奋莫名,还刻意梳妆打扮了一番。 她原本便生得清秀,刻意打扮下来倒也有几分惹人怜爱的意思,当幽昙不自觉地再次转到铜镜前对镜端详自己的妆容可有不妥时,祁兰看了她一眼,“娘娘的披风没带来,你现在回宫去取,晚上定然会冷。” 幽昙顿时愣住了,下意识问道,“现在?” 祁兰静静地看着她,幽昙死死握住拳,她不敢咬嘴唇,怕把精心涂抹的唇脂咬花,那可是娘娘好不容易心情好才赏赐下来的好东西! “现在。”祁兰再次复述了一遍。 幽昙心中涌起强烈的不甘,她长得也不错,凭什么祁兰就能故意把她打发回去?要是皇上看见她,说不定……说不定她也能当个娘娘! 见她如此反应,祁兰哪还能不明白她心中所想? “我劝你最好现在就听我的话去替娘娘拿披风,不然一会可别说我没提醒你。”祁兰冷笑一声。 幽昙不知哪来的胆子,顶嘴道,“娘娘可没说要我去拿。” 祁兰挑了挑眉,转头吩咐了另一个小宫女去替容嫣取披风,看向幽昙的目光中多了几份冷冷的嘲意。 不多时,容嫣从外面进来,她陪了太后一天,满脸倦容,加上被那些诰命命妇有意无意冷嘲暗讽,心情简直差到了极致。 她一进来便挥开前来服侍的宫女,不耐道,“人呢?都死了?还不快滚过来替本宫更衣!” 这里面最心急的当属幽昙,容嫣越早梳妆打扮好,她也就越早能跟着入内服侍,因而容嫣话音未落她便急匆匆迎了上来,“娘娘,您坐这边。” 祁兰不动声色地取过一旁准备好的容嫣衣物,露出了一个冰冷的微笑。 容嫣心情本就不佳,听得幽昙声音中抑制不住的雀跃心头顿时火起,冷冷抬眼看向正打算替她打理发髻的幽昙,刚想动怒时突然想起身边之人都没幽昙的手艺,毕竟还是家宴要紧,这才暂且忍住了没有发作。 这厢幽昙压根没有察觉容嫣的不快,还兴致勃勃地替容嫣梳妆打扮。她原本便手巧,此时曲意逢迎之下一双手简直灵巧无比,以今日容嫣陪太后面见命妇时的庄重发髻为基础,细加雕琢之下衬得容嫣整个人登时娇媚了三分。 眼见得梳妆完了,容嫣对着镜子细细端详,刚有几分满意,却从铜镜中见到了刻意打扮的幽昙,这一下心中原本已经被压下的无名火瞬间熊熊燃烧了起来。 “幽昙,你今儿个倒是看着挺不错。” 容嫣的尾音微微上扬,她原本就是个喜怒不定的主子,幽昙闻得此言还以为是在表扬她,羞涩地低头一笑,“哪有娘娘好看。” 容嫣冷笑一声,“今晚是替太后贺寿的家宴,本宫怎么瞧着你比本宫还要光彩夺目?” 幽昙脸色瞬间惨白,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娘娘饶命,奴婢绝无此意!” “绝无此意?”容嫣本来就积了一肚子的火,闻言登时火上浇油,抬脚便重重踹了过去,“本宫看你倒是很有此意!” “简直是狗胆包天!” 容嫣骂着骂着还觉得不解气,“来人,给本宫把她的手抓起来。” 幽昙抬眼看见容嫣手上泛着利光的甲套,惊恐得连声音都变了调,凄厉地惨叫起来,“娘娘饶命啊!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平日里便仗着好手艺总在人前耀武扬威,就容嫣赏赐她的那唇脂都被她刻意炫耀了许久,此时见她得咎,哪有人不趁机上来踩一脚! 幽昙还没往后爬几步便被两名宫女反剪着手跪在地上,她吓得拼命哭号,容嫣皱了皱眉,“把她嘴给本宫堵上,别一会让别人听见了。” 不多时,幽昙的嘴便被塞进一团白布,只能发出恐惧的“呜呜”声,容嫣心头忽然涌上一阵快意,她带好金甲套,徐徐走到幽昙面前,享受着面前人的恐惧。 容嫣骤然扬手,重重在她脸上从左至右狠狠地抓了一记! 幽昙顿时爆发出沉闷的惨叫,面上鲜血如注! 容嫣抬起手,看着甲套上蜿蜒而下的鲜血,忽然转过身来像疯了一般在幽昙脸上左右抓挠起来,血肉横飞! “贱婢,叫你想着勾引皇上!” “叫你还敢作践本宫!” “本宫这就抓花了你这张脸,看你还拿什么去勾引人!” …… 容嫣骂着骂着,眼前幽昙血肉模糊的脸忽然变成了萧锦的,再是容晴的,最后再是今天那些不知好歹的命妇的…… 她越骂心中越是快意,幽昙叫得越惨,她心底便越是高兴,好像把那群贱人的脸统统抓花了一样! 她越抓越是用力,忽地甲套被什么卡住了,容嫣几乎沸腾的情绪这才缓了一缓,定睛一看,那甲套赫然深深地插入了幽昙的眼窝,正死死钉在她的眼珠子上。 不,那不能叫眼珠子了,只能叫一个黑洞中的一团烂肉。 偏偏幽昙还是活的,她脸上被抓得没一块好肉,有几处甚至深可见骨,鼻子早已被抓得稀烂,眼睛更是被抓得烂碎,从脸上流下的鲜血已经染红了整个地面,幽昙浑身剧烈的颤抖,哪里还有个人样,即便是两边抓着幽昙的宫女也被吓得面色煞白。 容嫣也被面前的惨景吓到,她手一松,下意识便往后退,再看自己身上手上,已经溅满了鲜血。 “祁、祁兰……”容嫣六神无主地唤道,“快把她拖下去!这不是本宫干的,不是本宫干的!” 一直在一旁默默站着的祁兰闻声上前,“没听到娘娘的话?把人拖下去,处理干净。” 幽昙还有意识,闻言登时发出惊恐的“呜呜”声,可她现在已经瞎了,只能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拼命磕头! 她不想死! 她现在无比后悔没有听祁兰的话去替容嫣取衣服,她不想死,她真的还不想死! 这里毕竟是麒麟阁,若是被人看见了在太后大寿之日见血必然会吃不了兜着走,祁兰看着那两名宫女战战兢兢地把人拖了下去,再跟出去安排将幽昙先找个地方暂时藏起来,待找到机会再将她处理掉。 等祁兰一番安排回来,容嫣依旧坐在椅子上,面色煞白,身上的血衣都没有换,见到祁兰登时像见到救星一般,“本宫刚才什么都没有做!” 祁兰耐心劝道,“娘娘尽管放心,方才那事并无旁人知晓。” 容嫣犹自愣愣看着沾满血肉的甲套,忽地惊叫一声,远远把那甲套甩了出去! “娘娘!”祁兰沉下脸,厉声道,“太后寿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您再不出去就没时间了!” 这一下唤醒了如在梦中的容嫣,她手下人命虽然不是没有,可亲手把人打成这样却是第一次,方才就像着了魔一般,只想把面前那张脸抓得稀烂。 但隐约又有种复仇的快意。 容嫣端起手旁的冷茶,连喝了好几口才勉强镇定下来,“服侍本宫更衣。” 祁兰又恢复了那副恭顺的模样,垂下头道,“是。” 元沐宫这边一片安宁祥和。 这厢魏夫人为萧锦出头一事当事人还全然不知,萧大皇后一觉睡到自然醒,然后才命青浣芝华着重妆扮了一番,待到零零总总全部打点完毕,已然到了宫宴即将开始的时候。 “娘娘,您也不打扮得鲜艳些?”萧锦身上虽然着了皇后礼服,但头面首饰却是略嫌太素,青浣看得简直有些忧心。 “那有什么?”萧锦嫌弃地看了一眼点翠镶玉抹额,“太重了,懒得带。” 青浣简直要哭出来,“娘娘,您这么久没出来,好歹也正式些” 萧锦怒道,“本宫又不要去当首饰架子,你和芝华简直要把本宫压箱底的东西都翻出来插上了!” 青浣:“……这不是要庄重?” “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最近妹纸们都不冒头,伦家好鸡摸啦扭动~~~ 第41章 银牙咬碎 说是家宴,自然说不得便只有后宫嫔妃,可太后偏疼幼子,也就从前头的宫宴上把夏衍给叫了过来。 按理这自然是不符合规矩,可今儿个摆明了是太后寿宴要讨她欢心,望帝又哪有不允的? 容嫣总算从方才的惊慌失措中缓过神来,任祈兰服侍她换好了衣服,又重新理过了妆面,可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总觉得身上还沾着一股子血腥气,恨不得眼下立刻去好好洗个澡才舒坦。 祈兰见她不住地抬袖子在鼻前嗅,眼见时间已经等不得了,不得不出声劝道,“娘娘,时间不早了。” 容嫣这才浑身一抖,“到时间了?” 她最后再将袖子放在鼻前嗅了嗅,血腥味熏得她有些头晕,良久才深吸一口气道,“走吧。” 待到她们走到麒麟阁正门口时,却见太后身边的墨香姑姑在门口候着,容嫣这才想起自己之前曾派香雪去打探,只是不知为何到这会还不回来。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蠢材! 容嫣还没走几步,便听得背后有太监的唱喏传来,“皇后娘娘驾到!”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立时便转过身去,萧锦不是明明被太后勒令禁足,眼下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眼前出现的场景几乎让她目眦尽裂。 在容嫣印象中墨香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向来对她们这些妃嫔都是淡淡的,此时却像见了血的苍蝇一般朝着萧锦忙不迭地迎了上去! “皇后娘娘您可来了,太后等了您好久了。” “累得母后久候,倒是本宫的不是了,”萧锦微微一笑,姿态气质都是毫无瑕疵的娴雅。 “话可不能这么说,”墨香笑道,“您身子才刚好,偏要来为太后娘娘祝寿,太后自然是感于您的孝心,这不,派奴婢来迎您了。” “有劳墨香姑姑了。” 这厢两个人相谈甚欢,又是站在人来人往的麒麟阁正门口,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太后特意做给嫔妃们看的。 萧锦就算再怎么被冷落,可她依然是得太后心的皇后,不是什么小鱼小虾也敢怠慢得了的! 容嫣几乎可以预见到,今夜一过,元沐宫说不得又得恢复往日的气派。 她明明处处都做得无可挑剔!没人能将凤印从她手中夺走! 萧锦自然明白太后的苦心,不然也不会在门口同墨香寒暄这几句,可很快她便后悔了,她刚想进门,便听得身后再次传来太监的声音。 “安乐王爷到!” 墨香眼睛一亮,“太后娘娘可等王爷久了,还是皇上孝顺,特意允了王爷来……” 萧锦只恨不得赶紧脱身,顺势托辞道,“那姑姑可要先去禀报太后,也好早作准备?” 墨香闻言笑道,“无事,太后娘娘早知道王爷要过来,是特意派奴婢来迎您的。” 萧锦心中登时暗暗叫苦,可此时夏衍已然到了身后,她也只得转过身来,正见着夏衍对她躬身一礼,“见过皇后娘娘。” “王爷倒是有孝心,太后娘娘可念叨着你。”就算再不愿意,表面功夫依旧得做,萧锦皮笑肉不笑道。 夏衍微微一笑,“倒是许久不见皇后娘娘,听闻娘娘身体有恙,眼下看来,倒是大好了?” 他话中丝毫不提之前曾在景梅苑中曾有过的碰面,这自然合了萧锦的心意,可这话却还真不好接。 说好了吧,凤印不归还断然没这个道理,说不好吧,人家话又说到了这份上,萧锦只是笑了笑,并未接话。 太后身边的自然都是老人精了,墨香姑姑见状笑道,“外边风大,两位主子都请里面去吧,在外边风口上站着小心吹了风。” “皇后娘娘,请。”夏衍风度绝佳,此时看来倒当真像是闲云野鹤的神仙公子一般。 萧锦转过身去,当先进了麒麟阁。 从墨香的亲自来迎,再到安乐王的执礼甚恭,这一会功夫,只要是长了眼的都能看出来,说不定萧皇后的苦日子已经结束了。 萧锦几个月不出门,可一旦出来依旧是众人话题的焦点,从来妇人们嘴最碎,众人议论纷纷之下,目光便自然而然也扫到了容嫣身上。 容嫣只觉得芒刺在背,重重一跺脚,怒气冲冲地进了麒麟阁。 祈兰的目光则从一开始夏衍到来之时便死死黏在了他身上,半点都舍不得移开。 萧锦刚一进麒麟阁,便见太后笑眯眯冲着她招手,“皇后,快过来,让哀家好好瞧瞧,这身子可是大好了?” 这大不大好还不是得由你说了算,萧锦心中暗暗腹诽,面上却还是笑盈盈的,“托太后娘娘的福,觉着身子好多了。” 是好多了,可不是大好,至于好到哪个程度,那可说不定。 婆媳俩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夏望之来得最迟,一进门便笑道,“母后,儿子来晚了,还请母后宽恕则个。” 太后自然被他逗笑了,“哀家哪敢生皇上的气,还不快来坐下” 夏望之一眼瞥见太后身边的萧锦和夏衍,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对萧锦伸出手,自然而然地冲萧锦一笑,“还不快来扶着朕。” 夏衍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即便烟消云散。 夏望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要求,萧锦总不好落他面子,伸手扶过他时,登时闻得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气,显然是才从前朝的宫宴上下来。虽然夏望之贵为天子,没人敢灌他的酒,可那么多皇亲国戚总不好个个都落了面子,再如何也喝了几杯。 因而当望帝从宫宴脱身再来后宫的家宴时,自然而然便有了些微醺的意思。 但凡是长辈都爱瞧一个齐齐整整、团团圆圆。见着帝后鹣鲽,太后自然笑得越发开心,一转眼看见夏衍也是笑容满面,心情自然更好,“既然皇上来了,那就准备开宴吧。” “皇后娘娘要扶着皇兄,自然得在皇兄身边再加个座,儿臣便说不得撒个娇,在母后身边蹭点福气了。”夏衍冲太后笑眯眯道。 见到幼子如此,太后心都要化了,笑容也愈发开心,“好、好!” 这边上面是开心了,可下面的嫔妃们笑容便有些苦了。这里多得是刻意打扮精心准备的,说不得才艺能入了皇上的眼就能今夜承宠,可眼下皇后就在皇上身边坐着是怎么回事? 萧锦虽然持身甚正,也从不和她们争什么宠,但皇后毕竟是皇后,容嫣尚可以行那羊车之事,但若是换了萧锦……好日子可就没了! 这里面说不得最开心的便是容嫣,面上虽然挂着一贯温柔娇怯的微笑,但案下的手却是死死揪着帕子。 方才那甲套已经扔了,再重新换了副来,更衬得她十指纤纤,哪里有半分方才血腥骇人的模样。 夏望之借着酒劲靠在萧锦肩上,忽地低低一笑,热气喷在萧锦耳后直教她觉得浑身发麻,“阿锦,这样你可满意了?” 任是萧大皇后向来见惯了突发事件,此时却也忍不住有些嘴角抽搐,他是哪里来的自信她抱病数月实则是以退为进来邀宠? 萧锦不动声色抽出一根手指,在夏望之腰间用力一戳,后者登时面目狰狞地瞬间坐直了身体。 他动作太过突兀,太后见状顿时关心道,“皇上,可是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 “不不,”夏望之被那一指戳得简直魂飞天外,咬牙切齿道,“儿臣只是骤然想起一事。” 萧锦亲切温柔地补刀道,“皇上想到方才忘了更衣,此时想来是有些急了。” 夏衍眼力好,早在暗处便看清了究竟是何事,此时忍笑忍得面部抽搐,太后犹自没察觉内里的波涛汹涌,点头道,“既然如此,那衍儿便扶着你皇兄去吧。” 夏衍:“……” 难兄难弟一起扶持着出了门,萧锦眼观鼻鼻观心,却听得太后含笑道,“皇后和皇上感情真好。” 萧锦被这神来一刀捅得面不改色,淡定道,“太后谬赞。” 整场家宴都是由容嫣一手筹备,能耐不能耐暂且得两说,但至少一点,看得出来绝对是用了心思的。 太后即便再不喜容嫣,可看她下巴尖尖,一副劳累过度的模样还是出言嘉许道,“容妃着实用了心思。” 容嫣万万没想到能从太后口中得到一句赞许,惊喜交集道,“此、此乃臣妾分内之事!” 太后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容嫣心中有些失望,又不好表露出来,对祈兰使了个眼色,示意让她再去看看戏班戏台子一应是否都妥当了。 说是家宴,多少嫔妃美人铆足了劲就为了在此时赢得皇上青眼,偏偏夏望之今日不知中了什么邪,往日里最是不爱搭理皇后的人今儿个却偏偏硬要皇后待在身边。 无论是杨才人的凌波舞抑或是恬贵人的惊鸿歌,都没能成功引起望帝的兴趣,他似乎今晚当真是做好准备当个孝子,和夏衍两人一唱一和逗得太后开心得不得了。 上面的主位们都吃得开心欢畅,可下边的嫔妃们可就各自有了心思,这太后给皇后撑面子倒不稀奇,可皇上今儿个巴巴的硬要皇后陪着却又是做什么? 明明看皇后连颗葡萄都不会给皇上剥! 眼见夏望之的目光在葡萄上来回逡巡,他看得太过明显,连太后的目光都投了过来,笑道,“皇上这是怎么了,心神不宁的?” 夏望之忽地冲萧锦一笑,后者登时毛骨悚然,接着便听得大夏天子慢条斯理的一句,“皇后,给朕剥葡萄。” 萧锦的笑容略僵了僵,却又不好当众驳夏望之的面子,皮笑肉不笑地伸手取过一颗葡萄剥了,托在手上递给望帝。 夏望之借酒装疯,哼道,“喂朕。” 萧锦的指甲差点陷进葡萄里去,好歹控制住了手劲,温柔娴雅地伸手递过去,在夏望之低头来接时下手又准又狠,险些按掉了皇帝两颗龙牙。 夏望之:“……” 萧锦:“皇上可还要用些别的?” 夏望之顿时觉得两颗门牙隐隐作痛,轻咳一声,“不必了。” 下面的妃嫔登时咬碎了一地银牙!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好久不见黄桑皇后,放出来溜溜 第42章 食不下咽 这顿家宴吃的不少人都食不下咽,想要引起关注的人却把注意力都投在了一个过气皇后身上,教人如何不怨? 容晴这段日子正得宠,杨才人同她坐得近,自然便侧了身子靠过来小声道,“今儿个怎么皇后娘娘过来了?之前好像没听说她要过来……” 杨才人自还在遴秀阁时便一直跟着容晴,她是个天真娇憨的性子,倒也不让人讨厌,容晴对她也还算关照。也正是因为她性子好,方才好好准备了这么久的舞没有雀屏中选也没因此生气,反而是一副真正好奇的模样。 容晴微微一笑,“说是家宴,人怎会不齐?更遑论太后本就疼爱皇后娘娘,先前也不过是因为娘娘生病,此时既然有所起色,怎会有不来的道理?” 杨才人神神秘秘地低声道,“容姐姐,我听说了一件稀罕事。” 容晴低头喝茶,“何事?” “我听人说,皇后娘娘的病早就好了……” “慎言。”容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那寒意竟然让向来天真的杨才人都有些愣住了。 过了好半晌,才听得杨才人有些结结巴巴地开口,“不、不说就是了……容姐姐的眼神好吓人。” “我是为你好,”容晴轻而又轻地叹了口气,“这是什么地方,皇后娘娘的事情可是你我能议论得了的?” “不说就是了……”杨才人闷闷不乐道。 她毕竟是小孩般的性子,过了会便又开心起来,容晴却把目光投向了上座,宫里的温馨天伦总是透着一股子虚假,让人看了便觉无趣。 家宴总算告一段落,容嫣喜滋滋地把太后请去了景梅苑西头的拢烟阁里坐着,下面早已搭好了戏台子。 宫里日子无聊,但凡有些脸面的嫔妃自然都凑了个齐整。刚才没能成功吸引上皇上的注意力,这会还打算背水一战的,早就悄悄地命了下人备着旁的首饰衣衫替换,一时间倒真是热热闹闹。 太后爱看戏,容嫣特意费了大工夫请了梨园雪进来,自然是卯足了劲就为讨太后欢心。 梨园雪在京中久负盛名,又的确是有几分真才实学,一时间倒是当真风头无两,偏偏这家戏班子的班主本身就是个戏曲大家,糅合各家之长,还当真编了好几个新鲜本子,只看得太后连连点头。 “母后,媳妇有些不胜酒力,想去醒醒酒。”萧锦好几个月没参加这种活动,一时间倒当真是看得有些昏昏欲睡,索性便寻了由头打算去外头透透气。 “去吧。”太后正看戏看得入迷,见萧锦要出去还惋惜道,“记得早些回来,哀家瞧着这出戏还不错。” 萧锦笑着应了,临走时还仔细看了看,确定夏衍还在乖乖陪着太后,这才放心大胆地出了门。 梨园雪唱得招人喜欢,太后自然高兴,这一高兴起来看容嫣也便顺眼了些。 “容妃,你做得很好。”太后这次的夸赞就远比上次真心实意多了。 容嫣一惊一乍之下反而已经没有方才的激动,只是恭顺地应道,“只要太后娘娘开心,臣妾做什么都乐意。” 但凡是人就没有不爱听恭维话的,太后顿时满意地点了点头。 正在上头梨园雪唱得热热闹闹的时候,祈兰忽然看见香雪在外头探头探脑,跟容嫣附耳说了后,这才出了门。 “祈兰姐姐!”香雪见她出来登时眼睛发亮,“奴婢有要事要向娘娘禀报!” “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见香雪那副张狂的样子,祈兰皱眉斥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注意些规矩!” 香雪还不知道幽昙一事,可她也是个有心眼的,容嫣之所以把她提上来就是因为她会看眼色,祈兰的大宫女身份,她可还想争一争呢! 正因为如此,她如何舍得直接跟祈兰说,万一抢了她的功劳怎么办?若是别的也就算了,可这个……这个简直是天大的功劳! 香雪吞吞吐吐道,“祈兰姐姐,这、这是娘娘亲自交代奴婢的。” 祈兰冷笑一声,“你倒是胆子大了,连我的嘴也敢回?怎么,我不配听还是怎的?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奴婢……奴婢……”香雪脑中天人交战,又怕被打,又舍不得功劳,终于还是咬了咬牙狠心摇头,“奴婢只能向娘娘禀报!” 祈兰闻言大怒,狠狠扇了香雪一耳光,后者被扇得痛叫一声,半边脸登时肿了起来。 香雪尝到嘴里满满的血腥味,祈兰这一巴掌扇得可狠,她隐隐觉得有几颗大牙都好像松动了,心中登时大骇。 “还不说?” 这里是拢烟阁,就算祈兰胆大包天也不敢说出娘娘什么事都不瞒着我这种话,一想到容嫣这种玩意竟然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心头顿时火起。 她刚想再扇香雪一耳光,便听得身后容嫣的声音冷冷道,“谁给你的胆子打人?” 祈兰扬起的手登时一顿,转过身来朝容嫣行了个礼,“娘娘怎么出来了?” 容嫣在里面待着也憋闷,见祈兰出来便也打算顺便跟着出来走走,不想一出来就撞上了这种场面! “本宫派个人做事,自然直接回报给本宫,谁让你在那指手画脚了?”容嫣原本就不喜祈兰那副事事由她做主的模样,此时见她发作了香雪,心中更是不快。 “启禀娘娘,奴婢是担心香雪见了不当见的事,说了不当说的话,这才好意教教她。”祈兰挺直脊背,不亢不卑道。 “教教她就把她打得满嘴是血,这里到底是你是主子还是本宫!” 容嫣一声怒斥下来,祈兰登时直挺挺跪了下去,“奴婢一心一意为了娘娘,请娘娘明察!” “滚开!”容嫣一脚踹在祈兰身上,亲手将香雪扶了起来。后者被扇得眼泪汪汪,此时见了容嫣更是委屈万分。 “好了,说吧,你见着了什么?”容嫣摸了摸香雪的头,“放心,一切有本宫替你做主。” 香雪平白挨了祁兰的教训,满腹委屈,此时得了容嫣的撑腰登时有了底气,她压下心中的怨毒,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祁兰的方向,分明是一副生怕她再动手的模样。 这一下倒是提醒了容嫣。 祁兰此人太有主见,还是容家的眼线,偏偏她没有一个萧锦那样肯为她当众在朝上给皇上脸色的好父亲! “祁兰,你先退下吧。” 祁兰冷冷地扫了一眼香雪,“是。” 眼见祁兰被打发了出去,香雪心中的气也才算出了些,想起得到的情报,登时又激动了起来,“启禀娘娘,您方才不是打发奴婢去跟着墨香姑姑……” 香雪不提这事还好,一提便令容嫣想起了方才萧锦的荣宠,几乎恨得银牙咬碎,当场就恨不得一窝心脚踢死这个没用的东西! “你还有脸说这个!”容嫣变了脸色,“方才本宫叫你去跟着墨香,你跟到哪去了?” 香雪见势不妙,急忙分辩道,“奴婢见到墨香姑姑遣人出去,奴婢便悄悄跟在了后面,不想那人竟去了元沐宫!” “奴婢本想立即回来禀报娘娘,可却遇到了芝华!” 如果是平时香雪这等说书的方式倒是能激起容嫣的兴趣,可是眼下这是要听正事的时候,容嫣早就有些不耐烦了,幸而听得了最后两个字才没有发作,皱眉道“芝华?” 香雪点头如捣蒜,“正是,奴婢刚想往回走,不想却撞见了芝华,奴婢正担心她回去和皇后娘娘汇报,可芝华却跟奴婢说了件大事!” 容嫣忍无可忍,一脚便踢了过去,几乎把香雪踢了个跟头,“快说!” 香雪不敢再卖关子,苦着脸道,“安乐王爷和皇后娘娘相约在景梅苑东头的倚玉轩见面!” 容嫣这一惊非同小可,“此话当真?” 香雪挨了那一脚不敢再卖弄口舌,“芝华说要谢娘娘救命之恩,若是娘娘不信,自可先派人去倚玉轩等着。” “她还说……还说……” “说什么?” “若是娘娘去晚了,可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可还说了些别的?”容嫣心中如同烈火在烧,这个机会要是抓住了,足以治萧锦一个死罪! 可若是这是个圈套?应当不会,芝华对萧锦可有深仇大恨,可若是万一…… “芝华应当也是抽空偷跑出来的,”香雪道,“方才奴婢去的时候她穿得单薄,抖抖索索地站在雪地里,也不怕被冻死。” “元沐宫是什么地方,能让她跑出来?”容嫣犹自心中打着鼓。 “皇后娘娘好不容易能出席家宴,元沐宫忙得里外朝天,她就趁此机会溜出来了。” “她怎么知道你一定会去?” “哎哟我的娘娘,”香雪顿足道,“皇后娘娘把她打成那样,还不兴她另投明主?” “她倒也没想到是奴婢去,”香雪仔细回忆了片刻,补充道,“看起来是打算出来撞撞运气的,见到奴婢很是意外。” “但她眼里的仇恨可做不得假!” 容嫣满腹心事的回了殿内,一抬头,脑中登时“嗡”的一声。 就这一眼,登时坚定了她的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23333大家喜闻乐见的捉奸戏码粗!线!了! 第43章 好戏开场 萧锦和夏衍两人竟然双双都已经不在楼上! 容嫣的心中登时一跳,她注意看了看太后和夏望之的反应,发觉他们一个正笑眯眯的看着戏,另一个则醉眼迷蒙地靠在龙椅上,倒还真说不清是清醒还是醉的。 眼见得望帝身边没人,下面的妃嫔们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瞧着容嫣进来才略略收敛了些,可一双双眼睛都像死死粘在了夏望之身上,扒都扒不下来! 容嫣心中窝火,满含警告之意地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妃嫔,可下面的戏台子正唱得锣鼓喧天,怀着旁的心思的大有人在,更有甚者装作看戏看得入神,压根没看见容嫣的眼神瞪视! 容嫣简直气得倒仰,早知道这群东西都是白眼狼,才刚见萧锦有了得势的意思就忘了她当时给的羊车的好处! 她自己倒是忘了,就凭着这羊车她颐指气使,可是给了不少人气受,眼下焉能怪旁人不识趣? 容嫣咬了咬牙,轻声对香雪吩咐了几句,香雪满脸喜色的去了。 香雪急匆匆出了殿门,可没察觉身后竟然不知何时悄然缀上了一条黑影,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跟上了她。 萧锦借着醒酒的名义出来散步,方才那戏吵得她有些脑仁疼,兼之夏望之不知何故跟块牛皮糖一般死死粘着她,着实让人心生不快。 萧大皇后完全没感觉到她无比嫌弃的望帝是多少人眼中死死盯着的肥肉,自然也不曾注意到在她借故出去的时候,那块醉醺醺的“肥肉”睁开了眼,看她背影的目光中哪有半分醉意。 望帝带着酒意唤了句,“大伴。” “皇上有什么吩咐?”王太监一直守在一旁,见夏望之召唤,忙不迭凑上前来。 “叫刘希去办事。”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王太监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问道,“办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夏望之冷冷地扫了一眼,顿时后悔自己多了一句嘴,倒退着躬身出门去了。 “娘娘,”青浣跟了出来,房子里地龙烧得暖,一出来便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先把披风穿上吧,小心着凉。” 萧锦被里头那娇滴滴的唱腔吵得头晕脑胀,后宫里见日里都是这么些娘们,戏台上好不容易来个小生还是油头粉面的,这让萧大皇后如何不两股战战几欲先走……当然,她也的确先走了。 被冷风一吹,萧锦这才觉着好了些,任青浣替她系上披风,主仆二人下楼走了几步,萧锦揉了揉太阳穴,吩咐道,“去把本宫的手炉拿来,有些冷。” 青浣点头应了,忙不迭回身去取,可等她回来的时候,四周哪还有自家皇后娘娘的身影? “娘娘?”青浣惊得汗毛倒竖,手里的手炉险些掉到了地上,“娘娘您别吓奴婢……” 青浣心惊胆战地四处找了一遍,才不得不苦着脸承认自家皇后娘娘的确不见了。 先不管青浣这厢如何急得几欲挠墙,那厢萧锦已然施施然朝着南边的思妩亭去了,打扮成小太监的秦端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暗搓搓地运了盆炭火进来,好端端的观景圣地登时成了凡间俗物,萧锦来时此人正烤鸡烤得不亦说乎。 秦端:“哟,一起来吃!” 萧锦:“……” 秦端看起来是个花丛老手的富家公子,摆明了一个君子远庖厨,可谁能想到此人竟然也能烤的一手好鸡,萧大皇后方才在宴上压根没吃多少东西,此时闻得烤鸡香飘万里,口上还没说,肚子就当先做出了响应。 萧锦轻咳一声,企图把声音掩盖过去,抬头却见秦端似笑非笑看着她,抬手递过来一只鸡腿,“来吧。” 他的声音温暖而充满笑意,一瞬间仿佛时间倒流…… 当年萧府里两个小童悄悄背着师长从厨房里偷了生鸡出来,兴高采烈后地跑到后花园树下烧烤,结果一个捡树枝划伤了手,一个烤鸡烧了腿,两人满脸黑灰,鸡还里里外外烤得焦糊,最后被下了朝的萧珅抓到,双双被罚跪。 粉衣的小姑娘和白衣的小童子跪在书房里,粉衣小姑娘哭着鼻子,白衣小童子吸了吸鼻子,依依不舍地把藏起来的烤得黑乎乎唯一能吃的鸡腿递给了她。 一转眼,已然过了这么多年。 萧锦心头柔软,接过那鸡腿细细看了看后打趣道,“当年你烤的可是压根见不得人,不想现在居然还能吃。” “娘娘也未必太小看属下了,”秦端伸手扯下一边鸡翅,放在鼻端享受地闻了闻,“今时不同往日,臣好歹还是能烤熟一只鸡的。” 堂堂秦家公子,何时需要亲自动手去做这个? 萧锦低头咬了一口鸡肉,的确是外酥内脆,秦端调料火候都把握得刚刚好,金黄流油,简直是光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更别说吃了。 秦端笑眯眯看着她吃,等她吃得差不多再把另一个鸡腿递过去,“还有。” 萧锦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吃?” 秦端满脸受伤的表情,把递过去的鸡腿收回来,狠狠咬了一大口,含糊的声音中满满都是奸计得逞的笑意,“难不成娘娘还怕属下给你下药?” 萧锦:“……” 失策了……应该先把那鸡腿要过来才是! “对了,”萧锦强忍着伸手将那鸡腿夺过来的冲动,“你让本宫过来何事?” “属下前些日子不是禀报了钱将军带了一女子进京?”秦端啃鸡腿啃得满脸沉醉,只看得萧锦恨不得呼他一熊脸。 “怎么,那女子有什么动静?” “这次钱启武不是来见了臣?”秦端笑了笑,“可钱孟起见的人,却是安乐王。” 萧锦心头瞬间重重一跳,她做了这么多努力,最后难道依旧无法避免钱家同夏衍沆瀣一气? 上辈子是钱家无路可走,这辈子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让钱孟起做出了这个决定……难不成,会是这个神秘出现的女子? “那个女人有那么大的魔力?”萧锦想了想,依旧觉得不可理喻,“钱孟起不是那么冲动的人,眼下钱家也没有非站队不可的需求,为何他会选择同安乐王接触?” “你不了解男人,”秦端轻而又轻地笑了笑,“如果真遇到心爱的女子,那是为她把整个天下送上都在所不惜的。” “烽火戏诸侯?”萧锦摇了摇头,嘲道,“那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哪有天长地久。” “你总是不信,”秦端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她,“先生对师母这么多年来一直情深意重,为何你却对此抱着如此深的质疑?” 那是因为……事情并非如你看到的那般。 “扯到本宫身上作甚,”萧锦佯怒道,“你去打探了那女子的来历没有?” 见她不愿回答,秦端也不强求,“那女子来历成谜,所谓的家人朋友尽数没有,仿佛是从天上掉下来一般。” “能把痕迹抹得这般干净彻底……”萧锦微微皱了皱眉,“这人,说不定还真在我们身边。” 可是,究竟会是谁? 其实有一个人完全能做到这一点,但是她既不想猜测,也不愿意猜测。萧锦转而看向秦端,后者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显然已经明白了她的顾虑。 除了朝中第一人的萧首辅,谁能有这等本领? 若是从控制钱家来接近安乐王,进而打探到安乐王的真实筹谋,这与萧首辅力保大夏江山的出发点并不矛盾,甚至还很有他惯来的先发制人手笔。 但……萧珅怎么可能知道夏衍打算谋逆? 萧锦还没来得及细想,秦端看了看天色,出言打断了她的思路,“该往倚玉轩去了。” 萧锦站起身来,“都准备好了?” “那是当然,”秦端唇角勾起的微笑极其冷淡,“再不去,可就要赶不上即将开场的好戏了。” 第44章 锣鼓喧天 夏望之醉醺醺地靠在了椅子上,四下里已然开始有妃嫔蠢蠢欲动,太后正看戏看得目不转睛,夏衍只觉得无趣,心思忽然一动,略有些尴尬地靠近了太后。 “母后……儿臣有些不胜酒力,想出去走走。” 太后向来宠爱幼子,闻言顿时了然地笑了,“哀家还当是什么事,去吧去吧,让下人紧着些,别着了凉。” “儿臣去去就回。” 夏衍是看了萧锦出去才缀了出来,他并不喜欢听戏,更别说在他皇兄的脂粉堆里坐着,奈何太后喜欢也便只得陪着,先前萧锦在时还能勉强忍忍,萧锦一走登时他也寻了个由头走了。 好不容易离了那奶油气十足不说,还时高时低几乎令人浑身发毛的唱腔后,夏衍这才算松了口气。 他刚下了楼,早有人在下面等着,见他出来登时深深一礼,“见过王爷。” 夏衍随意应了声,面前这小太监看着面生,他也没什么心思搭理,吩咐道,“去帮本王拿件披风来。” 那小太监喏喏的应着去了。 打发了跟着的下人,夏衍在四周转了一圈都不见萧锦的身影,不禁下意识微微皱眉,这么冷的天气,她这是去了哪里? “王爷。”庄太监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怀里还抱着夏衍的披风。 他方才候着的时候忽然腹痛如绞,不得已去了趟恭房,怕夏衍下来还特意让小太监在外头候着,不想就这么会功夫这位爷竟然真就下来了。 “先前可有谁出来?”夏衍明知故问道。他急着打听萧锦的消息,见庄太监擅离职守也只是皱了皱眉,倒也没多说什么。 “方才只见着青浣姑娘朝着东头去了,倒是没见着旁人。”庄伟擦了擦脸上的汗,“想来是……” “不是叫你在下头守着?”夏衍想问的没问到,面上的不悦越发浓了。 眼下人来人往,却也不好再多说,夏衍狠狠扫了一眼吓得头都抬不起来的庄太监,径直朝着东头的方向去了。 “王……”远远站着的小太监见夏望之转身要走,忙不迭出声喊了起来,可惜“爷”字还没出口,便被庄太监狠狠地踹了一脚。 “叫什么叫!” “没见着王爷心情不好,上赶着作死不成!” 景梅苑内的积雪犹厚,夏望之特意命了不要除雪,往东是倚玉轩的方向,梅树上不时扑簌簌掉下雪来,夏衍的步子迈得不大,踩在雪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忽然,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何人?” “王爷。” 夏衍这一声问出口后,背后果然响起了一个女声。安乐王只道后面跟了人,却没想到竟然是个女人,他不由微微一愣,随即面色如常地转过身去。 月色很亮,面前的女子面上蒙着面纱,身上却穿着宫装,历来这宫里出现的女人,除了嫔妃便是宫人。 这声音很陌生,夏衍回忆片刻,对面前之人依旧毫无印象,疑惑道,“你是?” 祁兰当然不指望向来在外云游的夏衍能认出她,对她而言,能这样面对面同夏衍说话已经是想也想不到的恩赐。 她紧紧攥着拳,心跳如鼓,强自镇定着垂下头行了一礼,“王爷不必知道奴婢是谁,奴婢此来只是为了恳请王爷不要去倚玉轩。” “为何?”夏衍对这种神神秘秘之人向来无甚好感,但他表面功夫做惯了,此时看起来却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面前的男子长身玉立,笑容比月光更温柔,即便向来干练如祁兰,此时也禁不住面上微微泛红,幸而天色遮掩,看不大出来。 “奴婢恳请王爷不要去倚玉轩。” “你如此藏头露尾,叫本王如何相信你?”夏衍微微皱眉。 面前这宫女奇奇怪怪,她又是如何知道自己要去倚玉轩?这样一来的话……倒是显得颇为可疑。 “奴婢是为了王爷好,请王爷不要去倚玉轩。”祁兰并未作出任何解释,她只是坚定地把话再重复了一遍。 即便她并不喜容嫣,可给夏衍报信是一回事,但若是把容嫣这蠢货供出来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已然不惜废了规矩前来提醒夏衍,若是这样夏衍还要陷入圈套……那她也着实没了办法。 夏衍忽然间动了,祁兰动作却比他更快,面纱还未被风撩起,祁兰便已经迅速退远了。 夜风中只依稀留下她那句话的尾音,“请王爷切记,不要去倚玉轩。” 夏衍看着祁兰离去的背影,忽然笑了一声,没想到宫里竟然还有这般好手……只是这样的女子,又会是谁身边的人? 可若是萧锦在那处……他迟疑了片刻,步子不受控制般依旧朝东走去。 容嫣自派了香雪去打探消息后一直便有些坐立不安,旁边的恬贵人还以为是她不舒服,巴巴满脸关怀地靠过来,“容妃娘娘,可是有什么不适?” “本宫好得很。”容嫣不耐道,恬贵人被臊了个没脸,献殷勤碰了一鼻子灰,只得灰溜溜地转头看戏。 后宫中的女人哪个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今日上面皇后拔了头筹,这里容嫣又给恬贵人没脸,谁看不出来这火究竟是冲着谁发。 众人彼此之间交换了个眼色,面上都挂上了心照不宣的微笑。 容嫣哪有时间搭理她们,她一时看看戏,一时又看看外边,落在嫔妃们眼中更坐实了容妃这是担心皇后娘娘再次受宠夺权呢! 正当此时,容嫣忽然一眼瞥见了香雪的身影,登时眼前一亮,随便寻了个更衣的理由便出去了。 她跟着香雪到了偏殿,其间鬼鬼祟祟生怕祁兰现身,也不知是走运还是什么,祁兰竟然当真不曾出现,容嫣这才松了口气,确定周围无人后简直是迫不及待地开口。 “如何?” 香雪激动得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娘娘!奴婢亲眼看见安乐王进了倚玉轩!” “安乐王?”容嫣没料到竟然和萧锦私会的人居然会是他,罕见地迟疑了起来。 她死死咬着牙,这安乐王可是太后的心肝宝贝,万一太后要袒护他可如何是好?但是话说回来,若是当真抓到了这两个人有私情,那她萧锦就算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太后偏爱幼子,一定会对萧锦动手! “那皇后呢?你见到皇后进去了不曾?”容嫣心头有些着慌,连声追问。 “奴婢……奴婢只见到了青浣进去。”香雪颤声道,“但是青浣不是向来都紧跟着皇后娘娘?” “真是废物!”容嫣磨了磨牙,“光有个青浣算得了什么!” 就算安乐王在宫里同个宫女滚作一处,凭着太后对他的宠爱又有什么打紧?更别说连夏望之都对这个皇弟无比疼爱! “可是……”香雪迟疑道,“奴婢见着青浣手中拿着手炉和皇后娘娘的披风……” “蠢货,怎么不早说!”容嫣原本已经熄了的念头登时又熊熊燃烧起来,她一把抓住香雪的肩膀,甲套几乎刺进了香雪的肉里,后者登时疼得脸都有些扭曲。 “娘、娘娘……” “他们进去的时间相隔多久?”容嫣的眼睛亮得像狼,香雪看着看着没来由便觉得恐惧了起来。 “不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本宫当时不就命你在里面点上催情的迷香,你可点了?”容嫣步步紧逼,问得香雪头上冷汗涔涔。 “回娘娘的话,奴婢一去就点了……” “做得好!”容嫣总算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她抬手摸了摸香雪的脸,“你今儿个可是立了大功,若是今日事成,本宫会好好的奖励你。” 总算香雪还算乖巧,“奴婢什么都不求,只求跟在娘娘身边好好伺候娘娘。” “傻东西,”容嫣轻轻笑了起来,“只要本宫坐上了那个位置,别说你,就算是你家要想攀个高枝,又有何难?” 香雪登时大喜过望,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谢娘娘,谢娘娘!” “你先去休息片刻,”容嫣笑道,“等过了今晚本宫便好好赏你。” “谢谢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香雪口不择言道,惊喜得连声音都变了。 容嫣亲手从手腕上取下一个金丝笼东珠的镯子套在香雪腕上,“先好好拿着。” 容嫣受宠,身上的东西自然不是一般可比,更遑论今夜是家宴,容嫣可是精心打扮而来,从上到下无一不是精品! 香雪捧着那镯子,喜得连话都快不会说了,只知道一味地重复,“谢谢娘娘!谢娘娘!” 待到容嫣出了门,走到香雪决计听不见的地方,轻声唤道,“朱嬷嬷。” “老奴在。” “去让那丫头闭嘴。”容嫣淡淡吩咐道,眼中闪过一抹狠绝。 “是。” 这世上,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这梨园雪的戏倒是都挺有新意,不是那些个看腻了的老段子。”太后看得开心,随口笑道。 “那是自然,”身边有宫女凑趣地接道,“这梨园雪可不一般,听传闻说前些日子还出了名戏子同大户人家的少爷的传闻,说是凄美缠绵,小姐夫人们都爱看,听一次掉一次眼泪呢。” 那宫女本是凑趣,不料听了此话太后面色忽地一变,“这等腌臜东西也好上台面?” 那宫女被唬了一跳,忙不迭跪下请罪。 太后面色犹自不好,“什么才子佳人的,都是些没教养的东西才出来的举动,若是正正经经的大家小姐公子,怎会出现这等辱没门庭之事?” 太后向来重规矩,没想到竟然到头来请了个这种班子进宫给自己贺寿,气得脑仁疼,心里对容嫣的不满也就越发浓了些。 这等东西岂可拿到宫里来传唱?更遑论还是个靠着这等乌七八糟一事闻名的戏班。 被这等横生枝节一打扰,太后心情自然便不好了起来,此时方才察觉坐久了有些腰酸背疼,她毕竟年纪大了,看了会戏身子便有些疲乏。 正当此时,得了香雪准信的容嫣笑盈盈凑了过来,“太后娘娘,景梅苑东头的倚玉轩这会梅花开得可好,不如咱们去那边,边赏梅边看戏岂不更好?” 太后气性还没过,转眼又瞧见夏衍和萧锦都还没回来,摆了摆手敷衍道,“不急,等安乐王和皇后回来之后再一并去不迟。” 容嫣闻言登时笑了起来,“方才臣妾听下面人说,王爷已经先去倚玉轩了呢。” 她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岂能这么容易地罢手? 儿子和儿媳,自然是儿子更重要,听得安乐王已经过去之后,太后的心登时便有些偏了,“安乐王已经过去了?” “想是先行一步为太后娘娘安排去了,”容嫣笑意盈盈,“王爷如此孝顺,当真是太后娘娘的福气。” 这话总算马屁没拍到马腿上,太后想起萧锦的确也不爱听戏,便吩咐墨香道,“去跟皇后说声,让她一会直接来倚玉轩。” “是。” 容嫣面上笑容登时更甜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欧欧下一章就有人要遭!殃!了! 接到编编通知QVQ本文将于明日(3月20日)入V,届时连更三章,还请各位大爷多多赏脸嘤嘤嘤……伦家爱你们! 第45章 暗藏杀机 倚玉轩内点着几盏隐隐绰绰的灯火,隐约间似乎有女子的声音传来,听起来不大分明,却依稀有几分像萧锦。想起方才那神秘女子所言,夏衍皱了皱眉,终于还是走了进去。 今日想来人多半都去了西头的拢烟阁,倚玉轩处并未见服侍的宫人,夏衍本不欲再进,可听得内里女子的声音似乎忽然间又更响了几分,甚至还隐隐有痛苦之态……想到萧锦平日里的确是不喜宫人近身伺候,他思来想去终究是不放心,还是朝着里面走了进去。 殿内光线昏暗,偏偏那声音又是时有时无,夏衍直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在一处角落找到人,这会才听得真切,那分明不是萧锦的声音! 他刚想转身便走,可此时已然迟了! 一个温软的女体突然扑了过来,死死抱住他的腰!夏衍一惊,下意识便想将人推开,可触手处光滑细腻,那女人竟然□! 香雪原本坐在拢烟阁的偏殿内喜滋滋地等着容嫣的赏赐,盘算着此次立了大功,说不得还有更大的赏赐,边喜不自胜边细细看着手中的镯子,越看越觉得内里的东珠转动圆滑,透出的光泽简直美得让人心醉…… 她没有察觉殿内不知何时竟然混入了一股子淡淡的香气,她看着看着镯子,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忽然就这么一头栽倒了下去。 待到她再醒来的时候便觉得浑身燥热,就连神智都被烧得涓滴不剩,脑海中只觉得热……好热…… “热死了……”香雪下意识伸手扯开身上穿着的小袄、里衣……到最后只剩下一个贴身的肚兜儿。 但这丝毫无济于事,她只觉得鼻端嗅入的香气越来越浓,香气似乎有些熟悉……已然沉沦的神智忽地想起,这似乎是容嫣让她燃的催情香?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在拢烟阁的偏殿,为什么会来这里……可她很快便无法思考,思维迅速涣散,漫天神佛在她眼中都只剩下一个□。 待到夏衍进来时,她已然被烧得神智全无,只在鼻端隐约闻到男子身上的清淡丹犀香气,她已经无暇分辨来人是谁,整个人像一条无骨蛇一般死死缠了上去。 夏衍刚进来时便隐约觉得有异样,在宫里长大的皇子,对这些事情岂有不清楚的?之前那香气味还淡,偏偏夏衍鼻子不算好,待到闻了个清楚时已然迟了。 皮下似乎有小虫在爬一般,夏衍心知不好,可身边哪有凉茶之类的能给他降火?偏偏那女子还在他身上拼命磨蹭,声音娇媚得能滴出水来。 “帮我……帮帮我……” 知道不是萧锦,夏衍哪还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在他看来,这等不知廉耻的女子无异于发情的母狗,若放在平时,还没进他的身就早被侍卫拖出去活活杖毙。 即便感觉到身体开始有奇怪的反应,安乐王自幼在宫中什么没见过,心底嗤笑一声,刚想伸手把那女子推开却惊觉手竟然软绵绵的不听使唤! 这一惊非同小可,夏衍隐约闻见鼻端白兰的香气萦绕,这才发现不知是谁在那□女子身上竟然用了白兰香!对常人自是无用,可对向来好用丹犀香的夏衍而言却无异于软筋散! 夏衍怒极反笑,这分明是有人算准了来设计他! 迷蒙间见到身下俊俏男子唇角微扬,懒洋洋倒在地上竟然不加反抗,香雪混沌的脑中哪还分得清是谁,边亲吻着男子的唇角边愈发放肆,手径直扯开了夏衍的衣襟,低下头在他胸前颈侧拼命的吮吻。 “给我……给我……” 可怜夏衍一世清白竟然就这么被一个宫女上下其手,心中屈辱可想而知。知道此事不能声张,强忍着怒意压低声音喝道,“你现在放开本王,本王饶你不死!” 香雪哪还听得进这个,她只觉得耳边声音温柔悦耳,胸中那股火烧得更旺!夏衍隔着亵裤都能感觉到那女人身下的湿意,一时间怒意更甚。 “贱人,从本王身上滚下去!” “要……” 夏衍:“……” 两人正纠缠不清之时,鼎沸的人声忽然传来,太后竟然和望帝在此时一起到了! 夏衍大惊失色,想推开香雪却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听着人声越来越近,忽然间殿门洞开,殿内登时灯火通明! “容妃倒是有心……”太后正和望帝笑谈,不料却突然见得望帝身边的太监面色变得极为古怪,顺着王太监的视线往前看去…… “衍儿!” 走在最先的便是太后和望帝,不想一进门竟然看到此等情景,即便太后在宫中已然身经百战,此时却也是大惊失色。 “都退出去!”一直醉醺醺的望帝眯起眼,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可此时已然晚了,大殿上一男一女纠缠不清的场景已然被绝大多数人看了个一清二楚,无论是太监宫女还是妃嫔,都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安乐王和一个□的女人滚在一处,甚至似乎还被扒了个半裸…… 夏衍向来都是神仙般的人物,此时在众人眼中没被扒光竟然还隐隐有些可惜。 啧啧……这等人物,怕是除了此次也没有旁的机会能看见这等春光了。也正是因为此,惊呼的妃嫔宫女无数……可偷着从指缝里往外看的却也不少。 “此事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见得此等腌臜场景,太后气得满脸通红,“来人,还不快把这贱婢拿下!” “启禀母后,儿臣被人下了药,失礼之处还请母后恕罪。”夏衍冷静地回答道,好像此时被脱得半赤的人压根不是他。 香雪满脸潮红,犹自蹭着夏衍的腿,后者嫌恶地看了她一眼,在众人的目光下,香雪反而越发激动了起来,只觉得浑身好像被火彻底烧燃,边当着众人磨蹭边发出浪.荡的□声。 可被她上下其手的安乐王竟然丝毫不动弹,任凭香雪在他身上做出多淫.乱的行为都一动不动。 这下子,任是何人都能看出内里有问题了。 几个嬷嬷一拥而上把香雪拖了下去,香雪拼命挣扎,力气奇大无比,竟然还硬生生挣脱了嬷嬷的控制朝着夏望之扑了上去! 这一下非同小可,太后原本是来倚玉轩赏景,不想竟然看了这样一出好戏,还是在自己的寿宴上,心中的怒火已经熊熊燃到了极致! “给哀家把这贱婢活活打死!” “母后不可,”夏望之惊险躲过了香雪的拥抱后连忙出言阻止,“今日是您大寿,万万不可见血!” “大寿?还大什么寿!”太后气得心口疼,“竟然出了这等事,这是要活活气死哀家不成!” 太后扶着心口险些倒下去,一眼瞧见香雪白花花的身子顿时觉得胸口像糊了团隔夜的凝固猪油,说不出的腻歪,“还不给她披件衣服!简直……简直伤风败俗!” 夏望之一眼瞥见自家被脱了一半的兄弟,轻咳一声,“还不来人给安乐王穿好衣服?” 也亏得夏衍在此等场合下还能沉住气,硬是目不旁视的任人服侍他穿好了衣服再搬到一旁椅子上坐好,太医闻得消息早已匆匆忙忙赶来待命。 此次来诊脉的是个年轻太医,生得冷淡清俊的模样,太后一见便皱了眉,“王太医呢?” “启禀太后娘娘,王太医身体不适,告假回家休养了。” “其他人都去哪了,太医院只剩了你一人不成?”太后犹自不满,让这样一个青皮后生给安乐王看诊,她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 “母后……让太医先看着吧,儿臣被下了药有些……难受。” 还是夏衍看不过去了,出言阐述了自己的窘境,此时烈性□的药性上来,他白皙的面上满是潮红,汗水一缕缕顺着脖子往下流,比起平日的神仙中人硬生生染上了几分凡间情.欲,倒是让旁边伺候的好几个小宫女都红了脸。 夏衍都如此说了,太后只能作罢,“仔细着,小心你的脑袋!” 若是萧锦在自然能瞧出,那年轻太医不是旁人,正是死去陈医令的爱徒牵机,他何时被从天牢中放出来无人知晓,眼下竟然已然回了太医院不说,还能独自来为天家血脉诊脉……这内里玄机,除了萧锦无人知晓。 牵机细细为夏衍诊断了一番,转而向一脸焦灼的太后汇报,“启禀太后娘娘,安乐王爷中了烈性□。之所以现在不能动弹是因为那女子身上的白兰香同王爷身上的丹犀香药性相冲,洗个冷水澡休息片刻便好。” 闻得无甚大碍,太后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冷下脸吩咐道,“来人,去给那贱婢泼一桶冷水,清醒了再押到堂上来!” 这当中唯独容嫣面色惨白,无异于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她不是明明安排朱嬷嬷去除了香雪这个贱人,可这娼妇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还这样赤身*,死死缠着安乐王不放! 不是明明应当是萧锦那个贱人才对? 第46章 滴水成冰 太后忙着关心夏衍的情况,一时间倒也没忘看夏望之的神色,毕竟小儿子虽受宠,可眼下这天下的主人可是望帝,身为王爷却在宫里与宫女做出这等淫。乱之事,任是如何也说不过去。 夏望之看起来酒意已散,此时正懒懒地靠在椅子上看着场上诸人,见太后一再频频回头,哪还能不明白她心思? 望帝轻轻哂了一声,“太后放心,朕说了您大寿之日不会见血,若是安乐王当真无辜,待查清楚后朕自然会还他个清白。” 这话一出,太后的心非但没有放下来,反倒越发提了上去,此时殿内迷香已然散去,虽然太医是如此诊断,但难保夏望之不会因此而心生芥蒂。 虽然她有信心夏衍决然看不上这等宫人,可毕竟年轻气盛,中了些不当中的迷药却也不是没有……一想及此处,太后登时对容嫣心生不满。 要不是她提着要来倚玉轩,哪会有眼下这摊子事! 果然容家的女子,就是不让人省心! 眼见萧锦出了思妩亭,秦端随手将没吃完的鸡腿往旁边一扔,再将那盆炭火灭了找个地方藏好,这才遥遥缀在后面跟了过去。 待到萧锦打拢烟阁假模假样得了消息转了一圈过来,正赶上倚玉轩的好戏,见众人都是一副欲说还休的兴奋模样,心中登时了然,面上却还是毫不知情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 萧锦既然一来,众人自然便让出了一条道,此事说起来着实是没脸,就算太后也不想再多提,更别说坐在一旁的望帝了。 出了这档子事,众人也无心赏景了,虽然能有脸面坐进殿里去的主子没几个,可外边议论的人也不少。 一传十十传百,过不了片刻功夫,好歹先前安乐王爷还是半遮半掩,再传一会可就成了两人妖精打架了! “皇后来了。”太后勉强笑了笑,在身边拍了拍,“来,坐到哀家这来。” 望帝一直面无表情的坐在一旁,看不出来喜怒,萧锦却揣测他多半是揣着坏心等着看好戏。 夏望之和夏衍可都是后宫求生的专家级人家,这等小伎俩压根入不了他的眼,但这事既然出了,便是丑闻。 若非抽望帝的脸抽得“啪啪”作响,怕是夏望之压根都不打算管这档子闲事。 香雪是容嫣手下的人,后者此时自然没脸,连坐在凳子上都是坐立不安,被太后狠狠剜了一眼,老实了。 皇后既然来了,这后宫自然还是她做主,太后不好出面,示意墨香过去将前因后果说个清楚,萧锦装模作样了解清楚内情后沉下脸道,“来人,把那贱婢带上来!” 不多时,香雪便被人拎着头发哭哭啼啼的提上堂来。 她没有夏衍那种好待遇,滴水成冰的天气,她身上就披着一件湿透了的外袍,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冻得瑟瑟发抖,心中又惊又怕,嘴唇都冻成了青白色。 方才那几个老嬷嬷一个不防,险些被她挣脱惊了皇上,心中自然暗恨,兜头几盆还混杂着冰块的冰水浇下来,就算有天大的内火也消得差不多了。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好像被刀割过,可她满心满脑全是惊惶,怕得全身都在止不住的打颤。 两个老嬷嬷嫌恶地把她朝地上一掼,她们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见过的想爬上龙床的宫女不知凡几,可恬不知耻到竟然胆敢对王爷下药的,这还真真是第一个。 太后好不容易心里才略微舒服了些,一见到香雪登时心头怒火又起,怒道,“贱婢,你可知罪!” 香雪清醒过来之后才发现自己闯下了多大的祸事,吓得整个人抖如筛糠,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奴婢是冤枉的,求太后娘娘饶命啊!” “众目睽睽之下行此腌臜之事,你还敢说自己冤枉?”太后越说越气,“这宫里风气真是越发坏了!” 后宫风气败坏…………这无异于狠狠扇了坐在一旁的容妃一耳光,容嫣的脸色瞬间惨白。 只说是风气败坏,却不说是他那皇弟的原因……望帝不动声色地冷笑了一声,他的这位名义上的母后还当真是偏心偏得厉害。 萧锦倒是乐得看好戏,不料转眼间却看见夏望之神色冷淡,似乎还隐约笑了笑,可再细看时却又杳无踪迹,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香雪磕头如捣蒜,“太后娘娘,奴婢冤枉,奴婢原本只是在拢烟阁的偏殿候着,可不知怎地竟然晕了过去,醒来时才发现……发现冒犯了安乐王爷。” 听得香雪没将她供出来,容嫣高高提起的心总算略略放了放,可随即又紧紧的缩成一团……万一这贱婢临死想拉人下水可如何是好? “你说你在偏殿,可有人证?”被太后的目光上下三路来回扫了几遭,萧锦只得开了口。 “回皇后娘娘的话……无、无人。” 容嫣就是为了秘密才悄悄派香雪去跟踪萧锦并在倚玉轩下了药,如何会有人来替香雪作证? 香雪越说声音越小,目光求助般投向容嫣,“娘娘……娘娘您知道奴婢在偏殿等您的啊!” 对,本宫还知道本宫安排了朱嬷嬷给你一死,谁知道你竟然活到了现在! 容嫣还没说话,太后身边的张嬷嬷轻咳一声,上前道,“启禀太后娘娘,老奴在这贱婢身上发现了这个。” 她手中赫然是容嫣赏赐给香雪的那个金镯子。 “老奴今天早上才在容妃娘娘的手上见过这个镯子,想来是容妃娘娘在偏殿梳妆时不慎漏了,结果被这贱婢捡了去,怕被发现才藏在了身上。” 香雪的神情更慌乱了,“奴婢没有!这镯子是娘娘赏给奴婢的!” 张嬷嬷冷笑一声,“容妃娘娘今天早上才带着的镯子,转手怎么就赏给了你?” 香雪一时间张口结舌,却见容嫣沉默地坐在一旁,太后微微侧头,“容妃,此事当真?” 容嫣本就心神不宁,听得太后冷得几乎要掉冰碴子的话哪还敢点头,只得避开香雪求助的眼神,面无表情道,“臣妾……赏过她镯子。” 香雪原本以为定然无幸,不想此时竟然天上掉下来个馅饼,她简直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容嫣,嘴唇动了动,随机在容嫣几乎可称得上是咄咄逼人的视线中张了张嘴,把头深深地、深深地……埋在了地面上。 萧锦没想到容嫣竟然承认了。若是她否认的话倒是可以理解,无缘无故,容嫣为什么要赏一个小宫女镯子?容嫣本来就不是心善的人,更别说能戴到家宴上来的必然都是贵重首饰,如此珍贵之物,没有什么来头,赏给香雪做甚? 更遑论香雪没有在偏殿的不在场证据,倚玉轩内又有人点了迷香,药翻了安乐王……此事说来疑点重重,容嫣就算再蠢也不会把自己往这么个火坑里跳。 可眼下这神来一笔,她还当真跳了下去……难不成,这个小宫女身上有什么蹊跷? 这说起来着实算得上是一场荒唐至极的大戏,夏望之却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太后审问香雪和容嫣,似乎并不关心真正的结果如何。 过了不多时,夏衍终于回到了堂上。 安乐王唇色冻得泛白,脸如冰雪一般,周身都散发着凛冽的寒气。他手脚还有些酸软,可终究还是强撑着面子站直了身子。他的视线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经过萧锦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片刻……此事,应该不会和萧锦有关? 应该不至于,萧锦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夏衍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口翻涌上的耻辱感,给望帝、太后、皇后一一行礼。 终究还是太后爱子心切,“觉得如何了?” 夏衍勉强扯了扯嘴角,沉着脸在夏望之面前直挺挺跪下,“臣一时不察,在宫内行为失宜,还请皇上从严惩处!” 何止是从严惩处,简直是掉脑袋的大罪。萧锦眯着眼睛,忽然想到若是在此时夏望之“咔嚓”一下砍了夏衍的脑袋,那后来乱军围城的情景可会再次重演? 啧啧……真是想起便让人心潮澎湃。 夏望之单手支颔,忽然道,“夏衍。” 夏衍心中一凛,“臣在!” 太后扶在扶手上的五指骤然握紧,甲套几乎陷进了木头中!夏望之略带三分嘲意地扫了反应过激的太后一眼。 “朕倒是觉得,你身边当有一个王妃了。” 第47章 驭下不严 此话落在夏衍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心中一直隐藏着的不伦念头骤然间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他整个人都僵直在了当场。 “皇、皇上……?” 夏望之仿佛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他看了看夏衍,又看了看太后,“不过便是让你找个媳妇而已,犯得着这么紧张,还要看母后求救?” “阿衍,你年纪也不小了,身边也该有个人伺候了。”夏望之顿了顿,笑容中平白多了几分不明的意味,“不然,也不会这么容易便着了旁人的道。” 夏衍几乎要费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要看向萧锦的方向,嗓音干涩无比,“臣御前失仪,请皇上从严惩处。” 夏望之仿佛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朕可没说要罚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宫女而已,朕和你自幼一起长大,怎么会连个女人都舍不得?” 可我想要的那个女人,皇兄你不稀罕却也不舍得给我……夏望之低下头,压下心中那股子骤然迸出的狂躁。 “在朕看来,此事只要查出到底是谁下了春药,又是谁特意针对皇弟下了软筋散便可。”夏望之懒懒道,“左右不过是男欢女爱的事,哪有那么多古怪关窍。” “皇后,你说朕说的可对?” 萧锦此时还不能确认夏望之说让夏衍成亲一事的真正含义,但夏望之话都问到了头上来,身为后宫之主,按理说她应该对夏望之提出的敷衍建议进行反对。 “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既然认为一个宫女无关紧要,那自然是按照皇上的意思。” 此话一出,不但夏望之的表情像生吞了个鸡蛋,就连太后和夏衍都忍不住转头看她。 “此话当真?”夏望之古怪地看了半晌萧锦,终究忍不住开了龙口。 萧锦正色道,“自然当真。” 夏望之赞叹地击了三下掌,“既然如此,安乐王选妃一事便交由皇后负责了。” 萧锦:“……” 夏衍曾答应过先帝,一旦成亲便不再天南地北四处游荡,若是当真应了选妃一事,那无异于要了他的命! 闻得夏望之打算让夏衍成亲,太后却反倒欢欣鼓舞了起来,“皇帝说的没错,安乐王到了这个年纪,倒也的确是应当有位王妃才是。” “……倒是你们俩,”太后说完夏衍接着便用不成器的眼神来回扫着萧锦和夏望之,“哀家何时才能抱上孙儿?” 萧锦:“……” 夏望之:“……” 夏衍:“……” 场上情形一时间变得颇为尴尬,除了一直坐在一边充当背景的容嫣之外,各人心中都有各人的心思。 太后表情不似作伪,萧锦从上辈子起就一直怀疑夏衍谋反一事太后究竟知不知情,可若是眼下她如此支持夏衍娶亲的话,难道已经忘了安乐王当年和先帝的约定? ……还是说,这压根就是一步以退为进? 夏衍的脸色惨白,分不清是因为冬日里的冷水浴还是从头寒到脚的心,他垂下眼,单膝跪在了地上,“臣以为,当下之事是对臣未守宫中规矩,一时大意才致大错酿成,皇上不对臣从严惩处不足以正视听!” 太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原本夏望之不打算追究便是最好,若是深究起来治夏衍一个大罪也不是不可能。 秽乱后宫,甚至和宫女夹缠不清,原本宫门落锁之后外男便不应留在宫内,夏望之看在她的面上对安乐王一再优容,可正是因为此竟然惹出了如此大事,若是传到朝上那帮言官耳中,安乐王的名声可就毁了! 夏望之却反而笑了一笑,“安乐王如此在意宫中规矩,倒真是出乎朕的意料之外。” 有什么理由是让夏衍宁可背负惩罚也不愿意娶亲?想起方才萧锦和夏衍一前一后出去,可一个却被人下了药和宫女滚在一处,另一个却号称更衣姗姗来迟,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若是旁人或许他还会相信,但若是这个人变成了萧锦,那他还说不定真信不得了。 到底谁才是说谎的那一个? “既然如此,那就让皇后来审问吧。” 果然,该来的始终逃不掉。 萧锦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闲杂人等先退出去。” 她左右环视了一圈,淡淡道,“今日之事,若是让本宫听见有半个字的风言风语,你们也不必再在宫里伺候了,统统拖去乱棍打死!” 香雪还被反剪着手按在地上,押着她的两个嬷嬷抬头看向太后,见太后轻轻点了点头,这才一松手,倒退着退了下去,再将门轻轻关上。 一时间,殿上除了几个主子、太后身边的墨香以及香雪之外,再无旁人。 两个老嬷嬷一松手,香雪登时瘫软在了地上,整个人的臂膀都酸疼得仿佛折断一般,满脸惨白,说不出的可怜。 “把你今天到了何处,做了何事,见过了些什么人,一一给本宫说出来。” “如有一言半字的虚假,”萧锦冷冷道,“你举家老小都会给你陪葬!” 萧锦这话一出,旁的人倒还好,唯独容嫣的身子瞬间僵直,死死咬紧了牙关。 香雪浑身一颤,强忍着浑身的酸疼爬起来,颤抖着给萧锦磕了个头,“启禀娘娘,奴婢今天白日一整日都跟着容妃娘娘,麒麟阁的大小宫女都可以为奴婢作证。” 这倒是实话,墨香对太后轻轻点了点头,她在去通知萧锦参加晚上的家宴时还在麒麟阁见过了香雪,那时候香雪的确是跟着容嫣伺候的。 太后现在一见着容嫣就觉得脑仁疼,挥了挥手示意萧锦继续。 “接下来容妃娘娘去了拢烟阁,奴婢回千栩宫去替娘娘取了个镯子来,”香雪咽了口口水,“奴婢路上慢了,娘娘便先进去了,等奴婢赶过来,刚好见着娘娘同祁兰一块出来,奴婢便将镯子给了娘娘,娘娘便将腕上带的镯子赏给了奴婢。” 容嫣带着祁兰出来透过气,这是不少嫔妃都亲眼所见的,就连在场的宫女太监有不少都见到了,这话还当真不假。 “容妃,此话当真?”萧锦看着容嫣面色如变色龙般变了又变,略挑了挑眉。 容嫣既然是参加家宴讨夏望之欢心,零零碎碎备挑的首饰带的自然不少,容嫣还真备了个旁的镯子戴在腕上,此时听得香雪竟然仓促之间还能编出个囫囵谎言来,心中这才稍微定了定。 “的确如此,”容嫣有意无意露出了腕上的镯子,“那镯子的确是臣妾赏她的。” 萧锦却反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容妃还真是大方。” 无缘无故的,做什么赏她镯子,还是这么贵重的一个? 果不其然,萧锦话音刚落,太后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眼下贼喊捉贼,捉贼捉赃,在太后看来,面前的谁都是嫌疑对象! “说下去。”夏望之的声音响了起来,包括夏衍在内表情都有些古怪。 这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此时竟然意外的表现出了对此事的兴趣,萧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示意香雪继续。 “然后,然后奴婢就在偏殿里等容妃娘娘,不知道怎的就中了迷烟……等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后来的样子了……” 香雪的声音越来越小,压根不敢朝夏衍的方向看。 说起来,安乐王倒还当真是这宫里不少人的春闺梦里人。 “接下来应当是臣说了。”夏衍淡淡道,“臣喝多了酒便出来散步,不想却走到了倚玉轩。” 太后对安乐王是明摆着的袒护,此时自然也没人那么不会看脸色地质问为什么堂堂王爷竟然散步散到了倚玉轩里头去。 “臣想来此处疑惑之人应该不少,为何臣散步却散到了倚玉轩内,”夏衍古怪地笑了笑,“那是因为臣在景梅苑散步时有名女子对臣说,倚玉轩内有人打算对皇兄不利……臣原本想出手拿下她,不想竟然连她衣角都没碰到。” “宫内竟然有这等高手,真是出人意料。” 所谓血口喷人不过如是,祁兰明明说的是有人打算对夏衍不利,可若是转成对望帝不利……宫里想攀高枝的女人多得是,若是这根本就是有人欲擒故纵,打算通过下春药达到一夕之欢的目的也不是说不过去? 可谁又能预料到来的人不是望帝而是安乐王? 但这样一来,新的疑点又出现了,谁会知道安乐王身上用的丹犀香恰恰和香雪身上的白兰香冲突,以至于反倒成了迷药,从而彻底绝了安乐王脱身的后路? 若是这样分析起来,又安知不是望帝打算借此机会除掉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从而巩固自己的皇位? 真要细细说起来,这在场的每个人都有嫌疑。再放任香雪说下去,怕接下来便又是一场天家猜疑了! “但这个宫女身无半分武艺,并非臣所见的女子。”夏衍面上薄红,带了三分懊悔,“臣学艺不精,未能替皇上擒凶分忧,还请皇上恕罪!” “当前之事还请皇上彻查宫中女子,看谁才是那个真正的幕后之人。” 夏衍倒也是个人才,一来二去便将自己的责任全部推脱不说,一边要求查出那个躲在暗处之人,一边还口口声声是为了自家皇兄,便是连莫名进了倚玉轩也是为了替皇兄探路,更别说还一直要求从严惩处自己,这样说下去,教人还如何能动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夏望之身上,这种难断的家务事,归根到底还是得望帝说了算。 “既然如此,”夏望之懒洋洋道,“皇弟忠君爱国,何罪之有?” “噢对了,那个宫女就赏给皇弟吧,”他忽然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皇弟这么多年来东奔西跑身边也没个人,就当皇兄送给皇弟的一个小礼物。” 闻得此言,夏衍浑身一颤,缓缓低下了头,“谢皇上。” 夏望之不以为意道,“自家兄弟,值当什么,等过些日子皇后给你挑好了王妃再一并谢了不迟!” 夏衍的身形微微晃了晃,随即稳稳的站住了。 香雪奇迹般幸存下来,还被赏赐给夏望之,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茫然地四处张望,直到看见容嫣铁青的脸色才骤然一抖,反应过来忙不迭低下了头。 这神一般转折的剧情惊呆的只有容嫣,她原本以为萧锦是和夏衍私会,想设计让夏衍与萧锦在倚玉轩处苟合被抓到,不想出现的人竟然变成了香雪和夏衍,还让香雪这小贱蹄子攀上了安乐王的高枝! 一想到香雪可能会把她派人暗害安乐王和萧锦的秘密抖落出来,容嫣浑身都在颤抖,顿时失态的喊了出来。 “不可!” 夏望之皱了皱眉,“容妃有何不可。” 容嫣这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勉强干笑一声,“香雪毕竟是千栩宫的人,臣妾还没替她准备好出嫁物事,怎能仓促就跟人走了。” “安乐王府还能少了你这点东西?”夏望之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随口嫌弃道。 容嫣不敢再说,只得低着头喏喏应了。 “这事归根到底还是容妃驭下不严!”可太后却不打算放过她,厌弃地扫了容嫣一眼,“来人,容妃管束不力,贬为容嫔,责其收回六宫掌事之权,将凤印交还皇后,禁足半年!” 容嫣登时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23333连更三章,总算把这件事完结了~ 小伙伴们不如猜猜,究竟谁才是真凶XD 第48章 替人做嫁 这只是一个开始。 容嫣费尽心思就为了给太后留下一个好印象,结果费神费力非但没能成功讨好这位大夏朝最尊贵的女人不说,反倒惹了一身骚。 自己被从妃位降成了嫔,凤印也被收回,总领六宫之权也被交还了萧锦,容嫣白白忙了几个月,彻彻底底为他人做了一回嫁衣,还没有讨到半点好处。 与此同时,萧珅的告老也被望帝以亲自上了一趟萧府的门,附加赏赐无数正式化解,数月以来一直装病的萧阁老在萧皇后重新掌握六宫大权时再次回到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大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位置。 萧家父女在这种时刻,双双以胜利者的姿态返回了属于自己的战场。 还偏偏没有任何人能指摘。 元沐宫。 “娘娘,该起了。”青浣叹了口气,房内已然是灯火通明,外间捧着一应梳洗物事的宫女跪了一地,可偏偏正主儿眼下还把头蒙在被子里。 “什么时辰了?”萧锦困倦欲死,痛苦万分地问道。 她这几个月已经彻底被养懒了,好不容易享受了一番不需要处理后宫杂务的幸福日子,再交回来简直要了她的老命。 “娘娘,再不起来就晚了。”青浣发愁地看了看天色,好歹不许人进来还为萧锦保留了几分颜面,没让外间的宫女们看见金尊玉贵的皇后娘娘赖床的模样。 见床上那一团依旧没有反应,青浣无奈祭出了杀手锏,“管事太监们都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萧大人可不同于一般文人,和宫里的太监们关系也不错,萧锦赖床不打紧,可这若是传到了萧首辅耳里…… 萧锦坐起身来忿忿道,“让他们去千栩宫。” 青浣便忍住笑边伺候萧锦梳洗,“您以小时候不都起来得好好的,怎么现下大了反倒起不来了?” 萧锦正色道,“其实按照本宫看来,容嫣那羊车的法子甚好。” 青浣手一滑,险些没拿稳梳子,“娘娘?”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萧锦道,“把一切交给老天爷倒也不错,想来能得到动物青睐的人,人品应当都是不差的。” ……所以这样您就能名正言顺的不侍寝了? 青浣心里的腹诽还没完,外间忽然传来金丝虎的尖叫声,萧锦有些诧异,接下来便见那猫儿三窜两跳灵活地进了内屋,后面的嬷嬷追得满头大汗,压根奈何不了这只小祖宗,可见它进了内间却也只能干着急,没萧锦的命令,谁敢随意进去? 金丝虎翘着尾巴高傲地在房内踱了几步,踩着青浣的头跳到了萧锦怀里,软绵绵的“喵”了几声。 青浣诚恳道,“娘娘方才说的的确没错。” 萧锦:“……” 萧锦虽然依旧没睡醒,可有些人只要坐在那个位置上,自然便有人心服口服。之前容嫣用不顺眼嫌刺儿头的管事太监宫女们,在萧锦面前都是服服帖帖,哪怕是在外边候上个几个时辰也是一个字都不敢说的。 其实宫里的事情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些,萧锦即便几个月没上手,可听了一个上午也便将这段日子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而这其中,自然存在了蹊跷。 萧锦处理事情向来麻利,手段也很干净利落,容嫣要处理一整日的事情在她这里最多便是两个时辰的功夫,即便加上了先前容嫣拖沓的杂务,到了下午的时候事情也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所有的管事们都看见了萧皇后的态度。 萧锦对于管事们向来态度尚可,可唯独偏偏对两个管事丝毫不假辞色,而这两个,却偏偏是先前和容嫣走的最近的两个。 宫里能当上管事的都是明白人,所谓杀鸡给猴看,这两个,恐怕就是那两只倒霉的鸡了。 “除了刘伶、汪勇两位管事,其余人都先回去吧。”青浣站在萧锦身边,管事们先后退了出去,在经过那两个倒霉蛋的时候,神色各异。 待到所有人都退下之后,那两个先前还一脸惊慌的太监敛了面上的慌乱神色,朝萧锦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然是毫不掩饰的喜意。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没人能想到,这两个平日里在萧锦处不算打眼,可却在萧锦失势时当先向容嫣示好的管事太监竟然是萧锦的人。 也正是因为有人示好在先,其他原本还在持观望态度的管事才迟迟疑疑转向了容嫣,也正是因为这一帮子管事的存在,才让宫里这些日子运转保持了顺畅。 不然就凭着容嫣那三脚猫的能耐,不把这后宫弄得天翻地覆才奇了,哪还能萧锦有这几个月的舒坦日子? 不被揪出来收拾残局才怪! “容妃没有怀疑你们吧?”萧锦笑了笑,忽地看见汪勇面上还有块极淡的青紫,登时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汪勇出门前还特意收拾了一下,就是不想让萧锦发现,不想竟然还是露了馅。 见萧锦问他,汪勇先是一愣,随即憨笑道,“是准备寿宴的时候不小心被东西砸的……” 有什么能砸到脸上?多半源自于容嫣,萧锦哪还能不明白这个,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日子受委屈了。” “不委屈,不委屈!”二人齐刷刷摇头道。 身为萧锦身边的管事,却要带头去向容嫣效忠不说,甚至还要明里暗里为她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更别说还得说服旁人……内里苦楚外人当真无法了解。 可若是不做到底,又如何能取得容嫣的信任? “其实奴才们倒是没什么,”汪勇个子不高,一对黑豆似的小眼透着股憨劲,很能让人信任,“也就是按照之前娘娘您的规矩办事,可是……” 汪勇和刘伶对视一眼,“奴才发现,太后寿宴操办花费有问题。” 这两人一是在营造司,一是在广储司,这还都是容嫣为了方便自己用人提上来的,这两人当先效忠,容家又在外边查了这两人不是萧家班底,容嫣自然便怎么方便自己用怎么来。 偏偏夏望之对后宫万事不管,容嫣撒个娇安排两个得用太监还真算不上是什么事。也正因为此,这两人才能有机会发现这次太后寿宴中用度最大,猫腻最多的两司究竟都出了些什么幺蛾子。 太监管事贪墨在宫中由来已久,萧锦也正打算借着机会将二人安插进去,只是没想到那些人在容嫣手下竟然胆子如此之大,连汪勇刘伶这两个新人都能见着如此多之门路。 这背后藏着的蛀虫若是揪出来,宫中必然又是一番动荡。 “也亏得娘娘神机妙算,”刘伶浑身精瘦,较之汪勇看起来干练不少,咧嘴一笑,“奴才们争着给容嫔送了几个好点子,她就投桃报李给了奴才们两个好差事。” 话说到这里,两人都开始扭扭捏捏起来…… “倒是便宜你们俩了,”萧锦见二人模样哪还能不明白他们在想什么,“罢了,本宫也不安排你们回原来的司,好好干便是。” 两人登时大喜,“谢娘娘!” 太监都是无根之人,在乎最多的就是财物,萧锦对此向来并不吝啬,只要手下人能办好事,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 可当刘伶和汪勇将容家所作所为禀报她得知的时候,就连向来手里松泛的萧大皇后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次太后的寿宴主张便是节俭,虽然必备的彩棚、戏台、牌楼、经坛都已然减了数量,可该有的可半点都没少。 刘伶和汪勇能看见的还只是宫内所建的这些物事,可就单单是这些,一座的造价都比正常的高了三倍不止! 容家还当真是狗胆包天! 可若是按照这个价格修好了也就罢了,偏偏还都是用的最次的材料,两人知道口说无凭,索性带着萧锦亲自去一座经坛看了看。 这些经坛看起来都是像模像样,雕工精致,可刘伶直接带着萧锦绕到了背后不显眼处,看似精致的金漆,萧锦只是用食指轻轻一刮便刮了一层下来,随手取了杯水浇过来,那所谓的“金漆”竟然就这么融了! 更别说轻而易举能掰断的椽子,摇摇欲坠的木桩,以次充好的佛身……萧锦越多看一处,面色就越沉了一分。 这帮子人估计是想着过些日子马上就要过年,宫里定然会重新装饰,届时将这些经坛牌楼拆了便神鬼不知。 真是打得好算盘! 待到带着萧锦把几处最严重的地方转了一圈之后,天色也已经微微擦了黑。 两人额上见汗,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走的都是小路,萧锦身边也只是带了青浣,因为他们还拿不准到底萧锦是什么态度,更加上自己也是贪墨的一员……心中自然多少还是有些战战兢兢。 “你们拿了多少?”回到元沐宫后,萧锦沉默了片刻。 “二、二百两银子。” 这还当真不算是什么大数目,可若是说个由头也够了。 “当真?” “您……您不怪奴才们收钱?”汪勇吞了口口水,紧张地看着萧锦。 “你们要是不收才奇了,”萧锦淡淡道,“若是不收,怕是连你们现在的位置都坐不稳。” 太监爱财,更别说人都有法不责众的侥幸心理,但凡到了一个地方,你若是不同流合污,那么便不是同道中人,更别说还能和你分享秘密。 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到底收了多少。” “三百两……”刘伶咬了咬牙道,“每人。” 萧锦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容嫔倒还真是大方。” “娘娘您的意思……”汪勇头上见了汗。 “你们把银子都交出来,”萧锦笑了一笑,“若是想保命,把银子都找个由头填补回去。” 她平日里积威甚重,二人哪敢多说,只得肉疼着应了。 “别想着偷奸耍滑,这两个司待到清了人去,有的是你们的好处。” 萧锦向来不打诳语,此言一出,原本垂头丧气地二人登时来了精神,“谢娘娘!” “慢着。”萧锦的一句话登时让二人的心高高吊了起来。 “旁的人收了多少,也去查个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我胡汉三又肥来了!大家有没有想我(快滚! 妹纸们应该看粗来了吧,萧锦和萧珅这对父女看起来无所作为,其实暗地里的小动作一个都不少,坑了人还让人心甘情愿来求着XD 第49章 自以为是 “哎呦我的皇上,该去上朝了……”王太监在门外急得探头探脑,却又不敢贸然闯进去,直急得嘴角都冒了几个大燎泡。 眼见得外边日头已经高高挂起,那帮子大臣们老早就在朝上候着了,可偏偏正主儿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 眼见得日头快到正午,才听得屋里慢悠悠传出来一句,“今儿个不上朝,让他们散了吧。” 王太监:“……” 不上朝?不上朝您让这么多大臣一直等着……难不成还嫌弹劾的折子不够多不成! 但腹诽归腹诽,王太监还是垂头丧气地回去了,一进门便瞧见众多视线齐刷刷的投过来,登时觉得背心里冷汗直冒。 “诸位大人,皇上今日身体有恙,请回吧。” 这一句话登时捅了马蜂窝,原本便已经等得心头火起的朝官们登时群起而攻之,口诛笔伐、唇枪舌剑均已随时待命! 正当王太监满头冷汗地打算接受众人围攻时,只听得一句天籁之音淡淡响起。 “行了。” 萧阁老冷眼看着这一场闹剧,在众人的情绪被挑起之前阻止了这一场闹剧。 “皇上既然身体不适,那么便明日再议。” 萧珅既然发了话,自然没人敢再造次,朝臣们也便三三两两的散了,萧珅一直到最后才离开。 王太监好不容易逃得生天,看向萧珅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感激,冲萧珅拱了拱手道,“今日多谢萧阁老帮洒家一个忙,洒家记住了。” “都是替人办事罢了。”萧珅笑了笑,“皇后近日可好?” 萧珅爱女之名朝野皆闻,王太监也不意外,笑道,“皇后娘娘最近凤体安康,瞧着脸色也好了不少。” 休说前朝对后宫之事不关心,容嫣被贬的当天晚上,消息便已经传开,更别说在萧锦重新掌权没几日,萧珅便已然重新上朝,这当中要是没有联系,谁信? 萧珅对萧锦的能力从来不怀疑,既然安康便是重掌凤印,总揽六宫之事的意思了。至于脸色不错,自然是手中之事一切顺利。 “劳烦公公了。” 知道萧珅已然领会了精神,王太监冲萧珅笑道,“哎呦萧阁老,皇上那边还离不得人,那洒家就先行一步啦?” “公公先忙。”萧珅笑了笑,给足了王太监面子。 待到王太监回到夏望之处,自然又是一番天花乱坠,直把言官们的刁难吹得天上有地上无。 “他们若是当真想为难你,你还能站在这?”夏望之的声音懒洋洋传来,王太监的声音登时戛然而止。 良久才苦着脸道,“皇上明鉴,奴才这不是……” “行了,他们什么都没说?”夏望之也懒得和个阉人计较,即便这是他从小到大身边的大伴。 “还好有萧大人在。”王太监擦了擦满头的冷汗,隔着门禀报道,“……及时制止了朝臣。” 夏望之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朕知道了。” 王太监在外头探头探脑了一会,悻悻的下去了。 御书房。 自从太后寿宴结束以来,夏望之一反常态,都是睡在御书房内,身边也没了人伺候……自然有人猜测是因为少了羊车等物事让这位风流天子觉得无聊了。 可话说回来,猜测夏望之是因为当日的丑事对后宫产生了隔阂却也说不定。 夏望之闭着眼,懒洋洋靠在椅子上,面前刘希正恭敬地跪在他面前,满脸孺慕的替他按摩大腿。 大夏男风自开国以来就有,前朝还出了薛逸这档子异数,不知从何时起,西厂除了成为天子手中的暗器之余还多了一项功能。 男宠。 刘希作为獒犬当然不介意同主子更亲密一些,可望帝却似乎没这方面的兴致。 “你说萧锦那日还去了别处?”夏望之不置可否地笑了声,“她去了何处,可曾见了谁?” “这正是臣要向皇上禀报的奇异之处。”刘希手下动作不停,面上却罕见的有了一抹纳罕之色。 “皇后娘娘从拢烟阁出来之后便失去了踪影。” 这下连夏望之都有些诧异了,“你们跟丢了?” 堂堂西厂的獒犬,连个女人都跟不上,说起来岂不是个笑话? 知道这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刘希面上红了红,尴尬道,“獒犬们被人拖住了,等到抽出身来时娘娘已然不见了。” 夏望之却眯起了眼,“不,你把当日情形再说一遍。” 夏衍也曾提到,有一武功甚高的女子当日曾对他出手,虽然安乐王武功不算顶好,但毕竟走南闯北这么久,说起功夫也绝非泛泛。 ……若不是知道萧锦四体不勤懒得练武,说不得他还当真会疑心到她身上去。 刘希也觉得耻辱,让他再次回忆当日失利情形简直让这条西厂的獒犬头子尾巴都耷拉了下来,“那日属下安排了两名獒犬跟着皇后娘娘,待到娘娘从拢烟阁出来后,青浣便回去替娘娘取披风,娘娘便朝景梅苑内先去了。” “庆獒和凌獒正准备跟上去,却突然遭到了神秘男子的拦截,”刘希虽然不快,但还是坦诚地对那人功夫做出评价,“庆獒两人虽不算武功顶高,却也不是一般人所能应付,那男子身手不凡……” “庆獒他们确定是男子?”夏望之回忆起夏衍所言,忽地冷笑起来,“一个个都武艺拔尖,朕这后宫里还当真成了他们来去自如之地了!” 他声音不高,可落在刘希耳中登时无异于狠狠扇了他一耳光,可怜这獒犬整张面皮先是紫胀,随即煞白了起来。 刘希低低呜咽一声,“皇上……” 夏望之可没心情安慰失落的小狗,一直在他心中萦绕已久的一个疑点跳了出来,萧锦究竟是通过什么渠道及时与外界联系,更还能隐隐和容家有所牵连? 别说萧珅,萧首辅远比外表看上去的复杂,但最起码一点,若是他想要大夏倾颓,头一个站出来的恐怕就是萧珅! 似乎是为了弥补先前的过失,刘希垂头丧气补充道,“娘娘应当是去了思妩亭。” 不等夏望之追问,刘希便出了趟门,再回来时手上已经端了个物事,倒是夏望之见了有些惊诧,“你拿盆炭火来作甚?” “庆獒他们后来曾四处寻找,依照娘娘的速度应当走不了多远,后来在思妩亭处发现了这盆熄灭不久的炭火。” 若是萧锦在此处必然认得出来,这分明是秦端拿来烤鸡的火盆……机关算尽,不想最后竟然还留了条这么大的尾巴! 眼下正是冬天,这炭火盆子的确不是什么稀罕物,可这里头的炭就远不是一般人能拿到手的了。 夏望之靠近火盆还能隐约闻到肉香,登时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他木着脸看向刘希,“你说……朕的皇后从家宴上溜走是为了去烤鸡?” “……臣想来应该……不是。”刘希违背良心道。 “臣不过是猜测罢了……”刘希轻咳一声,“说不定是哪宫的宫女偷了鸡……” “行了别提鸡了,”夏望之头痛道,“这事和皇后无关,朕知道是谁所为。” 萧锦向来自诩身份,自然不会去干这等有辱斯文之事,只是若是秦端……夏望之默默叹了口气,怕是不知从哪偷了银丝炭,这是在为他祭奠先母呢! ……皇上你真的想太多了。 先不管夏望之这会心中如何感动,刘希依旧得来不识时务地横插一杠,“启禀皇上,属下还有一事要报。” 夏望之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不可自拔,半晌才应了声,“……说。” “皇后娘娘似乎安排了人去对容妃娘娘执掌六宫时筹备太后寿宴的明细进行盘查。” 刘希是明白人,容家当时正猖狂,太后寿宴又是个绝好的苗头,这里头有多少弯弯绕绕不说,至少水深就远非一般人所能望其项背。 夏望之古怪地笑了一声,“倒真是朕的好皇后。” 前朝萧珅一副稳住朝政的中流砥柱模样,这边后宫萧锦就开始杀鸡给猴看,这两父女配合如此之密切,怎能不让人暗赞默契? “皇上可要继续放任皇后娘娘查下去?” 刘希这段时间一直都跟着容家,没人知道这位天子究竟是怎么想的,上辈子如此倚重容家,这辈子竟然生生就打算捧杀了它! “查,为什么不查。”夏望之忽地笑了起来,“不但要让她查,还要在暗地里帮着她。” “朕倒要看看,这萧家究竟能狂妄到何等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阿布妹纸的3个地雷QVQ小妖精酷爱到伦家碗里来! 第50章 任人唯亲 容嫣行事向来任人唯亲,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便将宫中弄得乌烟瘴气。也正是因为此,萧锦接手六宫事务后,第一件事便是对宫内事务严加整顿。 她手腕凌厉,兼之油盐不进,先前为讨好容嫣对元沐宫多加糊弄甚至态度轻慢的太监管事们登时叫苦不迭,暗恨自己竟然被猪油蒙了心,当真忘了萧皇后终究还有个萧首辅在朝上撑腰。 这辅政大臣岂是一个得宠的容家就能撼动得了的? 昔日容嫣的党羽纷纷被挪往闲职,容嫔被禁足不说,为了防止她同外人联系,萧锦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特意安排了人将容嫣的千栩宫守得严严实实,一时间两人的遭遇登时掉了个个。 宫中登时人人自危,可话说回来,若是皇后娘娘尽数处罚了也就罢了,单单是容嫣手下这汪勇和刘伶两人的主动投诚众人可都是看在眼里,皇后娘娘非但既往不咎,还对他们加以重用……这营造司和广储司可都是天大的肥差! 一思及此,管事们的心思都开始活络了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元沐宫门庭若市,多的是人来探听皇后娘娘的态度,生怕当了那出头之鸟。萧锦简直不胜其烦,索性亲口下了一道懿旨,但凡先前在容嫔命令下所做之事,既往不咎,可若是自己作死,那却也怪不得旁人。这才算彻彻底底安了这帮子人的心。 一时间皇后娘娘宽仁的传闻传遍宫中,萧锦的人望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今日应付完了一众管事,萧锦只觉得有些脖子疼,唤来了青浣为她按摩。 青浣替萧锦揉着肩膀,只觉得手下的肌肉绷得死紧,登时有些心疼,“娘娘,您这是何苦?有些事交给下面的人也就罢了,您还亲自费这个神做什么?” “倒不是本宫想费神,”萧锦活动了片刻脖颈,嗤道,“多少人就等着看本宫笑话,本宫岂能不好好表现给他们看?” “容嫔手下的人都已经树倒猢狲散了,”青浣叹气道,“也没人疑心汪勇和刘伶是咱们的人,您还在担心什么?” “本宫担心的不是这个……”萧锦悠悠长出了一口气,面上的笑容却丝毫不曾到达眼底。 本宫担心的是……这次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青浣不明白萧锦的忧虑,但萧锦的模样分明是并不打算告诉她,她也不会傻乎乎地一直追问,“娘娘,今儿汪勇传来消息,现在宫内所有大寿期间兴建的物事都已清查完毕。” “哦,如何?”萧锦的声音平和,可青浣却没来由地觉得头皮一紧。 “基本都存在或多或少的偷工减料,上的金漆都只有薄薄一层,里面还混进了旁的东西……” “可造价却非但没便宜,反倒比真金实料更贵……” 容嫣自以为事事妥当,处处安心,实则在内行人看来,无处不是漏洞。 萧锦对此并不意外,她记性绝佳,但凡看过的东西都是过目不忘,更遑论她前几天还特意命人取了太后大寿用度的账簿来。 里头的账一笔笔明细都在她脑子里,萧家既然能和徽商打上这么久的联系,身为萧珅独女的萧锦又怎能不会看帐? “当时负责督建的太监可曾控制起来了?”萧锦轻描淡写地问了句,全然看不出为了揪出这些个蛀虫背地里究竟费了多少心思。 青浣对她向来心悦诚服,“娘娘明鉴,那谢顺原本私自拿了银子打算偷偷逃出宫去,后来亏得秦公子把他抓住了!” “秦端?”萧锦倒是不意外谢顺会企图潜逃,可却没想到动手之人竟然会是秦大公子。 青浣似是想起了什么,忍俊不禁道,“说来也巧,秦公子那日走偏门进宫,刚巧谢顺乔装打扮打算溜出宫去,谢顺不是之前对您多有不敬么?正好被秦公子拿了个正着,气势汹汹就拖进去了……” 青浣一张脸蛋红扑扑的,笑眯眯道,“娘娘,这是秦公子在为您出气呢!” 秦端向来高调惯了的人,怎会乐意走偏门,这分明是得了消息有意去堵人!萧锦并不认为秦端会是如此轻易便能得到其效忠之人,可却不得不承认,有了他在,的确许多事情都方便了不少…… 见青浣还是一脸天真之色,萧锦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还不够,要能够达到她需要的那一步……还差的太多太多。 “娘娘……”见萧锦心情好,青浣罕见地迟疑了片刻,试探性问道,“芝华她?” 芝华在此次嫁祸之事里着实出了大力,必定被容嫣记恨得死死的,容嫣毕竟在宫里待了这许久,芝华一个小小宫女,若是当真白白折在了容嫣手里,岂不冤枉? “本宫还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说这件事……”萧锦笑了笑,“芝华不幸染上了时疫,过几日本宫便会找个由头打发芝华回乡下老家去好好‘养病’。” 是回“乡下老家”,而非“萧府”,这内里的差别,可就大了。 青浣脑中忽然灵光一现,“娘娘这是打算……” “本宫对她另有安排。”萧锦满含深意地看了青浣一眼,“放心,本宫必然给你们一个好归宿。” 青浣哪经得起她这般打趣,登时红了脸嗔道,“娘娘!” 萧锦逗弄宠物般摸了摸她的头,“这是真心话,本宫总不能让你们俩在宫中孤老。” 青浣咬了咬嘴唇,斩钉截铁道,“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娘娘。” 可萧锦自己压根就不打算在这大夏的后宫中度过一生……萧锦在心底冷笑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青浣却以为是自家娘娘同意让自己留在身边,登时安心了几分。 “对了,”萧锦道,“你把这次的清查结果去报告给太后。” 青浣没想到萧锦竟然行事如此之快,诧异道,“现在?” “当然是现在,晚了若是出了什么纰漏,说不得又成了本宫嫁祸了。”萧锦笑了笑,“说起来,本宫还当真要好好‘谢谢’容嫔才是。” “这是太后娘娘的寿宴,本宫也不好越俎代庖,”萧锦云淡风轻地把责任推了出去,“去吧,遣人去去请示太后娘娘一声,这些经坛牌楼可需要‘好好翻修’一番。” “若是太后娘娘问起,如实说便是。” 至于太后又会如何大发雷霆,那也断然到不了她身上……俗话说趁他病要他命,容家这等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不能一次斩草除根,说不得以后便会再次成为心腹大患。 千栩宫。 “滚出去!都给本宫滚出去!”容嫣狠狠地将瓷枕砸在地上,满腹怨气无处发泄。 她当日回来便打算找那宋嬷嬷算账,可找遍千栩宫才发现宋嬷嬷早就不知去向,她从进宫伊始便信任无比的所谓“宫中老人”,说不得竟然是旁人安插在她身边的钉子! 偏偏祁兰仿佛受到了什么极大的刺激,此时非但落井下石不说,还冷冷嘲笑她早就告诉容嫣此事多半有诈,甚至面带微笑地告诉她先前的诸多疑点。 容嫣心中始终有一个疙瘩,那日宋嬷嬷失踪了,祁兰又去了哪里? 容嫣先前得宠时还敢对祁兰施以拳脚,可现在夏望之不见她,太后厌弃她,若是连宋家的支持也再失去,她便真正的毁了! 也正因为此,容嫣现在一句重话都不敢对祁兰说。可这并不代表她不会在别人身上发泄她的愤怒和不满。 若说先前容嫣为了讨好夏望之还会故意装出一副温柔乖巧的模样,可是在她宫内的宫女面前,她暴虐的性子却是展露无遗。 扇耳光都是小事,被关了这些日子,容嫣已经从一开始的用手抓烂宫女的脸便会吓得惊叫,到现在面无表情地拿剪子硬生生插入人眼窝还能面带微笑…… 不到半月功夫,千栩宫便抬出了三具不成人形的女尸。 容嫣向来作威作福惯了,被降为容嫔之后看热闹的人不知凡几,若不是萧锦为了杜绝有人暗中传递消息,面上明令禁止人前去千栩宫滋事,此时哪还有容嫣的太平日子过? 容嫔得势时也就罢了,可此时一旦失宠,加之从千栩宫内接二连三抬出的尸体,此等非但没好处可言说不得还会赔上身家性命的差事……但凡有点门路的,谁不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千栩宫? 一时间,千栩宫上空简直乌云罩顶,没有任何人愿意踏入内里一步。 可这一日,紧闭的千栩宫大门外竟然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访客。 作者有话要说:QVQ小妖精们~~~乃们不想揉揉骨头的肚皮么……摊平球虎摸! 第51章 打猫骂狗 容嫣整日里打猫骂狗,到后来这些都还不够,索性还直接动起了手,似乎一日日地开始从这些血腥中找到了乐趣。 外面传来有人来探望的消息时,正巧有个宫女不小心因为茶水冷了些得罪了容嫣,后者正冷笑着用簪子在那宫女的手臂上划着取乐。簪头尖锐,一道下去胳膊登时被划得皮开肉绽,伤口深可见骨。小宫女惨叫连连,容嫣却恍然不觉,鲜血涌泉般从伤口涌出来,不多时地上便积了一大滩。 “娘娘饶命!饶命啊娘娘……”宫女哭得连嗓子都哑了。 容嫣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分外扭曲,她轻轻地笑了一声,“本宫原谅了你,可谁来原谅本宫?” “啊?你告诉本宫,谁来原谅本宫?”容嫣神经质般喃喃自语,声调忽地拔高,伸手死死揪住那宫女的耳朵,“都是你们这群贱人!要不是你们坏事,本宫怎会落得这般下场!” 那宫女的耳根登时被扭得撕裂开来,容嫣却还嫌不够,正当她高高举起簪子,打算插入那宫女眼眶中时,门外忽然传来禀报。 “启禀娘娘,容贵人求见。” 簪尖就在那宫女眼珠前停下,她吓得连惊叫都忘了,整张脸变成纸一般的惨白,牙关剧烈地敲击着,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疯狂颤抖起来。 容嫣停下了手,神经质一般眨了眨眼,仿佛有些没听懂门外之人的话,“你说谁来了?” “启禀娘娘,是容贵人来了。”容嫣凶名在外,外边的宫女生怕又踩了雷,小心翼翼答道,只恨不得字斟句酌,就怕给自己招来祸事。 “容晴?她来做什么……她来做什么?”容嫣来来回回就只重复着这一句,忽地捂住脸,声音中满是恶毒的恨意,“她一定是来看本宫笑话的!” “现在她得了宠,必然会来嘲笑本宫……”容嫣一把把簪子甩开,脸上全是扭曲的笑容,“这是来报复本宫了,报复本宫当年抢了她的机会……本宫,本宫才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那被捆在柱子上的宫女惊恐地看着发疯的容嫣,深深把头埋下去,只怕容嫣再看见她的脸想起来用簪子戳她的眼睛! “来人,服侍本宫梳妆!”容嫣似乎突然从浑浑噩噩中清醒了过来,厉声唤道。 外边好一会才战战兢兢进来了三两个宫女,生怕触怒了容嫣,所有动作都是小心翼翼。 镜中的女人依旧花容月貌,虽然这段时间以来憔悴了不少,可却反倒有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容嫣能得到夏望之这么久的宠爱,容貌自然是占了绝大多数的因素。 “祁兰呢?”容嫣一日不见自己身边的大宫女,随口问道。 那两名宫女对视了一眼,齐齐跪了下来,面露难色,“启禀娘娘,祁兰……祁兰正和容贵人说话。” 这一下岂还了得?容嫣最怕的便是此时被容家所弃,闻得祁兰竟然和容晴相谈甚欢,她也不想想容晴的背景,容居林怎会放着自己的女儿不用,反倒让容恨水之女上位? 不扯后腿便已经是天大的造化! 容嫣一时间怒火冲头,抬脚便将地上跪着的宫女踹了个跟头,“还不带本宫过去!” 待到容嫣怒气冲冲地到了祁兰陪容晴聊天之处,简直要被眼前其乐融融的场景灼痛了眼睛。 容晴似乎过得不错,较之先前更丰润了几分,抬头见容嫣气势汹汹地过来,当先便站起来行了礼,温柔笑道,“见过娘娘,娘娘最近可好?” 光看容嫣憔悴的容色便知道她最近过得肯定不好,但凡是失了宠的妃嫔哪有过得好的?可容晴却偏偏要这样看似贴心的问一句,实则是狠狠的在容嫣心里戳了一刀子。 容嫣冷笑一声,“本宫当然过得好,本宫怎会过得不好?” 她恶意的看了容晴一眼,讥讽道,“本宫瞧着容贵人最近过得也不错,胖得和猪一般,可别忘了,皇上最讨厌的便是肥胖之人。” “多谢娘娘点醒,”容晴丝毫不恼,温温柔柔笑道,“嫔妾瞧着娘娘可是人比黄花瘦,可惜却禁足了,想来皇上应当是无暇欣赏娘娘楚腰掌中轻的风姿了。” “你……贱人!”容嫣登时怒从心头起,下意识便像还在容家时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她今日定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轻重的东西! 可她手还没挨着容晴的边,却被一只手给拦了下来,“娘娘,请注意自己的举止。” 容嫣一口气不上不下,怒道,“祁兰,你这是什么意思!” “奴婢以为,娘娘眼下是在禁足反省,”祁兰冷冷道,“若是在此时在传出跋扈的传闻,怕是皇上更加不会见娘娘了。” 她简直是恨透了容嫣。 没人比她更恨,香雪那贱人竟然就这么被夏衍带回了府!若不是容嫣这个蠢货安排了香雪去,夏衍身边如何会多出一个人! 她有哪一点比不上香雪,却要日日夜夜对着面前这个蠢货! 容晴轻轻地笑了起来,她单手捂住嘴,正是昔年迷住夏望之的那抹风姿,“娘娘,还是谨言慎行为妙,今时不同往日……” 即便容嫣愚蠢,此时却也从中嗅到了不详的意味。 她迟疑了片刻,“你这是……什么意思?” “想来娘娘还不知道,眼下皇后娘娘已经调出了当时替太后娘娘贺寿时的账本,正一笔笔账目详查呢。” 容嫣却皱起了眉头,颇有些无知者无畏的意味,她仰起头道,“随她查去,本宫可什么都没做!” 容晴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娘娘可知道,现下离太后娘娘寿宴还没过几日,可那经坛上的金漆已经随着雪一起化了……” “这怎么可能!”容嫣这一惊非同小可,“本宫明明是看着他们用的最好的金箔塑的金身,这必定是皇后在捣鬼!” 太后寿宴她可是尽心尽力,若不是因为后来香雪那贱婢出了事,太后怎会突然怪罪于她? 当时还是太后亲自指定她执掌凤印……容嫣心中还有一丝近乎盲目的信心,她在太后寿宴上可谓是尽心尽力,太后一定不会辜负她的。 等到这件事过去之后,她一定还能得到太后的欢心! 到了眼下这个时候,她竟然还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不能不说简直愚昧的可笑。 “一处是这样,可处处都是这样那又该如何解释?”容晴虽然一直知道容嫣自以为是,可却没想到到了证据摆在眼前的时候,她依然还能够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得不说这也是一门绝技。 不料容嫣竟然嗤了一声,“你别以为能哄本宫,千栩宫里就有经坛,本宫这就带你去瞧!” 这几日恰恰天气回暖,雪也有些化了。 容嫣眼下既然失了宠,千栩宫里的下人自然也便有所懈怠,通往经坛的小路上居然隐隐有些泥泞。 容嫣向来最好脸面,心中暗恼一定要打死这扫雪的下人,可她眼下急着给容晴证明,咬了咬下唇也便暂且揭过,事后再来发落不迟。 她明明记得当时经坛修得尤其精心,怎会如容晴所言一般?她一定要证明给容晴看! 绕过一处假山,其后便是经坛。 “你看,本宫说了……”容嫣的话还没说完,后半句登时卡在了喉咙里。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金色几乎褪完了的经坛,雪水融化而下,那金色的水仿佛最明目张胆的嘲讽。 容嫣只觉得眼前一黑,“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本宫明明亲眼看着他们融的金箔!” “你真的分得清金箔和染料么娘娘?”容晴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嫔妾此来便是为了提醒娘娘,眼下这宫里各处的经坛……可全部都是这般模样。” “太后娘娘已然知晓了此事,当时就在元宁宫里砸了东西……您还是好自为之。” 容嫣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喃喃自语道,“这不可能,本宫监工了全部修建……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为何嫔妾听闻的却是娘娘当时忙于羊车等花巧之物,可全然没有上心太后娘娘的寿宴,连梨园雪这等不正经的戏班子都弄进宫来打发太后娘娘?”容晴唇角的笑意充满着嘲讽,“现下再来说,难道不觉得已经晚了?” 容嫣死死盯着她,“容晴,你少在这幸灾乐祸,别忘了你也姓容!” “是么?”容晴古怪地笑了笑,“容嫔娘娘,您真的以为容家还是您当年以为的容家?” “对了,太后娘娘已经亲自命皇后娘娘查办寿宴中的贪墨之事,据说是动了真怒,请您好自为之。” “噢对了,”容晴冲她露出一个更加温柔诚恳的笑容,“您现在可是只能自称嫔妾,再也当不得本宫了呢。” “你!” 容晴的衣角在她面前轻柔的飘起,在容嫣眼中却是一片血红。 第52章 蠢蠢欲动 在得知经坛上的金漆被融化的雪水一冲便化了之后,太后当即就被气得晕厥了过去。墨香等人登时大惊,揉胸口的揉胸口,拿鼻烟的拿鼻烟……等到太医赶来一摸脉,才道太后这是郁结于胸,年纪大了更需要好好调养一番才是。 为了避免太后操劳,夏望之特意命萧锦严查此事,竟然是丝毫面子都没有留给昔日的宠妃。 其绝情凉薄,即便萧锦已然知道了他是个怎样的人,依旧从心底觉得发寒。 究竟上辈子夏望之到底在想些什么?而那当胸而过的那一箭,究竟出自于谁之手? 不管容嫣在千栩宫内如何担惊受怕,这依旧无法阻拦太后寿宴中的种种勾当被一点点的翻出来。 塑金身的金箔只掺杂了一丁点金粉,其余全是滥竽充数的染料,便连一般官宦人家都不会如此,就怕得罪了神明。 可你减一点,我减一点,一个手伸得比一个长,这样层层盘剥下来,还能剩多少? 一个个太监宫人哭着喊着被带走,一个个亲近容嫣的管事被从位置上替换下来。 这些人曾经仗着容嫣有多威风,眼下的下场便有多凄惨。 元沐宫。 下面乌压压跪了一片人,萧锦面无表情地坐在上首,青浣立在她身边,不时便按照萧锦的意思吩咐下去。 每一句话,便是一个人被拖下去发落。 “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这是认命了的。 “奴才是冤枉的,请娘娘明察!”这是贼心不死的。 “奴才知错了,奴才一家老小……”这是打算以情动人的。 …… 各种哭求都听了一遍,即便是青浣也觉得有些不耐烦了,更别说萧锦。这帮子人当初既然敢把手伸得那么长,就应该知道眼下的下场。 但萧锦也知道,此时被揪出来的多半只是些小鱼小虾,够得上大鱼的此时绝对不会在此处任人发落,不过她隐忍的也够久了,不在此时出来敲打敲打,还真真是什么人都能欺到她头上来不成。 年关之前,不过半月时间,行事雷厉风行的萧大皇后便以雷霆手段将太后寿宴的旧账从上到下都过了一遍,拔出萝卜带出泥,顿时硬生生扯出了一大票和此事有牵扯的太监管事,其中更不乏宫中老人。 都说宫中关系牵扯众多,若是处置一个还好,可萧锦此次手笔之大、力度之强,简直堪称动摇到了宫中的根基。 太后原本在此时称病,全然将事情推给了萧锦处理,萧锦自然明白太后是不想搅入这摊浑水当中,索性便全然按照自己的意思来,待到太后察觉不对时已然晚了。 萧皇后不但把一干有外心的管事换了个一干二净,甚至还拔出了不少元宁宫的钉子! 太后原本只是打算借机出出夏衍一事的气,可眼下非但想除掉的人被除了个彻底,就连自己人都被除了个一干二净,登时胸口一口气不上不下,险些气得晕厥了过去。 萧锦压根没给人反应的时间,太后既然存心要让她来当这个恶人,那她便索性一恶到底便是。 反正……也要为夏望之蠢蠢欲动的春狩做准备了。 太后派来的人被客客气气的请到偏殿坐下,压根连正主都没见着,芝华身为萧锦带进宫的贴身宫女,在伤养好之后自然也便回到了萧锦身边伺候 虽然看起来依旧没有青浣受宠,但她身份摆在那里,来招呼太后派来的张嬷嬷也足够了。 张嬷嬷被芝亲自华迎进元沐宫自然有面子,但是她肩上还背着太后吩咐下来的话,哪怕面前的茶水再香,芝华的态度再好,屁股下都像是长了刺一般,压根坐不住。 “皇后娘娘……这会可有空?” 连喝了三杯茶之后,张嬷嬷终于坐不住了。 芝华陪着她坐着,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不自然地笑道,“娘娘这会还在忙,还请张嬷嬷稍等片刻。” 张嬷嬷忧心忡忡道,“不如芝华姑娘再去看看,太后娘娘的吩咐可耽搁不得。” 芝华的表情越发不自然了,“……还是请张嬷嬷再等等吧。” 芝华和青浣都是萧锦身边得用的大宫女,为何眼下青浣能陪在萧锦身边,而芝华却这样一副连通禀消息都迟疑的模样? 太后和萧锦亲近,派张嬷嬷来自然不会是以懿旨的名义,可即便是这样,太后的吩咐也断断不可能有人不尊敬,更不会出现有人敢不去通报的问题,那么唯一的原因就是不是芝华不愿,而是她压根进不得萧锦身边。 这又是因为何故? 联想到方才一路上元沐宫诸宫人的态度,宫里的人都是人精,张嬷嬷见芝华这模样,心头登时起了疑心,试探道,“芝华姑娘可是有什么不顺心?” 芝华一愣,随即便有些慌乱道,“没有,张嬷嬷想来是看错了!” 话毕她似乎是为了遮掩什么一般,匆忙忙站起身来,“我去看看娘娘忙完了没有……” 看着她匆忙出去的背影,张嬷嬷微微眯起了眼。 芝华前些日子因为得罪了萧皇后被重责,甚至还受了杖刑,闹到了容嫔派太医来看的地步……据说就是因为她知道了萧皇后的秘密。 眼下看来,说不得这猜测是真的了? 张嬷嬷心中有了猜测,待到芝华再回来说萧锦已经处理完事务请她相见时也开始留了心,果然发现芝华在元沐宫内似乎并不得什么人心,全然没有青浣那般受宠的模样。 甚至连萧锦本人对芝华都是不冷不热,看起来如果不是张嬷嬷在场甚至会直接喊她滚出去,压根没有对青浣的那种信赖。 “张嬷嬷此来……不知太后娘娘有何吩咐?”萧锦命青浣给张嬷嬷上了茶,温柔地笑道。 张嬷嬷不敢怠慢,连忙站起身来答道,“启禀皇后娘娘,老奴奉太后娘娘之命,来问娘娘好。” 萧锦微微一笑,“太后娘娘身体可好?最近本宫有些忙,都没能多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若是您下手不那么利落想来太后娘娘身体会更好……可这话张嬷嬷断然不敢说出来,她只是谦卑地笑道,“娘娘,老奴此来是替太后娘娘传个话。” 萧锦扬了扬下颔,端得矜贵无比,“张嬷嬷请说。” “太后娘娘说,最近宫里养的千文钱犯了些错,偷吃了太后娘娘的果儿,太后娘娘看在这猫儿养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也便算了。” “太后娘娘还说,这千文钱虽然平日里看着不打眼,可毕竟是平日里逗弄惯了的,为着一点小事打杀了不值得,弄些个新猫儿进来终究不知道性子,提防着别抓了人才是。” 眼看着萧锦只是微笑,张嬷嬷声音越说越小,可想到太后的吩咐,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完了。 见萧锦全无应声的意思,张嬷嬷也不敢催促,只好眼巴巴看着。 待到她说完,萧锦只是轻轻一笑,“本宫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什么?张嬷嬷不敢多问,萧锦可不是容嫣这等轻而易举就能糊弄过去的。 “那老奴便先行告退了。” “张嬷嬷好走。”萧锦道,“青浣,去送送张嬷嬷。” 这厢张嬷嬷灰头土脸走了不提,那厢芝华对萧锦把方才的来龙去脉全部说了一遍。说完还不无忧虑地问道,“娘娘,您方才这么对张嬷嬷,会不会让太后对您有想法?” “有想法又如何,没有想法又如何,”萧锦淡淡道,“她既然想借我的手出气,那么不寻个由头让她发作出来,这事岂能了了?” “对了,”萧锦忽地想起一事,“当日你是同香雪言及本宫和安乐王将在倚玉轩相会……香雪后来却被皇上赏给了安乐王。” 芝华咬了咬下唇,重重跪在了地上,“奴婢行事疏漏,请娘娘责罚!” “放心,香雪不会说,也不敢说。”萧锦古怪地笑了笑,“她只要还想乖乖待在安乐王身边,她就一个字都不会说。” 芝华茫然地看向萧锦,“娘娘?” “你从明日起便准备出宫。”萧锦不欲与她细说,“越快越好。” “是。” 青浣送张嬷嬷一直送到了元沐宫外,这一路上自然让张嬷嬷亲眼目睹了太监宫人对青浣和芝华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态度。 当然这也是萧锦有意为之,张嬷嬷所看到的,统统是萧锦想让她看到的。 张嬷嬷回元宁宫后一五一十向太后汇报,连带对芝华的揣测也如实说了,太后怀中抱着那只千文钱,面上依旧是平日里一般的慈和。 “哀家本以为皇后是个孝顺老实的,没想到竟然不是猫儿反倒是头豹子……” 她话没说完,想来是手上戴的尖尖甲套扯着了皮毛,怀里的千文钱忽然惨叫一声,爪子拼命地抓挠起来,一下便在太后保养得宜的手背上抓出了三道血痕。 “娘娘!”张嬷嬷登时惊呼起来,忙不迭站起身来就要去抓猫。 太后冷哼一声,抓起怀中的千文钱就狠狠往地上掼去,那千文钱养尊处优惯了,身为只猫儿竟然愣愣的半空也不知闪躲,落地时头重重撞在地上,登时便脑浆碎裂的死了。 张嬷嬷何时见太后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几乎傻在了当地,“娘、娘娘?” “还不拿下去收拾,”太后皱了皱眉,“让墨香过来。” “奴、奴婢这就去传太医!”张嬷嬷连忙磕了个头,踉踉跄跄下去了。 太后看了看自己的手,忽地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扫到地上,碎瓷片溅了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蠢作者又肥来了!(快滚! 得知上了一个无比苦逼的榜,要求接下来半个月保持日更QAQ所以乃们每天都要继续看见蠢作者了有没有很!高!兴! 如果不高兴也别说粗来嘤嘤嘤,乃们这群口是心非的小妖精! 第53章 蠢蠢欲动   第二日,秦端进宫。 青浣一大早便瞧见了秦大公子那张风流俊俏的小脸蛋,再和前日里萧锦所言一联系,哪还能不明白这里头究竟有什么门道。 只是……秦公子这样接二连三冒充小太监进宫,皇上是当真不知,还是故作不知? 秦端依旧是那副敬业的小太监打扮,见了萧锦这才松了松下巴上的绳子,抱怨道,“勒死了,天刚亮就悄悄进宫,一晚上都没睡。” “皇上昨儿个带你出去了?”萧锦看了看秦端略带些疲惫的面色,打趣道,“你昨儿是偷鸡了还是摸狗了,怎么本宫瞅着你这不像是办了一夜事,倒像是交了一夜公粮。” “虽不中,也不远矣,”秦端捂脸叹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老了……老了。” 萧锦默默看着秦端面上隐约的一丝红晕:“……” 萧大皇后也懒得和他细究交不交公粮,夏望之行事荒唐也不是一天两天,身为天子深夜出宫比起上辈子的荒唐而言简直都不算个事。 “你们这次去了哪?” 秦端一副深宫怨妇的模样,语气哀怨,“古人云……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当真诚不欺我。皇后娘娘,您莫非还道皇上现在出宫带的人会是属下?” 上辈子夏望之可是去哪都带着秦端,如何这辈子却临阵换将?除了对女人,夏望之对任何事物都很恋旧。 上辈子夏望之可是去哪都带着秦端,如何这辈子却临阵换将?除了对女人,夏望之对任何事物都很恋旧。 更别说是秦端。 “娘娘,这次您可就想岔了,”秦端演够了后便笑眯眯揭开谜底道,“皇上昨夜带着西厂的人去了安乐王处。” “刘希?”这下萧锦是真正的惊诧了,刘希此人上辈子约莫着是被秦端的光芒遮住了,以至于西厂完全没发挥出应有的实力,这辈子看起来……却像是翻了个个? “正是。”秦端古怪地眨了眨眼,“还特意许了香雪作陪。” “这事本宫还正要问你,”对于那日之事,萧锦自己都有些拿不准,“当时明明安排的是咱们的人,为何突然变成了香雪?” 那个宫女第二日便在井里被发现,刚好坐实了有人暗害安乐王之事。 萧锦原本的安排是若是能给夏衍下套更好,便连第二日言官的说辞都已然准备得宜,可谁料到夏望之先是安排萧锦替安乐王准备娶妃一事,接下来更是将香雪赏给了安乐王,说是兄长对弟弟的爱护,赏赐个房中人却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可这却彻底打乱了萧锦的计划,这样一石二鸟之计,既维护了宫中体面不受损,又限制了夏衍继续云游…… “这个香雪,究竟是谁的人?” “属下正要说此事,”秦端道,“那日拢烟阁周围全数被西厂盯住,所有人的一言一行皆在西厂监视之下。” “因而理论上来说,无论是娘娘您往思妩亭来,还是青浣有意往倚玉轩去,甚至是容嫔安排香雪去倚玉轩动手脚,都应该在西厂的监视之下。” “属下可以保证思妩亭无人跟随娘娘前来,青浣寻娘娘未果返回拢烟阁也无甚疑点,按理来说香雪的所作所为应该都被西厂所知……” “你的意思是,香雪是皇上的人?”萧锦微微眯起眼,“这倒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香雪是夏衍的人,那么通过此事控制夏衍也在情理之中,可香雪得知夏衍将和萧锦在倚玉轩见面,却又是芝华告知。 若是当真夏望之心思深沉若此,说不得他早就对夏衍产生了怀疑……萧锦忽然周身涌上一股寒意。 “你特意留下火盆不就是为了误导皇上?”萧锦摇了摇头,企图将这可怕的联想摇出脑海,“银丝炭烧纸向来是你的习惯,说不得皇上还会以为你是在为他祭祀母亲。” 这对大夏最貌合神离的夫妻,竟然在不同的时间点做出了相同的推测,虽然目标不一致,可内容却异常的统一。 “属下还当真意思性地烧了点纸钱,”秦端义正言辞道,“说什么也不能让皇上失望不是?” 萧锦:“……” 秦端向来行事缜密,萧锦对此丝毫不意外,她已经看出来了,夏望之看起来万事不管,但从这辈子的情形来看,宫中的任何事都逃不出他的耳目。 可话说回来,既然这辈子他有心管事,为何上辈子却又要如此昏庸,难不成还是真心把皇位送给了夏衍? 那他为何又要让夏衍尽快娶妃,将他拘在封地之内……这位花花天子,心中究竟是做何想法? “你现在就把芝华带出宫去,”萧锦想来想去,以防万一还是将芝华提前送出去保险。 以前是为了替她保命,现在却变成了防止香雪是夏望之的人,此一时彼一时,虽然殊途同归,但心境却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安乐王府。 “喝……喝……”夏望之捧着酒坛,打了个个大大的酒嗝,靠在夏衍的肩上舌头都是硬的。 夏衍喝多了倒是乖,正襟危坐任夏望之靠着,自家皇兄喊一句“喝”就乖乖地举起自己的酒坛子喝一口。 下人统统被赶出了门外,就连刘希也候在外头,这对大夏最尊贵的兄弟竟然喝了一夜的酒。 直到瞅着天泛起了鱼肚白,刘希才轻轻敲了敲门,“皇上,不早了。” 夏望之略带着酒意的声音响起,“什……什么时辰了?” “寅时了。”刘希轻声道。 不多时夏望之便拉开了门,衣衫有些凌乱,堂上还是一片杯盘狼藉的模样,安乐王靠在榻边沉沉睡着,连夏望之起身都没吵醒他,显然是醉得狠了。 待到望帝走的时候,夏衍还是满面酡红地半靠在榻上,竟然隐约有种天真的稚气。夏望之定定看了他许久,挥手阻止了下人企图叫醒夏衍的动作,亲手将夏衍抱上了榻,这才带着刘希悄然回了宫。 夏望之一走,原本在榻上睡得不省人事的安乐王忽然睁开了眼,眼中哪有半分醉意。 “皇上回宫了?” 候在外边的张公公忙进门来,“皇上已经走了,您要不要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夏衍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闷闷的疼,陪着夏望之喝了一夜的酒,还要时刻提防着说错话,的确是一件劳神的事。 “去备上水。” “对了,”夏衍顿了顿,吩咐道,“把香雪唤来。” 好好泡了个澡,夏衍这才觉得好受了些,他对夏望之这个皇兄的感情一直异常复杂。幼年时,皇兄是他崇拜的对象,可不知何时起……皇兄变了,也或许是母后变了,更可能是他自己也变了。 但这面上的平静终结于先帝替夏望之指婚萧锦。 向来对父皇孺慕有加的安乐王头一次为此事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天一夜,最后还是被先帝身边的赵太监亲自送回宫的。而自始至终,向来对弟弟宠爱有加的夏望之都没有提过一句相让。 自此,亲密无间的两兄弟间终于生了嫌隙。 一念及此,夏衍狠狠捶了水面一记,登时激起了漫天水花。 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都肯让,却偏偏是萧锦你不肯让给我?! 香雪跪在堂下,面色红润。她自从被带回安乐王府后一直被好吃好喝养着,还请了大夫过来瞧伤。 说起来毕竟是夏望之赏的,再如何却也不能慢待了去。 “你做的很好。” 夏衍单手揉着太阳穴,声音中满是倦意。 香雪深深地磕了个头,再抬起脸时哪有在容嫣面前的轻狂张扬,“能为王爷效力,是奴婢的福分。” “本王一直没时间问你那日的详情,”夏衍道,“当日详情究竟如何,你且说来听听。” 香雪看了一眼夏衍,面上忽然就红了,“启禀王爷,那日奴婢听容嫔娘娘说王爷和娘娘会在倚玉轩私会,容嫔娘娘便命奴婢过来点上迷香。” “你说是容嫣所言……”夏衍沉吟了片刻,思绪却不自觉的跑远。 “奴婢点完后边回了拢烟阁候着,不想竟然中了暗算……” “后来的事……王爷您也知道了。” 香雪心跳得很快,压根没发觉夏衍的走神,她其实甚至是有些感谢容嫣的所作所为的,若非如此,她又如何有机会同夏衍如此接触,更遑论……遑论触碰到他? “容嫣又是从何处得知此事?”夏衍皱了皱眉,一想起那晚之事依旧觉得浑身不舒服。 香雪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祁兰?” 夏衍声音一顿,“祁兰此人你了解多少?” 比起相信萧锦算计他,夏衍更倾向于是容家自己内斗,眼下容晴得宠,安知不会打算借此除掉这位在选秀时便打算对她下毒手的族姐? 香雪忙不迭收回绮思,“启禀王爷,祁兰在千栩宫中一直都行事张狂,有时候……甚至对容嫔娘娘指手画脚。” “若是以一个宫人的本分而言……这也未免太过了。” 她绞尽脑汁想了许久,补充道,“奴婢虽然觉得她可疑,但听说她是容嫔娘娘带进宫来了,却也不好多接近,以免……以免暴露身份。” 听她如此说,夏衍心中已然有了计较,“行了,你先下去吧。” “王爷……”香雪还有些恋恋不舍,她是这些年来夏衍身边跟她走得最近的女人,由不得她不产生幻想。 夏衍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香雪登时觉得浑身发寒,忙不迭低下头来。 只听得安乐王冷淡道,“你若是在王府好好待着,本王必然会给你应有的待遇,可若是你有了什么痴心妄想,别怪本王不客气!” 第53章 欲说还休 第二日,秦端进宫。 青浣一大早便瞧见了秦大公子那张风流俊俏的小脸蛋,再和前日里萧锦所言一联系,哪还能不明白这里头究竟有什么门道。 只是……秦公子这样接二连三冒充小太监进宫,皇上是当真不知,还是故作不知? 秦端依旧是那副敬业的小太监打扮,见了萧锦这才松了松下巴上的绳子,抱怨道,“勒死了,天刚亮就悄悄进宫,一晚上都没睡。” “皇上昨儿个带你出去了?”萧锦看了看秦端略带些疲惫的面色,打趣道,“你昨儿是偷鸡了还是摸狗了,怎么本宫瞅着你这不像是办了一夜事,倒像是交了一夜公粮。” “虽不中,也不远矣,”秦端捂脸叹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老了……老了。” 萧锦默默看着秦端面上隐约的一丝红晕:“……” 萧大皇后也懒得和他细究交不交公粮,夏望之行事荒唐也不是一天两天,身为天子深夜出宫比起上辈子的荒唐而言简直都不算个事。 “你们这次去了哪?” 秦端一副深宫怨妇的模样,语气哀怨,“古人云……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当真诚不欺我。皇后娘娘,您莫非还道皇上现在出宫带的人会是属下?” 上辈子夏望之可是去哪都带着秦端,如何这辈子却临阵换将?除了对女人,夏望之对任何事物都很恋旧。 上辈子夏望之可是去哪都带着秦端,如何这辈子却临阵换将?除了对女人,夏望之对任何事物都很恋旧。 更别说是秦端。 “娘娘,这次您可就想岔了,”秦端演够了后便笑眯眯揭开谜底道,“皇上昨夜带着西厂的人去了安乐王处。” “刘希?”这下萧锦是真正的惊诧了,刘希此人上辈子约莫着是被秦端的光芒遮住了,以至于西厂完全没发挥出应有的实力,这辈子看起来……却像是翻了个个? “正是。”秦端古怪地眨了眨眼,“还特意许了香雪作陪。” “这事本宫还正要问你,”对于那日之事,萧锦自己都有些拿不准,“当时明明安排的是咱们的人,为何突然变成了香雪?” 那个宫女第二日便在井里被发现,刚好坐实了有人暗害安乐王之事。 萧锦原本的安排是若是能给夏衍下套更好,便连第二日言官的说辞都已然准备得宜,可谁料到夏望之先是安排萧锦替安乐王准备娶妃一事,接下来更是将香雪赏给了安乐王,说是兄长对弟弟的爱护,赏赐个房中人却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可这却彻底打乱了萧锦的计划,这样一石二鸟之计,既维护了宫中体面不受损,又限制了夏衍继续云游…… “这个香雪,究竟是谁的人?” “属下正要说此事,”秦端道,“那日拢烟阁周围全数被西厂盯住,所有人的一言一行皆在西厂监视之下。” “因而理论上来说,无论是娘娘您往思妩亭来,还是青浣有意往倚玉轩去,甚至是容嫔安排香雪去倚玉轩动手脚,都应该在西厂的监视之下。” “属下可以保证思妩亭无人跟随娘娘前来,青浣寻娘娘未果返回拢烟阁也无甚疑点,按理来说香雪的所作所为应该都被西厂所知……” “你的意思是,香雪是皇上的人?”萧锦微微眯起眼,“这倒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香雪是夏衍的人,那么通过此事控制夏衍也在情理之中,可香雪得知夏衍将和萧锦在倚玉轩见面,却又是芝华告知。 若是当真夏望之心思深沉若此,说不得他早就对夏衍产生了怀疑……萧锦忽然周身涌上一股寒意。 “你特意留下火盆不就是为了误导皇上?”萧锦摇了摇头,企图将这可怕的联想摇出脑海,“银丝炭烧纸向来是你的习惯,说不得皇上还会以为你是在为他祭祀母亲。” 这对大夏最貌合神离的夫妻,竟然在不同的时间点做出了相同的推测,虽然目标不一致,可内容却异常的统一。 “属下还当真意思性地烧了点纸钱,”秦端义正言辞道,“说什么也不能让皇上失望不是?” 萧锦:“……” 秦端向来行事缜密,萧锦对此丝毫不意外,她已经看出来了,夏望之看起来万事不管,但从这辈子的情形来看,宫中的任何事都逃不出他的耳目。 可话说回来,既然这辈子他有心管事,为何上辈子却又要如此昏庸,难不成还是真心把皇位送给了夏衍? 那他为何又要让夏衍尽快娶妃,将他拘在封地之内……这位花花天子,心中究竟是做何想法? “你现在就把芝华带出宫去,”萧锦想来想去,以防万一还是将芝华提前送出去保险。 以前是为了替她保命,现在却变成了防止香雪是夏望之的人,此一时彼一时,虽然殊途同归,但心境却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安乐王府。 “喝……喝……”夏望之捧着酒坛,打了个个大大的酒嗝,靠在夏衍的肩上舌头都是硬的。 夏衍喝多了倒是乖,正襟危坐任夏望之靠着,自家皇兄喊一句“喝”就乖乖地举起自己的酒坛子喝一口。 下人统统被赶出了门外,就连刘希也候在外头,这对大夏最尊贵的兄弟竟然喝了一夜的酒。 直到瞅着天泛起了鱼肚白,刘希才轻轻敲了敲门,“皇上,不早了。” 夏望之略带着酒意的声音响起,“什……什么时辰了?” “寅时了。”刘希轻声道。 不多时夏望之便拉开了门,衣衫有些凌乱,堂上还是一片杯盘狼藉的模样,安乐王靠在榻边沉沉睡着,连夏望之起身都没吵醒他,显然是醉得狠了。 待到望帝走的时候,夏衍还是满面酡红地半靠在榻上,竟然隐约有种天真的稚气。夏望之定定看了他许久,挥手阻止了下人企图叫醒夏衍的动作,亲手将夏衍抱上了榻,这才带着刘希悄然回了宫。 夏望之一走,原本在榻上睡得不省人事的安乐王忽然睁开了眼,眼中哪有半分醉意。 “皇上回宫了?” 候在外边的张公公忙进门来,“皇上已经走了,您要不要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夏衍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闷闷的疼,陪着夏望之喝了一夜的酒,还要时刻提防着说错话,的确是一件劳神的事。 “去备上水。” “对了,”夏衍顿了顿,吩咐道,“把香雪唤来。” 好好泡了个澡,夏衍这才觉得好受了些,他对夏望之这个皇兄的感情一直异常复杂。幼年时,皇兄是他崇拜的对象,可不知何时起……皇兄变了,也或许是母后变了,更可能是他自己也变了。 但这面上的平静终结于先帝替夏望之指婚萧锦。 向来对父皇孺慕有加的安乐王头一次为此事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天一夜,最后还是被先帝身边的赵太监亲自送回宫的。而自始至终,向来对弟弟宠爱有加的夏望之都没有提过一句相让。 自此,亲密无间的两兄弟间终于生了嫌隙。 一念及此,夏衍狠狠捶了水面一记,登时激起了漫天水花。 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都肯让,却偏偏是萧锦你不肯让给我?! 香雪跪在堂下,面色红润。她自从被带回安乐王府后一直被好吃好喝养着,还请了大夫过来瞧伤。 说起来毕竟是夏望之赏的,再如何却也不能慢待了去。 “你做的很好。” 夏衍单手揉着太阳穴,声音中满是倦意。 香雪深深地磕了个头,再抬起脸时哪有在容嫣面前的轻狂张扬,“能为王爷效力,是奴婢的福分。” “本王一直没时间问你那日的详情,”夏衍道,“当日详情究竟如何,你且说来听听。” 香雪看了一眼夏衍,面上忽然就红了,“启禀王爷,那日奴婢听容嫔娘娘说王爷和娘娘会在倚玉轩私会,容嫔娘娘便命奴婢过来点上迷香。” “你说是容嫣所言……”夏衍沉吟了片刻,思绪却不自觉的跑远。 “奴婢点完后边回了拢烟阁候着,不想竟然中了暗算……” “后来的事……王爷您也知道了。” 香雪心跳得很快,压根没发觉夏衍的走神,她其实甚至是有些感谢容嫣的所作所为的,若非如此,她又如何有机会同夏衍如此接触,更遑论……遑论触碰到他? “容嫣又是从何处得知此事?”夏衍皱了皱眉,一想起那晚之事依旧觉得浑身不舒服。 香雪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祁兰?” 夏衍声音一顿,“祁兰此人你了解多少?” 比起相信萧锦算计他,夏衍更倾向于是容家自己内斗,眼下容晴得宠,安知不会打算借此除掉这位在选秀时便打算对她下毒手的族姐? 香雪忙不迭收回绮思,“启禀王爷,祁兰在千栩宫中一直都行事张狂,有时候……甚至对容嫔娘娘指手画脚。” “若是以一个宫人的本分而言……这也未免太过了。” 她绞尽脑汁想了许久,补充道,“奴婢虽然觉得她可疑,但听说她是容嫔娘娘带进宫来了,却也不好多接近,以免……以免暴露身份。” 听她如此说,夏衍心中已然有了计较,“行了,你先下去吧。” “王爷……”香雪还有些恋恋不舍,她是这些年来夏衍身边跟她走得最近的女人,由不得她不产生幻想。 夏衍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香雪登时觉得浑身发寒,忙不迭低下头来。 只听得安乐王冷淡道,“你若是在王府好好待着,本王必然会给你应有的待遇,可若是你有了什么痴心妄想,别怪本王不客气!” 作者有话要说:改个章节名orz……*这抽货 第54章 含恨沙场 征和三年,对于容家而言注定是一个愁云惨淡的年头。 先是原本受宠的容妃因操办太后大寿不利被贬为容嫔,再是重新接手六宫事务的萧皇后抓住了寿宴的纰漏,将宫里这么多年来的蛀虫抓了一批出来,还把责任归结于容嫣管理不善。 但这对于容家而言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在萧珅告老被夏望之亲自上门请回来之后,朝上很是动荡了一番,一直死撑着的萧党自然喜不自胜,而那些先前以为萧家失势,迅速改换门庭的“聪明人”登时白了脸,容党先前气焰滔天,此时却被实实在在地扇了几耳光。 可萧珅却还是老神在在,见容党和萧党掐架还会劝止,一副尽心尽力为国尽忠的良臣模样。 容居林本就还在为自家不省心的女儿操心,此时见萧珅主动休战心中却丝毫不曾放松,众所周知萧首辅可不是个会吃亏的性子。不惑之年便已坐稳大夏首辅之位,这么多年来栽在他手上的政敌可不知凡几! 就这么心惊胆战地过了数日之后,朝上有言官集体哭谏,容家鱼肉乡里,祸国殃民! 正站在朝上的容居林登时眼前一黑,几乎当场就要倒下去。他就说为何萧珅一直没有反应,原来竟然应在了此处! 萧珅站在队伍首列,对身后容居林投来的怨恨目光恍若不觉,大夏首辅风度翩翩地看着朝堂上的骂战,仿佛一切与己无关。 这个老狐狸。 萧党说容党鱼肉百姓,容党指责萧党其心可诛,再有中间不知该支持哪一派的出来和稀泥,偌大的朝堂乱得就像菜场一般。夏望之懒洋洋靠在龙椅上,对面前的嘈杂场景只是付以一个不辨喜怒的微笑。 这就是大夏的好臣子,这就是天下的好栋梁,寒窗十年苦读,到了现下,不依旧还不是免不了贪墨,免不了为一己私利。 个个口口声声为国为民,怕是祸国殃民都不为过! “娘的,吵吵嚷嚷没证据说个蛋!”一个粗犷的声音突然响起,文官们的声音戛然而止,看向钱启武的目光这会倒是相当的同仇敌忾,充满了鄙夷。 从来文臣武将都是王不见王,但凡见面必要掐一架,大夏也不例外。 文臣嫌弃武将粗鄙,武将嫌弃文臣酸腐,偏偏夏望之这段时间以来尤其宠信钱家兄弟,这让文臣们心里顿时有些不平衡了。 大夏自开国以来便是重文轻武,难不成天子门生还比不上一介武夫? 钱家兄弟身材高大,站在一众文臣中顿时鹤立鸡群,钱孟起身为钱老将军继承人行事还算稳重不惹眼,可钱启武从上朝的第一天起便成了不少文臣的眼中钉肉中刺。 须知这帮子文臣们习惯了说话引经据典绕弯子,你来我往几个时辰说不定还在互相讽刺,朝上的武官们也习惯了装聋作哑,可偏偏来了个钱启武,嗓门大不说,你若是和他引经据典他直接能一句“你说的啥?俺听不懂!” 一句话不知道让多少文臣含恨沙场…… 见众人目光纷纷投过来,钱启武挠了挠头大大咧咧道,“本来就是,在俺们关东说话都是一个唾沫一个钉,可也要讲证据嘛,干打雷不下雨的,哪有光娶了媳妇不上炕的道理?” 他没说一个字,言官们的脸色就难看一分,等他说完,言官们的脸色几乎成了紫黑色,个个恨不得立时奔出殿去洗耳朵。 跟这劳什子说话,简直是有辱斯文! “钱爱卿话糙理不糙,口说无凭,即便言官有风闻奏事之权,但容爱卿身居高位,好歹也当给他留个面子才是。”眼见得朝下又要开战,夏望之一句话便将蓄势待发的言官们的火力给转移了方向。 容居林简直叫苦不迭,皇上,您这到底是帮容家还是害容家? 果不其然,言官们纷纷转移炮火。 “皇上怎可如此偏袒,需知天子犯法还需与庶民同罪,何况容家!” “容家身居高位更应当起模范作用!” “若当真无辜,如何民间会有如此多怨言!” ……如此零零总总,吵得容居林头都大了。 “证据?臣有证据。”一个清朗的男声传来,容居林太阳穴一跳,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登时眯起了眼,心中那股子不详的预感越发浓了起来。 大夏第二位三元及第的状元,终于在此时正式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宋翎。 宋翎此人向来严谨,兼之条理清楚,一击必杀,一条条念下来,从征和元年大赦天下时容家收取的好处费,到征和二年山东大旱容家侵占的赈灾款,再到眼前容嫔在太后寿宴上动的手脚…… 容居林登时眼前一黑,几乎站不住。 这分明是做好了圈套就等着他往里跳! 这宋翎如何会知道得这般清楚,他不过一个小小的翰林院士,先不说他如何能在今日进入朝堂,就单说他一个皇商宋家也不该如此信口开河! 总算容居林也是阁老出身,还不算太过愚蠢,他瞳孔骤然一缩,看向坐在高高龙椅之上的天子。 除了夏望之,还有谁能让一个小翰林名正言顺的进入朝堂,甚至还对一品大员指手画脚,评头论足? 更别说一条条细数他的罪状? 这其中哪一条不都是容家极力隐藏的罪证?眼下竟被人彻底翻出来,甚至还有来自于工部的黑账,若说着背后没高人相助,没人打算搞倒容家,谁信? 不但容居林的面色变了,便连在场的容党的脸色也都尽数煞白。 这里面可不是只有容居林一个人拿了好处,所谓容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越是站得高,拿的好处可就越多。 这小翰林敢在这里一条条念出罪状,身为天子门生,他究竟代表的是谁,场上诸人还不清楚? 夏望之深深地看了容居林一眼,“容爱卿,你还有何话可说?” 容居林本是面色惨白,可听了夏望之的话却忽然心中一动,夏望之既然还肯唤他一句容爱卿,必然是内里还有乾坤可挖? 不然岂不是早就唤人将他拖了出去,还容他站在此处? 容居林福至心灵,忽地重重跪下,“启禀皇上,为证臣之清白,臣自请告老还乡!” 他竟然是学了萧珅,在这风口浪尖也打算以告老之名躲开此事,可他这话一出,萧党固然是面露喜色,容党却纷纷如丧考妣。 容阁老都躲了起来,他们可不能躲,还不是生生被人拉了出去当替罪羊! 萧珅淡淡看了容居林一眼,从后者隐晦的喜色中看出了内里隐藏的嘲意。 萧阁老只是一哂,他容居林还当真以为如此轻易的离开了朝堂后还能像他萧珅一般被人求着回来? 自视未免太高。 容居林自然不会知道萧珅心中所想,他还在为自己的急智而感到庆幸。 皇上之所以还称他一声爱卿,多半还是念在容家的情分打算放他一马,此时自然要给皇上一个台阶,这样才好方便容家暂时从风口浪尖退下、 虽然不知宋翎从何处得来这些证据,但必定和他萧珅脱不开干系! 别看萧珅眼下势大,皇上可不会容忍朝中一党独大,这一点可是和先帝学了个十足十,偏偏要臣子们相互制约,若非如此,容家又怎会如此快的被扶植起来? 容居林便是考量到了这一点,才对惊慌的容党们轻轻点了点头,也算是安了党羽的心。 果不其然,见容居林如此说,宋翎冷笑一声,朗声道,“启禀皇上,微臣有本要奏!” 宋翎不等夏望之发话便自顾自续道,“臣手上有太后大寿时对外采购之帐,更有山东大……” 正当朝臣们都竖着耳朵等待下文的时候,却听得王太监一声尖利的惊呼,“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方才还神完气足的夏望之,竟然突然就这么厥倒了过去! 朝上登时一片慌乱,容居林却分明在夏望之厥倒的一瞬间,从天子眼中看到了一抹笑意,心中登时大定。 这是望帝在给容家台阶下,他决定从今日下朝后立马像萧珅一样开始装病不出! 天子倒了,这朝会自然也便开不下去了,王太监满脸油汗地四处张罗,又是命人去唤太医,又是跟众位朝臣赔不是,一时间忙得像个陀螺一般。 见朝会算是开不下去了,众人也只得纷纷散了,自然有萧党捶胸顿足后悔丢了这个好机会。 容居林在经过萧珅身边的时候,忽地露出了一个志得意满的微笑,“萧大人,回见。” 萧珅不动声色地对他拱了拱手,“容大人,好走。” 容居林的笑容登时僵在了脸上。 第55章 诱之以利 容居林这一“好走”当真变成了“好走”,容党原本以为容居林只是像萧珅一般走走过场便算,不想容居林竟然黄鹤一去不复返,他们可没有萧党那么深厚的根基,登时便有些六神无主起来。 这不过是一个开始,当宋党惊恐的发现,不远千里从关东而来的钱氏兄弟竟然得到了夏望之的宠爱时,有聪明人已经闻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容党原本还抱着自来文武不和的妄想,企图等着萧党站出来对望帝展现出的对武将超乎寻常的宠爱上谏,不想萧党所属的言官们竟然展现出了空前的一致性,对此都视若罔闻,容党言官势单力孤,终究只能含恨。 自来文官都瞧不起武官,更别说钱家兄弟都是从关东而来,压根算不得京城的权贵圈子,可偏偏不知何处得了夏望之的青眼,直让一众文官恨得眼睛发红。 自来天子何时爱武将?那多半则是天子有开疆扩土想法的时候!更遑论当今天子年号便是征和! 征和征和,不征如何会和? 若不是萧珅压着,怕是当真就有言官要冲上前去奏请请望帝以天下为重,切勿穷兵黩武了! 文官们有萧珅的授意,不敢在朝上发难,可这并不代表下了朝后这些天之骄子不会去萧府寻求一个答案。 倒不是追根问底,而是萧珅身为首辅,若夏望之当真有穷兵黩武的念头,他必然会第一个站出来阻止,眼下萧珅既然让他们按兵不动,那么必然有其按兵不动的含义。 他们所想要知道的便是,萧珅究竟对此持一个怎样的态度。 萧府。 文官们原本还有些气势汹汹的,可当真看见萧珅时也便萎了。你推我我推你,最后还是推出了一个青皮后生来试水。 宋翎原本因出身豪富,朝中多的是眼馋之人,自然也便没什么好名声,他也压根不与任何人拉帮结派,可自从上次当朝念了容家的罪状之后,其言辞之犀利得了不少萧党一派文官的好感,这么一来二去,也偏隐隐偏向了萧珅。 萧珅多年的老狐狸,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应对几则小小的质问还不是轻而易举?见下边的人推出了只替罪羊,萧阁老端着茶杯微微一笑,光是这份气度便已非常人能及。 只是当萧珅看清楚来人乃是宋翎后,终究还是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他可没忘当时第一个带宋翎来向他引荐之人乃是安乐王,更没忘身为皇商的宋家同萧家背后的徽商可是斗得你死我活……这样的一个人投身萧党,若说是没有图谋,谁信? “学生见过座师。” 宋翎较之上次见时清瘦了几分,却更添了几分锐利的气度,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刃,恐怕也便只有这样的少年意气,才敢与朝中蛀虫当面直斗……大夏的将来,归根到底还是得靠这帮子年轻人。 这样的人,也难怪敢在朝上当众念容家的罪状了。 一念及此,萧珅顿时微笑了起来。 “宋翎?当日朝上一番言论倒是不错。” 萧阁老并不是不能容人之人,相反,他对于扶植年轻官员可谓不遗余力,可奈何他自己科举出身,文官也便罢了,可说到武官,却还当真是鞭长莫及。 休说文官看不起武将,嫌弃他们都是一群大老粗,武将又何尝不嫌弃文官只是一帮子动动嘴皮子便企图扭转大势,还时常仗着牙尖嘴利引经据典嘲笑他们的混账玩意! 说到底打天下还是得靠个“打”字,谁家开国太祖是靠着一张嘴皮子赢下这锦绣河山的? 偏偏他们这群抛头颅洒热血冲在最前边的武将还要被那群缩头乌龟般躲在后头的文官指手画脚不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要被参一本,换了谁心里能乐意? 宋翎却反倒脸有些红了,“座师谬赞了。” “不必谦虚,你朝上那番言论倒是当真令老夫刮目相看,年轻人能有这等勇气和气度的可不多。”萧珅笑道,他向来风度绝佳,此时爽朗大笑却也不令人反感,只让人觉得有种名士的洒脱风范。 “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宋翎道,“朝中定海神针当属阁老,若非有阁老,容家那帮蛀虫却也没那么容易被扫除出去。” 即便当众得了萧珅的赞扬,宋翎却也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即便说起恭维话来也像是出自于真心。 这等钟灵琉秀的人物,岂会是池中物?宋家这等铜臭之家也算是积德了。 萧珅倒是当真有些欣赏此人的,虽说借了安乐王的势说起来有些不甚地道,但他也不是古板不知变通之人,能爬到这个位置谁能说压根没沾过所谓的阴私手段?只要主要方向不错,能达成政见,谁能担保自己没做出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更遑论宋翎不过只是在他面前露了个脸罢了,当真说起来靠的还是他自己的能耐。 这风头,可不是谁都能出得了的。 “老夫倒是不知自己何时就此表态了?”萧珅故作不知。 萧阁老此番厚皮言论一出,旁听的文官们登时纷纷瞠目结舌,若非萧阁老示意,谁敢当众弹劾容家? 宋翎不慌不忙道,“座师当日对容大人所言,学生亲耳所闻。” “若非如此,容大人不会想借座师的东风告老,可惜告老之后便容不得他再回来了。” 萧珅反倒笑了,“那依你之见,是老夫误导他了?” 宋翎淡定道,“画虎不成反类犬,与阁老何尤?” 他说的肯定,反倒让旁听之人忍不住出言道好,你一言我一语,吹捧之下又是一副鲜花着锦的模样。 宋翎微微一笑,退到了一边。 萧珅却留意了他,在这等情况下依旧称呼容居林为容大人而非直呼其名,更让萧珅高看了他一分。人前摇尾容易,可人后还能如此,便是一个人的品行问题了。 而在最应当飘飘然时却能知进退,以这个年龄来看已经相当不易……若非身份着实堪忧,倒当真说不得会是一员大将。 有了宋锦在前打开局面,气氛融洽后,后面众人上来说话便也更轻松起来。 聊不过几句,宋翎便拱手告辞,他毕竟算不得真正的萧党,旁人带他来可以,说不得也是给萧珅过过目,但若是还不知趣地一直留着,那就未免不智了。 众人似模似样的挽留了几句,无奈宋翎态度坚决,走的也算是干净利落,识时务之人谁不喜欢,当下便有人小声赞了句,接着又有几人附和,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便瞧向了萧首辅。 无奈后者只做不知,也没人敢当众去问他。 宋翎走后,气氛登时松泛了不少。都是局内人,话说不得几句便有文官提出,“阁老,钱家最近上位也未免太快了些?” “有何不可?”萧珅道,其态度之云淡风轻仿佛此事全然于己无关。 登时便有人忍不住了,“历来天子重用武将便是打算对外发兵的前奏,若是皇上穷兵黩武可如何是好?” 另一个文官登时附和道,“正是如此,眼下平民安居乐业,周围属国纷纷来朝,着实不需大动干戈,当以休养生息为要。” 萧珅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将接下来诸人蠢蠢欲动的话统统堵回了肚子里。 “四海升平?” 见众人都不敢再多说了,萧珅这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是你们担心武将当权会影响你们现在的位置,还是当真为了这天下的百姓?” 萧珅声音不大,可每一个字都像是抽了那群文官们一个火辣辣的耳光。 “关东鞑靼一直蠢蠢欲动,钱家两代人都苦守边疆,若非他们,你以为你们现在还能站在此处同我讨论武将当权一事?” “鼠目寸光,鞑靼这些年来一直狼子野心,西北的匈奴也从未安生过,云南一地更是靠天吃饭,时不时便会有乱民,这样的天下,也叫做四海升平?” “武将镇国,文臣治国,”萧珅早就想借着机会同这些党羽说个清楚,大夏自开国以来便一直重文轻武,虽说一直大将不断才将边关镇守的铁桶也似,可这并不代表文官就比武将高贵! “属国也便罢了,鞑靼和匈奴如此狼子野心,皇上愿意同钱将军接近,对诸位也是个机会。” 萧珅向来深谙打一棒给个红枣一道,见下属们都被训得讷讷不敢言,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温言道。 “老夫知道你们十年苦读,必然有自己的傲气,但既然效忠为的便是尽忠报国,若是当真打起来,钱财调度,民众安抚,出谋划策,说不得还得仰仗各位。” “切勿认为武将与己无关……”萧珅环视了周围一圈,“需知,军功,可也得是用血挣回来的!” 此话登时一言惊醒梦中人。 谁道文官世家便世世代代出的都是文人,这些人身后多半都是庞大的家族,若不对他们晓以利害,督促他们对军中子弟暗中透风,哪个世家不想更进一步,谁又不想步步高升? 这仗,如何打得起来,这大夏,如何才能真正的强盛? 萧珅抛下了一枚香喷喷的诱饵,下面的人迫不及待地吞了下去,心满意足的同时,却忘了所谓诱饵,自然有其痛彻心扉之处。 萧阁老微微笑着,众人却仿佛更有底气一般,争先恐后地告辞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TAT……我还以为*的抽好了,换了三个浏览器了!到底更上来了木有救命!!! 第56章 心花怒放 萧党一派的文官们以一种诡异的缄默对夏望之突然宠爱钱家兄弟一事表明了态度,容党即便心有不甘却也孤掌难鸣,而容居林果然如预想一般,当真在家中“告老”赋闲了起来。 虽然夏望之对他采取了和萧珅一般的扣下告老折子留中不发的态度,但随着朝中对容党逐渐展开的清算态势来看的话……与其说是让容居林在家中赋闲,不若说是借此机会将容党的首脑困在家中,既不能在朝中奔走出力,而“卧病在床”也不便多多见客。 一箭双雕,简直毒辣到了极致。 在这等凄风惨雨的日子中,征和三年的大年夜总算来了。 太后向来和善,也不知是听了谁的唆使,竟然同意家宴让容嫣也来参加,还特意遣了人去知会萧锦,这等小事萧锦自然不会忤她的意,自从大寿以来一直有些僵硬的婆媳关系似乎有了些许转机。 萧锦并不打算和太后一直僵下去,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为了挫一挫太后的气焰,别让她整天真以为她萧锦是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需要人当替罪羊时便想起她来,有什么不方便去办的也指使她去,好人全由太后充了,恶人全是皇后娘娘,身为太后便当有个太后的样子,别什么时候都想着把手伸到六宫事务上来! 做人也得知道个分寸! 这一番冰融雪化自然轮不到容嫣知晓,她得知太后特意派人来唤她去参加大年夜的家宴后简直受宠若惊,若非祁兰拦着,简直都忍不住要上去向来人再三确认。 “太后娘娘当真是这般说?” “娘娘当真是让嫔妾去?” …… 这一连声追问下来,便连太后派来的张嬷嬷也有些烦了,若非见着容嫣之前还算恭谨的自称嫔妾,瞧着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前宠妃如此恭敬,她态度这才勉强好了些。 “太后娘娘的确是这般说的,还请容嫔娘娘好好打扮。” 待到张嬷嬷走后,容嫣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下意识抓着祁兰的手,“本宫没听错……” 她话还没说完,手便被祁兰用力握了握,“娘娘,注意您的仪态。” 容嫣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乍被人从最高处推入泥潭,从宠妃到较之冷宫妃嫔还不如,夏望之压根懒得见她,不想现在竟然还有面见圣颜的机会,自然欣喜若狂。 “幽昙,来给本宫梳头。”容嫣这段时间来都没好好打扮,顺口便熟极而流地唤出了手头梳发髻最得力的宫女的名字。 “娘娘,慎言。”祁兰淡淡道,“幽昙不是早就得了急病去了么?” 容嫣浑身一凛,她被狂喜冲昏了头脑,只想着要打扮得好看些,不想竟然脱口而出了这个。 也是她这段时间失了宠,不然千栩宫什么时候少过手艺好的宫人,还需要容嫣念念不忘一个死人? 若非如此,又怎会让容晴和萧锦那两个贱人如此春风得意? 一念及此,容嫣原本有些呆滞的眼中满是恶毒的恨意。 容嫣瞧了瞧窗外的天色,张嬷嬷来的不算晚,这才将将日上三竿,要是好好打扮一番完全来得及。 夏望之这段时间的避而不见已经让她寒透了心,这也让这位之前一直张狂无比的前宠妃明白了自己的位置。 望帝所需要的是一个“宠妃”,这个人是她容嫣还是容晴根本无所谓,甚至偶尔的出格也不失为一种情趣。 但惟独一点,得宠是一回事,若是把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后宫中什么都少,可唯独不少聪明的美人。 容嫣想着想着不由冷笑一声,亏她之前还一直认为夏望之是当真爱她,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她自己的一场自以为是的大梦罢了。 若是她早些明白过来,又何至于沦落到现在这般地步? 这样一来,今晚的妆扮却又有了别的一番用意了,夏望之之所以留着她……或许是因为她还能有别的用处? 见她一直坐着不动,祁兰不由微微皱眉。 “您还不开始准备?” 自来宫中女人妆扮最是麻烦,光是焚香沐浴便要不少时间,更别说还有繁复的发髻及上妆……容嫣好不容易有个面圣的机会,可别让她一直臆想着发痴浪费了才好。 “出去。” 祁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本宫让你出去。”容嫣垂下眼淡淡道,“本宫自有主张,用不着你指手画脚。” 祁兰没想到她才得了这么点风声便开始翘尾巴,登时冷笑一声,“如您所愿。” 等容嫣这蠢货吃了亏自然会知道来求她! 大年夜依旧是依着惯例,天子和朝臣的宫宴早在前几日便举办过了,三十无非是同权贵亲戚们在前头聚一聚,接下来才是后宫的家宴。 也正因为此,容嫣按着张嬷嬷的传话按时前来时,得到了不少诧异和看好戏的眼神。 容嫔不是被下令禁足半年,为何此时就出来见人了? 这是太后的意思……还是皇后的意思? 萧锦动手对宫内人事大肆变动不但损害了太后的利益,对宫中其他人也有不小的妨害,需知好不容易打通的关节,一夕下来人全换了,对那些平日里不知上下打点的自然影响不大,说不得还更好些,可那些平日里便多施以人情的可就亏大了。 宫里能活下来的都是明白人,能混得风生水起的都是聪明人,眼见容嫣来之后规规矩矩先跟太后请了安,再向皇后行了礼,最后才安安分分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 众人先还摸不着头脑,可见太后对容嫣开了口之后才恍然大悟,这是太后借着容嫣一事在点醒皇后呢! 容嫣被关了这几个月,整个人明显瘦了一大圈,这次来也规矩乖巧的很,完全没有昔日趾高气扬的样子,更别说她打扮得温婉柔顺,妆容也素净的很,全不像平日里的艳丽逼人,倒是看起来顺眼了不少。 太后和皇后问话,容嫣也是规规矩矩的答了,举手投足谨慎小心,半点没有平日里的轻狂样子,这样子看在旁人眼里竟然莫名有了些兔死狐悲感,这宫里谁指望的不都是皇上,所谓圣宠一夕之间竟然凉薄如此,哪怕望帝并非良人,说不得也让人心寒的很。 萧锦对容嫣如此识时务也不免有些诧异,容嫣可不是这种性子。不过上辈子一直到最后,这位望帝宠妃都是一副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模样,想来此时不过重操旧业罢了。 也亏得望帝还吃她这一套。 萧锦和容嫣不和并不是什么秘密,太后原本一直不太舒畅的心情在看见萧锦略显不悦的面色时忽然就好了不少。 “皇后,最近可是很忙?” 萧锦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回母后的话,最近忙着筹备过年的事,不过倒是有了些意外收获,原本打算等会献给母后的,不过眼下皇上一时半会还过不来,媳妇说不得便抢个头筹,提前送出来也好让母后开开心。” 她顿了顿,随即命道,“青浣,把东西拿上来。” 张嬷嬷说的话太后可记在了心里,发觉萧锦的确每次出来都只带了青浣,她原本安在元沐宫的钉子被萧锦借着此次的机会一并清理了,说不得芝华会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太后心中的念头只是过了一过,但随即目光便停在了青浣端上来的托盘上,“这……” 那是一本地藏经的残卷,太后平日里不爱念那些金刚经之类,唯独对地藏经情有独钟,萧锦此次也便投其所好,特意去寻了本地藏经来。 宫中的女人没有不识货的,容晴远远看了一眼,笑道,“皇后娘娘好大手笔,这看起来倒像是西域鸠罗大师手书?” 闻言太后登时更惊喜了几分,鸠罗大师只来过大夏一次,但留下的佛经无一不是传闻有极大念力的珍本。 “容贵人好眼力,”萧锦笑道,心中对这位容恨水之女更是高看了几分,“便连本宫都是这次才有机会见了真迹。” 容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嫔妾哪有那等福分,只是见过摹本罢了,一时间见猎心喜,不小心便失礼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无妨,”萧锦笑道,“你若是还知道些旁的,不妨说来听听。” 容晴顿时迟疑了起来,“嫔妾……所知不多。” “但说便是。” 容晴迟疑片刻,“那……嫔妾便献丑了。” “……传闻地藏经能消除业障,若是气运之人常诵,对国运也有影响。”容晴将地藏经之利娓娓道来,间或还穿插着太后最喜闻乐见的福报故事,但落在萧锦耳中的却反倒是这句。 萧锦闻言先是一笑,随即赞道,“母后果然心慈,日夜念地藏经竟是为此,媳妇当真要好好向母后学习才是。” 这两人一唱一和,只把太后哄得心花怒放。 “好、好!”太后小心翼翼打算伸手去碰那本地藏经,可伸到一半却突然停了下来,正色道,“墨香,去把经书好好收起来,哀家得焚香沐浴后再观方不亵渎了佛祖。” 萧锦闻言登时笑了起来,“母后为了大夏国运当真是虔诚无比,真真是令媳妇打心底里钦佩。” 太后闻言却反而笑得有些不自然了,打岔了几句便揭过去了。 唯独容嫣一直看似垂着头和顺的听着堂上所言,目光中的厉色却是更盛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回来的太晚,没来得及更新QAQ 今晚无意外的话应当还有一更~ 第57章 性命之忧 夏望之进门时看到的便是如此其乐融融的场景。太后和皇后言笑晏晏,仿佛彼此间因先前借整顿太后大寿案之机大肆清洗宫中人员而出现的隔阂压根不存在,而更令他诧异的是,容嫣竟然也出现在了此处。 萧锦虽然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可也决然称不上任人踩上脸,容嫣之前的行事已然触了她的逆鳞,可眼下竟然还能坐在此处,那么行事之人……想来应该是太后才是。 不得不说,望帝轻而易举便猜到了事情的真相,而当他再看向融洽无比的两婆媳时,面上笑容却更愉悦了几分。 后宫中的女人便是如此,面上融洽和睦,背地里却不知下了何等黑手……父皇,朕的后宫与你当年,看来并无二致。 夏望之身后跟着的便是夏衍,夏望之略微一顿的步子没有瞒过他的眼睛,安乐王何等聪明之人,一眼望去便见到了赫然在座的容嫣,登时表情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见夏望之和夏衍一前一后进来,太后倒是先笑了起来,“快来快来,大伙都在等你们了。” 萧锦自是温婉端庄的坐在一边,心中却在暗自好笑,太后果然心偏得没边,明明夏衍才在大寿时出了这么一档子难堪之事,按理来说更应该避嫌,可她爱子心切,竟然也能拉下面皮硬要大年夜唤来爱子进宫,虽然说此事最后下的定论是与夏衍无关,可安乐王这与望帝的宫女夹缠不清之事,再怎么传出去也不会好听。 除非说,太后是打算在这大年夜把夏衍的婚事给定了…… 萧锦心中有了这种念头,再看夏衍时便自然而然带上了些许审视……可话说回来,难不成太后心中已有合适人选,就等着赶鸭子上架? 此时“鸭子”还犹自不知,只是诧异于萧锦光明正大投来的目光,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各自动了心思。 容嫣见到夏望之进门,浑身先是轻微地一颤,随即小心翼翼地看了夏望之一眼,见夏望之恰巧朝她的方向看过来时登时忙不迭低下头,她角度选得极佳,侧面看去只看得见她尖细的下颔,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正是夏望之最喜欢的姿态。 祁兰压根没被她带出来,容家在朝上的遭遇她也听说了,连父亲都被拘在家中不能出门,她区区一个祁兰又能有什么打紧? 最后靠的还不是她自己? 夏望之进门来便被后宫女人的诸多心思烦得够呛,更不想朝太后那处去,索性大大方方往主位上一坐,冲容嫣招了招手,“过来。” 容嫣倒是没想到一来便能有如此待遇,一时间都有些愣神,半晌才怯生生指了指自己,“嫔……嫔妾?” 夏望之懒得和她啰嗦,径直过来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带回主位,调笑地在她脸上捏了把,“好久不见嫣儿,倒是清减了不少。” 没想到望帝竟然会如此当众放浪形骸,太后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皇上这是何意?” 这当会却是容嫣反应过来了,她连忙从夏望之怀中坐起身来,快步离了座椅跪在望帝面前,“嫔妾失仪……请皇上恕罪。” 见容嫣知趣,太后总算脸色略好了些,她只是打算把容嫣唤过来膈应膈应萧锦,可没打算让容嫣这么快就回到妃位! 容嫣也没有再坐上主座,,跪坐在夏望之下首乖顺的很,更不复之前的轻狂之态,容晴瞧着族姐装模作样,面上微笑依旧,可心中却是冷笑连连。 虽然不知道容嫣是为何突然开了窍,可天子的宠爱归根结底还是得从前朝来看,眼下容家可是被清算得摇摇欲坠,难不成她容嫣还以为自己能成为杨贵妃? 就算她有这个想法,容晴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打紧,”出乎太后意料,萧锦倒是豁达无比,甚至还冲夏衍露出了一个端庄的微笑。 萧锦这一出可不打紧,顿时好几个人吃饭都有些食不知味起来,其中更以夏衍尤甚。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为什么竟然是萧锦如此说? “只是许久不见容嫔,有些想她罢了,”夏望之懒洋洋靠在座椅上,“母后既然召了容嫔来,朕的嫔妃难道还不许朕亲近亲近?” 这下连夏衍都有些看不过去了,轻声劝道,“皇兄……”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夏望之堵回了口中,“闭嘴。” 见状夏衍只得尴尬地笑一笑,朝萧锦露出了个无奈的眼神。 这已经分明是挑衅了,看起来竟然还是打算把战火朝她这引,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萧锦暗道不好,面上却还是轻轻一笑,“皇上既然来了,那便可以准备开席了,母后?” 眼见得萧锦打算和稀泥将事了了,太后眉头微皱,想说什么却在萧锦满含深意的笑容中将话吞了回去。 萧锦那声“母后”尾音微挑,端得不是询问,而是提醒。夏衍的事情还没过,没必要在现在来摸夏望之的老虎屁股。 太后顿了片刻,这才不情不愿道,“那就开席吧,想来大家也该饿了。” 征和三年的大年宴便以一个如此古怪的开头拉开了帷幕,多年后萧锦想起都不由失笑,当时场上的这些人和事,说不得其实便已经隐隐预示了其后的结果。 只是现在所有人都身在局中,恍然不觉。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夏衍行事便越发慎重了,他原本便不是放浪形骸的性子,甚至是相当自律,这次非但严于律己,甚至都说得上有些小心翼翼了。 太后瞧着有些心疼,“衍儿,哀家瞧着最近你瘦了不少,可要多吃些才是。” 萧锦瞥了太后一眼,上辈子她偏向太后,自然感觉不甚明显,这辈子看来,太后行事也未免太刚愎自用了一些,隔层肚皮尚且隔层山,何况还是如此自作主张…… 她还没想完,果然便见夏望之忽然插了一句过来,“皇弟,上次赏给你的那个宫女用着可好?” 他语气坦然,倒当真是不把那件事当回事的样子,可落在夏衍耳中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若说是好用,说不得便有当初秽乱后宫之嫌,可若说不好用,连天子赏赐的人都挑三拣四,岂不是又变成了大不敬? 夏衍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坦然回答,“启禀皇兄,臣弟还没和她圆房。” 他说的直白,夏望之的面色却有些古怪了起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阿衍你莫不是有什么……” “隐疾”两字还未开口,便被萧锦轻咳一声止住,“皇上,大过年的。” 太后倒是难得和萧锦同仇敌忾,她身份尊贵,小辈们的床笫之事之事也不好多言,只是隐晦提到,“皇帝可要多多注意身体,哀家可还等着抱孙子呢!” 夏肾亏望之:“……” 过年便当说吉利话,不然说不得来年就会倒霉,夏望之只得悻悻住口,忽地想起一事,“皇后,朕上次说让你留意安乐王选妃一事,你留意的怎么样了?” 萧锦就知道他肯定会来这一出,“京中适龄的名媛淑女画像臣妾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哪日同皇上母后一同过目。” 闻得是此事,太后登时表情慈和了不少,看萧锦的目光也和善了许多,“皇后费心了。” 萧锦冲太后微微一笑,“这是媳妇应当做的。” 事实上,夏望之才选过一轮秀女,这宫里的东西都还是现成的,只要拿过来用即可。反正太后同望帝审美全然不一致,只盼到时候母子千万要打起来才好。 这两人你来我往说得正欢,当事人的脸却是红了白,白了红,终究忍不住道,“母后,儿臣暂时不打算娶妻。” 这一句话不出不打紧,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投了过来。 太后脸登时沉了下来,“夏衍,别胡闹!” 夏衍叹了口气道,“启禀母后,儿臣……儿臣……前日请了法门寺渡苦大师批命,说是而立之年前不可娶妻,否则有性命之忧。” 太后向来最是信佛,闻言登时大惊,“渡苦大师当真是如此说的?” “的确如此。”夏衍坦然道,“母后若是不信,可去向渡苦大师相询。” 夏衍说着说着声音便小了,“在西域时便有一云游道士对儿臣言及此,儿臣本来并不相信……” 他说着说着忽然顿了顿,随即面上飞起一抹薄红,声音也越发低了下去,“先前还好,可自从香雪被赏赐给儿臣后,儿臣本打算承了皇兄的美意,可不料竟然……不成。 “后来几日儿臣便夜夜盗汗,请了太医看也不见好,还时常噩梦……儿臣不得已去了趟法门寺,渡苦大师说儿臣这是命里带来的劫数。” “胡言乱语。”望帝嗤道,“天家血脉还会为这种东西所扰?依朕看来,倒是很该惩处这些胡言乱语的妖僧才是!” 夏衍低下头的样子看起来颇有几分可怜,看起来像是无奈之下尴尬的狠了,连耳珠都烧成了赤红色。 太后登时不悦道,“皇帝!” 正当气氛有些剑拔弩张的时候,望帝座下的容嫣忽然捂住嘴,不顾礼数地提着裙子起身,踉踉跄跄地扑到一边,竟然就这么干呕起来! 萧锦和太后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目光中看到了不可置信,果不其然,在夏望之命令传太医之后,太医带来了一个几乎令后宫震动的消息。 容嫔有孕。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二更! 2333这章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神展开有咩有!容嫔不会蹦跶太久的XD,请大家放心食用=3= 第58章 干卿底事 除开容嫔有孕这个令朝中欢欣鼓舞,证明自家天子并非无能以至于后继无人的消息之外,还没出正月,京城中又传开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最近受宠的钱孟起钱将军,那个向来以爱妻闻名朝野的武将,竟然打算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女子为正妻!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 男人向来爱年轻貌美的姑娘这不是什么稀罕事,在青楼楚馆看着合心意的赎回来养在外边也是常有,若是得了什么青楼花魁扬州瘦马之类的还要引为风流韵事,说不得还要在朋友面前好好展示展示。 可这毕竟都是外室,没谁把人正儿八经打算娶过门的,更别说听传闻这姑娘还是家世不明,不知为什么就得了钱孟起的青睐,一来二去竟然打算当真娶了她! 钱孟起还不到四十,相貌堂堂,又兼之手握重兵,身居高位,除了先前有过一位早逝的妻子之外几乎没有半点缺点,还偏偏得了望帝的信任,这样的人,几乎是一入京城就引起了家中有待嫁之女人家的注意。 不是没人动过将妻妹甚至是女儿嫁给他的念头,可都被钱孟起婉言谢绝,文官们对他的好感登时蹭蹭蹭往上涨,可还没几天,谁料得会来这么一出? 本来文官对钱孟起宽容就是因为其对亡妻感情深厚,也正是因为此对他的印象颇佳,可一朝这所谓的道德牌坊塌了,引起的动荡岂还了得? 言官们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原本文武便不相合,出这事的还是这段时间颇受圣宠的钱家,新仇旧怨夹在一起,年还没过完,这厢便有一群言官兴冲冲地进宫劝谏了。 他们才到宫门口,便有消息灵通的王太监亲自前来堵人,见着这帮子兴冲冲“爱国爱民、身正不怕影子歪”的直肠子,就连王大伴都不禁有些头疼。 “众位大人,皇上今儿个有事,若是来给皇上拜年不如晚上几日?” ” 言官向来自诩清流,对太监这些阉人多半都是没什么好脸色的,若不是王太监乃是夏望之身边的当红第一人,怕是能当面唾个阉人误国! 王太监心里其实也不喜欢这帮人,个个都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若不是望帝打发他来挡人,谁稀罕搭理他们! “王公公,我等都是来求见皇上的,皇上这会可有空?” 王太监面露难色,“哎哟,这可不巧,皇上这会正和人说话呢,要不,众位大人过几日再来?” 再过几日?再过几日钱孟起可就要把人抬进门了! 可不管他们说什么,王太监总是把人给挡了,言官们自然不乐意了,冷笑一声道,“王公公,本官要见皇上可是有要事,若是耽搁了,你担得起?” 这一下便彻底把王大伴惹恼了,若不是望帝的旨意,谁耐烦同这帮子人纠缠。 王太监冷哼一声,“既然这样,众位大人别怪咱家没提醒过诸位,皇上这会心情可不算太好。” “就说误事,”言官中有个叫刘安的新兵蛋子脾气火爆,又兼之读多了史书,满心眼就认为阉人误国,皇上之所以怠于朝政都是被这群没卵蛋的玩意给教坏了! 刘安这声音说的不大不小,王太监的面皮登时就紫涨了起来,“刘大人,话可不能乱说。” “谁应声本官就说谁,”刘安冷哼一声,朝着空中拱了拱手,“太祖言,言官有风闻奏事之权,可直接面见天子,谁敢阻我!” 王太监怒极反笑,“皇上这会就在御书房,你们若是有本事,自己去便是。” 言罢,竟然是径直拂袖而去。 言官们自诩清流,眼下竟然被个阉人如此下了面子,面皮上登时挂不住了,有性子暴躁的简直要当众骂将开来。 “什么玩意!” 后来还是被一旁的明白人赶忙扯住,“慎言,这可是在宫里。” 刘安被旁人拦腰都几乎没抱住,怒道,“一会一定要狠狠向皇上参这老匹夫一笔!竟敢如此对待朝廷命官!” “正是如此,若非皇上偏宠,怎会让个宦官如此大胆。” “如此下去,说不得又会有钞五虎之乱’……” 等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充分发泄完了心中怒气之后才突然发现……找不着路了。 望帝想来厌恶言官,虽说言官可直接奏事,但天子连在朝上都不爱搭理他们,更别说前些日子还有个言官在大殿上一头撞死皇上都没宣太医,言官的不受宠可想而知。这当中自然无人知晓天子的御书房究竟在何处。 兼之宫中规矩森严,他们也不敢随意乱闯,生怕冲撞了不该冲撞的地方,这样四处问路下来,他们得罪王太监在先,又是因为自视甚高,太监们自然不会给他们什么好脸色,更有甚者竟然还给他们指了错误的方向,言官们没头苍蝇般转了许久,好半天才有人瞧着他们可怜指了正确的道路。 一帮人大清早赶来求见,找着地方时已经到了午时,个个肚子饿得咕咕叫。 到了御书房门口却又被人拦住了,说是天子正在用膳,让他们稍后,言官们远远瞧见王太监朝着他们的方向重重啐了一口,这才大摇大摆地走了。 碍于是天子面前,无人敢发作,可心里却更狠狠记上了王太监一笔。 御书房的门窗并未关严,言官们在外边冻得瑟瑟发抖,他们得罪了王太监,也没人领他们去旁边的偏殿里坐坐喝口茶暖暖身子,只能一个个饿着肚子在冷风中干耗。 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御书房内的饭菜香气几乎是挡也挡不住地往外飘。人在饿的时候鼻子尤其灵,问着这香气简直是挠心挠肺,不多时便有人开始“咕咚咕咚”往下咽起了口水。 “这……是红烧鸭子吧……”一个言官忍不住眼巴巴道。 “我闻着好像有黄焖鱼的味道……” “都瞎说,明明是红烧狮子头!” …… 众人说了几句,纷纷觉得肚子里更饿了。 王太监大仇得报,坐在暖洋洋的屋子里,边喝着茶听着小太监悄悄传来的言官们的话,在听得他们对菜色的揣测时终于忍不住皱了鼻子。 “一群乡巴佬!” 小太监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即便将头低了下去,当做没听见。 王太监一时失言,笑眯眯从袖子取出块碎银子,“做得很好,你下去吧。” 小太监喜滋滋受了银子犹自有些忐忑,“公公,这样不禀报皇上,真的没问题吗?” “快滚快滚,”王太监笑骂道,“咱家说没事就没事。” 小太监安了心,登时像兔子般一溜烟便跑了。 言官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地冻了三个时辰,这才见夏望之和个人一前一后朝外走,一群人几乎冻成了雕像,连迈出的步子都是僵硬的,可这不看还好,一看登时气炸了肺。 那分明是钱孟起! 他们在外边苦苦冻着,皇上却和和个武将在御书房里喝酒作乐,还相谈甚欢! 这简直,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臣等,给皇上……阿嘁请、请安!” 夏望之一出门便吓了一跳,面前一串冰葫芦,更有甚者还冻出了清鼻涕,在花白的胡子上挂着,又可怜又可笑。 “你们何时来的?” 这一句话登时捅了马蜂窝,言官们原本便不愿意相信望帝竟然会无视文官宠爱武将,此时更把责任一股脑地推到了王太监身上。 若非那个老阉奴,连他们等在外边都不教皇上知晓,皇上怎会让他们在外边等了这么久? 都是那个阉奴的错! “王大伴,这是怎么回事?”夏望之在先前的惊讶过后心情顿时恶劣了起来,大过年的见着这帮专门给人添堵的人,任是谁心情都不会太好。 “启禀皇上,方才您在和钱将军喝酒,奴才悄悄跟您说了句,您可还记得?” 夏望之这才隐约想起,王太监似乎在他喝酒的时候提到了这一句,没想到竟然这帮子人过了这么久还在。 ……简直是吃多了撑的! 众言官摩拳擦掌,正打算狠狠参王太监一记,却见望帝轻咳一声,“来人,给几位大人上茶,让他们进去暖暖身子,别冻病了。” 这一句话简直让被冷得半死的言官们热泪盈眶,连山呼“吾皇万岁”的声音都显得真诚了些。 待到言官们抖抖索索暖过来之后,夏望之便径直让他们有事说事,成功将一干人等的抱怨堵在了肚子里。 因方才端茶送水的都是太监,众人喝了几杯茶后越发觉得腹中空空,不约而同地决定先将钱孟起娶妻一事先行启奏。 至于王太监……阉人之事待到朝上在说也不迟! 这样一计划之后,言官们对视一眼,刘安当先站了出来,“启禀皇上,臣要参的是钱孟起钱将军!” 他话音未落,却听得坐在一旁的钱孟起冷笑一声,那内里的寒意,几乎让这群从未见过血的文官软了脚。 “我就是要娶凤翎,干你们屁事!” 作者有话要说:欧下一章皇后和黄桑见面QVQ~好像这俩好久没对手戏了呢……都是我的错!马上春狩就会有大进展了! 第59章 恍若不知 这一句话登时捅了马蜂窝,原本言官们就在外边挨饿受冻了一天,结果对方非但在里面和天子饮酒作乐不说,竟然还敢给他们甩脸子! 一个武夫有什么资格对他们摆脸色! 夏望之在一旁冷眼看着,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钱孟起的举动其实已经逾矩了,但天子不说,谁敢多这个嘴? 其实这也是大夏多年的弊端了,在言官身上表现得尤甚。区区一个从七品的给事中也敢指着从三品同知的鼻子破口大骂,偏偏后者还屁都不敢放一个。 连在朝堂上武将尚且不敢同文官呛声,更遑论指望他们镇守边疆?连血性都没有了的豹子,说起来也不过就是只家猫罢了。 为首的老言官姓朱,气得山羊胡子来回抖,连伸出去的手指都在发颤,“有辱斯文,简直是有辱斯文。” “皇上,钱将军身为二品大员,竟然行事如此不知检点,需知对元配不敬之人,怕是其心也可忧。” 朱言官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声音也大了起来,“眼下钱将军打算娶一来历不明的女子,他身为驻守关东的大将,万一有什么消息流传出去可如何是好” “皇上,事关我大夏国体,请您务必要主持公道!” 钱孟起压根懒得搭理这群玩意,只是一径的冷笑。 这下告状告到了跟前,夏望之也不好再装糊涂了,打圆场道,“钱将军正值壮年,想要续弦也不是什么大事,更别说他膝下只有一个独生爱女。” 望帝说着说着话锋一转,“朱军和,你家里是儿子还是女儿啊?” 朱言官一愣,随即恭恭敬敬答道,“回皇上的话,臣家中有一犬子。” 夏望之骤然一击掌,登时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就是说嘛,你家里有个儿子自然不担心,钱将军可还只有个闺女呢!” “大夏戍边的可是男儿,难不成你是想让娇滴滴的钱家小姐来当替父从军的花木兰?” 一众言官几乎被他的逻辑给绕进去,喏喏几句后方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来之意。 朱言官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皇上,话可不能这么说,钱将军想有儿子无可厚非,可关东毕竟关系重大,那等女子纳妾也便罢了,如此来历不明之人岂能娶为正妻?” 钱孟起嗤笑一声,“我又没睡你女儿,你管我娶谁?真是狗拿耗子!” 朱言官登时大怒,“鼠辈尔敢!” 眼见得一众言官又要扑上来,夏望之只觉得头大如斗,忙不迭道,“行了行了,都住口!” 可惜言官们此时正义愤填膺,压根没人听见天子的话。正当夏望之沉下脸准备发威时,忽然听得一声高呼。 “皇后娘娘驾到。” 虽然皇后身为国母,可后宫女眷向来不见外臣,言官们虽然嚣张,可却也是骨子里最守规矩的一群人,闻得皇后来了,一众人登时慌了神,没头苍蝇般四处乱窜,此时若是给他们个耗子洞怕是一个个都会顾头不顾腚地往里钻。 夏望之也有几分诧异,萧锦向来罕少往御书房来,为何今日却一反常态,难不成是得了消息特意来凑热闹的? 萧锦一早便听闻了王太监恶整了一番这帮子自命不凡言官的消息,说实话,即便萧珅手下嘴炮甚多,可她依旧对这帮子人没什么太大的好感。 如果说言官在创设初期的确初衷是为国为民,但发展到现在已然自成一个群体,甚至隐隐有了站在道德制高点之势,若是违背了他们的意图,动辄便嘴炮围攻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等无异于流氓的做法,叫萧锦如何欣赏得起来? 不过皇后娘娘似乎忘了……她父亲萧阁老萧珅,可就是里边最大的流氓头子。 钱启武当先行了一礼,“末将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萧锦微微一笑,上辈子钱家被打压得一塌糊涂,她都还没来得及见过钱家兄弟,两人已然被容家打压得丢盔弃甲。 但耳听为虚,从眼见来看,钱启武此人虽有些性情中人的做派但行事却不失沉稳,能把钱老将军软禁掌权之人多半不会是什么庸才,那上辈子怎会如此轻易的便被容家杀得丢盔弃甲? 难不成,还是和那名女子有关? 这厢萧锦正在胡思乱想,那边乱成一锅粥的文官见避无可避,一个个只得规规矩矩来给萧锦行礼,面上倒是难得的有了尊敬之色。 文人多半有股子清高傲气,即便这里边以容党为主,可对于萧首辅之女,他们还是表示出了应有的尊重。 这与大夏皇后无关。 “皇后今儿个怎么有闲心出来散步?”外臣面前夏望之向来是给萧锦留足了颜面,上前替萧锦理了理披风,温言道,“天气冷,出来多穿着些,别着凉了。” 平时也就罢了,此时夏望之倒是当真乐意见到萧锦,若非如此,这帮子文官必然又会之乎者也引经据典,没得让人烦躁无比,自然也就巴不得萧锦多留一会,赶紧驱走这帮子牛鬼蛇神。 他动作做得自然无比,连萧锦都不由有些愣了愣,随即笑道,“皇上也是,瞧着这是刚从御书房出来,怎么连披风都没穿,前些日子不是才送了件紫貂来?” 夏望之倒是没想到萧锦竟然对他的衣物这般清楚,愣怔了片刻才下意识道,“本来是打算和钱将军出来透透气,一时就懒得穿了。” 他和萧锦之间难得有如此平和对话的时候,一时间气氛竟然难得有了些温情的意思。 若是上辈子,萧锦多半便会是煞风景的一句,“下面人是怎么伺候的,仔细皇上吹了风生病!”的老妈子口吻,可到了这辈子,萧大皇后却只是温柔一笑。 “皇上,臣妾觉得有些冷了,不如去屋子里边说?” 帝后既然都开始闪瞎了眼的秀恩爱了,闲杂人等当然也就得知趣的退散了。 大夏最尊贵的一对夫妻说话,谁敢不长眼的来插嘴? 既然萧锦发了话,众人自然也不好久留,言官们再气势汹汹也不可能当着皇后来质问这等事情,只能暂且压下,无功而返。 钱启武自然是不稀罕同这帮子人一道的,待到文官们三三两两在小太监的引路下走得不见了踪影,钱大将军这才准备动身。 帝后并肩站在一处,钱启武见人走的差不多了,这才恭敬地朝两人行礼,“皇上、皇后娘娘,请恕末将先行告退。” 她在后宫可不容易见着外臣,若是错过这个机会,怕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萧锦沉吟片刻,“请钱将军留步。” 钱启武眉头微微一皱,目光看向夏望之,望帝冲他点了点头,只可怜钱大将军满以为皇上会让他先走,此时只得硬着头皮留下来。 萧皇后冲望帝一笑,“皇上,走吧?” 夏望之忽然觉得浑身一寒,狐疑地左右看了看,最后只得归结于多半是出来穿少了,又被那群言官纠缠的久了些,导致有些受寒。 御书房。 宫人们自然不会让酒菜等物事还留在房内,但毕竟时间短,即便是点了熏香又通风透气,那股子酒气依旧没来得及散去。 萧锦一进门便闻到了隐约的酒气,一旁的夏望之还以为萧锦又打算对其进行一番教育,浑身皮下意识绷紧,不想萧大皇后恍若不知,“来人,给钱将军上座。” 钱大将军毕竟是戎马出身,虽说不习惯同宫中女人打交道,但过了最初的别扭期也便没什么了。 他虽然身处关外,却也不是没听过萧锦的传闻。 萧珅的独女,先皇亲自指定的儿媳,和夏望之秦端同窗的情谊,这三样无论哪一样单独拎出来都可以大书特书。 可眼前的萧皇后,似乎同传闻中并不一样? 夏望之倒是有些好奇,“皇后,你要留下钱爱卿可是有何事?” 萧锦淡定道,“臣妾听闻钱将军打算娶妻,这事在京城可是闹得满城风雨。” 这话题方才才被言官攻讦过,若是换了旁人,说不得钱启武当场就能翻脸,可萧锦身份尊贵不说,其次语气也并不令人讨厌,这才让他压了下来。 钱启武淡淡道,“不知皇后娘娘有何疑问?” 萧锦眉眼微弯,可落在夏望之眼中却成了小狐狸的笑容,“能赢得镇守关东的钱将军芳心的女子,本宫也很是好奇。” 钱启武微讶,“娘娘要见凤翎?” “她叫凤翎?倒是个不错的名字,”萧锦勾起唇角,抛出的条件却让钱启武无从拒绝,“钱将军不是正犯愁凤翎姑娘身份不明,被言官所攻讦?” 钱启武登时沉下脸来,“末将要娶谁,这点主还是能自己做的。” 萧锦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摇了摇,“话可并非如此,钱将军是二品大员,夫人总要参与官员家眷的聚会,若是连个名正言顺的名头都没有,凤翎岂能在女眷中立足?” “钱将军再如何也是个男人,不懂女眷间的说道,依本宫看来,钱将军对凤翎姑娘可是宠爱得很,既然如此,为何不给她个名正言顺的名头?” “娘娘的意思是……” “带她进趟宫,”萧锦微微一笑,“言官们所言无非是凤翎姑娘来历不明罢了。他们的担忧也并非毫无道理,钱将军身处的位置特殊,有些事还是要谨慎些才是。” 钱孟起迟疑片刻,“恕末将愚钝,不明白娘娘内里深意。” “不过便是本宫好奇想要见见罢了,”萧锦收起笑容,“难不成本宫要见个平民女子还要钱将军你同意?” 再说下去便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钱启武思来想去,终究还是没忍住萧锦抛出的诱惑,“末将明日便带凤翎进宫。” 萧锦脸上的酒窝更深了几分。 待到钱孟起满腹心事的走了之后,萧锦这才转而看向夏望之,后者在方才她说话时只字未开口,着实不像是他往日的作风。 不过这样也好,替她省了不少事。 “今日之事,多谢了。”萧锦冲夏望之露出了一个今日以来难得真心实意的笑容。 夏望之却似笑非笑转过头,抬起萧锦的下颔,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连彼此间的呼吸都能感觉到时,他的动作却忽然停了。 “萧锦,朕允许你做朕允许范围之内的事,可你若是逾矩了,便休怪朕不客气。” “什么叫逾矩,皇上的规矩又是怎么规定的,臣妾可不明白。”萧锦抬起眼,好整以暇地同夏望之对视。 望帝多少年来遇到的女子此时都应当是娇羞的低下头去,可偏偏萧锦却全然出乎他的意料。夏望之先是一愣,随即松开萧锦的下颔哈哈大笑起来,“朕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可爱?” 萧锦略抬眼瞥他淡定道,“皇上爱娇羞佳人,臣妾这等粗人自然入不得皇上法眼。” 夏望之笑够之后再次靠了过来,在萧锦耳侧轻轻道,“既然如此,朕便好好看你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那气吹得萧锦耳根发痒,以至于让她错过了望帝眼中漾出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承诺的帝后互动XD~我真是有求必应的好骨头! 第60章 说三道四 第二日,钱孟起果然规规矩矩地将凤翎带进宫来,按规矩钱大将军可是决计进不了内宫的,只得在宫门处满脸不放心地将凤翎交给王公公,只可怜钱将军一个叱咤沙场的大将,此时竟然如同一头被抢了蜂蜜的大熊一般一步三回头,说不出的憋屈。 王公公一早便得了夏望之的吩咐,亲自在宫门口守着等着接人,此时见钱孟起一副恋恋不舍的表情,忍笑道,“钱将军尽管放心,不过是皇后娘娘打算见一面,不会出什么事的。” 钱孟起犹自不放心,悄悄给王公公手中塞了张面额不菲的银票,“王公公,劳您给个准信,娘娘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王公公眼睛尖,一眼便瞥见了那银票的面额,登时笑得愈发灿烂了起来,他左右瞧了瞧,靠近钱孟起耳边小声道,“您就放心吧,娘娘这次真心只是想见见凤翎姑娘,不会有什么事的。” 见钱孟起还是一副满面疑虑的样子,王公公拍了拍他的肩,神秘地冲他一笑,“放心吧,您眼下正得着皇上的宠,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呢,娘娘不会把凤翎姑娘怎么样的。” ……就是因为现在他受夏望之的宠才令人担忧啊。 钱启武难得的露出了迟疑的神色,按理来说以他的身份不应该问出此话,但事关凤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不是听闻娘娘和陛下……” 王公公看了他一眼,“如何?” 钱启武摇了摇头,把话吞回了肚子里,方才那一瞬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然从王公公眼中看到一丝厉色。 “无事,还请公公多多关照。” 王公公的笑容和平常一样,“那是自然。” 钱启武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王公公带着凤翎进了那道门,正像没头苍蝇般转了几圈,打算去宫外边等的时候,夏望之身边的小太监过来传话了。 “钱将军,皇上召您觐见。” 元沐宫。 这一段小插曲自然也传到了萧锦耳中,即便萧锦对钱启武沉迷凤翎一事有所耳闻,此时也不由有些咋舌。 这也未免太过了些。 便连青浣都忍不住连连摇头,“娘娘,连奴婢都知道盛极必衰,钱将军把凤翎姑娘捧到这般高的地位,任谁都知道这是他的掌中珠,这样当真好么?” 萧锦已经开始逐步引导青浣开始有自己的思考方式,甚至还能提出自己的见解,因而对她这种有些僭越的行为也不以为意,反倒带了些鼓励的态度。 “若是没这个能耐,那么便无异于树个靶子给人,但若是自身足够强大,那么偏宠一人又有何不可?” 可怕就怕在这钱孟起对凤翎宠得有些太过,居心着实有些可疑,还是得看看真人比较妥当。 青浣的思维却还停留在方才萧锦所说的那句,满脸都是迷茫。萧锦也不去唤她,有些东西,还得自己才能想清楚。 主仆俩正说着话,那厢王公公便亲自送了凤翎过来,能让钱将军如此上心的女子,他也不敢怠慢。 元沐宫地龙向来烧得暖,王公公先行进门给萧锦请了个安,擦了擦头上的汗道,“启禀娘娘,人已经带到了。” “让她进来吧。”萧锦颔首道。 王公公却没急着出去,而是朝着萧锦又再行了个礼,再抬头时,面上已经有了几分讨好之色,“娘娘,请恕奴才斗胆多个嘴,皇上最近倒是当真看中钱将军……” 这是请她不要为难凤翎的意思,萧锦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钱将军的意思?” 王公公“嘿嘿”一笑,萧锦也不和他追究,“行了,本宫知道了。” 凤翎被带进来之前,萧锦其实还当真挺带着几分期待的。先不说她是由谁派来,就凭她能把钱孟起迷得五迷三道,甚至许以正妻之位,即便是表面上,却也是件相当不容易的事情。 可当她进来之后,不但青浣,就连萧锦都有些微微愣神,无他……凤翎并不如她的名字一般令人惊艳,相反,她容貌只能算得上清秀,倒是周身那股子书卷气为她增了不少分。 向来武将爱美人,五大三粗的钱孟起,喜欢的竟然是这种书香门第的姑娘,着实令人大吃一惊。 不过这等书香绕身之人,不是自幼饱读诗书是绝对陪养不出来的,从此来看至少说明一点,这位凤翎姑娘看样子非但出身不错,还受到了很好的教育。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来历不明? “民女凤翎,见过皇后娘娘。” 凤翎身上穿的是最好的紫貂,看来钱孟起对她当真是上了心,这紫貂分明是用最上乘的貂身上皮毛缝制出这一身,既保暖,又不显得厚重。 “免礼,起来吧。” 萧锦示意青浣给凤翎看座,“给凤翎姑娘赐座。” 凤翎侧着半个身子小心坐了,规矩倒是学的十足,可落在萧锦眼中却有了些不一样的意味。 她不是礼节不标准,而是太过于标准了,即便按宫规来看,却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若当真只是个身份不明的贫家女,就连钱孟起自己都对宫规不甚了解,难不成还指望他一个大老粗教凤翎? 更别说她此次只是临时起意,可没给他们任何准备的时间。 萧锦正狐疑间,却见凤翎抬头对她微微一笑,眼神慧黠无比,刹那间整个人都灵动了起来。 可当萧锦再看过去的时候,凤翎却又低下了头,仿佛方才那一笑只是错觉。 萧锦和凤翎闲话了几句,见她进退得宜,心中自然便多生了几分好感,她事务繁忙,也便直接将话题转入了正题。 “凤翎,你可知道本宫为何今日唤你进宫?” 凤翎忙不迭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启禀娘娘,民女不知。” 萧锦略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你且坐着说话。” 凤翎却难得的表现出了坚持,硬要站着回话,本来她身份卑微,能入宫已然是天大的造化,更别说还在皇后娘娘面前坐着回话,若她当真按萧锦的话做了,那简直真真是找死! “钱将军倒是很紧张你,”萧锦和颜悦色地笑了笑,“你可知道,今日你能站在此处,托的是钱将军的福。” 凤翎低头谢恩道,“民女谢娘娘恩典。” 萧锦倒是有些奇了,这凤翎的敏锐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你谢本宫做什么?” “将军他是个好人,可男人毕竟心思多放在大事上,对于内宅之事不甚了解,能想到这一步,贴心为民女设想的,也便只有皇后娘娘了。” 她这话说的熨帖,萧锦听得也心情愉快,“倒是个聪明人。” “你今日能进宫,钱将军可出了大力,他打算娶你一事,闹得京城中满城风雨,这事你可知晓?” 凤翎先前一直淡然的脸色终于变了,她跪下膝行几步,朝萧锦端端正正行了个礼,“民女斗胆,请皇后娘娘阻止将军的念头。” “哦?这是为何?” 凤翎道,“民女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将军,可将军脾气执拗,民女也劝不得他,民女甘愿当将军的妾室,只愿京中不要因为此事对将军产生不必要的误解!” 萧锦有趣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稀奇,人家都是上赶着当正室,你倒好,求着都要给人做妾,若是钱将军知道你如此作践自己,想来要更心疼了才是。” 凤翎的面上终于有了轻微的挣扎,“民女虽不愿做妾……但将军名声要紧,将军对民女恩深似海,民女无论如何也不能害了他。” 话说到最后,凤翎的语气倒是坚决了起来,想来是一早已经想好了的话。 “那按照你这么说,若非钱将军对你有恩情在身,你是不愿意嫁他的了?”萧锦听出了话中的隐意,一时间倒是又惊又好笑。 大名鼎鼎的钱孟起钱将军,甘愿赔上一世英明就为了获得佳人芳心,甚至不惜闹得满城风雨,和言官对掐……结果到头来人家压根还不愿意? “民女不敢。”凤翎声音平淡,她说出了心里话,倒是更加坦然了几分,也正是因为此,周身淡然的书香气息越发显眼,衬得她原本平平的容貌也灵动了起来。 “你若是当真不想嫁给钱将军,本宫可以为你做主。”萧锦倒是被凤翎勾起了几分兴趣,虽然可能是欲擒故纵,但从凤翎的表现来看,她是当真不愿意嫁给钱孟起,这闹得风风雨雨的一场大戏没想到竟然还是场独角戏。 “钱将军对民女有大恩,”凤翎道,“若是皇后娘娘怜惜民女,还请娘娘让将军打消娶民女为妻这个念头吧。” 她眸子黑白分明,径直看向萧锦的目光清澈见底,这样的人,倒还真不像是说谎话的样子。 萧锦笑笑地看着她,“这事还得由你自己同钱将军说,本宫今日见你不过是为了满足钱将军给你一个名正言顺名头的愿望。” “钱将军为大夏驻守关东这么多年,你今日在本宫这来了一遭,过几日想来赐婚的旨意就当下了。到时候,没有人还能再来说三道四。” 萧锦语气平静,但话中之意却无可反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子决定的事,还容得旁人置喙? 萧锦话都说到了这种地步,聪明如凤翎哪还不明白其后的意思,她轻轻叹了口气,将额头紧紧贴在地面,朝萧锦行了一个大礼。 “民女谢娘娘恩典。” “来人,送凤翎姑娘出宫。”萧锦点了点头,示意青浣去跑这一趟。 “慢着!” 第61章 另有所 她话音未落,却听得门外有人道,“王大伴,你送凤翎去御书房,钱将军还在那里等她。” 萧锦有些诧异,“皇上?您过来怎么也不通报一声。” 夏望之先是瞧了瞧萧锦的面色,目光带过恭敬地立在一旁的凤翎,这才笑眯眯道,“朕来瞧瞧自己的皇后难不成还要先打招呼?” 萧锦什么样的夏望之都见过,可却偏偏没见过这种温情脉脉的望帝,虽说之前同此人有达成过某种程度的默契,可此时当真实施起来,一时间着实有些不习惯。 夏望之转而对凤翎点了点头,和颜悦色道,“钱爱卿在等着你,快些去吧。” 若说是钱孟起受夏望之的宠爱,眼下在萧锦眼中才算是真真落到了实处,看来,望帝是打算扶植钱家取代宋家,这让她不免有些忧心。 若是事态和上辈子全然变得不一样,那她可就没那么容易查出上辈子的真凶了。 见自家娘娘和皇上之间难得没有像平日里那般剑拔弩张,最开心的人自然属青浣,她轻而又轻地领了凤翎出门,还将门小心翼翼带上,就怕破坏了这两人之间好不容易才出现的融洽。 “听说皇后一手茶道颇得萧阁老真传,不知朕可有幸一尝?”夏望之看样子并非心血来潮,一进门便精准的挑着萧锦最拿手的来。 他难得肯用这种正经面貌示人,萧锦还没摸清楚他这次的真实打算,自然也不会刻意掉他的脸子,在青浣出门时还特意略提高了声音,“臣妾手艺粗疏,还请皇上不要见怪。” 夏望之坐在一旁,看着萧锦在面前忙碌。说粗疏实在是过谦了,那是萧阁老亲手调教出来的女儿,他本人又是天下文人雅士的老祖宗,萧锦泡茶的技术能差到哪去?更别说宫中最不缺的便是天下香茗。 只是这内里着实精致繁复,待到夏望之有幸尝到萧锦的手艺时,已然过了半个时辰。 两人间的气氛就如同香茗上飘浮的轻薄雾气,看似缱绻,实则不过是一场袖里乾坤。之前所谓帝后鹣鲽都不过是诱之以利,归根到底却是夏望之让人送信去元沐宫,特意请萧锦来演出了这一场好戏。 若非如此,怎能骗过钱孟起,怎能骗过那帮子日日只知乱吠的言官? 方才在青浣面前也是如此,萧锦答应给夏望之一个所谓帝后鹣鲽的假象,若是连身边人都瞒不过,这戏自然也就演不下去了。 “皇上,请。” 萧皇后纤细修长的五指在面前一闪而过,夏望之猝不及防之下一时间竟然有些愣神,他和萧锦从幼年起便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竟然没好好看看自己的皇后究竟长得什么样。 他早知道萧锦长得美,可没想到细细看来,似乎也不是不合他的口味。 萧锦并不是时下按照天子喜好的那等娇柔纤细美人,若硬要说起来,当是胖不见肉,瘦不见骨更为恰当,纤宜合度。 夏望之看了她片刻,暗暗叹了口气。 若非萧锦是萧珅的女儿,这皇后的位子也轮不到她,可若她不是萧珅的女儿…… 这厢萧锦自然不知道望帝陷入了怎样的妄想中,碧绿的茶汤清香扑鼻,她在夏望之旁边坐下,却也不急着开口说话。 无事不登三宝殿,望帝既然亲自前来,必然是对她有话要说。哪怕是前日里假意站在她这一边,容许凤翎进宫,若说是望帝背后没有打什么小算盘,那她是决计不相信的。 “你刚才已经见过凤翎了?”夏望之品了口茶,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笑了笑道,“倒是和萧阁老一模一样。” 他这话说的满含深意,萧锦却浑身紧绷了起来,夏望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行事像萧珅这固然无可厚非,可若是放在此时此地来说,难免就有了些别的意思。 是暗指萧锦召见凤翎内里有萧珅的意思,还是暗指……萧家权可倾国? “见过了,若说皇上单单为了个钱将军,这阵仗也未免太大了些,怕是另有所图才对得起皇上这一番苦心才是。”萧锦轻描淡写道。 “朕不过才说了一句,你浑身的尖刺都竖起来做甚?”夏望之没试图去做安抚的无用功,摇了摇头道,“既然见过了,不如说说你对她的看法。” 萧锦是皇后,她的看法对臣子娶亲有什么干系?又不是后宫归她管……她心中登时浮上了一个有些微妙的揣测,“皇上,您不会是看上凤翎了吧?” 夏望之一口茶登时从鼻子里呛了出来,哭天喊地咳了半天,这才喘过气来,“咳、咳咳咳……你在乱想什么咳咳咳……” “若非如此,臣妾的想法与钱将军娶不娶凤翎姑娘,说到底不过是干卿底事。” 夏望之犹自不死心,“你身为国母,天下子民皆是你子女,你怎能如此置身之外。” 萧锦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皇上也说了,臣妾是亲娘又不是她婆婆,自然看自家闺女什么都是好的,管臣妾喜不喜欢她过门作甚?” 夏公公望之:“……” 见萧锦油盐不进,夏望之只得先行让步,“在朕看来,凤翎实乃钱孟起良配。” 萧锦凉凉道,“皇上先前送信让臣妾来救场,臣妾来了,说让臣妾配合皇上在人前演一场戏,臣妾演了,要臣妾召见凤翎,再给她个名正言顺的出身,臣妾也满足了皇上的意愿。” “那么现在皇上是否能替臣妾解一解惑,这位‘凤翎’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劳动大夏天子来亲自为她修桥铺路?” “朕不是已经支付过等价报酬?”夏望之似笑非笑地瞥了萧锦一眼,“皇后还如此苦苦追问,未免落了下乘。” 萧锦奇道,“皇上难不成想要赖账?” 夏望之轻咳一声,“你先前不是送了个宫女出宫?朕默许了,现下朕不过让一个民女进宫打了个转,硬要算起来,还是你赚了。” 萧锦简直啼笑皆非,她可没想到望帝竟然耍赖耍得如此光明正大,“话可不能这么说,送芝华出宫臣妾便能做到,可平息京中女眷的风传,即便皇上是万万人之上,可毕竟身为男子,女人家的事情,难不成你能做到?” 夏望之无赖道,“大不了朕赐她个诰命又有何不可?” “嗯嗯,”萧锦敷衍地应道,“然后就像暴发户一般空捧着金山无人搭理,臣妾瞧着那凤翎姑娘可不是小门小户能养出来的,皇上既然有心在钱将军身边安插这么个人,连孩子都舍出去了,现下到要套狼的时候却舍不得了?” 夏望之倒是不意外,“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萧锦其实之前也是猜测,凤翎表现出来的破绽太为明显,甚至简直像是故意露给她看的,这让萧锦如何心中能不起疑? 她不是太不聪明,而是太聪明外露了些。 “旁的不说,单说一个民间女子怎会对宫中礼节如此清楚,这已然是一个大问题了。” 萧锦伸手替自己倒了杯茶,望帝半撩了撩眼皮,大爷般咳嗽一声,把空了的杯子朝萧锦面前挪了挪,萧锦眼皮都不抬一下,全然当没看见,壶经过望帝面前时顿都没顿一下。 夏望之:“……” 望帝无奈之下只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边倒茶边控诉道,“你就给朕倒杯茶怎么了!” 萧锦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皇上只说人前,可没说人后。” “所以你就不干人事了?”夏望之悲愤道。 “皇后所料不错,凤翎的确是朕安排在钱将军身边的棋子。”夏望之发泄完不满后总算说了句人话。 虽然已经猜到,但夏望之竟然会选择她坦白这件事倒是的确出乎了萧锦意料,“此事皇上为何要告诉臣妾?” 夏望之对这个问题却避而不答,他只是笑了笑,“朕要你过几日传出对凤翎印象甚好的评价,再接着朕便会下旨封凤翎为诰命。” “从而皇上就能彻底掌控住钱家?”萧锦轻而又轻地笑了一声,“皇上,您之前可是对这些万事不管的,您如此介意的握住兵权,到底是打算开疆扩土,还是……内讧呢?” 夏望之笑眯眯道,“你猜?” 萧锦:“……” 临走时,夏望之一口喝干了杯中的茶水,大言不惭道,“皇后,你倒是当真得了先生的真传,贼精!” 萧锦:“……” 空手套白狼的明明是你吧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空手套白狼神马的好喜欢QVQ~皇后不会吃这么个暗亏的! 第62章 再起波澜 容嫣既然已经怀上了夏望之的第一个龙子,而从太医的诊脉来看却已然是过了前三个月的危险期的。这样一来,即便是太后大寿期间容嫣犯下的错也便都成了不是不可原谅的了。 众所周知,孕妇在怀孕初期本就精神不济,容易犯困,容嫣那阵子的暴躁易怒也都有了说头,谁还能跟个孕妇计较? 不是没人提出,容嫣在那几个月可是忙得脚不沾地,可这怀孕初期的孕吐为何压根没见着?更别说容嫔娘娘那会天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又是个娇娇弱弱一拗就断的小身板,竟然如此都未流……呸呸,既然是龙子必然是有大福气的。 可刘太医都说了,这世上人千千万,有些人偏偏就是不害喜。而且宫里向来人心复杂,即便容嫣平常就是个骄纵的性子,可为了腹中的孩子一忍再忍却也平常,便连前些日子被关冷宫的吵闹也成了因怀孕而暴躁的明证。 这肚子本就娇贵,更遑论,这可是夏望之后宫传出喜讯的第一个孩子。 这位刘太医号称妇科圣手,宫里的贵人们都喜欢找他瞧病,就连太后听了这说法都连连点头,“想来容嫔是个福气大的,哀家当年怀安乐王的时候,可是一直孕吐到了八个月,连黄胆水都吐出来了,简直是遭尽了罪。” “不过眼下看来你肚子里这个孩子可知道疼娘,从来就不在你肚子里瞎闹腾,一看就是个乖孩子。” 容嫣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不过因着孕妇的由头,却也没人去在意,“都是托太后娘娘的福。” 太后笑了起来,拍了拍容嫣的手,神色真挚,“苦了你了,头几个月还要为哀家操持,早知道你腹中有了孩子,哀家说什么都不会让你劳累,皇上说不定回头还得怪哀家呢。” “太后娘娘可千万别这么说,”容嫣连忙站起身来,“嫔妾能有这孩子还是托了太后娘娘的福,太后娘娘这么说,可当真是折煞嫔妾了。” “快坐着快坐着,”太后吓了一跳,亲手来扶,“都是双身子的人了,还这么注意礼节做什么?没得劳动了肚子里的孩子。” “能多接近接近太后娘娘,沾沾娘娘的喜气,想来这孩子会更加康健才是,”容嫣的右手抚上肚子,消瘦的面上透着母性的光辉,“嫔妾也希望这孩子能健健康康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太后笑道,“哀家瞧着你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哀家准备了些补身的药材,一会便着人给你送去。” 容嫣顿时忙不迭谢恩,倒是当真一扫以前的张狂之态,太后越看她越是满意,“这些日子请安就不必了,你安心养胎便是。” 再说了几句,太后见容嫣露出了疲态,便吩咐她先回去,容嫣刚打算走,却听得太后悠悠道。 “险些忘了,哀家这有本地藏经,你回去多多念念,对孩子也好。” 地藏经消杀孽,太后这意思分明是知道她前些日子究竟做了什么好事!容嫣浑身一颤,面色也越发难看了。 太后却笑得慈和,“墨香,送容嫔回去,仔细着把经书请好。” “是。” 容嫣嘴唇微微颤抖,半晌才应了句,“谢太后娘娘。” 这厢容嫔在元宁宫被好好敲打了一番,那厢萧锦却在元沐宫见了一个许久不见的人。 一大早萧锦便打发青浣去太医院请人来瞧平安脉,牵机便亲自过来了,萧锦见了他不由有些诧异,随即微微挑了挑眉,“本宫还以为你还打算一直在太医院窝着。” “娘娘需要微臣的时候,微臣自然会来,若是不需要的时候,微臣也不会来扰娘娘烦心。”牵机平静答道,可这话落在耳中,却总是多了些别的意味。 他声音清冷,落在耳中如冰似玉,萧锦却皱了皱眉,“牵机,本宫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牵机眉目清冷,就连抬眼看人都透着股冷意,“娘娘,您当真需要微臣日日来为您请平安脉?” 这一句话倒是把萧锦给噎了个半死,她向来知道牵机刻薄,却没想到一段日子不见此人竟然刻薄到了这般地步! 太医院果然是养妖物的地方! 牵机眼都不抬一下,续道,“此次容嫔乃是当真有孕。” 这下萧锦倒是有些诧异了,“她不是只让刘太医请过脉?” 这一下,牵机的眼中明明白白便有了嘲意,“刘启友算得了什么太医,不过欺世盗名罢了。” 萧锦心中登时雪亮,“他这是……旁敲侧击找你问了脉案?” 牵机默认。 “容嫔当真有孕三月?” 在萧锦看来,容嫣可不是个能守口如瓶这么久的人,更遑论这当中还有被禁闭夺权这等大事,若是容嫣有这等心机,又如何会落得在太后大寿上左右不是人? 牵机一双漆黑的眸子看了她片刻,这才点头道,“表面上看起来是如此。” 为了替萧锦解惑,向来不多言的牵机总算多说了几句,萧锦这才明白,原来当真有人是能在孕初期月事照来,只是很少罢了。 但这样说来,容嫣这胎岂不是应当不稳才对? “她这胎象很稳,只是不知她之前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当吃的东西,脉象总有些乱。”牵机顿了片刻,“脉象一乱,有些东西就不好断言了。” 萧锦没想到竟然还有此等收获,不过话说回来,在外人看来,陈医令乃是死于萧皇后之手,身为陈医令爱徒还被萧锦亲自打入天牢,最后还是得了贵人相助才逃出生天的牵机自然不会是萧后一路。 说不得还会有猜测说牵机此来乃是萧皇后打算威逼利诱……倒当真是个好时机。 一念及此,萧锦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她拍了拍手,“既然如此,那你回去便同刘启友说,本宫对此事再三追问,幸得你守口如瓶。” “无人问,微臣便不会多言,”牵机简练道,“若无事,微臣先行告退。” “慢着,”萧锦忽然狡黠一笑,“你特意前来告知,这心意本宫领了。” 牵机雪白的面上忽地漫上一层恼怒的薄红,随即一甩袖子,匆匆忙忙地出门而去。 简直像背后有恶狗在追一般。 牵机的消息的确来的相当是时候,若容嫣是假怀孕,容家打算借着这消息重返朝堂的话,不用萧珅,就连萧锦都能一个指头把她捏死。 欺君之罪,合当诛族! 可若是话说回来,容嫣当真身怀龙嗣,那么接下来说不定这宫里的格局可就要变一变了。 毕竟未来皇子的母亲,又是身负嫔位,容家也只是表面上被打压,想要起复却也不是不可能。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不将容家这百足虫死死按住,还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萧锦沉思片刻,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来人,请容贵人过来。” 容晴来得很快,如果说这宫里有人最不希望容嫣怀孕,那个人绝对便是她。 这段日子萧锦有意晾着她,容晴倒也当真沉得住气,非但没有过来向萧锦询问,即便在前些日子萧锦刚刚重新接手六宫事务的时候也没有急于过来向她问好,她一直都同杨才人等一并进来的秀女走得很近,既不势单力孤,却也不结党成派。 无论是何种分寸,都把握得进退得宜,的确不愧是容恨水的女儿。 “嫔妾给娘娘请安。”容晴给萧锦端端正正地见过了礼,没有半点可挑剔的地方。 萧锦笑眯眯看了她一眼,“这些日子一直没见你,倒是看起来清减了几分。” 容晴苦笑一声,“娘娘何苦打趣嫔妾。” “不,本宫是在夸赞你,”萧锦真心实意道,“知道消息算不得什么,可能忍住,那才是本事。” 容晴垂下眼,“嫔妾等了那么多年,不在乎这一日两日。” 萧锦忽然轻轻笑了笑,“你想不想再见到你父亲?” 容晴浑身一凛,“娘娘?” 萧锦仿佛没见到容晴的反应,继续道,“可若是这个孩子生下来,容恨水可就决计回不来了。” 容晴即便再冷静,可事关亲生父亲,事关自己的仇恨,终究还是没按捺住,“娘娘打算让嫔妾的父亲回来?” 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声音中含着多深的热切。 “容恨水一案当年牵涉甚广,想要翻案可没那么容易……” 萧锦的话还没说完,容晴的面色已经缓缓灰败下去,虽然这句话她从小到大已经听了无数次,可从萧锦的口中说出来,却让这绝望更深切了一层。 连皇后都无计可施,那天下还有谁人能替她父亲洗刷冤屈? “……虽然难,却也不是不可能。”萧锦话锋一转,“可这都取决于你。” 容晴的心乍然从高空落入低谷,眼下却又似乎有了转机,一时间尚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道,“娘娘……” “容恨水最后一次同你联系是在什么时候?” 容晴的面色乍然变了,迟疑着半天没有开口。 容恨水犯的可是诛九族的大罪,父亲好不容易才在西北那种恶劣之地立下足来,若是传出去他的详细消息而萧锦并非当真助她…… 容恨水这些年来也一直在筹谋,也一再告诉她切勿外传,可是……眼下容家处在这等境地,说不得却是最好的机会……毕竟父亲相隔那般远。 就算有机会,恐也迟了。 萧锦知道她心中顾虑,也不着急催促她。 良久,容晴咬了咬下唇,下定了决心缓缓开口道,“嫔妾能联系上父亲。” 萧锦眉目微弯,说不出的温柔可亲,“既然如此,那便是最好了。” “你尽快联系容恨水,教他来京城,本宫会好好的……庇护他。” “那娘娘打算如何对付容嫣?”得知父亲的冤屈有望洗刷,甚至还能回到京城,容晴的眼中难得泛起了光亮,“是打算现在就开始造舆论……” “她是当真怀了孕,”萧锦轻描淡写地抛下一记足以令容晴目眦尽裂的惊雷。 “什么?”容晴下意识站起身来,心中惊涛骇浪。 容嫣的孩子竟然是真的?! 她只觉得嘴唇发干,“那您……打算如何对付她?” “不,”萧锦温柔地笑了起来,“本宫非但要给她赏赐,还要助她重现往日的荣光,说不得还要帮她恢复妃位。” “若是不让她爬得更高一些,给她更大的希望,她如何舍得露出更贪婪的嘴脸?” 若是一个皇子的母亲不是一宫主位,说不得哪日便被人强行“抱”去收养了,若是当年之事当真和容家有关,那么容家绝对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这天下,恐怕没有人会拒绝那个最高位置的诱惑。 容晴看着萧锦的脸,心中忽然漫上一股寒意。 既然要传出皇后对容嫔肚子里孩子着紧的消息,说不得便要将传闻闹得更大一些,这让才会让暗地里的人更着急起来,而这一着急,狐狸尾巴也就露出来了。 萧家本已是烈火烹油,若是这目前唯一的皇子还教给萧锦养育,那这天下,究竟是姓萧还是姓夏? 第63章 老树开花 千栩宫再次恢复了前些日子的人来人往,可这次容嫣却似乎是真的学乖了,再不见她像先前那般趾高气扬,反倒是每日都乖乖的前去请安。 元沐宫日日早上请安人来人往,萧锦才懒得惹这个麻烦,可谁料容嫣坚持要来,见阻止无用,萧锦索性便将她一人的请安时间往后挪了挪。 容嫣原本还不愿意,可在青浣的劝说下终于改变了主意。 “容嫔娘娘,早上请安的人多,人来人往的,万一碰着摔着了可如何是好?” 虽然容嫣猜测萧锦应该在打她肚子里孩子的主意,可话说回来,这宫里现在又有谁不是盯着她的肚子? 容嫣神经质地扶上小腹,这肚子里的孩子现在是她唯一的指望,可绝对不能出什么问题! 容嫣既然有了孕,萧锦自然给她安排了一应最好的用度,甚至还特意恩准了容嫣可在千栩宫内自设小厨房。 怀孕时能出的幺蛾子可是千千万,为了防止有暗害龙嗣的嫌疑,连做饭的宫人萧锦都由得容嫣自行去安排,甚至连她想要容家的厨子都一一满足,但却唯独不往她处送什么容易招人忌讳的东西,便连赏赐的补药都是走的太医院。 就是这样太后还不放心,特意恩准了可让一名太医随时待命,不出萧锦的意料,容嫣果然选择了刘太医。 萧锦自然明白太后的顾虑,既然这位宫里的老祖宗都亲自插了手,她便索性只做些表面功夫,唯独对容嫣同容家的来往依旧盯得很紧。 需知容嫣有孕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最情急关心之人乃是容党。自从容居林弄巧成拙的上了告老折子之后,一直被迫“闲居”家中,他们这些日子根本看不到希望,以为就这么完了。不料乌云压顶之下一朝竟然得了这等好消息,简直个个都欣喜若狂! 非但是千栩宫,连容家都恢复了昔日的热闹光景。 与容嫔有孕同时在朝堂传开的另一个爆炸性消息则是,钱将军钟情的那名女子不知为何得了皇后娘娘欢心,萧皇后亲自替钱将军做媒,不日两人即将成亲! 萧锦原本便是京中贵女出身,其父又是当朝首辅萧珅,兼之自己还是大夏皇后,正经算得上是大夏权贵女儿圈中顶顶出挑的那一位。 有了这个身家背景,即便再有人想说三道四,也要好好掂量掂量。 可是,帝后关系何时变得如此之好?众所周知,萧皇后可是谨守礼节,这等逾礼之事……即便旁人给了她这个面子不在明面上议论,可却免不了在私下里嘀咕。 皇上如此打压容家,难不成这是打算倾向萧家?可萧家已经鲜花烹锦,莫非当了国丈还不算,这是打算彻彻底底来一场家天下? 可终究没人敢去萧阁老面前一探究竟,自从萧锦替凤翎做媒一事传出后,萧阁老面上看不出喜怒,可从萧党的反应来看,萧阁老的心情可不算太好。 萧珅向来以纯臣自居,就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却也没有到这般抢着将自家往外卖的地步。 元沐宫。 萧锦的脸色并不算太好,当看见对面的望帝时心情便更差了。 “臣妾倒是不知自己何时竟然答应了皇上要为钱将军做这一桩大媒?” 她都还是今天才从旁人处听说,她居然不知何时已经“被”给人做了一桩媒。这还不算,这事还被风风光光传扬开来,大伙都知道是萧皇后在替这桩婚事保驾护航,眼下京中各世家已经开始筹备着送贺礼了! 简直是胡说八道! 夏望之伸手掏了掏耳朵,笑眯眯道,“皇后何必如此在意,你和朕乃是夫妻,夫妻之间自是要一体同心,不过便是朕借了你的名头又怎么了?” 萧锦冷笑一声,“皇上倒是说得轻巧,这时候倒是知道要和臣妾夫妻同心了。” 借了媳妇的名头拉大旗作虎皮,这让夏望之也不免有些脸红,若非萧锦名头着实好用,在京中权贵圈中异常吃得开,他何必使出如此黑招? 夏望之无赖道,“消息都已经传出去了,钱孟起和凤翎的婚事也已经是板上钉钉……” 萧锦微微挑了挑眉,“那臣妾倒是要恭喜皇上又多笼络了一员大将。” 这话说的寒意深重,便连望帝都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狐疑地看了萧锦一眼,终于还是举白旗道,“就当是朕不该欺瞒你,行了行了,朕许你一事作为补偿?” 这是他们幼年时常做的游戏,输家当满足赢家提出的一个要求,当年输得最多的便是夏望之,若是换了旁人,见天子如此低头让步说不得也就这么算了,可这人若是换成是见惯了的萧锦…… 萧大皇后忽然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此话当真?” 夏望之只觉得脊背上汗毛根根直竖,看了她半晌才慎重补充道,“除了容嫔肚子里的孩子。” 萧锦失笑,“难不成你以为我会对那孩子下手?” 夏望之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神秘道,“朕相信你不会对容嫔下这等不入流的手段,朕说的是……抱养元子。” 萧锦的眉毛微微一跳。 “除了这个,朕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夏望之把话说透了,见着萧锦美人榻上铺得厚实,相当自来熟地就朝着那椅子上躺了上去。 萧锦:“……皇上那是臣妾的椅子。” “朕都说了允你任何条件了,借椅子躺躺又如何?” 萧大皇后决定一会就把这椅子烧掉! “皇上可是打算等开春去狩猎?”萧锦强自忍了又忍,这才勉强把想把面前这人叉出去的想法给按捺下来。 夏望之正往椅子上躺的动作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了萧锦一眼,“你消息倒是灵通。” “既然如此,臣妾的要求也不算多,”萧锦道,“皇上春狩时后宫人选要由臣妾来定。” 夏望之倒是有些诧异了,萧锦罕少对他身边之人进行管束,此次竟然提出这等要求……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可不相信一直和他针尖对麦芒的皇后会突然转变性子。 “就这个?” 萧锦简单利落地提完了要求,夏望之犹自还有些难以置信。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要和自家皇后进行一场艰苦卓绝的攻坚战,割地赔款签订一系列丧权辱国的条约之后才能说服萧锦亲自表态对凤翎喜爱的准备,不想竟然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要求,这着实让望帝有种身负金山来做交易结果对方只要根稻草的荒谬感。 萧锦轻嗤一声,“既然皇上还不满意,那么不如再来商议商议龙嗣的抱养一事……” 她话还没说完,望帝立即干净利落地闭上了眼,还补充了句,“朕睡着了!” 萧锦:“……” 钱孟起的婚事在天子和皇后双双持赞成态度的基础上,以势不可挡的发展势头推进开来。 有了萧锦的神助攻,就算是言官想要就此事进行攻讦都要好好掂量掂量会不会触怒萧首辅。 这毕竟是萧家嫡女在成为皇后后第一次立场鲜明的行事,万一一句话没说好得罪了萧阁老可怎生是好?文官间掐架也就罢了,可要是把文官头子都得罪了,那就不是党派之争,而是自行找死。 萧锦在出阁前在京中便享有盛名,更是贵女圈中的翘楚,有她的赏识,凤翎还没过门,京中的贵女圈便已然有些蠢蠢欲动了,对这位身世成谜却还能得到帝后联袂喜爱的民间女子好奇不已。 看起来倒像是比双方当事人更亟不可待的期待着婚礼的举行。 有了天子的示意,钦天监亲自为钱孟起掐算了良辰吉日,又因为钱家本家地处关东,钱孟起的老父又卧病在床,夏望之特许其在京城成婚,这在以孝道闻名的大夏而言,又是一桩出了名的荒唐事。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首先,凤翎被京中一位四品官员收为义女,这位太常寺少卿王涧微平日里行事正派,从不拉帮结派,收了这样一个孤女也无人置喙。 众所周知,这不过就是天子要安排个人走个过场,即便言官想攻讦,此事已然板上钉钉,朝上的柱子可从来不少一头撞死的亡魂! 凤翎的身份有了,正四品的官职虽不算太大,可拿来撑门面却也够了,凤翎也按照规矩住进了王府。 那王少卿家中女儿便和凤翎差不多年纪,见着和自己年岁相仿的钱孟起来执女婿礼简直啼笑皆非,加上武将本就带着煞气,钱孟起头一次上门便把人家家的门房给吓哭了…… 王少卿:“……” 王夫人:“……” 钱孟起:“……” 真正见分晓的乃是钱孟起竟然当真走了六礼,从纳采开始,每一步都认真细致不说,在纳征送聘礼时更是扎扎实实展现了一把关东钱家的豪富。 还未过门,光聘礼就送上了十里红妆! 这一下,登时满朝皆惊。 关东虽土地富饶,可毕竟环境艰苦,这钱家不过在关东驻守几代,竟然如此富可敌国,由此可见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一时间,“关东王”的称呼又开始在朝中喧嚣尘上起来。 后来还是王公公出来圆场,这是皇上的赏赐,尔等就不要羡慕嫉妒恨了…… 男人们的反应暂且不论,钱孟起的这一系列举动落在京中的贵妇人和待嫁小姐眼中却成了的确重视凤翎的体现。 易求无价宝,愿得有情郎。 钱孟起除了年龄大一点,无论身家还是自身职位,即便是圣宠都是上上之选,如此好的夫婿,为何就被一个平民孤女给抢先了呢? 不管男人们在朝上如何腥风血雨,也不管夫人们私下里如何议论这十里红妆,在不可违抗的力量推动之下,钱孟起同凤翎的婚礼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准备了起来。 天下无数双眼睛都盯在此处。 第64章 投石问路 不日,萧珅在下朝时向望帝提出请求,许久不见皇后娘娘甚是想念,特请求皇上允许皇后娘娘回家省亲。 望帝坑了人家的闺女一道,又蹭了萧家的名声,在冲他笑得慈眉善目的老丈人面前终究不敢充大,可思来想去又着实不敢把萧锦放回去,于是对萧阁老诚恳道,“眼下宫中事务繁忙,太后专心向佛,可暂代六宫事务的容嫔却又身怀有孕,不若还是萧阁老亲自进宫一趟面见皇后?” 可怜望帝边说边觉得头皮发麻,面对这位曾经的恩师那股子敬畏一时半会可还消不掉,万一萧锦告状…… 萧珅也料得夏望之没那么轻而易举把萧锦放出宫,众所周知萧珅疼女儿,在宫内还好,回萧府若是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听了什么不该听的闲言碎语,带回宫了什么不该带的东西……那望帝再来哭天抢地可就晚了! 夏望之推辞完毕见萧阁老没有任何表示,顿时觉得有些牙疼,“阁老?” 萧珅这才回过神来一般冲夏望之躬了躬身,“谢主隆恩。” “老臣想来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下朝后便请见皇后娘娘?” 望帝:“……” ……他还没来得及藏好狐狸尾巴! 元沐宫。 萧锦一大早便觉得右眼直跳,果不其然接下来便得了朝上自家老父打算进宫来收拾她的消息。 青浣一进门见着的便是自家娘娘如丧考妣的神情,登时奇道,“……娘娘,阁老进宫过来见您,您为何如此难过?” 萧锦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萧珅,闻言登时苦道,“这下被皇上坑惨了……” 和夏望之的约定暂时还属于保密状态,便连青浣都不清楚,连个救场的人都没有,萧锦没想到萧珅竟然进宫算账如此之快,她也不指望望帝来帮忙了,只要他别来捣乱便是万幸! 萧阁老身为国丈,进宫探视皇后自然非同小可,王太监亲自带路,一行人到了元沐宫后,王太监这才笑道,“那奴才便在外边等着,皇上说了,萧阁老同皇后娘娘许久未见,今日可多留些时候,宫门落锁前回去都不打紧。” 知道这是望帝咬着牙给的期限,萧珅笑了笑,“那便谢公公了,今日少不得要多留些时候,不如公公先忙,待老夫走时再请公公便是。” 王太监一叠声道不打紧,可望帝身边也的确离不得他,既然萧珅如此会做人,他便也顺水推舟的应了。 一干人平安喜乐地在元沐宫兵分两路,各表一枝。 这厢元沐宫外气氛融洽,可元沐宫里头却是如临大敌,萧珅虽然宠爱萧锦,可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让其自行做主,若是到了需要劳动这尊大佛的时候,那么必然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娘娘,阁老已经到了门外了。” 萧锦登时头毛一炸,半晌才定下神来,“请阁老进来。” 青浣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提醒道,“娘娘,您忘了屏风了。” 萧锦心烦意乱地摆摆手,“无事,待一会阁老进来你们先出去,你去周围守着,别叫闲杂人等进来。” 这是有私密话要谈了,青浣点了点头,“娘娘尽管放心。” “臣见过娘娘。”萧珅进门后按礼给萧锦请安,青浣将人带进来后便悄悄出去了。 萧锦坐在凤椅上,乍一听见从上辈子起便没听到的父亲声音登时鼻头发酸。她自重生以来便一直留在宫中,加上望帝防着她,她也没机会回府,更别说见到萧珅……原本还指望着春狩时同父亲见一面,不想竟然提前心愿得偿! 虽说先前有些紧张,可在担忧自己行差踏错之余,更紧张的却是见萧珅,上一世萧珅死得狼狈,她没想到这一世竟然还有机会父女相见。 这是她自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老父,一时间竟然鼻头一酸,落下泪来。 萧珅半晌没听见萧锦说免礼的声音,倒是隐约听着有哽咽声,狐疑地抬头往上看,这一下登时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了?” 萧锦便伸手擦眼泪边哽咽着笑道,“无妨,只是许久不见父亲,很是想念。” 萧珅心头登时一软,刚想伸手像以前一般去摸一摸女儿的头,却忽然被她身上的明黄色晃了一晃,这才想起女儿的身份非同昔比,抬起的手终于还是放了下来。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般?” 他声音温和,可落在萧锦耳中愈发催泪,她抬眼看向萧珅一世未见的面容,脑海中浮起的却是当日萧珅咳血,生生累死在案头的情形,她彼时正在替望帝处理积压的奏折,接到消息赶过去时已经晚了。 那么宠爱萧锦的萧阁老,竟然死时一句话都没来得及给女儿留,他是积劳成疾,死时身上瘦得只剩了一把骨头,面前摊开的奏章上满满都是触目惊心的黑红血迹。 前世情形和今生重叠,萧锦终于按捺不住,站起身来抓住萧珅的衣角,如儿时一般哀哀哭泣了起来。 这一下换了向来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萧阁老大惊失色,也顾不上礼节了,忙不迭伸手环住女儿,温声问道,“这是怎么了?若是宫中有什么不顺心同爹爹说,爹爹帮你出气便是。” 他声音入耳,萧锦却只觉得越发伤心,死死埋在萧珅肩头不动,萧阁老也只得站着任女儿抱着,心中却是疑云四起。 萧锦的性子他清楚,她生性最是要强,自懂事之后便从未在他面前哭过,眼下怎会如此失态,难不成真是受欺负了不成? 一念及此,萧阁老的脸登时阴了下来,不管是谁,谁敢欺负他家阿锦,他势必不会放过他! 萧锦哭了好一会,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抱着的肩背温暖宽阔,是幼时最安心的天,这才不好意思地放开父亲,可刚才哭的太失态,萧大皇后悲哀的发现,自己竟然犯了小时候许久没犯的毛病,哭起来就玩命的打嗝。 眼见得萧锦哭得直打嗝,脸上妆容花了也没来得及擦,就像是小花猫一般,萧珅左右看了看,起身去为女儿倒了杯茶,摸了摸她的发顶,“出了什么事?可是有人逼迫于你?” 萧锦捧着热茶,半晌才摇了摇头。她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刚才哭那么伤心是想爹了! 萧珅叹了口气,又从袖中取出帕子,冲萧锦招了招手,“过来,瞧你哭得多难看。” 萧锦脑中轰然一炸,随即面上绯红,这分明是幼时她母亲刚去世后,萧锦淘气,下人管不住,萧珅无奈之下只得在袖中揣着帕子,一下朝便回来替自家闺女收场。 上辈子倒还不觉,没想到萧珅竟然当真将这习惯一直保留了下来,她上一世一直埋怨父亲固执,现下想来却是对她的温柔慈爱都隐藏在了细节之处。 “本……我自己来就好。”萧锦木着脸接过帕子,转到后头去重新洗了个脸,再自行略微上了些妆,这才好意思再出现在父亲面前。 至于那帕子,自然是没得还了。 萧珅见她回来后又是一副正襟危坐的神情,好笑之余不免有些心酸。他的阿锦最是跳脱,什么时候竟然在宫中养出了这样一幅拘谨的性子? “您这次来是为了赐婚一事?” 萧珅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想起方才萧锦哭泣的情形,满肚子的责备之语又生生吞了回去,“这次便算了,若是下次再有此事,还请娘娘思考再三后再做决定。” 这对萧珅而言已经算很轻的责备了,萧锦听后却叹了口气,“这是皇上的意思。” “臣知道,”萧珅已经恢复成平日的萧阁老,淡淡道,“可这是天家的意思,不是萧家的意思。” 两父女正在大眼瞪小眼时,忽然听得门外青浣的声音无奈响起。 “启禀娘娘,容嫔求见。” 萧锦登时皱了皱眉,“她这会来做什么?” 萧珅瞥她一眼,“娘娘怎的现在变得如此心浮气躁?” 萧锦一哽,随即低下头道,“女儿受教。” 容嫣是双身子的人,总不好让她一直在外边等着,萧锦和萧珅对视一眼,叹了口气道,“让她进来吧。” 萧珅看了女儿一眼,目光中隐隐有赏识之色。 容嫣的肚子眼下可是宫里的宝贝,此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冲着的就是萧珅,既然如此,拒绝是决计无效的,倒还不如让她进来,看看她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容嫣进门后见到萧珅果然没有露出半点意外的神情,三人略做寒暄后,便进入了正题。 “不想竟然在此处遇见萧阁老。”容嫣低下头,手下意识扶上腹部,眼中隐隐有怀念之色。 萧锦微微眯起眼,“不知容嫔此来有何要事?” “嫔妾只是看着萧阁老,忽然想起了嫔妾的父亲,一时间有些失态,还请娘娘恕罪。”容嫣这才回过神,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浑身一颤,“嫔妾……嫔妾此来是来请求娘娘收养嫔妾腹中之子。” 她竟然毫不避讳地在萧珅在场时便提出了这个要求,这下萧锦哪还能不明白,这哪里是来请安,分明是来投石问路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都来一发神展开XD 第65章 枝蔓相连 虽然是父女,可毕竟若是萧锦和萧珅直接相见叫外人瞧见还是不太好,也正是因为此,容嫣进来前青浣已当先一步先行将珠帘布置好,然后站在一侧当背景。 萧锦隔着层珠帘看萧珅的脸只觉得仿佛雾里看花一般,便连那股子似笑非笑的神情都带了些别样的意味。 容嫣却还全然不觉,垂下头低声道,“娘娘,嫔妾乃是真心所言,这孩子若是能托在皇后娘娘名下,乃是他的福气。” 虽然知道容嫣此来就是冲着萧珅,可话都说到这种明面上,也便由不得萧珅不告辞了,“臣忽想起还有一事,先行告退。” 萧锦皱了皱眉,她还没来得及同萧珅多说几句话便被容嫣搅了局,如此情形之下,教她如何能不对容嫣产生恶感? 容嫣自是知道自己此来不讨喜,可她还是咬了咬牙,自进门后头一次直接对萧珅开口,“请萧阁老留步!” 她声音中透着几分焦急,听起来倒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 萧珅原本都已经快走到门口,闻言顺势停下脚步,“容嫔娘娘可还有什么吩咐?” 容嫔咬了咬下唇,竟然起身径直走到了萧锦面前跪下,她回头看了萧珅一眼,声音中满是哀切。 “嫔妾在此请萧阁老作证,嫔妾是真心愿把孩子送与皇后抚养,若有半句假话,愿受天打雷劈!” 谁受天打雷劈说的都不清不楚,诚意可想而知。 你愿意把孩子给人,本宫可不愿意帮你养孩子。萧锦这句话在心中转了一转,忽地想到了夏望之。 望帝的身世就是这般,其母良嫔身份低微,却碍于皇后强逼,不得不忍痛将孩子“送”给皇后抚养,自己却思子成疾,没几年便去了。也亏得夏望之福大命大,跟了个好先生不说,先帝还赐了个门好外戚,这才能坐上这个位置。 若是她当真一时头热接了这个孩子,那才是真正犯了夏望之的忌讳,这后宫里还能有她的好? 容嫣见萧锦半晌不答话,反倒是镇定了下来,“娘娘莫不是不信嫔妾?” 本来容嫣这段时间表现得足够聪明,还萧锦真真让高看了她一眼,可眼下看来却还是没脱离原先的窠臼,便连使起这些阴谋诡计却也脱不了那股子小家子气。 真真是歹竹难能出好笋,这样的母亲……孩子资质可想而知。 萧锦叹了口气,“母子天性,哪有你这般将孩子朝外送的?这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 容嫣听萧锦语气松动,还以为她当真被打动,忙不迭解释道,“请娘娘明鉴,嫔妾身体不好,担心这孩子出来便体弱,想着在娘娘身边能得到更好的照顾,娘娘是个慈爱的性子,必然会将他视若己出,请娘娘相信嫔妾的诚意!” 萧珅却在此时笑了笑,插了句话进来,“容嫔娘娘此话差矣,皇后她自己从未生养过,又是个粗疏的性子,即便是有这个心却也未必能照顾周到。” 容嫣面色白了白,她原本打的好主意,若是萧锦同意了,必然会引来夏望之的不喜,若是萧锦不同意,萧珅想来也会劝说她同意。 毕竟国丈离天子的外祖差的可就只有那么一丁点,她可不信有人竟然能够忍得住这等诱惑! 可她眼皮子浅却并不代表旁人也是。 萧锦暂且不论,萧珅这等在大夏朝上安稳坐了十数年内阁阁老,最后更是一跃成为首辅兼辅政大臣的老狐狸,她容嫣这孩子能不能生得下来尚且两说,就算话说难听一点,她容嫣会生,难不成他家阿锦便不会? 再说透一点,只要这位置上坐着的人流着的是萧家的血,天不天子,究竟是谁说了算? 容嫣没想到竟然会被这父女二人同时拒绝,失望之余却反倒心中更踏实了一番。她此来也不过是投石问路,能设计萧锦固然好,可眼下能堵死了萧锦抢她孩子的路却也不差…… “容嫔身子不好,有这个闲心左思右想不若安心养胎。”萧锦轻描淡写道,“眼下这孩子才是最紧要的,若非必要,请安还是免了。” 容嫣面色瞬间惨白,她设计萧锦之事虽然不太高明,可却也没想到这位向来高高在上的大夏皇后竟然会如此拉下面子来当众斥责她,这分明是对她不满了! “娘娘……” “行了,本宫无意拆散你们母子,更无意对你做些什么,回去吧,本宫和父亲还有话要说。” 容嫣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垂下头应道,“是。” 萧珅原本只是想看看萧锦的应对,此时见她小女孩出气一般的举动却反倒觉得好笑。他也是早便听说过容家的容嫣养得骄纵,眼下看来倒是似乎比传闻好了不少。 只不过,阿锦不喜欢的,那便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待到容嫣强打着精神告退后,萧珅不赞同地对萧锦摇了摇头,“你何必将话说的如此之死?万一……” 萧锦哼道,“就算万一本宫也不打算养别人的儿子。” 萧珅何等敏锐之人,他挑了挑眉道,“太后娘娘最近可是做了什么不曾?” 太后大寿那日安乐王的丑事旁人说不得还不清楚,可对于萧珅而言又如何会是秘密?即便太后偏宠幼子,可这做法也未免太过了些,也难怪太后同皇上母子离心。 “若说是做了什么……”萧锦懒懒道,“怕就是日日防着本宫对容嫔下手。” 萧珅皱眉道,“太后竟然对你如此防备?” 萧阁老向来护短,平日里尚不明显,可若是有人上门来挑三拣四,那么便说不得会胳膊肘朝内弯了。 更别说还是向来得宠的萧锦。 萧锦嗤笑一声,“防备其实倒也说不上,毕竟眼下宫里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容嫔,太后瞧着谁都可疑,自然便率先从本宫开始。” “明哲保身便是,”萧珅不以为意道,“容家成不了什么气候,切勿把自己赔进去。” 他这话里透出的意思可不少,萧锦坐直了身体,“您的意思是?” “字面意思,”萧珅道。 萧锦:“……” 同女儿随意说了几句容嫔怀孕一事,萧珅的注意力便集中到了钱孟起的婚事上来,毕竟望帝还年轻,子嗣之事说不上太急,更何况大婚也还没多久,宫里也才传了第一个好消息。 ……若实在望帝的种不行,借种对萧阁老而言又能算多大的事? 后宫与前朝,毕竟总是枝蔓相连。 “你可知道,经此一事之后,在旁人眼中,钱家同萧家便绑在了一处。”萧珅看了萧锦一眼,目光中看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 萧锦却抬头和他对视,“依父亲之见,是希望看见天子开疆扩土,还是墨守成规?” 萧珅道,“若是四邻来犯,扬我大夏声威势在必行,若是只为穷兵黩武,当然要强行劝止。” “明知不可为而为……”萧锦却轻轻笑了一声,没有再继续接着刚才那句话说下去,“若是您想要一个昏庸的天子,大可发动朝臣对此事谏止,但若是您想要一个肯舍身天下的天子的话,那本宫建议……您还是顺着皇上为妙。” 这话说的内里含义可就深了。 夏望之要兵权这无可厚非,可这究竟是对外还是对内,是攘外必先安内还是通过向外扩展从而转移内部矛盾……萧珅可不会因为萧锦的一句话便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欺瞒过去。 “穷兵黩武,劳民伤财,岂是明君所为?” 萧锦坐得端端正正,双手在膝上交叠,正是最标准的坐姿,便连整个人看起来都多了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意味。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若他当真想为,又有何不可?” 她轻声道,“皇上同太后娘娘不和,此事按理来说不应由本宫来言及,但眼下太后偏宠安乐王,朝中却又无旁大事,若不给皇上一个对外扩展的机会,说不得他的精力便会转到不务正业上去。” “眼下皇上的心思已然不在政务上,偶然对钱将军表现出了兴趣,若是不借此机会让他的心思转回正轨,以后怕是再有这等他主动的机会,可就难了。” 萧锦的话倒的确让萧珅陷入了沉思。 的确,望帝对于执政一事向来兴致缺缺,此次难得表现出如此积极,说不得当真是一个让他走上正途的机会。 萧锦正色道,“父亲,对您能够让手下文官放下门户之见,女儿很是欣慰……” 萧珅瞥她一眼,“有话直说。” “还望您暂且放钱家一马,”萧锦诚恳道,“此事同皇上有关,请您……手下留情” 萧珅定定看了她片刻,忽地笑了起来,“女大不中留……倒是你第一次为了皇上的事情这般说话。” “那您的意思是……”萧锦趁热打铁道。 萧珅却只是宠溺的一笑,没有回答。 父女俩自是其乐融融,可不多时,容嫣满脸苍白的去了元沐宫,不多时却又神思恍惚出来的消息便在宫中传扬开来。 偏偏这位宫里的大红人回到千栩宫反倒什么都不说,只是神思不属地坐着发呆,到了晚上便卧床不起。请了刘太医来看说是思虑过度,当即便开了几服安胎药。 容嫣原本服了药稍稍安顿了点,可到了下半夜却惊见了红,刘太医能耐有限,反倒越救治越是惊险,落红一直止不住,到最后连太后和皇上都惊动了! 眼见得再下去就要滑胎,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被紧急唤来抢救,可容嫣体弱,胎儿月份又小,一众太医都束手无策,后来还是牵机冒险使用了针灸之术才将胎儿保住! 经此一役,非但是容嫣,连太后都属意牵机来担任容嫣的太医,刘太医灰头土脸的回了太医院自不提。 可容嫣的胎儿保住了,接下来牵机却在她的安胎药中发现了玄机,不知是谁将安胎药里加进了旁的,一副补药登时变成了滑胎的虎狼之药! 望帝登时大怒,“给朕查,究竟是谁这么狗胆包天!” 作者有话要说:好不容易上位一章就被挤下来,刘太医哭晕在厕所……orz 第66章 一笔乱账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大夏子嗣向来昌盛,可不知为何,到了夏望之这一代时却变得格外艰难。望帝继位三年后,这是他后宫中的第一桩喜讯,由不得他不在意。 眼下容嫔这有孕的消息都还没捂热和,竟然就有人敢动手,这简直置他于何地! 就连太后都连连皱眉,这后宫也不知是中了什么晦气,接二连三的出些腌臜事,看来年后请有道高僧来宫里做做法是势在必行了。 萧锦自然不知道那边那对面和心不合的母子在想些什么,她正不动声色地借了青浣的力站着,舒缓片刻站了半晚上有些酸疼的腰。 其实站久了精神紧张倒也不打紧,可偏偏让她知道了牵机在里头,这一放松下来可好,就算她想再故作担心都难了。她亲手挑出来的杏林圣手若是连这么点小小波澜都堪不破,那也就枉费了她这一番苦心。 她从重生伊始就早早埋下了一步棋,可却没料到这状似无意的一步真能让她在某些时候占尽了先机。 青浣小心支撑着萧锦,周围人多,旁人或许还在揪心万分,为着容嫣肚子里孩子可能牵动的局势而担忧,可当萧大皇后大晚上得到消息赶到千栩宫,得知牵机已然在内后,心早已放回了肚子里。 夜半正是人最困倦不堪的时候,萧锦面上依旧是那副担忧的神情,可目光却是无比清明……这会人的神态反应都最不会作伪,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太后毕竟年纪大了,在得知容嫣胎儿保住后顿时松了口气,这一松劲倒好,整个人登时就觉得不舒服起来。 墨香一直在一旁陪着,见状忙命一直在旁边待命的牵机过来看看。 太后一晚上提心吊胆,现下见着太医就有些头疼,疲倦地摆了摆手道,“哀家无事,只是年纪大了有些经不起劳累,今儿个折腾的够多了。” “母后,您还是看看吧,”萧锦劝道,“眼下容嫔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了,您可别身体欠安,这宫里还得多多仰仗着您的福祉。” 太后听得心情舒畅,就连胸口的憋闷都好了些,“还是皇后会说话。” 见太后态度松动,墨香连忙命牵机过来,隔着人群,萧锦同牵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眼神暗了暗,随即又是平日里那副冷清的模样。 “臣天生体温较旁人低,冒犯之处,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牵机的手搭上太后的手腕,突然传来的冰冷温度让太后登时抖了一抖,方才在温暖的室内有些混沌的头脑忽地清醒了些。 见太后一抖,墨香登时又惊又怒,“大胆!” “无事。”太后疲倦道,“这也怪不得他。” 牵机诊脉很快,迅速便收了手,墨香被他这一眼看过来,她身为宫中多年的老人竟然一时间都没能接上话。 牵机还是那副冰冷的性子,抬起眼看人的时候眼睛如同无机的黑色深潭,除却看淡生死外,更有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漠然。 “启禀太后娘娘,您只是今夜多有劳累,回去休息休息便好了。” 他竟然是连服药都没开,这下连萧锦都不由有些皱眉,“陈太医,不需开服平安方?” 牵机是陈医令的弟子,对外一概宣称乃是其义子,自然也便跟着姓了陈。闻道萧锦这般问,牵机顿了顿,这才开口道,“太后最近可是一直在服平安方?” 虽然不知其意,但墨香依旧点头称了是,牵机看都没看萧锦一眼,全程都是低着头的守礼模样。 “太后娘娘身子康健,若是少吃些平安方,以食补为主,想来应当比日日喝平安方有效。” 他这话直白无比,赫然一棒子打死了一太医院的老太医。 宫里的女眷绝大多数都是思虑过重,时不时便要喝上一段时间的平安方,倒也是多年来的传统了。 反正宫内日子漫长,除了费尽心思琢磨些有的没的,可还能做些什么? 太后却似乎被他这句话来了兴趣,“你的意思是,哀家可以不用喝平安方了?” 牵机依旧低着头答道,“太后娘娘当以食补为主,是药三分毒,若非必要,以食补为主,辅以针灸等手段,效果当也不差。” 众人这才想起方才这位可是靠着一手出神入化的针灸救回了容嫣肚子里的孩子,一时间看牵机的眼神也越发热切了几分。 太后也点了点头,“倒也有些道理,不过不可掉以轻心。说起来,容嫔肚子里的孩子现在如何?” 她这话一出,萧锦心中登时清明,太后毕竟还是惜命,就算听起来有些动心却也还是打算在旁人身上先试试。 眼前不就摆着个现成的容嫣? “胎儿是稳住了,”牵机道,“方才臣又检查了容嫔娘娘今晚的药渣,的确是有人在里头加了些川牛膝,药性相冲之下才致使娘娘险些滑胎。” “来人,将千栩宫里里外外好好搜查一遍,”萧锦沉下脸吩咐道,“能在容嫔药里下药之人必定是熟悉此处之人。” 容嫣的小心众所皆知,连做饭都是小厨房做,更别说顶顶重要的安胎药。 萧锦还没说完,便听得望帝冷冷道,“去太医院查谁最近领了川牛膝,再彻查今晚可有什么人进出过千栩宫,统统绑了押到到这来!” 望帝罕少动怒,后宫之事也多半是交给萧锦处理,眼下竟然直接插手此事,表面上看起来是动了真怒,实则……萧锦心中暗暗冷笑。 容嫣是从元沐宫回来才遇到此事,之前在宫内可是她和萧珅会面,萧珅又一定临时起意要在今日进宫,安知此事与萧家无关? 若说到元后嫡子才是正统,容党和萧党又是政敌,连萧锦自己想想都觉得疑点甚多,更遑论夏望之了。 便连一直维护她的太后在此时却也选择了沉默……这宫里的个个都是人精,没谁会在情势未明时表态,何况太后也是在抢了良嫔的孩子之后才有的夏衍。 一笔乱账。 千栩宫里里外外被封锁了个严实,所有太监宫女被一个个单独拉到一边去盘查,但凡有两人口供不一致者必定会反复审问,上刑更是家常便饭,势必要查出真相为止! 不多时,区区一个千栩宫便查出了两对今晚不在,偷偷出去偷情的对食儿,还有悄悄藏了容嫔首饰的,还有偷了宫中摆设的……零零总总,望帝越看越是面色青黑。 被揪出来的太监宫女抖抖索索跪在院子里,满面惊惶之色,一众被查出的物事零零散散摊了一地,内里更有春宫□之物,其大胆放浪,看得周围之人不由纷纷红着脸扭开头去。 一个千栩宫便已然风气败坏至此,更遑论他大夏的后宫! 不多时,被派去核查太医院之人便回答,川牛膝用之人向来极少,这些日子来太医院要过川牛膝之人唯有元沐同千栩二宫。 萧锦倒是没想到竟然此事会牵扯到她头上,登时皱了眉头,“本宫何时要过川牛膝?” 青浣思索了片刻,忽地想起一事,附耳在萧锦耳侧轻声道,“娘娘,芝华受伤那些日子,刘太医开的药里就有川牛膝!” 萧锦神色一动,却反倒微微笑了起来,草蛇灰线……没想到容嫣竟然也聪明到学会了这一招,倒是之前一直都小看她了。 “娘娘?”青浣不敢再多言,看着萧锦忽然面露笑容却反倒更担忧了起来。 早知当时她和芝华就不该擅作主张,若非如此,又怎会给了人嫁祸的机会! 夏望之冷笑一声,转身看向萧锦,“皇后,你要如何解释?” “是臣妾宫里的一个宫女,”萧锦坦然看向望帝,“她先前受了伤,刘太医开的药里有川牛膝,臣妾不通药理,倒是刚刚才得知。” “皇后倒是推的干净,”夏望之嗤笑一声,“受了什么伤,竟然需要用到川牛膝这等活血之物?” 萧锦打雁打多了,没想到竟然反倒被雁啄了眼,“若是皇上不信,大可传刘太医来问。” “太医院抓药之人也可以唤来问问,”萧锦补充道,“若是没了方子,谁敢给药?” 夏望之踱到萧锦身边,附耳轻声嘲道,“元沐宫要给药,谁还会不给不成?” 萧锦坦然地看着他,“皇上难道就不奇怪,芝华明明受的是廷杖,为何刘太医要给她开活血之药?” 夏望之只是冷冷一笑,“把千栩宫的药找出来。” “再查!” “千栩宫找不到,就往别处去查,朕就不信了,这风声眼下还没人能传出去,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胆敢在朕的眼皮子低下胡作非为!” 搜寻的范围扩大了,之前还只是查了下人们的房间,千栩宫身份高的几位房间可都还没动,这下得了圣旨,就连容嫣躺着的房间都遣了宫女去细细搜查了一遍, 正当此时,一个奉命彻查千栩宫的太监忽然奔出来,小声在王公公耳侧说了几句,后者登时面色大变,“皇上,川牛膝找到了。” “在何处?”望帝微微眯起眼,神色狠戾。 “在……祁兰的房间内。” 第67章 无头公案 元沐宫和千栩宫都扯上了联系,此事自然非同小可,王太监不敢怠慢,连忙差了人去让太医院的医令过来。 夏望之紧紧抿着唇角,无人敢出一声,一时间场内气氛紧张到了极致。 正在剑弩拔张之际,太医院新任的张医令擦着汗赶来了,“启禀皇上,元沐宫的药的确是刘太医所开,方子现下都还在太医院。” 方才那帮子太监宫女被揪出来时,祈兰还皱着眉头站在一边,看着这些腌臜东西满面嫌恶。她平日里向来自大惯了,连容嫣都不太放在眼里,更别说这些在她看来不过只是蝼蚁的玩意。 她素来行事高调不知收敛,在宫中自然得罪了不少人,可容嫣看重她,众人也只能敢怒不敢言,没想到此时竟然爆出是藏在祈兰床下,多少幸灾乐祸的目光一瞬间便齐齐投了过来! 祁兰原本只是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好戏,她自诩清白无比,自然没想到事情竟然到最后会着落在自己身上,闻言先是一惊,随即下意识反驳道,“此事绝非奴婢所为!” 她还要说什么,可被夏望之那冷冰冰的目光一剜,在容嫣面前再嚣张的性子却也被生生给压了下去。 一定是错觉,祁兰只觉得一瞬间浑身汗毛直竖,就这么个昏君怎么可能有如此锐利的目光? 不多时,那藏在祈兰床下的川牛膝便被人拿了出来,祈兰一眼看见那包着川牛膝的帕子,登时面如死灰。 “启禀皇上,物证在此。” 夏望之冷哼一声,视线却从萧锦身上一扫而过,萧锦反倒微微一笑,“皇上若是不信,大可去臣妾的元沐宫一搜。” “都说了是药渣了,即便有也早都被人吃进了肚子里,”望帝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烦躁,“连那宫女都被你送出宫去了,你这还是打算叫朕查什么?” 萧锦眉毛微微一挑,这是……夏望之在示弱? 不过既然望帝有心放过元沐宫,她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可正当此时,太后疑惑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这……不是衍儿的帕子?”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就连萧锦都被呛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向包着川牛膝的物证。 祈兰脸色惨白,浑身都剧烈颤抖了起来,这是她藏下来的夏衍的唯一一件私物,自认为绝没有任何人发现,可谁知竟然在这时被翻了出来,还被包在药了容嫣的物证之上! 若是当真细查起来,夏衍身为王爷,却伙同宫妃身边宫女企图谋害皇嗣!还是望帝的第一个孩子! 何等其心可诛! 如果祈兰承认是她所为,那么夏衍这帕子又该如何解释?若是单单解释为祈兰对夏衍心有绮念,悄悄偷来了一条帕子,可却为何又同容嫣险些滑胎一事扯上联系? 这原本便是一个压根无解的死局。 萧锦看着祈兰,眼中隐隐有明了之色,虽然祈兰平日里行事张狂着实不讨喜,可却没想到竟然落到了这个下场。 容嫣连容家安插到她身边的人都想下手,如此看来,岂非是想脱离容家的控制? 果然……肚子里有了孩子,就连腰杆都硬了。 祈兰的嘴唇剧烈抖动着,往日里的心高气傲一瞬间失去了踪影,她其实并不笨,一时的惊慌下来,自然明白了嫁祸于她之人的深意。 私藏了安乐王帕子的她自然是要死的,可她临死前,却还要拖上夏衍一起下水! “此事……的确乃奴婢所为。” 在众人的目光下,祈兰咬着下唇,一点点的跪了下去。 “奴婢一直对安乐王……心存妄念,娘娘怀孕的消息传开之后,有人同奴婢说愿给奴婢一条安乐王的帕子,但条件则是,要奴婢给娘娘的安胎药里下药。” 祈兰咬着牙,眼睛里都是血丝,看起来倒是分外的可怖,“奴婢一时鬼迷心窍,答应了那人的要求。” 萧锦身为后宫之主,此事自然不能让夏望之来问,更遑论此事还牵扯到皇家秘辛,若是亮在明处也太过难看,见周围之人都是一副竖起耳朵的样子,萧大皇后叹了口气,沉下脸道,“闲杂人等退下!” 夏衍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同宫中宫女扯上联系,这下就连太后的表情也很不好看了,若非方才是她太过情急关心,又怎会脱口而出此物乃是安乐王所有? 都怪这房内暖气烧得太足,就连人头脑都有些昏昏沉沉! 夏望之却忽然笑了笑,那笑声中寒意森森,就连萧锦都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朕的第一个孩子,就闹出这么多事。” “还有什么好退下的?这宫里就这么大,人就这么多,朕可不想这次完了还有下次,今日完了还有明日。” “都留下,朕要好好审问这贱婢,看看究竟是谁竟然这般狗胆包天,连朕的龙子都敢动!” 望帝既然发了话,众人自然只能留下,太后微微眯起了眼,却在身边墨香姑姑打算上前时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张医令将药材领用的册子献上,夏望之翻了翻,面色更是难看。 元沐宫领用药物之人乃是一个小宫女,可千栩宫那人,却分明是前些日子已经被赏赐给夏衍的香雪! 难不成……此事当真和夏衍有什么关系? “你说有人给你川牛膝,”望帝合上手中册子,冷冷开口,“可太医院的记录却分明说是千栩宫的人去领用的,安知那人不是被你借着容嫔的名义授意?” 他这话有些没头没尾,祈兰一哽,随即却忽然古怪地笑了笑,“皇上,众所周知,前些日子千栩宫一直不是冷宫,胜似冷宫,奴婢连门都出不了,更谈何去领药?” “更遑论后来容嫔娘娘怀了孩子,宫里这么多人都如此紧张,奴婢又是千栩宫的人,太医们难道都没长脑子,为何会把这药给奴婢?” “奴婢虽然不懂药性,可刚才也听陈太医说了,这川牛膝是有活血功效的……”祈兰顿了顿,“敢问是哪个太医,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把药给了千栩宫?” 祈兰说完这几句话后就不再多言,端端正正跪着,像是在等待上面的发落。可她说出的这几句话却像几把尖刀一般插得旁边张医令身上三刀六洞,汗湿重襟,就差跪在地上以头抢地证明清白了。 “皇、皇上……此事微臣的确不知。” 夏望之却看了他一眼,冷淡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那朕还要你做什么?” 张医令浑身汗毛都炸了,腿一软顿时跪在了地上,“臣、臣这就去查!” 夏望之眯起眼,也不再看他,“身为太医院医令,却一问三不知,连太医院的药材都能随意任人取用……” 他每说一个字,张医令浑身便抖一抖,到最后已经抖如筛糠,面若金纸,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依朕看来,你这项上人头,怕也不必再留了!” “皇上且慢,”太后却在此时开了口,及时阻止了依着望帝命令上来拖人的侍卫,“你不是要查出真相,不查出太医院是谁给出了药物,杀了他又有何用。” 若是不查清楚,就这么容许此案最后又落在了无头公案上,那么夏衍才是真正脱不开干系了,太后如此怜惜幼子,又怎会容许此事发生? 张医令侥幸逃得一命,瘫在地上有如死狗一般,半晌都直不起身来。 太后嫌恶地看了他一眼,“还不去把事情查清楚!” “是、是,微臣这就去,这就去!” 看来祈兰这是知道自己此次必死,所以打算拖人下水了。萧锦却反而来了兴趣,容家安插在容嫣身边的眼线,按理来说应当不会是蠢人,多半是平日里容嫣太过愚蠢懦弱,这才让祈兰这种棋子反倒爬到了头上来,更别说还要专门费上这么大的功夫来除掉她。 是祈兰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还是容嫣另有打算? 事关小命,张医令自然不敢怠慢,不多时便去而复返,带回来的消息却让每个人都吃了一惊。 千栩宫的川牛膝竟然也是刘太医所开的方子。 先前牵机妙手回春救治了容嫣之后,刘太医便垂头丧气回了太医院。虽然此人平日里向来好大喜功,可毕竟多年同僚,众人也以为他不过是受了平日里被他呼来唤去的牵机突然受重用一事的刺激,也无人去自讨没趣。 方才得知查方子后他虽然面色不对,可毕竟辛劳了一晚,众人都以为他是受打击过度,也便无人在意,分头各自去休息了。 可就在刚才张医令来回这一小会功夫,再去看刘太医时才发现,此人竟然已经死在了房间内。 太后的面色却当先变了,“可是自尽?” 张医令暗叹时日无多,边擦着汗边苦着脸道,“刘太医乃是自己服了断肠草自尽,旁边还扔着药瓶子……” 他没说的是,刘太医的死状极为狰狞,临死前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怖之极的东西,连眼珠子都凸了出来。 这一下线索又断了。 夏望之怒极反笑,“祈兰,你倒是说说,千栩宫内有人给你川牛膝,但当时取药和开方之人都是死了的刘太医,那么,给你川牛膝的人是谁?” 萧锦好整以暇地看着祈兰,打算看看这位容嫣的前侍女要如何“回报”自己的主人。 祈兰低着头,唇角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皇上,这千栩宫里谁还能差使得动刘太医?” 她话音未落,嘴角忽然淌出血来,整个人往后一倒,竟然是就这么咬断了自己的舌根,显见得是不活了! 她这动作毫无征兆,就算离她最近的夏望之都阻止不及,望帝伸出的手还止在半路,眼下才是真真的死无对证! 夏望之怒极反笑,手重重往后一甩,险些扇了王公公一个趔趄。 “个个都是聪明人,死得一个比一个利索干净,朕瞧着倒当真是聪明之极,聪明至极!” 第68章 手到擒来 刘太医和祈兰的死为宫里蒙上了一层阴影,这孩子尚未出世,身上便已背负上了两条人命。 就连夏望之也心情不好了好一段时间,非但不像平日里那般拈花惹草红袖夜添香,竟然连容嫣处也是除了白日里探视一番便绝不再多留。看起来像是在清心寡欲为这孩子祈福,倒当真是一副转性子了的模样。 可无论如何,容嫣的孩子终究还是没事,而钱孟起的婚期,也在纳征算了吉时之后,终于姗姗来迟。 有皇后娘娘亲自赐婚,又有望帝特地准备嫁妆,为钱孟起硬是铺起了十里红妆的门面,天家的风向可想而知。 而婚礼当日,向来不参与此类场合的萧阁老给出了天大的面子,竟然亲自到场做贺,虽然只是略喝了杯薄酒,可钱孟起依旧受宠若惊,亲自将其请到上座敬了一杯。 这个人情着实卖的大了,萧珅身为文官之首,又是内阁首辅,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到场,无异于默认了萧党对夏望之宠幸武将一事表示了支持。同时,也是在为夏望之接下来可能的出兵征伐先行铺路。 萧珅并未久留,送上贺礼后便告辞了,可他这一来,整个席上的气氛登时不一样了。 钱孟起亲自送到了门口。他身为望帝宠臣,替武将们挣足了面子,前来道贺之人本就络绎不绝,更加上还被武将们着实灌了一番。即便他是海量,可眼下脑袋里还有些晕乎,连面上的惊讶表情都还没能收拾完全。 萧珅见他神色反倒只是微微一笑,“钱将军大喜。” 钱孟起想起在关东时曾听闻的族内秘闻,酒登时醒了一半,先是一愕,随即深深一礼,“谢阁老大恩。” 萧珅却笑了,“皇后亲自做媒,老夫如何能不来?” 这是摆明了看在萧锦的面上,萧珅爱女之名京城皆知,萧阁老也就是明明白白了告诉钱将军,老夫之所以来就是为了萧锦。 这人情,卖给的可不是天子,而是皇后。 旁人也就罢了,可这是两朝元老的萧珅……这话一说出来,不免就有些令人寻味了。 钱孟起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谢阁老吉言!” 堂上鼓乐喧天,也无人听清他二人究竟说的什么,萧珅知道他明白了意思,笑眯眯转身告辞。 钱孟起在门口亲自笑容满面送人,可眼中神色却是晦暗不明。 萧珅亲自光临钱孟起婚礼之事很快便传到了望帝耳中,后者原本为了昭示圣宠,也去钱孟起婚礼上露了个面,可他着实不愿意坐在上首,转了一圈也便回了宫。 不想竟然就这么点时间居然就和萧珅擦肩而过。 见夏望之出神,王公公不知他究竟是喜还是怒,最近这些日子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关系看起来似乎缓和了些……可萧阁老出面,这又算什么事? 望帝的手指在桌上缓缓敲击,这是他思索时的习惯,王公公小心侍立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就怕惊扰了夏望之。 萧珅出面示好究竟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那日他执意要进宫见萧锦就是为了此事? 不像,萧珅地位稳固,而萧锦……只要萧珅还在一日,这个皇后位置也稳如泰山,那么,难不成是萧锦还打算干政? 不不,萧锦连后宫权柄都懒得接手,可若是单单为了容嫣有孕一事也未免太小题大做,刘太医一事看起来也不像和她有关。旁的不说,就凭萧锦那股骨子里的傲气,怕也是不屑于做这等下三滥之事。 又或者是萧珅想修复君臣关系…… 夏望之脑中一团乱麻,索性站起身来,打算去见一见萧锦,“摆驾元沐宫!” 王公公还在一边缩头缩脑企图将自己缩至透明,闻言脖子还没来得及伸出来,险些卡在肩膀里,龇牙咧嘴道,“皇、皇上?” 夏望之一转头登时皱了眉,“你这是在作什么?” 只可怜王太监颈骨卡住了一时动弹不得,歪着脖子苦着脸道,“奴才这就去准备!” 有了前几次的不幸经验,夏望之也没再摆什么悄无声息的去瞧瞧萧锦在做什么这一套,反而是光明正大的去了元沐宫。 从通报到摆驾,架子一应俱全,这下全了规矩,萧锦也只好按照礼数早早便出来迎着,做足了夫妻鹣鲽的模样。 夏望之瞥见萧锦没来得及收起的那抹不乐意,心情登时大好,“皇后看起来气色不错?” 萧锦皮笑肉不笑道,“不如皇上会养生。” ……原来皇后一直在关注着朕的日常起居,夏脑补帝望之忽然从内心升腾起了一股莫名的欣慰和优越感。 这样看来,倒也还不算俏媚眼抛给瞎子看。 萧锦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面露微笑的夏望之,“皇上?”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望帝猛然回过神,轻咳一声,“不请朕进去说话?” 萧锦:“……臣妾请了您几次了您在发呆。” 夏望之:“……” 两人在门口尴尬了片刻,青浣识趣地送上茶后便退了下去,萧锦抱着茶杯,似笑非笑看了望帝一眼,“皇上在臣妾这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日里也就罢了,近些日子如此修身养性,今日又到元沐宫来,敢问皇上,最近可是臣妾对皇上何处有所得罪?” “得罪没有,可满意却也无,”夏望之却反倒优哉游哉地笑了笑,“就算让旁人臆测又如何,难不成皇后竟然还是怕人闲言碎语?” 萧锦故意叹了口气,正色道,“皇上说对了,臣妾可是最注重风评和名声的了,皇上不是早就知晓?” 若说是之前,说不定夏望之还当真会信了她,可现下萧锦的所作所为,却全然令他看不透了。 夏望之看了萧锦一眼,难得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皇后,朕一直不明,你究竟为何要嫁给朕?” 萧锦品茶的动作一顿,隔着氤氲的雾气看来,对面夏望之的脸竟然有些模糊,“皇上以为……是如何?” 夏望之却惫懒地笑了笑,“没什么,朕只是随便一说,皇后可别当真。” 萧锦眯起眼看着他,不免疑心难不成望帝对她先前所作所为仍存疑虑,说不得还担心她行那太后夺子之事…… 天地良心,她可真不愿给人白养孩子。 这厢萧锦正胡乱猜测,那边却听得望帝道,“萧阁老今日去参加钱将军的婚宴了。” 萧锦手一滑,险些没打了手中的杯子,诧道,“什么?” 这一下倒是连萧大皇后都有些意外了,她虽然同萧珅言及请他手下留情,可却没想到萧阁老竟然会做到这般地步。 夏望之见她一直保持着惊诧表情,心中没来由地松了一松,打趣道,“尽管放心,不是去闹场子的,还送了贺礼。” 萧锦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句强调道,“……皇上,臣妾父亲乃是内阁首辅。” 夏望之:“说不定萧阁老老夫聊发少年狂,突然想感受一下第二春?” 萧锦:“……慢走不送。” “朕一直很好奇,萧阁老之前一直对钱将军态度中立,为何那日见了你之后突然变了态度不说,甚至还亲自参加他的婚礼?” 萧锦笑了笑,“这能满足皇上的心愿,难道不是件好事?” “臣妾自然无法决定父亲的想法,可却还是能够劝上一劝,”萧锦搬出自己当时忽悠萧珅那一套,诚恳道,“皇上之所以对钱将军施以重用,难道不是为了开疆扩土?” 萧锦的脸同前朝那帮喋喋不休的言官间忽然微妙地发生了重叠,这让夏望之不免有些不习惯,“说不定朕不过是想行那商纣之事。” “那皇上也得先有名妲己,”萧锦道,“皇上,有些话臣妾不当说,但后宫终究不是消磨时间的地方。” “与其让您把时间精力都荒废在莺莺燕燕上,臣妾倒宁可您有些别的想法。” 她不说野心,却也不说劝阻,只是平平淡淡地给出了她的意见,以免让夏望之怀疑乃是萧家野心作祟……说不得还是打着若是能唆使天子亲征,不定还会上演天子战死沙场好戏的准备。 这样会对他荒唐行事进行劝说的萧锦,才是他平日里习惯的皇后。夏望之这才从萧锦的身上寻到了些许熟悉感,皱眉道,“你今日倒是不同寻常?” 萧锦连萧珅都能连骗带蒙过去,有了先前的实践,眼下对付夏望之自然更是手到擒来。 “皇上此来多半是想问问为何父亲会对武将宽容,”萧锦轻声道,“若臣妾说是为了大夏,不知皇上是信还是不信。” 这一句话半真半假,可却似乎是踏实了望帝的心。 夏望之此人生性多疑,从不接受人无缘无故的好处,更担心每一步对他的示好后都存在陷阱。 若非如此,他也活不到现在。 可若是不在此时催上一催,夏望之不急,她可是有些急了……萧锦微微眯起眼,想起梦中她忽然回忆起前世身死时的一个细节。 她从墙上坠下的同时,似乎隐约间看见了夏望之的脸。 “虽说后宫不可干政,”夏望之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一副恩赐的语气,“可看在你为朕分忧解难的份上,朕就不治你的罪了。” 萧锦:“……臣妾谢主隆恩。” 夏望之:“免礼。” 萧锦:“……” “对了”,望帝临走时忽地想起一事,“朕打算下月去春狩,你若是想决定人选,现在便可以开始了。” 话毕,便亟不可待地转身而去。 这是利益交换,也是对萧锦的感谢,虽然不知为何,可却似乎在某种程度满足了望帝的心思。 虽然从目前来看,压根还看不出他算盘的任何苗头。 但萧锦冥冥中却有种奇怪臆测……当年她身死一事,背后藏着天大的隐情。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开始就会逐渐明晰暗线,主线也会逐渐明确了QVQ 埋线这么久总算能开始揭秘了好开森! 嗷蟹蟹AA妹纸的手榴弹,爱乃!=3= 第69章 幸不辱命 望帝打算春狩的消息一放出去,朝上立时便又是一片哗然,当即便有言官出来谏道,自古以来只有秋狩,何时传有春狩之理? 古人尚且有云春季乃万物初生,正需养精蓄锐之时,为何望帝却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难道就不怕有伤天和? 更有甚者直接搬出了容嫔此胎初一怀便不稳,要望帝为还在容嫔肚子里的孩子积德云云…… 可望帝向来是个拉着不走打着倒退的驴性子,言官越是进谏,他的决心就越坚定……大夏朝伊始以来最痛恨言官的一朝天子之治,正式拉开了序幕。 先前便有钱孟起武将当宠,接下来又有皇后亲自赐婚,紧跟着还有望帝春狩……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之下,言官们长久以来积累的怨气终于堆积到极致。 偏偏望帝意向坚决,压根在朝上对他们的哭天抢地不做理会,所谓祖宗礼法全然被视为无物,若是逼得紧了,直接便摆出一副此乃我大夏天下,干卿底事的模样,接二连三有言官在朝上撞得头破血流,可望帝全然不理会。 一时间,朝臣和天子的关系空前僵硬了起来。 元沐宫。 天色才刚刚蒙蒙亮,前夜在宫中陪了望帝一夜的秦端便借机来了萧锦处,借着早先约好的暗号进了门。 他前晚便传来消息,说是有要事相告,只可怜青浣顶着两个巨大的青黑眼圈守了一宿,就怕被旁人瞧见。 待到秦端站在萧锦面前时,后者已然梳洗完毕,神采奕奕,哪有半分困倦的样子。 这着实大大出乎了秦端意料,后者登时诚挚赞扬道,“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还有能早起的一天……啧啧,当真是可喜可贺。” 萧锦瞥他一眼,“让你去办的事如何了?” 秦端笑眯眯道,“幸不辱命。” 这一句话非同小可,萧锦登时坐直了身体,“你已经找到容恨水了?” 秦端点头道,“其实容恨水已然在回京的路上了,不然属下也没这么容易能找到他。” 从漠北到京城何止千里,她让秦端去做此事时间也并未多长……但若是这般说来,岂不是早在容晴进宫没多久,容恨水便已然开始往回赶。 那么容晴所言容恨水一定要让她进宫之言,看来是真的了。 萧锦停顿片刻,微微眯起眼,“你是在何地遇见他的?” 秦端摆了摆手,“属下可没时间去,这边皇上身边须臾离不得人……” 他故意说得暧昧,萧锦却连眼风都懒得赏他一个,“皇上身边再如何都有刘希,轮不到你。” 秦端:“……” “容恨水人呢,大概何时能到京城?”萧锦可没心思安慰秦大公子受伤的心灵,容恨水一来,她一直以来的计划才总算开始能落到实处。 她原本的计划是将钱家收入囊中,可不知为何这一世望帝竟然打压容家,转而扶植起钱家来……若是这样,夏衍身为安乐王,当真还能像之前一般借着关东王的兵力起兵谋反? 这让萧锦不得不怀疑,望帝到底是不是在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 “说到钱家,倒是有个特别的消息要告诉你,”秦端似是想起了什么,挑了挑眉道,“那位凤翎姑娘想来娘娘应当见过?” “不,何止是见过……连婚都是娘娘赐的,想来应是连本尊都见了。” 萧锦微微皱起眉头,“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秦端却勾起唇角,“娘娘,你对那凤翎是如何想法?” 凤翎姿色普通,着实不像是能引起秦端注意的级别,萧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算是知书识礼。” “仅仅如此?” 萧锦终于失去了耐心,“你想从本宫处得到怎样的印象评价?” 秦端故意叹了口气,“娘娘难道不觉得,凤翎有些奇怪之处?” 萧锦心中骤然一跳,她和夏望之的约定暂时还没失效,可从秦端的语气来看,竟然是内里还有些别的隐情。 “倒是有些过于知书识礼了。” 秦端夸张地出了口气,“属下便知道娘娘发现了,这等腹有诗书气自华,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培养的出来的。” “那倒也未必。”萧锦敷衍道。 秦端丝毫不在意萧锦的态度,“依臣之见,这位凤翎姑娘,说不得与皇上有关。” 萧锦心中重重一跳,“什么?” 秦端却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娘娘早就发现了吧,皇上对于这桩婚事的过于热衷,简直像是在迫切地把钱家绑上天家的战车。” 他没理会萧锦的脸色,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虽然说君臣君臣,可归根到底,还是婚姻一事才能真正拴住一个男人。” “还有什么比在臣子身边安插一个属于天子的眼线更令人放心的举动?” 秦端的敏锐着实令人心惊,可他如果没有证据,那么说出来也不过全然是推测,不足以取信于人。 “依本宫看来,钱将军可是对那位凤翎姑娘很是中意。” 秦端却嗤笑一声,“娘娘怕是从没见过男子对心爱女子的眼神,钱将军那关心与其说是喜爱,倒不如说是抓住了一根登天的稻草。” 萧锦皱了皱眉道,“这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 “钱家打算两头投机,”秦端嗤笑一声,“先前就做出过先是派钱启武来送属下美人,再让钱孟起亲自与安乐王接洽之事……虽然做的光明正大反倒让人不好说什么,以为是关东豪强进京来打通关系,可就是这太光明正大,反而可疑。” 萧锦有些微诧,“此话又是如何说起?” 秦端道,“娘娘可知,钱老将军是谁的拥趸?” 萧锦不免有些愕然,“钱家镇守关东几代,何来拥趸一说?” “娘娘也未免太过天真了些,”秦端的声音中透着股萧锦不熟悉的陌生感,“关东何等重要之地,若是朝中无人,不是得了天子放心,如若一旦拥兵自重或是发展到足以割据称雄,这等风险,谁敢?” “钱老将军从驻守关东起就从未挪过位置,即便是先帝在时鞑靼血洗关东六十四屯的惨案也没能动摇他的位置。” “娘娘认为,钱家朝中会无人?” 这话说的也未免太过□裸,萧锦不由皱眉,“你这消息是从何处得来?” 秦端却古怪地笑了笑,“娘娘,你忘记属下家是哪里了?” 萧锦呼吸忽地一窒,她只记得秦家乃是纯臣,即便在先前萧党和容党掐的如火如荼时也低调地保持着中立路线,可她却忘了,这朝上除却萧家,资历最老的却是秦家! 更关键的则是,秦家一系历来都在吏部任职,若非大夏有吏部尚书不得入阁这个不成文的规定的话,现下已告老的秦阁老说不定当真能成为身兼内阁大学士和吏部尚书的大夏第一人! 其圣宠之优渥,天子之信赖,可想而知! 吏部尚书掌管全国官吏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封勋等事务,秦家又是几代都在吏部经营,若说是这些秘辛,说不得还当真没有人能比秦家更清楚。 萧锦心中却忽然浮起一股对未知的警觉,她明明知道问下去可能会得到她所不愿意听见的答案,可她依旧将那句话问出了口。 “钱老将军的拥趸……是谁?” 问出这句话后,萧锦只觉得口里发干,那个名字已经呼之欲出,可她在没有得到最后的肯定前,依旧不愿意相信。 秦端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萧阁老。” 萧锦顿时只觉得耳中一炸,眼前什么都仿佛看不清起来,在她心中,萧珅为人正直,一向是为国为民,可为何看起来……却并非如她想象中那般? “属下知道娘娘一时很难相信,”秦端叹了口气道,“但事实的确如此,昔年关东惨案也是由萧阁老一力压下,这才换得了今日的钱家。” 萧锦死死握住椅子扶手,她今天没有戴甲套,指甲因为用力过度都有些发白,“空口无凭……证据何在?” “吏部的事情,多半就是口口相传,”秦端道,“除非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或者天子示意,否则很少有人会将纸质的证据流传下来。” “今日属下也只是将属下打听到的消息禀报给娘娘,至于娘娘采信多少,又或者根本置之不理,都并非属下所能置喙。” 可眼下钱家却分明投向了夏望之……如果当真如秦端所言,钱家在钱老将军执掌时乃是父亲的拥趸,那为何却从未察觉出任何蛛丝马迹? 文官向来最是自诩清高,若当真是萧珅一力保住钱家,朝上又怎会没有任何消息流传出来…… 萧锦微微眯起眼,“继续查下去,如果当真钱老将军拥趸父亲,那么便查出钱老将军现在何在,当年之事又是通过何种方式平息,昔年父亲不过甫入内阁,就算有能耐却也不会太大,如果能严丝合缝的将事情压下不留痕迹,不是有替罪羊,便是还有大人物。” 秦端一愕,“您的意思是……” 想起前几日萧珅对她的疼爱……那张一世未见的脸,忽然间有些模糊了起来。萧锦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仿佛上辈子那根穿胸而过的长箭再次插入心口,她连嘴唇都有些惨白起来,“本宫要看看,到底是谁干的……” 秦端吓了一跳,“娘娘!” “无事……”萧锦咬着牙摆了摆手,“你继续查下去便是。” 秦端这才有些后悔自己嘴快,明知道萧锦对萧珅无比敬爱,可此时似乎也有些晚了。 “对了,”萧锦忽地想起一个人,眼下也是他该出场的时候了。 秦端心中还有愧疚,见她有话自然立时摇着尾巴应道,“娘娘有何吩咐?” “去替本宫找一个人,姓孟,名歧山。” 第70章 兴风作浪 不管言官们如何反对,春狩依旧如期展开,而令众人大惑不解的则是,望帝向来好美人,可这次宫中带出的美人却个个出自皇后娘娘之手。这让不少以为望帝打算借机猎艳的言官登时闭上了嘴。 帝后的审美似乎一夜之间忽然达成了某种空前的一致,萧锦这等向来万事不管之人一手操持了春狩的后宫人选,而望帝对此竟然也表示了默认。 自然有人联想起前些日子钱孟起结婚时萧珅亲自到场道贺,也并非无人认为这其实是望帝在某种意义上的回礼。 这样说来……难不成萧家当真要更加百尺竿头了? 萧锦自然无暇顾及朝上这帮人的猜测,俗话说以力破巧,不管这帮人内里有何等阴谋诡计,只要有足够压倒性的力量……这等小小阻碍,不过蚍蜉撼树,何足挂齿? 夏望之此次春狩完全是和朝中言官们对着干,可毕竟春季事忙,身为天子,跟臣子吵归吵闹归闹,再如何也还是得完成份内的本职工作,夏望之思来想去,终究还是牙疼着没去最大的木兰围场,而是去了相对近一些的杜若围场。 萧锦虽然意外于望帝竟然会有此等觉悟,可他肯做比不做好,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也好替萧珅分担些事务。 杜若围场虽然隔得近,可却也是相对而言,若不想在路上过夜,那么势必要在天刚泛起鱼肚白时便要起身。 收拾东西等一应杂物自然用不着萧锦费心,按惯例萧大皇后刚起床那会总要呆愣好一会,眼下天才刚蒙蒙亮就被喊起来,整个人压根就没清醒过来。 ……前次秦端来见能清醒成那般模样着实是提前一个时辰就被叫醒的结果。 青浣也不去惊扰她,就让她一个人在那迷迷瞪瞪坐着发呆,萧大皇后就这么直愣愣坐着,倒是平白多了些稚气。 屋外头人来人往,东西和人都是早就安排好了的,青浣所做的不过也就是逐一清点一下,确认不曾出什么差错,以免万一萧锦要用时却又临时找不到。 这点事情做起来快得很,待到王公公遣人来通知皇后娘娘准备动身时,青浣已经将一切都打理妥当,正在给犹自表情茫然的皇后娘娘穿衣裳。 萧锦刚醒的时候乖得很,喊抬手便抬手,喊洁面便抬头,若非细看那眼皮压根都还是半睁半闭,倒还真和个娃娃无甚区别。 待到收拾好了,青浣忍着笑唤她,“娘娘,该动身啦。” 萧锦用力摇了摇头,这才终于清醒过来,“可都安排好了?” 青浣方才便探了探外头的温度,不放心还是给萧锦加了件披风,“您就放心吧,现下外边还冷,您先披件披风,等上了车咱们再补会觉?” 萧锦揉了揉眼睛,为保持形象强撑着面子义正言辞道,“无事,你去看看,容贵人她们都收拾好了没有?” “娘娘放心,她们一早都准备好了,”青浣边说着话边又给萧锦手里塞进了个手炉,再命人将早就准备好的点心放在盒子里备着,以防万一路上饿着了。 瞧着吧,娘娘这会嘴硬,一会上车了肯定得睡醒了才能明白过来! 有青浣的一手打点,萧锦上车时自然是光鲜齐整,若非那目光压根没什么焦距,谁能看出来其实萧大皇后睁着眼睛在睡觉? 天子出行,阵仗自然不小。 天还未亮,宫外便已经摆了长长的车队,即便夏望之一再要求一切从简,可一应基本的安排下来,却也已然是一个浩浩荡荡的长队。 更别说望帝还带了些心腹,又有皇亲跟着,一些有幸前去的臣子为了不碍事,早早便已然在城外等候,可即便是如此,宫门外依然一早便是灯火通明。 皇后的车驾自然不一般,兼之还有青浣巧手打理,萧锦一上车便几乎陷入了柔软若云的靠垫中。 方才好不容易才压下去一点的瞌睡虫迅速席卷而来,萧大皇后打了个呵欠,登时觉得强撑着的眼皮压根再也张不开了。 萧锦顾及着形象,闭着眼睛矜持地靠在榻上吩咐道,“青浣,安排的是何时出宫,后宫诸人可都准备好了?” 可青浣却抿着嘴微微一笑,将帘子拉下,只在外边点了盏微弱的小灯,以防萧锦万一需要用些什么。 “都已经安顿好了,现下还早,娘娘先休息会,待到一会动身时奴婢再叫您?” 萧锦挣扎了半晌,总算没能抵抗住汹涌的睡意,打了个呵欠道,“……也好。” 萧锦在里面睡着,青浣自然尽职尽责地在外边值守,可一转眼却瞧见望帝亲自溜达了过来,登时吓了一跳,“奴婢见过皇上!” 她特意提高了声音,就是为了唤醒还在车内沉睡不醒的萧锦,可惜后者此时正沉浸在在黑甜乡中无法自拔,压根没听见尽职尽责侍女的提醒。 夏望之左右看了看,皱眉道,“皇后呢?” 青浣急中生智,“娘娘正在车内核对人员名册。” 望帝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萧锦车中那隐约的如豆灯光,如何不明白自家皇后这会在做什么。 萧锦自幼便嗜睡,眼下怕是压根没清醒过来。 青浣见他表情,试探性问道,“皇上,奴婢这就去请娘娘……” “不必了,”望帝摆了摆手,“朕也就是过来看看。” 对这位天子青浣向来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低着头听着。 夏望之见她一直低着头的可怜模样,忽然笑了笑,“等皇后‘核对’完名册,给她多拿些甜的。” 青浣瞪大眼,“皇上?” “你去做便是。”夏望之心情大好,翘着尾巴走了。 青浣:“……” 原本出宫前惯例帝后都是要露个面的,可望帝这次不知为何竟然宣布早早出城以防扰民,压根连这个环节都省了。 天大地大天子最大,有了望帝的旨意,车队在整理完毕之后,悄然无声地便出发了。 车轮碾过青石的地面,在清晨的京城中没有惊起任何波澜。 马车行驶的很是平稳,车内帘子厚实,半点光都没有透进来,萧锦这一觉睡得分外踏实,醒来时察觉身下隐约有晃动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在哪。 “青浣? 闻得萧锦的声音,青浣从外边掀了帘子进来,手里还端着盘梅花酥,“娘娘,您醒了?” 随着她的动作,明媚的日光透了一线进来。 萧锦这才想起自己眼□在何处,顿了片刻忽地反应过来,“什么时候了?” “巳时了。”青浣笑道,“娘娘这一觉倒是睡得比平日里还踏实。” 萧锦却皱起了眉,“本宫不是让你在动身时唤醒本宫?” 青浣连忙解释道,“在宫里时皇上来过,还特意吩咐奴婢不要唤醒娘娘。后来在出宫时皇上也道不再在出行前露面,还特意让众人放小了声音……” 青浣声音越说越小,萧锦脸色登时变得很难看,“现下是已经出城了?” “……已经离京城数十里了。”青浣小声道。 萧锦登时气苦,夏望之这哪里是存心体恤她,虽然这命令是她下的,可天子一直露面,身为皇后却不见踪影,而后宫之人还出自于她手,这教外人如何做想? 更遑论还在出城众官员跟上之后皇后依然不见踪影…… 见萧锦面色不好,青浣也不敢多做声,她原本心中还是满是喜悦的。 皇上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和自家娘娘关系好了起来,阁老也进宫来给娘娘支招……想来娘娘的日子应该能在宫中更顺畅。 可眼下看起来……却为何娘娘一点都不高兴? 正当此时,萧锦忽然听得外边一阵骚乱,隐约传来熟悉的男声,而这人,压根就不应该出现在这次的春狩名单中。 “安乐王?” 青浣正被这压抑的气氛弄得无所适从,闻言登时忙不迭点头应道,“正是,安乐王也在城外的队伍中,据说是特意请了太后娘娘的懿旨……” 因为有了太后的懿旨所以能光明正大的跟上了么……萧锦在心中冷笑一声。 上辈子倒是没注意,太后竟然如此热衷于给夏衍制造机会,亏她之前还一直以为太后不过偏宠幼子。 眼下看来……却像是一直在兴风作浪。 萧锦想着想着忽然觉得有些饿了,这才瞧见青浣拿了盘梅花酥进来。这东西她也就幼时爱吃,大了之后倒是很少碰,不想今日青浣竟然拿了过来,登时奇道,“你怎么拿了这个?” 青浣怯生生道,“这……这是皇上吩咐,让奴婢在娘娘醒来之后给娘娘上盘甜点。” 萧锦却微微皱眉,夏望之有这等好心? 青浣还特意补了句,“是皇上特意遣人送来的。” 萧锦一口咬在口中,吃也不是,吐也不是,登时觉得口中莫名的发起苦来。 第71章 见缝插针 一众人到达杜若围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即便马车里再舒适,青浣服侍再尽心,可萧锦在车里窝了一天,也只觉得腰酸背疼,胳膊腿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如果不是形象要紧,怕是一下车萧大皇后就能瘫倒在地……萧锦边坚定的拒绝了青浣提出的请她去休息的请求,边温柔端庄的站着,边暗暗腹诽果然是年纪大了,连这么会车坐久了都难受。 想当年和萧珅一块来的时候…… 出宫时望帝命令众人低调行事,可这都到了杜若围场,总不能还如此这般。萧锦才刚腰酸背疼的下了车站好,望帝已然英姿飒爽的站在了面前。比如萧锦面若灰土随时要吐出来的模样,夏望之简直是红光满面不能再英俊! 这样一来,即便是誉满京城的萧家大小姐,此时灰头土脸之下,却也显得有些落魄了…… 萧锦皱着眉看着夏望之明黄色的猎装……此人莫不是早已准备好了,就等着这会来寒碜她? 不过萧大皇后的敌意没能持续多久,无他,众人已经秩序井然地在帝后面前列好了队。萧锦只得咽下这口气,微笑着站在夏望之身侧。 见众人都累了,望帝随意说了几句后便示意王太监吩咐下去让众人安顿好。 杜若围场是先帝时才兴建起的围场,一应设施都不算很完善,即便来的都是皇亲国戚之流,此时也都只能乖乖住在帐篷里。 围场的官员早就得了消息做好了迎接圣驾的准备,一应帐篷都已经准备完善,其中最大的两顶自然分属萧锦和夏望之。 只是先前计划中没有安乐王,此时若是旁的帐篷又嫌配不上夏衍的身份,但如果临时是要出顶豪华帐篷却又没有,只愁得他们满脑袋都是汗,只得战战兢兢去同王太监禀报。 这一下,连王太监都犯了愁。 帝后在外人前一直都还是挺像模像样的,夏望之同萧锦站在一处,却见王太监同围场的官员站在一处嘀嘀咕咕,还面露难色,登时有些微微皱眉。 “出了何事?” 王太监满脸难色,“启禀皇上,这杜若围场条件有限,先前不知安乐王爷也一同过来,这帐篷……” “帐篷不够?”萧锦心中了然,杜若围场在先帝时也一直都只是只对小范围开放,此次一次性接待这么多人怕也是杜若围场开场以来的头一遭,缺些少些东西却也不奇怪。 王太监忙点头哈腰应道,“正是如此,娘娘您看……” 其实依照他私心里的意思,自然是更希望望帝同萧锦能一个帐篷,反正这次皇上出来都破天荒的带上皇后了,想来应当也不介意同皇后一顶帐篷? 自古以来唯独帝后鹣鲽格外被朝臣所喜闻乐见,若是容嫣什么的必然成了皇上沉迷美色的话柄,非但半句好话听不到,没人当朝进谏都是好事! 可若是这个人换成了萧锦……哪个不长眼的敢对萧阁老的爱女不利? 但这话他终究不敢说出口,万一马屁拍到马腿上,皇上自己压根不乐意,生生落了皇后的脸子,那可怎生是好? “就没有别的帐篷了?”夏望之先前压根就没想着带安乐王来,他这个皇弟成日里天南海北的跑,难不成还会稀罕一个春狩? 也不知太后是怎么想的,硬是打着要让兄弟俩多多亲近的名义,强迫性地把夏衍给塞了过来。 也不管望帝愿意不愿意。 “回、回皇上的话,”那围场官员被王太监一把推了过来,额上汗出如浆,连声音都在颤抖,“这次来的人多,已经把库房里所有的帐篷都翻出来了……” 现下已经晚了,今儿要去别处取帐篷也来不及了,难不成让夏衍今晚睡马车? 夏衍也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此地便是他们三人身份最高,此时闻得提到了他,顿时疑惑地看了过来。 “皇兄?” 夜色下,安乐王的侧脸当真如玉石一般,君子如玉,见之而安乐。 夏望之尴尬地笑了声,“阿衍,你过来一下。” 夏衍闻言一愣,随即走了过来,“皇兄,可是有什么吩咐?” 夏望之干咳一声,“之前没说你也过来,这没准备你的帐篷……” 萧锦挑了挑眉,打算看夏望之怎么说,没料到却听得夏望之续道,“不如这样,你还是连夜回宫去,这环境恶劣,朕着实不忍心让你在马车上将就这些日子。” “别说母后,就连朕也是于心不忍……”望帝假模假样叹道。 萧锦:“……” 夏衍闻言却笑了起来,“皇兄也未免太小看臣弟了,臣弟四方云游,连比这差得多的环境都睡过,更何况只是睡一夜马车。” “官员们都睡得,臣弟自然睡得,皇兄一片关心爱护之意,臣弟心领了。” ……你都已经云游四海了还一定要来朕这凑热闹作甚!夏望之面上在笑,心中却在暗暗腹诽。 萧锦倒是没想到夏衍留在这里的意思竟然如此坚决,不免也有些诧异。 无他,夏衍此人平日里最知进退分寸,为何今日如此坚决,先是在城门外求了太后懿旨一定要来杜若围场,眼下连夏望之这么明显的逐客令都佯装不懂,还四两拨千斤地以兄长疼爱绕过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 既然夏衍执意要留在此处,夏望之也不能当真让他睡马车,最后还是王太监涎着老脸去将人左腾右腾,好歹给这位大夏硕果仅存的亲王腾出了顶单人帐篷。 至于帝后……没见着皇后娘娘特意带了几位美人过来,当真让帝后一个帐篷了,那男人的野趣何在? 太监也是男人,自然明白某些不可言说的心照不宣。 晚上的篝火晚宴在众人安顿好之后便热热闹闹地举办了起来。 望帝爱美人的传闻天下皆知,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次的春狩,打着想要好好讨好天子想法的围场官员以及想要讨好望帝的伴驾官员,都不约而同地准备了美女,就等着在篝火晚宴上好好表现一番,以讨望帝欢心。 ……只是无论是哪一方事先都没有预料到,望帝竟然会带萧锦同来。 这一下,场上的情形不免就有些尴尬了。 篝火熊熊,身着火辣的美人热情似火,以口衔杯,柔若无骨的胳膊缠上天子的颈,稍做厮磨后又不舍地起身离开。 如此一来二往,兼之美人身着清凉,身段火辣,触手可及的全是曼妙身段,可这原本应当是令人热血贲张的场景,在场的官员们却个个都坐得一本正经,目不斜视,无论舞娘如何风骚火辣,即便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去瞥,可面上却还个个都是正人君子。 无他,只因为望帝身边坐了个萧锦,气氛登时变得无比奇怪。 萧皇后若说起来同样也是个美人,可只是因为平日里太过端庄,看起来倒是和周围的场景分外格格不入。 就好比你打算大啖酒肉时却忽然一抬头发现佛祖正看着你……这种扑面而来的冷水浇头感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受得住的。 更遑论萧锦身为皇后,这次望帝带她来说不定其实便是对萧阁老的示好,也是对前些日子萧阁老对钱孟起娶亲一事支持的回报。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很明显的帝后打算修复关系的一次狩猎。 可偏偏他们一个二个唯恐天下不乱地献上了美人,在正宫娘娘面前献上野花,眼下怕是非但没赢得天子的好感,反倒是连皇后娘娘都一并得罪了个干净利落。 这让他们如何不两股战战,几欲先走,更遑论还能静下心来欣赏面前的歌舞…… 萧锦好笑地看着这帮子正襟危坐的官员们,她自然知道他们这是为何如此,可却也不打算揭穿。 望帝之所以上辈子行事到后来发展得如此放肆,这帮子人同样脱不开干系,个个只知揣测上意,讨好天子,却从不考虑将天子惯坏的后果。 眼下让他们得得教训也好。 萧锦正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歌舞,她目光落处,就连舞娘的动作都有了几分僵硬,萧大皇后正看得开心,忽然却察觉有束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萧锦眯起眼,顺着那异样感看过去,却惊讶地看见了正独自饮酒的夏衍,他一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见萧锦看过来,不急不缓地举起杯,遥遥敬了萧锦一杯,好像这不过是身为王爷对皇嫂的问候和致意。 丝毫没有被抓包的惊慌。 萧锦正皱着眉思索夏衍此来的含义,忽然却一眼瞥见秦端在朝她小幅度招手。 难不成是容恨水到了? 这一想,萧锦登时有些坐不住了,随意找了个借口便起身离开了宴会,说是出去透透气,只要青浣跟着便是。 萧大皇后一走,原本方才有些僵硬的宴会气氛登时活跃了起来,方才还一本正经的官员们个个都来了兴致,举杯换盏,称兄道弟,便连舞娘也舞得更风骚了几分。 整个场面一下子就活了! 唯独夏望之手中端着酒杯,却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萧锦离去的方向,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QVQ继续回不了评论,哭晕在厕所…… 第72章 一举两得 望帝虽然说起来是天子,可自古以来天子才是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身边能相信之人当真没有几个。 其中刘希自然算一个。 可杜若围场终究不比宫里,就算带来的人手再多,可在皇家园林堪称广袤的覆盖范围之下,这样一分散开来,压根就轮不到几个。 更别说杜若围场原本就是以林子取胜,夏日时漫山遍野的杜若简直美得不可方物,这也正是此处名字的由来。 想来先帝当年也是因为此地风景美妙才特意将围场定于此处。 夜风有些凉,萧锦边走边紧了紧肩上的披风,可依旧觉得冷风嗖嗖地往脖子里灌,这让她不由得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这一幕恰恰被秦端看见了,秦大公子登时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忘了带手炉了,娘娘再忍忍,走几步就到了。” 大凡男人多半粗心,这话听了萧锦还没说什么,青浣便当先不乐意了,鼓起脸蛋道,“秦公子,娘娘若是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秦端这下倒是有些犯愁,不是他没想到要准备衣物,可此地乃是杜若围场,先不说他带件女人衣物如何奇怪,便说萧锦穿了他拿来的衣服也是桩怪事。 虽说按理来说没人会动秦大公子的东西,可这次夏望之身边跟着的可是西厂的獒犬头子。 萧锦把领口又拢了拢,止住了青浣的话,“好了,青浣,你去替本宫取件衣裳来。” 青浣登时大惊失色,“娘娘?” 她如何敢将萧锦一个人落在此处?更何况这还不是在宫里,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生是好? “还不快去?”萧锦瞥了她一眼。单单这一眼,便令还想说什么的青浣立时将未尽之话倒吞回了肚子里。 眼见得青浣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秦端却反倒微微勾起唇角,“属下还当娘娘要带她在身边。” 萧锦却只是轻嗤了一声,“多嘴。” 秦端挑了挑眉,不再多言。 她想把青浣扶植成左膀右臂,可眼下看来,恐怕她根本就不是那块料。行事拖泥带水,瞻前顾后。 若说是忠心可能够了,可若说到独当一面……光是眼界方面差得也不只一点两点。 想想就教人糟心…… 两人越走越是偏僻,眼见就要走到帐篷区域的边缘了,萧锦不由微微有些皱眉,正当此时,听得秦端长出了一口气,“到了。” 萧锦有些狐疑地左右看了看,“这是你的帐篷?” 秦端翻了个白眼道,“本来不是,谁让安乐王来了……” 萧锦登时失笑,秦端是夏望之身边的红人,安排的自然也是靠近之处,没料到夏衍突然来了,左挪右挪倒腾帐篷之下,竟然把这位大爷给挪到了这处。 也真是亏他能忍得住。 不过话说回来,料得那围场官员也没胆子得罪秦端,移谁不行,却偏偏移到此处,说不得这还是秦端有意为之。 为的,就是行事方便。 眼下他既主动让帐篷给安乐王留了个好印象,又方便了自己的出入,此处毕竟比起夏望之所在的中帐肯定会松泛很多…… 如此一举两得之事,秦端怎会放过? 秦端猫着腰当先进了帐篷,亲自把帐篷里的蜡烛点亮了,这才回身请萧锦,“娘娘,进来吧。” 她进门时,秦端早已先行一步为她将帐子撩起,其细致体贴之处,这才有了些许京城贵公子的模样。 乍一进帐篷,才从暗处到明处,萧锦还有些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亮光,下意识眯起眼,而就在这一瞬间,她隐约看见帐篷的角落缩着一个小小的黑影,在她进来的同时,迅捷无伦地拱进了床下。 萧锦:“……” 秦端:“……娘娘这是个误会,您听我解释!” 秦端费了牛鼻子劲才把人从床下给拖了出来,那人一直低着头,身上原本穿着侍卫的服侍,可被这么一折腾也满是灰土,头上还粘着根稻草。 但那身影倒是分外眼熟,萧锦眯起眼看了半晌,神色忽然一变,诧异地看向秦端,“这是……” 秦端露出了个志得意满的笑容,“娘娘不是要找孟歧山?那么便是此人了。” 对面的少年周身的勃勃生机带着满满的野性,眼睛亮得像狼,虽然身上穿着秦端替他找来的侍卫制服蒙混进了天家围场,可似乎却没有半点荣幸的模样,那张脸上满满写着不乐意,倒是冲淡了几分他那张娟秀面容带来的女气。 萧锦看着看着,忽然微笑了起来,这才是她印象中的孟歧山,也恐怕只有这样的少年,才会成长为后来她的左膀右臂。 没有野性的豹子,与家猫无异。 孟歧山满脸警惕,就连看秦端的目光中都满是审视,五花大绑的绳索和嘴里塞得紧紧的布团充分证明了为何他现在如此不满。 萧锦的目光停在秦端身上,意思很明白,解释一下面前的情况。 秦端摸了摸鼻子,尴尬道,“娘娘不是要人要得时间紧,属下将娘娘可能要的人都滤了一遍,其中最可能的就是这长得跟姑娘似的小子。” 听到“姑娘似的”四个字,孟歧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瞪向秦端的目光中满是怒火,就连一旁的萧锦也被他迁怒了。 “可这小子……噢是叫孟什么来着,孟、孟歧山!” 秦端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人名字给想起来,像提溜小猫一样提着孟歧山背后的绳子将人拎起来,在对方喷火的目光中淡定道,“你别这么瞪我,你娘的药我可是已经找人给你买了开回去了,什么事都没耽误。” “对了,你家之前欠下的诊金我也给你结了。” 听得这席话,原本浑身都是刺的孟歧山态度似乎软化了几分,目光先是带了几分迷茫,随即又恶狠狠的瞪着秦端。 小爷才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被收买的! 秦端:“……” 萧锦听得奇怪,“你还是把人半路抓来的?” 秦端拎得有些手酸,将人“咚”的一声扔下地后才抱怨道,“这小子滑的跟泥鳅似的,捉了几天没捉住,后来还是他娘生病了,他发愁抓不起药,在医馆外头转悠,这才被我的人抽空抓了个正着……” 他话还没说完,孟歧山登时“呜呜”地挣扎了起来,目光重又变得凶狠起来。 秦端挑了挑眉,倒是起了几分玩性。他也没想到这少年竟然如此难抓,偏偏还一身好武艺,连他派去的好手都被打伤了几个,要不是把人抓了回来好歹还算一雪前耻,不然他的脸都不知道往哪搁! “你不乱嚷嚷,本宫就让他把你口中的布拿出来。”萧锦淡淡开口。 孟歧山抬眼看了她片刻,先是一愣,面上忽然一红,随即胡乱把头扭到一边,再不看她。 秦端和这小狼崽子一直都是对着干,此时竟然见到他脸红,登时大奇,伸手就要去抬人家下巴,“哎居然脸红了?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顶着孟歧山凶狠的视线,秦大公子从上到下把人调戏了一番,这才心满意足松了手,对萧锦诚恳道,“还是娘娘魅力惊人。” 孟歧山的脸轰地一下红成了猴屁股。 后来孟歧山总算是点了头保证不发声,秦端这才“啧啧”感慨着去取了孟歧山口里的布团,还险些被小狼崽子咬了一口。 孟歧山一咬不成之后也没再继续努力,可还是一直不肯朝萧锦那边看,倒是多了几分别扭可爱的意味。 萧锦看着有趣,“你现在不问自己在哪,我们是何人了?” “你们是宫里的人吧。”少年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变声期的低哑,可却隐约能听出将来的好声线。 见他语气说得肯定,萧锦也来了兴趣,打算逗逗这位未来的心腹爱将,“为什么会这么猜?” 孟歧山依旧不看她,“他应该是你的下属,你刚才又自称本宫……应该是个娘娘。” 他顿了顿,继续道,“可是我不明白,你们抓我做什么?” 他的确是不明白,以他的身份,不过就是个平头百姓,日日练武之余还要发愁娘亲的医药费,父亲虽然担任武师可也不是什么人物……为什么竟然会引来了宫里的注意? 萧锦却笑了,“你母亲生病了,你请不起大夫,可对?” 孟歧山狐疑地看了她片刻,随即扭开头道,“就算你们给我娘请了大夫,可你们也把我抓到这来了,别指望我会因此而感谢你们!” “你想不想好好有人教你学武?”萧锦也不在意,“有人教你兵法策略,有人教你行军打仗,教你做真正的万人敌?” 孟歧山表情更加奇怪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秦端在一旁看着也觉得奇怪,萧锦为何会对这么一个少年如此在意?哪怕这孟歧山的确有副好身手,是难得的美玉良材,可萧锦自己本身都是世家出身……为何望帝这边刚得了钱孟起,她这里就打算收罗孟歧山。 就算是培养将才,怕也未免太晚了一些? 从上辈子孟歧山后来的行事可看出,此人行事向来多疑,虽然知道感恩戴德,可若是想取得他信任,却不是那么容易。 “那便这样,”萧锦轻描淡写做了决定,“你母亲的病是否难以医治,而你爹在外再努力挣钱家里都难以为继,更别说替她延请名医?” 少年的脸一下就红了,这下是气的,“不要你管!” “噢?”萧锦好整以暇地笑道,“如果本宫说,本宫能治好你母亲的病,甚至能给你父亲一份更轻松的正经活计,让他不需要这个年纪还去受苦受累,你可愿意跟着本宫?” 听到能治好母亲的病,孟歧山的眼睛登时亮了。他母亲缠绵病榻,这么多年来家里的积蓄全部砸进去了,可母亲却依旧不见起色,甚至一日比一日更差。 他们也想延请名医,奈何家中窘迫,可一日日看着母亲憔悴下去,他什么都做不了! “……你,你真的能保证治好我娘?” 见孟歧山态度松动,萧锦登时笑得更加温和,“你既然能猜出本宫来自宫中,自然也知道这天下医术最好的大夫都在宫内。” “若是你娘亲能被治好,你便乖乖的跟着本宫可好?” 孟歧山咬了咬牙,很快地下定了决心,“好!我跟着你!但你一定要保证治好我娘!” 萧锦笑了笑,“一言为定。” 话毕,她吩咐秦端,“去给他把绳子解了。” 秦端一直在一旁看好戏,见萧锦轻描淡写地就收了这小狼崽子,一时间也有些暗暗称奇,不过手里有把柄,却也不怕孟歧山乱来。 “娘娘,你……嗷嗷嗷嗷嗷!”秦端边解绳子边回头,不防被孟歧山一口咬在了手上,登时惨叫起来! 萧锦哭笑不得的看着面前鸡飞狗跳的场景,好不容易才见秦端把手抽了回来,上面已经被咬掉了一块肉。 这一下,梁子可就结大了。 孟歧山狠狠吐出嘴里的肉,再啐出几口血,边警惕地防备着秦端边看着萧锦,“你为什么一定要我?” 萧锦笑得越发温和了,“因为你有用。” 手上还在汩汩流血的秦失宠端:“……” 作者有话要说:QVQ忽然觉得孟小豹子甚是可爱肿么破! 第73章 头大如斗 即便孟歧山千不甘万不愿,可他眼下也依旧只能跟着秦端,谁教萧锦身边必然不可能突然出现个脸生的小侍卫,即便是个少年,可毕竟男女大防,落在旁人眼中没得惹人生疑。 更遑论萧锦可是打算堂堂正正将孟歧山的光芒展露于人前,若是现在就落了下承,那岂不是没事找事? 也正因为如此,孟歧山就算和秦端再相看两生厌,眼下也只能打扮成秦端的身边小厮乖乖的跟着。 萧锦走的时候,孟歧山还蹲踞在帐篷一侧,和秦端虎视眈眈地对视,就差连后颈上的毛都要炸起来了。 萧大皇后忍着笑出了帐篷,孟歧山原本打算跟着,却被秦端给赶了回来。秦端和孟小兽再次龇牙咧嘴地交流了一番,后者这才不情不愿地蹲回了帐篷里。 秦大公子养尊处优惯了,向来对野外的环境深恶痛绝,就算是住在帐篷里还要娘们兮兮地点上驱虫香,正儿八经的大男人却对虫子厌恶万分,讲出去着实是个大笑话。 估摸着是在里面被孟歧山折腾狠了,秦端出了帐篷之后长长呼了口气,头一次发自心底地觉得野外的空气格外清爽。 萧锦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了,“孟歧山就这么让你头疼?” 秦端一闻得此人名字登时连头都大了,苦着脸道,“娘娘,您只说让属下去找人,可没说这竟然是头野生豹子!” 其实萧锦也有些意外,当年她见到孟歧山时后者已然知道将情绪内敛,可说起来,那股子骨头里的狠劲倒还真是一模一样。 “其他的不说,”萧锦转过身来看着秦端,“你觉得孟歧山如何?” 秦端没好气道,“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牙口倒是挺利的。” 秦大公子还记着刚才被啃了一口的惨痛经历,这会那口气还堵在胸口没缓过来。 “这孩子虽然看起来野性未驯,但的确是个好苗子,”萧锦知道必须要打消秦端的疑虑,不过话说回来,秦端能这么快找到孟岐山,倒是全然出乎了她的意料。 “他父亲不过是个小小武师,母亲又常年卧病在床,能有眼下的身手相当不容易,而且这孩子根骨甚佳,若是好好教养……” 萧锦话还没说完,忽然见到秦端面色古怪地看着她,登时奇道,“你看着本宫作甚?” 秦端定定看了她半晌,这才幽幽道,“一口一个孩子,你才比他大了几岁?” 萧锦:“……本宫心老。” 秦端:“属下瞅着也像。” 萧锦:“……” 出乎她意料,秦端并没有就她为什么知道孟岐山一事追问,其实想想也是,即便是秦端自己,也不可能把手中所有底牌统统掀开给萧锦瞧。 萧锦有所隐瞒,抑或是还有旁的消息来源,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大家都是成年人,谁都知道不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更何况,萧锦是上位者,哪有那么多理由好解释?肯对他说一部分已经是天大的信任。 吏部秦家出身的秦端,对这一点岂还会想不明白? “如果娘娘放心的话,这段时间孟歧山就放在属下这教养,”秦端勉为其难道,“虽然属下当年所学也不精,可教他想来是没什么难度的。” 他话才说完,忽然看见萧大皇后满脸嫌弃,“本宫好不容易寻来的良材美玉,可别被你教毁了。” “先暂且放在你那,如果不识字就教教他识字,本宫自会替他另寻名师。” 自尊心大受打击的秦端:“娘娘我好歹……” 萧锦:“不行。” 秦端:“……” 秦端把萧锦一直送到和等在半路的青浣碰头后,这才告退。 即便是身在杜若围场,可有些事情当注意的还是一样,再如何,身为皇后的萧锦私见外臣都不是什么值得宣传为外人道之事。 没见到容恨水,可却提前找到了孟歧山,这让萧锦登时心情大好。毕竟归根到底,上辈子在她身边守到最后的大将也是孟歧山。 他能够越早的成长起来,对她的帮助也就越大。 夏望之打算扶植钱家,那么必定需要让钱家再立军功,只要孟歧山能在军中站稳了脚跟,说不定能取得比先前更好的效果。 毕竟对外而言,秦端可是夏望之的忠实拥趸。 青浣早就急得头上冒烟,好不容易见着了萧锦几乎要感激得泪流满面。 “娘娘,皇上派了两拨人过来找您,奴婢都用您在净面推脱掉了,您看……” 这一下倒是大出萧锦意外,望帝找她?这会他不是应该身陷桃花中不可自拔,为何在此时还会想起她? 可别是又有什么幺蛾子。 “热水都准备好了?”萧锦眯起眼,既然青浣对外这么说,她也就正好趁机稍做收拾,毕竟在围场中走了这一会,别的不说,鞋子必然是脏了的。 萧大皇后怎会给外人留下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 待到萧锦再次回到席上时,席上的气氛已经不是她离开时那般故作正经,一场酒喝下来,文官还算稍稍知道收敛,武将可都是彻底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满口喷着酒气。 向来酒色不分家,萧锦这一眼瞥过去,已经见着几个不老实的武将搂着身边的美人上下其手,即便是文官,眼珠子也钉在了一旁的舞娘身上,虽然行动暂时没有,可从舞娘通红的面色上来看,应当调戏之词断断少不了,想来再多喝几杯,就会言行一致了。 脂粉香四溢,席上一片糜烂,萧锦回来时动作不大,也没有惊动什么人,席上诸人依旧保持着寻欢作乐之态,恐怕他们当中的某些人眼下即便看见了萧锦,被美酒佳人充斥的大脑也已经什么都反应不过来了。 萧锦原本已经做好了夏望之左拥右抱,唤她回来不过是为了羞辱于她的准备,可眼见得下边的官员和皇亲国戚都已经人手一个美人,夏望之身边却反而清清静静……这让她心中不得不疑窦丛生。 “皇后娘娘。”萧锦才刚坐下,便听得夏衍的声音响起。 安乐王看起来也喝了不少,连面上都浮上了薄薄的红晕,步伐倒还算稳健。他端着酒杯从席上站起身来,走到萧锦面前,“臣……敬皇后娘娘一杯。” 夏衍几乎从未唤过皇嫂,萧锦微微皱眉,她还没来得及端起面前的酒杯,肩膀忽地重重一沉,夏望之不知何时从上席走了过来,胳膊自然而然地揽上了萧锦的肩膀。 “阿衍,不和皇兄先喝一杯?” 夏衍的笑容微微一凝,随即迅速自然了起来,“方才刚好看见皇后娘娘过来,臣弟便起身敬酒……倒是不想皇兄对娘娘如此回护,皇兄既然肯赏脸,臣弟在此敬皇兄一杯,祝皇兄福寿延绵!” 夏望之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耳侧,吹得耳垂微微发痒,不多时便红了起来,萧锦不自然地动了动脖子,望帝见状登时轻轻一笑,低头在那颗红得几乎滴血的小东西上调戏般舔了一口。 萧锦不防他如此不要脸,登时整个人都僵硬了。 “味道不错。”望帝轻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顺手端起萧锦的酒杯,冲夏衍举了举杯,“阿衍。” 夏衍捏着酒杯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有些发白,连带着方才面上的红晕也消失得不见踪影,他低了低头,随即抬头冲夏望之微微一笑,“谢皇兄。” 夏望之恍若未觉,就着方才沾了萧锦口脂的地方一口饮尽,夏衍的面色更苍白了几分,可他却偏偏站得更直了些。 待到同夏望之喝完,自有宫女上来倒满了酒,夏衍举杯转而看向她,萧锦见躲不过,只得暗叹了口气,端起酒杯。夏衍眼中神情有片刻的迷茫,用力眨了眨眼,这才敬向萧锦,“臣敬皇后娘娘……” 他话还没说完,夏望之突然横插一脚,自然而然地抓住萧锦的手,就着她的手将杯子举到唇侧,笑道,“皇后她一直都不会喝酒,这杯便由朕代了。” 他一口气将杯中酒饮尽,状似无意地问了句,“皇弟,那香雪进你府内也有段时间了,何时能传来好消息?” 夏衍的面色终于变成彻底的惨白。 萧锦的面色自夏望之第一次过来代酒时便不大好,虽说她本来就不想和夏衍多打交道,但眼下被夏望之这么横空一脚插进来,却显然成了这对兄弟置气的工具,这让心高气傲的萧大皇后如何能受得了? “皇上,”在夏望之饮尽杯中酒之后,萧锦微笑开口,“您今夜是打算让哪位美人侍寝?” 夏望之的神色微微一僵,夏衍的面上却似乎恢复了些许血色。 夏望之的僵硬也只是一瞬,他当着夏衍的面搂住萧锦的腰,在她颈侧深深吸了一口气,“难道朕的皇后不愿今夜替朕侍寝?” 他这话里调侃的意味太浓,甚至隐隐有了些许恶意。 萧锦抬眼时正看见对面夏衍目光中满满的压抑,心中忽地一动,“皇上今夜还是早些休息为妙。” 她借力轻而易举地从夏望之怀中脱身,微笑道,“皇上明日还要当先狩猎,若是拔不了头筹可不大好看。” 萧锦似笑非笑环视了一圈四周,见众人皆是烂醉如泥的模样,满含深意道,“看来皇上是早有准备……” 夏望之:“……此事并非如你所想。” 夏衍却先是一愣,随即笑得眉眼弯弯,“那么请皇兄今夜养精蓄锐,臣弟等着瞧明日皇兄大显身手。” 夏望之还当真不擅长骑射,若是今晚腿软……望帝被人下了战书,还被硬生生扣上了灌翻群臣美人开道都是为了拔得明日头筹的大帽子。 这等被活活逼上梁山下来,即便是望帝也觉得头大如斗。 “行了行了,都去休息吧。”望帝气呼呼甩了甩手,“明日围场中一见分晓!” 第74章 鹤立鸡群 不管望帝究竟有意还是无意,当晚在篝火晚宴上醉醺醺的文官武将们都成功将身边的舞娘带回了帐篷。 第二日起来如何腰酸腿软暂且两说,能在外边打一打野食,还是奉旨行事,即便面对家里的母老虎也全然不惧。 奉旨艳遇,就算是带回家去也能有话说……天子赏赐,谁敢不从? 这档子事萧锦自然懒得去管,昨晚望帝和安乐王来了这么一档子虚情假意,身居漩涡最中心的她在夏衍离去后便对夏望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带着青浣先去睡了。 也正因为此,当她第二天早上起来得知,望帝竟然行了如此荒唐之事,将下面人献上的美人全数赏给了臣子后,脸上的表情已经不知如何来形容了。 上辈子他还只是一人荒淫,这辈子是要把整个大夏朝廷拉下水去不成! 青浣一大早出去转悠了一圈,得到的消息本以为萧锦会高兴,不想竟然看到自家娘娘脸上一会青一会红,五彩缤纷,甚是好看。 “娘娘?” 萧锦这才回过神来,“何事?” 青浣殷勤地捧了一套猎装出来,喜滋滋道,“奴婢一听说要春狩就特意给娘娘准备了一套猎装,腰身处还是奴婢亲自改的,保管娘娘穿上去好看!” 那的确是一套很精致的猎装,也看得出来的确青浣用了心思,可萧锦却将那套明黄色的衣服往外一推。 “本宫就穿平日里的衣服。” 青浣诧道,“娘娘,您不打算借着这个机会去活动活动?奴婢还特意命人将您的马都牵来了。” 这下换萧锦诧异了,“你把踏雪带来了?” 青浣点了点头,“阁老特意安排人牵了踏雪候在城外,奴婢瞧着您还在休息就没打扰您……” 得知是萧珅的意思,萧锦却反而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萧珅爱女之心天下皆知,可在这等场合,身为国母的萧锦若是出去骑马岂不是显得太不尊重? 萧珅向来注意影响,萧锦的骑马技术也是烂到一定境界,怕是除了府内驯养好的踏雪,旁的马都压根不会搭理她…… 那么这是笃定萧锦一定会有需要骑马的时候? 萧锦思来想去,还是有些摸不准萧珅的真实想法,索性将其抛到一边,继续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你先把猎装收起来,本宫想去看看踏雪。” 青浣忙不迭点头应了。 萧锦方才出了帐篷,便见一众官员皆是跃跃欲试,只是当中不少人却是面色青白,额冒虚汗,即便坐在马上也有些打不起精神,眼瞅着都有些摇摇欲坠的意思。 即便萧锦再不通马术,可却也看得出来,这分明是下盘不稳,腰酸腿软……啧啧,可见昨夜战况激烈。 当中倒是夏望之和夏衍两人显得格外鹤立鸡群……至少骑在马上腿不发抖。 大夏风气之歪,可见一般。 萧锦身为皇后,自然是要亲自为望帝送行打气的,众官员一大早便从美人床上被拉起来,腰酸背疼还是其次,着实是美人恩让人难以辜负…… 在马背上骑了这么一会,有些人便已经开始忍不住地悄悄打呵欠,可当萧皇后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那么凝了一凝。 无他,见色心喜。 萧锦的容色本就在京城也是拔头筹的,只是萧珅护得紧,后来又进了宫,即便朝臣们有机会一睹芳容却也多半是隔了重重珠帘。 这么正儿八经无遮无拦看到人的,还当真是第一次。 皇上果然艳福无边,众人齐刷刷心想。 但凡是男人,多半都是有些骄傲心理的,更别说萧锦除了有些时候显得对他管束过于严格之外,无论从何处来看都是一个令他省心的美人儿。 而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望帝的虚荣心登时飘飘然起来,就连带萧锦出来的那点子抵触,似乎也缩得更加细微了一些。 萧锦哪是愿意在这等场合抛头露面的人,若非望帝亲自遣人来请,她才懒得过来,早就直接去看自己的爱驹了。 眼下自然是希望快快将这瘟神送走了事。 见萧锦一副不情不愿模样,夏望之却反倒笑了起来,他俯□,在萧锦耳边轻轻道,“皇后,你可是希望朕再像昨晚那般?” 萧锦登时警觉心大起,不着痕迹后退一步,离望帝远了些,“皇上,此处众目睽睽,还请注意形象。” “帝后鹣鲽可是他们所喜闻乐见的,”夏望之轻笑一声,“你若是说几句好听的,朕便不计较昨晚你同夏衍饮酒一事。” 萧锦面无表情道,“臣妾恭祝皇上马到功成,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这话一出,朝臣们登时忙不迭下马,还有的昨晚操劳过度腰酸腿软直接从马镫上栽下来非战斗性减员的,也跟着蒙混过关山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夏望之被顺势架上了台子,虽然觉得萧锦说的地方有哪里感觉不对,可眼下情势众人已然跃跃欲试了,他也只能顺势而为,却没忘记在萧锦耳边抛下一句,“且等着朕回来。” 萧锦后退一步,“臣妾恭送皇上。” “看朕回来送你一只狐狸!”夏望之长笑一声,扬鞭催马,“驾!” 话毕便当先一骑冲了出去,夏衍紧跟其后,接着便是一众皇亲国戚文官武将一窝蜂冲了出去,围场上登时扬起滚滚烟尘。 萧锦猝不及防被扬了一脸灰:“……” 萧大皇后黑着脸回帐篷去收拾了重新再来,这才有了心思去探望自己许久不见的爱驹。 先帝虽然许萧锦带嫁妆,可踏雪毕竟是活物,终究不好带进宫,也只好放在家中养着,倒是有些埋没了这匹名驹。 踏雪同萧锦感情极好,这厢萧锦才刚刚走到马厩处,那厢就听到踏雪高亢兴奋的嘶鸣声,它平日里向来安静,眼下如此失态,显然是远远看着了主人,开心到了极致。 这下连青浣都笑了,“娘娘,踏雪看来是想您了。” 萧锦摇了摇头,笑道,“从它还是匹小马驹的时候就是我在养,情分自然不一般。” “那为何不让它……” 青浣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萧锦阻止,“踏雪在家中更好,难不成在萧家,还会有人苛待了它去?” 青浣不敢再做声。 主仆二人刚进马厩,一眼却瞧见了一个少年企图爬上踏雪的背,屁股还没挨着马背,立时被这匹千里良驹满脸嫌弃地从背上掀了下来,高高扬起蹄子企图踢人的场景。 “踏雪!”萧锦瞧着那少年身影眼熟,登时喝止道。 踏雪原本已经人立而起,前蹄眼瞧着就要重重落下,闻得主人声音,只得不情不愿嘶鸣一声,半空中硬生生顿了下,朝旁边偏了个轻微的角度,险险擦着那人的脸落了地,激起一阵尘土。 “何人胆敢冒犯娘娘的马!”青浣可没见过孟歧山,见竟然有人胆敢对萧锦的踏雪动手动脚,登时怒道。 “你怎么在这里?”萧锦皱了皱眉,抬手阻止了青浣打算喊人的动作。 孟歧山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眼里的光芒亮得像狼,“娘娘,您这匹马可真好看!” “谁让你过来的?”萧锦想起方才秦端也跟着夏望之一块出去了,皱了皱眉道,“你是自己跑出来的,秦端没安排你?” “安排啦,”孟歧山一想起秦端就满脸嫌恶,“他说让我来这给您刷马,我瞧着这匹马最好看,忍不住就想上去骑骑它,然后……然后您就来了。” 萧锦忍不住笑了,“你倒是识货。” 少年红了红脸,抓了抓头道,“我没读过什么书,可我还是会看马的!” 似乎是怕萧锦不信,孟歧山认认真真补充道,“我以前小时候在马场待过,那的师傅教过我相马!” 萧锦想起上辈子孟歧山似乎也格外爱马,正想说什么,踏雪不乐意了,主人从进来起就没理它,一直和那想骑它的坏人说话。 孟歧山还想说什么,背后一个硕大的马头凶狠地将他顶到了一边,亲热地去舔萧锦的手。 孟歧山眼巴巴的看着方才这匹对他凶悍无比的良驹此时如此粘人,眼里满是跃跃欲试。 “我听他说,您是……皇后?”孟歧山想伸手摸又几次被踏雪给咬了回来,纠结了半天,总算还是将这句话问出了口。 “没错,”萧锦点了点头道,“你也别他他的喊了,旁的不说,你喊他一声秦大哥应是没错。” 孟歧山登时面上嫌恶之色更浓,“谁才要他做大哥!连我都打不过,昨晚还带了几个女人回来……”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住了口。 萧锦也不追问,秦端既然让他在这里刷马,想来应当是将之前的马夫打发走了,“你暂时在这里待着,好好照顾踏雪。” 听到自己的名字,踏雪亲亲热热地又蹭了蹭萧锦。 “……皇后娘娘,我娘她……”孟歧山小心翼翼问,他自从知道了面前女子的身份之后,就一直不敢造次。 虽然秦端再三告诫他别问,可他依然没忍住。 “放心,本宫已经安排人去替你娘诊治了。”萧锦笑了笑,“你是个好孩子,若是好好替本宫办事,本宫不会亏待你。” 孟歧山向来是个不愿欠人情的性子,眼下得了大恩,一时间不知如何回报,想了半天,握拳道,“那我替您刷马?” 踏雪登时打了个响鼻! 萧锦忍住笑,摸了摸踏雪的大头,“你先好好照顾它,等到回宫的时候,你娘应该就已经好转了。” 上辈子孟歧山的母亲早逝,这让他一辈子引以为憾,想来这辈子早做诊治,这遗憾应当不会发生。 “谢皇后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要出门……匆匆忙忙赶的,先放上来,等回来看要不要修! 第75章 性命攸关 在从马厩出来的路上,青浣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娘娘,您不是最喜欢踏雪,平日里在家里碰都不让旁人碰的,为何今日……” “踏雪也挺喜欢他的,”萧锦想起方才那情形,轻笑了一声,“你没看出来?” 青浣不由暗暗腹诽:踏雪从来也就只在您面前温驯罢了,您是不知道为了它踢伤咬伤了多少马夫……刚才那表现简直再正常不过了,谈何喜欢? 萧锦自然看穿了青浣所想,“若是踏雪方才当真想踩他,就算是本宫喝止,它也会当做刹不住踩下去。” 别说青浣,萧锦自己对自家爱马的脾气可是一清二楚。 “那它为何在您面前……” “不过是为了在本宫面前证明它的忠贞不二罢了。”萧锦轻描淡写道。 青浣:“……” 与此同时,马厩里的踏雪重重地打了个响鼻,对孟歧山的讨好不屑一顾。 孟歧山蹑手蹑脚靠近它,手里握着洗马的刷子,“踏雪,你乖乖的听话,瞧瞧你身上沾了那么多灰……我给你刷刷,不然你可就不漂亮了。” 踏雪极为人性化地跺了跺蹄子,不耐地躲开了他的手。 见状,孟歧山更为见猎心喜,踏雪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名驹,萧珅亲自找来送给萧锦的自然都是天下难寻的罕物。 更别说踏雪,那可是当年连夏望之都看在眼里险些拔不出来的名驹! 萧锦和青浣还没走几步,远远便听到踏雪不耐烦的嘶鸣。接着便是孟歧山隐约可闻的的惊呼声。 青浣惊悚地看向萧锦,担心出了人命,“娘娘?” 萧锦淡定道,“无事,多半是在给踏雪刷毛,它平日里最恨洗澡,这下怕是棋逢对手了。” 马厩里的踏雪面对一直锲而不舍企图朝自己身上摸的少年终于忍无可忍,想起方才主人的遏止,总算压着脾气喷着响鼻一尾巴抽在孟歧山脸上,连带着他手里的刷子和小水桶都被一蹄子踢飞了个干净。 孟歧山:“……” 这厢孟歧山自被踏雪欺凌得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还乐在其中不提,两人走了没多远,便见得一个宫女匆匆忙忙迎了上来。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 “平身,”萧锦认出了来人,微微颔首道。 面前宫女乃是容晴身边的心腹弄月,这次春狩她特意将容晴也带了来,为的就是将容恨水引到此处。 既然容晴在此,那么要求容晴一定要进宫的容恨水又怎会放过这个既能见到女儿,说不得还能见到天子的机会? “启禀娘娘,”弄月左右看了看没人,低声谨慎道,“我家贵人请您一叙。” 容晴向来知晓分寸,此时左右也没什么事,萧锦心中隐隐浮起一丝猜测,却一时不敢肯定。 夏望之身边毕竟带了西厂的獒犬,一个孟歧山也就罢了,难不成还真能让容恨水这等大鱼摸进来? “前面带路。”萧锦沉声道。 前面就曾经提到过,杜若围场乃是先帝在时所建,兼之向来只对小部分人开放,这次来的人数之多,身份之尊贵都是前所未有。萧锦这等级别尚且还好,无人敢加以苛待,可轮到了容晴这些嫔妃,缺东少西不说,就连住的帐篷都已经下降了好几个档次。 可比她们级别高的人都还乖乖住着呢,这让人上何处去说理? 更别说这次不少官员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将想方设法带来的美人献上企图借此机会讨好望帝……等等,不会容恨水也是美人中的一员这才混了进来吧。 萧锦忙不迭将自己的荒谬猜测给塞回了肚子里,继续保持着端庄高贵的表情跟着弄月进了容晴的帐篷。 几个带来的嫔妃都居住在一处,亏得青浣之前特意交代过,每人这才险险保证了一个帐篷,而现在萧锦却突然格外庆幸先前的这一所作所为。 无他,帐篷帘子一拉起,萧锦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就出现在了眼前。 容家惊才绝艳的上任族长继承人,容恨水。 弄月小心地将萧锦引入帐篷内,随即便出了帐篷,自行在外边把守望风。 帐篷帘子合上后,内里又是摇曳的烛光,那位曾经名震天下的才子撩起前襟,对萧锦行了一礼。 “罪臣见过皇后娘娘。” 他声音仿佛江南三月的春风,即便在塞外苦寒中熬了这么多年,却依旧带着足以令人动容的温柔。 当看清容恨水的长相后,萧锦先是一愣,随即却又释然。怕也就是唯独这样容貌的人,才能配得起这一把足以令春风沉醉的嗓子。 “容先生请起身。”萧锦微微一笑,“从西北千里而来,辛苦了。” “谢皇后娘娘救小女一命,”容恨水并未起身,而是再珍而重之地朝着萧锦行了一礼,“如此大恩,容某没齿难忘。” 容晴站在一旁,看着父亲的目光里满是惊喜,便连眼中久别重逢的隐隐泪光都显得那般真切。 看起来倒似乎是父女俩还没多说几句话,便已然遣人来请她。 想来也是,容恨水毕竟是个男人,在宫妃帐篷中出入可是犯了大忌讳,更遑论他还是戴罪之身。 能找到机会来见容晴已然不容易,还要计算好出入和能待的时间,其间自然是时间紧凑,也难怪容晴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 不过,他是如何混进来的呢? 一念及此,萧锦这才有心思借着昏暗的烛光看向容恨水。这一看,便看出了端倪。 容恨水其人着实太过惊才绝艳,教人一见面便被其风采所折,压根不会注意到他究竟穿了什么。 容恨水身形高挑颀长,可西北的风沙对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影响,加上他面容秀美,做女装打扮倒是别有一番英挺的风情。 容恨水自然注意到了萧锦的目光,平静道,“围场守卫森严,无奈之下只得行此下策,教娘娘见笑了。” 萧锦微微摇头道,“不妨。” “皇后娘娘,”容恨水道,“您有意让人给罪臣递消息,让罪臣前来杜若围场,可是有何要事?” “倒不如问问先生,从容贵人进宫时起便从西北千里迢迢赶回,为的又是何事?”萧锦淡淡道。 容恨水丝毫不见凝滞,从容答道,“罪臣是为了取回属于罪臣的东西。” 他看了容晴一眼,声音中终于有了抹抑制不住的戾色,“也是为我儿讨公道!” 容恨水既然之前已经同秦端接洽过,会如此坦诚也不意外,萧锦点了点头道,“先生倒是坦诚。” “罪臣既然敢来杜若,便是信得过娘娘。”容恨水坦诚道,“而罪臣所想成之事,若是没有娘娘襄助,却也不过只是水中捞月。” “先生为何笃定本宫一定会助你?”见容恨水说得肯定,萧锦不免有些诧异。 若是论到对人心把握的精准,无人能胜过萧珅,可这容恨水……却是有点意思。 “若是娘娘不打算用罪臣,又何必对小女伸出援手?”容恨水淡然道,“臣能从西北脱身,也要多谢娘娘。” 容晴乍一闻得此消息登时动容,她的目光惊疑不定地在萧锦和容恨水间来回打量。在她毫不知情的时候,萧锦便已然将目光投向了远在西北的容恨水?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难不成……萧锦之所以救她一命,为的竟然是父亲! 萧锦却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她只是微微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时间过得飞快,在容晴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已经到了容恨水需要离开的时候,虽然有官员不断献上美人,可谁能保证望帝不会突发奇想,来临幸某一位宫妃? 更遑论这帮嫔妃都住在一处,若是被望帝看见了,那可如何是好? 也正因为此,即便是容恨水也没有提出想留下的请求,他继续穿上披风,带上兜帽,看起来倒当真只是个身形高挑的美人。 眼见得容恨水准备走,萧锦忽然出声道,“容先生可愿意留下陪着容晴?” 容晴原本有些黯淡的目光登时一亮,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父亲,她头一次露出了近似于小女孩一般跃跃欲试的期待。她的目光太过于闪亮,即便是容恨水也不得不败下阵来,明知萧锦这话里必然有后着,可依旧得硬着头皮往里跳。 “罪臣……自然是乐意的。” 萧锦却只是轻轻一笑,“青浣,替容先生好好妆扮一番。” “是。” 这一下,即便是在容恨水的眼中也有了惊诧之色,萧锦身为萧珅之女,身边自然有不少能人异士,可却没想到竟然连她身边的一个宫女也有如此能耐。 容晴本想问青浣需要些什么东西,打算帮忙,却被后者摇头制止。 青浣动作很快,她迅速地从怀中摸出几瓶药水,再取了些粉末进行调和,接着在容恨水脸上抹上药水,再揉按片刻,不多时,面前之人便成了一个耷拉眉眼,面色暗黄的中年妇人。 哪里还看得出半分容恨水的模样? “姑娘当真是神乎其技。”容恨水摸了摸有些粗糙的面皮,由衷赞道。 青浣忽地一顿,“倒是险些忘了。” 说着便又从怀中取出一瓶药丸,倒出一粒递给容恨水,“将这粒混声丸吃了,三日内声音会变作妇人一般。” 萧锦本以为容恨水会有所疑虑,不想此人竟然毫不迟疑地伸手接过,抬头便径直咽了下去。 “容先生倒是大度。”萧锦心中对此人原本便不错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容恨水忽地剧烈咳嗽了起来,容晴吓了一跳,忙不迭去倒茶,有些手忙脚乱递给容恨水,却被后者摆了摆手制止。 他费力地咳了片刻,再开口时便已经换做了一个略尖利的妇人声,说不出的违和,“罪臣既然出现在此处,必然已经是将身家性命交付给娘娘。” “能得娘娘救小女,休说一颗药丸,便是要容某性命又何妨?” “父亲!”容晴忍不住皱眉道,“您……您在说什么!” “在娘娘面前怎可如此失礼?”容恨水斥道,可那眉眼间却是显而易见的温和慈爱。 容晴自知失态,咬了咬下唇,低下头退到旁边。 正当此时,外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夏望之和夏衍狩猎回来了! “娘娘?”青浣低声询问道。 “不妨事,”萧锦道,“若是皇上过来,恰恰可以瞧瞧你的手艺如何。” 听着那嘈杂声越来越近,如此性命关天之事,容晴的背上登时漫上了厚厚一层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有咩有人喜欢容大叔XD? 第76章 不死不休 “你说皇后在此处?” 外边忽然传来夏望之的声音,萧锦登时下意识皱起了眉,不知为何,这次春狩伊始,望帝就对她展现出了堪称诡异的亲近,甚至连一向须臾不离的美人都舍弃了,更遑论还当着夏衍的面一副鹣鲽情深的模样…… 不对,难不成这都是为了做给夏衍看?可夏衍之所以接近她怕是多半不过是为了萧家,又何必做成如此? 萧锦百思不得其解。 “奴婢给皇上请安,”弄月沉静的声音在外响起,丝毫不见慌乱。 萧锦下意识看了容晴一眼,比起祈兰的妄自尊大不知进退,这个弄月倒是看起来被调教的好得多。 果然是虎父无犬女不成? 夏望之人都到了门口,萧锦和容晴二人自然得出帐相迎,帐篷帘子刚被打起来,望帝便见到了自家皇后同贵人正对他同时屈膝。 “臣妾/嫔妾见过皇上。” 想起之前选秀时的风波,夏望之不由微微挑眉,笑道,“皇后倒是和容贵人很谈得来。” 他言笑晏晏,可萧锦却听出了杀机阵阵。若是和容贵人谈得来,却为何和容妃要不死不休? 要知道,萧锦可不是喜欢同妃嫔们走得过于接近的性子,更何况她出身高贵,向来只有嫔妃们去向她请安的道理,何时有她身为皇后之尊,竟然屈尊降贵到一个小小贵人的帐篷的道理? 更何况还是容家女。 萧锦自然也察觉到了不妥,恐怕就是因为觉得有疑点,所以望帝才打着寻皇后的名头过来。 话说回来,难不成夏望之一直在盯着她究竟打算见什么人? 若是当真这般,那内里的心思也未免有些过于可怕了。 萧锦福了福身便站起身来,“皇上今日回来得倒早,可是有什么大收获?” 一闻及此,望帝登时龙颜大悦,一把拉起萧锦的手,“朕今日猎着了头白狐!来跟朕瞧瞧,回去就扒了皮给你做披风!” 萧锦:“……谢皇上。” 这周围本就是后妃云集之处,夏望之声音又大,一时间登时将周围女人的视线统统吸引过来,表面上还不显,可内里的羡慕嫉妒却是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住的。 原本皇后不与她们争宠,只是统领六宫时便已然有人红眼,此时皇上春狩打下的第一只狐狸竟然就要给皇后做披风! 这还让人如何能忍! 在后妃们如同针刺般的目光中萧锦面容平静,夏望之却还全然不觉女人间的波涛暗涌,一眼瞥见萧锦身后的容晴,笑道。 “对了,容贵人也一起来吧。” ……这是要把萧锦身边人和萧锦一块统统把后宫中人得罪干净才算? “谢、谢皇上。”容晴全然没想到会叫上她,一时间神色有些怔忪。 容晴在临出帐篷前,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在容恨水平静的目光中总算略微安下了心,拢了拢头发,跟了上去。 在这整个过程中,打扮成中年妇女的容恨水一直立于帐篷最阴暗的角落,低着头,望帝的目光也不过是从他身上一扫而过,什么都没有察觉。 “还站着发什么呆,”夏望之状似无意地靠近萧锦的耳畔,轻声道,“这可是朕特意为你打的,你还记的幼年时那头白狐不曾?” 萧锦瞳孔骤然紧缩。 那还是他们幼时之事,彼时,夏望之还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秦端也只是一个被家人推出来的所谓皇子伴读,萧锦也便蹭着这两人的顺风跟着萧珅出门秋狩。 那时……似乎也是在杜若围场。 按理说皇子身边都是有侍卫守着的,可那日不知为何,三个小鬼竟然轻而易举的甩脱了侍卫,翘着尾巴兴奋地骑着小马在林中兜兜转转,半晌才发现竟然好像……迷路了。 即便是皇家园林,可周围却还是会有贫苦的猎户冒着风险悄悄摸进来设套。无他,皇家围场中不但猎物众多,更兼之无人敢猎,个个肥硕无比,便是论起皮毛来也比外边的好上不少。 若是走运,猎上一头狐狸或是鹿什么的,拿出去可能卖不少钱! 利益驱动之下,自然便有人悄悄进来布下捕兽的陷阱,为了不伤及皮毛,猎户多半都是挖的陷阱,罕少有使用捕兽夹之类的物事。 而幼时的萧锦三人,看见的就是这样的陷阱。 “好像有声音?”秦端耳朵尖,猛地一拉马,似模似样地把马给停住了。 另外两个小鬼照猫画虎,可惜学艺不精,险些从马上栽下来。不过不管怎么样,总算有惊无险地落了地。 萧锦是个女孩也就罢了,秦端和夏望之两个男孩子正是七岁八岁狗都嫌的年纪,好奇心简直旺盛到无以复加。 没了马蹄声的干扰,这会方才若隐若现的声音才明显了起来。 似乎……是动物的鸣叫声。 三个小家伙都是胆大包天的主,顺着声音鬼鬼祟祟地摸过去,越靠近,声音便越是明显。 萧珅向来宠爱女儿,萧锦从小就被宠得无法无天,在外人面前还好,可若是在两个小伙伴面前可就彻底的原形毕露了。 萧锦鼓着包子脸指挥秦端,“你先去前面看看。” 秦端登时不乐意了,“为什么是我去?” 萧锦打鼻子里哼了一声,鼻孔朝天道,“因为他是皇子啊,你身为皇子伴读不是你去难道我去?万一有什么事我们也好在后面去找人,万一一次被包了饺子怎么办?” 说到这,牙尖嘴利的萧小锦还不罢休,补了一句绝杀,“这么娘们兮兮的,是你是小姑娘还是我是小姑娘?” 这一下正中红心。 秦端和萧锦从小关系就好,反倒是夏望之关系略一般,毕竟两边大人都谆谆告诫夏望之乃是皇子,要尊重,要如何如何…… 这样被多番限制下来,自然关系也便生分了。 秦小端挽起袖子撅着屁股摸上去,一旁萧小锦和小夏望之紧张地蹲在草丛里朝外望,眼瞅着秦端不见了踪影,萧小锦按捺不住道,“你说……那边会是什么东西?” 小夏望之看了她一眼,皱眉想了片刻,不确定道,“应该不是什么大动物吧,听起来声音娇娇弱弱的……” 萧锦向来被萧珅教育不得和皇子对着干,此时夏望之的预测与她那威风的豺狼虎豹之流不符,登时不乐意了,“说不定是被抓久了所以虚弱了呢?” 小夏望之嗤之以鼻道,“你听过狗叫和狼嚎的区别么?” 恼羞成怒的萧小锦:“你!” “你们快过来!”秦小端兴奋的声音远远传来,“是只白狐狸!” 两人对视一眼,也顾不上拌嘴了,朝着秦端声音传来的方便便奔了过去,夏望之动作快,可跑不了几步便听得萧锦“哎呀”一声,她的裙子太长,在林子里不小心就被树枝给绊了一跤。 萧锦再怎么也是个女孩儿,登时有些红了眼睛,正赌气打算自己爬起来,却见面前伸来了一只手。 小夏望之别扭地移开头,“你怎么那么笨!” 萧小锦:“你才笨!” 犹自在状况之外的秦小端,“哎呀你们俩慢死了,怎么还不过来!” 等到三个小家伙聚拢在一处,团团围着那陷阱争先恐后探头,“诶,还真是只狐狸。” “看起来好像好久没吃东西了,你看它肚子都饿扁了。”这是吃货秦小端。 “可皮毛好好看,带回去养着吧……”这是眼冒精光的萧小锦。 唯独小夏望之盯着那母狐瘪瘪的腹部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正当此时,一个娇弱的声音传来,原本已经不大动弹的白狐狸登时拼命挣动起来,朝着那娇弱声音的方向发出凄厉的嘶鸣。 那小声音倒是还算中气十足,随着声音越来越近,白狐狸的叫声也越来越凄厉,仿佛要把那小声音赶走。 三个小家伙这时候也不顾什么男女大防了,萧锦死死攥着秦小端的衣服,小夏望之看了他俩一眼,皱着眉头想伸手去拉萧锦,可伸到一半,还是气鼓鼓地把手收了回来。 她、她都不拉我,我干嘛要拉她,早知道林子里不扶她了,哼! 明明紧张得要死,可好奇心作祟,愣是没一个人后退一步。 突然草丛动了动,一个毛茸茸的小白团子从草丛里滚了出来,朝着大狐狸的方向呜呜的叫着,蹒跚地跑了过来。 大狐狸紧张得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生怕他们伤害小狐狸,眼见得那小白团子越来越近,萧锦刚想伸手,却被那大狐狸骤然一声尖叫给吓了一跳,几乎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小白团子瞅着这个空隙,跌跌撞撞滚进了大狐狸的怀里,发出娇弱的呜咽声。大狐狸怎么把小狐狸朝外拱都拱不出去,发出一声长长的悲鸣,似乎是预料到了母子一起被抓的结局,将那小白团子努力团在怀里,不善地朝三人发出低吼。 “这……这是它的孩子?”萧小锦当先同情心发作,“不然咱们把它们母子一起带回去?” “带回去肯定死定了,”秦小端皱着鼻子道,“我家里以前有过这种野狐狸,抓回去根本不吃东西,几天就饿死了。” “那……放了吧?” “好吧……”秦小端恋恋不舍地盯着那只大狐狸。 正当两人伸手打算去解那狐狸的绳子的时候,小夏望之的声音忽然响起,“为何要放?” 萧小锦还没反应过来,“它有孩子了呀。” “母狐有子又如何?”年幼的夏望之仿佛受了什么刺激,面上露出的是不符合年龄的讥嘲,“若是今日我们不来,这小狐狸注定是饿死的结局,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又有什么好可惜?” 萧小锦鼓着腮帮子道,“你太没同情心了!” 秦小端也连声附和,“就是!” 小夏望之冷笑一声,打算阻止这两人的动作,结果小皇子在宫里娇生惯养,被秦小端一个猛虎落地式压住,回头冲萧锦喝道,“你还发什么呆,快放它走啊!” 萧小锦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伸手去解绳子,那边秦小端和小夏望之打成一团。 “你给本皇子放手!” “不放!萧锦你这个蠢货快点啊!我压不住他了!” “别吵别吵,就好了!” …… 当天晚上,被惊慌失措的宫人找到的三个小家伙都是一身泥土,其中以小皇子尤甚,气冲冲推了秦端一个跟头,红着眼睛走了。 夏望之看着她的眼睛,内里却是和当年如出一辙的讥嘲,“那时,你在朕面前放掉一只,现下,朕就要在你面前生生杀掉一只。” “你看,一饮一喙,莫非前缘。” 夏望之的笑容看起来爽朗,可萧锦却从他眼中看到了浓重的灰暗。 夏望之在恨她,这是为什么? 她,抑或是她萧家,可有半分对不起大夏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童年旧事揭秘XD~我肿么觉得写他们小时候更萌QAQ 第77章 魏风骨 众人原本都是跟着夏望之过来沾沾喜气的,可不想竟然看着看着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了,而当望帝命人将那只被一箭射穿眼睛,皮毛半点没伤的白狐提过来放到萧锦面前时,就算再迟钝的人,此时也察觉到了不对。 皇上不是明明是过来讨皇后娘娘欢心,怎地看起来这反倒成了兴师问罪? “皇后,这可是朕特意为你猎到的白狐,”夏望之面上的表情格外真挚,萧锦却没来由感到一股寒意。 难不成十多年前的事他竟然记到了现在,若他当真是个如此记仇之人,那有些事情说不定便得从长计议了。 帝后之间的气氛登时冷凝了起来,一个明显被推出来当替罪羊的小太监一张快要哭出来的脸,战战兢兢把那只死狐狸拎过来摆在萧锦面前。 他一放下那狐狸登时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这两边任是谁他都得罪不起,他也怕啊……万一要是被迁怒了可不得了。 他有几个脑袋能经得起这帮主子们砍? 气氛一时间凝到了冰点。 若是论毛色,那狐狸倒是当真是顶顶好看的雪狐,萧锦面上笑容不见了,“皇上,您这是什么意思?” 刚才她和夏望之挨得近,众人都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只以为皇后娘娘是深宫内眷见不得血腥,眼下这是正闹别扭不乐意呢。 “朕亲手猎来狐狸打算送皇后礼物,”夏望之却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好像受伤的人是他一般,“可皇后竟然是这般反应,当真是教朕伤心。” 望帝有意环视了周围一圈,将苦情戏码更演到了极致,“怎么,皇后不喜欢这礼物?这可是朕狩到的第一只猎物,还是春狩拔的头筹呢。” 周围众人自然忙不迭给皇帝捧脚,萧锦皱了皱眉,这人当真翻脸如翻书……竟然用和她当时送他出行时一模一样的方法将她架上了高台。 是接,还是不接? 萧锦悄无声息的磨了磨牙,随即在夏望之饶有兴味的目光中冲他嫣然一笑,“谢皇上,臣妾很是喜欢。” 萧锦注意到,她这句话一出,几乎周围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夏望之似乎并不意外萧锦会这么回答他,他执起萧锦的手,几乎带了些温情脉脉的意思,“皇后整日里为朕操持后宫当真辛苦了。” 萧锦垂下眼,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讥嘲,柔声道,“能为皇上分忧,乃是臣妾的福气。” “皇兄。”夏衍的声音打破了这帝后间虚假的鹣鲽。 夏望之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何事?” 夏衍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谦恭,“方才王太监来报,说宫中有加急奏折送来,请您批示。” 一听到奏折,望帝的脸瞬间就黑了,方才的好心情登时成了过眼云烟。 他烦躁地甩了甩手,悻悻道,“真是……” “那皇后便先好好休息,”毕竟国事要紧,望帝只能草草应付了几句,随即像困兽般转了两圈后便像来时一般迅速地走了。 “臣妾恭送皇上。” 萧锦抬起头时,正看见夏衍回头看她时那莫名的眼神。 待到夏望之走后,萧锦这才站直了身体。方才夏望之过来,一众宫中妃嫔都出来接驾,,对之前的情形自然也看了个一清二楚。 虽然这次带来的宫妃都是萧锦一手所挑,可毕竟后宫中就只有一个夏望之,方才那情形明面上说起来不算太好,可说不得就会有眼皮子浅的受了人的挑唆。 “今日之事,到此打止。” 萧锦平静地环视了一圈周围,“若是让本宫得知有只言片语的闲话,休怪本宫无情。” 众妃嫔应了后便作鸟兽散了,萧锦正要走,却听得先前那小太监怯生生捧着狐狸跟了上来,“娘、娘娘……” 萧锦一转身看见那狐狸死不瞑目的眼登时觉得心里发堵,虽然萧家嫡女不是没见过血,若说起皮草貂裘也穿过不少,断然不是那种故作娇弱之人。 可这狐狸……当真是带着满满的恶意,怕是当真穿了,半夜做梦都会惊醒。 “放着吧。”萧锦沉吟了片刻,还是道,“把这狐狸拿下去,皮毛处理好了再交给青浣。” “是。”那小太监好不容易得了令,一溜烟像逃命般带着狐狸溜下去,生怕再迟了一时半会又招惹上什么新麻烦。 真是歹命,他本来好不容易讨好王公公才得了这么个美差,没想到竟然到头来是这等苦差事,若不是他机灵,说不定小命这会都没了! 萧皇后草草收场,接下来的时间自然是容晴同容恨水难得的父女团聚之时。 容恨水其人早已修炼成精,此处耳目众多,萧锦自然不担心他会透露出什么消息,但基本的安排却还是必要的。 示意青浣将一切安排妥当,可萧锦在离开时,回头却正看见身着女装的容恨水在帐篷边上冲她的方向颔首示意,萧大皇后心中突然打了个突。 她总觉得容恨水这次回来不那么简单。 她的预感灵验的很快,几乎是当晚,萧锦就从秦端那里得到了让望帝不得不立时回去处理的加急奏章究竟是什么。 漠北匈奴开始蠢蠢欲动…… 其实这些年大夏国富民强,匈奴也多半都是恫吓,就算是进犯也只是小小在边境劫掠一番便罢。再加上去年乃是丰收年,想来即便是匈奴的日子也不算太难过,在这样的情况下匈奴若是突然集结在边境反倒是奇怪了。 更别说前些日子的鞑靼……看起来倒像是大夏周围的这些个老对手,都得了某种信号一般,同时蠢蠢欲动起来。 “只有匈奴?”听完秦端的汇报之后,萧锦两条秀丽的柳叶眉绞到了一处。 秦端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起来,“果然瞒不过你。” “本宫还记得你曾经提到过,钱老将军是本宫父亲的拥趸?”萧锦疑道,“如果本宫没有记错的话,鞑靼的屡屡进犯似乎也发生在钱老将军卧病之后?” 秦端眼中的赞许之意更浓,“娘娘果然好记性,鞑靼开始进犯边境的确出现在钱老将军不再于人前露面之后。” “那么岂不是说,之所以关东边境无忧,鞑靼不曾进犯,归根到底都是钱老将军的功劳?” “但是也不像,”萧锦当先便否认了自己的猜测,“钱孟起和钱启武同样是战场上实打实征杀下来的功劳,就算钱老将军虎老余威在,可这些年来主要出阵的应当都是这两位,没理由反倒是坐阵幕后的钱老将军更有震慑力。” “除非……” “除非是鞑靼原本就和钱老将军有协议,而钱老将军一旦不露面了,那么这协议便终结于钱老将军之手,不会往下顺延。” 秦端替她说完了未尽之语。 所以说,大夏这么多年来所谓边境平安,四邻无犯,其实归根到底不过都是戍边大将同外敌的私相勾结? 那若是钱老将军是萧珅的拥趸……这个猜测过于可怕,以至于萧锦压根不想再继续想下去。 秦端难得的表现出了体贴,主动将话题转到了容恨水身上,“属下听说娘娘已经见过容恨水了?” 若是旁人或许还能说句是听说,可是若是秦端……说不定人都是他打包趁夜里悄悄送进来的,谈何听说?应当是亲力亲为怕是更为妥当。 “打扮成女装这个主意不错。”萧锦收拾了一下心情,由衷赞道。 秦端登时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娘娘也觉得属下眼光不错?” 萧锦嘉许道,“颇有魏晋之风……” 秦端的灿烂的笑容刚展开了一半,忽地僵在了脸上,“属下怎么听着这夸奖那么奇怪?” 那是当然,所谓魏晋名士可都是一群吃了五石散袒胸露乳当众摸虱子的奇行癖啊。 秦端反应过来被调侃之后登时黑了脸,秦大公子向来最自诩清流,萧锦可是把他的偶像都踩了个彻底。 如何能忍! 可秦大公子何许人也,片刻之后便恢复过来,兴致勃勃地开启了另一个话题,“这次容恨水从漠北回来,匈奴便蠢蠢欲动,难道娘娘就没有什么联想?” “本宫倒是刚好有话要问你,”萧锦突地想起一事,“容恨水从漠北脱困回京城,可是你所为?” 这句话来的突然,便是秦端也吃了一惊,“属下安排的人是在半路才碰上容恨水的,难道他不是自行从漠北脱身?” 萧锦细看他神情不似作伪,这才皱着眉摇头道,“本宫在安排你之前并未如此……”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问,既然不是他们,那么又是谁将容恨水从漠北放回,企图搅乱这一场原本已然混乱无比的局势? 两人思索半晌没有任何线索,只得暂时放弃。 “除此之外,属下还得到了另一个消息,”秦端的笑容看起来无端多了几分蛊惑人心的意味,“昔年先帝、萧首辅以及钱老将军,曾在这杜若围场一会。” “不知娘娘可有兴致,同属下一同探一探这杜若围场隐藏的秘密?” 第78章 按章 办事 听到这个消息,萧锦登时悚然一惊,可她不得不承认,这源自于秦端的蛊惑太诱人,她着实无法抵御。 先帝、萧珅和钱老将军……这三个人竟然齐齐聚会于杜若围场密谋,如果当真是如此,此事必然事关重大,必定处处小心谨慎,又如何会留下把柄来放到今日? 秦端一眼便看出了萧锦的顾虑,眼角微微上勾,笑起来倒当真像只狐狸,“娘娘此话差矣,这世上之事,但凡是做了,必定会有蛛丝马迹可循。” “关键在于,你能否找到那个点。” 所谓世上无不透风的墙,其原因就在于此。 萧锦虽然相信秦端的能力,可时隔这么多年,安知他查出的这一点不是有人特意设下的陷阱,为的就是请君入瓮? 可须知,富贵险中求。 “走吧。”萧锦下定了决心。 秦端挑了挑眉,似乎丝毫不意外萧锦的决定,他们自幼一起长大,就算萧锦后来与他们分开,至少在表面上养成了现下的性子。 可一个人的本质,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改变的。 萧锦虽然脑力不缺,可说到体力着实令人忧伤,此人自幼便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安能指望她动若脱兔?青浣原本打算跟上,却被秦端阻止。 “娘娘,属下建议……您最好不要带青浣一起去。” 他虽然还是笑眯眯的,可青浣却被他看似随意的一眼给逼出了戒备的姿势,一股寒意从脊柱凉到了底。 “有些事情,她并不适合知道。” 青浣的瞳孔都因为恐惧而紧缩起来,娘娘越来越大胆了,以前至少还是带着她同男人私会,眼下……眼下竟然都开始和秦公子私下夜游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只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自家娘娘,可出乎她的意料,萧锦竟然只是顿了片刻,随即颔首道,“既然如此,那青浣你便留下吧。” “娘娘!”青浣登时急道。 “放心,”萧锦轻描淡写道,“秦端不会害本宫,你只要在这里乖乖待着,万一有什么事替本宫圆过去即可。” 萧锦都这么说了,青浣只得咬咬牙,“……奴婢遵命。” 夏望之信任秦端,这里除了刘希外,便数秦端来去最为自由,也正因为如此,秦大公子几乎是大摇大摆地带着乔装打扮的萧皇后出了帐篷。 唯独在牵马的时候,一只负责看守马厩的西厂獒犬冒了冒头,礼貌道,“这么晚了,秦公子是打算往哪去?” 秦端骑在马上,嘴里叼着根草叶,痞气兮兮道,“连刘希都不敢问本公子去向,你算什么东西?就凭你也配来问?” 那獒犬依旧不依不饶,“若是秦公子骑自己的马自然没什么,可公子却要牵走皇后娘娘的马……” 秦端不耐地嗤了一声,“皇后娘娘令我去遛遛她的爱马,这你也要管?” “可是……” “青浣,你来跟他说。”秦大公子没耐心跟一条小小獒犬浪费时间,直接将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给提溜了过来。 青浣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强迫自己不看萧锦,“的确如此,娘娘吩咐让秦公子去遛遛踏雪。” 闻得是皇后娘娘的意思,那条锲而不舍的獒犬这才悻悻放行。 待到牵了踏雪出来后,秦端抱怨道,“真不知道西厂那群獒犬是怎么养的,个个都跟蚂蝗一样,叮住了就死不撒口。” 在青浣的妙手之下,萧锦光明正大的抛头露面,已然乔装成了秦端带来的美人模样。秦大公子放浪形骸谁人不知,比起带个小厮假模假样去遛马,还不如奉着皇后娘娘的旨意光明正大带着美人去野战来得更叫人信服。 啧啧……这等放浪名声还真是非旁人所能及。 萧大皇后打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倒是会占便宜,踏雪,去。” 踏雪得了主人命令,登时兴高采烈地低头去嚼秦端头发,它动作快又准,秦大公子一个不防,登时被咬了个正着。踏雪正当壮年,轻而易举地嚼断了秦大公子的发带不算,还沾了他一头口水。 秦大公子被匹马轻薄,乌亮的发丝散了满肩,简直闹心无比。 他费了牛鼻子劲才从踏雪口中将自己的头发拯救出来,压低声音怒道,“要不是你只能骑踏雪,我用得着费这么大力气么!” 萧锦:“……” 踏雪向来是除了萧锦谁都不待见的性子,可谁教这次去的地方远,而秦端又不能和萧锦共乘一骑,这样下来,还真只有将踏雪给带出来。 不然以秦端的性子,怎会做出如此落人话柄之事? “无事,”萧锦摸了摸踏雪的头,对自家爱马的聪明伶俐表示嘉奖,“夏望之看似疏忽,但有刘希在,这周围必定是水泼不进。” “与其让你硬要出去溜达,还不如借了遛踏雪的名义来的更理直气壮,毕竟踏雪也就还算对你态度好,旁人它向来不搭理。” ……感情自己的地位还不如一匹马,秦没地位端再次受到了极为严重的伤害。 待到到了无人处,萧锦这才从秦端马上下来,翻身上了自己的爱马。 踏雪许久不曾同主人亲近,高兴得四蹄连踏,终归它还算记得萧锦不擅马术,这才硬生生遏止住了想要人立嘶鸣的*,大头不时回过来亲昵地蹭着萧锦的手。 秦端不由嫉妒道,“明明当年我也曾喂过它,为何它一直就只喜欢你?” 萧锦替踏雪理了理鬃毛,淡定道,“你若是当年不总把它的鬃毛扎成辫子,它也会喜欢你的。” 秦端:“……不是你让我给它扎的么?” 萧锦佯装没听见。 两人骑马行了好一阵子,秦端这才放慢了速度,“快到了。” 踏雪跑得平稳,萧锦向来不用操心,闻言登时左右打量了片刻,只见周围一片漆黑,隐约可见狰狞的树影,登时皱眉道,“这是何地?” “杜若围场本就没有多大,”秦端耸了耸肩道,忽然想起夜里萧锦看不见,这才解释道,“这是当年先帝他们所在的宿营地。” “这里?”萧锦讶然,这周围可不是个宿营的好地方,就算是狩猎,怕是连马都跑不起来。 秦端笑了笑,“先帝当年划下杜若围场的时候,还有人说此地做围场太小,体现不出天家气蕴,可先帝依然坚持将围场定于此处,内里有何奥妙,难道娘娘就没有想过?” 所谓吏部秦家……若说是这天家秘辛,怕是无人能比他们更清楚,就算是史官,所撰写的也不过是阉割过的历史。 但是秘闻却可以一代代流传下来。 “望帝之母乃是良嫔,昔年先帝宠爱良嫔,之所以为此地取名杜若也是因为良嫔的乳名便是杜若。”马速放慢之后,秦端便开始娓娓道来,他声音平和,在夜风中倒是别有一番动人情状。 可这和萧锦所听闻的传闻全然不一样,萧锦不由皱了皱眉,“不是说良嫔不受宠,所以……” “并非如此,”秦端道,“良嫔乃是罪臣遗孤,被人收养后送进宫来。” “罪臣,什么罪臣?” 秦端露出一个讥嘲的微笑,“足以令萧阁老和钱老将军双双动容的罪臣。” “就是这里了。” 秦端当先跳下马来,再过来将萧锦扶着下马,萧锦站直后细细打量四周,可此处乃是林间空地,就算隐约有星光透下来,却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 “这里有什么古怪不成?” 萧锦只觉得耳后一热,秦端的气息离得极近,声音中带了几分调笑,“娘娘,你这么放心的跟着我来……真的不怕我对你有什么企图?” 他不再自称属下,说的是“我”。 萧锦不动声色避开秦端的下颔,连声音都没有半点慌乱,“你当真认为,我若是不回去,便会没有后手?” 耳畔的呼吸忽然消失了,秦端的笑声里听不出有几分真心假意,“倒是当真吓不住你,不过话说回来,娘娘,属下建议你还是小心青浣为妙。” “为何……” 青浣明明是上辈子一直到最后都还陪着她的人,可为何眼下听起来,却像是还有别的意思一般? 萧锦刚想说什么,却被秦端一把捂住嘴,拖着她躲到了树后,紧接着,两个人的脚步声传来。 其中一人疑惑道,“方才明明听到这边有人,难不成听错了?” 萧锦刚想挣扎的动作骤然停住,瞳孔下意识紧缩起来,来人竟然会是夏衍! 他怎么会来这里? “这么晚了,又是这么偏僻的地方,如何会有人,想来应当是王爷听错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传来,听清楚那人是谁之后,萧锦登时浑身一震! 第79章 胡言乱语 那人赫然是秦端之父秦煊! 两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便连秦端也没想到,自家原本在京城超然事外的父亲竟然会出现在此处。 但在初时的震惊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当先涌起的却是浓重的不妙感。 以秦家水之深,秦端尚不过初窥门径,能掌握的信息不过九牛一毛,那么秦煊在吏部多年,虽然现在尚不是秦家掌舵人,可毕竟姜还是老的辣,手中的资源信息更不知比秦端多了凡几。 须知上至先帝,下到夏望之可都从没亏待过秦家,这样说来,秦煊却为何和夏衍走得这般近? 若非今夜偶遇,他们怕还是半点风声都得不到! 秦端朝萧锦轻轻摇了摇头,他们二人原本就躲在树后,这林间空地可见度也有限,即便秦煊手中提着灯笼,可一时半会却也照不到他们这来。 只要萧锦不发出任何声音,林子里夜间本来时不时就会有些动静,决然不会被人发现。 想来是怕打眼,秦煊手中灯笼并不算很亮,夜里瞧着倒有几分飘飘忽忽的鬼火意味。夏衍犹自不放心,左右四处张望,不知为何,他心中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让他完全无法安下心来。 正当此时,头上忽然“哗啦啦”一声! 夏衍和秦煊都被吓了一跳,齐刷刷戒备起来,却只听得夜空中老鸹的叫声凄厉难闻,只让人听得难受至极。 幸而那老鸹盘旋了几圈便走了,秦煊当先松了口气笑了一声,“想来是惊了林子里栖息的飞禽,臣就说了请王爷放心,这深更半夜的,除了咱们,鬼才会来这里!” 他这话斩钉截铁,躲在树丛里的两只鬼:“……” 眼见得不过是夜鸟被惊飞的动静,夏衍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秦大人深夜赶来杜若围场,又邀本王来此处,究竟是因何要事?” 秦煊眯起眼,“王爷可听闻了匈奴进犯的消息?” 夏衍微微一愣,“这消息不是今日才到,难不成还有什么旁的被压了下来?” 萧锦不由暗暗皱眉,怎地这听起来,却不像是夏衍讨好吏部的秦煊,倒像是反过来了不成? 她知道夏衍即便在外“游历”不断,可对朝中诸事一直了如指掌,这当中必然有靠得住的钉子。眼下看来,莫非这个朝中的眼线就是秦煊? 可夏衍区区一个闲散王爷,又凭什么获得几代吏部纯臣的秦家青睐? “眼下报上来的只有匈奴,但臣听说,关东的鞑靼以及西南的蛮夷……其实都有蠢蠢欲动的迹象。” “只是关东念在钱孟起受宠,而西南又穷山恶水成不了什么气候,当地官员自然是能瞒则瞒……” “听起来倒像是四面楚歌。”夏衍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你这么急着深夜赶来,难道就是为了向本王说这个?” 秦煊干笑一声,“自然不是,这是臣惯例向您的汇报,这次其实是太后娘娘传来懿旨,说杜若围场内有蹊跷,请您亲自来一查。” “蹊跷,什么蹊跷?” 夏衍这一声,问出了几个人的心声。 秦煊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欲言又止了好一会,这才迟疑道,“王爷,您可曾听说昔年先帝曾同萧阁老在杜若围场密谈?” 这消息同秦端说的大体一样,可却唯独少了钱老将军。 看起来钱老将军的那次进京可谓相当隐蔽,而且必然是瞒过了吏部的耳目,说不定还有西厂的相助,否则不至于连秦煊都没得到半点消息。 难不成先帝还有什么事情需要瞒着吏部悄悄交代这位戍边大将,那么,萧珅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 萧锦还没来得及理清头绪,那厢夏衍便已经点了点头道,“是曾有过此事。” 上辈子她可从来不知秦家竟然也有夏衍的内应,这样来看……射出那一箭之人,怀疑对象似乎又多了一个。 她极快地扫了一眼秦端,只得暂时将思绪收起,专心听面前的对话,能亲眼见到夏衍在下属面前的应对,这个机会倒是当真难得。 “王爷可知晓……先帝和萧阁老之所以要来此处,为的是良嫔娘娘。” 一石激起千层浪,若非萧锦控制力向来良好,几乎便要惊呼出来。 良嫔不是向来不受宠?若非如此,也不会出现太后径直将夏望之抢了抱走,自己生生抑郁而死的结局了。 为何在此处听来,却是并非如此的模样? “先帝当年最爱之人便是良嫔,若非如此,便以王爷的身份,又兼之太后娘娘身份之尊贵,现下这位子上坐着的是何人,可还两说呢!” “秦大人慎言。”夏衍平静道,他的面容在灯笼的光下阴晴不定,倒像是在思索什么一般。 若是当真是他坐上那个位置的话,那父皇可会像对待夏望之一般将萧锦求来给他? 可恨大夏向来恪守礼仪,若是有那兄死则妻其嫂的外族习俗,说不定他当真会行出那弑君之事! 秦端和萧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 良嫔在宫中不受宠之事这是他们自幼便受到的教育,即便是萧珅和秦煊,对幼年的萧锦和秦端灌输的都是如此思想,也正因为此,当年两个小家伙对夏望之这个凭空突降的皇子压根没什么恶感,反倒还有些许同情。 而夏望之在宫中自幼便过得不太顺畅此事也是他们亲眼所见,良嫔去得早,他们也压根没见过她,得知的所有消息都不过来源于父辈的道听途说。 不对,若是望帝当真宠爱良嫔,又怎会在后宫中不曾留下半点消息? 后宫那可是出了名的满是流言蜚语,处处议人长短之地! “臣能力有限,多方打听之下也只知道昔年先帝同萧阁老是在此处会晤,而在那之后,良嫔娘娘便去世了……” “这是太后的意思?”夏衍皱了皱眉,直截了当地问道。 秦煊尴尬地笑了笑,“微臣无能,这是太后娘娘提供了线索,臣这才能顺藤摸瓜查到一点。” “可这事老爷子口紧,若是再追查下去,恐会引起注意……” “本王知道了。”闻得是太后的意思,夏衍冷笑一声。 母后还当真从未消停过,不过是一个已经死了多年的女人还硬要追根刨底一较长短。眼下那个女人的儿子已经登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能不硬要将良嫔追谥太妃已然不易,还想要些什么? 父亲说不定早就在九泉之下同她团聚了,活人还同死人争些什么? 比起秦端和萧锦的漫无边际,夏衍和秦煊的目的性明显强得多。 连萧锦都激起了好奇心,他们来这里,究竟是要找什么?有什么还能一直埋在此处?这么多年,难不成那几个人精还特意替人留下把柄,专等着人来挖不成? 旁人她不了解,可这决然不会是萧珅的行事作风。 眼见得夜色已深,林中原本便气温低,萧锦在树丛中冻得发抖,秦端看了她一眼,解下披风笼在她身上。 萧锦刚想推拒,却被秦端以不容抗拒的力道按在了她身上,在她耳边以极为轻微的气音道,“穿着,别一会打喷嚏惹麻烦。” 萧锦:“……” 秦煊从怀中取出一份地图,在灯笼前举着看了半天,犹自有些迟疑不定。 他毕竟是个文官,虽然受过此方面的教育,可毕竟所知有限,后来连站在一旁的夏衍都有些不耐烦了,伸手将那地图取过。 “神神秘秘,究竟是什么东……”他的话音戛然而止,“这是母后的字迹?” 他声音太冷,即便是秦煊此时也忍不住伸手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喏喏道,“王……王爷,这并非太后娘娘的字迹。” “这是……良嫔娘娘的。” 眼见得父亲如此卑躬屈膝,秦端的面上却看不出喜怒,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面前的情形,仿佛透过虚空能看出一朵花来。 夏衍重重将手中地图合上,“你是说,良嫔亲自画出了这份地图,指引人前来此处查出当年先帝同萧珅密谋的真相?”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可秦煊却没来由觉得浑身发寒,他叹了口气,定定看着夏衍半晌,“皇上,说句大不敬的话。” “良嫔,不一定是良嫔……太后娘娘,也未必是太后。”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有没有觉得越看越糊涂了XD~ 第80章 旁生枝节 这话说的颇有些没头没尾。 萧锦有些狐疑地看着秦端,却见后者面无表情,可无意中碰触到的他的手却和披风上深夜凝结的水汽一样冰凉。 秦煊虽然找不到地方,可夏衍毕竟是天南地北四处游历过的,对他而言,看地图抑或是藏宝图,其实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不多时,夏衍便按照图上的指示,走到一棵老树的面前,然后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 萧锦忽然察觉到身边秦端的身体猛地绷紧,随即那个温暖的气音又出现在耳侧,“属下原本想带娘娘挖的也是那处。” “谁?”夏衍突然转过身来,厉喝一声。 萧锦和秦端登时齐齐住口,萧锦几乎能听见胸膛中心脏“砰砰”狂跳的声音。 难不成……真的被发现了? 就在她心已经蹦到嗓子眼的时候,听得秦煊因受惊过度显得有些虚弱的声音响起,“王、王爷,这哪有人啊?” 夏衍皱了皱眉道,“本王方才明明隐约听到有声音……” 这一下连秦煊都紧张了起来,他毕竟只是个文官,若说到耳聪目明那是拍马也赶不上夏衍的,此时闻得他如此说,自然深信不疑。 更何况,他们原本现在在做的事情就半点也不能让人知道。 半晌过后,夏衍摇了摇头道,“想来应当是本王听岔了。” 秦煊也不敢多言,生怕打扰了夏衍听声辨形,喏喏了几声也便罢了。 秦煊将灯笼放在树下,就算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让夏衍亲自动手来挖东西,更遑论连他都不知道这里头藏了些什么。 就是不知道太后娘娘知不知道……秦煊边形象全无的挖着土边下意识在心底盘算。 看见秦煊笨拙的动作,夏衍下意识皱了皱眉头,秦煊还全然无所觉,依旧在笨手笨脚地挖着土,几次还险些把土挑到了安乐王身上。正当夏衍忍无可忍的时候,秦煊忽然触到了一个硬物,登时惊喜地小声道。 “找到了!” 萧锦和秦端两人毕竟隔得远,就算借着灯笼的光亮,可有夏衍和秦煊两座大山挡着,看得也不算分明。 土里埋着的是件黑黝黝的物事,当初藏匿的人不知是埋得匆忙抑或是为了方便后人来找,埋的压根不算深。 虽然皇家围场多半不会有人来,可或许是为了怕旁的人发现,连个匣子都没装,就像一块年久无人再要的废铁一般埋在土里,这样一来,就算是被人无意中挖出来,也不会当回事,多半随手就扔了。 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借着灯笼的光亮,当看清他挖出来的究竟是何物的时候,即便是秦煊,舌头也有些伸不直了。 “这……这……” 夏衍的面色先是一变,随即却不辨喜怒地冷笑了一声,“真是没想到,竟然会是此物。” 他二人偏偏不说挖出来的是什么,直教躲在树丛里的两人急得抓耳挠腮。 秦煊的面上也失去了先前的成竹在握,想来即便是他也没料到,竟然挖出来的会是这等烫手物事。 可这地图又是良嫔的笔迹……不过太后和良嫔的字迹本就类似,这字迹的主人当真如太后所言? 秦煊的心中打了个突。 “若是当年父皇同萧阁老聚在此处是为了这虎符,倒也说得过去了。”夏衍也不嫌那虎符上还沾着泥土,将其死死的攥在手心。 “这虎符从明帝时起便已然丢失……”秦煊身在吏部,对这些天家秘辛倒是知道得比谁都清楚,他看着那虎符,眼中满满都是喟叹之意,“倒是没想到,竟然一直在这处。” 黑铁特有的冰寒感混着泥土的潮意传来,并不是什么舒服的体验,可夏衍却将其握得更紧了些。 就好像……握紧了什么一直得不到的东西。 先帝之父便是明帝,而在明帝之前,却还有一个睿帝,若要当真说起来,明帝虽然称“明”,但弟夺兄位一事却可是半点不含糊。 庆帝宠爱长子,将其封为太子后便由得他顺理成章地称了帝,而不受宠的幼子却被早早地打发去了封地。 可睿帝虽然号“睿”,行事却压根和睿扯不上干系,他被强势的父亲保护惯了,性子温软柔顺,若是当个守成之帝虽然勉强却也不是不可以。 但可惜的是,他偏偏有一个野心勃勃的弟弟。 几乎也是同样的时候,鞑靼和匈奴同时进犯,其间竟然出现过鞑靼一路畅通无阻地打至京城兵临城下,狂妄嚣张地将京城团团困住这等可怖情形。 一时间,天下大乱。 身处封地的明帝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浩浩荡荡从自己封地中带出早已训练好的兵马,一路北上前去勤王。 一路上叛军和异族自然杀了不少,却也收拢了不少残余兵力,待到明帝赶到京城城门下时,迎接他的却是紧闭的城门。 到了这等时候,睿帝就算再昏庸,却也看出自己这个弟弟压根就不安好心,自然严令兵士死守城门。 他就不信了,此地乃大夏国都,夏明启还当真能做出这等活活将满城平民困死在城内之事! 他难道就不怕报应? 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人的利欲熏心,自他下令闭城之日起,明帝也不下令攻城,就让士兵们在外头守着。 三月之后,城内易子而食。 睿帝无奈之下,只得下令开城投降,他那样一个懦弱的人,竟然在最后关头爆发出了惊人的决断力和勇气。 先是命令他的死忠大臣带着传国玉玺和虎符悄悄从密道逃出宫去,再是在自己的宫中燃起一把大火,当明帝带着人冲进皇宫时,整座金銮殿已经化作冲天火海。 大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才灭,彼时那里面已经只有被烧得无法辨认的漆黑尸骨,压根无法辨认身份。 而这,就成为了明帝一生的心结。 大夏的历史从来都具有相同的重复性,想来在他们血脉中流淌的从来都只有权力的*,压根没有将平民百姓的性命放在心头的善心。 一想起这陈年旧事,萧锦心头忽地一惊,当年的情形,和现在又何其相似? “没想到一直不见踪影的虎符竟然在此处,”夏衍古怪地笑了笑。 萧锦心中却是一寒,大夏祖制,能凭虎符调动兵力不说,更可调动京师禁卫。而当年睿帝悄悄命人带出宫去的虎符和玉玺,虽然后来人是找到了,可那人咬死不开口,自此玉玺和虎符的去向都成了谜。 眼下见了虎符,虽然后来仿了有相似的替代品,可谁能料到夏衍执掌虎符后,会用此做什么事? “继续挖,”夏衍将虎符收好后淡淡道。 秦煊自然明白他想到了什么,虽然知道那藏东西之人必然不可能将玉玺和虎符藏在一处,可连虎符出现在这里本身就已经充满了诡异的色彩。 边做着白日梦边卖着苦力的秦大员满心侥幸……若是再让他挖出个玉玺,想来也能青史留名了。 眼见得秦煊都快掏出一个一人深的大坑,而东方已然微微泛起了鱼肚白,燃烧了一夜的灯笼早已熄灭了。 夏衍这才高抬贵手地开了口,“行了,别挖了。” 已经累成狗的秦煊也顾不上什么君子风度了,登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夏衍一直在旁边看着,他根本不敢偷懒,挖成现在这样已然到了他的极限。 “如此从京城赶来,秦大人辛苦了。”夏衍显然深谙打一棒给一颗糖的精髓。 秦煊受宠若惊,“这……这是臣应当做的。” “你的事,本王会好好考虑。”夏衍微微颔首,“今夜之事,谁都不可说。” 秦煊愣了片刻,“那太后娘娘……” “没听懂我说的话?”夏衍淡淡道。 秦煊没来由打了个寒颤,连连应道,“臣明白了!” “你先回去吧,”夏衍道,“马车已经在你下车的地方接你了,趁着现在天还没亮,省得教人发现了。” “行事需得小心些,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萧锦紧紧盯着夏衍手中的兵符,后者在秦煊离开后,定定看了那兵符许久,这才塞进了怀里转身走了。 过了好一会,萧锦刚想动弹,却被秦端死死按住,轻轻摇了摇头。 果不其然,方才明明已经走远的夏衍不知何时又转了回来,在原地四处看了许久,这才当真走了。 果然是大夏的血脉,连这多疑的秉性都是一模一样。 直到确定夏衍真的走了,秦端这才拉着萧锦从树丛里出来。 萧锦蹲了一晚上,连腿都在发颤,秦端看着没奈何,“娘娘先忍忍,现在咱们还得赶紧赶回去。” 萧锦情知他说的有理,可奈何腿实在是动不了,她又生□面子,死咬着下唇不肯说。 秦端见她表情,哪还不明白她在别扭什么,登时叹了口气,蹲□来,“又不是没背过你,这晚上无人看见,若是再拖下去到了白天,事情怕就得闹大了。” “娘娘且先忍忍?” 萧锦发了半天愁,最后还是拜倒在自己无能的体质下,咬着牙上了秦端的背。 “娘娘还真轻。”秦端是花场里走惯了的浪荡子行径,登时忍不住打趣道。 萧锦轻哼一声,懒得和他就此问题纠缠下去,“那虎符可是真的?” “夜深了看不清楚,”秦端坦然道,“不过想来太后亲自派人送来的消息,应当不会有假。” “但是话说回来,为何安乐王爷要瞒着太后?秦煊不是太后的人?”他称呼起自己的父亲时也是直呼其名,压根没有半点尊敬。 萧锦知道他心中心结,也没有就此再多言,她微微眯起眼,“太后恐怕也只是得了地图,若是她知道这里面是虎符,怎会派秦大人过来?” “秦煊对那族长位置可是势在必得,”秦端冷笑一声,“这等差事,必定是他哭着喊着去求来的。” “只是没想到,竟然把自己拉进了这样的泥潭中……” 在秦端宽阔温暖的肩背上,劳累了一夜的萧锦终于按捺不住睡意,在他的背上沉沉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哈尼们一直对萧锦到底在想什么做什么表示混乱~~下一章进行整理揭秘XD~ 噗顺便我要是说下章有只言片语提到薛督主乃们一定不会介意的对咩! 第81章 受之有愧 踏雪和秦端的坐骑墨风速度都很快,秦端快马加鞭在前边领路,幸而踏雪足够聪明伶俐,能紧跟其后不说,时不时还能分神留意自家背上主人的情形,总算赶在天亮前将皇后娘娘送回了帐篷。 西厂那獒犬还守在马厩旁,见秦端怀中抱着身酥体软的美人终究忍不住露出了羡慕的神色……同样是人,为何秦大公子就能如此公然的抱美人于怀,出去风流一晚还能称作奉旨办事? 简直是羡煞旁人。 秦端随意吩咐了几句,自有人将两匹马牵下去好好照顾,踏雪舍不得主人,刚想伸头过来蹭一蹭萧锦,秦端立时眼疾手快地伸手在它的大头上揉了揉,“好了本公子知道你舍不得我,乖,和墨风一块进去。” 谁要蹭你!踏雪愤怒地喷了个响鼻。 青浣一晚上都没睡,好不容易等到萧锦回来,一颗悬在半空的心这才落到了实处,“娘娘,您可算回来了。” 萧锦本就体力欠佳,此时困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却还强打着精神问了句,“皇上今儿个没来过?” “没有,”青浣安慰道,“奴婢去打听过了,” 一转眼忽然瞧见秦端还笑眯眯站在旁边,萧锦吓了一跳,奇道,“你怎么还没走?” 秦表错情端:“……属下这就走。” 青浣在一旁扶着萧锦,两条细眉几乎要绞做一处,对这位意图拐带自家娘娘的秦大公子简直是讨厌到了骨子里。 可她还不敢说。 秦端瞧着青浣那一脸憋屈的小模样,心情总算好了点,“娘娘赶紧休息吧,臣父亲连夜赶来杜若围场的事可瞒不了多久。” 萧锦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本宫知道了。” 秦端又好气又好笑地瞥了她一眼,“属下告退。” 秦端刚一走,萧锦草草脱了外衣就倒在了床上,就连面上的乔装都来不及卸下来,青浣叹了口气,看了看门外,亲手端了盆热水,轻手轻脚为萧锦把伪装清理了,再又替她把面洁好,这才掖了掖被角,往香炉里撒了把安息香,悄然退了出去。 辛苦了一晚上,萧锦这一觉睡得异常香甜,身在杜若围场,为了避免遇见外臣,连晨昏定省都叫她下令免了,自然也就无人来扰。 一觉睡醒,萧锦有些困倦地睁开眼,从床上撑起身来,天光已经从帐篷的缝隙中透进来,显见得已然是大亮的光景。 自重生以来这日子过得太过安逸,连带着警惕心都少了不少,萧锦不由暗骂自己堕落,若是换了上辈子,她连着三日三夜审批奏折处理军情之时却也不是没有过,昨夜不过是骑了会马再在林子里待了半晚上竟然就这般疲倦,连秦端临走时的提示都忘了。 萧锦懊恼了片刻,突然想起平日里她只要稍有动静青浣便会进来,今日为何半晌无人进来? 一念及此,她随即扬声唤道,“青浣。” 青浣不知去忙些什么去了,竟然不在外头,外边侍候的是一个叫做碧烟的小宫女,平日里也是个手脚勤快的,加上嘴也严实,是个聪明人却又不爱搬弄口舌,这才被带了来。 “娘娘,您醒了?”碧烟听得声音忙不迭撩起帘子进来,“奴婢没能及时听见娘娘起身,请娘娘恕罪!” 萧锦伸手揉了揉眼睛,“青浣何在?” “青浣姐姐方才出去了,据说是觉得此处伙食不好,特意去给娘娘做些点心垫垫。”碧烟一五一十回答道。 “不必了,叫她回来吧。” 昨儿个毕竟吹了一夜的山风,萧锦坐了一会便觉得有些头疼,幸而还没染上风寒,便令碧烟去取了两粒丸子和着蜜水吞了,这才觉得好些。 不多时,青浣便端着五盘萧锦平日里爱吃的点心进来,见到萧锦模样,登时不免担心道,“娘娘,您可觉得好些了?” “无事,”萧锦道,“方才取了丸子吃了,一会你叫容贵人来本宫处……对了,带上那个新来的‘侍女’。” “是。”青浣躬身应道,退了出去。 萧锦毕竟是皇后,断然没有总往容晴处跑的道理,本来宫中就传闻容晴之所以能得了皇上青眼,归根到底是因为借了皇后娘娘的东风。 岂有如此上赶着将把柄送到别人手中的道理? 容晴很快便来了,身后自然跟着的还是扮成妇人模样的容恨水。也幸而容恨水风度极佳,兼之面容清秀,这才扮起来似模似样,不然早教人叉出去了。 平白无故多了个生面孔,真当西厂獒犬是吃素的不成? 容晴一进来便朝着萧锦行了个大礼,“嫔妾谢皇后娘娘恩典,若非娘娘恩情,嫔妾断无能和父亲父女重聚之理!” “举手之劳罢了,”萧锦笑道,为了以防万一,她还特意多留了一着后手,便是在身边安排了一名老宫女,此时容恨水便是在青浣的妙手下易容成了那宫女的模样。 至于正主,自然早被秦端连夜用马车远远送走了。 容晴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萧锦此次唤她来其实是为了容恨水,她也识时务,谢过萧锦后便寻了个由头跟着青浣去了。 对外说的自然是向青浣问问针法,打算学学乱针绣是如何得来。 待到容晴离开后,帐篷中便只剩下了青浣同容恨水二人。但凡脱去了那股子刻意为之的下人谦卑,容恨水看起来当真是异常的赏心悦目。 即便萧锦也不得不承认,这世上当真是有能同萧珅比肩的男人,随着年岁的增长,越是有了一种旁的韵味。 “罪臣见过娘娘。”容恨水朝萧锦行了一礼。 “容先生也不必一口一个罪臣,”萧锦淡淡道,“本宫还指望着你重掌容家,一口一个罪臣,未免太过贬低了自己。” 她径直抛下了这么大块馅饼,容恨水先是一愣,随即苦笑一声,“娘娘如此看好容某人,当真是令人惶恐。” 他只说令人惶恐,可却没说他受之有愧。 萧锦满意地点了点头,“据本宫所知,你当年本就是替人受过,若是没了那件事,今日朝上必然能见先生一展风采。” 容恨水的笑容中难见自负,“朝上有萧阁老在,谁人胆敢自称一句风采?”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表扬萧珅国士无双,可落在萧锦耳中,却不得不多听出了一种旁的意味。 “先生也觉得家父太过张扬?” “娘娘心中从来都明镜也似,又如何需要来问容某人?”容恨水笑了一笑,还是补充道,“萧阁老的确为国为民无可指摘,又身兼阁老同辅政大臣一职,此等荣耀无双,自本朝开国以来,唯前朝薛逸薛督主能望其项背。” 可薛逸最后是什么结局,不过是落得除下督主职位浪迹民间,虽传闻有美人相伴,可如何比得上只手遮天的权臣之位? 说到底还是萧党势大,而萧锦却始终不愿承认罢了。 父亲他切切实实是为国为民,若是手上没有足够的力量,望帝昏庸,又安能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可这天下……究竟姓夏。 容恨水很清楚萧锦这次唤他来为的就是检验他的斤两,兼之萧锦光明正大地挂了那么大根胡萝卜,由不得他蒙混过去。 萧锦心中突然打了个突,从目前的情形来看,父亲当真是如同上辈子她认为的那样爱国爱民么? ……又或许,她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容恨水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既然能等这二十年,也自然不惮再多等这一会。 萧皇后不是笨人,她自然能想明白的。 萧锦却只觉得眼前迷障重重,自重生以来,她原本想着查出上辈子杀害自己的真凶,可从容嫣着手却又不意从选秀中窥到了一丝半缕的诡异之处,而留下了容晴的命后,本打算借此机会收了钱家的忠心,却又被夏望之抢先一步下了手。接下来更有钱家同萧家似乎本就牵扯不清的模糊揣测,再来似乎良嫔的死都另有因由,甚至连父亲说不定都不是她一直以为的那般…… 她本觉得若是为了达成目的再像上辈子一样身居高位夜不能寐似乎无甚必要,夏望之这等无心朝政之人说不得最后又会将担子压在她身上,还不如先掌控足以自保的力量再离宫来的自由自在。 可她后来又发现,这朝中水太深,不将力量抓在手中无从自保,即便她将容恨水和孟歧山都握在了手中,可无论是权力的收拢还是望帝的倾向,都和上辈子有显著的不同,而这内里涉及的种种秘辛……甚至连萧珅都似乎迷雾重重,更遑论她似乎从未看清过的夏望之。 一股无形的漩涡向她绞来,她只能借势尽快建立起自己的势力,眼下查出当年死因这档子事已经无关紧要,能将这辈子的小命保住已然是万幸! 第82章 顺理成章 “容先生,昔年良嫔之事,你知道多少?” 自从半夜同秦端一块撞了回鬼之后,萧锦心中便开始产生了疑问。 良嫔之事究竟有何秘闻,连带着萧珅都闭口不言加以误导不说,甚至还有人特意在后宫中散布谣言……需知先帝时后宫中可一点也不冷清。 但说起来也怪,虽然人多,死的也多,到了夏望之这时,后宫中除了几个不问世事的太妃外加上一个太后,竟然可以说是死了个干干净净。 一股寒意忽然从脊柱漫上……当年知情人几乎已经死了个干净,若当真是有人有意为之,那是多狠的心,多毒辣的手段? 容恨水微微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娘娘?” 看了他的表情,萧锦心中那股子异样感越发明显了起来,她忽然想起来,容恨水当年似乎是因为卷入了谋反大案中才被推出当了替罪羊。 这个谋反……同那个谋反,是不是如她想的一般? 萧锦整理了片刻思路,盯着容恨水的眼睛,平静道,“本宫听闻先生早年曾卷入谋反大案,此事可与良嫔有关?” 容恨水的表情淡然,丝毫看不出心中所想,半晌之后他忽然微微笑了起来,“娘娘为何会有此联想?” 萧锦也没指望这么轻而易举就能骗过这只已经在油锅里滚上过一遭的老狐狸,但她却依旧摆出了一副足以唬弄人的胸有成竹模样。 “本宫曾听闻,容先生当年是替容居林顶罪,从眼下朝上容家的形势来看,当年弃了你选择容居林,当真是明珠暗投。” “如若本宫没记错的话,昔年睿帝遣去埋藏虎符及传国玉玺的那个心腹倒是有个遗腹女流落在外,而容先生尚在容家的母亲,似乎同睿帝时那桩公案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萧锦从头至尾都声音平静,笑容笃定。 所谓兵不厌诈,看的就是谁更能骗过对方。 容恨水一直很平静的面容终于出现了裂痕,“娘娘,那不过是野史传闻,此事断断不可妄言。” “妄不妄言,容先生自己心里应当很清楚。”萧锦原本只是揣测,可看容恨水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猜测的大方向应当没有错误。 现在,端得看能从容恨水这里诈出多少。 容恨水毕竟是容恨水,在初时一瞬的震惊后,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萧阁老果然不同凡响,”容恨水笑了笑,“若是容某人能有个像娘娘这般聪慧的女儿,怕是做梦也会笑醒。” 萧锦暗道可惜,可她也知道,从容恨水这里多半套不出什么消息,也就是趁着方才那一瞬他不防才露了些蛛丝马迹。 “但是……”容恨水的话锋忽然一转,“若是容某人的女儿像娘娘这般有自己的主见,容某人想必也很是苦恼。” 萧锦向来最恨的便是这种说话三分明七分暗的,可偏偏从先帝之时过来的人多半都是这等说话风格,比的就是谁脑子更快。 “家父和此事有何关联?”萧锦皱了皱眉。 容恨水自己智冠江南,如果硬要卖,自然更愿意卖给聪明人,虽然萧锦的身份着实是一个大问题。 但此时看来……萧阁老似乎什么都没有告诉这位萧皇后,如此父女离心,到底是单方面的隐瞒,还是刻意为之的掩护? 容恨水轻轻一笑,“在娘娘心中,萧阁老自然是忠心为国,和此等谋反之事不应有任何干联,娘娘说是也不是?” 萧锦噎了一噎,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容恨水并不意外,他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说句大不敬的话,若容某是娘娘,也会对此产生怀疑。毕竟萧阁老身为辅政大臣,又深得先帝信任,即便是现在在朝上也是风光无两,若他当真与谋反有关,先帝又为何要亲自指了他?” 他的话完全切中萧锦心思,在深感容恨水可怕的同时,强大到可怕的好奇心却逼迫着萧锦不得不听了下去。 “娘娘可曾想过,若是此事连先帝都一并是同谋,那是不是更好理解了一些?” 容恨水的话如同一记晴天霹雳,劈得萧锦甚至有些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先帝与父亲一起卷入谋反一事? 这世上哪还有比天子谋反自己更令人可笑之事? 容恨水似乎压根不在意自己说了怎样惊世骇俗的话,他只是看着萧锦有些发白的脸,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容某没记错,娘娘应当是先帝亲自指婚给皇上的,娘娘难道就没想过,为何先帝如此偏爱皇上,为何太后及其身后的外戚没有对此事表示出任何反对?” “那毕竟是……世上人人皆渴慕的九五至尊之位。” 容恨水的声音如同江南春风,可此时听来竟然带了几分醺人欲醉的蛊惑,他一步步掌控着节奏,先扬后抑,不断抛出疑问再解答。 由不得让人不跟着他的思路听下去。 “因为先帝曾答应良嫔娘娘,要让她的儿子登上天子之位。”容恨水的声音带着某种喟叹。 “容某曾有幸见过良嫔娘娘一面,那的确是足以令天下动容的美色,先帝对她如此痴迷,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就算是容某,在见到良嫔时也险些失了态。” 这种时候容恨水曾经令天下女子含恨的风流特质便显现出来了,即便萧锦有些好笑,却也不得不神往当年的良嫔究竟是何等风采。 “如果先帝如此宠爱良嫔娘娘,为何后宫中没有一星半点关于良嫔的传闻?”萧锦终于按捺不住问出了她困扰已久的问题。 “娘娘应当从小得知的便是良嫔娘娘不受宠,后来被太后强行抱走孩子后才郁郁而终,可对?” 容恨水的目光中带着某种洞悉,萧锦下意识皱了皱眉。 “天下皆知如此。” “太后娘娘是先登上皇后之位才抱养的皇上,若说是要抱养,也是为了让他在中宫膝下长大,又是皇长子,没有比这更顺理成章的登基身份了。” 原本是太后仗势欺人,为何到了容恨水这里却成了为夏望之铺路? “那良嫔郁郁而终又是何解?” 容恨水的声音中终于多了一分自嘲,“若说到此,便是娘娘之前问容某的……容某卷入的谋反一事究竟为何。” “良嫔娘娘既然有了皇上的宠爱,又有了皇长子,甚至还被许诺了未来的皇太后之位……如此荣耀加诸一身,就算再平心静气的人,也会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所谓得陇望蜀,便是如此。”容恨水道,“她生得美,又有手段,虽然出身差了些,可先帝已经明摆着对皇长子有所偏爱,自然便有人想把这敲到了实处。” 恐怕真正看不顺眼的乃是太后,身为后宫之主,却处处被个女人掣肘不说,夺去了夫君的宠爱不算,还要帮人白养孩子,甚至连以后的太后位置都不一定能保住,换了是谁恐怕都不会心甘情愿。 萧锦在心底暗暗琢磨,如果先帝真是如此宠爱良嫔,最后却依旧下了狠心除了她,想来她犯下的必定是惊天大案。与其说是念着旧情只是将此事封口了事,倒还不如说多半是此事牵扯甚广,若要追究下来必定会动摇大夏国本。 能做到这一步,良嫔的心智恐怕远非常人能及。 萧锦若有所思道,“如果本宫没记错,皇上应当是在满了两岁以后才被太后抱走的吧。” “所以在那之前,良嫔都是仗着有皇长子护身,四处拉拢力量……但若是以她的能耐,无根无基,这内里,难道没有旁人的出力?” 就算是登高一呼,应者云集,却也要先有人表露出意思。 更遑论夏望之那时候还不过是个嗷嗷待哺的幼儿。 “如果说先前可能宫里有人暗中襄助,”即便牵扯到自己,容恨水也露出了赞叹的表情,“可惜良嫔娘娘是个女子,若身为男子,说不得当真能成就一番伟业。” “她以皇长子为饵,逐步归拢起自己的势力……” 萧锦的头皮一炸,脱口道,“难不成良嫔是想自己成为女帝?” 容恨水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正是如此,否则以她的受宠程度,除了女帝,就连当时的皇后都要让着她,她还有什么不知足?” 这不过是男人的认知……萧锦在最初的惊诧后,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从来君王心善变,更有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现下良嫔美貌无双,君王自然宠爱。 可这天下岂有红颜不老,后宫中美人又层出不穷,一朝色衰爱弛,又该如何自处? 更遑论先帝还将她推上了一个如此遭人嫉恨的地位。 “先生之前说,良嫔归拢自己的势力,”萧锦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最后一个饵,“同家父和钱老将军,又有什么关联?” 容恨水愣了愣,随即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无他,唤萧阁老来是为了对付容家,唤钱老将军则是为了压制睿帝时丢失的那一块虎符以护卫京畿。” “娘娘猜的没错,这位良嫔娘娘,可是非但拿到了虎符,更是拿到了传国玉玺……这样的聪明人,又怎会不死于非命?” “娘娘说可对?”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看到这里,妹子们有没有明白一点? 第83章 自作主张 容恨水同萧锦谈完这一席话后正好容晴同青浣一并回转了来,毕竟在萧锦处待得太久不好,二人便借机告退了。 青浣进来时却见到萧锦一副失神的模样,不免有些担心,“娘娘?” 萧锦这才回过神来,“不妨,你先出去,别让任何人进来,让本宫好好静一静。” 其实连她自己心里都清楚,容恨水说的多半是实情……可若是连父亲都是帮凶,夏望之上辈子到底对此事知道多少? 而他后来的种种举动,和此事又有多少关联? 萧锦忽然觉得……她上辈子似乎生活在了一张偌大的网中,说不定最后的身死都是因为她不自知地捅破了那张网。 那么,是不是谁不愿意夏泽上位,那个人就是杀害她的凶手? 秦端说的没错,秦煊连夜赶来的消息压根瞒不住什么人,青浣不多时便禀报了最新的消息与她。 秦煊身携十万火急的军情求见夏望之! “秦煊现在何处?” 事情一桩接一桩的来,几乎没一个喘息的时候,萧锦微微皱了皱眉,沉声道。 “说是秦大人连夜便赶了过来,可夜路难走,直到了天明才赶到,”青浣嫌弃地皱了皱眉鼻子,“据说下车的时候连路都走不稳,一路上可是又吐又晕车,折腾得老惨了。” 哪里是坐车坐累了,分明是挖了一晚上土挖脱了力,萧锦在心底暗暗冷笑起来。 “皇上就没唤太医给秦大人诊治诊治?”萧锦故意问道。 果不其然,只见青浣摇头道,“听前头的消息,秦大人脚步虚浮,连下车的时候都险些跌了跤,可面上却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只是稍微洗漱了一下便急着面见圣上,连圣上有意请太医来为他诊治,他都忙不迭拒绝说是军情紧急……” 真是亏得秦煊挖了一晚上土还能赶着骑马绕出了好一截路,再从外边坐着马车忧国忧民地赶过来。 啧啧,真是用心良苦。 萧锦忽然微微地笑了起来,“既然如此,青浣,替本宫梳妆,本宫要去面见皇上。” 青浣诧异地张大了嘴,随即狂喜道,“奴婢这就为娘娘梳妆!” 青浣原本就手脚麻利,此时心情大好起来更是迅捷无伦,从服侍萧锦洗漱梳妆到换好衣服,再劝着自家皇后娘娘用了些早已准备的点心,完了再补了些口脂。 统共梳妆花费的时间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而对镜一揽,无论是繁复的发髻还是精致的妆容,都没有半点的疏忽。 萧锦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 萧大皇后原本起来的便有些晚了,那厢秦煊可是“连夜赶来”,眼下估摸着多半在和望帝“动之以情”,想来无论是造谣还是生事都已经汇报了个七七八八。 望帝就算要暴怒要发落人,此时也都已经告一段落,这会去,正正好。 不可不说,萧锦同夏望之前前后后加起来十数年的夫妻兼幼年玩伴,彼此之间的了解还是相当透彻的,但这并不妨碍这对大夏地位最高的夫妻面和心不合。 当然,说不定心就算合也不会承认就是了。 果不其然,萧锦刚刚到天子的帐篷外,便见着几个宫侍还在提着桶清洗外头的血迹,可毕竟泥地不同于别的,血水渗进土里去,就算再如何清理总还会带着痕迹。 萧锦不动声色地看着那几个宫侍大汗淋漓的脸,估摸着已经在此清洗了不少时间,这样看来……发作过人的夏望之应当脾气消了些。 不至于正正撞在枪口上。 再过了片刻,待到满头大汗的王太监进去通报皇后求见的时候,夏望之很快给出了回复,“进来。” 这是自从到了杜若围场后萧锦第一次踏足夏望之的帐篷,见到萧锦过来,望帝似乎也并不意外。 “皇后,你来的正好。” 夏望之的脸色看起来并不算很好,甚至还带了些戾气,这在上辈子萧锦可是见所未见。她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夏望之,花天酒地的,推三阻四的,无赖撒泼的……可偏偏没有这等杀机浓重的。 萧锦微微挑眉,“皇上,臣妾听闻……” “别提了!”夏望之忿忿道,“朕就说根本不要听那帮子尸位素餐的文人的话,整天读书读傻了,满脑子里装着的就是仁义道德以德服人,对这等蛮夷还要施以什么天家恩惠?依朕看来,直接派人领兵去打得他们哭爹喊娘才是正事!” 说着夏望之还不解气,怒骂道,“他们倒是个个在京城里吃好睡好,却也不想想,边境的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还要被那些个野蛮人屠戮!” “真真是空谈误国!” 萧锦的父亲萧珅是什么人,内阁阁老,文官的人心所向,虽说不算是主和的中坚派可也态度暧昧。 这也就难怪为什么夏望之会说一句皇后来得正好了。 不过夏望之上辈子可是能眼睁睁看着满城百姓统统饿死的人,这辈子为何却有了如此的悲悯之心? 竟然还主动提出要让人去扫平边境? 说实话,萧锦虽然是文官家庭出身,但骨子里其实对主和那一套缩头乌龟的做法深恶痛绝,大夏经过几朝的休养生息,正是国富民强的时候,这种时候不打以振国威,还要等什么时候? 难不成真要等像明帝时鞑靼都打到皇城墙根下才算以德服人? 少扯淡了! “皇上此言甚是。”萧锦头一次对夏望之的狂放言论表示出了明显的支持倾向,这让正义愤填膺的望帝都不免愣了下。 他原本都已经做好了一旦萧锦劝阻就开始变脸的准备,等的就是从萧锦口中出来那句“皇上此言差矣……”,这一下一拳打在了空气里,他面上表情还来不及变回来,倒是显得分外的可笑了起来。 “你……”夏望之狐疑地看了萧锦一眼,“皇后竟然支持朕出兵?” 萧锦对他露出一个温柔鼓励的微笑,“臣妾自然是支持的。” 夏望之可没那么傻乎乎的直接说出一句,那为何昨儿秦煊深夜赶来,说是以萧阁老为首主和文官的意见在朝上占了压倒性优势? 更遑论将消息私下压下来说得不好听就是文武勾结,若是当真要问罪起来,那可能砍下一长串脑袋。 这可都是萧党的人,萧锦会那么轻而易举的表态? 果不其然,接下来萧皇后笑容更温柔,“后宫不可干政,臣妾自然是希望大夏声威卓著,臣妾也相信,以皇上之才能,必然能给大夏一个盛世。” 夏望之:“……” 这马屁倒是拍得动听,可若是表态半句都无,反倒像是被萧锦轻而易举的调戏了一道,这让夏望之如何不生气。 望帝眼珠子转了转,冲萧锦皮笑肉不笑道,“皇后既然如此忧国忧民,那下午便陪同朕跑上一遭吧。” “皇上?”萧锦这会倒是当真有些诧异,“您是打算让臣妾陪您去何处?” 夏望之的笑容中没来由带了些恶意的趣味,“想必皇后方才进来的时候应当看见门口的血迹了。” 萧锦的心微微一跳,“的确如此……” “皇后就不好奇,那是谁的血?” “皇上是天下之主,要处置谁,又或者是谁做的不好,只要有理有据,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事。”萧锦抬眼看向夏望之,不闪不避。 “昨晚秦煊连夜赶来……”夏望之缓缓观察着萧锦的表情,可惜一无所获,这才遗憾地继续道,“说是以萧阁老为首的文官联手将鞑靼和匈奴入侵消息压下,皇后对此有何看法?” “皇上明鉴,”萧锦平静道,“家父一心为国,若是当真家父做出了此事,皇上眼下又如何还会在此处?” 夏望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皇后果然是皇后,任何时候都不慌不乱……连牵涉到亲生父亲的时候也同样如此。” “臣妾是相信家父。”萧锦淡淡开口。 “那血迹是几个企图挑拨离间的蠢货的。”夏望之没有就此再继续纠缠下去,“他们联合起来说萧阁老操纵朝政,企图谋反,被朕当众斩首了。” 萧锦心中的那股不安却愈发浓烈了起来,夏望之当真是在维护萧珅?可她为何压根不这么觉得? “秦煊说这杜若围场里埋了些东西,”夏望之看了萧锦一眼,声音中突然多了分促狭,“朕知道踏雪跟了过来,也不怕你摔下来。” 萧锦:“……谢皇上恩典。” 她猜到秦煊必然会两面卖好,可却当真没料到他竟然当真会把地图卖给两家,这样两边都讨好了,但却也将秦家推上了一个风口浪尖的位置。 秦煊代表的可是秦家的意愿? 给了天子一个晚了的消息,虽然有忠心,但忠心度必然打了折扣,但却又说了虎符或者传国玉玺现世的消息,由不得夏望之不动心。 但这到底是出自于夏衍的授意,还是秦煊的自作主张? 作者有话要说:QVQ……看起来好像我还是说的不够明白……在以后再继续加强吧嘤嘤嘤~~~ 第84章 惊天之秘 下午夏望之便带人去了埋藏虎符之地,秦端倒是光明磊落的献上了一张地图,毫不遮掩,做足了忠臣模样。 夏望之却也坦诚,径直将那地图拿给萧锦看,估计琢磨着萧锦这等出门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的路痴应当看不出个所以然。 但萧锦却敏锐地察觉到,这地图肯定不是之前给夏衍那一份。 因为字迹全然不同。 萧锦经常跟在太后身边,对太后的字迹自然是熟之又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良嫔竟然会同太后字迹一样,但这很明显能看出是个男人的手笔。 不过她还是暂且将疑问塞回了肚子里,无他,望帝已经命人牵来了踏雪,这位说风就是雨的皇上,这会就打算出发了。 不过这也不是不能理解,大夏历经两朝都没找回的虎符与玉玺今日却突然同时有了消息,先不说对历朝历代天子都心心念念的军权有何影响,单单夏望之这个好大喜功的性子都注定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传闻。 说到底就算是把个杜若围场掘地三尺,难不成还轮得到他夏望之动手?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夏衍能做得了初一,夏望之就能做十五,甚至还更加变本加厉。 踏雪被牵了过来,萧锦一眼见着牵马的竟然是孟歧山,心中登时暗暗叫苦,偏偏这倔驴熊孩子还死死揪住马缰绳,警惕地四处张望,一副谁要敢伸手来抢缰绳就咬他的模样! 只可怜了那个负责看守马厩的獒犬,简直被这小兔崽子弄得头大无比,可这是皇后娘娘亲自安排过来的养马人,他又不好说什么……萧锦眼睛尖,一眼就瞧见那獒犬手上深深的牙印。 那牙印还在往外渗着血……萧大皇后默默移开视线,为自家新手下尖利的牙口有了新的认识。 孟歧山被连人带马带了过来,踏雪烦他烦的不行,这熊孩子缰绳扯太紧扯得它疼死了,偏偏还要看在主人的面上不能咬他! 真是特别特别讨厌!简直不能忍! 踏雪自从昨晚被秦端拦阻了没跟自家小主人亲昵后,一直心怀怨气,一被牵过来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开了孟歧山,大头特委屈的在萧锦手上蹭了蹭,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被抛弃的怨念。 萧锦还没来得及说话,夏望之倒是当先笑了起来,“踏雪倒还是那么喜欢粘着你。” 他说完便打算伸手摸摸马头,踏雪闻言登时很不满地打了个响鼻,毫不给面子地甩开了天子尊贵的龙爪。 夏望之:“……” 唯独那条跟来的獒犬一直有些疑虑,目光隐晦地在萧锦和踏雪身上来回打量,皇后娘娘这匹马可凶悍得紧,对人向来是不喜欢就直接上蹄子踢,可昨儿个晚上如果他没看错……好像那马是打算去蹭秦公子带回来的美娇娘…… 他正胡思乱想着,旁边一条熟稔的獒犬悄悄靠过来,摇了摇尾巴小声道,“还不把你的狗眼移开,再看皇上可要挖你眼睛了!” 那獒犬登时浑身一个激灵,忙不迭低下头。 夏望之这才将视线收了回来,对身旁的刘希皱了皱眉道,“这是谁安排的人,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刘希垂着头道,“这次萧阁老特意安排将踏雪送来,驰獒最擅照顾马,臣便安排了他来看顾……” 夏望之也知道踏雪的恶劣性子,估摸着能把这马祖宗伺候称心的人也少之又少,思来想去,只得皱着眉暂且饶了驰獒一条狗命,打算回京城再秋后算账。 可他想了想还是不对,问了刘希一句,“那个小马倌是谁?” 刘希摇了摇头,“娘娘亲自安排进来照顾马的,臣去打听过了,就是个平民孩子,父亲在当武师,母亲生病,据说是拳脚功夫不错,瞧着根骨挺俊。” 这世上能让刘希称赞根骨之人简直是凤毛麟角,夏望之却没往心里去“你让那……” 他盯着驰獒,半晌想不起名字,幸而刘希很快领会了他的意思,“驰獒?” “对,让他留神看着这马倌,”夏望之好不容易得了提示想起名字,登时觉得浑身都舒畅了不少,“萧锦可没什么机会接触到平民,看看这孩子有什么值得她注意的。” 这边孟歧山毕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虽然因为母亲的病不得不麻着胆子答应跟着萧锦,可他贫苦百姓出身,虽然功夫好点,可这是他以前做梦都没想到过的皇家围场,就算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可看着周围禁卫森严,虽然不明白萧锦为何一定要他,但却下意识地将照顾好踏雪作为保命的根本。 逃是逃不掉了,照顾好这匹马说不定还能活得长一点,都说天家喜怒难测……孟歧山小少年下意识默默祈祷。 佛祖保佑,希望能活到看到娘病好的时候。 孟小少年昨天一天担惊受怕了许久,晚上终于熬不住迷迷糊糊睡着了,半夜起来撒尿才发现踏雪竟然没了,这一惊登时非同小可。 他还指望这马保命啊娘亲! 好不容易等到快天明踏雪回来了,那獒犬又不许他出去,可怜的孟歧山只好缩在马棚里,眼珠子都熬得通红,最后还是在踏雪嫌弃的目光中抓着它的缰绳睡了过去。 谁要是敢再牵走踏雪!那……那就把他一起牵走吧。 孟歧山见到萧锦时简直要感动得泪流满面,他小心翼翼将踏雪的缰绳举过头顶,在萧锦面前跪下。 “娘娘……” 他话还没说完就险些被王太监给叉了出去,“哪来的不懂规矩的野小子!” 萧锦微微皱眉,青浣心领神会地上前道,“王公公,交给奴婢来处理吧。” 王公公看了夏望之一眼,见天子没什么不悦的神情,也见了这是萧锦的马童,也就顺着意思放了一马。 这边孟歧山自被青浣带走不提,那厢夏望之却似笑非笑看了萧锦一眼,“踏雪不是向来只肯让老刘头养着的么,怎么竟然换人了?” 萧锦倒是没想到夏望之对这档子事记得如此清楚,随口敷衍道,“老刘头年纪大了,瞧着他有天赋,关键是踏雪喜欢,就先让他跟着。” 反正老刘头肯定不会拆穿,至于踏雪喜不喜欢……萧锦一眼瞥见自己满脸嫌弃不算,还高高扬起马头,恨不得离孟歧山方向越远越好的坐骑,登时觉得压力略大。 夏望之也没再继续追究,他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准备动身出发,萧锦转眼却见着刘希对一条獒犬窃窃私语,心中不禁打了个突。 待到青浣再过来时,萧锦便让她索性找了个由头将孟歧山看管起来,她就不信了,还真有人敢在她眼皮底下动手不成?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次去的人选中没有秦端,也没有夏衍。 按理来说,秦煊提供的地图,哪有秦端不能去的道理?倒是夏衍……众所周知天子和皇弟不过是面和心不合。 有太后这个不稳定因素在,兼之说不定还有良嫔的因素,更别说还是天家,要是这样也能平心静气的做兄弟,那反倒是个笑话了。 一众人来到了萧锦和秦端昨夜来过之处,刘希身为西厂的头子,几乎是在刚踏入林中区域时便察觉到了不对。 “皇上,此处有人来过。” 夏望之的神情如常,“无事,按照地图来。” 刘希按图索骥,可越是靠近那处眉头就皱得越紧,最后到那棵大树下的时候,几乎明眼人都能看出那上面的新土痕迹。 “皇上……” 夏望之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处,忽地冷笑一声,“给朕挖。” 在场的所有人都察觉到了那股子寒意,夏望之似乎是当真发怒了,可那不过是对外人而言,亲眼在幼年见过望帝因为有人辱及良嫔时如同疯虎一般大打出手的萧锦自然知道,看似混不吝的望帝当真动起怒来是个什么模样。 土被一点点挖开,秦煊毕竟文官出身,让他费了牛鼻子劲挖开还好,可要让他原样埋回去,那可是着实难为了他。 这也就直接导致了在刘希这样的行家看来,无论是隐约可见的脚印还是依旧带着痕迹的新土,无处不是证据。 西厂的一众獒犬摇着尾巴扑上去,从头到尾搜索了一遍,甚至在收集完证据之后,还将这里面所有可能的地点全部翻了一遍。 正当众人垂头丧气,以为又是一场无功而返的时候,刘希带着颤音的声音响了起来。 “皇上!” 这位獒犬头子向来淡定,可声音竟然因激动而有些颤抖。众人原本已经有些怏怏的精神登时为之一振! 夏望之之前得知有人来过后就有些兴致缺缺,闻言也不过懒懒应道,“何事?” 在萧锦匪夷所思的目光中,刘希从那棵老树的树洞中掏出了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事,外头被油布密密层层地包着。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过来,随着那油布一层层被打开,诸人的目光纷纷变得不可置信起来。 待到最后一层油布被揭开,所有人都瞪大了眼,那里面赫然是…… 作者有话要说:2333妹纸们不妨猜猜找到了神马! QVQ蟹蟹bleachcity哈尼的地雷! 第85章 狼狈为奸 传国玉玺! 谁料到这近乎令人发疯的东西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找到了,原本还被定义为忠心欠佳的秦煊一下就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可这位大夏高官却非但半点喜庆的模样都没有,反而看起来更像是在苦笑。 不对……明明虎符已经被安乐王给拿走了?这眼前的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压根不敢想象夏衍听到这消息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在众人满是羡慕嫉妒的艳羡目光中,秦大人却只觉得口里发苦。 一步错,步步错……他好像将向来走纯臣路线的秦家,卷入了不得了的风波中去。 传国玉玺非同小可,在这众人皆狂喜的时候,刘希自然带着西厂的獒犬对这玉玺进行了细细的鉴别。 若说到辨别这些东西的真假,这种足足丢失了三朝的东西,除了那些饱读诗书的宿儒,再接下来排着的便是西厂了。 自然有有眼色的发觉西厂獒犬在检查,连欢呼声也渐渐地弱了下去,这要是万一一个不好是有人特意做出来的仿品,那他们岂不是硬生生撞在了枪口上? 在这么多皇亲国戚的目光之下,即便淡定如刘希也不禁有些脊背发寒,觉得肩上的重担更沉了几分。 在经过数位资深专司鉴定的西厂獒犬掌眼后,刘希将结果呈报给了刘希,这位獒犬头子将玉玺捧在手中,声音中难掩激动之情,甚至带着些微微的颤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气氛一瞬间便沸腾了起来! 恭喜声欢呼声络绎不绝,甚至还有老臣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就在这众人皆欣喜欲狂的时刻,萧锦却敏锐地察觉到夏望之似乎并不如表面上那般喜悦。 可这也就是萧锦对他足够了解,从外人看起来,皇上可是高兴得不得了! 有了这么大的好消息,自然是人还没回到营地,消息便早就已经远远地传了回去,失传已久的传国玉玺被找到的消息很快传回了京城! 那些之前曾劝诫望帝不要春狩的言官们被狠狠打了脸,也有人幸灾乐祸说起了风凉话,说皇上果然是九五之尊,天子坚持着要去某处自然有他的道理云云…… 某些人果然是鼠目寸光,还意图阻拦皇上蒙天意感召去寻找玉玺……由此看来,必定居心不良,说不得还是别有用心才是。 这玉玺还没回到京里,官员之间就已经险些血溅五步。 萧锦跟着夏望之回到了营地,即便她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可却也没见过这么多激动万分、涕泪横流的人。 看起来不像是找到了传国玉玺,倒像是皇上驾崩。 温柔端庄的萧皇后便得体微笑着边暗暗腹诽。 而在迎接的人当中,夏衍自然是跪在了最前的位置。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自他的第一声山呼万岁后,排山倒海般的山呼声便随之传来。 萧锦却注意到,夏衍在那一声万岁后隐晦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不知是悲哀还是怨愤,无法言说。 而在这几乎是普天同庆的场合中,有一个人的反应就很值得商榷了。 夏望之。 说起来当时夏望之的反应也的确很奇怪,萧锦暗暗纳罕,头天夜里秦煊和夏衍可是在她和秦端的眼皮子底下挖出来的虎符。后来那地图也是一模一样,虽然说夏衍这边只有秦煊一个人挖自是有所疏漏,而西厂向来行事作风都是挖地三尺…… 可这丢失了这么多年的虎符和传国玉玺难道是大白菜?这么多年来都一直在找,为何却是这次一下就都找到了? 萧锦忽然联想起夏望之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坚持要在这个时候来杜若……难不成他是早就知道了杜若围场藏了传国玉玺? 又或者说……难不成这玉玺和虎符乃是先帝所藏,之所以当年命父亲和钱老将军一并来此就是为了此事? 再或者……这压根就是夏望之自己藏的玉玺? 那么,他知不知道虎符也曾经埋在此处?太后又是为什么知道,还不惜让秦煊连夜送地图过来? 明明夏衍常年在外云游,杜若围场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随便安排个人过了狩猎的时候再来挖岂不是更安全?为什么又偏偏要赶在这个时候? 难道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不这次挖出来就注定要被夏望之取走? 这样想来,倒是后一种说不定更加接近…… “皇后。”夏望之突然开口。 萧锦抬眼看向他,“皇上?” 夏望之突地抬手,将一物朝她抛掷了过来,萧锦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接,倒是旁边的刘希变了脸色,眼见得那玉玺要落地,险些就地一滚当空跃起衔住……不不接住那物。 好在萧锦一把抓住了,定睛一看险些将那东西扔出去,怒道,“皇上,您怎可如此轻慢玉玺!” “不过就是块死物罢了,”夏望之无谓道,“你先替朕保管着,到了京城再还给朕。” 他这神来一笔将萧锦的揣测彻底搅成了一团浆糊,夏望之如果担心萧珅有不臣之心怎会如此轻易地将玉玺交给她?难道她就不怕她转手送出去? 不不……西厂可是在众人面前都鉴定了这玉玺乃是真的,万一等拿回去玉玺变成了假货……萧锦的脸色越来越差。 她还没摸过玉玺,最差的情况总不会夏望之是认为玉玺在萧珅处,故意拿了个假的演出一场好戏,为的就是狸猫换太子? 一念及此,萧锦哪里还坐得下去。 “皇上,臣妾有些乏了,可否先行告退?” 夏望之深深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既然如此,皇后就回去好好休息吧。” 他在特意强调了“好好”的同时,还特意补充了一句,“咱们今晚就动身回京。” 即便萧锦是个处变不惊的性子,此时也不禁有些麻了爪,她下意识皱了皱眉,“臣妾告退。” 待到回了帐篷,萧锦将怀中那烫手山芋放在桌上,细细端详了片刻,她虽然家学渊源,可这东西说到底连萧珅都没见过,她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自然是有些拿不准。 夏望之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玉玺究竟是真还是假? 萧锦烦躁地在帐篷里兜圈,越发觉得那一个晚上的时间是给她往外传消息的时间,刚想命青浣去请秦端过来,外头便传来了碧烟的声音。 “启禀娘娘,容贵人前来请安。” 倒是想什么来什么……萧锦虽然瞧着那玉玺不似假的,但毕竟不是行家,而若说到行家,还有谁能比容恨水这位名满天下的才子更懂得这些古物? 那玉玺是前朝留下来的东西,虽然有图鉴和描述,但毕竟都和实物有所差别,这等精妙之物,就连阳篆阴篆可都是有大讲究的。 所谓术业有专攻,不在这等时候让容恨水来一展长才,更待何时? 容晴自然是个冰雪聪明的,从先前找到传国玉玺的消息传回来后容恨水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当闻得萧锦回来后,容恨水主动要求请见,容晴哪还不明白这内里或许压根并不如表面上那般。 眼见得桌上摆着的那传国玉玺,容恨水的眼睛登时一亮。 传闻这玉玺乃是整块玉璧所雕琢,其精致华美自不用说,又说明帝在*于宫室的时候原本是打算带着这玉璧一起*的,可后来看着看着终究没能狠下心,将玉璧交由心腹带出宫去。 “如此良材美玉,怎能毁于寡人之手?” 可这玉玺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到了睿帝后人手中,不知明帝若是在天有灵,心中又是做何想法? 萧锦见了容恨水的目光,心中忽地一定,“请先生掌掌眼,这玉璧究竟是真还是假?” 容晴听了这句话,下意识捂住嘴,将那声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咽回了肚中,望帝对外说的可是此玉玺是真,难不成内里还真有蹊跷? 她可是指着萧锦才能和父亲父女重逢,如果说有人不希望萧锦出事,那这个人一定是容晴。 容家夺走了原本应当属于她的一切,甚至害死了她的娘亲,为人子女,此仇如何能不报! 容恨水自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在征得萧锦同意后,他将玉玺拿在手中,细细看了约莫有一盏茶的时间,缓缓摇了摇头。 “娘娘恕罪,容某实在辨认不出。” 萧锦原本已经落地的心又提了起来,“此话怎讲?” 容恨水苦笑一声,“当年传闻明帝闻得睿帝兵临城下时曾怒砸过玉玺,后来才命人用金子补上。” “可娘娘瞧这金子成色和做工,虽然精致,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可若说是假的,玉玺内里的篆刻又同记载中一般……” 那金镶玉牢牢镶嵌在玉玺上,已经随着年深日久几乎融做了一处,连堪称大儒的容恨水都辨认不出的东西……西厂又是凭借什么做出的鉴定? 而在此时,容恨水又抛出了另一枚重磅炸弹,“臣曾听闻,望帝手中有玉玺,不知是真是假。” 萧锦登时觉得脑中一炸! 作者有话要说:QVQ恭喜轻妹子猜对了一半XD~ 第86章 非礼视 不管夏望之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当天晚上,浩浩荡荡的春狩队伍就回了京,附带破罐子破摔的皇后娘娘一名以及对未来充满惶恐的孟小少年一个。 至于容恨水,容晴身边那个嬷嬷早就已经悄悄的换了回来,萧锦不但让秦端给容恨水安排了一个新身份,甚至还开始暗暗打起了容家的主意。 有些事,宜早不宜迟。 这里面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在夏望之面前立下大功的秦煊眼下只觉得脑门子都在抽疼。 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夏衍得知此消息时那难看的脸色,他只知道朝下挖,却没想到真正重要的东西竟然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一想起竟然和传国玉玺擦肩而过,他就心疼的连脑花都在抽搐。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 秦煊眼下正是望帝面前的红人,夏衍却也不好发作他,殊不知秦煊此时也觉得头大无比,众人都眼红他得了望帝的信任,殊不知他只是奉命给望帝地图,压根就不知道内里竟然还另有乾坤,更别说一个不知真假的藏宝图竟然还当真引出了玉玺和虎符同时现世这档子怪事了。 明明两张地图都是一模一样,可谁料竟然最后成了一人一样,兄弟俩看起来谁都不吃亏,其实简直要成了死仇! 众人各怀着心思,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丢失多年的玉玺和虎符一朝被找到,举国震动,曾经有睿帝一脉余孽口口声声叫嚣明帝弟夺兄位,有违人伦,而虎符和玉玺没拿在手上继位,也的确有底气缺失之嫌。 也正因为此,国中隐隐有这等明面下的传闻。若是谁能够找到玉玺和虎符,谁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 而恰恰就是因为这台面下的枝节,大夏虽然大体国泰民安,可总有那么些地方不安分,而这里头十个有九个都是在拿着这两个东西做文章。 眼下玉玺已经找到,自然就有思路活络的人开始动起了脑筋,瞧瞧,这玉玺都出来了……那虎符还会远么? 在这等情形之下,夏望之回朝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迎接,非但文武百官,连带着京畿一带的百姓都连夜赶来,就为了沾沾喜气。 但凡是老百姓就没有不希望国泰民安的,有了国泰民安,他们才能过上好日子,对于这种带有某种政治意义的东西,心中更像是一种所谓的自我安慰的妄想。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只要看起来似模似样,谁还真去追究不成? 浩浩荡荡的春狩队伍从城外回来时,得到的就完全不像是望帝为了明面上避免扰民,实则不欲惊动萧锦,下令出城时尽量减少动静,皇家兵马车队集中在城外,摸着黑就这么一走了之的待遇。 从京城十里外开始,灯火通明,京城百姓自发跪在大路两侧,山呼万岁的声音简直是震耳欲聋。 萧锦却是心中暗暗打了个突……如果她没记错,怕是在这以后,望帝只会越来越昏庸糜烂,这样的百姓拥戴,何时有过? 为何重生以来,事情好像都已经全然不像她印象中那般,反而朝着越来越与原先背道而驰的方向去了? 萧珅统领百官,亲自在城外迎接夏望之。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资历老,即便是夏望之也不得不下轿相扶,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至少这一瞬落在文官眼中那自然是十分受用的。 你钱孟起再得望帝的宠,难不成望帝还会在百姓面前亲自下车扶你一把? 粗人就是粗人!一点规矩都不懂! “谢皇上。”萧珅微微一笑,“恭喜皇上得上天庇佑,将流落在外的玉玺给找了回来,这正是天要振兴大夏的前兆。” 夏望之亲自扶着他的胳膊,低声一笑,“说起来难道有预知之能的不是萧阁老?竟然能掐会算地算出皇后此次会同朕一起找到玉玺,这等能耐,当真是令人侧目。” 萧珅笑容不变,“皇上过誉了,臣要是能掐会算如此,必然早将玉玺奉上,好不教皇上如此辛劳。” 两人对视一笑,落在天下人眼中又是一幕君臣相和的佳话。 从进城门开始,萧锦便留意了周围,她是见惯了这些场面的人,可却总觉得这迎接场面有什么地方不对。 百官们虽然山呼万岁,可面上的欣喜下却总有隐藏不住的忧虑,而这次前来迎接的仪仗队阵容之庞大更是前所未见,更休提那将士周身的兵戈煞气。 简直……就像是将才从前线撤下来的虎狼之师招回来护卫京畿一般。 一念及此,萧锦心中登时一惊,再想到先前曾听闻的鞑靼和匈奴蠢蠢欲动,再念及夏望之只找到了玉玺却没找到虎符。 眼下有两种可能。 一是鞑靼和匈奴此次来犯之势汹汹,前方战线接二连三崩溃,为了避免再现睿帝时的兵临城下之耻,提前调兵前来护卫。 另一个则是……那个持有了虎符的人已然开始有了动作。虎符可调动京师禁卫,那么这京师禁卫究竟是来护驾还是来清君侧的……那还真不好说。 马车行驶的无比平稳,在从窗外传来的阵阵百姓的欢呼声中,大夏最尊贵的女人坐在车中,微微叹了口气。 玉玺和虎符都已然现世,这个天下,终于要乱了。 接连这般来回奔波,好不容易才回到了元沐宫,即便是青浣忍不住松了口气。 萧锦更不用提,她只觉得周身酸疼无比,现下最想念的便是元沐宫内的浴池,“青浣,本宫要沐浴。”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这点眼力见自然还是有的,青浣极其自然地点头道,“奴婢已经命人准备好了,娘娘不若再坐着稍稍歇会,待汗发出来再洗好一些?” “无事,本宫现在就要沐浴。” 周身的灰土让人简直不能忍,更别说这一路上被欢呼声吵得头晕脑胀,萧锦现在只希望能在浴池里安静地一个人泡泡。 不要有任何人来打扰。 “你们都退下吧。” □的玉足踏上白玉的阶梯,萧锦闭上眼,一步步走入馥郁的香汤中,周围九个凤头日夜不停地吐着晶莹的水流,溅起的水珠在烛光下美丽虚假的如同尘世最美丽的幻梦。 萧锦靠在池壁上,适宜得令人浑身酥软的温度传来,让人忍不住出神。 元沐宫的一切都相传是曾经流落民间的天子夏庭为心爱的女子所建,内里的一应物事都是极具奢华,完全不惜工本。 这样的宠爱,这样的期待,其保护之严密,封口之彻底,在时隔数朝的现在,那个传说中的女子也不过在史书中留下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无人知晓其真实面目,更无人知道她最后做出了怎样的选择,去了哪里。 这样的独占欲和保护欲……帝王的三千宠爱如果当真着落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么想必也会是沉重的负担。 如果不是因为如此,那个女子又怎会最终依旧离开了那根天下女人都梦寐以求的高枝? 萧锦正出着神,背后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以为是青浣进来了,顿时有些不悦,“不是说了叫你不要进来?” 话说到一半,刚想转的脖子在热水温暖的浸泡中传来了坚决的抗议,酸疼让她不得不转了口,“算了,既然进来了就帮本宫揉揉背吧。” 这段时间不是骑马就是坐车,着实让她有些吃不消。就算骑的是踏雪……可毕竟平日里在深宫懒散惯了的身子,被这么颠来倒去也扛不住。 后面那脚步声顿了顿,随即拿起池边的玉瓢,走到萧锦背后停下。 温热的水从上方浇下,背后按揉的力度正好,只是按着按着萧锦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青浣的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硬了! 甚至隐约还能察觉到食指与中指上握笔的茧子! 这一惊非同小可,萧锦立时转过身来,怒道,“谁!” 虽然水面上飘满了花瓣,基本没有走光之虞,但萧锦还是在转身的同时拍起了漫天水花,顺手还抄起了手边另一个玉瓢狠狠砸了过去! 身后顿时传来痛呼,萧锦还准备再砸下去的手登时僵在了原处。 夏望之? 萧锦这一下可谓又准又狠,大夏天子跌坐在地上不说,浑身透湿,简直是狼狈到了极致。 他过来时听见青浣禀报说萧锦在洗澡,玩心突然大起,示意青浣不要通报就悄悄摸摸地进来了。 刚一进门就被萧锦白腻腻的肩背晃花了眼,望帝头一次屈尊降贵为人按摩,没想到竟然被冷不丁敲了一记闷棍。 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最后的结果就是,大夏的天子头上淤青了一块,对面坐着的是衣着整齐的大夏皇后。 后者虎视眈眈地冷笑一声,“不知皇上如此鬼鬼祟祟地前来,有何要事。” “鬼鬼祟祟”四个字还被加了重音,夏望之摸了摸鼻子,淡定道,“朕还没追究皇后竟然企图谋害朕。” 萧锦冷笑道,“皇上进来时无声无息,若是正常来臣妾自然会好好招待,可行如此小人之举,可是君子所为?” 夏望之理直气壮道,“朕来拿回自己的玉玺!” 萧锦忍不住磨了磨牙,“皇上岂不闻君子非礼勿视?” 夏望之奇道,“咱们都一张床睡过了还谈什么非礼勿视?” 萧锦:“……” 说归说,毕竟伤了天子的龙体可是大罪过,更别说还是伤在了最尊贵的龙头上。 这传出去也不好听,皇上为什么被打了……噢因为他偷窥皇后娘娘洗澡,这像什么话! 萧锦看了半天,最后只得认栽,从自己的妆匣里找了个粉盒出来,勉强给夏望之盖上了,不至于太过显眼。 从头至尾夏望之都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简直不能忍! 玉玺自然是被萧锦收得好好的,取出来交给夏望之后,望帝对她说了一句话。 这一句话,让萧锦几乎是五雷轰顶。 “这玉玺可是萧阁老放在树洞里的。”望帝将手中那玉玺轻描淡写地掂了掂,仿佛那不过是一块五花肉,,“皇后就没想过,为何朕不自己保管,偏偏要交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QVQ夏庭就是华庭辣~所以说史书什么的最不靠谱了XD 第87章 宏图霸业 萧锦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 萧珅给的?那地图字迹不是分明是良嫔的?可为何玉玺却又在父亲那里?如果当真在先帝时就找到了玉玺,他为什么不说? 又或者,望帝既然早知道这玉玺同萧家脱不开干系,那他是否知道良嫔在这里面扮演的角色? 到了最后,萧锦还是将到嘴边的“那你知不知道虎符的去向”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望帝有趣地看着她,“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要问朕?” 萧锦强撑着镇定微微一笑,“比起这个,臣妾倒是更想恭喜皇上寻回玉玺,以正国威。” 她压根不接夏望之的话茬,也不多问,反倒是一副真心为夏望之感到高兴的模样。其实若说起来,就算是萧珅找到了玉玺,可他最后还不是按照夏望之的意思放在树洞里,甚至还借了势光明正大地昭告世人,说是天子突然梦里得了天意,指引着来到杜若围场取得了遗失已久的玉玺,可见乃是天命之所归。 更有萧阁老带领百官在城门外相迎,替望帝造足了声势,这样按照圣旨办事,难道还会有什么错处不成? 其实萧锦也想明白了,如果说这前前后后都是望帝安排,即便秦煊是按照太后的意思送来地图,这个“突如其来”恐怕才是那个所谓的变数。所以这样说来,真正暴露出来的应当是幕后主使者才对。 就算没有秦煊此来,夏望之也必然安排了旁人。只是秦煊的到来让这一切变得更为顺理成章罢了。 总而言之,势必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顺应天命”找到玉玺。 “想来踏雪之所以被家父送来也是因为皇上的意思吧,”萧锦故意歪曲事实道,“臣妾着实不善骑马,在此谢过皇上体谅了。” 她这一番颠倒黑白下来,倒生生成了萧珅完全是替夏望之办事,甚至还不着痕迹地恭维了夏望之一番。 若是夏望之当真打算现在来找萧珅的麻烦,自然不会在她面前透出风声。 那么这样想来,岂不是先前将玉玺交给她带回京城,说到底为的也不过是看看她萧锦究竟是否有旁的心思,是否会去联系萧珅,对此事是否知情? 一环接一环联想下来,当真令人毛骨悚然。 为何她上辈子竟然会认为他是一个昏庸愚蠢的昏君? “皇后,你好是好,可有时也未免太过谨慎小心了些,”夏望之看了她片刻,忽然叹息一声,“朕将玉玺交给你,常人多半是惊喜万分,可到你身上却成了担忧无比。” 他一步步欺进,呼吸几乎喷到了萧锦面上,“朕自问从未对你做过不当做的事,为何你却一直对朕有所抗拒?” 其实夏望之说的没错,他对萧锦并没有当真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举动,不管她受宠与否,这个皇后的位置总还是稳稳的,后宫里除了先前那几个月的时间,一直都是萧锦在做主,再不济,萧锦还有太后护着。 可以说……几乎皇后能享有的东西萧锦一样都不缺,可这样的萧锦,却为什么总是和他离心离德? 明明两个人自幼相识……说起来不应该比秦端更亲近百倍? 萧锦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笑,“皇上多虑了,臣妾既然成了皇上的枕边人,凡事自然当以皇上优先,说到抗拒,臣妾如何敢担得起这般罪名?” 虽然大夏历代都是皇后不受宠,可像这般见日里花样作死只想着初一十五把皇上朝外推不算,甚至还替他选美人的皇后,那还当真不能算多见。 如果说这里头没有蹊跷,谁信? 夏望之也没指望能从萧锦这里得到什么答案,他拿起桌上的玉玺,转了出了门。 当他走时,萧锦隐约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可当她凝神细听的时候,那声音又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若你不是萧家女……” 既然收回了玉玺,自然便有人开始替天子鼓吹说这是天大的吉兆,证明皇上乃是板上钉钉的明主,更说这是大夏天下均安的吉兆。 有了这等鼓吹,又加上有望帝的亲自示意,钦天监卜算出来此次出征必然大捷也就成了理所应当之事。 这拿回玉玺是一回事,可这同意出兵又是另外一回事。 历朝历代可从来不少一听闻天子出兵就要以死纳谏,说天子穷兵黩武,好大喜功,置天下百姓于不顾的自以为是的文臣。 一时间,朝上玉阶被血洗了一遍又一遍,可这依旧无法阻拦望帝坚定的出征念头。 更有甚者,望帝竟然打算亲自出征,打一个大胜仗以正国威! 若是先前见着有人劝阻萧珅也就冷眼看戏罢了,可眼看着这个明显脑子被热血冲昏了头脑的女婿真有一意孤行打算御驾亲征的打算,终于不得不出来镇了镇场子。 “皇上身份贵重,不应以身犯险,”萧阁老道,“我大夏自开国以来,除非是太祖开疆扩土抑或是国家生死存亡,从未有过天子御驾亲征的先例。” 萧珅向来深谙打一棒给一颗红枣的道理,又转了话锋道,“皇上眼下不是还在着意培养武将,打算为开疆扩土做准备?” “倒不是说皇上御驾亲征不好,而是现在这些武将们还没有足够的经验,皇上若是打起来怕也不是那般畅快……” 夏望之皱眉道,“按照阁老的意思,难不成我大夏就没有可用之将了不成?” 望帝这句话可谓相当拉仇恨,一句话便将朝上武将统统贬成了废物。武将们自然不敢对天子发脾气,这仇恨的归结点自然全数集中在了萧阁老身上。 一时间,朝上文官武将间原本就已经剑拔弩张的的气氛变得越发紧张了起来。 眼见得两边又要抄起家伙吵起来,萧阁老微微一笑道,“臣并不是这个意思。大夏自开国以来便一直重视军事,更在关东漠北一直屯有虎狼之师,这才能保证我大夏不为外敌所扰。” “可这若是开疆扩土却远远不够,”萧珅冲众位几乎按捺不住的武将笑了笑,“众位自然是武艺精湛,臣也相信众位将军必然是饱读兵书,可纸上读来终觉浅,众位将军的实战经验较之开国功勋们想必还是有所欠缺……” “当然,这也得归功于我大夏多年国泰民安,没有战事,新的武将们也需要在打仗中才能培养出经验,不如皇上看这样可好,这次便当做让这些年轻人历练的机会,等到在驱逐鞑靼和匈奴的战斗中将这些将才培养出来,届时皇上再御驾亲征,岂不用得更加如使臂指?” 这表面上是把武将们打仗少经验不足的理由归结到了大夏强盛,但内里当真说给夏望之听的意思则是——皇上……您当真要把自己的性命交到目前这帮连鞑靼和匈奴都不能有效防守抵抗的武将手中? 更别说此次两厢同时来犯,可谓是来势汹汹,怕是比平日里更为凶残,若是打了败仗丢了面子也就罢了,万一连天子本人都被掳走了,那又是何苦? 武将们听着方才萧珅的“在关东西北一直屯有虎狼之师,这才能保证我大夏不为外敌所扰”一句时纷纷面色通红。 目前可不就是这虎狼之师被人打得满地找牙,他们哪还有脸面为自己反驳?只恨不能当朝剖胸取心效忠出征,这才能证实自己不是那碌碌无为的庸才! 萧珅的话夏望之还是听的,更别说萧阁老向来深谙恐吓之精髓,不动声色便暗示了望帝这一旦失手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与其这般,倒还不如乖乖在京里做皇帝,要是这次这帮子武将打得好,皇上再亲自带着他们出征不迟。 说不定还真能成就一番霸业。 武将当中自然也有聪明的,总觉得萧阁老这话虽然听起来是在为他们说话,可不知怎的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不管怎么样,本来兴致勃勃打算这次跟着他们一起出征的天子打了退堂鼓,这便已经昭昭然地说明了天子究竟相信了谁。 武将们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一朝愿意重用武将的天子,即便知道文官有怂恿他们主动请战的道理,可哪能不在此时卖命? 只要是自认为自己还是有两把刷子,不是那等不可救药的,个个恨不得将心掏出来,就怕天子不让他上战场,不能证明自己的能耐! 在一番兵荒马乱之后,夏望之总算决定了此次留在京中,让武将们先行驱退来犯外族,见机再向外扩张! 他倒是当真心大,同时对鞑靼和匈奴两边展开反击,可眼下武将们个个被撩拨得眼睛都红了,个个“嗷嗷”叫着恨不得立刻上战场! 哪还注意得了这个! 即便是还有那么几个清醒的,却也很快被淹没在了狂热的气氛中,好像下一刻就会胜利大捷,班师回朝,青史留名了! 望帝趁势下令。 钱孟起从即日起返回关东,漠北那边则由老将向友根领兵,势要将鞑靼和匈奴驱除出境外! 第88章 情深意切 从来国家机器的运转都带着不可违逆的力量。 从天子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催促着要开战,到整个朝上都弥漫着狂热的出兵气氛,再扩展到整个京师,乃至于向着全国辐射开来。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这一仗,势在必行了。 这其实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有武将,必然就需要有监军。容家先前一蹶不振,好不容易才仗着容嫣的怀孕一挽颓势,拼了老命才抢了个监军的职务,就还是容嫣拉下脸去求的,较之之前气焰滔天之时简直压根没有任何可比性。 萧锦瞧着这个机会,抓紧时间将孟歧山放进了向友根那边打漠北的队伍,关东那边是钱家的地盘,钱孟起也不是个蠢蛋,眼下钱老将军生死未明,敌友不分,她可不敢将手中这几张王牌送到别人的盘子里去给人加菜。 若是当真出了什么意外,那简直是哭都来不及。 萧锦这边对关东是唯恐避之不及,偏偏容居林那边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或许是看在这段时间钱家正得宠的份上,死乞白赖硬是挤进了关东军当监军。 萧锦原本还有些犹豫,可奈何容恨水意向坚决,竟然肯放下自己在漠北多年的经营,一定要跟着朝关东军那边去。 为了让萧锦放心,容恨水甚至提供了漠北的一部分势力图给萧锦,这位昔年的江南第一才子对萧锦笑道。 “容某知道娘娘心比天高,此次也必然打算培养属于自己的将才,若是如此,想在军中积累势力,战功必不可少。” “娘娘若是能善用这势力,想提拔那人打算再进一步,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容恨水这等人,若是拘在身边反而是埋没了人才,可如何放在外面还能让他死心塌地效力,这可是门学问。 但萧锦不惧,若说是一个容家还不足以令容恨水动容,但容恨水之母却断然跑不掉,更遑论他身上流着那一半谋逆的血。 忠臣之女沦落江南成为花魁,明帝之手段不可谓不毒辣。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种地步,萧锦自然也就不好留人了。 她知道容恨水和容居林的仇怨已经深到无解,自然也不会圣母到去故作模样,要知道,她私心里可是希望这两位斗得越凶越好。 容恨水上位越快,对她的帮助也就越大……可当真说起来,除非斗到最后,把良嫔的事情彻底揪出来,否则容恨水都不适宜出现在人前,在那之前,容家又是谁最适合当那个明面上的靶子? 萧锦想着想着忽然惊醒,暗笑自己思虑太早,需知虽然瞧着容居林多半不是容恨水的对手,可从来以弱胜强或者种种怪事出现的几率却也不算小,容家立身这么多年,明着暗着应该都还是有些藏着的后手。 万一若是阴沟里翻了船,这种万中无一之事却也不得不防,至于容家傀儡之事,难不成还有比容恨水更知道这内里分寸的?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个粮草官却是正正经经的紧要职业,即使是萧锦都没想到,夏望之竟然会把这个位置交给秦端。 先是有秦煊献上藏宝图,再是有秦端被指为粮草官,向来保持中立的吏部秦家突然间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若说这不是望帝有意,怕是任何人都不会相信。 在秦端出发之前,自然还是按照惯例先来了一趟元沐宫。 青浣也知道秦端即将出行,司空见惯地出门去进行把守,她已经从开始的大惊小怪到后来的处变不惊,甚至还能时不时为自家娘娘收一收尾,挡一挡枪,着实是进步惊人。 萧锦也料到了秦端会亲自过来。 这厢秦大公子做贼一般摸进来,那厢青浣便忙不迭地开始放风,萧锦自然是稳坐钓鱼台,就等着这条大鱼上钩。 几乎是从望帝从杜若围场回来之日起,宫里的防卫就开始加强了,即便是秦端偷偷溜进来也是费了牛鼻子的劲。 他一进门便当先用袖子擦了擦汗,抱怨道,“这宫里的侍卫比原先可强了太多,个顶个的鼻子比狗还灵光,险些就被发现了。” 萧锦也察觉到宫中这段日子戒备森严了不少,皱了皱眉道,“难不成是安乐王那边有了动静?” 秦端喝了一整杯茶后才觉得好了些,“应该差不多了,听说安乐王上疏皇上,愿先行前去西北为皇兄勘测地形,以尽绵薄之力。” 萧锦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就这么直接提出来了?” “大意就是这样,不过明面上当然说得更为隐晦。他提出的是先行为皇上四处行走祈福,顺路探看一番敌情,再去实地勘察一下民情……” 听起来倒像是夏衍一贯爱走的大义凛然之道,萧锦颔首道,“听起来倒是挺不错,既能收拢了人心,行事也方便。” 这个行事,内里的内容可就多了。夏望之如果真和夏衍不对付,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将他放出去? 恐怕是放长线钓大鱼才对。 “属下……”秦端说了一半,硬生生改成“臣”,夏望之瞅准机会给他脖子上套了条链子,既拴住了他,也将秦家拴上了战车。 秦端摸了摸鼻子,颇有几分不耐烦,“啧,简直烦死了,改口真是麻烦。” “这次安乐王既然打算跟到西北去,你倒是可以好好安排人在后面跟着,”萧锦道,“他之所以现在还不选择东北,多半是因为钱老将军还在。” 秦端抑郁道,“臣估摸着也是如此,钱孟起如果压不住鞑靼,恐怕还是要留着老将军一条命以防万一,这样说来,岂不是钱老将军和安乐王不对付?” “那是自然,”萧锦看着秦端难得的满脸暴躁,甚至还在鼻尖上冒了两颗上火的红疙瘩,登时猜到了几分,笑道,“秦家又逼迫你了?” 这一下登时戳到了痛脚,秦端冷笑一声道,“又想做□,又想立牌坊,这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本宫想来秦家对秦煊一事就算不是一无所知,恐怕也是抱着两边看看情况的心思,毕竟太后和皇上……至少表面上是同一条心。” “就算是万一出了什么事,还能推到太后身上,当真的打的好算盘。”秦端嘲道,“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事?” “分明便是被猪油蒙了心!” “既然如此,那就由你执掌秦家,”萧锦温柔鼓励道,“你想做什么,想选择什么样的方向,都由你来决定。” 秦端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臣还以为娘娘会一直把这句话藏在心里。” 萧锦笑了一笑,“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是再那般温柔和善下去,岂不是自掘坟墓?” 秦端定定看了她片刻,“你这是打算和萧阁老对着干了?” “本宫只想活下去,”萧锦淡淡道,“如今且走着看吧。” 在此之前,萧锦也从未想过她竟然会和萧珅出现如此不和的时候,而她心目中的五好父亲,似乎也并不如她印象中的那般。 若是想活下去,怕是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连现在手中不过只有一枚好子的夏衍都在盘上继续挣扎,她现在至少已经有了两张王牌,为何不和夏望之斗上一斗? 说到底,那个位置只有自己坐上去,才能放心。 萧锦忽然想起来一事,“对了,你既然去西北的话,替本宫照看好孟歧山。” 秦端这段时间被这小狼崽子骚扰得简直烦不胜烦,想到好不容易能把他丢到军中这种满是糙汉子的地方磨练磨练,一想起来便觉得心头暗爽,不想竟然又闻得萧锦提出这等要求,登时有些炸了毛。 “娘娘不是要让他好生在军中磨练?这若是照顾的话……怕是就达不到娘娘的目的了。” 秦端这货向来深谙激将之道,还特意认真严肃道,“当然,微臣向来不敢违背娘娘的意思,若是娘娘当真打算好生呵护于他,臣就算拼着名声不要,在身边带个小书童却也没什么……” 他话音未落,便被萧大皇后似笑非笑的眼神给噎了回去,半晌才不情不愿道,“臣知道了……臣尽量保他不死就是。” “不是尽量,而是必须。” “恕臣多问一句,娘娘为什么对这么个小玩意这么上心?” 秦端被萧锦交托了好生替孟岐山的娘亲诊治之事,这段时间他原本便被家中和天家两重事务压得喘不过气来,偏偏还要分出心神来替这小狼崽子打点,心中早已不耐到了极致。 虽然能瞧出小狼崽子悟性不差,可这天下聪明人多了,为何要对这么个不知进退的东西这么中意? 萧锦好整以暇对他笑了笑,“这便是为何你要听本宫的话的原因。” 秦智障端:“……” “本宫告诉过你,孟歧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知道秦端同孟歧山不对盘,可打仗原本就多艰险,她又鞭长莫及,说到底真正靠的庇护之人还是秦端,见自家属下还是一副不对付的模样,萧锦难得的温言道。 “你好生想想,孟歧山这孩子虽然野了些,可却是个重情义之人,你若是治好了他的娘亲,他以后还不对你死心塌地?” “臣又不爱男风,要他死心塌地作甚。”秦端嫌弃道,“罢了,你从小到大眼光向来不错,就当是相信你好了。” 萧锦笑而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233萧小锦要奋起了! 第89章 兹事体大 钱孟起既然被指派了回关东,凤翎自然随行。而在出行之前,曾“亲自”为凤翎指婚的皇后娘娘岂能不亲自见一见这位她曾经千夸万夸不算,还让萧阁老都出面到了喜宴露了露面,里子面子统统给足了的的钱将军夫人? 事实上,当真说起来的话,凤翎嫁给钱孟起的婚后日子可谓是相当的滋润,上无婆婆糟心,下无继子继女烦心,外头的女眷看在钱孟起的面子上自然对她是多有逢迎……至于高门大院的内眷们……谁敢吃饱了没事做和明摆着是皇后娘娘庇护下的钱夫人为难? 钱孟起本人好美酒,好交际。京城规矩多,宴请上的门道就更多,钱孟起初来乍到的时候即便是用钱开路,可在世家大族眼中自然是一开始就落了下乘,闹了不少笑话,在朝上还一时传为笑谈。 凤翎进门后可就不一样了,身为钱夫人的凤翎对这些场面向来都是处理的游刃有余,非但里外操持得妥妥当当,替钱孟起大大挽回了面子,更在大夏重文轻武,武将地位较之文官远远不如的现在,能将钱家的家宴打造成不少文人学子趋之若鹜的风雅之地,偏偏还不教武官那群大老粗们厌烦。 这名声一旦传开,更有不少官员的家中内眷爱来同钱夫人说话,这可就足足能见钱夫人的功力了。 如果先前还有不长眼的对钱夫人多有瞧不上,那么到了后来,就算是心有嫉妒却也不得不服气,人家的确有那个能耐。 不过短短数月功夫,钱将军的家中已然换了般模样,钱孟起得了这么个宝贝,自然更是千娇万宠,其夫妻鹣鲽,只恨得那些个钱将军府内常来的娇客们恨不得个个回去拧烂了自家那不解风情不知疼惜人蠢货的耳朵! 凤翎本人却也相当知趣,钱孟起得圣宠,逢了佳节必然会进宫,而她自然也在应邀进宫之列。 萧锦可是眼睁睁地瞧着凤翎是如何从先前入宫时被众位官家夫人排挤到最后众星捧月的。 不可不说,即便现在的西厂较之昔年薛逸在时弱了不止一点半点,可即便蛰伏在暗处,却依旧是能令人不得不心神动摇的庞然巨物。 其能耐之庞大,即便秦端也只能窥知一二,而现在真正西厂的主人望帝,他手中的力量又已经到了多大,即位不过数年,竟然已然能让萧阁老不得不低头了? 可这段时间以来,自从某次皇后娘娘教人赏了东西来后,向来面面俱到的钱家夫人似乎精力有些不济,时不时地总有些走神,连面色也不大好,女眷们自然是多方关心,最后甚至连粗心的钱将军都察觉自家夫人似乎身体不太对劲,可都被钱夫人以春乏挡了。 男人心粗,也没怎么朝着那方面再去细想。 凤翎一大早便进了宫,她自初入宫时就极为小心谨慎,除了那次刻意而为,其他时候均不见半点懈怠。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萧锦见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此人着实知情知趣,更何况望帝也把她的身份堂而皇之的告诉了萧锦,这已经是帝后间心照不宣的秘密了,萧锦自然不会去刻意为难她,有时候更会刻意为她制造一些机会,方便她行事。 众所周知,这些个朝上的男人们向来油滑似鬼,想从他们的嘴里套出话来可比什么都难,但向来英雄难过美人关,又有多少官员能日夜提防,连枕边人都能做到不露半句口风? 后院中的女眷虽然口紧,但毕竟眼界终究有所局限,说起套话难度来,倒是的确比男人们容易不少。 “本宫还以为你不会来了。”萧锦微微一笑,“青浣,给钱夫人上茶。” 凤翎忙不迭站起身来谢恩,“谢皇后娘娘。” 可她那表情哪里像是接茶,分明像是在接鸩酒。 青浣送了茶上来便下去了,凤翎向来行事谨慎,唯恐在萧锦面前失了半点分寸,可此次却难得的露出了些许的焦躁。 萧锦看着她的举动,但笑不语。 凤翎死死握住杯盖,甚至半天都下不了决心揭开杯盖看看里面是什么。 萧锦有趣地看着她,忽地笑了起来,“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臣妾不敢!”凤翎闻言一惊,手一滑没拿稳杯子,滚水登时泼了一地。 萧锦看了她片刻,叹了口气道,“凤翎,你让本宫很失望。” 凤翎终于再也撑不起镇定,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连声音中都带了几分颤,“求娘娘饶命。” “你让本宫饶什么?”萧锦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还是你肚子里那个孽种?” 凤翎的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崩塌了,没想到孩子的事情竟然还是被萧锦发现了,一时间只觉得万念俱灰。 她强撑着跪起来,端端正正给萧锦磕了个头,“请娘娘饶了臣妾腹中孩儿一命。” 萧锦毫不意外,她只是笑了笑,“凤翎,你身为西厂的人,眼下又是皇上宠臣的正室,可肚子里怀着的却又是安乐王的孩子,你凭什么觉得本宫会饶你一命?” “更何况,安乐王似乎还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吧。”萧锦似笑非笑地补上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你这样费尽心思留下这孩子的命在,安乐王可不一定愿意要这个孩子。” “还是那样一夜荒唐的结果。” 萧锦所指之事乃是在钱孟起进京之初,彼时他还在四处结交达官贵人,压根没有现在的风光。 安乐王自然是被邀请的对象,被他一再上门缠得烦不胜烦,总算答应了前往他府中宴饮。钱孟起大喜过望之下自然是着意招待,美酒美食,更有歌舞美人,唯恐不能让这位天子亲弟开心。 偏偏那天夏衍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心情似乎不算太好,多饮了几杯酒之后便醉了,虽说安乐王不可能留在钱府过夜,可此时眼瞅着时候还早,钱孟起自然便安排人扶着夏衍去休息醒酒。 应当说是以有心算无意,女人当真对什么执念起来着实是异常可怕的,看起来知书识礼的凤翎,竟然就这么爬上了安乐王的床。 她其实想着的也不过是既然最后只能跟了钱孟起,若是能成功能生下夏衍的孩子最好,若是不成,也算是给未来几乎没有希望的人生那么一丝半点的希望。 也亏得西厂向来出人才,凤翎所学也颇为驳杂,竟然还当真让她在安乐王醉的迷迷糊糊的时候成功与之春风一度,没想到竟然还当真怀上了。 而在这全部的过程中,另一个苦主夏衍都全然不知,只以为是自己喝多了,做了一场春梦。 可偏偏就是这一场春梦,让凤翎听到了一个几乎是惊天的秘密。 “娘娘,”凤翎死死握紧了拳,几乎是无礼的抬眼看向萧锦,“安乐王不知道这孩子尚且两说,可他在和臣妾春风一度时口中唤着的可是您的名字。” “此事,您可知晓?” 任何女人在触及到自己孩子的时候都会爆发出惊人的母性,凤翎也不例外,她眼下已经豁出来了。 她心中一直死死藏着这个秘密,不想却在今日当真成了一个保命的法宝! 萧锦先是一愣,随即冷笑一声,“凤翎,你身为诰命,不守妇道在先,污蔑皇后在后,是当真不想活了不成?” 凤翎摇了摇头,“人都想活,臣妾自然也是想活的。” “也不怕教娘娘知晓,王爷在腰侧纹了娘娘的闺名……”萧锦闻言几乎眼前一黑,她可没想到夏衍竟然能干出这等荒唐事! “兹事体大,臣妾也没想着能从中脱身,更没有想过以此事来要挟娘娘,臣妾只是将对娘娘可能造成影响的风险提出来,请娘娘加以防范罢了。” “毕竟此事被臣妾知晓虽数意外,可落在旁人那里,那便不知会是如何了。” 凤翎说的没错,她也的确是个聪明人,此时若是激怒了萧锦必定只有死路一条,却还不如早早效忠,说不得还能以萧锦线人的身份暂且保住一条命。 至于以后……以后的事情谁又能知道? 她朝萧锦磕了个头,“娘娘手眼通天,臣妾不过是其中无关紧要的小小一环,对娘娘而言,放奴婢这等小鱼小虾一条生路不过举手之劳,可对奴婢而言,却是能救奴婢和肚子里孩子的唯一生路。” 她不再自称诰命应当自称的“臣妾”,反而是自称“奴婢”,以此来表达对萧锦的忠心。 “奴婢自知此事若是泄露出去必死无疑,想来娘娘也应当知道,奴婢没有家人,眼下肚子里的孩子便是唯一的牵挂,若是娘娘愿意,奴婢甘愿留在京城,待到孩子出生之后,在不引起将军疑心的基础上,奴婢愿意将孩子的性命交付到娘娘手里……” 她边说边谨慎地看着萧锦,似乎在考虑自己的措辞,“娘娘尽管放心,奴婢不会向任何人泄露这孩子的身份,只会当他是将军的孩子……奴婢愿意全身心效忠娘娘,求娘娘成全!” 似乎是为了怕萧锦不信,凤翎继续慎而又慎的补充道。 “奴婢一旦去不了西北,皇上势必要再在将军身边安排人,”凤翎自己都没发现,她在提到钱孟起时声音中那一抹乍现的温柔。 人何必要去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徒增苦恼。 “你且起来吧。”萧锦有些头疼,“你就不要随军同钱孟起一并去了,人的事情,本宫知道了。” 凤翎没想到竟然能逃得一命,甚至还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一时间喜出望外,拼命跪在地上磕头,“谢谢娘娘!谢谢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QVQ写到这里我也不知道该对夏衍持什么样的态度了…… 第90章 名满天下 钱夫人进宫谒见皇后娘娘辞行,却在宫中不支晕倒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如果说钱孟起先前之所以对凤翎多加宠爱为的不过是背后望帝的支持的话,那么在婚后这段时间的相处以来,他倒是对这位知书识礼又手腕灵活的正室多了几分尊敬,更别说凤翎当真替他省了不少麻烦,便连那帮子向来鼻孔朝天的女眷们,不也后来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任何时候,有能力的人才会得到旁人的尊敬,无论是婚姻还是事业,都是如是。 也正是因为此,消息一传出去之后,本来还在御书房同皇上聊天的钱大将军登时坐不住了,屁股着了火一般迫不及待地便要去瞧凤翎,幸而还被王太监拦住了。 “钱将军,钱夫人现在可还在皇后娘娘那,不然还是请您稍坐片刻,老奴去替您瞧瞧?” 钱孟起这才察觉失态,尴尬道,“那就麻烦公公了。” 需知男人有时候八卦起来也同样教人不能忍,待到王公公走后,夏望之忍不住打趣道,“怎么,对凤翎这么上心,可是得了女人的好了?” 钱孟起尴尬地笑了笑,年近不惑的大老爷们还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皇上赏赐的么,处久了觉得人也不错,挺好的。” “比起见天里后院不消停的好多了,闹心!” 待到王公公再回来的时候,带回来的就是一个几乎令钱孟起张口结舌的大好消息,“恭喜钱将军,贺喜钱将军!” 钱孟起本来要迎上去问问这究竟是出了何事,却被王公公脸上的笑容给定在了当场,狐疑道,“敢问公公……何喜之有?” 王公公满脸喜色,“方才太医诊断了,钱夫人有喜了!” 这一个晴天霹雳劈得钱孟起登时僵在了当场,半晌才愣愣道,“有……有喜了?” 王公公在宫里这么多年了,什么没见过,钱大将军到这个岁数可还是膝下无子,眼瞅着这多半是乍逢喜讯,一时间喜得傻了。 “是呢,老奴还特意问了,说是已经快两个月了。”王公公故意严肃道,“太医还责备钱夫人,说是有了身子的人怎么还到处乱跑,还好这孩子身体好,稳当,不然可就真危险了!” 钱孟起一直僵硬着脖子喃喃自语,“有喜了……有喜了……” 见爱将一副俨然已经痴傻了的模样,夏望之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钱爱卿?” 钱孟起这才慌慌张张回过神,抬脚就想往外跑,可想着这还是在天子跟前,颇有几分可怜巴巴地抬头看向望帝,“皇上,臣可否见见……夫人?” 夏望之忍笑板起脸,“去吧去吧,现在可还需要再休息?都安排好了?” 后面那自然是对王公公说的,后者一躬身,“太医说无事,现在已经先将钱夫人送回家去了。” 夏望之犹自有些不放心,“哪个太医?” “牵机。” 天子和他的大伴还没说几句,抬眼再看时发现自家的将军已经喜不自禁的四脚横行着冲了出去。 夏望之:“……” 王公公:“……” 有了钱将军这种几乎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了的横空出世的出行方式,接下来几乎全京城的人都迅速知道了钱将军要喜当爹这档子大喜事。 唔……喜当爹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在外人眼中钱孟起可谓是相当春风得意,自己是手掌实权的天子爱将,现在马上又要出征,家中新娶的娇妻又有了孕信。 无论是哪一方面都着实令人羡慕嫉妒恨。 钱孟起简直高兴得快要找不着北,自是对自家夫人更加温柔体贴不提,可这样一来,却有一个问题无法忽视了。 原本是定的凤翎随军,可现在她身怀有孕,自然不能出行。钱孟起可不是个能守身的人,身边须臾离不得女人,这样一来,凤翎先前对萧锦提出的建议其实也便成了一个可行的操作。 但话说回来,凤翎还是夏望之安插到钱孟起身边的,她能想到的事,难道夏望之还想不到? 接下来,望帝果然成功做出了一件令朝野为之哗然的大事。 原本朝中大臣就对望帝竟然允许主将随军带女眷极为不待见,好不容易钱夫人在钱将军出征前怀孕,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可天子接下来却又赏赐了两名美人给钱孟起。 美其名曰“慰安” 。 一众文臣几乎要气得连胡子都要翘起来,连仗都还没打,这慰的是哪门子的安!皇上自己在后宫中羊车美人行事荒唐不算,难不成要把手下能打的大将也弄成酒囊饭袋? 简直荒唐! 不过望帝向来都是不爱搭理这帮子管得宽的老不休的,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动起嘴皮子纸上谈兵起来比谁都来劲,真真就是给惯出来的! 给主将身边带两个美人怎么了,别说什么军纪不军纪,从来特权就是给上层的,若是不服,任是小兵卒子也能努力凭着军功往上爬,待到成了将军时,一样可以身边带几个知暖知热的屋里人。 再说了,不过就是几个美人,又没说鼓励士兵杀戮,更没说不遵守军纪。 你们天天夫人小妾胳膊上枕着,热炕睡着,难不成人武将在外风吹雨打刀头舔血,倒头来还要被你们说三道四? 望帝这一番歪理简直要把一群言官气得集体撞死在柱上,不过望帝从来不怵这个。大夏什么都少,就是人多。 今日撞死了你,明日还有他。 多的是读书人削尖了脑袋企图站在这个位置上,待到这批不顺意的死完了,到时候再挑选一批会说话的,岂不是更好? 想通了望帝的这般险恶用心之后,言官们反而纷纷不肯触柱了,他们可不能死的这么轻松让位给那帮子蛀虫,这大夏……这大夏可还要靠他们来进谏呢! 归根到底,人都怕死,明摆着望帝不会接纳意见,何苦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兼之鞑靼和匈奴的侵犯日趋激烈,若是再拖下去,说不定当真又会再来一次当年的兵临城下,这又是何苦来哉? 在这种前提下,朝上终于达成了出兵的微妙平衡。 征和三年三月初六,宜出行。 大夏史上最混乱的纪年,正式开启。 元沐宫。 从春狩开始的混乱在大军兵分两路出征后终于走回了正轨,即便是萧锦在这一系列接二连三的突发事件中也觉得有些疲惫。 可有些事情,一旦迈出了第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 容恨水已然动身去了关东,秦端也已经去了漠北,孟岐山想来也应当会如同上辈子一般很快在战争中展露出自己真正的天分…… 望帝好大喜功,偏偏对萧家似乎怀着极为不忿的怨恨……若是此事和良嫔有关,那还当真是无解。 不过在此之前,她有必要先去见一见容嫣,不然怎么对得起容嫔不惜以有孕之身还要再三求见,甚至还送来了当年容恨水的部分谋逆证据? 真是用心良苦。 当萧锦再次踏入千栩宫时,已经感受到了和先前完全不同的气氛。 如果说以前的千栩宫在容嫣的放任之下是骄纵的话,那么现在就是谨慎,这倒勾起了萧锦心中的几分好奇。 先前容家特意送进来祈兰说是给容嫣当左膀右臂,可看起来却似乎除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外没能做出任何实事,反倒是容家一直有所担忧的容嫣,看起来倒像是比以前更知道分寸了。 容嫣似乎笃定萧锦看到容恨水的证据后一定会来,可礼数却比之前做得好了太多,“嫔妾见过皇后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 萧锦点了点头,示意容嫣平身。 待到上完茶后,宫人们便都知趣的退下了,倒是当真与先前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千栩宫内的摆设也比之前减了许多,这内里固然有容嫣等级下降的关系,可更多的应该是她自己的意思。 萧锦留意看了看容嫣,眼下她肚子已经开始有些隆起,面色也比先前好了不少,可唯独整个人看起来似乎多了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嫔妾这次请娘娘来,的确是有些冒昧了,”容嫣轻声道,“但有些事不得不说,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萧锦可不会被她的示弱这么轻而易举地给套了去,她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容嫣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若是当真是冒昧,那么自然应当是容嫣亲自来元沐宫,想来应当是觉得自己这千栩宫里才算安全,怕在元沐宫里被人隔墙有耳了去。 虽然说这么疑心也没什么不对,可这却让身为被怀疑对象的皇后娘娘有了一丝微妙的不快。 这是把她萧锦的元沐宫当成什么了? 容嫣看了萧锦一眼,苦笑道,“若是一般事也就罢了,此事事关容家与萧家,嫔妾不得不慎重。” 萧锦不动声色道,“何事?” 容嫣咬了咬下唇,似乎有些说不出口,“不知娘娘可知,当年容家有名嫡系子弟因为谋反被流放至漠北?” “自然知道,”萧锦不置可否,“据说还是个名满天下的才子,容家这丢车保帅之招倒是用得炉火纯青。” 容嫣登时忙不迭解释道,“娘娘请听嫔妾一言,容恨水当真是自己胆大包天,还好族内发现得早,否则当真会连累全族!” “那是你容家之事,与萧家何干?”萧锦的笑容中多了丝冷酷的意味,容嫣没来由打了个寒颤。 半晌,她古怪地笑了笑,“可容恨水谋反一事,与萧阁老也当真无关么?” 第91章 大厦将倾 萧锦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容嫔,你当真以为自己肚子里有了龙嗣,本宫就不敢动你?” “就凭着你方才的污蔑之语,本宫就能治你的罪!” 容嫣丝毫不惧,她摇了摇头,看向萧锦的目光中竟然罕见地带了一丝愤恨之色,“看来娘娘还当真是被萧阁老保护得很好。” 为什么总有这么些人,明明什么都有了,却还偏偏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好像世人的赞誉都是理所当然,好像天生就应当受到所有人的保护,享受一切世间的繁华富贵。 凭什么? 她的眼神落在萧锦身上,自然而然地便让人生了厌恶之感,萧锦按捺住想把那毒蛇般缠上来的冰凉目光抖落下去的冲动,面无表情道,“若是容嫔只打算说些这种毫无依据的话,本宫可就不客气了。” 容嫣认定了萧锦这是色厉内荏,她一直不明白,像萧锦这样明明被周密保护得如同温室里的花朵一样的女人是如何当上的皇后。 还在闺阁中的时候,她长得虽然不差,可却也没到艳冠京城的地步吧?若不是仗着萧阁老位高权重,谁来捧她? 不就生得好,有了个好父亲,后来……皇上明明在选妃时看中的是她,到了末了却变成了萧锦!这让人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进宫后本来以为她又不得皇上的宠,这皇后必然会当得冷冷清清,可不想太后竟然却又宠爱她! 萧锦向来最是个假模假样的,就知道这样去哄着太后哄着那些女眷,若说到真本事,她又有些什么! 萧家萧家萧家! 她父亲萧珅和容家过不去,连他的女儿萧锦也要抢容家女儿的东西,这样一只不下蛋的母鸡还要占着宫里女人都梦寐以求的宝座! 教人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容嫣倒是忘了,自己当年可是抢了容晴的机会才进得了宫,现下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不说,反而全部归结到别人的错处上了。 人哪……最贵便是有自知之明。 原本孕妇的情绪便有些不稳,容嫣的恶意简直要像水一般漫出来,可幸亏她总算还知道收敛,强自压下自己的情绪,对萧锦道,“嫔妾自然不会空口无凭,还请娘娘耐心些,待嫔妾慢慢道来。” 在萧锦看不到的桌子底下,容嫣死死握住了自己的拳头,她今日没戴甲套,被修剪得精致的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想来娘娘也应当知道,良嫔娘娘早逝,皇上对亲母一直念念不忘,若非先前言官们反对,皇上原本是打算要追封她为太后,并入先帝皇陵合葬。” 这件事萧锦也知道,良嫔之事对夏望之一直是个心结。 虽然她死得很早,位份也不高,可真说起来,望帝在太后处的好日子却也只有最开始夏衍还没生下来那几年。 但凡是人都会有私心的,但连父母尚且疼幼子,有了自己的孩子,谁还会对别人的孩子上心? 虽然在明面上可能还是不错,可孩子从来都是最敏感的,夏望之在宫里受的苦楚就连萧锦都知道,他会心中没有怨恨? 他会对从良嫔处夺走他的太后不从心底里仇视? “后来这事不是被否了?”萧锦淡淡道,“过去的事,何必再提,说起来反而招得皇上不开心。” 容嫣微微笑了起来,“娘娘,可良嫔娘娘并不真是因为思念幼子而死,她呀,可是被先帝亲自下令处死的呢。” 似乎是觉得不够,容家的嫡女露出了一个夏望之最喜欢的天真表情,“听说呀,良嫔娘娘才是那桩谋反案的主使,先帝原本舍不得处死她,打算将这事秘密处理,可这事牵扯得实在太广,朝野压力太大,最后逼得此案不得不公开大办,处理了一大票的人。” “至于给先帝压力最大的,可就是当年的太后母家。” 萧锦只知道良嫔的死同谋反大案有关,若说到细节,说不定当真知道的还没有容嫣清楚。 但眼下她不能打草惊蛇,只得故意皱眉道,“良嫔娘娘不受宠一事朝野皆知……” 容嫣却捂住嘴笑了起来,“皇后娘娘,前朝不知后宫事,您不如回头看看,先帝时的后宫之人还剩下几个?” “而这几根独苗,哪个不是家里势大或者是锯嘴葫芦?嫔妾不妨斗胆再说一句,当时的查案,可是到了前朝就打止了,这也是当年先帝和太后母家达成的一个协议,不将此事公开,但要秘密处死良嫔。” 萧锦却是真没想到,容嫣看起来脑子完全不经事,竟然会当真知道此事,不过想起来容家当年也卷入其中,若说是嫁祸……怕是容恨水自己当年本身也没那么清白。 不过这种才高气傲的人,又怎么会甘心只做一个附庸于家族的庸才?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这厢容嫣说得唾沫横飞,那厢萧锦却依旧平静无比,“容嫔倒是说得流畅,像是亲眼所见一般。” “良嫔一案本就云遮雾绕,”容嫣也不惮露出部分底牌,“嫔妾家里也卷入此案,若非壮士断腕及时,现在怕是大夏已无容家。” 怕不是壮士断腕,而是推出替罪羊罢了。 容嫣眼珠子一转,笑道,“娘娘自然认为是容家对不起容恨水的,也多半不会相信若是当真谋反,容家应当唯恐避之不及才是,此事也应当是沉得越深越好,为何却还要在这种时候搬出来说?” 萧锦道,“容家彼时不过就出了个容恨水,就算是良嫔要找,放着这么多豪门巨擘不要,为何找上容家?” 她这话可说的当真不客气,无异于在容嫣面上狠狠扇了一耳光,容嫣的笑容登时有些不自然,“娘娘想的……也并非全无道理,可容家却有一个良嫔不得不笼络的理由。” “容恨水之母,乃是昔年睿帝时携带玉玺和虎符从宫中逃出的大臣之女。” “容恨水之母不是江南花魁?”萧锦下意识反问,可随即却反应过来,不得不感叹明帝之心狠手辣。 昔年忠臣之女沦为花魁,这是何等的狠心,这是何等毒辣的手段? 所为的……怕是就是那不知所踪的玉玺和虎符。 “良嫔娘娘心大,”容嫣发自心底的赞叹一声,“她若是心小,自然就用不到虎符和玉玺,可她被先帝宠上天了,又加上有了皇长子,自然身边也就聚拢了一帮人。” “加上她用心经营,又刻意为皇长子造势,这力量当然越来越大……而良嫔娘娘被人捧得多了,当然心就野了。” “她聪明,有能耐,可皇长子眼下虽然是独一份,未来却未必不能有新的更有权势的妃嫔生出皇子,又不能保证皇长子一定能平安长大,这期间绝对是各宫的眼中钉肉中刺,就算是长大了,也不能确保这孩子一定聪明伶俐堪当大任……”容嫣说着说着,眼中竟然流露出了希冀,怕是也沉浸在了幻想中。 “与其这样,倒还不如自己上位,还来得干净利落一些。” “良嫔出身不好,”萧锦冷淡开口,“这样的无根之萍,就算是夺了权,也会沦为那些拿她当枪使的世家的傀儡。” 容嫣的美梦被击破,登时不满地瞪了萧锦一眼,“若是良嫔手中有了玉玺和虎符,那自然是不一样的!” 萧锦冷笑一声,“不过是一个盖印的人而已,这宫里的法子可多得是,还需要本宫说?” 她声音温柔,但内里的寒意却让容嫣没来由打了个寒颤。 窃国者侯,可这窃国,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良嫔不过是拿了虎符和玉玺,加上身边暂时有世家支持,可她没有有力的母族,没有能为她带兵的兄弟,就连依仗的孩子都还不过只是个幼儿。 这样的活靶子,就算是掌了兵符也调动不了兵,拿了玉玺,盖的也不是自己想盖的印! 容嫣的满腹欢喜被泼上了一盆冷水,整个人登时都有些蔫了,她察觉到方才有些失态,心头登时生了寒意。 “良嫔那时势大,她不知从何处打听到那花魁乃是反贼之女,找上了容家。”容嫣腆着脸道,“诚如娘娘所言,容家不过只有一个容恨水,小小一个容家如何能和一个娘娘抗衡……” “所以你们就将容恨水和他母亲献了出去?”萧锦嗤笑一声,“倒真是打的好算盘。” 容嫣既然把话说开了,脸皮也就自然厚了,“容家也是无可奈何……”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无可奈何,归根到底不过是献出去能有利益罢了。 萧锦淡淡道,“不必解释了,容家老族长倒当真是懂得取舍。” 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花魁和一个儿子罢了,这不是还有嫡子容居林? 献出一个长子和一个妾,若是没了这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容家哪能到现在的位置? 萧锦语气不善,容嫣也不敢再多说。 “容家行事真是厚道,”萧锦嘲道,“两头卖乖,这厢仗着容恨水和他母亲得了势,那厢良嫔失势后又赶紧将人推出去,仗着先帝不会将这事闹大,若说是这里头得了便宜又卖乖的,怕就是容家了。” 容嫣没忍住道,“容家并未将容恨水之母交出去,还是留在家中好生奉养……” 萧锦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被气笑了。 “容家行事如此,也难怪容恨水会对你们恨之入骨。” 她定了定神,看向容嫣,“那玉玺和虎符真在容家?” 容嫣唬得连连摆手,“这东西容家可不敢留,早就献出去给良嫔了,至于良嫔倒台后到了哪里,那嫔妾就不知道了。” 见把容嫣唬住了,萧锦这才悠悠道:“所以现在容恨水从漠北逃了,你怕他来找你们报复,这才找上了本宫?” 容嫣不敢造次,老老实实道,“嫔妾先前所言良嫔一事和萧阁老有关并非虚言,当年压下此事是先帝做的决定,就算萧阁老乃是依皇命办事,可这事情一但揭露出来却也落不下好。” “容恨水是昔年直接和良嫔接触之人,他手里说不定还握了些东西,娘娘不可不防。” 萧锦心知容嫣所言不错,此事只要一旦揭晓朝野必定将会大乱……说不定当和父亲好好谈一谈。 可在此之前,先得自己能掌控住局势。 如果没料错,夏望之这是已然隐隐有要为母亲报仇的迹象了……怕是整个大夏,都在他的报复范围之内。 从千栩宫出来后,萧锦皱眉沉思。 所以那玉玺和虎符是从良嫔手中流出后不知去向,那后来到底是到了谁手里,太后,还是先帝? 不过这里面,父亲肯定脱不了干系。 第92章 势在必行 萧珅短时间内自然是进不了宫的,更何况眼下大军才刚刚出征,萧锦如此光明正大的召老父进宫岂不是徒给人留下话柄? 但萧珅进不去,可不代表她出不来……萧锦微微眯起眼睛,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在不久的将来,秦端率领的定西军将和匈奴展开激战,取得首战大捷! 而孟歧山,也是在这次战役中开始崭露头角,登上了他成为一代名将的历史舞台。 不过眼下谈及这些都有些为时过早,回到元沐宫后,萧锦屏退了宫人,将自己记忆中夏望之上辈子的所作所为全部连起来串了一遍。 若是在不知道良嫔一事的情况下,望帝这种自幼不得宠,又是被萧珅管教的严严实实的,后来好不容易称了帝,身边又有个萧珅第二的萧锦多加管束,逆反心理一上来,兼之有个几乎是无原则护萧锦短的太后,自然会觉得身边全是被萧家人所把持,无人能理解自己,这样一来,温柔的容嫣上位简直是势在必行。 更何况容嫣身后的容家可不像萧家那般势大,任何一个男人对自家宠爱的女人都是不会吝啬的,更何况还是这种“为了保护容嫣不受萧锦欺负”的光明正大理由。 望帝有什么理由不接受? 有了容嫣自然也会有张嫣王嫣,温柔乡从来都是英雄冢,在朝上又没有什么能惊天动地的大事,一个好端端的天子自然便彻底溺死在了美人怀中。 到了后来索性把政务统统交给皇后,反正萧家父女俩商量着也好办事,哪用得着天子费什么脑子,什么时候萧锦不如意了,便将容家拎出来给萧家添添堵。 这日子一天两天也便这么过去了,多顺理成章。 当想通了父亲身上也存在疑点后,萧锦再也没有像上辈子一样将萧珅完全置于事外,当真说起来,望帝发展成后来的模样,未尝没有萧珅这个首辅替他几乎处理了绝大多数政事……或者说是替他决定了绝大多数要务的原因。 一件事无论你做还是不做,思索还是不思索,甚至最后连你好不容易想出了自以为绝妙的方案,在下旨前都统统被内阁否决,连萧锦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上辈子内阁的权势已经到了空前的地步……若萧珅当真是纯臣,想来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事事都替他做完,连带着不尽之处也处理得妥妥帖帖,这样未尝不是故意把望帝往废物里培养,当真是用心良苦。 上辈子在不知良嫔和萧珅其实都另有乾坤的基础上,萧锦这么看待夏望之的所作所为其实完全说的通。 一个妻族强势最后不得不纵情声色的天子,啧啧,民众?这天家都是妻族的了,他这个天子哪还需要关心什么黎民百姓,反正有人把什么都担了,不如将这劳什子一并担走,他还要发愁今晚睡在哪个美人的床上呢。 可若是夏望之他根本就有覆手为雨的机会呢? 上辈子到了最后,受尽了战乱之苦的黎民百姓可是怨声载道,天子被骂得狗血淋头自不用说,就连主事的内阁怕也是名声扫地。 百姓要的很简单,无非就是吃饱穿暖,全家齐聚。 可一个内阁外不能平外敌,内不能息内战,要这样尸位素餐的“大人”们又有什么用?更别说整日里让他们交什么斛面、折变、科敷、抑配、赃罚,火耗,鼠耗,雀耗……各种税赋都轮了一遍,好不容易到能种地养活一家人了吧,匈奴又来了!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上辈子内阁诸人之所以撑得如此辛苦,和手头压根就没有能用的武将有很大关系。可从这辈子来看,望帝手头不是没有武将,钱孟起、钱启武。向友根……虽然大夏多年来没有大战乱,但这些日日夜夜在边境守着的大将和家养的猫儿是不一样的,这次尚能拒敌于国门之外,为何上辈子却闹得狼烟四起? 如果说,望帝压根就是乐意见到萧家被万民唾骂,成为青史的罪人,所以索性使用了捧杀一术? 在外人看来,天子可是将朝政全部“托付”于萧家父女了,天子负责不负责暂且两说,你萧家手掌天下大权这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可却把天下弄成这般模样。 天子无能固然可恶,可乱权的乱臣贼子,为了一己私利褫夺皇权,夏衍好歹还是名正言顺的大夏血脉,你萧家却又算得了什么? 若是当真如此,那夏望之作为天子,也未免太过于令人寒心了。 萧锦越想越是心寒,上辈子她是还没能活到后来的时候,若是她看见孟歧山按照她的命令开门放夏衍的军队进入京师后萧家麾下官员的下场,怕是会比眼下还要心寒百倍。 萧党中自然有忙不迭摇尾乞怜的,可夏衍没有接受任何一个萧党的效忠,他将他们统统抓起来,在菜市口将这些大人们高贵的脑袋砍下来,在城门外边糖葫芦般挂了一串,任其腐烂风干。 他们的头上,永世都摆脱不了乱臣贼子这四个字,这就是萧党的下场。 至于萧珅,萧阁老早就活生生累死在案头。 可就连这样,安乐王进城后却还命令人将萧珅的坟墓挖开来,以谋逆大罪挫骨扬灰! 也幸亏萧锦死得早,不然若是看到这些场景,还当真不知心中会做何想法。 正当此时,青浣忽然前来敲门。 “娘娘,皇上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萧锦此时正烦心,她正揣测夏望之上辈子的行为揣测得心头火起,此时正主过来了,教人怎能不迁怒? 青浣正在外头嘀咕着,一回头却见着王公公的大脸凑过来,登时吓了一跳,“公、公公!” “皇后娘娘不开心呐?”王公公也是夏望之等得不耐烦了先行放进来的,防的就是萧锦借故将他打发出去。 青浣忙不迭摇头道,“公公多虑了,娘娘在房里有些事,劳您再等等?” 王公公甩了甩手中的拂尘,扬声道,“老奴等倒是没关系,可万岁爷在外头等着,这风又那么大……” 萧锦瞧了瞧外头大大的太阳:“……” 夏望之既然如此坚持的要见她,萧锦也只能将这条摇着尾巴扮成蠢狗的狼给放了进来。 不知是为何,好像就是从春狩开始,望帝对她的态度就变得有些微妙,说亲近吧,又说不上,可说厌恶吧,却总有些不甘心的意思。 萧锦思来想去没弄明白,估摸着再怎么也不会比夏衍腰上那个名字更令人糟心了,也便算了。 反正夏望之总不至于和夏衍一块洗澡看见他腰间的字……但话说回来,夏家这血脉里流的血液似乎也不那么正常,万一夏衍突然间想不通了可如何是好? 萧锦只觉得更闹心了…… 夏望之进门后先四处嗅了嗅,萧锦糟心地看着他,“皇上今日来可是有何要事?” 夏望之:“朕今日上朝甚是糟心……” 臣妾也很糟心…… “朕今日又被言官弹劾了……” 该! “朕决定明日不去……” 萧锦忽然察觉到夏望之似乎又开始有不想上朝的苗头,登时当机立断将其掐死在摇篮中,“皇上那玉玺用着可还顺手?” 夏望之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还成。” 萧锦温柔微笑道,“这玉玺找回来可不容易,皇上可要多多使用,以免让玉玺蒙尘。” 夏望之:“……” “朕今日前来实则是想拜托皇后一件事。”夏望之被萧锦噎了噎,总算知道不要继续方才那个话题。 萧锦满意于他的识相,“拜托二字万万不敢当,不知皇上要吩咐臣妾何事?” “容嫔有了身子,可她平日里草率惯了,是个粗心大意的人,皇后替朕好好看看她,别出了什么纰漏。”夏望之诚恳地眨了眨眼,补充道,“这宫里朕最放心皇后!” ……谁要你给的甜枣。 萧锦轻咳一声,“皇上还请放心,容嫔妹妹现在是双身子的人,这宫里现在但凡有些什么好的都送到了她那处去,更不用担心有什么不长眼的冲撞了她,若是皇上还是不放心,臣妾明日便去和太后娘娘说,把她的每月的请安也免了便是。” “你知道朕说的不是这个……”夏望之有些抓耳挠腮,他总不好直接说这宫里人心险恶,要萧锦护容嫣周全。 先不说这怀孩子原本就是个说不定的事,夏望之自己也是宫里出来的人,自然知道这帮子女人下手起来有多狠辣。 萧锦若是当真应下来了,万一有个闪失,她还真交不了差! “皇上,有些事情臣妾还是得摊开了说,”萧锦可不打算接过这个烂摊子,“眼下千栩宫已经自成一体,臣妾也是轻易不往那处去。” “容嫔情况特殊……” “容大人现在可还才刚刚起复,难不成皇上就不担心容嫔心有芥蒂?” 夏望之叹了口气,难得正色道,“不瞒你说,朕现在最担心的便是太后。” 萧锦倒是有些讶异,“皇上多虑了,太后娘娘对这个孩子可也是很期待。” 夏望之却只是冷笑一声,“当真?” 他不再多说,可萧锦的心却下意识一紧。 也不容萧锦再推脱,夏望之定定看了她一眼,“还是皇后当真也像那些蠢人一般被愚弄了?” 夏望之的态度倒是甚是诚恳,可落在萧锦耳中却隐隐有了些别的意味。 容嫣这才刚刚来和她搭上线,请求萧锦对付容恨水,这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夏望之怎么就闻风而动了? 倒是要感叹感叹此人的狗鼻子。 作者有话要说:哈尼们~督主定制开了=w=第八个字母神马的乃们都懂的~~嘤嘤嘤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第93章 石破天惊 萧锦一直疑心,夏望之身上绝对有一种说曹操曹操到,好事不灵坏事灵的奇特天赋。 这厢夏望之才刚刚“诚意拳拳”地请求她照顾容嫣,说是后宫中有人对她没安好心,萧锦还正奇怪夏望之怎么把手伸到后宫来了,不想马上就出了事。 简直比乌鸦嘴还灵验!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前面也说了,为了避免被人在饮食中动手脚,萧锦特意许了容嫣在千栩宫自设小厨房,连带着一应食材都是单独供应,厨子之流都是由容嫣自己挑选,这待遇已经优厚到了极致。 按理来说,只要是不出内鬼,这饮食内断断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可问题偏偏就出在容嫣每日里的饮食上。 容嫣向来是个纤瘦的体型,就算是有了身子可也没胖多少,日日里好吃好喝的养着,全天下的好东西流水似的往跟前送,可就是这样,依旧只见着了那么一点点的肚子,完全不知道补到哪里去了。 加上她妊娠反应又大,吃进去的东西多半都吐了出来,就算是牵机亲自过来诊断也无济于事,有的人天生就是这般体质,也只能强忍着,而正是因为如此,容嫣的身体不算太好,总是需要在食补上有所加强。 无他,她最信任的牵机太医不喜欢用药。 而这消息,也是牵机亲自送过来的。 为了避免引起怀疑,牵机向来来元沐宫转悠的少。 他的名声其实在上次替容嫣保胎的时候就已经传开,就连太后也向萧锦推荐了好几次。可萧锦好不容易才将牵机扶持到现在这个位置,岂会当真将他安排至身边请脉?更别说在旁人眼中牵机可还是被萧锦亲手打入天牢,在黄泉路上打了一遭转才险险捡回条命来,更别提师傅还死在萧锦手里……这样的人,怎会和萧锦不结下深仇大恨? 萧锦越是不用他,太后她们反而对他越放心,这种和皇后真真有了死结的太医,才不怕萧锦在内里动什么手脚,也正从别的方面证明了此人的可靠性。 这宫里谁又不是防着谁的呢? 容嫣这段时间都胃口不好,妊娠反应尤其严重,萧锦作为六宫之主,在去探视了容嫣之后自然还要将负责容嫣日常诊脉的太医给唤过来询问一番,这才符合萧锦平日里缜密无比的行事作风,也好封了宫中其他人的口。 后宫日子漫漫,除了嚼舌头还能做些什么? 休提夏望之这些日子似乎转了性子,压根不大往后宫中来,除了隔三差五来瞧瞧容嫣,也就是往萧锦那去的多。 这教人怎生不心怀嫉恨? 这日,牵机便得了皇后娘娘的令,召他前往元沐宫问话。 上次牵机在容嫣保胎一事上大大露了番脸面,还轻而易举的扳倒了刘太医,虽然此人在宫中向来尸位素餐惯了,可毕竟资历足够老,虽然是因为卷入龙嗣下毒之事中才没得了个好下场。可毕竟共事这么多年,一朝同僚落得此凄凉下场,甚至最后还连累全族,这叫别的太医如何不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更别说牵机资历不深,眼□上还担负着看顾后宫中最珍贵的龙嗣的重任,其受重视程度可想而知,自然也便有人更酸了。也幸而牵机和皇后娘娘不对付,这才让替皇后请脉的老太医松了口气。眼下牵机被萧锦唤去问话,不知有多少人心中窃喜,就等着他被萧锦好好教训教训。 这些太医们也在太医院中被关傻了,若是当真有人能在宫中几个主子间左右逢源,又有谁当真会全然相信他? “启禀娘娘,容嫔的身孕恐怕有些不好。”牵机向来不喜拖沓,进门向萧锦请安后便直奔主题。 萧锦骤然想起夏望之对她所言,登时下意识皱起了眉,“出了何事?” “有人在容嫔的日常饮食中动手脚,可那人手段精密,多半是使用些相冲的食材,甚至有些根本就是药材中年份的差池,着实是手段缜密。” 牵机也清楚,容嫣现在宫中全是她自认为可信的人,旁的其余人等都被她向夏望之撒娇弄痴早早清除了出去。 容嫣并不善经营人脉,能留下的多半是老人,这样说来,岂不是就连容家内部也有不希望容嫣上位的内鬼? 萧锦太阳穴微微一跳,下意识便想起了容恨水。 “你可查出究竟是谁?” 萧锦甩了甩头,将脑海中对容恨水的揣测抛出了脑海。 容恨水不是不识大体的人,更别说他刚从漠北回来,就算是手脚再长恐怕一时半会也伸不到后宫,再说了,容嫣的孩子身上终究流着的是容家的血。 容晴眼下还不一定能得夏望之的宠,若是夏望之和夏衍都出了什么事,这可就是大夏天子留下的唯一骨血。 容恨水其人野心勃勃,必然不会放过一个这么好的幌子。 牵机沉吟了片刻,那双原本就冷冽的眸子看起来更加凉薄了些,“应当是太后所为。” 萧锦的动作一顿,“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牵机医术精湛,据说其渊源是来自于前朝神医林凤举,那位传说中的神医据说医术通玄,可活死人医白骨,萧锦对于他的判断其实还是比较相信的。 因为牵机向来不打诳语。 牵机道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太后恐怕压根就不希望容嫔这个孩子出世。” 萧锦轻嗤一声,“眼下望帝可还活的好好的,她也已经是太后了,难不成还希望是安乐王的孩子登上那个位置?” 如果夏望之一直没有孩子,说不定百年之后登位的人选还真能出自安乐王一脉,可现在夏望之还年轻,这才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太后就已经容忍不下了……难不成,先前后宫一直没有消息这内里还有太后的手笔? 若当真如此,她还真是白白替人担了好久的虚名。 “娘娘又安知太后心中不是这么想的?”牵机淡淡道,“这次下给容嫔的药只针对胎儿,对母体没有任何损伤,倒还当真是费了一番心思。” 萧锦忽地心念一动,“这段时间来找你看诊的妃嫔可多?” 牵机垂下眼道,“倒是不少。” “都是些什么人?”萧锦思索片刻,笑了笑道,“应当没有不受宠的妃嫔能请得到你,想来应当都是些太后近前得宠的,或者是皇上比较记挂的,她们的身体可曾有过不适宜受孕的迹象?” “几乎来臣这里诊过脉的受宠嫔妃都是偏寒体质。”牵机倒没有什么惊讶之色,自古以来天家这种肮脏的事多得不能再多,他还好心的为萧锦解释了一下,“偏寒体质不易受孕,虽然这体质在女子中不少,可若是个个都是那绝对是有问题。” 萧锦心中渐渐漫上一股寒意。 这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后宫妃嫔全部不易受孕,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纳新人激起朝上臣子不满以及民愤,再有后宫嫔妃争宠,捣鼓出羊车美人之类的招数,先前萧锦还当做是容家替容嫣想出的法子,眼下再一回想起来,安知这背后提供法子的人不是太后? 再有以玉玺在杜若围场的名义让望帝举行春狩,虽然夏望之自己将玉玺提前安放在杜若围场扳回一局,可紧随其后的又是大动兵戈…… 若是这一战胜了也就罢了,像这等几乎是动了举国之力的大战一旦失败,夏望之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民望可想而知! 若是在此时,先有安乐王重蹈当年明帝的覆辙,领兵除害在先,清君侧在后,即便太后昔年碍于和先帝的约定不得不让良嫔的孩子登上皇位,可却也没答应不将望帝从位上推翻下来! 更别提夏衍手中还握着虎符! 以防万一,太后还在宫内将夏望之接触频繁的嫔妃身上统统动了手脚,若是一旦有人怀孕则将胎儿弄死,这样万一夏望之走了大运能安安稳稳坐上这个位置直到最后,她总还留着最后一手。 把夏衍的孩子推上皇位! “你可都将那些妃嫔的名字记下来了?”萧锦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可怕的臆测给压了下去。 “那是自然。”牵机道,“娘娘可是需要臣将这些妃嫔的体质给调理过来?” “暂时不用,”萧锦摇头否定道,“虽然最近皇上不太往后宫来,可有一个容嫣突破太后的法子怀孕已然是罕见事,若是接二连三……” “臣还真当娘娘有这么大度,”牵机轻而又轻地笑了笑,他原本便生得清冷,此时笑起来竟然有了种碎玉的美感,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大煞风景,“没想到竟然也还是和那些平凡女子一样,心心念念的不过是天子的宠爱。” 萧锦也不往心里去,好整以暇地瞥了他一眼,,“牵机,你当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牵机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娘娘,这段时日里臣还发现了件有趣的事。” 他没有理会萧锦的反应,自顾自道,“臣在为太后看诊时无意中发现,太后处竟然还珍藏着萧阁老的手书。” “不知娘娘对此事,可有什么感想?” 作者有话要说:QVQ有没有觉得越来越神展开了哈尼们~~ 第94章 抽丝剥茧 何止是有何感想,简直是天崩地裂。 牵机走后,萧锦一直处于一种懵懵懂懂的状态,连青浣进来了都不知道。 她的状态实在太过异常,青浣不免有些担心,“娘娘?” 萧锦这才回过神来,“无事,本宫明日要求见太后……对了。” 她似乎下定了决心,缓缓道,“去联系一下秋兰姑姑,说本宫有事相询。” 闻得“秋兰”这个名字,连青浣的神色都有些呆了呆,她下意识反问一句,“秋兰姑姑?娘娘当真要动用她?” 需知秋兰可是太后身边荣养的老人,当年也是费了牛鼻子劲萧锦才让她欠下一个人情,这样的压轴棋子萧锦竟然都舍得拿出来动用。 难不成当真是出了什么大事? “你去便是,不必赘言。”萧锦只觉得心乱如麻,语气自然也不算太好。 若是……若是事情当真如牵机所言那般,那她说不得还当真不知道当如何是好了。 父亲从来都是对母亲一往情深,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未另娶,如果不是因为心中有母亲,就凭着萧珅的位置,多少人不是挖空了心思往他身边放人? 至于太后,先不说臣子和太后间如何礼法森严,萧珅更从未露出对太后的半点特殊之处…… 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的。 此时萧锦心中只还存着一股子侥幸,想着说不定是牵机看错了,又或者是这内里另有隐情,但女人的直觉却告诉她……这其中,绝不简单。 太后身边有几个地位非同一般的嬷嬷,这都是从太后刚进宫时便跟在身边的心腹,其中墨香便是秋兰的继任者。 秋兰乃是昔年太后身边的首席大宫女,一直跟在太后身边,太后舍不得她,她也一直未曾婚配,后来年纪大了,太后给了她脸面,特许她在宫中荣养,每年还能回家中去住上个把月,由族中的子侄辈好生供养。 也正是因为此,萧锦若非是一次凑巧,恰恰救下了秋兰最疼爱的一个侄子,这人情怕还当真难为的紧。 说起来那侄子也当真不是个东西,糟蹋了十里八乡不少好人家的闺女,民愤极大,也正是因为如此,秋兰使尽手段实在没奈何,又兼之当地那管事之人乃是萧党,只得求到了萧锦头上,将那横行乡里的恶霸留下了条命在。 不过这“凑巧”里面有多少是有意为之,彼此心知肚明就好。 秋兰很快便传回消息,约萧锦明日在宫后苑相见。 虽然说听起来似乎不大恭敬,但事急从权,难不成还当真让秋兰恭恭敬敬地来元沐宫请安? 她可是和萧锦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的,这样莫名其妙来一出,必然会引来太后的疑心和不满。 打狗还得看主人,这把她的身边人传唤过去,难道不是视她于无物?、 宫后苑。 眼下正是春季,也是宫后苑里鲜花开得最灿烂的季节,即便萧锦心中烦心事重重,此时看到这些鲜花心情也不自觉地有所好转。 不得不说,秋兰这等在宫中的老人若是说到制造偶遇的机会……那当真只有她想不想制造,断然没有碰不着的道理。 在太液池遇见萧锦时,秋兰登时连忙向萧锦请安不提,一边还笑吟吟道,“娘娘瞧着这鱼儿可还好看,不如喂喂鱼食散散心?” 这理由无比顺理成章,兼之观鱼亭在廊桥上,四周无遮无拦,就算是远远有人过来也早早就能瞧见,萧锦心里清楚,怕是秋兰比她还更担心被旁人说了闲话。 当青浣被萧锦打发着去换一种鱼食来之后,秋兰这才冲萧锦微微一笑,福了福身道,“不知娘娘唤奴婢来何事?” 能在宫里待这么多年的人,多半都已经成了精,虽然不知萧锦这次具体是为了什么事,但秋兰却也能猜出多半和容嫣肚子里的孩子有关。 但是她绝对不会说出来。 “本宫听说了一件很奇怪的事,”萧锦缓缓道,“听说良嫔娘娘并非如宫中传闻一般不受宠,而她的死因,似乎也不那么光彩。” 秋兰没想到她竟然是问这等秘辛,脸色登时就变了。 她停顿了片刻,苦笑一声,“娘娘……过去的事过去不就好了,您何苦又要来提?” “若是一般的事,何必劳烦姑姑?”萧锦轻而又轻地笑了笑,“本宫知道姑姑也一直对那件事耿耿于怀,本宫在此承诺,此事一了,张横的卷宗便会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秋兰早知道萧锦的人情不好欠,可却没想到竟然会难欠成这样,连着眼尾细碎的皱纹都缓缓挤作了一团,整个人仿佛都老了五岁。 见她还在犹豫,萧锦终于不再给甜枣了,她只是淡淡道,“本宫知道让姑姑说出这些事有些为难,但活人同死人相较,怕是姑姑心中应当也会有个计较……” “奴婢说……奴婢说便是。” 想到最疼爱的侄子,又想起在她面前哭天抢地的大哥大嫂,秋兰叹了口气,终于开了口,“娘娘……奴婢虽然对此事略有耳闻,可这说起来却当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良嫔娘娘昔年的确不是不受宠,而是相当受宠,您也看见了,现在先帝时还在的宫中老人已经剩不下几个,奴婢可以这么跟您说,现下您在宫中听见的关于良嫔娘娘不受宠的传闻统统都是假的。” “那些但凡是敢乱嚼舌头的,现在坟上的草恐怕都长了怕有一人高了。” 萧锦下意识皱了皱眉道,“这是先帝的意思,还是太后娘娘的?” “自然是先帝爷,”秋兰道,“即便太后娘娘那时是六宫之主,可这后宫里多半都是前朝官员的女儿,如果没了先帝爷的命令,就算是太后娘娘也不敢轻易动手。” 所以说,这其实就是先帝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 可他为什么却又要给夏望之制造一种母亲不受宠的假象,难不成是当真想让他认贼做母? 难道先帝就没有想过,万一此事一旦穿帮,夏望之将会有多大的反弹? “你继续说。” 秋兰迟疑地看了萧锦一眼,想来是在揣摩着该说到哪一步,又或者是什么不能说,萧锦可不指望能从秋兰处套出来全部的话。 就算是现在从秋兰口中出来的,她也得在脑中过上一过,这才确信她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敢问一句娘娘,娘娘是想问奴婢什么?”秋兰似乎明确了心中所想,坦然开口道,“是想知道良嫔娘娘究竟是为何而死,还是想知道和娘娘有关的事?” 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萧锦既然追问到了此处,必然是知道良嫔当年之事另有隐情,而为了让萧锦不再追问下去,秋兰索性很明白的将东西摊在了台面上。 不错,良嫔一事的确有和你皇后相关联的地方,一样换一样,若是指望她全部说出来绝不可能,只能由萧锦做出选择。 “当年良嫔一案中,都说若非太后娘娘的母家逼迫,良嫔原本可以不用死,皇上也一样会在太后膝下养大?” “娘娘,恕奴婢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秋兰叹道,“若是您有个女儿在宫里,坐着的虽然是皇后的位置,可眼下非但位置不保,连性命却也全然掌握在别人之手。” “这样的眼中钉肉中刺,您是除,还是不除?” 良嫔昔年竟然已经张狂到了这般地步? 若是当真如此,那落得后来的下场却也不奇怪了。她不但看不清自己的位置,甚至连帝王的宠爱都依仗得太过。 可这天下之大,除了皇权,还有世家。 “至于前朝并非只有太后娘娘的母家主张处死良嫔,”秋兰摇头道,“当年太后娘娘的母家虽然也在朝上咄咄逼人,可先帝一直将良嫔保护的无懈可击,证据都在前朝就被打止了。” “先帝护得紧,太后母家找不到证据,本来此事就要这么了了,可是萧阁老却悄悄给太后娘娘提供了证据,这才一举扳倒了良嫔,进而抽丝剥茧,彻底将她将死。” “父亲提供的证据?”萧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萧珅不是忠实的保皇党?为何会一定要插手到这种明显不讨好的天家家事当中去?明明他根本可以置身事外,压根还没有到他站队的时候! “太后娘娘的母家得了这证据自然是欣喜若狂,”秋兰见萧锦表情不对,出言解释道,“萧阁老并未亲自出面,他只是提供了证据,至于朝上具体如何行事,萧阁老可是半点手都没插。” 可这也只是在朝上,安知萧珅没有在私下对先帝言及什么,想来先帝应当对他还是有所怀疑的……不然,为什么要让她嫁给夏望之? 为的还不是将萧珅绑在夏望之这条船上! “萧阁老……支持太后娘娘?”萧锦只觉得口中发干,她总觉得有什么隐藏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而那,绝不是她想见到的。 “娘娘多虑了,”秋兰安慰道,“您是不知道良嫔当年有多猖狂,萧阁老之所以出手也不过是为了先帝爷罢了。” “可不能让先帝爷像前朝的那个草根天子一般,为了个女人把什么都丢了。” 事情当真是如此? 萧锦本能的察觉到仿佛有浓重的乌云压顶而来,可她却压根看不清这背后掩藏的真相。 不知多年后萧锦再想起今日,会不会后悔多问出的那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w=我知道乃们肯定有无数猜测XD~不过骨头的节操早就碎成渣了,摊平任蹂躏…… 第95章 信口雌黄 秋兰虽然如此说,可萧锦却不能当真就这么轻信了。 虽然说秋兰疼自己的侄子,可归根到底终究没有自己的命重要,能救回张衡一命固然好,可她家说来最指望的便是她,怎会因为一个男丁而惹得家门有恙? 不过这事与其让她来闹,不如让容嫣自己知道有人在打她肚子里孩子的主意来得更好,反正天大地大,孕妇最大。 就算是当真触怒了太后,大不了便将秋兰除掉,难不成太后还真能冒着跟夏望之翻脸的危险为了一个奴婢而大动肝火? 从来宫里的人命最贱,比路边的野草还要不如。 萧锦自然不会亲自出面点破有人在容嫣的药中做了手脚。只是既然太后能做得出初一,她当然也能做得十五。 眼下容嫣还不过是胎象不稳,她身体瘦弱,落在旁人眼中多半也是因为母体不算强健所以连累胎儿罢了。 那人手段精妙,只是在药性冲突,增增减减上动手脚,萧锦这边可还有个牵机,当真做起来又有谁能发现得了其中的奥妙? 不过是这处又增了些药性,那处年份产地却又有些差池,牵机不过是一直冷眼旁观没动手,真正做起来,比谁都更加让人难以察觉。 也正是因为如此,先前不过是牵机提前来告诉了萧锦容嫣这个孩子可能会不好,到了后来,便是连容嫣自己都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千栩宫内只是一日一日的见着容嫔娘娘变得脾气不好,饮食也越发差了,到了后来整个人都终日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夏望之下朝了得空过来瞧瞧,险些被吓了一跳。 “这是出了何事?” 容嫣面色苍白,就算是抹了粉也没能遮住眼下的青黑,她对着夏望之勉强笑了笑,“无事,只是嫔妾最近似乎食欲有些不振,或许是眼见着天气暖和起来有些不大舒服罢了。” 夏望之虽然粗心,可却也不是个傻的,眼下不过才是春天,最是宜人的季节,谈何因天气转暖而身体不适? 容嫣先前对他也不是没撒过娇要把身边的人清出去,按理来说短时间内也不应当有人动手脚,可这宫里从来最是个吃人的地方。 “……你好好想想,最近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夏望之正了颜色,“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又是宫里的头一份,就是再小心谨慎也是不为过的。” “……应该不至于吧?” 若是按照容嫣平日里的性子,夏望之这都已经是明摆着的纵容她告状,自然会借机好好生事一番,可眼下容嫣心中本就有鬼,自然也不敢多去挑唆事端。 良嫔那柄利剑可还在头上悬着,万一给了机会把容恨水招进来了可如何是好? 可夏望之说的郑重,容嫣心中自然打起了鼓。 她虽然估摸着身边应当不会有人动手脚,可毕竟这孩子非同一般,偏偏这几日牵机还对她说了这孩子可能不大好,让她多注意调养…… 容嫣思来想去还是同夏望之说了,“皇上……若是旁的应当也没什么,可前些日子太医说了,臣妾体质偏寒,怀孕本就不易,对孩子想来也有些影响。” 她可不敢说出牵机那般子克母体的话来,若是当真如此,她绝对相信夏望之待到孩子出生后会为了保证孩子的存活取了她的小命。 若是她先前还有些所谓天子之爱的念想,可这些日子以来,就算是脑子再不清楚的人恐怕也已经看得透彻。 什么情情爱爱,归根到底不过都是天子的一念之差罢了。 更何况比起皇后的位置,她现在还有个更大的想头。 若是这孩子当真能成功出世长大,那她可就是妥妥的太妃,这宫里就算是萧锦也不能奈她何!只要糊弄住了萧锦,以萧珅的名义将容恨水除了,何愁她容家不能从此光耀门楣? 哪还犯得着像现在处处谨慎,事事小心,什么事都要看萧家的脸色。 这样的日子,她过够了! “体质偏寒?”夏望之倒是有些奇怪,顺口说了句,“倒也怪了,怎么你们都一个二个的体质偏寒,朕听牵机说了,来向他问诊的宫妃倒是十个里有九个半都是阴寒体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容嫣忽地一愣,随即迅速抬起头看向夏望之,“皇上,您刚才说什么?” 夏望之有些莫名其妙,“体质偏寒,怎么了?” 容嫣可不是夏望之,她就算再没什么头脑,可却也知道这体质偏寒是生不出孩子的,夏望之只道女子多半体寒,可落在容嫣耳中可就全然不一样了。 “皇上……太医他当真说是几乎体质都偏寒?” “没错。” 容嫣下意识咬着唇,问出了一个人的名字,“那容……嫔妾的妹妹呢,也是偏寒?” 夏望之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 容嫣腿一软,险些跌坐在了地上,她的嘴唇瞬间变得惨白,“皇上……这不对啊,有人要害嫔妾,有人要害嫔妾肚子里的孩子!” 她声音越来越大,到后来简直有些凄厉! 夏望之被她吓了一跳,忙不迭伸手去扶,“你这是怎么了?谁要害你?” 容嫣颤抖着手,死死抓住夏望之的衣袖,“皇上,女子体质偏寒不易受孕,这后宫中女子大多都偏寒……” 她实在是太过害怕,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夏望之皱了皱眉,也没伸手去拂开容嫣死死抓住他胳膊的手。 容嫣恍若未觉,喃喃道,“可皇上……嫔妾的妹妹她的体质可不是偏寒啊……容晴自幼便是阳热体质,多年来一直靠着服药调理,这样的体质怎会变成偏寒?” 这话说的再清楚不过,夏望之如同遭了雷击一般,他的脸色迅速的阴沉了下来,“此话当真?” 容嫣有些失神,“嫔妾记得清清楚楚,容晴的阳热体质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就算是任何人是偏寒体质,也不可能是她啊……” “皇上……”容嫣忽然感觉一阵后怕,她下意识死死拉住夏望之的手,“皇上,这后宫里有人把所有人的体质都弄成偏寒,弄得不易受孕……” “现下……现下是要弄死嫔妾啊!” 容嫣每多说一个字,夏望之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待到最后,他的脸已经沉得几乎能够拧出水来。 “来人!” 守在门外的王公公连滚带爬地冲进来,“皇上有什么吩咐?” “给朕把牵机传来!” 夏望之神情太可怕,王公公都不敢多说一句,赶紧行了个礼便匆匆忙忙地冲了出去。在等候牵机过来的过程中,夏望之一直牙关紧咬,面色也难看到了极致。 牵机来的很快。 容嫣一直抖抖索索地偎依在夏望之身边,见到牵机来仿佛见到了救星,连声音都有些变了,“牵机,快来帮本宫看看,是不是有人要害本宫的孩子!” 她还想说什么,忽地脸色一变,捂着肚子就开始哀声惨叫,“啊!疼死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牵机原本还在按照规矩行礼,此时也被吓了一跳的夏望之忙不迭唤上来替容嫣诊脉。就算他再想问些什么,此时也得排在容嫣肚子里那小祖宗的后头! 牵机刚扶上容嫣的脉脸色就变了,“娘娘今日可服过什么药?” 容嫣身边的小宫女跟着王公公一起过来,闻言登时慌了,忙不迭禀报道,“娘娘今日就按照您的方子服了一剂安胎方,别的……别的可什么都没吃啊!” “你们是怎么照顾容嫔娘娘的!”闻得容嫣竟然一个上午什么都没吃,夏望之登时大怒,立时就要将那小宫女发作了。 正当那小宫女跪在地上吓得发抖,准备要哭出来的时候,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药渣何在?” 那小宫女被这话一冻,连哭都差点忘了,“在……在小厨房。” “还不拿来?” 夏望之闻言也顾不得处置那宫女了,“有人下药?” 明明容嫣已经自设小厨房了,竟然还有人敢对他的孩子下手,一念及此,夏望之心中的恨意登时变得越发强烈了起来。 那个毒妇……想对付他不算,难不成连他的孩子都要不放过? “要等看了药渣才知道。” 牵机的声线冰冷,可听起来却有种踏实的安心,夏望之沉下脸,站在一旁等着牵机过目药渣。 不多时,那小宫女便捧着药渣来了,一路上跑得磕磕绊绊,险些又摔了一跤。 “药、药渣在这里。” 待到牵机将那药渣仔仔细细翻看过一遍,再拿到鼻端闻一闻,甚至还亲自尝了尝,这才淡淡道,“药虽然不错,可年份产地却被人动了手脚。” 橘尚且生于淮北则为枳,何况药性? 夏望之闭了闭眼,咬死了牙关,随即冷笑了一声,“给朕查,给朕狠狠地查!” “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第96章 惊弓之鸟 千栩宫内的下人都呼啦啦跪了一地。 容嫣好不容易才在牵机的银针下缓过神来,此时病恹恹地靠在美人榻上,瞧着谁都像贼,更别提替谁求情了。 主子都这等态度,千栩宫内众人简直如惊弓之鸟,生怕被旁人给咬进去。 夏望之暴怒,王公公亲自动手审问,但凡是和容嫣的药能扯上关系的人按照亲疏远近,挨个上夹板廷杖。 好端端的千栩宫,登时一片腥风血雨。 容嫣宫中本就经过了一番大清洗,此时剩下的其实也多半都是容嫣千挑万选选出来的亲信,可此时容嫣心中有鬼,生怕身边混入了容恨水派来的细作,若非她还保有一星半点理智,怕是要把千栩宫里的所有人都上一遍刑过一遍审才好确保自己的安全。 只苦了好不容易在容嫣手下过了几天好日子的小太监小宫女,生生卷入了这一场无妄之灾。 容嫔突然晕倒,牵机紧急觐见,夏望之在千栩宫内怒气冲天地发落人……这当中无论是哪一点,挂出去都足以令人遐想连篇。 更别说夏望之盛怒之下根本就是有意传到萧锦耳朵里,这么大的事情传出去,皇上竟然在千栩宫内亲自发落人,这一下,就算萧锦不想去……作为一个贤良淑德的皇后,她也必须得到场了。 待到萧锦赶到的时候,千栩宫已然是活生生打死了三个宫人,眼下第四个也是被打得血肉模糊。 容嫣娇弱地靠在贵妃榻上,半点都没有打算为这几个人求情的意思。 这里面必然有无辜者,不过眼下对于容嫣而言,能保住自己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这些人命……能活生生打死人的容嫔娘娘何时在乎过这个? 只恨自己不能生出一双利眼,看看这里头究竟有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萧锦来时正好看到这等场景,当即脸色就沉了下来。 “容嫔,你这是在做什么?” 夏望之心情原本就不佳,他将容嫣托付给了萧锦,结果这还没几天竟然就出了这么大的事,若非他一再追问,怕是这孩子还没落地就已经被人生生害死! 夏望之还没说话,容嫣倒是当先哭哭啼啼起来,“请皇后娘娘恕罪,皇上……皇上都是为了嫔妾,这千栩宫里有人要害嫔妾的孩子,皇上这是在为嫔妾查出凶手。” “就算嫔妾有千不是万不是……可孩子何其无辜?” 夏望之看向萧锦的目光中有浓重的失望,这个孩子对他而言虽然意义非凡,可更多的其实却是对萧锦的一个考验。 他原本以为萧锦和萧珅不一样……可眼下看来,似乎这对父女并无二致。 一样的野心勃勃,一样的冷漠无情,一样的居心叵测。 萧锦倒是不太明白夏望之的失望从何而来,按说,她已经尽到了她应尽的义务,只是夏望之眼中那股失望中夹杂着凄凉,竟然让萧锦都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皇后,这宫里有人谋害朕的嫔妃,你这皇后是怎么当的?” 见夏望之居然把矛头直接指向萧锦,容嫣先是一愣,随即却有些慌了。 她眼下可还指望着萧锦帮她容家除掉容恨水,自然不得容得夏望之迁怒于她,忙不迭支起身来,“皇上,此事与皇后娘娘无关,这是嫔妾……” “闭嘴。”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夏望之冷淡地呵斥了一声,没说完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眼,眼圈都红了。 容嫣虽然知道夏望之无情惯了,却没想到他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给她没脸,明明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第一个孩子。 这样想着想着……容嫣的眼泪登时掉了下来。 在众人的目光中,大夏的皇后缓缓跪了下来,“臣妾未能及时察觉容嫔身体不妥,此乃臣妾失察,还请皇上恕罪。” 夏望之看着萧锦的动作,明明应当是相当解气的行为,可不知为何落在眼中却平白多了番烦躁。 “成何体统!” 容嫣的哭泣声止住了,她几乎是有些惊骇地察觉到帝后之间的某些暗涌,连嘴唇都有些颤抖了起来。 王太监左右看了看不好,悄悄做了手势,让人把地上的尸体和那打得半死的人都拖了下去,再将闲杂人等都清了出去,将地盘让给天家的这几位贵人。 哎哟……这差事可不好当,一个二个的都是爷,让他们下面的这些人简直没法干了。 不能不说,王太监能在夏望之身边这么多年,旁的不说,至少眼力见儿可是一等一的,眼下很明显萧锦过来之后夏望之的情绪转移了不少,那么自然便由得这位救火的皇后娘娘先顶上了。 这样以来,在场上的人就只剩下了四个。 夏望之似乎也从方才的失态中恢复了过来,但神色还是不算太好,他定定地看了萧锦半晌,忽地冷笑一声,“皇后方才不是问出了何事,那朕便让你明白什么叫出了何事。” “牵机,你来说说看。” 方才牵机便一直站在一旁,只是这三人大戏着实太过精彩,这位凤头正盛的年轻太医自然知道暂避锋芒,不至于不识趣地前来激怒天子。 牵机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夏望之和萧锦的互动,他向来是个不爱理会是非之人,可却从夏望之的眼中看到了一种足以令人毛骨悚然的执念。 这执念是好是坏暂且不明,牵机向来行事谨慎,只打算暂时再观望观望,并不打算在此时便多言提醒萧锦, “臣在。” 闻得夏望之的命令,牵机这才从旁边缓步走出,将眼下情形的来龙去脉详细说了一遍。 萧锦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此时却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陈太医说这宫里的受宠嫔妃体质绝大多数都是偏寒,此事非同小可,若是皇上当真要查的话,臣妾倒是建议不如多让几个太医同时诊脉,也好彼此佐证。” 是了,牵机进宫后是随早已身死的陈医令姓,而萧锦的那桩公案,宫里又有谁人不知晓? 夏望之对此似乎并不太动心,他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萧锦,“皇后说得轻巧,不如也让陈太医诊断一番,看皇后的体质究竟如何?” 萧锦闻言倒是反而笑了,“臣妾倒是自幼体质就偏寒,若是皇上让陈太医来诊,估摸着多半也是这个答案。” “不过臣妾还是那句话,女子体质偏寒的本就多,也不是偏寒就全然不能受孕,昔日选秀的时候也都是选的身体康健的女子,为了保证公平,倒是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将宫中所有嫔妃全数诊断一次,也好落得个清楚明白。” 如果说当真是太后让这些得宠嫔妃的体质都不明不白地转为偏寒,那么应当那些常年失宠的妃嫔体质正常才是。 但此事宜早不宜迟,只能悄悄进行,不能露出半点风声。 帝后对视一眼,罕见地在此事上达成了一致。 既然在此事上暂时达成了共识,那么接下来的便是查出究竟谁才是对容嫣下手之人。 萧锦向来行事雷厉风行惯了,夏望之心中憋着一肚子火,两人联手之下竟然难得的三下五除二便将那内鬼揪了出来。 其实这事情说起来容易却也容易,能够接触到药的就只有那么几个人,能有这个能耐换药的就更少了。 把所有的人都过了一遍之后,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出现了,那个凶手一开始便被容嫣第一个活生生杖毙。 果然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夏望之打算借机好好整治一下把手伸得太长的太后,萧锦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她刚好少了个机会向太后卖好,从而判断秋兰一事的真假。 不调虎离山,又怎能让她去元宁宫好好的动一番手脚? 在这种各怀鬼胎的情况下,两人达成的最后结论便是封锁消息,禁止向太后透露半点风声。 如果有人胆敢泄漏一言半字,全家抄斩。 待到萧锦和夏望之双双离去后,容嫣心中那股子憋屈终于化作郁愤,让这位装了好些日子修身养性的容嫔娘娘忍不住爆发了。 “她算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在千栩宫指手画脚!” 可发泄归发泄,容嫣只觉得越发惶恐,夏望之朝萧锦靠得越近,她就越害怕…… 不过,不给他们俩之间制造一点嫌隙……万一萧锦讨好了夏望之,完全将此事遮掩下来可如何是好? 还是要给他们制造点绊子才行! 第97章 无遮无拦 在接下来的几日内,望帝忽然不知哪根弦不正常,在朝上公然宣称说是先帝托梦于他,说后宫子嗣不盛皆因前朝怨气太多,需得让人来净上一净。 这所谓的“前朝怨气”,字里行间指的便是睿帝。 本来如果当真算起来,望帝这一脉都不算名不正言不顺,睿帝一辈子都在纠结于明帝的死活,时隔这么多年,说是这位当年的倒霉天子出来作怪却也是理所当然。 望帝向来不靠谱惯了,朝臣们也习惯见着自家天子说风就是雨,可眼瞧着夏望之竟然当真去找了钦天监算日子,再是轰轰烈烈地找道士来准备开坛做法,可在这等本应有人站出来劝阻的时候,朝臣们却都众口一致地保持了缄默。 虽然明知此事荒谬,可这朝中后宫向来枝蔓相连,后宫眼下除了容嫔压根没人传出过喜脉,眼见得都要覆灭了的容家就凭着一个容嫔肚子里还没成型的孩子就翻了身,这等先例一开下来,谁家不希望多一个皇子? 所谓先帝托梦,这原因听起来虽然明摆着是胡扯,可连先帝托梦都扯上了,难不成还真有谁敢说先帝有灵乃是鬼神之事,都当拖出去打死? 这不是显然嫌命太长? 夏望之对言官们的态度着实太强硬,完全不像是先帝时还稍微有所收敛,这样一来也就难怪惜命的言官太多,大家伙都知道夏望之压根不把言官的命当命,就算是当朝进谏而死是个荣耀,可若是一朝一死三五十个,这荣耀也成了白瞎。 能当上官的都是聪明人,更别说这帮子从科举中脱颖而出的,以至于到了这会像夏望之刚登基时一窝蜂般的进谏已然看不到踪影,更别提触柱而死的忠臣范本了。 明知死了也是白死,吃多了撑了不成? 偏偏夏望之这次还玩出了新花样,特请了道士来宫中做法除瘴不算,甚至还说什么为了保证瘴气除尽,每间宫室都要除到,而为了保证瘴气不附在某人身上,所有人在瘴气除到自家宫室的时候都需要挪到别处去。 而这个别处,内里名堂可就大了。 征和三年的夏天,便以一个如此荒谬的开头拉开了帷幕。 夏望之从来都是以行事雷厉风行著称,这命令一下,后宫诸人就开始不得不过上了四处搬迁的日子。 幸而这除瘴日子不久,当真轮到自家宫里却也不过是一两日的事情,所以后宫嫔妃们虽然不乐意,可咬咬牙也都忍过去了。 而就在这段时间内,由王太监亲自陪着牵机及其余两个太医,将后宫中诸嫔妃的脉象纷纷摸了个遍。 美其名曰,奉皇上的意思,先帝托梦若是有瘴气上身,那么脉象会如何云云…… 此事推行起来进度很快,虽然很可能引起太后的疑心,但这说起来其实也可以理解成顺便替后宫中那些不受宠的嫔妃把把平安脉。 需知受宠的也就罢了,那些不得宠的,就算是去请太医都未必会来,更别说看病了,一时间倒是当真还治好了好几个本来拖着等死的嫔妃,这一下,连太后都不好说什么了。 萧锦估摸着夏望之那边很快就会有回音,这几日也便专心在宫中等待,毕竟此事布局由她而起,作为幕后操纵人,岂能不看一看这局最后的成果? 也正是因为如此,落在外人眼中反而成了萧后淡然平和,全然不与世人相争的假象。 这一日,望帝亲自来了元沐宫。 萧锦倒是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望帝会把容嫣叫过来旁听,可眼下这分明打算将她撇到一边又是什么道理? 夏望之的一身明黄有些耀眼,萧锦看着这厮远远走进来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晃神……她心中忽然浮起了一个荒谬的猜想,恐怕不是夏望之一直生不出孩子,而是他根本不在意子嗣才对。 那他到底是图的什么? 弄垮萧家?还是弄垮太后? “皇后?” 夏望之接连唤了几声,萧锦这才反应过来,“皇上说到哪了?” 夏望之:“朕还没开始说呢……” “臣妾洗耳恭听。” 夏望之的神色有些古怪,他翻着手上的脉案,那神情既不像是生气,也不像是意料中事,反而带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的确如牵机所言,但凡是朕宠幸过的宫人,都已经变成了偏寒体质,反倒是那些不受宠的,体质反而还算不错。” 萧锦想起有几个入宫之后压根就没被夏望之宠幸过的宫人,顺口问了句,“去年选的秀女呢?她们进宫才不久,体质可还好?” 夏望之古怪地笑了笑,“自然是好的,连容晴的阳热顽疾体质都成了阴寒,朕是该夸奖这宫中太医医术通天还是该说这宫中风水怪异?” “必是*。” 萧锦的话说的笃定,夏望之却反而笑了,“朕还以为你会说是宫中风水。” 萧锦叹了口气,“臣妾自幼便是体质偏寒,家父为了臣妾的身体请过不少名医,可都说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寒气不易根除,臣妾也是在京城里长大的,就算是水土不同,可左右不过数十里的地方,却又能差到哪去?” “就算是信口雌黄,却也要编的像一点才是,皇上认为可对?” “所以说,必然是有人在对朕后宫嫔妃下手,”夏望之将那叠脉案随手往桌上一放,“若非容嫔提出,朕还当真没想到,竟然在后宫中还藏着这样一条毒蛇。” “此事决计瞒不久了,”萧锦垂下眼道,“能在宫中下此狠手,对方必然有神医襄助,虽然不知太医院中是否也有他们的暗桩,但最起码一点,对方现在还不想将事情闹大,不然就不是费尽心思加减药量好无声无息除掉容嫔腹中胎儿而母体无恙。” 而是干脆利落的除掉他们母子。 “只可惜那眼线被打死了……”萧锦叹息一声,“说不得还能从那眼线身上找出点线索。” “找不到的,”望帝冷笑道,“朕已经遣人去将那人查了个底朝天,那人连一家老小都死了个干干净净,还有什么可问?” 的确,若是太后想下手,那么绝对不会给人留下半点线索。 萧锦沉吟了片刻,“皇上认为那人会是谁?” 这是萧锦第一次直截了当的对夏望之提出这个问题,全然没有任何遮掩。 “难道皇上就一直没有怀疑过,说不定此事乃是臣妾所为?” “你连床都不让朕上,哪像是担心子嗣的模样,”夏望之闻言嘲道,“若非大婚之夜朕和你圆了房,说不定还会以为你打算找下家。” 萧锦:“……皇上多虑了。” 夏望之只是笑了笑,没有就此事再继续,但萧锦却觉得他话里的意思,指向的分明是夏衍。 什么找下家,夏望之不死谈何找下家? 这对兄弟彼此仇恨之深,倒还当真是从上辈子到这辈子都没有半分变化。 “朕若是怀疑是你,也便不会告诉你了,”夏望之伸了个懒腰,道,“不妨直接告诉皇后,朕怀疑乃是太后所为。” 萧锦一愣,“皇上?” 夏望之倾□,捏住萧锦的尖尖下颔,“朕想通了,朕不怀疑是你,你没有想让朕死的理由……” ……可臣妾也没想让你活啊皇上。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王公公连规矩都顾不上了,尖细的声音中难掩兴奋,匆忙忙在门外便开始贺起喜来,“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帝后对视一眼,萧锦亲自去开了门,只见王公公胖得跟球一般的身体几乎是连滚带爬滚过了门槛,面上喜色几乎要溢出来。 “启禀皇上!刘将军大捷!” 就算望帝对太后多有成见,可但凡天子,哪个不希望开疆扩土,哪个不希望四海归一? 夏望之登时站起身来,“当真?” “八百里加急军报!”王公公的声音中都洋溢着喜色,“刘将军将匈奴逐出了陇海县地界,刘将军现已经带兵驻守边界,就看皇上的意思了!” “打!怎么不打!”夏望之的郁色一扫而空,大笑道,“给朕狠狠地打,把那群狗东西统统打得屁滚尿流,这辈子再也不敢犯我大夏疆土半分!” 在这近乎满室欢腾的气氛中,萧锦却突然想起了一事。 刘家,那是太后的母家。 作者有话要说:又到周五啦=w=蠢作者决定明天开心愉快的去吃麻辣烫,小伙伴们打算吃什么? 第98章 红颜枯骨 大捷在意料之中,可大捷的领兵之人乃是刘家这就出乎萧锦的意料之外了。 明明记忆中应当是刘钦瑞判断失误,将大军带入了匈奴的陷阱,苦战之下才彰显出了孟歧山临场应变的才智,进而为他的上位铺平了道路……可眼下刘钦瑞竟然就这么获得了大捷,那孟歧山眼下又在何处? 虽然知道他跟在秦端身边多半不会有什么大事,可所谓名将如宝剑,若是不在战场上几经磨练,是断然成不了利刃的。 但眼下这个机会都被夺走……是什么改变了刘钦瑞的想法?以至于让刚愎自用的太后兄长竟然都能忍下匈奴的挑衅,识破了圈套? 萧锦一直以来都是凭借着对记忆的先知来进行下一步的安排,可种种阴差阳错之下,她终于感受到了来自于天道的恶意。 她已然确定萧珅同夏望之之母的死必然有所关联,眼下夏望之分明是打算从太后处夺了权柄,再来对付萧家,就算是为了自保,她也断然不能看着夏望之如此做大…… 萧锦自然不会介意用些手段,毕竟眼下兵权可还是妥妥的在夏望之手里,但若是深究起来,无论是领兵还是督军,抑或又是到后来执掌一方的权贵,这里头名堂可是五花八门,任君选择。 从来打仗才是扶植新贵的摇篮,萧锦又怎会错过这个机会? 战场的形势瞬息万变,就算眼下刘钦瑞暂且赢得了胜利,可未必就等不到他失势的时候,从刚得知消息的震惊中缓过来之后,萧锦便开始着意打探北线的军情……就算当真历史发生改变,孟歧山没能在现在冒头,可此人毕竟才能还在,只要给他机会必然会发光,却也不是那么令人担忧。 眼下无非一点,别还没长成大猫便被人当耗子给叼了吃了,刀剑无眼,这帮子武将当真狠起来,无遮无拦的血肉碾压之下,文官那些表面的阴毒手段简直不够看。 至于太后……这厢萧锦还打算暂时避过太后的锋芒,可我不去就山,山却要来就我可如何是好? 太后在这宫里久到几乎成了精,就算是夏望之和萧珅联手隐瞒她,其实这消息也没能隐瞒多久。 这一日,墨香便亲自来“请”萧锦。 “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说有些日子没见过您了,想请您过去一见。” 这哪里是许久不见多有想念,明明是兴师问罪来了。 萧锦虽然心中这么想,可对面是墨香那张温柔的笑颜,却也只能皮笑肉不笑的还回去,“本宫也很是思念母后,几日没去向母后请安,这倒是本宫的不是了。” 墨香捂住嘴轻声笑了起来,“娘娘说笑了,太后娘娘日日念叨着皇后娘娘,那……奴婢就先去回话啦?今儿个太后娘娘命人做了几道娘娘喜欢的菜,打算和娘娘一同用午膳呢。” 萧锦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这不会是鸿门宴吧……不过想来太后应当没那么心急,眼下朝中萧阁老可是支持出兵的激进派,若是太后打算让安乐王抓住这个机会建立自己的势力的话,那么势必不会容许有人阻止这次出兵。 所以从眼下来说……她应该还是安全的。 既然太后都说了午膳,那么自然容不得萧锦拖多久,虽然知道此去必然没什么好事,可萧大皇后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反正再不济也能拖着夏望之一并下水,萧锦苦中作乐地想。 元宁宫。 不管什么时候来,太后的元宁宫总是弥漫着一股檀香气息,可这气息非但不令人感到心神宁静,反而让人觉得压抑。 想来也不奇怪,但凡能在这宫里笑到最后的,哪个手里没有几条人命……说来夏望之说的倒也不错,这后宫的红墙绿瓦,看似锦绣非凡,实则下面埋着的全是森森白骨。 这样的地方,就算再有所谓的龙气压制,恐怕也是不吉利的才对。 不过,连她都能从黄泉捡回一条命来,这等怪力乱神之事……怕是说出去任谁都不会相信,如果不幸泄了密,最后落得的多半就是被活活烧死在菜市口的结局。 萧锦深吸了一口气,她前世一直觉得所谓钦天监不过是欺世盗名,更别说什么气运一流……但切身经历过一场,再回头想来,说不定所谓的龙气当真存在。 不然……又是什么东西替大夏震住了这些所谓的魑魅魍魉,又是什么能决定究竟是谁能登上那个天下至尊的宝座? “皇后过来了?”太后笑得温柔慈爱,和从前一模一样。 可萧锦却不会再掉入她所构建的陷阱,当真以为她在深宫中无所作为,当真是一心向佛,对两个儿子真心疼爱,就算是略有偏心,最后却依然手心手背都是肉。 如今想来,真是太过天真。 不知最后的当胸一箭,又是不是出自于眼前这个正在慈爱微笑的老妇人之手呢? “媳妇这些日子都没来向母后请安,还请母后见谅。”萧锦表面上还是诚恳地认了错,贴心地在太后身边坐下,“母后这些日子倒是瞧着精神头不错,想来还是佛祖庇佑。” 太后却笑了,“哀家瞧着应当是前些日子皇上请了人在宫中驱邪,先帝虽然走了,可却依旧放不下宫里的事,可怜天下父母心,可这却显得倒是哀家的不是了。” 果然来了,萧锦心中不由一紧,可面上却还是笑道,“母后多虑了,父皇是在天上庇佑大夏,才特意托梦来让皇上在宫中做法,只是请的是道士不是和尚,还请母后不要在意。” “左右是皇上做梦,哀家怎么会多话,”太后道,“而且这道士倒也的确像是有几分本事,哀家这段时间连觉都睡得好了,不知皇后可有这种感觉?” 你倒是当然能吃好睡好,刘家大捷,眼瞅着如果没有大意外必然又是会有封赏的,所谓春风得意不过如此,哪还有心情不好的? 只是太后既然挑起这个话题,那么必然有她的用意,不会是这么轻而易举就能让萧锦蒙混过关的。 “母后心情舒畅,媳妇自然也就睡得好了,”萧锦笑道,“谁不知道,母后就是宫里的老祖宗,是得了佛祖庇佑的,只要您安好,这宫里个个都觉得好。” “皇上也是个有心的,”太后拍了拍萧锦的手,“哀家听说他借着这次的机会,把那些久不见天日的嫔妃们都诊了脉瞧了病?” “也是先帝去的早,不少后宫嫔妃都没福气,先后便跟着去了,依照哀家看来,除了瘴气还不够,那些嫔妃在宫中也可怜,一直孤零零待着,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跟着,若是膝下无子,家里还有人的,都找个日子让家里人接出去出去荣养些日子才好。” 怕是接出去荣养是假,夺命才是真。 萧锦虽然心中如此想,可口上却并不和太后冲突,“母后的心思自然是好的,可眼下正打着仗,若是在此时将人放出去,还不知道外边怎么想呢。” “不如这样,等仗打完了,咱们再好好筹备筹备,有家人的自然让家人照料,若是不幸家人都不在了的,也让她们去行宫住住散散心,也好让这些久居深宫的嫔妃们感受到大胜的喜悦。” “不知母后觉得这样可好?” 太后的意见被以另一种方式驳回,萧锦说的又是顺理成章,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随意敷衍了两句也就罢了。 不过太后岂是这么善罢甘休之人,她笑了笑,话题又转到了先前的路数上去,“说起来,皇上这次让太医看诊,这些宫人的身体如何?” 这才是戏肉所在。 萧锦站起身来,正色在太后面前跪下,“这正是媳妇要向母后禀报的,这次太医诊脉,可诊出了一桩大蹊跷。” “媳妇究竟年纪轻,对于这些事情也不大明白,也幸而母后疼我,也就只能厚着脸皮来请教母后了。” 若是萧锦想说,自然早就说了,怎么还会在此时才来装模作样地表忠心? 太后心中明镜似的,自然有所不快,可面上却还是那副和善模样,见萧锦跪下忙不迭惊道,“皇后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说话?” 话虽这么说,命墨香来扶的动作可是足足慢了好几拍,愣是让萧锦把这个礼行了个完全。 被墨香扶起来之后,萧锦这才在太后旁边坐下,缓缓道, “母后,太医诊断,这宫里不少嫔妃体质都偏寒,不利于生养,不知母后久居宫中,可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太后大风大浪见惯了的人,怎么会被萧锦这么点小笼子套到? 她颇有些惊讶,“后宫中嫔妃虽然多,可从没听说过集体体质偏寒这个道理,可查出了原因?” 萧锦并不意外太后会装傻,她故意做出愁眉不展状,“太医也不知道是为何,这可如何是好,体质偏寒不利于生养,若是连母后都找不到原因……” “若是这样,再选一批秀女便是。”太后轻松道。 萧锦有些难以置信,“可是……不是才刚选过?” 太后看了萧锦一眼,脸上难得露出了不悦,“天下都是天子的,多选几个秀女又如何,为的终究不过是天家的子嗣,皇后,哀家知道你一向识大体,难不成到现在你又突然不明白了?” 她这话说的可谓相当重,甚至还隐约在指责萧锦因为嫉妒不知为天家子嗣繁盛而努力,听起来是完完全全为夏望之着想,可若是反过来一思考,居心之不良简直昭然若揭。 这是分明的捧杀。 任何事情都顺着夏望之,都以为夏望之好的名义,上一次选秀女还不到一年,眼下正是穷兵黩武的时候,若是夏望之在此时再次选秀,加上前线万一失利的话,那么天子好色昏庸,不务正业,误国误民的名声绝对会记入青史。 夏衍手中可还握着虎符,有了这个机会,一直在外的安乐王趁势掌握了兵权,再重现睿帝和明帝当年的旧事……简直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 反正都是太后的孩子,无论谁当天子她都是太后,而她却还能留下一个宠爱养子的好名声,何其居心可诛? “皇后?”太后见萧锦出神,不满道。 萧锦垂下眼,遮住眼中满满的讥嘲,“媳妇……明白了。” 太后满意于她的识趣,着意提高了声音道,“那你好好留意留意,眼见这春天也到了末尾,再到夏天可就不方便了,还得尽快办起来。” 竟然是如此迫不及待?萧锦在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还是恭顺的应了声是。 太后满意地放了萧锦走了。 在回去的路上,萧锦对身边的青浣道,“去把太后打算再行给皇上选妃的消息提前传给皇上知道。” 既然太后想让她来当这个出头櫕子,眼下还有个更好的冤大头,不用岂不可惜? 99逼上梁山 太后既然开了这个口,萧锦自然回头就将太后新折腾出的花样转手扔给了夏望之,毕竟明摆着有夏望之能出头,她何苦来当这个苦主? 可这样一来,望帝的表情可就越发的不好看了。 虽然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才是正道,可谁又料到太后竟然当真如此□裸地以为他好的名义把他往昏君道上推,看来随着战事的顺利推进……这个老东西现在也是越发的迫不及待了。 眼下漠北和关东的战役才刚刚打响,刘家之人不过是才得了个首场大捷便已经迫不及待了么……这吃相也未必太难看了些。 萧锦自然是不惮于将太后的算盘摆出来给夏望之看,反正若是说起来也无非是望帝不愿这个理由,眼下但凡是有点脑子的都能看出来,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适合选秀的时段。 朝中才吵嚷完武将带女眷上战场的不地道,这厢天子就开始在这等时候选秀,旁的不说,钱从哪来? 还不是得挪用军饷……这一来又捅了马蜂窝。 所以话说回来,太后还如此逼迫萧锦替夏望之选秀,就算是传出去,最后的不是也多半会落在夏望之头上。 反正望帝早已恶名在外,后宫女眷又能有多少见识,还不是为了大夏血脉传承? 而这种时候如果夏望之不同意,那么必然是在后宫中流露出了相关意向太后才会如此行事,若是夏望之同意了,那么新一轮的进谏又开始了。 萧锦饶有兴味地看着大夏天子的变脸过程,先是气急败坏,再是脸色阴霾,后来却忽然换了一副笑眯眯的表情看向她,“皇后。” 萧锦被他笑得浑身汗毛直竖,警惕道,“皇上有何吩咐?” 夏望之继续笑眯眯道,“朕有件事想让你去做。” 萧锦忍住将浑身鸡皮疙瘩统统抖落下来的冲动,“臣妾可否拒绝?” 夏望之笑容不变,拖长了声音道,“皇后是想抗旨不成?” 萧锦才见到此等厚脸厚皮恬不知耻之人,一时间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可惜形势比人强,夏望之再怎么也是大夏的天子,休说让她去办几件事,便是让她这会就去死怕也只能乖乖从命。 见萧锦不情不愿地点了头,夏望之面上笑意更浓,“朕就知道皇后温柔贤淑,既然如此,那便由皇后去告诉容嫔太后欲让朕选妃这个消息吧。” ……去他的温柔娴淑! 这是打算作壁上观? 萧锦有些牙疼地看着夏望之,人容嫔一家老小还在战场上为保住家族荣耀不惜以命做搏,太后的刘家却也刚刚才喜信频传,这前有狼后有虎的……眼瞅着,难不成是打算让这两家开掐? 着实是用心险恶。 “去吧,”夏望之和颜悦色道,“保证后宫的平静乃是身为皇后应尽的指责,皇后可不能推脱才是。” 萧锦挑了挑眉,笑道,“臣妾把消息带过去自然可以,可是皇上的态度又是如何?” 夏望之笑意更深,“皇后认为朕是什么态度,朕就是什么态度。” 这只老狐狸! 临危受命,萧锦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千栩宫。 这段时间容嫔被先前的事情一吓,身边的人看得越发紧了,就连入口的吃食都是小心的不能再小心。 眼下看起来,若非要保证母体里胎儿的营养,容嫔怕是能不吃就不吃,简直是小心谨慎到了极致。 也正是因为如此,萧锦在看到容嫣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不小心走进了哪处营养不良的冷宫。 容嫣比起前段时间更瘦了,她原本脸就小,此时更是清减得仿佛一张脸上只剩下两个大眼睛,但是小腹却又是微微隆起,看起来竟然隐隐有了些可怖的架势。 偏偏整个人似乎还时时刻刻都紧张兮兮的,看谁的神情都充满了防备。 萧锦看到这样的容嫣,下意识便皱起了眉,“你们是怎么照顾容嫔娘娘的?” 这话一出,旁边的宫人们登时跪了一地,萧锦的威信在先前的禁闭一事后反而更盛,君不见当时容嫣笑得猖狂,可后来却变得整个容家都为她陪了葬。 虽然这里头固然有望帝没有继续护着她,而且容家本身也不那么干净的原因在里头,可这样一来,谁还敢小看萧皇后? “启禀娘娘……容嫔娘娘最近一直都食欲不振……”一个跪着的宫女都快要哭出来了,“奴婢们想了很多办法,可是……” “没用的东西,”萧锦冷淡道,“连让你照顾好容嫔的起居饮食都做不到,要你何用?” 她神情漠然,眼见得登时有太监准备进来拿人,那宫女被吓得浑身都软了,登时瘫倒在地上。 这一下容嫣倒是有些急了,自从上次之事后,她把千栩宫又筛了一遍,面前这个宫女可是目前她最放心的人了,这要是被萧锦一下子处理掉了,还真一时半会不知道上哪去找接替她的人。 “娘娘,是嫔妾自己胃口不好,怨不得旁人。” 萧锦倒是有些诧异,随即正色道,“这些个下人多半是偷奸耍滑,你胃口不好,他们就算学了那易牙也该引得你有胃口,何必替他们说话。” 容嫣倒是当真见到了萧锦之后反而觉得心神一松,她有些疲惫地摇摇头,“这话说来就长了,嫔妾还当真有事要向娘娘禀报。” 萧锦其实也不过就是做做样子,先前容嫣所作所为太让人寒心,她才特意去演出这一出戏码教千栩宫中之人放心,也好顺利瞒过太后的眼线。 眼下看来容嫣倒也还不算太笨,至少知道借着她埋下的桩子接过话去,不教她浪费了这一番做恶人的苦心。 待到人都下去之后,容嫣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娘娘,您来得正好。” 容家自然有自己的渠道给容嫣提供消息,眼下这场战争正是双方动手脚最方便的地方,她也就不意外为什么容嫣会迫不及待地见到她了。 先不理容嫣说的消息,萧锦看着她正色道,“旁的先暂且两说,在本宫看来,你倒是应当先保重身体才是。” 这下才是正正戳中了容嫣的死穴,孕妇本就脾气暴躁,闻言登时冷笑一声,“这宫里谁不想嫔妾死,嫔妾也不想自己被饿着,还不都是被逼的!” 她话一出口才察觉到连萧锦都骂进去了,登时尴尬的出言补救,“娘娘……嫔妾没说你。” 萧锦自然不会在意这个,容嫣的肚子眼下的确是各方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倒也难怪她风声鹤唳的。 “堂堂容嫔,难不成身边连个知根知底的人都没有?”萧锦轻笑一声,“你也不必太过于谨慎,连身边的人都提防的过了头,倒是弄得自己劳心过度。” “若是这样还信不过,本宫倒是可以送个经验丰富的嬷嬷过来。” 容家自然是给容嫣送了人进来的,可现在容嫣自己心也野了,总觉得家中送来的也未必有自己看中的靠得住。 这不,狠狠就被扇了个耳光。 容嫣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谢娘娘恩典,送人就不必了。” 她哪敢让萧锦当真在她身边放个眼线,万一和容恨水联合起来了可怎么办! 见把容嫣拾掇好了,萧锦这才道,“你有何事?” 容嫣这才来了精神,“启禀娘娘,嫔妾的父亲在前线担任押运粮草一职,可却在关东看见了容恨水!” 萧锦自然是知道容恨水去了何处的,只是不知道此人竟然动作如此之快。 “哦,在何处?” 容嫣小心翼翼四处看了看,靠近萧锦耳侧道,“容恨水好像投靠了鞑靼……” 萧锦心中一紧,这可是天大的秘密,若是当真说起来的话,容恨水虽然被除名可终究还是容家之人,这等投靠外敌之事一旦穿出来,足够令容家吃不了兜着走! 容居林怎么舍得将这种把柄送到萧家手中,必然是容嫣私自做了主……果然教养女儿还是应当从小做起,这么个吃里扒外还笨的,真真是让人看了都替容家难过。 “这是容大人让你告诉本宫的?”萧锦好整以暇地看着容嫣,“还是说,这是你自己的私下决定?” 果不其然,容嫣的脸色变了,“自然……自然是父亲让嫔妾说的。” 萧锦也不继续追问,“容恨水若是当真和鞑靼勾结,本宫自会让人去查……” 容嫣登时来了精神,可紧接着就被萧锦冰凉的眼神给定住了,“可后宫不得干政,容嫔也应当明白,本宫教人去查这件事,会担多大的风险。” 这摆明了是萧大皇后在坐地起价,容嫣明知道她这是逼上梁山,可却依然不得不妥协,“娘娘的恩情,嫔妾记下了。” “若是你记本宫的恩,可要好好照顾你肚子里的孩子。”萧锦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巧了,本宫也有一事正要与你分说。” 容嫣生怕萧锦提出要抱养她的孩子,胆战心惊地开口,“娘娘……何事?” “这段时间皇上把后宫里的嫔妃脉象都让人过了一遍,的确是如你所言,但凡是被宠幸过的嫔妃都是偏寒体质。” 容嫣瞳孔登时缩了缩,恨恨道,“嫔妾就知道肯定有人不安好心!” “太后娘娘听说此事后,决定让皇上赶紧进行下一轮选秀,用以充实后宫……”萧锦顿了顿,笑道,“至于时间么……赶在夏季前最好。” 容嫣的脸色登时变了,“太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这宫中妃嫔体质偏寒,就算再来十个八个,也还是一样偏寒!”她的声音有些尖利,“连容晴的阳热体质都变了,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萧锦把消息带到后便不再多言,眼见得容嫣发疯也只是微微勾起唇角,“那你好好照顾身体。” 100伏低做小 夏望之先是得到了自家皇后送来的消息,说是太后又贼心不死,紧随其后的就是容嫔亲自挺着肚子过来上演的一出一哭二闹三上吊。 总而言之总结起来就是,眼下这宫里还有人打算取她们娘俩的命,皇上难不成就要变心去找新人了? 这话说起来虽然是实实在在的大逆不道,可想起容嫣这孩子怀的如此艰难却也不难理解,从怀上到现在,各种奇葩的事情都经历了一遍,也亏得这孩子命大,这么折腾都没被折腾下来,容嫣心中自然疙瘩重重,生怕夏望之在此时移情别恋,那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当真是除了死没有他途。 更别说,眼下虎视眈眈看着的人可是太后。 宫里说起来这会儿当真没有比容嫣更适合担任这个一哭二闹三上吊位置的角色了,萧锦既然把消息传给了容嫣,当然希望的也是她识趣,知道什么时候善用自己的肚子,而容嫣显然没有令她失望。 夏望之自然也乐得借着这个由头将选秀这事给推了回去,要知道,只要太后一日还在宫内,这宫里无论进来多少个秀女,身体再好,最后都能被太后给毁了。 这样的一条毒蛇还在,又何苦去上她的钩? 更何况还能勾起皇后亲自为他处理这档子桃花劫,望帝想着想着,心满意足地笑了。 望帝拒绝选秀,一心以国事为重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为了彻底让太后死心,夏望之还故意在朝上提及此事,旗帜鲜明地表达了频繁选秀劳民伤财,眼下当以外敌为重,将花销节省出来军饷,并主动提出三年内不选秀云云。 夏望之向来都被朝臣视为昏君模板,此时竟然来了如此上进的一发,由不得臣子们不大惊失色。 不过惊完也就罢了,连天子都这么说了,朝臣们自然“感动”于天子的迷途知返,也更顺便着将萧锦劝导夫君迷途知返,实乃女子楷模给夸了个遍……这消息一传开来,非但是夏望之得了个好名声,连带着萧锦都风光了一把。 这可不是太后所乐意见到的。 她费尽心思将夏望之往歧路上引,甚至还威逼利诱萧锦行事,可不是拿来给他们脸上贴金的! 也正因为此,萧锦在主动向太后回禀选秀被夏望之拒绝一事时,没得到什么好脸色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从消息传开以来,太后对萧锦的态度就没那么和善了。 不过萧锦对这个老虔婆也早就看透了,用得着你的时候,把你往天上捧,时不时还把你怂恿出来当出头鸟,可若是一旦你没用了,她连眼风都不会给你一个,不将你往泥里踩都算是心怀慈善。 可就是这样的人,若非这辈子接二连三的突发事件逼得她不得不暴露出真实面目,怕萧锦还会像上辈子一般傻乎乎的还以为她是个好人。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能在这宫里坐到皇后的位置,甚至还能干掉先帝最爱的女人,最后让先帝吃不了兜着走的皇后……怕是自大夏建国以来掰着指头数也数不出几个。 “皇后的意思是……皇上不愿意选秀?” 太后手中拨弄着佛珠,面上的神情再宁静不过,可话中之意却是咄咄逼人。 萧锦轻声应道,“此事乃是嫔妾的不是,本来先和皇上提起时皇上便不大乐意,后来不知为什么消息被容嫔听到了,登时就闹去找皇上了……” “找皇上闹,就凭她也配?”太后轻嗤一声,“皇后,这可就是你管教的不是了,后宫当以稳定为主,哪有嫔妃闹上门去向皇上提要求的道理?” “是媳妇的不是。” 见萧锦如此伏低做小,太后心中的不满也没有稍稍消停些,明明先前夏望之对于享乐一事很是热衷,怎么突然间这兴趣就变成向外了? 连这种送到嘴边的肉都不吃,着实不像是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只是,这容嫔又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太后哂了哂,目光直看向萧锦,“这打算给皇上选秀的消息,这后宫里不过是哀家和你知晓。” 这是明摆着说是萧锦怂恿容嫣去闹的夏望之了,若是当真应下来,恐怕就要坐实了先前所言皇后不过是不希望后宫进新人摊薄圣宠罢了。 毕竟这段时间长了眼睛的都能看见,夏望之的确对萧锦较之以前的不闻不问好了太多,现在就算进后宫也总往元沐宫跑。 这对于帝后鹣鲽自然是好事,可所谓希望帝后鹣鲽不过是太后嘴上说说罢了,归根到底她希望见到的可还是自己的幼子上位。 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肉,就算当上了天子,难道还真能把自己当生母一般孝敬?更别说这位的生母可还是她亲手弄死的。 这样想来,太后心虚也是理所当然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太后便叹了口气。 “皇后,哀家知道这段时间皇上往你那去的次数多,哀家也知道小夫妻终归是有些腻歪的,可皇上不是一个人的皇上,那是天下的皇上。” 萧锦垂下眼,“媳妇不敢。” 太后看着萧锦那副平静的面容,哪还不知道她压根没往心里去?太后也是自来被人捧上天惯了,就算是萧锦在她面前一直恭恭敬敬,可心中有鬼,自然看谁都是鬼,哪能受得了这个? 还真以为得了些宠就上天了不成! 这样一来,太后自然语气也重了。 “哀家这是为你好,你身为皇后,这后宫多年来一直除了容嫔之外旁人肚子里都没有半点动静,虽然说皇上的确是肾水不足,可这就更需要好生养的进宫,先帝时子嗣便不算多,到了皇上这更是尤甚,眼下天家血脉就只剩下了皇上和安乐王两支,身为皇后,你更应该对此多多关注!” “萧阁老一心为大夏,可不能在你这里后院失火!” 若是公鸡压根就不想母鸡下蛋呢?萧锦在心中轻嗤一声,夏望之自己不愿意后宫怀上孩子那是他的事,可这并不代表有人违背他的意愿在后宫中对人动手脚能被他接受。 再怎么,他也是大夏的天子。 提到萧珅,太后的语气才似乎软了些,“哀家知道皇上年少荒唐,你从来就是个稳重的性子,对他多加劝导向心国事也是好事,但子嗣一事宜早不宜迟,这个年纪便已经不足……到了年纪大了可就更难了。” 这话里处处机锋,听起来好像是萧锦撺掇着夏望之穷兵黩武两线开战一般。可萧大皇后此时却无暇顾及这个,她忽然响起了先前牵机所言,心头顿时“咯噔”了一下。 “母后,”萧锦低着头,看不清面上表情,“媳妇的父亲……” 太后果然愣了一愣,“萧阁老如何?” 她虽然语气如平日一般淡然,可萧锦却敏锐地察觉到,方才那一瞬间,太后转动佛珠的手指迟疑了一下。 萧锦的心登时如同掉进了冰窟窿,难不成……牵机所言是真的。 她尽量控制住自己的神态,露出了个小姑娘般赧然的微笑,“无事,只是这段时间来一直没有见到父亲……有些想他了。” 太后却好像松了口气一般,“哀家还当出了什么事,眼下大战在即,萧阁老在前朝事忙,若是这种时候让你回去省亲恐会引起什么非议……” 见萧锦面露难色,太后想了想,还是补了句,“不过若是让萧阁老进宫来一趟,有了皇上的允许,应当也不是什么难事。” 萧珅毕竟是外男,上一次是有夏望之的特许,可这次距离上次还没多久,哪有这么接二连三进来的道理? 萧锦不免有些迟疑,“这……恐怕不大合适。” 太后却笑了,“萧阁老乃是国之重臣,岂有不合适之理,更遑论你是皇后,这点特权自然还是有的。” 萧锦还有些犹豫,“不然等过了这些日子吧,终究传出去不好。” 萧锦估摸着太后多半是猜她要找萧珅搬救兵了,可是对她来说,岂不是萧锦越孤立无援越能合她的意? 哪有这么现赶着给敌手找外援的道理? 萧锦心中不由浮起一个荒谬的念头,总不至于是萧珅和太后早就有所勾结,这会不过是太后打算借着萧珅的口来改变她接下来的布局? 不过她原本也没打算向萧珅求助,之所以想让萧珅进宫不过是为了太后一事罢了……这样说起来对她还当真没什么影响。 “听说这次刘将军大捷,打了个漂亮的开门红,媳妇还险些忘了恭喜母后。” 萧锦心里的某根弦却越拧越紧……索性出言进行了试探。 太后的笑容总算和蔼了些,“都是为了皇上罢了,刘钦瑞经验不足,还是得多多磨练才是。” 萧锦装作不在意般顺口问了句,“那不知容大人那边的军情如何?” 太后冷哼一声,“听说军粮似乎是迟了,不知道这会到了没有,若是延误了军情可是死罪!” “哀家就说不该把那么重要的位置交给容居林!” 都说后宫不可干政,看样子太后这里的消息可还真是如意料中一般灵通,但太后可不是个口风松泛的人,眼下这是有意在对她卖好? 这又是为什么?难道是为了见萧珅? 萧锦忙不迭把脑海中这个荒谬无比的念头给压了下去,“皇上如此安排,想来应当有他的深意……” “不过就是被容嫔给糊弄昏了头罢了,”太后沉默片刻,忽然定定看了萧锦一眼,“皇后,你可千万不要学她。” 萧锦僵了僵,“母后说笑了,容嫔不过是怀了孩子情绪不稳罢了。” 太后却只当她还因为在宫中受了委屈所以急于见父亲,顺势便再揉捏了萧锦一番,“无论容嫔再怎么闹腾,终究也不过是个嫔,最多妃位也就到头了。 “这宫里归根到底还是你的天下。 说到这里,太后状似无意地轻声道,“说不得,这亲家还能再结一结。 “母后?”萧锦没听清,下意识反问了一声。 太后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言,随意遮掩了过去,却只是告诉萧锦,若是萧珅进宫,务必要先知会她一声。 萧皇后心中的疑云更重了。 101鸡同鸭讲 随着北线战事的凯歌连奏,刘家的地位一时间在朝上水涨船高,便连太后在后宫兴风作浪都变得更有底气了。 有秦端亲自在北线随军,其实萧锦并不是很担心孟岐山的境况,这两人虽然凑在一块便要龇牙炸毛,可说到底不过是两个小孩儿心态,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说了……就算看在她的面子上,秦端也不会当真不管孟岐山……吧? 有了刘钦瑞的接连大捷,一时间朝上的士气更是大为鼓舞,本来有些摇摆不定的,眼见当下战况喜人,简直是迫不及待地就把自家子弟往军中塞,生怕晚了赶不上趟一般。但真正的老牌世家却多半还是在冷眼旁观,丝毫没有被这火热的气氛所影响。 这帮子被冲昏了头脑的玩意也不知道用脑子想想……若是这战场当真如同考场一般能如此轻松的舞弊的话,所谓的军功来的却也未免太过轻松了。 这古往今来这么多人,为何却只有少数几人能脱颖而出,青史留名。 可刘钦瑞那边捷报传得越来越频,越来越快,好像匈奴当真不堪一击,前朝传闻中的铁骑都不过是史书上的谣传一般。 在这等越来越狂热的气氛下,终于越来越多的人忍不住加入了这场饕餮盛宴。 萧珅虽然对萧党没有刻意的进行约束,但从整体来看,萧党呈现出一种令人称奇的冷静,而这落在有心人眼里,却是隐隐成了萧党同外戚刘家有了冲突之势。 其实原本刘家在朝上就一直处于一种超然的地位,先是有太后在后宫中地位稳固,虽然当今皇上并非太后所出,可从小被太后养大,说起感情来也丝毫不逊色,再不济,他们还有个安乐王保底。 这大夏仅存的两条血脉都和他刘家有所关联,刘家又有什么好担忧? 但话又说回来,既然如此超然,既然压根不必担忧,那么外戚掌权向来都是被各朝各代的天子所忌惮。在这等时候,为什么刘家还要如此毫无顾忌的派出大将亲自出马,更休提半点胜利的果实都不肯分给他人? 这等自私自利之举,在现下朝上几乎被这一把热火烧起来的时候,简直是致命的。 朝上自然有人迫不及待地巴结刘家,可却有更多的人在等着看刘家的笑话。 他们虽然各自都安排了人进战场,可这杯羹谁不想来分一口,你刘家就像一条护食的恶犬一般守得严严实实,这朝上明里暗里多少隐藏着的猎食者,如此拿大……倒还真不知道是吃相难看还是另有所恃。 就在这朝上的气氛几乎被炒到沸点,不少朝臣都像狂热的赌徒一般几乎掏出了全部身家来进行这一番豪赌只为一本万利之时,一盆冰水从天而降,将他们淋了个干净彻底。 八百里加急军情。 刘钦瑞率领的定西军非但没有继承先前定西华家的威名,反倒就在当年华宜亲自率军打下的陀兰重镇被匈奴反设了一个诱敌深入的庞大陷阱。 刘钦瑞原本就是个好大喜功的性子,被先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之下,直想着要打过陀兰好一震刘家军的威名。也正是因为此,几个副将对他再三劝阻都被他当做耳边风,更有个小厮拼命劝阻说前方必有埋伏,此等大逆不道之言登时激怒了自负的刘大将军,险些将那小厮现场斩首,后来好歹看在秦端面子上保留了那小厮一条性命。 果不其然,后来的军情就和那小厮预料的一模一样,甚至在设伏点的兵力安排都别无二致,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把大军包了饺子。 匈奴的铁骑之前一直隐藏着实力,此时一旦放出来,嗜血的骑兵们简直如同出了笼子的饿狼一般对大夏的士兵进行了压倒性的屠戮。 战场上尸横遍地,而在这种时候刘钦瑞竟然萎了,他非但没有做出一个统帅应有的杀戮决断,反倒被匈奴铁骑吓破了胆,抛下大部队带着一队亲兵就这么溜了! 统帅一跑,原本便已经动摇的军心更加大乱,明明援兵就在不远处,竟然没有人想到去向近在咫尺的援兵求救……或者说各自为政一团乱麻之下,就算是想去请援兵也冲不出匈奴铁骑的包围圈。 大夏的精兵强将就像一群柔弱的兔子般被匈奴铁骑尽情撕咬,后来还是在秦端的指挥下勉强拼凑出了一只队伍杀出重围。 过万精兵只剩了不到三千的残兵败将,一个个如同丧家之犬,斗志全无,屁股后头还紧跟着尝到了甜头的匈奴铁骑。 就在残兵败将以为要被一网打尽的时候,好歹刘将军还不算太蠢,逃出去之后就去将援兵请了来,保住了一条小命。 而那个辅佐秦端整合残余部队,冲出包围圈之人,正是孟岐山。 得知详情后,萧锦这才松了口气,她虽然知道孟岐山是天生的将才,也预料到他不会就此被埋没,可却没想到,他放光的机会会来得这么快。 此事一出,刘钦瑞虽然事后带了援兵回来,可终究是作为主帅临阵脱逃,虽然在太后的求情下免于被处斩的结局,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更何况还是最为不耻的逃兵,看在他先前赢了好几场胜仗的条件下暂且收监,过些日子再做打算。 接下来上位的将军,是一个任何人都没有想到之人。 秦之言。 萧锦万万没想到,夏衍竟然鬼精如此,她好不容易才企图让秦端和孟岐山出了头,不料却被夏衍褫夺了胜利果实! 秦家先有秦煊投靠夏衍,为虎符一事打下伏笔,再有秦端在定西军中一举立下大功,接下来便是秦之言上位,看起来简直是一条吏部秦家从此踏上登天之途堪可计入史册的谋划安排! 萧锦简直要被气笑了,这位征和元年的武状元可是一直都在定西军中历练,没想到竟然被用在了此处! 若非她相信秦端绝非那种三心二意之人,说不定此时心中都会犯起了嘀咕……这看起来着实是太过于凑巧。 凑巧到让人无法不怀疑这是有人察觉到了她的安排……会是夏衍么? 刘家出了这档子事,太后自然也就不便像先前那般穷蹦跶了,萧锦好歹也能松了口气,毕竟前线之事费神又费脑,若是此时再来个后宫不宁,着实令人烦心。 现在只希望容嫣能发挥出她应有的用途,千万不要再干出些蠢事来才好。 陀兰镇。 “嘶……小兔崽子,你给老子轻一点!” 缠着伤口的白布被一层层取下来,秦端痛得脸色发白,没好气地抬脚踹了孟岐山一脚。随着他的动作,原本就已经被染红了的白布颜色登时更深了些,显然是伤口又开裂了。 “别动。”孟岐山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没看见伤口又裂了,你是猴子变的不成?” “你他妈才是猴子变的!”秦端登时大怒,“要不是为了救你这兔崽子,老子怎么会被人砍一刀!” 秦端的背部从左肩到右腰有一道狰狞的刀口,拆开白布后还在往外渗着血,还好现在天气还不热,不然化脓是肯定的。 这还是当时突出重围的时候,战况实在是惨烈到了极致,孟岐山终究年纪小,臂力不足,和敌军的一马错身而过的时候被人给硬生生从马上挑了下来! 若非秦端见势不妙,赶紧绕过来救,不小心分神那一瞬间被人从后头狠狠砍了一刀,当即就砍得娇生惯养的秦大少爷两眼发黑,可他终究还是有那一股子血性,竟然愣是咬着牙拨转马头先是回身一刀把方才那偷袭之人斩于马下,再忍着剧痛将那小兔崽子提上马来。 一直到冲出重围后,秦大公子才安心的倒了下去,这一昏迷,就是三天三夜。 孟岐山的脸色有点发白,可手上给秦端伤口洒金疮药的动作却丝毫不含糊,但看着秦端背部的肌肉因洒药粉导致的剧痛而下意识收缩的时候,他的动作还是轻了一点。 “又不是我让你救我的……” 少年正是叛逆的时候,虽然知道秦端救了他一命,可还是忍不住下意识嘟哝,可看着秦端背部的狰狞伤口,那声音终于渐渐的弱了下去。 “先前还不是我……好吧就当我欠你一条命,你可要好好活着,千万别死了!” 秦端正疼得眼前发黑,乍闻这一位的神来之笔,简直要笑得伤口疼,“哎哟喂,老子又不是你媳妇,你他妈的少矫情,要不是皇后让我救你,你当我愿意挨这一刀?” 说着秦大公子还嫌弃地将孟岐山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遭,“啧……瞧你这样,没胸没屁股的,就算去当兔儿爷都嫌你身子不够软,快滚快滚,别在这酸了。” 孟岐山好不容易僵着脸皮过来说了句软话,结果换来的竟然却是秦端这般毫不留情的嘲笑,登时嫩脸都被气得紫涨了起来。 秦端还全然不觉,自顾自地在那喋喋不休,孟岐山面无表情地给他一圈圈缠上绷带,在最后一圈的时候死死一勒,打了个巨大的蝴蝶结。 正说得欢畅的秦端顿时像被勒住了脖子的鸭子,僵硬在了原处。 孟岐山“哼”了一声,端起水盆踢着得意的小正步出去了。 秦端:“……” 102天长地久 孟岐山这一赌气可谓赌得天长地久,直到第二天早上都还没冒头,只可怜秦端身边就带了这一个小跟班,在床上饿得肚子咕咕叫都无人搭理。 这军中毕竟不同于京里,哪有那么多红颜知己温言软语红袖添香,个个都是糙老爷们,也没谁管谁吃没吃的。 只可怜秦大公子活脱脱饿成了狗,还碍着背伤完全没办法下地,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 直到太阳上了三竿,秦端在床上来回烙了无数个煎饼,这才望眼欲穿地看见了孟岐山端着盘子进来。 可当一看清里头的菜色,秦端登时绿了脸,“这玩意是给人吃的么?” 三个馒头,一碟榨菜,还有碗底下泛着黄色的沙土沉淀,秦大公子在的可是最有前途的押运粮草职位,谁敢得罪了他?这伙食自然也是一等一的,何时吃过这种苦? 秦端看着那坑坑洼洼的碗沿都觉得一阵阵犯恶心,更别提还要让他吃下去,鼻子简直皱成了一团咸菜。 “这东西是人吃的?拿走,本公子才不吃!” 少年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当真把盘子端起来,原样端了回去,秦端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见状登时大惊,“你干什么去!” 孟歧山奇道,“你不是不吃么,我端出去给外边的乞儿吃,反正这附近打仗,流浪的孩子要多少有多少。” 秦端怒道,“我要吃肉!” 孟歧山嗤笑一声,“大夫说了,您哪……就好好在这养着伤吧,伤好之前,忌、荤。腥。” 孟歧山的京腔一冒出来,伤害值登时翻了倍。 秦端气得眼前发黑,简直恨不得亲手把这小兔崽子给活活掐死,他这到底是造了哪门子的孽,竟然一时脑子犯轴救了这么个玩意! 孟歧山说到做到,还真把秦大公子的饭菜给端出去送给了乞儿,只可怜秦端足足饿了一天一夜,这才认识到孟歧山这小狼崽子是存心整他,无奈形势比人强,只好委委屈屈开始了啃馒头的生涯。 谁教周围人都知道孟歧山乃是秦端亲信,秦大公子都舍命救人了,虽然这段时间只吃馒头咸菜让人有些犯嘀咕,可大夫也说了要吃清淡些,更别说陀兰镇这地方原本还繁华,可被匈奴这么来来回回踏上几遍后几乎成了一片白地,哪还有什么好酒美食养着,便也只能就这么算了。 在刘钦瑞的惨败之后,大夏军队一直龟缩在陀兰镇中闭门不出,也亏得秦之言沉得住气,任凭匈奴在外挑衅辱骂依旧能坚守城门。 可战机不等人,眼下虽然是春夏,但匈奴向来不事耕种,基本都是靠抢夺度日,这样一来,虽然去年冬天收获颇丰,可却也不足以支撑起一整只军队长期在外的消耗。 眼见得匈奴军队一日较之一日更为焦躁,秦之言却反而更加淡定,主将虽然如此,可下边的将领却并不这么认为。 匈奴从来都是一群穷凶极恶之徒,指望他们知难而退简直是白日做梦,若是按照往年的情形来看的话,就算是匈奴碍于粮草暂且退去,他们也必然会在退兵前来一场强攻! 更别说今年原本就是夏望之亲自主战,甚至还不惜两线开战以正大夏国威,先是有刘钦瑞在匈奴手上狠狠的吃了一个败仗,临危受命的秦之言若是不能一雪前耻,那么非但极力推荐他的夏衍会受影响,更会对大夏两线的局势造成极大的压力。 这一日,秦端总算能从床上爬起来了,他躺了将近一个月,只觉得骨头都要酥软了,偏偏秦之言压根不开战,匈奴虎视眈眈地围在外头,他这个押运粮草的监军半点用处都没有,只得天天烂在床上发霉。 这发霉也就算了,秦端自认倒霉好好在这鬼地方养伤,天天偏偏还有个小兔崽子来气他,简直让秦大公子日日都要一佛出世二佛生天。 秦端刚出了帐篷门,那厢少年就像是鬼影子一般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险些唬了秦端一跳。 “你要去哪?” 秦端嗤了一声,“老子要去哪还要你管?” 孟歧山挑了挑眉,一个利落的小擒拿手,登时将秦端这只受伤的弱鸡给抓了个严严实实,他倒是当真在这一道上有天赋,以前终究还是败在年纪小上,这会把肌肉一练出来,连秦端都有些擒他不住。 少年的眼睛黑亮亮的,可落在秦端眼中却无端觉得有些像狼,他仔细看了看孟歧山,这才发现从京城出发时还显得有些瘦弱的少年竟然不知何时已经隐隐有了些成年人的架势,肤色也晒黑了不少。 当真说起来,虽然孟歧山的身手一向不错,可毕竟也是光说不练假把式,这孩子自从进入定西军开始就总和那些士兵们混在一处,硬是从一开始的被几个人围攻得鼻青脸肿到可以轻而易举的一挑五,而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这个数字怕是还会继续增加。 眼下这军中说到秦公子身边带着的小厮,谁能不竖起一根大拇指? 军中向来崇尚武力,对于孟歧山这种原本以为跟在秦端身边最多不过是个端茶倒水暖暖床的兔儿爷之流更是看不上。 毕竟军中不同于别处,周围日日夜夜见着的全是男人,个别眉清目秀的自然也就成了火气旺的发泄对象,孟歧山偏偏又是个面若好女的,若非看在他跟着秦端的面上,怕是早在刚刚进入定西军时就被人给盯上了。 若是他好端端跟在秦端身边也就罢了,偏偏这个小厮还要主动来军中,可以说……兵卒们从先开始的不屑一顾随意揩油到后来的敬佩,当真全是靠孟歧山一架架打出来的。 也正是因为此,这些个军中的老油子在边境混了数十年,当真说起来对匈奴的了解才是透彻,孟歧山也便从他们处得到了匈奴必然会反攻,而且就在这几日的消息。 秦端一眼瞧见孟歧山又是浑身大汗的模样,他素来有洁癖,此时一想到方才被孟歧山碰到过登时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你又去和他们打架了?” “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孟歧山嗤了一声,“我今天从军中听说了一件事,你这会有没有空去城墙上走走?” 秦端却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怎么,今儿个不用去厨房亲手做馒头了?” 孟歧山方才还得意洋洋的脸蛋登时僵硬了,半晌才恼羞成怒道,“谁做馒头了!” “啧,现在可不流行做好事不留名,”秦端占了上风顿时觉得心情大快,连后背上隐约的疼痛感都不明显了。 “本公子专门去问了,这段时间都是你在揉面,难怪觉得那面都咯牙,压根都没发起来……”秦端眼瞅着孟歧山那张嫩脸从白变红,再从红变黑,待到他最终要爆发前才不咸不淡来了句,“不过多谢了。” 孟歧山登时僵硬了。 秦端在这个位置上多少人盯着看着,虽然秦之言乃是他的族兄,所谓的定西军被夏衍这么横插一杠弄得更像是秦家的私军,连带着连原本置身事外的秦端一时间都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可就像在朝上一般,这军中不知混杂了多少势力,秦端再怎么也占了秦家的一员这个名头,自然有人就开始在他的病号餐中打起了主意。 孟歧山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个,这才亲自动手给秦端做馒头,这一做,就是一个月。 眼见得孟歧山一张小脸蛋通红,秦大公子登时笑了,“怎么,你在军中听到了什么,是不是我那便宜哥哥又干了什么……” 孟歧山好歹才从脑中乱哄哄的情形中回过神来,皱眉道,“那些老兵都说了,匈奴那边粮草快要吃完了,如果说要攻打陀兰镇,那么应当就在这几天。” 秦端虽然时常同情报打交道,说到政治敏感性可谓是继承了秦家的天赋遗传,一等一的灵透,但若是说到打仗……那简直是七窍通了六窍。 一窍不通。 “秦之言现在还没安排起来人选?”秦端打哈哈道,“应当没什么关系吧,粮草都不够了,匈奴应当会退才是。” “陀兰镇再怎么也是军事重镇,瞧瞧那城墙多结实,匈奴最多只会骑马,也没有攻城器械,打不上来的。” 孟歧山忧愁地看了他一眼,“若是当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秦端忽然无端觉得似乎被鄙视了…… “匈奴铁骑向来号称必不落空,此次虽然打败了刘钦瑞取得了大捷,可实际的好处却没捞到什么,更别说这压根就是个马背上的民族,劫掠已经成为了匈奴骨子里的本能。” “这样的军队好不容易出来一场,眼下哪里还有比陀兰镇更香甜肥美的鲜肉?他们没尝到血腥味之前是不会回去的。” “但是……”秦端依旧不死心道。 孟歧山简直是有些头大地晃了晃脑袋,无奈道,“你还是跟着我去看看吧。” 秦端打死都不会承认自己压根弄不明白那些复杂的战阵关系,也只能打肿脸充胖子,挺胸道,“看、看看就看看。” 当两人来到高高的城墙上时,秦端看到城墙下的情形后,终于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咬着牙轻轻“嘶”了一声。 “我操。” 103大军压境 城墙外面是黑压压的匈奴铁骑,一组组有秩序的在城墙下来回巡逻,一个个兵强马壮,警惕心十足,配着匈奴人特有的高鼻深目,满身凌厉的血腥气,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群恶狼。 瞧见了匈奴铁骑的飒爽英姿,秦端下意识回头朝着陀兰镇内的守兵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登时觉得有些牙疼。 大夏太久没打仗,在军中吃空饷找关系的情形一直都存在,也正是因为如此,直养得大夏一帮子精兵强将成了酒囊饭袋,这样一代代传下来,军队的战力可想而知。 当看到又一个打着酒嗝的军士歪歪倒倒从小巷中走出来,衣衫凌乱,一副餍足的模样,秦端哪还不知道这分明就是去找了野食,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就这群操蛋的玩意也能打赢匈奴?” 他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忿忿道,“刘钦瑞也不用他的狗脑子想想,先前匈奴闻风而逃,明明连根毛都没摸着也好意思声称斩敌数百……” 他和孟歧山心照不宣地避开了人头究竟从何处来的问题……虽然杀敌数是假,可人头可都是真真的,人头哪来? 还不都是杀的当地的平民百姓! 大军过的地方,不止一个村落被连根拔起,只可怜了那些百姓本来以为盼来了救星,甚至眼巴巴的上去迎接军爷,把全部身家都恨不得拿出来犒赏大军,只为他们能替村子除掉匈奴这群杀千刀的祸害! 可这帮子军爷酒足饭饱之后转头就扬起屠刀,将这群还对他们露出质朴笑容的老百姓不管男女老少统统杀了个一干二净! 自古兵匪是一家,哪朝哪代都是如此,就算秦端有心阻止,可在刘钦瑞亲自带头的效应之下,朝上的封赏按照人头的多少雪一般的来,这些个尝到了鲜血滋味的鬣狗哪还能舍得下? 遭屠杀的村落从一个两个……逐渐发展成了一片,大军的野心和需求越来越大,可却偏偏不对着该死的匈奴,反倒统统向内! 大军过处,如蝗虫过境,生人统统被杀了个干净。 “这群狗东西,该杀!” 孟歧山此时也顾不得再和秦端顶嘴了,他直勾勾盯着城内的某处,连眼睛都烧红了。那是城墙下的一个角落,一座破旧的四合院,外头数个大兵嘻嘻哈哈的聊着天,手里却毫不客气的把先前战时搜刮的人头给堆在一处,准备着以后再用。 不管仗是谁带着打,军功总得按照这玩意算嘛。 孟歧山眼睛尖,一眼就瞧见其中一个大兵脚下当球踢的是个小男孩的脑袋,虽然为了防止腐烂这些人头都用石灰处理过,可时间一长自然而然便变得有些狰狞。 另外几个人似乎被勾起了兴趣,嘻嘻哈哈的从脚边勾起几个人头,你传给我,我传给你,孟歧山看得清楚,那都是些老幼妇孺的头,个个脸上都还是满满的惊恐,分明都是些汉人! 这群畜生! 秦端在床上躺了将近一个月,刘钦瑞治军不严,连带着他天天眼中看到的都是这群在女人身上耗得腿软腰软的软蛋,这会乍一看见外头血腥气几乎要溢出来的铁骑,初时自然震撼无比,可回过神来后,却还得折过身来拉身边这头几乎要炸了的小豹子。 “站住,你想往哪去?” 孟歧山的眼睛都被烧红了,“放开我,我要去宰了那群畜生!” 他本来力气就大,此时怒气上来更像头壮实的小狼崽子一般,秦端重伤初愈,这一下登时被他推了个趔趄,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登时下意识“嘶”了一声。 这一下,孟歧山的动作登时僵住了。 秦大公子从来都不是个肯委屈自己的人,相反,此人深谙不要脸的精髓,更对顺杆子往上爬这一条天赋技能掌握得炉火纯青。 他其实比起少年孟歧山也就是占了点年龄的优势,孟歧山因为前些时候被人扫落马下的耻辱,这段时间更是加紧苦练。 就算是秦大公子再脸皮厚却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当真还是要靠天赋技能的。 好比他现在……恐怕孟歧山已经能和他最盛的时候拼个旗鼓相当,更别说若是再过一段时间,他会成长成什么样子……反正归根到底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夫! 秦大公子傲娇的扭开头,他才不承认之前是谁帮他整合军队冲出重围呢! 见把孟歧山给唬住了,秦端这才冷冰冰哼道,“怎么,不闹腾啦?” “当然要杀他们,不过不是现在。”孟歧山紧紧握住了拳,若是细看则会发现,方才那股子熊熊燃烧的怒意此时已经化作了他眼底的彻骨寒意。 “把平民的生命视若儿戏,这样的军队,不要也罢。” 秦端闻言却只是嗤笑一声,懒懒道,“历朝历代都是如此,不过是在刘钦瑞的手下发扬光大罢了。就算是昔年华宜华大将军亲自率领的定西军,这种事情还不是屡禁不止?” “何况你现在连个底层的兵卒都不是,不过是个我身边的小厮,连进谏都险些被砍了脑袋,就算刘钦瑞再不是个东西又能怎么样?” “这里这么多人,这么多部队,难不成就没一个脑子灵光的了?就他最聪明?归根到底不过是他官最大罢了。” 秦端当先转身朝着下城墙的方向走去,还不忘悠悠嘲讽一声,“小子,你还嫩了点。” 秦端是吏部秦家出来的人,无论是吏部还是秦家,这两处都是看尽了官场各种黑幕的存在,而在吏部几代的秦家手中握着的秘密更是远远超出常人的想象,也正因为如此,在秦端看来无论是杀平民换取军功还是刘钦瑞蠢货上位……归根到底不过都是谁更势大而已。 也正因为如此,在孟歧山这等毛头小子眼中几乎是无可饶恕的罪行在他看来也并非不能容忍……这可以说是一种对官场的冷血,也可以说是一种对世情的妥协。 不过秦端故意说这番话的意思可远远不止如此。 若是不让孟歧山明白,除非他站在最高的位置上,能亲手主宰这战场上诸人的生死,那么终将要受制于人,而这些他看不惯的场景,也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很残酷,但是同样很现实。 秦端才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了孟歧山略带了几分怒意的声音,“你怎么就知道华宜做不到的事情我做不到?” “那你就做给我看,证明我是错的,如何?” 在孟歧山看不到的暗处,秦大公子微微勾起了唇角。 匈奴骑兵的机动速度极为可怖,真正从此处聚拢而来也不过是两三天的功夫,两人下城墙时回望的最后一眼,依然见到远处隐隐有烟尘靠近。 大战在即。 说来也奇怪,匈奴骑兵虽然围城,但却暂时并未有攻击的迹象,甚至连人员的出入往来都不做限制,只是能在众多高头大马和嗜血骑兵的目光中进退自如的却也没几个。 孟歧山心中虽然觉得奇怪,但他毕竟是初次出战,对于这些筋筋道道也不算太了解,只好一日数次的在城中四处转悠,企图找到蛛丝马迹。 秦端先前还会加以询问,后来也疲了,专心养伤,由得孟歧山在外边四处野去。 这一日,定西军中来了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人物,安乐王。 按理来说,此时重兵围城,这位身份金贵的王爷自然应该是离得越远越好才是,哪有上赶着给人碗里加菜的道理。 更别说前些日子刘钦瑞才刚刚打了败仗,秦之言又无人见过他真正指挥一场大战,按照秦端的话来说,当真是用了生命在谋反。 毕竟归根结底秦之言乃是夏衍一力举荐,夏望之又被众位朝臣给生生拘在了朝上,按照大义来说,就算是为了天下黎民,天家也应当有人掠阵…… 行了以上谁都知道不过是扯淡的,安乐王的野心虽然一直未曾暴露,可在这等时候冒头不得不让人心中打了个突。 这大夏兄弟阋墙的事情前朝又不是没出现过,若是因为刘钦瑞之事引来了众怒,夏望之趁机亲自将这个弟弟发配来送死也不是不能这么想…… 官字尚且两张口,更何况从来都兄友弟恭为辅,明枪暗箭为主的天家? 第104章 煽风点火 夏衍这一来,定西军登时沸腾了。 这群最底层的大老爷们可弄不明白政治斗争上的种种险恶,他们只知道夏衍乃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大夏皇室仅剩的两条血脉之一! 这一下,因为秦之言突然空降带来的不满也随之烟消云散,想也知道,毕竟天子总不会让自己的亲弟弟平白无故赔了性命不是? 夏衍就算是披了个温润平和的名士壳子,可骨子里流着的血却没有变,乍一到陀兰镇便召开了一场感人肺腑的动员大会,其间形象之各种正面,言论各种煽动……也就是萧锦不在此处,若是钦天监的人见了,说不得还要赞一声尽得前朝国师幽微的真传。 天家的人对付些个兵蛋子还不是手到擒来,夏衍一席声色俱全的动员之后,定西军中登时人人意气风发,摩拳擦掌,当真以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连看着城墙外的匈奴铁骑都觉得不过如此,就跟砍瓜切菜般轻而易举,连带着首级都你一个我一个分了个干净。 也正是因为如此,原本还因为在城外虎视眈眈的匈奴铁骑而紧张的气氛一时间竟然变得似乎没那么可怕了。 夏衍这话也就能唬唬新兵蛋子,那帮子老兵油子见惯了这阵仗,非但不为所动,反倒还趁着这档子大家都被煽动起来的功夫开始留意起了后路。 啧……他们可不像那群没正儿八经跟匈奴铁骑拼过的新兵,你瞧着这王爷说的好,谁知道他会不会像那个刘大人一样夹着尾巴就溜了。 嘴皮子倒是利索。 在这等两极分化极为严重的情况下,孟歧山却只能乖乖跟着秦端,压根不能踏出门外一步。 在孟歧山一个时辰内的第十次朝着门外探头时,秦端终于不耐烦了,“你身上长了跳蚤不成?就不能安安分分坐着别乱动?” 孟歧山反唇相讥道,“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半残废只能乖乖待着养伤?” 秦端丝毫不以为忤,反而得意洋洋地抬起了下巴,鼻子几乎要扬到天上去,“本公子是为了救哪个小兔崽子才受的伤?” 孟歧山,卒。 其实秦端把孟歧山硬拘在房里的原因并不难理解,眼下这外头不是被夏衍煽风点火的恨不得冲出城去和匈奴一决雌雄振我大夏国威的,就是暗搓搓聚在一团计划着怎么在进攻中不着痕迹的朝后退从而脱离战场的。 总而言之,没一个好东西。 孟歧山先前倒是和他们打成一片,可这打出来的感情终究不会比战场上共生死结下的情谊来的深刻。 小兔崽子就算再招那帮子大头兵喜欢,可兵油子不会把他当自己人,新兵蛋子虽然把他当成一伙的,可自己却还没弄清楚自己送死的地位呢! 眼下这呆鹅兴冲冲跑过去,他本来就是半大少年胸中一股火气,先前才看了定西军中的败类拿着平民首级换军功的恶劣行径,难免不会被那群同样被冲昏了头脑的兵蛋子给怂恿了去。 他可不想半夜醒来发现自家小厮已经出去爬墙了…… 怕什么来什么,后天就是正式开战的日子,随着夏衍的亲自到来,整个陀兰镇也进入了井然有序的飞速运作模式,先前一直躺在床上装死的秦端此时也再躲不了清闲,无论是粮草调拨还是供应分配……一群武将天天吵得脸红脖子粗,就为了保证自家的那群兵蛋子能吃饱肚子! 只可怜秦大公子一个头被吵得两个大,比起身板来却又拼不过这帮子大老粗,只得日日痛苦的听着这群武将在耳边吵得唾沫横飞,回来也是疲惫不堪,几乎是倒床就睡……正因为如此,当他半夜醒来发现孟歧山的床上竟然只是草率的堆出了个人形,人早就不知跑到何处去了的时候……登时眼前一黑。 这让他如何去跟萧锦交代! 秦端虽然心中暗骂,可人丢了还得去找,这小兔崽子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万一当真突然招惹了什么祸端,那可如何是好! 更何况……他还当真答应了萧锦要护他周全,秦端摇了摇头,将这冠冕堂皇的理由甩出了脑子,暗自嗤了一声自己。 啧,才不是念在那小兔崽子给他做了一个月馒头的份上呢! 说来这事还真不好惊动人,总不能说是秦大公子的小厮跟人跑了?秦端只能亲自出马,如此这般的在城中孟歧山常去的地方统统转了个遍,可却压根没见到人影,心中登时打了个嘀咕。 这小兔崽子不会真跑出城外去跟匈奴玩命去了吧! 秦端这个念头一直都是被自己压下的,此时一旦揪出来登时非同小可,简直是怒火中烧的朝着城墙上去。 要是万一让他抓到那个小兔崽子…… 可是秦端注定要失望了。 他将城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转悠了无数次,甚至连几个可能的隐蔽狗洞都去过了,可连半根孟歧山的毫毛都没找着。 直找了整整一夜,秦端面如锅底的折回了住所,心中还在暗暗盘算着如何天亮了安排亲信去寻人……可他刚一进房门,登时被吓了一跳。 他辛辛苦苦找了一晚上的小兔崽子此时正摊在床上成了个大字,甚至还睡着睡着蹭了蹭枕头,当真是惬意无比。 秦大公子登时怒火万丈,上去一脚就把孟歧山从床上给踹了下来,“你晚上到哪去了!” 房间里头没点蜡烛,秦端也是走进了才看清楚,孟歧山原本似乎在作噩梦,紧紧皱着眉头,不防突然被人如此暴力的叫醒,第一反应就是顺势就地一滚做出了防御的姿势。 当看清是秦端后登时不耐烦道,“我还要问你晚上到哪去了,我不过是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就不见你人了。” “亏我还特意去外面找了你一晚上,刚刚才睡!” 秦大公子向来都是恶人先告状的领军人物,不想此时竟然被个小兔崽子拔了头筹,登时被气笑了,“你找了我一晚上?” “本公子在陀兰镇里里外外转了个遍,你倒是说说看,你去了何处?”秦端从鼻子里喷了口气道,“你既然说你去找了我,那我倒要问问,你这是去了哪,才能让任何人都没有见到你?” 孟歧山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一直额上见汗,此时却反而古怪地笑了笑,“有一个地方,要是被人发现了才叫麻烦了。” 秦端瞥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小兔崽子,你要是去花街也别在这破地儿啊,回京城去本公子亲自带你去,爱去哪去哪,要什么花样有什么花样,要什么姑娘有什么姑娘……” 秦大公子正说得唾沫横飞乐不可支,那厢孟歧山终于忍无可忍,怒道,“闭嘴!” 秦端正说到兴头上,被这么凭空打断登时有些悻悻的,“本公子又不会嘲笑你是个雏儿,那么害羞做什么……” 眼见得他还要继续说下去,孟歧山只得黑着脸道,“我去了秦之言那!” “秦之言?”秦端的表情登时像吞了块石头,“你去见他做甚?” 见秦端一副好奇宝宝的神情,孟小少年莫名有种诡异的满足感,好像被他这眼光这么一望,就算是半夜趴了许久的墙头也不算什么了。 他轻咳一声,掩饰了一下得意的神情,昂起头道,“你之前不是一再担心我被他们怂恿出城去和匈奴铁骑一决生死么?” 眼见得孟歧山一副开了屏的骄傲小孔雀模样,秦端在腹中笑得几乎内伤,面上却还是一副狐疑模样,“你之前一再想出去难道不是为了这个?” 我就是怕你年轻太蠢被忽悠啊宝贝儿! “当然不是!”孟歧山皱了皱眉道,“我之前一直在悄悄跟踪安乐王,他能毫发无损的从匈奴的包围圈中进来,固然可能是他行踪隐秘,可话说回来了,若非有恃无恐,这种自投罗网一事岂不可笑?” 秦端狐疑道,“安乐王行踪何等严密,就凭你也能打听到?” 孟歧山只是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竟然就这么不回答了。 秦端登时气了个仰倒。 他心中却依然有所怀疑,可说起来孟歧山所言也的确是个天大的疑点,先前只觉得夏衍是来给秦之言撑腰,此时看来竟像是另有隐情才是。 他压下心中疑虑,继续道,“然后你去见着了什么?总不至于你偷偷摸进了将军府吧!” “小事一桩。”孟歧山自信满满道,“我进去等了半个晚上,安乐王真的来了!” 秦端:“……你继续说。” 从这轻车熟路的状态来看,他已经懒得再深究孟歧山已经在那里等了几个晚上了……不过说起来,这小兔崽子的身手倒是当真不错。 “然后他们说了什么?”秦端看着孟歧山忍着不翘尾巴的小模样,心中越发肯定他肯定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才回来献宝。 果然,一提到这个话题,孟歧山方才的好心情登时烟消云散, “原来秦之言一直在等安乐王来才出战是早就约好了的。” 孟歧山突然冒出这么句没头没脑的话,但秦端却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想起先前所见所闻,孟歧山闭了闭眼,半晌才冷笑道,“秦之言当然要等着安乐王来才能开战,因为安乐王身上可是带了匈奴的和议的!” “什么!”秦端这一惊非同小可,“这话可不能乱说!” “他们亲口说的……”孟歧山沉默了片刻,“我还亲眼看见,安乐王手中拿着虎符。” 第105章 见异思迁 这一下几乎是坐实了孟歧山所见乃是真的。 虎符在夏衍手中只有他和萧锦亲眼所见,孟歧山一直跟在他身边,根本没机会知道虎符在谁手里,而萧锦此时远在京城,更不可能告诉他这件事。 夏衍在此时来陀兰镇,果然不安好心。 “我才知道,原来安乐王根本调动不了军队,”孟歧山眼中燃着奇妙的光,“秦之言好像和他发生了什么冲突,他这才拿出虎符来压制秦之言。” 在孟歧山眼里,好像根本没有在意过秦之言乃是秦端的族兄,反倒一直都是一副这两人泾渭分明的模样。 也不知道究竟是看清楚了当中的门道还是因为年纪太小压根没在意。 “你认得虎符?”秦端还是有些怀疑,出言问道。 孟歧山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兵书上有啊,自古以来不都是这么个东西,难不成秦之言拿出来和安乐王对的虎形物事除了兵符还有旁的?” 大夏调兵时一直都须得有虎符才能动,自从前朝虎符和玉玺双双丢失后,为了掩人耳目,明帝特意按照原样重新打制了一套,可假的究竟是假的,这从古到今流传下来的东西,但凡是领兵打仗,骨子里流淌着的都是战意的武将,一眼就能看明白。 “两块虎符可能严丝合缝?”秦端挑眉道。 “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孟歧山皱了皱眉,“秦之言拿出来的虎符好像和安乐王的有些对不上,可秦之言却反倒像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甚至还对安乐王下跪了。” 这也就是孟歧山天生视力极佳能看清,这么细微的差别,就算让人近看都未必察觉,可孟歧山却一眼就发现了不对,这不可谓不能说是天生的好苗子。 “然后呢,两人的虎符各自收起来了还是如何,他没有将虎符交给秦之言保管?”为了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测,秦端再多问了一句。 “没有,”孟歧山摇了摇头,“安乐王将虎符自己收起来了。” 这倒是没出秦端的意外。 玉玺已经被夏望之得了,那么也就象征着得到了所谓天命的庇佑,此时夏衍手中最大的王牌就是虎符,他若是想行明帝之事端得全靠此物,如何会交给秦之言? 但夏衍必须得到定西军,关东军已经被夏望之借着这场双线开战全然把持,更笼络了钱启武和钱孟起这对钱家兄弟,就算钱老将军和鞑靼以前有什么首尾,此时也确保已经将关东军收回并握在了手中。 若是夏衍没能取得定西军的支持,没能收服秦之言,那他凭什么谋这个反? 而就秦端本人对秦之言的了解,他的这位族兄一直都在定西军中磨练,虽然此时上来的有些蹊跷,可若是说到和底层的关系那却是相当融洽的。 所以这么说来……秦家还是当真将宝压在了安乐王身上,可若是如此,秦家又怎会放任他和萧锦交好,甚至还亲自送他去师从萧阁老? “在给秦之言看虎符之后,安乐王跟秦之言说,让他三日后带领全军出战。”孟歧山的声音打断了秦端的思绪,后者登时有些诧异。 “匈奴这会正是士气最盛的时候,这陀兰镇里头全是些哀兵,还全军出战?连全盛时都险些被人包了饺子,安乐王这是发的哪门子的疯?” 这下孟歧山总算没用令秦端分外不乐意的那种对他的韬略深表不满的眼神瞧他了。 少年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我本来还在奇怪,秦之言是定西军的老人了,当然知道匈奴最后的反扑会有多凶残,当即就对安乐王提出了意见。” “结果安乐王竟然对他说,让他放心带大军出去赚战功,那一日匈奴不会当真打,必然会做出望风而逃的假象。” 秦端简直啼笑皆非,“这怎么可能!” 孟歧山却一点都没笑,他只是冷冷的抿了抿唇角,“说不定,是安乐王跟匈奴达成协议了。” “因为我亲眼看见,安乐王在进城前,悄悄先见了匈奴人。” 若是身为天子亲弟的安乐王都和匈奴勾结,秦端浑身登时冒出了冷汗,他终究还是大夏人,平日里内斗也就罢了,可若是和外族合作……那简直令人无法想象。 大夏此时还是国富民强时便做出这等引狼入室之事,若是让夏衍这等黑白不分的人当真成了此事…… 他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把消息传给皇后娘娘吧,她应当知道怎么做。”孟歧山将心中的秘密尽数抖落出来,此时觉得舒畅多了。 眼见得秦端一副和他之前先听到秘密时一样的神情,总算觉得心里好受了些,这样大的秘密,一个人承担,却还手中无权无法扭转…… 听起来简直是让人憋闷得要发疯。 “你倒是很相信皇后?”秦端古怪地看了孟歧山一眼。 这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他日日夜夜把他带在身边,结果到头来在他心中的可信度还比不过把他抓来后卖了个人情的萧锦。 简直是天理何在? “你拿不到兵权,”孟歧山摇了摇头,秦端却隐约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了一股子压抑着的意气。 这小兔崽子怕是想找个机会好好的跟匈奴人战一场雪耻…… “如果是她,说不定还能让我有上战场的机会,若是不置身其中,一直跟在你身边,我不可能知道究竟安乐王和匈奴商议了什么。”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小厮,”秦端没好气道,“你总不至于打算到安乐王身边去吧?” “我什么时候说要去安乐王身边了?”孟歧山啼笑皆非道,“我只是说,这次我要出战。” 秦端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他们不是和匈奴说好了不真打?”孟歧山哂了一声,“那我就去一箭射杀他们的主将,看他们战还是不战!” “你这胆可够肥的啊?”秦端嫌弃的伸手去拧孟岐山的耳朵,“这本来就是老弱残兵,从战场上下来都吓破了胆,你还指望他们去抗敌?” “那就让他们一直这么下去?就这么一直让匈奴在大夏的土地上耀武扬威?”孟歧山抬手打开秦端的狗爪,嗤道,“他们现在是软蛋,那就让他们无路可退!” “只要匈奴那帮狗杂种敢再来耀武扬威一下,来一个我射一个,来两个我射一双!” 见秦端还是一副被嫌弃怀疑的表情,孟歧山叹了口气,无奈解释道,“我没有去送死,现在是给了他们后路,所以这帮人不敢去拼。” “如果让他们知道不战则亡,再疲沓的软蛋也能强硬起来。” “更何况,匈奴不是说了不当真开战?那就试探一下他们的底线,也好知道这究竟是安乐王的大话还是当真有了勾结。” 的确,就算是秦端也不得不承认,若是结成盟友可靠度也是要分等级的。 从秦之言和夏衍的交谈中来看,匈奴已经答应做出了退让,那么必然是有某种协议,不如从这次来探一探底线,也好知道这盟约究竟有多坚固,更能看出……夏衍的能耐。 不过在此之前,容恨水留下的东西,也怕是到了该用一用的时候了。 “不过话说回来……难道就不会是安乐王奉命带着虎符前来指挥?”孟歧山犹自有些不解,他打仗是一把好手,可是轮到这等政治斗争,那就是真正的满眼黑了。 到了这种时候,秦端自然也不会再去怀疑孟歧山所见之事的真假,他只是皱了皱眉道,“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你的心愿不过是让军队如使臂指兼之能征善战,上面的事,只要你听话了,没谁会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这小狼崽子虽然天赋佳,可毕竟只有这么大年纪,有些话告诉他反而是害了他……秦端正这么自我安慰,不想却听得身边的孟歧山轻声问了句,“那按照你的意思,武将不过就是武器,真正能谋划的只有文臣?” 秦端张了张嘴,忽然发现他刚才给孟歧山表达的意思正是如此,连反驳都无从反驳起。 “你错了。”孟歧山定定看着他,神色坚定,“若是我能强大到足以保护身边人的地步,身为国之重器,就算是谁想动我或者我身边的人,都会要付出代价!” 接下来,他做了一件令秦端始料未及之事,少年竟然张开手,抱了抱秦端,“没关系,就算你文不成武不就,我还是会保护你的。” 小兔崽子你活腻歪了不成! 秦端大怒之后才又心酸又欣慰的察觉到,这似乎就是来自于孟歧山的安慰……看样子这蠢小子也不是真的那么蠢。 果然武将也不全是脑子里长得都是肌肉。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肥去京城啦XDDD 第106章 浮云遮眼 元沐宫。 这段时间以来萧锦都在为容嫣肚子里的孩子头疼,事实上,太后一直就没有放弃过对这个孩子下手。 随着容嫣的肚子越来越大,太后似乎也察觉到了压力,就连小动作都越发紧锣密鼓,一连串阴谋阳谋接踵而至,就连萧锦都有些应接不暇。 虽然萧锦说不上对容嫣多有好感,甚至还能说是有夙怨,可眼下容嫣肚子里的孩子已经隐隐成了双方角力的焦点。 如果她没猜错,说不定这次夏望之一手打造的双边开战,一个没弄好便会成为他自己的末日。 而太后,必然是看不得她活的好的。 眼见得天气越发暖和了起来,可萧锦的心情却非但没有半分好转,反而更加恶劣了,便连刘钦瑞被匈奴铁骑打败的消息都没有令她稍稍露出欢颜。 无他,虽然眼下看起来是太后的娘家遭了殃,可落在萧锦眼中却能看出这不过是太后玩的一手借刀杀人的好把戏。 刘家向来仗着太后,较之容家更为嚣张狂妄,在朝中一直风评不佳,此次刘钦瑞请战前去当开路先锋,其实更多人都是在等着看笑话。 谁不知道刘大将军若是说到喝花酒赌牌九那可是行家里手,但若是说到上阵打仗……说不定他对京城四大花楼里哪家花魁唱小曲最好听还来得更清楚明白。 就是这样的一个玩意,居然还在和匈奴开战的前期连打了好几个胜仗,虽然连传说中匈奴铁骑的毛都没摸到一根,但人头却送来了不少,夏望之在这种方面向来大方,白花花的赏银就像流水一般洒下去。 这人头只要长了眼睛的人一看都知道有蹊跷,可那负责验收的官员也被收买了,睁着眼睛说瞎话,指着那帮子分明的汉人首级说是匈奴人,多少人敢怒不敢言,这一下刘钦瑞栽了个大跟头,先前不可一世的刘家吃了大亏,这才想起要来讨好太后了。 太后要的本来就是刘家的支持,外人再如何,能有娘家人更打心底里提供支持?外人终究是外人,先前刘家凭着皇亲国戚上位,后来又有人进了定西军,对太后也从先前的毕恭毕敬到后来的不过是面上敷衍。 毕竟谁掌握了军权谁才腰杆子硬,刘家还能面不改色的声称这是给太后撑腰,太后早就想收拾收拾这帮子没眼色的东西了。 若非有了她,哪会有刘家的今天? 可太后教训归教训,总不能让人当真动了刘家的根基,毕竟她在宫中的安稳和刘家的强势也有很大关系。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去找夏望之求情,而与此同时,夏衍将早就安插在定西军中的桩子秦之言扶上了将军之位。 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萧锦越想越觉得烦躁,正当此时,青浣轻轻地敲了敲门道,“娘娘,钱夫人求见。” 凤翎?她在这种时候过来做什么? 萧锦有些诧异,可却还是示意青浣让她进来,毕竟凤翎自从上次钱孟起走后就一直十分安分的待在京中,连女眷间的应酬都以怀孕需要静养推脱了,除了有时候进进宫向萧锦递递消息,着实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简直是将深居简出落实到了极致。 若非她肚子里怀着的是夏衍的孩子,萧锦多半也不会留她一条命在,毕竟就算钱孟起身边不好安插人,但总比凤翎这样一个半途效忠的人来的可信。 她现在能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出卖夏望之,安知以后不会为了别的东西出卖她萧锦? 不过话说回来,这对兄弟倒还当真是有缘,先前是一直两人都没有传出半点音讯,现下喜讯倒是有了,可时间也还不过就是前后。 这是嫌不够热闹,还要在此时硬要凑上一脚不成? 萧锦看到凤翎的时候倒是笑了,“看来这孩子怀的倒是不错,瞧着你都比先前丰润了,看起来好看了不少。” 凤翎低下头,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面上倒是难得有了些母性的光辉,“娘娘就别打趣臣妾了,臣妾长得怎么样自己心里清楚。” “再说下去呀,可要恨不得打个洞往地下钻了。” 凤翎的容貌倒是从来都没有往好看上沾过边,也不知道夏望之是出于什么心理,最喜好美人的一个人竟然给心腹爱将安排了一个不过勉强称得上清秀的正妻。 不过凤翎此人出众的乃是气质,更休提能将京中复杂的人事关系一手打理的一清二楚的能耐,无论是时礼节礼还是红白喜事,她都能理得妥妥帖帖,半点不失礼数不说还能显出将军府的门第。 光凭这一点,不少大家妇都很难望其项背。 在开头惯例的问候之后,凤翎抛开一应门面话,径直进入了主题。 “臣妾此次来,是有要事要向娘娘禀报。” “何事?” “臣妾听闻,关东军这段时间军心不稳,有人在军中大肆传播钱老将军是和鞑靼签订了不可告人的协议,这才保证了关东一带的安定。” “不然,又如何解释关东每年赋税虚高,可真正交上去的赋税并没有多少,但百姓赋税却比江南富庶一带更重?” “这钱,都去了哪里?” 能从凤翎口中说出来的,那绝对不仅仅是传闻,而是言之确凿的事了。 萧锦心中一沉,暗道果然如此。 也的确如此,自从钱老将军不再于人前露面之后,先前一直安分的鞑靼便开始蠢蠢欲动了,近几年更是尤甚。 若非夏望之一直为了保证政局稳定一直压下不发,恐怕现在钱家兄弟的日子还会更加难过。 这么说来……究竟是多久之前,夏望之就已经打算做出这个一振国威的想法了呢? “既然如此,那本宫问你,钱老将军可还在人世?”萧锦眯了眯眼,出言问道。 凤翎似乎并不意外萧锦会问及此处,“启禀娘娘,钱老将军虽然没死,但也差不多了。” “那鞑靼真是因为钱老将军和他们私下有协议才不予进犯?”萧锦想了想,自我否决道,“应当不是,先帝时虽然四海稳定,可却也是在大乱之后,旁的不说,至少老将军肯定和鞑靼不共戴天。” 不过……至于良嫔是怎么和匈奴勾搭上的,有人能做初一,就必然有人能做十五。 会不会,是太后? 凤翎看着她,忽然微微笑了,“娘娘,可惜您身为女儿身,否则若是在朝上,应当能有比您现在在后宫更大的用武之地。” “您的才能,怎能困在一个小小的后宫之中?” 萧锦却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本宫还真是太放任你了,连这等话你都敢乱说。” “娘娘,”凤翎却坐直身子,静静地看着她,“臣妾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锦摆摆手,嗤道,“你连砍头的话都说出来了,还有什么不敢说?” 凤翎的笑容中却反而有了些羞涩的意思,“臣妾谢娘娘。” 萧锦:“……” “虽然钱将军没有直说,但臣妾发现,他似乎非常不愿意容大人去关东军中。” “很正常。”萧锦道,“任何一个武将都不会愿意有监军的存在,更何况还是文官。” 应当说不是文官的问题,而是容居林这种刚刚才在政斗中被打得翻不了身,其后还是仗着自家女儿肚子争气的外戚,看不顺眼的大有人在。 “并非如此,”凤翎摇了摇头,“文武不和乃是常事,但这次将军却并非只是为了多个监军烦恼。” 她似乎有些犹豫,停顿了半晌才继续道,“臣妾发现……似乎是因为容家在关东军中有特别的影响力,所以……” 萧锦有些愕然,“这怎么可能,容家一直都在京城,也就是在本朝才势大起来,若说是在关东军中有影响力,岂不是荒谬?” 萧锦口头上虽然是这么说,但实际已经有点隐约的相信了。 容恨水能如何在漠北与匈奴联系,现下怕是就能依葫芦画瓢,如何跟鞑靼勾连。 这位昔年的江南第一才子早已褪去了不必要的风花雪月,剩下的每一分每一毫都是在想着如何夺回容家,替母亲彻底铲除可能的威胁。 “臣妾只是猜测,娘娘也就只当听听。”凤翎并不争辩,她只是温柔的笑笑,“这孩子有些折腾了,恐再待下去失仪,请容许臣妾先行告退。” 凤翎走了几步,几乎是叹息般回头看了一眼萧锦,“娘娘,臣妾当真是……羡慕您。” 萧锦但笑不语,各人自有缘法,若是强求,自然多有求不得的怨憎。 萧锦注意到,从头到尾,凤翎喊钱家人都是客客气气公私分明的钱将军、钱老将军……这样看起来,这位肚子里怀了夏衍种的西厂之人,怕是压根就没有把自己当成钱家人过。 但凤翎一口一个臣妾,似乎却又是很享受钱孟起的身份地位给她带来的荣誉。 啧,她还清清楚楚记得,当得知凤翎怀孕时,钱孟起那副欣喜若狂的模样……若是凤翎当真愿意沉下心来跟着钱孟起,恐怕也会是一桩好姻缘。 但是奈何凤翎已经被野心蒙蔽了双眼。 第107章 饕餮盛宴 待到凤翎走后,一直在门外的青浣走了进来,面上倒是有了些意外的意思,“娘娘,方才钱夫人出去的时候似乎有些情绪不稳?” “不必管她。”萧锦哂道,“若是她没有怀上这个孩子说不定反倒是好事。” 青浣有些疑惑,但却知趣的没有多问。 其实这世上多少事,归根到底还不是不甘心惹的祸? 若是凤翎没有怀上这个孩子,安安分分跟了钱孟起,又何必在此时被她故意拿住了把柄,表面上受牵制,实则是乐意之至的留在京城? 这世上若是论到消息灵通,还有何处比得上西厂? 只是话说回来……夏望之难道手中当真就没有什么底牌,一点都不担心凤翎反水不成? 毕竟女人为了孩子,有些时候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的。 这一日,萧锦得到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远在关东的容恨水竟然遣人送来了信,说是匈奴里有人同大夏朝中之人达成了协议,先前刘钦瑞之所以接连大胜后来又惨遭大败也与此有所关联,提请萧锦注意调查,切勿因为此事将自己的力量赔在了漠北战场这等巨大的绞肉机当中去。 但他并未提及那个所谓的内应究竟是何人,也不知是鞭长莫及还是对她的考验。 容恨水会递消息过来其实并不难理解,毕竟眼下他虽然表面上效忠萧锦,可实则压根不曾被驯服。 他只是需要借助萧锦的力量以天家的身份替他改头换面,洗刷冤屈,从而重掌容家。 这里头天家的身份才是必要,可至于是不是萧锦,想来容恨水并不惮于行这等过河拆桥之事。 这其实也是容恨水对自己力量的一种昭示。 先前虽然是萧锦的人将他从漠北引回,看起来在杜若围场的时候是他落了下风,可那毕竟是京城地界,更兼之有当年的事主萧阁老在此处虎视眈眈,另外还有西厂在旁蠢蠢欲动,就算他是条龙,此时也只能小心翼翼的在泥泞里窝着。 但是一旦离开了京城,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容恨水已然将自己在漠北的力量多数都留给了萧锦,萧锦便将其转交给秦端使用,可不曾想到秦端处半点风声没有,反倒是远在天边的容恨水耳目灵通,甚至还有余裕派人将消息传回,这个提前量之下,可见其能耐的可怖。 而这,同样也是容恨水对于自身力量的昭示。 所谓合谋合谋,自然要旗鼓相当才能合,若是一方较之另一方差距过大甚至需要依存,那就不过只是从众罢了。 要想从这场血肉盛宴中摆正自己的位置,容恨水不可谓不聪明。 “青浣,”萧锦沉吟片刻,“你这就去请父亲进宫。” 青浣倒是丝毫不意外,“娘娘可是想好了什么由头?” “无事,”萧锦轻轻地哂了一哂,“这是太后娘娘同意的,你先去太后娘娘处报个到,再去让王公公向皇上备个案,接着就可以去请父亲了。” 萧锦这一串话说的可谓流水一般,完全没有考虑过其中任何一方拒绝的可能性。 青浣只听得目瞪口呆,可她向来对萧锦无条件信任惯了,此时也自然是按照惯例,听了萧锦的话便忙不迭去了。 事情果然如同萧锦预料一般。 当得知萧珅入宫,太后那边立刻痛痛快快给了个同意的准话,而报到夏望之那边,听闻是太后亲自点了头,望帝也自然不会在这等小事上驳了太后的面子。 这件事也就这么顺顺畅畅的批了下来。 只是一时间皇后专宠,萧党得意的留言又开始不知从何处隐隐有了冒头的迹象,可这苗头才刚晃了晃,紧接着就被正当宠走上台前的秦家给压了下去。 次日,萧珅进宫。 这段时间朝上事务繁多,萧珅乃是主战一派,刘钦瑞大败对他自然也有不小的影响。本来因为容家先前在党争中失利,导致萧家一家独大便已然引来了众人注意。先前刘钦瑞接连大胜时萧党自然喜不自禁,也幸而萧珅没被冲昏了头脑,一直在对舆论加以引导和控制才有了好转。 但紧接着刘大将军临场脱逃,此时足有影响朝政之功的萧党做出了错误判断,不但把先前刘钦瑞胜利的光芒一扫而空,反倒还有不少人蠢蠢欲动的指摘说若不是萧党主战误国,根本就不会有如此惨烈的损失。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打败仗的是刘家,和萧党何干? 连带着的反而受了苛责,这其实是在某种意义上对刘家的安抚,但这打一棒子给一颗红枣,褫夺了军权的背后手段,又有几个人能看出来? 萧锦一早便在元沐宫内等着萧锦过来。 萧阁老显然是下了朝之后直接过来的,他这段时间着实清减了不少,因为事务过于繁忙导致连衣服都没来得及回家换,就这么一身朝服进了宫,说不出的引人注目。 这在平日的萧珅身上是绝不可能发生的,可见这段时间他究竟忙碌到了什么地步。 “父亲这是打算一会再回内阁去办公?”萧锦边亲自给萧珅倒茶,边有些心疼地看了看他。 萧珅明显有些疲惫,虽然着装还是平日里的一丝不苟,可倦色依旧遮掩不住,“嗯,事情太多。” “刘将军的大败给了您不少压力吧?” 萧锦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萧珅一道极为严厉的目光给止在了当场,“娘娘,内宫不可干政!” 萧锦看着他,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若说是后宫不可干政,恐怕宫中还有一位,眼下手都已经伸到朝上去了,不知父亲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萧珅的脸色显然不算太好看,“这种风言风语的事情娘娘也信?” “不是信,”萧锦叹了口气,“明明已经是既定事实的东西,为什么父亲您就是不肯相信呢?” “还是说,您在有心遮掩什么?” 萧锦在萧珅面前罕少这般如此咄咄逼人,更别说还是直接质问了。 萧阁老先是一愣,随即皱眉道,“你这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 萧锦一想起牵机所言就觉得胸中仿佛有团火焰在烧,可她也知道,此事如果没有确实的证据,说出来非但会引火上身,导致暗桩被拔出,更是对自己早逝母亲的亵渎。 她始终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一直被人们所言对早逝母亲一往情深的男人不是自己印象中的虚影,萧珅对母亲的感情也一直存在…… 虽然这信任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千疮百孔。 “阿锦?”萧珅看着萧锦面色不对,想起这段时间她在后宫中被迫照顾夏望之宠嫔的肚子,兼之太后的娘家失利,估计也让她受了不少委屈,声音自然也就软了下来。 “为父不是在责备你,只是你现在既然已经坐上了六宫之主的位置,有些时候就不能再像小孩儿一般行事全凭自己的性子了。” “太后和皇上之间本来就是一本乱账,你只要坐好自己的位置就好,太后想必不会多为难你,而且据为父所知,这段时间皇上对你的态度也是大有好转,你安安心心在后宫不好么?为什么一定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探前朝之事?” “虽然现在萧家在朝中暂且还算地位稳固,可若是你不在后宫中好好经营,若是哪天万一为父不在了,又有谁能护得住你?” 以萧珅的性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相当推心置腹的了,更别说还涉及到对天家本身的议论长短。 他伸手摸了摸萧锦的头,微微叹了口气道,“阿锦,我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保护你。” 一股子心酸骤然涌上,萧锦别过头,硬生生把眼泪给忍了下去。 她也明白这是萧珅在变着法的安慰自己,可越是这样看,萧珅的那张脸就越让她觉得陌生。 如果当真父亲和太后有所苟且的话,其实若是解释父亲这么久来身边一直没人也不是说不过去。 就算毕竟是太后,她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个女人,而萧珅虽然是重臣,说不定不屑于走上攀女人裙角这档子路,可若是太后一直缠着他呢? 即便是萧锦自己也承认,若换成是她,先帝一直心心念念着死去的良嫔,甚至还强迫太后抚养死敌的孩子,更别说还要让夏望之上位……其中各种冷暴力自然不用说。 若是身边出现一个像萧珅这般的人,怕也会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拉住。 “父亲……”萧锦低声道,“若是我不过是为了自保,你会不会帮我?” 萧珅有些愕然,随即正色道,“这话是怎么说?” “这宫中已经有人看不得我的存在了,”萧锦苦笑一声,“你说,如果这次漠北当真大败,会不会有人趁此机会将你我一同扳倒?” 萧珅沉默了片刻,面色罕见的严肃了起来,“你这是从何处打听到的消息?” “您不必管我消息从何处来,”萧锦道,“我和您从来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反正现在皇上也已经有了新的扶植的秦家。” “萧家这种早就该随着先帝一块去了的掣肘存在,恐怕早就已经是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不然,为什么先有刘钦瑞的大胜,后来又在萧家被捧上最高点的时候一杠子打翻,甚至还将以前的功绩一笔勾销?” “除了秦家,还有谁是受益者?” 萧珅不过一个字便将萧锦的谆谆善诱天花乱坠统统化作齑粉。 “你。” 第108章 心潮起伏 萧珅看似平淡无奇的一个字却震得萧锦站都有些站不稳。 她几乎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萧珅,“本宫……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萧珅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阿锦,虽然萧家的确树大招风,可至少是现在,只要我还在一天,就没有人敢动你。” “萧家和大夏的羁绊之深,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心中的那点小九九被萧珅看出来,萧锦在意料之外也多了几分沮丧,这毕竟是在大夏朝上立了两朝的萧阁老,朝中诸臣均要望其风向,多少险恶风暴都平稳过来的朝中砥柱。 怎会被她这么三言两语给唬弄? 可萧珅随即却忽然笑了起来,“不过你学会了自保,不像以前一样单单只知道一腔热血,如此甚好。” 这话不说还好,萧锦心中方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疑云登时再次浓烈了起来。 羁绊,什么羁绊? 先帝的……还是太后? “父亲,若本宫还是像以前一般不过是个年幼无知的幼童,说不定当真会被您这番话给唬弄过去。” 萧锦叹了口气,“现在无论是后宫还是前朝,都是一样的兵荒马乱,您看在眼中的就有刘家、容家,现在又加上了一个秦家。” “这样的乱局,是您所愿意乐见的么?” 萧珅虽然身为辅政大臣,可眼下在萧锦眼中却多了几分可疑,当年先帝是出于什么心理才会将萧珅同天家死死绑在一起? 若说是外戚,恐怕是纯臣才更适合阁老才是……对于这样一位先前甚至和他一起处理掉了他最心爱嫔妃的重臣。 这样的举动深究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嘉勉,反而更像是捧杀。 对此,夏望之又知道多少?这其中又有多少是原本就出自于他的授意? “你现在看出来,为什么当年秦家要送秦端来我这里学习了?”萧珅并未回答萧锦的问题,反而将话题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这其实也相当于是对前一个问题的回答。 萧珅难得愿意和她提到一点这些先帝时的秘事,萧锦自然不会放过机会。 “他们是故意过来展现对萧家的善意?”萧锦思索片刻,忽然笑了出来,“可却没想到,秦端后来反而真倾向于萧家了,不知道他们此时再想起来是该庆幸于自己的两头下注,还是应当悔不当初。” “秦端当真是倾向于萧家?”萧珅只是似笑非笑看了萧锦一眼,那里头的含义不言自明。 萧锦没来由的觉得有些心虚,随即理直气壮道,“总而言之,现在秦家两面卖好,最后反而得不了好。” “秦之言当了定西军的统帅,秦端又在定西军中押运粮草,若非是秦端好歹倾向萧家,这定西军还真成他秦家一家独大了。” 萧珅自顾自笑了笑,随即道,“若是秦端在供应军粮上出了问题,你说,会有多少人把矛头指向萧家?” “说萧家为了一己之利争夺军权,竟然连胜败都不放在眼中,至于是不是军粮出问题,就算不是秦端的错,制造一个麻烦也未尝不可。” “反正漠北那个巨大的绞肉机里,已经进去了一个刘家,就算再有一个萧家,也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这天下终归姓夏,对不对?” 萧珅走后,萧锦有些啼笑皆非地看着青浣送进来的一张带着浓浓脂粉气息的花笺,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 父亲,如果你知道夏衍此时非但和匈奴勾结,甚至还打算制造战功,获取民心后再行那明帝之事……你会怎么看? 若是再拖下去,怕是没有人能再阻止他了。 容恨水的消息其实早在孟岐山发现不对时就已经传到了萧锦那里,甚至更早,在夏衍进入陀兰镇之前,这位曾经在漠北待了多年的容家人就已经远远的把触手伸了过来。 其实萧锦一直不太明白,以容恨水的能耐,为何一定要等到将容晴送入宫中之后才赶回来?若是早早的就夺回容家,岂会沦落到将女儿都赔上的地步? 以萧锦自身来看,这种需要寻求一个光明正大回到容家的机会其实完全不必要。 但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总有些人认为名正言顺比什么都重要,越是缺少的,就越要在某个地方拼了命的补回来。 陀兰镇。 先是有孟岐山打听回来消息,秦端原本也对夏衍压根没留下什么好印象,其实在思维简单粗暴的秦大公子眼中……但凡是他那渣父亲支持的,那么就一定是他反对的! 更别说他虽然同萧锦交好,但实际上同夏望之的关系也不差,也正是因为如此,对于对夏望之的皇位以及对萧锦均是虎视眈眈的夏衍,就连向来在脂粉堆里打滚的秦大公子也要恶狠狠地“啐”上一口方才作罢。 至于夏衍的消息,走容恨水甚至是秦家自身的渠道其实都是行不通的,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消息只能走宝庆楼的渠道。 这也是为什么萧锦看到那张花笺的时候表情如此纠结。 ……秦端这也实在是太不讲究了! 这厢消息虽然递给了萧锦,容恨水的势力也已经交给了秦端,但归根到底是别人的人,用起来既不放心也不顺手。 秦端让他们这段时间多对匈奴的动向加以监控,果然发现匈奴较之前些日子有些疲软,压根不像是往年的最后一战前战意熊熊的景象。 果然这里头有蹊跷。 反倒是孟岐山,夜夜盯着漠北的地形沙盘直到天明,手中写写画画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秦端不死心凑过去看,立时便被像赶苍蝇一般赶开了,登时自尊心大为受挫,发誓再也不看这小兔崽子的东西! 就在两个人险些又要干上一架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来客意外到访了。 为了不引起注意,夏衍来的时候只带了随身的侍卫,其余一应碍事的统统都没带,这样一来,在门外头敲了半天也没人应,眼见得王爷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最后还是侍卫咬咬牙,下定狠心之下一把推开了门! 两人在里头吵得激烈,就连夏衍进来的通报都没听见,也亏得夏衍涵养好,一进门刚露出一个笑脸,险些被横飞的沙盘旗砸中脸,沙盘旗为了插得稳固,下头都是一根根尖锐的钢钉,闪着令人齿寒的光。 跟在后头的侍卫吓得魂飞魄散,当先将那旗子挥开,怒喝道,“大胆,竟敢行刺王爷!” 这一喝才让正鸡飞狗跳的秦端和孟岐山发现了来人,孟岐山在先前那场合下偷窥过人家,自然不算太自在。 而秦端则是早就和夏衍熟得不能再熟,见状忙不迭朝着小兔崽子的膝盖踹了一脚让他跪下行礼,顺带还按着他脑袋磕了几个响头公报私仇之后,这才故意诧异道,“哟,今儿个是哪阵风把王爷您给吹来了?” 有了这样一个开头,就算是再端着也端着不起来了。 夏衍简直有些哭笑不得,他在外头向来是温和大度的神仙中人模样,此时自然也不便和秦端计较,挥了挥手示意侍卫退下。 “从本王到陀兰镇以来就还没有单独和秦公子见过面,想来大战在即,还是要和故人叙叙旧才能安心。” 若是秦端不知道孟岐山打的小报告的话,说不得还当真被他忽悠了。 什么不能安心,怕是现在你迫不及待地想要打开城门大战一场制造一个大胜的局面,这才好为你的识人之明,奉天命之意打开场面才对,如何会此时竟然还会假模假样的过来寻求所谓的安心? 恐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才是。 呸呸,谁才是鸡! 夏衍向来行事周密,他说是过来叙旧就当真是做足了一副叙旧的模样,连酒菜都命人准备好了带来,只待一声令下立刻上桌,连给身为主人的秦端推脱的余地都没留下。 “自京城一别,倒是有许久不曾坐在一起喝过酒了。” 秦端在心中暗暗纳罕,您和我喝酒?这是喝的哪门子的酒?本公子怎么不记得哪场花酒上有您老人家的清风朗月身影? 面上却还是一副心心念念的模样,“的确如此,到了漠北之后倒是分外思念京城的风物,不知王爷可也有同感?” 夏衍微微一笑,“思念自然是有的,不过比起风物,怕是更思念人才是。” 孟岐山立在一旁,和秦端一起面无表情的瞧着桌上的酒菜,秦端是内心波涛汹涌,孟岐山是内心心潮起伏。 心中同声道:不要脸! 这俩齐齐都是一副面瘫模样,夏衍反倒笑了,“怎么不吃?” 这场所谓的叙旧酒就在这等古怪的情形下拉开了序幕。 第109章 不知死活 酒过三巡,夏衍看似无意地瞧了一直站在一旁的孟岐山一眼。 “这就是那位先前在刘将军那场仗时智计多变,从而救了我大夏三千精兵的那个小厮?” 戏肉来了。 秦端登时打起精神,准备迎战! 秦大公子炸起浑身的毛,露出一个假笑道,“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他小孩子家家的,懂个什么。” 夏衍却反而笑了,“十五六岁,倒也不小了,秦公子可是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混迹于京城的秦楼楚馆,若是说到得美人心的能耐,怕是京城无人能出其右。” 即便秦端脸皮再厚,此时也不禁有些微微发红,轻咳一声道,“好汉不提当年勇。” 顿时,一道火辣辣的目光从后投来,烫得秦端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夏衍自然将这一幕看在眼中,他笑意更深,“所谓英雄出少年,这位小……” 以他的身份,着实说不出小兄弟这几个字,秦端纠结了片刻,还是善解人意道,“孟岐山。” 夏衍顿时松了口气,笑眯眯道,“孟岐山,眼下大战在即,正是为了我大夏子民一展身手的时候,你可愿意加入定西军,为天子效力?” 秦端登时暗叫不好,哪有这么明目张胆挖人挖到他面前来的,真当他是死人不成! “王爷……”秦端拼着脸皮不要,腆着脸皮道,“您这要是把我的人给挖走了,那我可就玩不下去了。” 他轻咳一声,故意暧昧道,“您也知道,我身边须臾离不得人,这孩子虽然年纪小,可正是个知情知趣的……” 知情知趣到把行军旗乱扔?夏衍笑眯眯地看着秦端睁着眼睛说瞎话,顺便再瞧着孟岐山的脸色从红转白,再从白转青。 而秦端依旧在不知死活的喋喋不休……啧。 在秦大公子说到小厮身娇体柔易推倒的时候,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孟岐山终于按捺不住,瞪着秦端上前一步。 “启禀王爷,草民孟岐山愿加入定西军!” 正在喋喋不休的秦端登时像被人捏住了脖子,瞪着眼睛转头看向孟岐山,这小兔崽子时活腻歪了不成! 万一……万一在战场了见了阎王爷他该怎么跟萧锦交代? 就好端端跟在他身边不行么! 不管秦端心中如何暴跳如雷,孟岐山依旧做出了自己的承诺,可他说的也很清楚,是加入定西军,而非效忠。 秦大公子焦虑许久,总算还是心酸的承认了这个现实……金麟岂是池中物,这小兔崽子虽然不像话,可把他拘在身边,留得了一时,还能留得了一世? 有的人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的。 夏衍如何听不出这内里的关节,他心中虽然有不快,可却也不会表现在脸上。 “既然如此,那届时便由你带领一支小队,可不要让本王失望。” “王爷……” 秦端还想说什么,却被夏衍似笑非笑的一眼给堵了回去,只得咬了咬牙,睁着眼睛说瞎话道,“能被王爷看上,是这小子的福气。” 孟岐山:“……” 待到夏衍走后,一直压着火的秦端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小声怒道,“你是蠢的么,刚才为什么不拒绝?” 孟岐山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道,“你先前不是一直嫌我跟在身边碍事,怎么眼下却又这么说话?” “果然是善变的男人。” 秦端登时被他气了个仰倒,自我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才险险把想掐死这小子的想法给压了下去。 不过斗嘴归斗嘴,夏衍为什么突然来让孟岐山作为小队长上战场,这里头若是当真说起来,古怪可就大了。 若是先前不知道夏衍和匈奴暗中有协定,此次不过是去捡捡功勋,捞捞军功,说不定这两人当下还真得忐忑一番。可眼下明摆着的就是送上门的大餐,夏衍为何又要让秦端来分一杯羹? 秦端可不会相信夏衍有这般好心,更别说他是出了名的和秦家不对付,这把孟岐山捞过去,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孟岐山见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出言安慰道,“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说不定只是安乐王顺手做个顺水人情,也好收买一下你哥哥……连带着安慰一下你?” 小兔崽子,你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呢! 秦大公子心中默默的掀翻了一排桌子。 不过孟岐山这话倒是提醒了秦端,他对孟岐山正色道,“你在这里不要出去,我去去就回来。” 小狼崽儿有些奇怪,但想到明天当真要领着自己的一小队人马上战场,登时打骨子里热血就开始沸腾了起来,那还有精神搭理秦端,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即就迫不及待地一头钻进了沙盘中,开始对明天的可能情况进行推演。 原本还打算去为孟岐山一讨公道的秦大公子忽然有了种微妙的青楼恩客上完就穿上裤子走人的凄凉感。 本公子这都是为了谁啊小兔崽子! 见孟岐山演算得专心,秦端带着一肚子气出了门,震天的一声关门巨响都没将少年从演算的狂热中惊醒。 如果秦端对地形再熟悉一点,对战阵更清楚一些,他再看上一炷香的功夫,说不定就能看出这里头的真正微妙之处。 针对着匈奴主将的一个小型偷袭布局,正在缓缓成形。 这其实可以说的上是秦端第一次去找这位多年不见的兄长,秦之言是这一代秦家子弟中异常声名不显的一位,若非秦端耳聪目明,打听到这位在定西军中一直在基层摸爬滚打的乃是正儿八经的秦家嫡系子弟,说不定还当真以为不过是哪家远房亲戚找了关系被发配来了这破落地方。 真正的世家子,有几个能在艰苦的漠北一待上十年? 秦之言见到秦端的到来并不意外,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进门前也不知道打个招呼,明日就要开战了,难道不知道我这里是军机重处,严禁闲人进出? 常年在漠北生活,风沙将这位曾经世家子的五官打磨的有了些许沧桑的痕迹,不过这若是落在京城那群待嫁少女的眼中,说不定还能成为添了几分男人味的加分之处。 不过对于秦大公子而言,这就是个妥妥的大老粗。 秦端瞧着他那收拢卷宗的动作就来气,“闲人”二字更是火上浇油,秦大公子故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走到秦之言排兵布阵的沙盘前,“你收啊,我倒要看看这么大个沙盘你怎么收,本公子就算看了又能怎么样?” 秦之言淡淡看了他一眼,完全没有将那沙盘收起来的意思,“你若是看得懂,尽管看便是。” 秦端:“……” 众人皆知秦端不过是借了机会过来镀镀金的,至于军事战略自然是一概不知,也正是因为如此,秦之言才会如此放心的任他去看。 “不过你身边那个小厮跟着你倒是可惜了,”秦之言丝毫没有从族弟身边挖人的愧疚感,他的语气之随意,倒像是这不过是一盘极易取得的菜一般,根本用不着费什么心,更不用说问问菜乐意不乐意。 秦端登时不悦道,“你明知道他是我身边的人……为什么要让安乐王将他要了去当小队长?” 秦之言轻轻笑了一声,“还不算太笨。” 秦端和秦之言并没有打过交道,之前也不过是道听途说,兼之秦之言自接掌定西军后一直在城中龟缩不出,也看不出个行事作风,此时看他的行事为人,竟然隐隐有了些猜不透的意味。 孟岐山那小兔崽子看到的东西……到底是有人故意给他看的,还是当真就是如此? “我瞧过了,他天生就是个适合上战场的,在你身边反而是埋没了,”秦之言道,“先前能将大部队从匈奴铁骑中救出,恐怕他才是真正的军师,至于你,不过是个幌子。” “若非是他,恐怕这帮大夏军队都得全军覆没,从这点上来说,就值得我保他。” 你保他什么?难不成还打算分他兵力? 秦之言仿佛看透了他所想,只是淡淡道,“我行事做人,无愧于心便是,这少年若是跟了你不过是个小厮,不过从你竟然肯救他来看,倒是应当是个不错的人选。” 秦端反唇相讥道,“你就不怕我使个障眼法?” 秦之言完全不理会他的挑衅,道,“你虽然平日里行事放荡不羁,但看人却还是准的。” 言下之意竟然是秦端想糊弄他完全没有这个能耐。 秦端被气笑了,刚想说什么,却被秦之言止住。 “这次我给他机会,让他当个小队长。” “若他当真是个人才,我会找机会将他提拔上来,若是有真才实学,当我的左膀右臂甚至取而代之都不是问题。” “区区一个匈奴,竟然也敢在大夏耀武扬威,实乃奇耻大辱!” 这话里隐隐透出了些别样的意思,秦端沉默了片刻,“可别把人给我弄死了。” “放心。” 第110章 热血沸腾 秦端自然是不会去上战场的,此人向来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上战场只会添乱。索性留在陀兰镇,还能美其名曰挂上一个居中策应的名号,可但凡是那几日进进出出的人都能看见,自家原本应当优哉游哉的粮草军需官分明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好像被什么给偷了魂去。 明明前几日就已经将粮草一应调应都安排了个妥妥当当,这次有了安乐王在,兼之又有先前那一番足以令人热血沸腾的动员,所有人的积极性都被调动了起来,更别说之前一直都被认为是酒囊饭袋的秦之言竟然也是个有真本事的,手下的好几个刺头武将都已经不知何时被他换的换,收买的收买,至少用起来还算是服帖。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众人眼中此时不过等着好消息传回来便是,这位秦大人又在跟家里的小娘们一般对着外边不回家的大老爷们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却又是怎么回事? 匈奴和夏衍既然之前已经有了勾结,而这场战争说起来也不过是为了让夏衍立下军功好得人心罢了。但立下军功虽然是立下军功,匈奴人也不傻,他们本来人就不多,这么多年来横行霸道全靠一支匈奴铁骑,岂会这么傻乎乎的将大老本掏出来任人鱼肉? 就算是要给盟友提供人手,那自然也要是在屠杀大夏本身的子民的前提下。 匈奴作战本就是以机动为主,罕少有硬攻城池的,他们要的是劫掠而非占领,也正是因为如此,从大战一开始匈奴便开始且战且退,倒像是有些不敌大夏军队的勇武。 这倒是让不少人心中都犯了嘀咕,这匈奴人向来都如狼似虎的,怎么今儿个瞧着却是这么不中用? 老兵自然是心中暗自打起了小九九,打算悄悄往队伍后头退,离陀兰镇越远,他们就越好找个机会悄悄逃了,也省得离陀兰镇太近,好不容易抽空退到队伍后头,却被城墙上飞下来杜绝逃兵的冷箭给射成了只活刺猬。 哪个脑子里有包的才会真将自己小命拿出来拼!大家出来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哪犯得着这么拼命? 新兵却还傻乎乎的以为这是匈奴人被他们吓到了,一个个简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气势汹汹地就朝着前阵冲,拖都拖不住。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冲出去没多远,整个战阵就分成了两个微妙的前后方队,前面的都是新兵,玩了命的嗷嗷往前冲,后边的全是老兵,个个贼眉鼠眼抽空想逃。 而不巧孟歧山,就是那堆新兵里头的。 秦大公子虽然不上战场,可在城墙上看看倒是没什么关系的。他就这么眼睁睁瞅着小兔崽子像一只脱了缰的野狗一般跟着新兵冲了出去,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在这焦急的心情中过了两天,大部队已经连影子都瞧不见了,传回来的军报中也只说匈奴一直在溃逃,大军一直在追逐。 双方部队都处在不断的移动中,根本没有个确切的位置,就连旁边重镇派来军队打着赶来支援的旗号实则是想分一杯羹都没找到人。 可见这里头水之深。 这一追便是小半个月。 夏衍自然不会亲身上阵,他在这城中这段时间也是分外活跃,大军虽然出城了,可守将究竟还在。 不得不说,天家的人终究是天家的人,竟然就在夏衍到陀兰镇这么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之内,周围的几个重镇的将领都已经前来拜会,甚至似乎都对夏衍印象不错。 这其实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夏望之辛辛苦苦组织的这一场大战,到了末了结果却被夏衍捡了个便宜,秦端几乎可以看到,待到这次大胜归来,夏衍的人望将在定西军中提升到怎样的地步。 说起来家国大义谁都能冠冕堂皇,可这归根到底都是上面人的游戏,对于那些最低等的兵卒,所谓的不过是多拿点军饷吃饱饭,完了能留条命回家买块地娶个媳妇。 有命有钱,这才是关键。 不过这些都不是秦端所关注的。 秦之言之前既然已经和秦端开诚布公的谈过一次,那么再行事起来自然是比先前更为放肆,休提孟歧山本来就是个人才。 再加上说到同匈奴假打,可再假打却也还是要有个样子,秦之言压根不想按照夏衍那样同匈奴虚以委蛇,他在定西军中近十年,早就看够了匈奴的残暴血腥,心中早已对之恨之入骨,又怎会不想着把这群畜生给根除干净! 也正是因为如此,有了孟歧山这员猛将,这厢便有秦之言在前头为他挡枪,那厢便有孟歧山带着他的人马悄无声息的去偷袭匈奴。 可这事一次两次还好,匈奴人还能忍,但是他们的匈奴铁骑一次两次被人偷袭,甚至还次次成功,这等战损可就不包含在他们先前同夏衍谈好的范围之内了! 夏衍自然得到了消息,从陀兰镇中亲自传来意思,让孟歧山踏实行事,切勿贪功冒进,被匈奴趁了机会。 有这种情形也在秦之言的意料当中,毕竟秦家人个个都是人精,自然知道这位安乐王究竟有多么不安乐。 可他偏偏还要假模假样的含糊其辞,还要打着为孟歧山好的名义。因为按照夏衍的性子,是断断不会给人留下话柄的。 可这,同样也给了人暗箱操作的机会。 秦家兄弟难得的达成了一致,秦端对内尽量拖延夏衍,秦之言对外尽量为孟歧山创造机会。 只要孟歧山的人望能够尽快的上去,他们也能尽快的给他更多的兵力,当然,秦之言只是为了让工具更趁手,但这却意外的符合了秦端和萧锦的意思。 孟歧山这把利刃,非得在战场上淬了血才能展现出真正的锋芒。 孟歧山并没有辜负他们的信任。 此人最擅长的乃是奇兵和绝地反击,也正是因为如此,秦之言也索性放开手让他去随心所欲的展现其诡谲的作战思路。 随着匈奴那边的战损越报越大,夏衍那边的催促也越来越急,而随着孟歧山的军功越来越重,跟着的兵士越来越齐心,他身边的整团军力都已经隐隐成为了一个利益共同体的时候,这才是真正最坚不可摧的时候。 毕竟眼下定西军谁不知道,新来的那个孟歧山,不但人能打,就连手下跟着的也都是一等一的真汉子! 有军功,有武力,有能耐,在军队里谁不想多挣点军功换点军饷好早些回乡老婆孩子热炕头?加上秦之言似乎已经铁了心要扶植孟歧山,给他身边的配置都是最好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也让孟歧山身边短时间内便聚拢了不少人。 而孟歧山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他做出了一件近乎震惊了整个朝野的大事。 行刺匈奴左贤王。 在追逐战进行了将近一个月的时候,无论是匈奴还是大夏军队其实都已经疲倦了。 孟歧山带领的队伍也从先前的十人小队扩展到后来的百人小队,秦之言毕竟不敢做的太过分,明目张胆的违抗夏衍的命令。 可是在他的职权范围内给孟歧山提供最好的东西,那却不成问题。 孟歧山这只百人小队已经可以说是定西军中最为精锐的存在,秦之言在他身上也可谓是下了血本。 虽然百人小队看起来不多,但若是孟歧山需要,秦之言随时可以调动另一只小队配合他行动。 这一下,先前孟歧山一直在军帐中沙盘上演算的偷袭战终于在这段时间这支小队的有意偷袭堵截之下,成为了现实。 眼下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就算是精力充沛的匈奴铁骑,这接连一个月的被骚扰下来也有些疲倦了,毕竟身边总有只烦人的蚊子却无论如何也打不死……就算是和那个安乐王缔结了协议却也让人忍不住牙痒痒。 今日他们走了足足五十里,想来那只烦人的蚊子应该没那么快追上来……正是因为如此,今夜匈奴的守卫较之平日都松懈了不少。 不远处,沙堆后冒出了几颗满是沙土的光脑袋,在夜色的笼罩下和周围的环境浑然一体。 他这只小队虽然人不多,可个个都是精兵强将。 “头,上不上?”一个面上有条疤的大兵靠过来,一开口全是一股子旱烟味。 孟歧山听到那个称呼就有些皱眉,这帮子兵虽然能耐是能耐,但是个顶个的兵痞劲足得很,这也是时间太短,不然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不可。 “闭嘴,再等等。”孟歧山顿了顿,呵斥一声,“王麻子,烟瘾忍忍,别让我一会瞧见你偷偷抽烟,军法处置!” 那被叫做王麻子的大兵垂头丧气的下去了。 孟歧山一直趴在沙堆上,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他身后的将士也跟他一样,所有人都知道今晚一定会干一票大的,想起能宰了平日里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匈奴人,一个个简直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拿着武器冲下去! 一班哨兵换岗了,另一班还没过来。 孟歧山跟了匈奴这么久,早就对他们的换岗时间一清二楚,见状眼前登时一亮,带上十个最为能耐的,其余人统统在外头策应。 竟然就这么胆大包天的摸了进去!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中军营内的秦之言只是放下手中的军报,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意。 “知道了。” 第111章 岂有此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什么?” 秦端原本正喝着茶,闻言登时一口喷了出来,“你说孟岐山竟然带着一队人马摸到匈奴大本营里去了!” 下面跪着的人冷不防被他喷了一头一脸的水,却又不好发作,只能低声下气的回答道,“正是,孟小军爷带着人趁着夜深匈奴防备松懈摸了进去,虽然没能杀了匈奴左贤王,可却也让他受了重伤,眼下匈奴正大乱,孟小军爷带着人身后缀了一长串匈奴骑兵,正红着眼跟在后面喊打喊杀呢。” 秦端只觉得胸腔里一颗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外边就没人接应?他不是手里带着上百号人么?” “都在外围接应,”那人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真心实意的赞道,“孟小军爷真是条汉子,他行刺匈奴统领后为了不将匈奴的怒火直接引回陀兰镇,保护镇上百姓,竟然就这么一支队伍拖着匈奴铁骑朝外跑了!” 秦端闻言登时眼前一黑,暗骂这小兔崽子个人英雄主义实在太严重,立了这么大的功劳还不赶紧回来,还在那瞎绕个什么圈子? 他心情不佳,瞧着面前的人自然更为不快,冷哼一声,“连孟岐山都知道将匈奴朝外领,不至于带回来荼毒百姓,那你现在还在这做什么?” 那人原本正说的兴起,他好不容易讨了这么个讨喜的差使,特意来向来出手大方的秦大公子面前邀赏,可冷不防竟然被问了这么一句,登时傻乎乎的张大了嘴,“啊?” “我说,你现在还不赶紧着人带出去接应他,还在这发的什么蠢!” 他最后一句话语气骤然转严厉,那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天才屁滚尿流地应道,“消、消息已经传到秦将军那里了,只要军令一下,弟兄们马上出去营救!” “还不快滚!”秦端见着他这模样心情越发不佳,登时怒道。 那人没吃着羊肉反而惹了一身臊,张着嘴愣了好一会,见当真没了赏,最后只能垂头丧气暗骂晦气的走了。 这厢秦端像笼子里的困兽一般来回转了好几圈,最后总算下了决心,可他刚打算推开门,门却自动开了。 他打算去找的那个人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秦端先是一愣,随即想到正是此人的所作所为导致了现下的场景,登时怒道,“你还有脸过来!” 秦之言微微挑眉,“又不是我让他去行刺匈奴左贤王,也不是我让他逞英雄不肯回来,你这样对着我发脾气,和迁怒的女人又有什么区别?” 单单这一句话就将秦端堵了个干净彻底底儿掉。 秦大公子沉默片刻,冷笑一声道,“我房里的沙盘你应该见过吧,如果不是知道他从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心思,你会放他上战场甚至还特意给他一支精兵让他带?” “说到底想的不过就是找个冤大头罢了!” 秦之言微微有些诧异,“你看得懂沙盘?” 他随即似乎察觉到自己所言的欠妥,笑了笑道,“倒是小看了你,你既然知道我一开始打着的就是这个主意,甚至还在中军帐内特意看了我的沙盘,若要说起来,恐怕你自己最开始对这也是抱着赞成的态度,现在为何要来指责我?” 秦端挑了挑眉,“我只说答应你让他上战场,可没说让你既拿他当靶子又拿他当诱饵,他那外头设下的百人埋伏是你调走的吧?” “用这样的手段逼他不得不按照你的计划来,当真下作!” 容恨水的人毕竟不是废物,若要说起来,秦端得到消息的速度较之秦之言说不定还快上一步,自然知道压根不是所谓的传话之人说的孟岐山个人英雄主义不将人往陀兰镇带,而是早就和秦之言约好,将因暴怒而失去理智的匈奴铁骑朝着早已设下的埋伏圈处引,争取毕其功于一役! 也正是因为如此,秦端对于刚才那个来他面前信口开河还分明是奉了秦之言意思的传话人如何会有半分好感? 不拿棒子叉了出去已经算是留了颜面! 秦之言倒是丝毫不生气,或者说,他对于自己的举动被秦端揭穿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所谓兵不厌诈,”秦之言坦然道,“孟岐山毕竟还是仗打得太少,之前我和他提过这个计划,他还在犹豫,不过这孩子倒是有一腔血勇,只要逼一逼,他绝对能做得比我想象的更好。” 秦端几乎被他这恬不知耻的坦然气笑了,“这哪里是所谓的一腔血勇,明明是被逼上梁山!” “你把他外边接应的人都撤走了,让他身后缀着一群匈奴疯狗好不容易逃出来,结果外头半个自家兄弟都没一个,边骂着娘边玩命还要朝着你定的狗屁计划走,你他妈还是不是人!” 秦端难得的暴粗口倒是让秦之言有些意外,他皱了皱眉道,“你去和那些兵痞子学这个做什么?你那小厮我自有安排,你就不用操心了。” 秦端终于忍无可忍,上前一把揪住秦之言的衣领怒道,“秦之言你给老子听着,要是孟岐山这次真被你弄死了,你就等着偿命吧!” “那孟岐山是什么人?”秦之言从里面听出来了不妥,“谁安排在你身边的不成?” “我去打听过,不过是你好心救下的人命,怎么看起来,倒像是身后有贵人?” 秦端看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冷笑一声,“这可是个天生的将才,若是就这么折在你手里,你就是整个大夏的罪人。” “我给你把话放在这,他现在能一支孤军去重伤匈奴左贤王,待到他成年后能做到的更是远超乎你的想象。” “你是愿意做一辈子的将军,还是愿意封侯?” 秦之言看了他片刻,忽然嗤笑一声,“差点被你煽动了,不过看在你这么紧张孟岐山的份上,不妨告诉你。” “这次绝对不是让他去送死,而是有一桩天大的功劳要给他。” 秦端才不会相信有这档子从天而降的好事,他细细看着秦之言的神情,后者神色坦然,一副行事绝无私心的模样。 “那你倒是说说,何谓天大的功劳?” “全歼追出去的匈奴铁骑,你觉得这份功劳如何?” 看着秦之言的笑容,秦端忽然打心底里浮出了一股寒意,但随即取而代之的则是雀跃,毕竟没有谁不愿意对嚣张跋扈的外族来一次狠狠的打击,最好打得他们伤筋断骨! 他们站着的是大夏的土地,背后保护的是大夏的子民! 他们终究都是秦家的人,骨子里流着的都是一样的血。 不过秦之言虽然这么说,秦端心中对此却依然存在着疑虑,毕竟夏衍早先是和匈奴达成了协议,这才有匈奴和他们玩一般你追我赶将近一个月近乎游戏般的追逐战。 可这样一来,先是有匈奴左贤王被刺,再有追出去的铁骑被全歼,夏衍这次下了多大的本钱,恐怕和匈奴剩下的那点情面也要被撕破得一干二净。 而若是匈奴恼羞成怒,将夏衍与之勾结的消息传出去,那还不知道将会变成怎样的伤筋动骨。 大名鼎鼎的安乐王将会如何应对这种飞来横祸? 他很是期待。 孟岐山带着人兜了一个天大的圈子,将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匈奴铁骑带入了秦之言早已设好的包围圈。 自家的左贤王被刺,向来嚣张惯了的匈奴如同炸了窝的马蜂,一个个愤怒无比,一窝蜂般冲出来,甚至连思考都来不及,只知道朝着前头那几个不怕死的王八羔子追过去。 竟然敢行刺他们的左贤王,不想活了不成! 终究还是有人是清醒的,可在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近似于狂热的愤怒情绪当中的时候,没有任何能被劝阻的可能,所有剩下的都只有仇恨。 更何况不就是几只小蚊子,打死了就好,就这样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但凡是跟着冲出去的匈奴铁骑发现他们有追丢了的征兆的时候,那帮烦人的蚊子又会在前面冒出个头,就那么几个人,不杀了不足以挽回匈奴的颜面! 也正是因为此,当他们被引入一处狭窄的山谷,前后两头都被死死堵住,从两边的山上丢下来无数的巨石,将他们同马活生生砸成一团血肉模糊的烂泥的时候,他们这才想起,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坠马关。 定西华宜曾借此除掉匈奴铁骑精锐,不想多年后,又有他的后人使用了相同的伎俩,再一次将不可一世的匈奴铁骑送上了绝路。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秦之言半个活口都没留下,甚至连带回陀兰镇审问的惯例程序都没有,几乎是在抓到侥幸从巨石的碾压中活下来的战俘当场,就这么砍瓜切菜般一个个杀了个干净。 秦端闻言却只是冷笑,这恐怕也是为了封住夏衍的嘴,毕竟秦之言还是靠着夏衍上的位,眼下虽然拆台已经落到了实处,可还是能勉强推到孟岐山头上,他又怎么会傻到给夏衍留下任何可能的话柄,从而把他自己也一并拉下水? 别欺负他见识短浅,这次杀了的人里可有半个匈奴贵族抑或是头领?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孟小军爷,咳咳,因为喊统领么小兔崽子还不够格,加上年纪又小脸又嫩,这帮子军痞就拿着军爷来调侃他啦~ 第112章 众生百态 消息传回京城后,登时激起了轩然大波。 向来不可一世的匈奴铁骑竟然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身上载了个大跟头,甚至还听说连左贤王都受了重伤…… 如此惊天喜讯,就连朝上的朝臣们都有些按捺不住。 那些早将族人送往定西军中的此时自然是喜笑颜开,而那些不幸选错了方向送去关东军的当然是捶胸顿足,还有的就是那些对启用秦之言这等无名之辈说风凉话的,此时恨不得缝上自己那张嘴。 总而言之,众生百态。 这一下,先前萧家和刘家被一块打压的风向一时间又为之一转,刘家固然是被批判得狗血淋头,连带着重惩刘钦瑞的请愿也接连出现……可先前被定义为一力促成此事的萧家却面临了一个尴尬的处境,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对他们做出判断,就这么被暂且搁置,企图不了了之。 但是随着这大捷而来的,还有另一个微妙的消息,安乐王在陀兰镇亲自督导大战。 虽然说大夏没有王爷不能上战场的规矩,可眼下夏望之压根就没有下过什么劳什子的让夏衍去漠北边境督战的旨意,而且安乐王离京打着的可是替皇兄查看风土人情的名义,这怎么一转眼就跑去了西北? 还取得了那么大个胜仗! 原本这胜利是可以很简单粗暴的直接对将士以及主将进行赏赐,噢还有那个立下奇功的小将。 可这突然冒出来个夏衍又是怎么回事? 已经是个安乐王了,还打算要封他些什么?而且在陀兰镇还偏偏就属他官职最大,这仗也明明白白是在他到达陀兰镇之后才开始打的,这封赏无论如何都避不开他。 但这若是深究起来,说是功高盖主其实勉强也能靠边……更别说,夏衍可还有个一直都不安分的太后亲娘。 这厢京城还在一团乱账,那边夏衍才好好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打掉牙还得往肚里咽。 匈奴说好了和大夏军队不过是走走过场,可谁料竟然就这么被狠狠坑了一笔,非但左贤王受了重伤不算,连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匈奴骑兵都遭了大难,一个个连人带马都被砸成了肉饼,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还恰恰是在前朝华宜用过相同招数的坠马关! 这若是说不是故意为之,就算是砍了他们的头他们都不相信! 夏衍简直焦头烂额,一边要应对来自于夏望之及朝中诸臣的伴随着各种怀疑的“赏赐”,另一方面还要安抚遭了大难的匈奴盟友。 匈奴向来视大夏为软弱可欺的粽子,此时竟然栽了这么大个跟头,就算是夏衍说得天花乱坠却也完全不能忍! 若说是先前围城不过是做做样子,那么接下来陀兰镇即将迎来这数十年来最大的一场夹杂着熊熊怒火的匈奴反扑! 这样一来,真正在京城替夏衍居中策应的宋翎则陷入了完全的被动。 先前让夏衍去陀兰镇不过是想混个不大不小的军功,名义是假,意在定西军才是真,可眼下看起来,选中的秦之言似乎根本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软弱好欺。 反倒是一条披着羊皮的狼。 夏衍这一下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如果说先前宋翎还能借着安乐王的威风来对他们加以敲打的话,那么在此次立下巨大战功的秦家则已经完全有了挑三拣四的权力。 而这权力还是拜夏衍亲手所赐,这叫他们如何不咬牙欲碎? 不过眼下夏望之和夏衍这对兄弟心中怎么想萧锦不知道,她知道的是,孟岐山果然如同历史一般,在战场上绽放了他应有的光芒。 但与之带来的问题则是,太后也发现了夏衍面临的窘境,为了替夏衍拉开一些注意力,这只老虔婆又要开始有新的招数了。 自古以来功高盖主都是大忌,而太后先前同样是不赞成夏望之上战场的主力,可眼下夏衍却不声不响的去了漠北。 若是夏望之真的上了心,那么这绝对可以往下好好抓一抓夏衍的小辫子。 若是上一世夏望之全然不管事的情况下,那么夏衍就算是到了前线,那么说不得夏望之还要赞一句皇弟果然是替朕分忧解难,但这辈子在明摆着夏望之打算开疆拓土的情况下,夏衍还行那同样的事,那么招来的必然会是天子的猜疑。 在这等情况下,萧锦在尚未迎来太后的新招数的情况下,反而迎来了这段时间一直在朝上忙碌的夏望之。 元沐宫。 夏望之这段时间看起来也消瘦了不少,但因为远离酒色,反倒是看起来显得更精神,和上辈子的颓唐模样压根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说夏望之一直心怀大志,那么上辈子究竟是因为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变得行事昏庸,黑白不分,甚至还打算将萧家钉上耻辱柱? ……不过他现在似乎也一直没放弃跟萧家作对就是了。 “阿锦,”夏望之上来一句就把萧锦吓了一跳,这一位今儿个究竟是上哪抹了满嘴的蜜,一看就是有求于人的模样! 萧锦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请皇上注意礼节。” 夏望之心情似乎甚佳,闻言也不过哈哈一笑,“定西军打了大胜仗,朕高兴!” 萧锦凉凉道,“臣妾也很高兴。” “那个出了奇兵的孟岐山倒当真是员福将!”夏望之笑眯眯道,“朕打算重重的封赏他,皇后以为如何?” 萧锦暗叫不好,上辈子孟岐山是因为受了各种打压,着实无人扶植后才最后投靠的她,眼下她手中虽然拿住了替孟岐山母亲治病的恩情,可若是眼下就让夏望之直接收买了去,那才叫真正的少年得志,她之前的那点恩情岂能比得上天子的善用之恩? 挖人挖到她头上来了,这还了得! “如果朕没记错,那孟岐山好像还当过皇后的马夫,”夏望之道,“皇后身边果然是卧虎藏龙,连个马夫都是将才,当真是让朕意外。” 萧锦面无表情道,“皇上谬赞了,不过是凑巧罢了。” “将才可不易得,”夏望之的话中总带着某些让萧锦觉得不安的意味,“这样的一个将才,以前不过是京城四处浪荡的混子,却突然间撞了大运被贵人救了母亲不算,还连带着得了踏雪的青眼替皇后照顾爱马,更有秦端带他上战场,接着便爆发出了惊人的将才天赋……” “朕是应当说萧阁老慧眼识珠,还是应当说朕的皇后走运?” “皇上究竟想说什么?”萧锦正色看向夏望之,“不必这么绕圈子了。” 孟岐山一事的确是有些匆忙,因为打仗一事已经迫在眉睫,而萧锦又迫不及待地想让他早日上战场得回昔日的荣光,却不想因为太过耀眼,早早就被旁人盯上了。 果然夏望之手中的西厂还是不容小觑……那么这样说来,之前到底有多少她的行事已经落在了夏望之手里? 眼下这位,可是打算过来算账的? “皇后,”夏望之却忽然笑了,“朕只是想问,为什么你突然变了?” 萧锦登时警惕心大起,“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之前你一直循规蹈矩,事事堪称楷模,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你开始有了自己的私心呢?” 夏望之似乎并不需要萧锦的答复,他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先前的你不过像一尊摆在家中的人偶,虽然皮相还算美艳,却也同旁的没什么区别,可为何突然间变得有了野心,有了自己的谋划,而你却还没有自己的孩子。” “阿锦,”夏望之的声音轻柔如情人的低语,“你能不能告诉朕,你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你究竟打算要什么?” 萧锦心中骤然一紧,夏望之果然什么都知道! “臣妾身为皇后,不过在做自己应尽的义务罢了。”萧锦抬起眼,不闪不避的和夏望之对视,“至于其他的,臣妾向来行事如此,想来是皇上这些日子瞧政事瞧得多了,也就注意到了臣妾的行事,自然便有了旁的揣测。” “倒是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夏望之轻描淡写道,但那眼中的神色却让萧锦有些看不懂。 甚至隐约有了些上辈子最后夏望之眼中的意味。 “你知不知道,朕从来没有想过要你死。”夏望之似乎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他伸手摸上萧锦的脸颊,动作轻柔。 “你当年要嫁给朕,朕其实还是很高兴的,虽然那时候你总是和秦端玩在一处,但你从来不用特殊的眼光看朕……” 皇上您多心了…… “可是为什么,你要背着朕做那些朕不喜欢的事呢?”夏望之看着萧锦,突然叹了口气,“你若是不姓萧,那该有多好?” “不不,你若是不姓萧,恐怕也不是今日的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隐隐有了点爽文的赶脚了呢,骄傲脸(快住口! 第113章 千夫所指 夏望之似乎有些疲惫,这段时间以来朝上人人都处在一种奇怪的疲惫并亢奋着的情绪当中,这样的一场群魔乱舞,牵一发而动全身……应该说,朝上任何一个人其实都没有他的压力大。 人家赌上的不过是前程,而他赌上的却是整个国运。 “方才那话你不必往心里去,”夏望之似乎很快就恢复了过来,方才那片刻的情绪泄露不过是萧锦的错觉罢了。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我早就该知道,阿锦,你到现在似乎是只为了自己而活,先前的那些家国大义在你看来不过是狗屁。” “不过能看见这样鲜活的你,我很是欢喜。” “总比在最开始看见你满怀怨愤的嫁给我来的好,如何,”夏望之眯起眼,似乎是有些飘飘然的张开手,“如果我为你打下这一片江山,你可还会后悔当时的选择?” 夏望之这分明不像是喝醉了的模样,他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 从杜若围场上的那只狐狸,到后来对秦端去定西军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接着又是现在……夏望之的每一步举措都让人完全猜不透。 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夏望之未必会在这次的斗争中落下风。 她从未见过夏望之认真,但至少从开始到现在,他却从未在真正意义上落过半点下风,光这一点便极为不易。 夏望之揉了揉眉头,从怀中取出一物扔到萧锦面前,“你看看。” 萧锦定睛一看,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皇上,这是……” 那赫然是夏衍自今年出宫以来在外的全部行踪,安乐王自以为隐秘的行踪竟然全在夏望之的眼皮底下。 而这个心机深沉的男人竟然就这么将计就计,在他那狗胆包天里通外族的皇弟达成协议后渔翁得利,狠狠的坑了夏衍一道! 若他早就拿出这般手腕,这大夏怎会变成上辈子那般民不聊生的景象? 不不,若是他早表露出这般天赋,恐怕活不到成年就已经死在太后的手段之下才对。 “阿锦,你何必装糊涂?”夏望之似乎觉得萧锦的反应很是有趣,他笑了一声,“朕既然敢拿到你面前来,那么自然是相信你的,你也不必做出这幅受惊过度的模样……萧阁老一手养出来的女公子,可不是只用来在后宫中浪费的。” “萧阁老一心只想把你从政局中摘出去,可朕却并不这么认为,”夏望之轻描淡写道,“在朕看来,阿锦你本来也很不甘心吧。” “萧珅一心把你放入后宫内,企图以六宫之主的身份压制保全你,先前还似乎见了点效,我还当真以为你会从此就这么痴呆愚蠢的当好你的六宫楷模,幸而你不曾让我失望。” “若是连六宫之主这个位置都只能拘束了你,阿锦,你要不要来我身边,和我一起……” “皇上,请三思!” 夏望之许下的诺言太为诱人,萧锦却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好,上辈子她之所以身死,绝大多数的原因其实还是要归结于她直接走上前台,代替望帝处理政事之事几乎天下皆知,这次她好不容易才躲在幕后,企图将自己从那些鬼蜮视线中摘出去,可不曾想到,竟然被夏望之以这样一个她无从拒绝的理由再次拉入了大夏那波谲云诡的政局当中去。 每个人都是局中人,都有自己的谋算,都有对他人的毒手,种种阴谋诡计暗算引导共同交织之下,构成了一张缓缓张开的参天大网。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网罩下来,却不知能成为收网人,还是那被捕获的猎物。 夏望之兴致勃勃的拉拢被打断,可他却丝毫不以为忤,“你是聪明人,在后宫中这么久想来你也发现了。” “太后心中从来都只有安乐王,你觉得,若是有一日安乐王登上皇位,或者说你成为夏衍登基的障碍物,你觉得她还会容不容得下你?” 上辈子不就是因为她成了某个人的挡路物所以被近乎胆大包天的射杀在了城墙上?一想起上辈子的遭遇,萧锦只觉得胸腔还在隐隐作痛。 夏望之看见萧锦有些难看的脸色,想当然以为她想起了先前的冷宫遭遇以及太后的所作所为,心中不免有些心寒。 毕竟谁都不是蠢人,虽然太后表面上对萧锦的确很好,但是从这几次的事件中不难看出,在太后心中除了夏衍,其他任何人都是无关紧要。 至于好不好,萧锦王锦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从容嫔的事情中你应当也发现了,”夏望之道,“太后根本不希望朕有任何子嗣出生,作为太后,她行事如此恶毒,难不成还不能看出她究竟心中想的是什么?” 自然是让夏衍登基。虽然太后答应了先帝让夏望之继承皇位,但眼下先帝已死,又正是天下大乱的时候,太后可没答应先帝若是夏望之死了不让夏衍坐上那个宝座。 可这前提都建立在夏望之没有子嗣的基础上,即便子嗣幼小,她也绝对不会让夏衍有以后夏望之的孩子长大了需要还位这等后患存在! 太后索性一了百了,将后宫中但凡受宠一点的女人统统变作了不下蛋的母鸡! 其用心之险恶,可想而知。 “皇上,”萧锦轻轻笑了笑,“您这是在拉拢臣妾,还是在拉拢萧家?” 她这句话一出,果不其然夏望之的表情便有些僵硬,可这僵硬也只是一瞬的功夫,“当然是你。” “朕当年娶你的时候就已经说的很清楚,朕要的是你,和萧家何干?” 不知为何,他这句话一出,萧锦反而有了些微妙的放松。这是从何时起与夏望之隐约建立起的默契? “皇上就这么相信臣妾不会将您所言泄露出去?”萧锦的发言近乎于胆大包天,对夏望之是昭昭然的挑衅,“毕竟臣妾归根到底还是萧阁老的女儿。” “啧……”夏望之却反而笑了起来,“阿锦,你还敢相信萧阁老?” “朕都不敢相信的男人……按照朕来看,你与其相信他,不如相信朕。” “至少在你面前,朕的一切都几乎过了明路,你根本不必去胡思乱想,也不会出现所谓的故意打着为你好的名义而做出压根非你所愿的抉择。” 夏望之从后将萧锦揽在胸前,声音中满是引诱,“阿锦你看,若是你在我身边好好的同我一起看下去,这大夏江山如画,天下一切尽在手中,你的政见也可以得到实施……” 这美景多么美妙,可背后隐藏的却是剧毒。 这天子宝座谁不想要,夏望之为何却又突然会想起选中萧锦? 望帝向来能忍,他既然能容忍夏衍在外这么多年私下行事,看得了那么多年太后的对他的假仁假义。 眼下再来糊弄一个她萧锦,对他而言恐怕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阿锦……”夏望之的声音在耳侧,温柔的近乎叹息,“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呢?” “臣妾不敢。” 夏望之强制性将萧锦的下颔抬起,让她的眼睛直视自己,却失望的从那目光中没有看出半分退缩。 “朕不妨告诉你,若是夏衍登基,你必定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夏望之的声音中带了种温柔而残酷的意味,但内里的意思,却让萧锦根本不愿意去深思。 “皇后,你是真没发现还是一直装作不知道?”夏望之轻声道,“朕那皇弟,可是一直痴恋于你。” “甚至当年在朕准备大婚之前,这位平日里从不对朕提出任何要求,对朕一直都是毕恭毕敬的皇弟,头一次到朕面前对朕提出的请求,竟然就是要朕放弃娶你。” “你说,让大夏一朝仅剩的两名皇子为之几乎要打上一架的,你这皇后当得却也不算亏了。” 他的声音越温柔,萧锦却只觉得周身寒意更盛,下意识反驳道,“胡说八道!” 可她那声音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这样一来,夏衍和太后先前的某些举动便都能得到了顺理成章的解释。 再想起先前倚玉轩一事,萧锦的面色登时难看到了极致。 “朕是不是胡说,皇后应当很清楚才是。”夏望之淡淡道。 “夏衍之前一直都是乖乖巧巧的,在那件事之前,朕和他的感情当真还不错,你知不知道,他来求朕的时候,说的是只要把你给他,他什么都不要。” “可你知道朕是怎么回答他的?朕说:朕什么都可以给他,除了你。” 在萧锦惊惧的目光中,夏望之微微一笑,继续说了下去,“在那之后,夏衍就疯了,他本来是当真对皇位没有半点兴趣,可在那之后,他才真正的按照太后的意思,四处把他能找到的力量动用起来。” “若是先前的话,朕已经承诺了他,朕只要有了你,什么都可以给他,所以他想要这个位置,朕给他就是。” “他也不想想,他那么晚才开始积攒力量,若是朕真想做些什么,不说别的,他那么爱在外边跑,朕就算弄死了他,又有谁知道?” “可他不该把视线放在你身上,这就让朕很不高兴了。”夏望之把鼻子埋在萧锦的颈侧,闻着她肌肤的香气,轻声道,“朕可不喜欢自己的所有物被人觊觎。” “当然,这其中最关键的是……” 最关键的是你没有背叛朕,和别人站在一处。 夏望之心满意足的闭上眼,在萧锦颈侧道,“你说,若是朕那皇弟登基,太后岂会放过你?” “就夏衍那痴情性子,说不定到时当真一登基就会把你立为皇后……” 夏望之的话越说越有些不堪入耳,萧锦的脸色更为不好,“皇上!” “阿锦,知道这件事你有没有觉得很骄傲?”夏望之古怪的笑了笑,“朕还以为你听着会很高兴,可是眼下看来你很生气……” “朕很高兴。” 他的声音中盈满了真心实意的喜意,可萧锦却本能的觉得不好。 夏望之一直以来压制住的情绪终于暴涨到了极点,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将萧锦死死按在了桌面上! 王太监听得里面传来巨响,先是东西砸落地上的声音,再是花瓶倒地的巨响,登时吓得忙不迭来小心翼翼敲门,“皇上!” 只听得里面传来夏望之的怒吼! “滚!” 当听见紧接着里面传来的衣服撕裂声之后,刚想继续毛着胆子敲门的王太监登时迅速收回了手,连带着也把周围的人赶走得干干净净。 就连里面隐约传来萧锦的惊叫声,也被他自动屏蔽得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这一章你们肯定会想干掉我……默默顶着锅盖下 第114章 渔翁得利 “娘娘,您多少也吃点吧。”青浣发愁地端着手中的碗,又不好劝,“这是牵机太医开的药,不苦的。” “拿出去。”萧锦的声音从被子中传来,带着浓浓的怒意。 “娘娘……” 青浣还想再说什么,忍无可忍的萧锦终于一把掀开被子,怒道,“还不快滚!” 从雪白的颈部开始,青紫的吻痕和瘀伤触目惊心……青浣忽然不敢再看,忙不迭将视线移开。 萧锦这才刚刚动了一下,登时觉得浑身都仿佛被拆了一般,心中对夏望之的怒意登时更浓了几分。 自从大婚之后夏望之就没有再强求过她,也没有过任何过分的接触,也正是因为此,她对夏望之也就没有了最开始的种种警惕,昨晚为了保密也没有让青浣在场。 可没想到,夏望之竟然着了王公公守在门外,将青浣打发走了不说,甚至还帮着夏望之将元沐宫的人统统清了出去! 虽然知道天子临幸门外是必定有人的,可这并不代表萧锦本人能接受被人听墙角! 毕竟已经是嫁人的人了,甚至和夏望之该有的夫妻之事也不是没有,没错……萧大皇后生气的其实并非被夏望之强迫了,而是被王公公听了墙角。 无辜受难的王公公:“……” 不敢再看萧锦身上的痕迹,青浣只能麻着胆子继续道,“牵机太医说了……” 萧锦忽然觉得不对,皱眉道,“牵机怎么会知道?” 青浣登时有些麻了爪,最后只能支支吾吾道,“皇上……出去……之后,就……就去太医院找了……牵机太医。” “牵机太医说……您这是……这是久未承宠……恐……恐有受伤,让您……把药给吃了。” “滚出去!” 萧锦的脸色从青转白,再从白转红,最后再从红转黑,姹紫千红,甚是好看。 “夏望之!” 青浣灰溜溜的滚了出去,正准备开门时,门被轻轻地敲了敲,“青浣姑娘,牵机太医来瞧皇后娘娘了。” “娘娘?”青浣不敢擅自做主,请示萧锦道。 萧锦皱了皱眉,想起牵机那狗脾气,终究还是压下了心中的不快,“让他进来。” 牵机进门后先看了看萧锦的面色,再摸了摸脉,“没什么大碍,将养几天也就是了。” 青浣这才松了口气,萧锦见了牵机的模样估计他是有话要说,就把提心吊胆的青浣给打发了出去。 青浣上次就是因为被打发出去结果还被王公公给坑了一道才把萧锦给折腾成了这样,这次自然有所疑虑,可奈何萧锦命令不敢违抗,只得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牵机细细看了萧锦片刻,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娘娘,可需要我恭喜你?” 萧锦没好气道,“你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这是倒是真是皇上亲自来的太医院,指定我过来。”牵机淡淡道,“那关切当真做不得假。” 这话听起来怎么就是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萧锦被他气笑了,“你的意思是,本宫反而还要谢主隆恩不成?” “自然不是,”牵机冷淡道,“我的意思是,若是娘娘心中愤懑难消,可以给皇上下点不举的药用以报复,至于短期还是终生,都由得您做主。” 他话说的认真,远在朝上的夏望之忽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次的寒颤较之以往都更强烈,以至于一个手抖险些没拿稳手中的奏折。 萧锦思索半晌,终于还是痛苦的作罢,“……还是算了吧。” 她可不想夏望之憋了许久打着什么只能对她的名义再过来如此这样那样,这折腾一次就妥妥的够了! 谁能被狗咬了一回还傻凑上去给狗咬一世! “这段时间宫里的女眷没有继续恶化下去的意思了吧?”跟牵机这种不通人情世故之人说话简直费力,萧锦也就不再做无用功,径直转向了自己这段时间一直疏忽的后宫主题。 “普遍都有所好转,”牵机道,“除了容嫔和你之外。” “这段时间皇上基本不朝着后宫的其他妃嫔处去,来的也就只有你们这里。” 萧锦听得几乎要冷笑起来,也真是亏得太后平日里总是做出那副善人模样,当真下起狠手来比谁都不留情面。 若是说出去,谁会相信对皇后视若亲女的太后竟然会打算悄悄对皇后下手?还是在萧锦本来就是偏寒体质的情况下。 当真是防微杜渐到了极致。 “她是打算从哪里对本宫下手?”萧锦听得心头火起,好歹她还算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当场发作出来。 “饮食和熏香。”牵机看了看周围,“无事,熏香青浣能替你发觉不妥,至于饮食,你这边本来就不易渗透,我已经替你在平安方里着重做了调理,现在也不好将人直接揪出来,能放在眼前盯着就放在眼前盯着,省得又在别处施了诡计,更加防不胜防。” 牵机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就算是神医,可他现在几乎日日被绊在容嫣处,也不好总是来元沐宫,万一有个疏忽大意的地方,再来补救可就晚了。 “容嫣那边呢,这段时间估计她的手段更频繁了吧?”萧锦忽然想起先前夏望之所言,心中对太后的怀疑更深了一层。 若是夏衍真的如夏望之所言,那么在开城门之后,是不是那当胸一箭就是来自于太后的授意? 毕竟夏衍已经大功告成,眼看着就能登上皇位,万一真的做出了弟娶兄嫂这等*的丑事,她可万万容不得自己好不容易养成的儿子竟然在这等事情上栽了跟头! ……更何况,上辈子那时候父亲已死,她也不需要再留任何情面了。 “太后的身体这段时间如何?”萧锦心中越冷,面上却是越平和。 “非常好。” “倒还当真是祸害活千年,”萧锦嗤道,“现在太后的平安脉可都是你在请?” “太后谨慎,”牵机皱了皱眉,“平安脉需得至少两个太医一起请,请完之后一起开方,若是有药物剂量不统一之处则再让第三名太医来。” 果然是亏心事做多了,生怕有人暗害。 萧锦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那么她平日里的起居用度也都是专人在负责吧,还是那几个嬷嬷?” 牵机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那几个都是她从家里带来的家生侍女,你若是想在那几个嬷嬷身上下手恐怕不那么容易。” “这就不必你操心了,”萧锦微微眯起眼,上次秋兰所言可谓是不尽不实,她眼下也不再具体负责太后身边的事务,这样的人……说不定还能在别的用途上用上一用。 “平安脉方上不好做手脚,”牵机面无表情提示道,“但是在包药的时候可以。” “还是按照原来的药物年份产地?”萧锦摇了摇头,“这个是之前太后玩腻了的方子,得想点别的。” “食物相克也不太可能,”牵机否决了另一种方向,“太后每日都是有人试毒,等到确认无毒后才会入口,还有专门负责司膳食的嬷嬷把关。” 先前倒是没发现,此时若是当真想起来,才发现这个老虔婆竟然将自己周围防守得这么水泼不进。 萧锦沉思了片刻,忽地一击掌,“倒是傻了,为什么要用她的路子,直接用旁的就是了。” “她不是最爱闻檀香的气息安神醒脑,累积佛缘?”萧锦轻而又轻的冷笑了一声,“那就让她日日夜夜供奉的佛祖来为她讨回公道吧。” 萧锦没有细说,牵机也没有继续问,他只是过来看看萧锦的身体究竟如何,若是没有什么旁的,他尽到了义务也就罢了。 “是了,”萧锦昨晚太过劳累,只是思索了片刻就觉得有些头疼,“容嫣的孩子怎么样了?上次本宫记得你说那孩子似乎不大好,能不能撑到活着生下来?” 牵机道,“你希望见到这孩子生下来?” 他的声线极冰,听起来让人觉得五脏六腑仿佛都被冻结了一般。 “这话是什么意思?”萧锦隐隐有些不快,听牵机的意思却好像是她故意要对那孩子做些什么一般。 “你若是希望,我自然能做到,但是你当真希望如此?”牵机再次重复了一遍,“这孩子若是一旦出生,你面临的局面会变得更加险恶。” “原本支持你的人,说不定也会因为这个孩子而转变。”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萧锦瞳孔骤然紧缩。 她忘了一个人,容恨水! 如果说容恨水现在还会只是因为夺回容家而和萧锦暂时合作的话,那也是建立在容居林和容恨水的仇恨根本无法调和的基础上。 但容家究竟是容家,它的根基一直都在,那么若是容家有了更好的选择,那么容恨水自己的女儿容晴若是怀上了龙嗣……不管是真龙嗣还是假龙嗣,都会带来极大的麻烦! “牵机,”萧锦闭了闭眼,压下胸中那可怖猜测带来的惊惧,“你这段时间特别关注一下容晴,尤其注意她的月事和孕信。” 这段时间容晴一直都没有过来给她请安,亏她还想着是因为容恨水一事不肯招来太多眼光所以特特行事谨慎。 眼下看来,万一这里头另有玄机……那乐子可就大了! 第115章 做贼心虚 被骤然提醒了之后,萧锦虽然随即便安排了牵机去查,可总觉得不放心……以容恨水那种近乎是成了精的妖怪能耐来看,就算是他想动什么手脚,恐怕也是会处处小心,步步为营,和此人对上,她还当真没什么把握能在现在就查出端倪。 容晴先前表现出种种乖巧温顺,此时在她看来却也多出了不少疑点,毕竟眼下当真可以说是谁都不可信,只能自己处处小心,步步为营。 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共同体。 眼下最可能的,便是容晴也怀上了夏望之的孩子,在诊断出不易受孕令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的体质前提下…… “青浣,”萧锦揉了揉太阳穴,“你去把皇上这段时间敬事房的记录取来。” 只有敬事房的记录和诸位嫔妃的月事记录才是最能看出端倪的东西,但愿容晴和容恨水别当真一时犯了傻,若是真查出了些什么,倒是一时半会还真给她出了道难题。 不过只要她一日还在后宫,那么一日就当不得什么关系。 敬事房的太监闻得是皇后要查记录,自然不敢怠慢,不多时,便由敬事房的大太监亲自送了来,唯恐惹了萧锦不快。 萧锦一眼瞧见那周太监战战兢兢的模样,心中登时有了些不妙的预感,而瞧着那记录到了萧锦手中,周太监那副小心谨慎处处担忧几乎恨不得随时扑上来抢走那记录的形状,心中的猜测更是多半落到了实处。 敬事房的记录向来详尽,萧锦看着看着便开始觉得多有不妥,而随着翻到后来,眉头都皱到了一处。 “怎么这么多嫔妃的月事不准?” 萧锦一要查记录,敬事房的太监便多半都估摸着说不定又是哪个小宫女爬上了望帝的床,皇后这是在追人呢,可没想到她竟然问到了这个,登时有些张口结舌。 “说……说是宫里的娘娘体质多半都偏寒,这一偏寒,月事……自然就不准了。” 月事不准,光凭着夏望之的临幸记录,这压根就看不出来什么东西。 因为反正人人几乎都不太准,就算是买通了小太监做些手脚也不算是什么难事……萧锦心中暗暗冷笑。 太后费尽心思动了这么多手脚,没想到末了竟然成了给他人作嫁衣。 查完了月事记录接着便是夏望之的宠幸记录。 萧锦翻着翻着,手忽然一停,“容贵人在御书房侍寝?” 夏望之这段时间修身养性得紧,压根就不像前些时候那样胡作非为,连带着敬事房甚至还要安排记性好的专人跟着。 萧锦一眼瞥见那上头自己的名字赫然在目,登时胸中无名火起,掩上那本册子,重重的拍在桌上。 周公公吓得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皇后……皇后这不是这段时间受宠了,开始打算秋后算账吧! “这……这是在从杜若围场回来后,晚上容贵人来给皇上送夜宵,然后……” 萧锦本来在后宫中就积威甚重,这段时间夏望之总往她那处跑,若是先前还有些仗着太后撑腰的意思,现在有了帝后鹣鲽,甚至连承宠都有了,还真没有什么没眼色的敢得罪她。 周公公说得吞吞吐吐,但听起来却很清晰明了。 无非就是个美人红袖夜添香,夏望之刚从杜若围场回来也积了许久,索性便一饱口福。 萧锦倒不是为了夏望之的偷野食心中不快,她只是想到从杜若围场回来后,容晴在表现出那般感激涕零的情况下竟然还悄悄和容恨水达成了一致,不知何时就把她给坑到了骨子里。 眼下看来,倒还真是艺高人胆大。 难怪容恨水一开始就要急着往关东去了,看样子倒像是做贼心虚……宫妃身边向来极少有男人出现的机会,萧锦的心中忽然浮起一种极为荒谬的猜想。 那孩子,当真是夏望之的不成? 可若不是夏望之,那又会是谁? “在那之后,容贵人就一直没来过月事?”萧锦皱了皱眉。 周公公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哭天抢地道,“娘娘,不是奴才们不禀报,可这娘娘们的月事着实不准,奴才不敢报啊。” 若是当真如同簿子上所记录那般,倒还当真不太好报,因为一两个月才有一次的大有人在,更有甚者,是三个月之后才又有了消息。 就算敬事房觉得有不妥,可人人都如此,难不成月月都请太医?先不说太监们有没有这么大的脸面,恐怕就是太医院都不会太当回事。 谁让偏寒体质就是容易这样,个个都当真,那还了得? 为了不引起注意,萧锦特意将那几个承了宠的嫔妃都细细问了一番,还吩咐敬事房若是再有时间太长没有音信的便请太医,打发了下去之后,萧锦这才沉下了脸。 “去传消息给牵机,让他找机会去摸摸容晴的脉。” 如果她没猜错,这宫里说不定马上就又会“有喜”了。 萧锦并没有对自己的举动有意隐瞒,也正是因为如此,很快夏望之就得到了自家皇后在查这段时间的敬事房记录的消息。 出乎王公公意料,向来不爱人管束的望帝得知竟然是萧锦身边的青浣亲自来要的册子,周公公还跟去禀报的消息,露出来的情绪似乎却并不是生气。 反而是……带了些微妙的高兴。 王公公和青浣一样,对帝后鹣鲽从来都是乐见其成的,见状更是着力鼓吹,几乎将萧锦之所以行此事绝对是表示对望帝子嗣的关心,更是对望帝本人的牵挂云云吹到了天上去。 ……不知如果萧珅知道他平日里对王太监还算是温和有礼竟然换来的是这个结果会做何感想。 王公公说话自然只捡着好听的说,正当夏望之信心爆棚,觉得萧锦绝对没有生他的气,反而这是对他在乎的反应之后,一个突然前来禀报消息的小太监打断了他的好心情。 “启禀皇上,刘大人求见。” 刘希? 夏望之方才还上扬的唇角立时定了下来,自从战事开始之后西厂就变得无比忙乱,身为厂督的刘希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能让他在此时赶进宫来汇报的,必然是出了大事。 “让他进来。” 王公公自然是知情知趣的退了出去,夏望之和刘希之间的谈话向来不喜第三人所知,他在夏望之身边服侍了这么多年,这点基本的眼色还是有的。 刘希进门之后朝着夏望之匆匆行了个礼,“启禀皇上,关东军发生内乱!” 眼下夏衍在漠北,若说是定西军发生哗乱倒还有可能,可钱孟起和钱启武现在都在关东,断断没理由是在关东军处出了问题才是! “怎么回事?钱孟起没有对流言加以控制不成?”夏望之沉下脸道。 自从这次钱孟起赶回关东之后,关东军内的军心一直就没有彻底稳定下来过,也是因为漠北那边先行开战,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向了那处,关东这里一直不温不火才没有引起注意。 可若是当真细细查起来,这内里问题可一点也不少! 关东军不同于定西军,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居民,祖祖辈辈多少年来都一直住在此处,其眷恋故土自然不必说。 而东北向来多血勇,就算是为了保护自己身后的妻儿父母,也断断没有后退半步的道理! 就是这样的军队,又怎么可能打不赢仗,守不住疆土? 刘希神色凝重,“流言是控制住了,可鞑靼接连对主要征兵地的村庄进行偷袭,钱将军已经扑了好几个空,民愤根本压不住。” “怎么回事?钱孟起不是没有打过仗的愣头青,怎么可能连人都找不到?”夏望之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是不是有人把消息传出去了?” “应当是。”刘希道,“关东军战力强盛,鞑靼狡猾的紧,根本不和关东军正面对上,只派出精兵悄悄接连血洗了三十二个村庄,气焰极为嚣张,声称一定要见到钱老将军才肯详谈。” 闻得要见钱老将军,夏望之终于露出了一个冷笑,“关东军本来都是本地人,家中说不定妻儿便被屠,钱孟起带兵出去却连对方一根毛都找不到,也难怪民怨沸腾,说是要钱老将军出来做主了。” “朕这个弟弟,看来手倒还当真伸得挺长的。” “安乐王怕是鞭长莫及,”刘希却微微摇了摇头,“关东军内部抱团严重,安乐王根基不牢,对付他们怕是根本压不住。” “故意把消息泄露给鞑靼,好激起民愤,从而把钱老将军逼出来的……怕是另有其人。” “有人将钱老将军被软禁的消息传了出来,”刘希垂下眼道,“现在关东军内已经发生了哗变,那些武将要求一定要见到钱老将军,否则绝不出战!” “那么……这是压根已经不服钱孟起的管束了?”夏望之轻而又轻的笑了笑,“这个手段瞧着当真眼熟,你且看着,说不定还当真是故人。” 第116章 言听计从 夏望之这话说得颇为有些没头没尾,但刘希闻言却皱起了眉,“您的意思是……” “你不觉得,这和当年萧阁老的手段简直是如出一辙?”夏望之轻而又轻的笑了笑,可随即却又想起了萧锦,这笑容不自然的便有些僵了僵。 若是萧锦不是萧珅的女儿,那该有多好? 若是论起当年萧珅在良嫔一案的所作所为,那可真真算得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原本连先帝都以为萧珅站在己一方,断断能保下良嫔一条性命,不料萧珅竟然中途反水,反戈一击将良嫔置于死路! 这样的一手两面三刀之策,竟然还真让他笑到了最后。 刘希能跟在夏望之身边这么久,若说到对天子的了解,怕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夏望之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对诸事皆毫不关心,可真真要论起来,他心中一直都对当年良嫔的死耿耿于怀,当年知道此事之人原本便不多,在先帝的有意隐瞒之下更是死得七七八八。 除开先帝已死之外,最有可能知道实情的萧珅、钱老将军、太后三人,一人是萧珅之父,一人已经喏喏不能言,而另一个……还在跳上跳下,替自己的儿子争取那个最高的位置。 看起来,倒还当真是处处危机。 这厢夏望之还在和刘希就究竟是不是故人展开揣测,虽然目标已经定了七七八八,可真正的事主儿眼下可还坐在遥远的关东鞑靼军营中,听着下面的鞑靼探子返来的汇报。 容恨水安之若素地坐在大汉身边,面上甚至还笼着面纱。他在鞑靼军中的地位并不低,而鞑靼大汉显然对他也是异常倚重,连这等机密军情都能毫无芥蒂的任其坐在旁边旁听,甚至他还会不时对大汉提出自己的建议,而大汉也对他多有优容……此等诡异之事,那探子却只是将头埋得更低,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开玩笑,他可不觉得自己命长! 鞑靼人对一个如此装神弄鬼终日带着面纱的汉人竟然得了大汉喜爱这件事并非毫无意见,相反,这段时间以来,已经有不少人对大汉提出了汉人狡诈,不可轻信这等建议。 可这统统都被大汉视为笑谈驳回,来的人多了,大汉索性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人头就在帐篷外边的柱子上挂着,不多时便积了长长一串。 在这等简单粗暴却又威慑力十足的威胁下,很快,来的人就越来越少,直到最后的销声匿迹。 这一任的鞑靼大汉着实是心怀大志,一直对大夏这块肥肉虎视眈眈,身边也正少这样一位对大夏风土人情乃至于高层人士的性格喜好及决策倾向都颇为了解的幕僚。 作为一个决策者,他其实远比下面提意见那帮子人更为多疑,这怀疑的稍有收敛也是建立在容恨水替他接二连三解决了几个难为的大事的前提下。 有能耐,会做人,懂分寸,这样的能人,就算原本是另有所图,可若是能为我所用却也不是什么大事。 鞑靼的大汉向来对自己都充满了自信。 “先生果然神机妙算。” 闻得赤峰城内果然因为鞑靼故意放出去的风声而导致城内大乱,大批高级武将争着要见钱老将军一面以确认他的死活的消息,大汉总算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 他的汉话说的非常好,甚至都不带什么口音,可见对大夏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经有了不该存有的妄念。 或者可以说是……狼子野心。 容恨水却只是笑了笑,转头用鞑靼语对着那探子问了几句,“这段时间赤峰城的守备可还是王大壮?” 那探子愣了下,先是看了看大汉,在大汉点头的情况下才答道,“是王大壮,但是这段时间赤峰城的守军整体都是人心惶惶,都嚷嚷着一定要见到钱老将军。” 这显然是被人挑唆的,钱老将军何等身份,岂是几个守城的小卒子也能乱嚷嚷着要见便见的? 容恨水面上笑意更深,“他们闹的可是若不见到钱老将军就坚决不出战?” “启禀大人,正是。” 那探子想了想,补充了一句道,“不但是将领,连士兵都乱糟糟的。” 大汉有些诧异,转头问向容恨水,“这钱老将军这么得人望?” “人望到不至于,”容恨水笑了笑,“只是关东军中绝大多数都是父子兵兄弟兵,比起接手还没多久的钱孟起来说,自然还是执掌关东军多年的钱老将军更可信。” “毕竟军营中最重要的就是资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钱老将军应当是从某段时间开始逐渐出现的少了,然后发展成到最后全由钱孟起代为发号施令,虽然有了大夏天子的承认,可钱老将军本人似乎却从未在关东军面前宣布钱孟起乃是他的接班人。而这一点,一直是钱孟起所为人诟病的地方。” “因为钱老将军身体一直很好,虽然年纪大了,有些时候的确会让钱孟起和钱启武代为传达军令,可却也不会不交代一声,甚至连亲信武将都没见上一面,就把位置给交了出来。” “这样的行事手段,若说是背后无人捣鬼,谁信?” 大汉心中一动,“按照先生的意思,是现在关东军中很多人都在怀疑钱老将军是不是还在人世?” “那是自然,”容恨水的笑容中带了几分讥嘲,“连名正言顺都算不上,钱老将军平素对这个儿子也是多有挑剔的,这样草率的接任,教他手下的将士如何能服气?” “不但是大夏,在我们鞑靼也是这样,”大汉点头道,“若是没有名正言顺,起码也要有武勇,打得那帮子不服气你的人服气!” “大汉所言极是,钱孟起自从接了钱老将军的位置之后一直没有能够拿得出手的战功,手下将士自然不服。”容恨水柔声道,但眼底的嘲弄之意却是越浓。 大夏岂能和鞑靼相比?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样的劣等种族,用用也就算了,岂会真让他踏上大夏的土地? 简直笑话! “这次也亏得先生所言,”大汉笑道,“虽然钱孟起不得军心,但关东军最重亲情,原本还会看在钱老将军的面子上勉强听他指挥,可眼下若是传出不定钱老将军已经被钱孟起除掉的传闻,难怪关东军会触底反弹。” “关东军向来行事都凭着一腔血勇,”容恨水道,“不让他们彼此之间产生猜疑的话,和一块铁板硬碰硬才是不智,鞑靼究竟兵力不善持久,这样各个击破,待到他们内乱的时候再一举出手,这样才好以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胜利,大汉以为如何?” 容恨水说话向来好听,这里把鞑靼的短处给美化揭了过去,大汉如何能不心花怒放? 哪还会管什么究竟是不善还是不能? “那依先生之见,下一次出战最好定在什么时候?” 容恨水分析的有理有据,有足够的理由能够说服人,也就难怪为什么大汉会对他如此言听计从了。 要的,就是这个言听计从。 “再等等,”容恨水道,“要等到他们闹得再激烈一些,非要见到钱老将军,甚至见了血,这样才算到了时候。” “见血?”大汉微诧,“你们大夏不是最注重军中等级纪律,如何会允许见血,难不成会有人犯上作乱不成?” “再说了,钱孟起本来就不得民心,若是再杀上几个带头的武将,怕是更加不得军心了,他手下能用的人不多,怎么会干这种蠢事?” “他不杀,我们可以杀。”容恨水微微笑了,可面纱下的声音却全是冷意,“大汉何必担心,不过是几条人命罢了,杀了才当真会激起大乱,甚至引起关东军的哗变。” “杀掉钱老将军和杀掉几个武将,这内里孰更容易,相信大汉很容易就能辨别出来。” “而这当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必须要在他们见到钱老将军之前,而且要给那几个跳腾的最厉害的,对钱老将军最忠心的一个消息,钱老将军已经被钱孟起所杀。” 大汉终于难得的有了些迟疑,鞑靼最敬的便是忠心的汉子,眼下居然为了哗变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引导着杀了,还让双方都满是义愤。 这样想来……他再看容恨水的目光中也有了几分忌惮,汉人果然狡诈,为了达到目的竟然连忠臣良将都会刻意暗害。 果然跟他们说的一样,汉人皆不可信。 容恨水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察觉了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大汉莫不是犹豫了?自古以来成大业者必然有人牺牲,岂能如此妇人之仁?” 大汉被这一句话便有些挑唆起来,毕竟还年轻,经不起激,可他终究还是冷静了下来,顿了顿,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可惜难得的良将罢了。” “今日你可惜他们,来日他们可就是你战场上的对手,并不会为了你今日的举动有半分手软。” “关东军越是强盛,鞑靼的损失也就越大,若是大汉认为鞑靼子民的血不值钱的话,倒是大可继续可惜。” 大汉一句话登时被生生噎在了肚子里。 面纱遮住了他的面容,只看得见那双微微上钩的眼睛,虽然眼尾已经隐约有了痕迹,可却依然能隐约看出些江南水乡的风情。 大汉心中微微一动,“先生可是江南人士?” 容恨水闻言一哂,“不过天涯流浪客罢了,哪有何处人士,天下之大,何处不是我家?” 就这么轻轻巧巧的把话题给揭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肿么办……我好像越来越喜欢容恨水了orz 第117章 咄咄逼人 “我们要见老将军!” 一大清早将军府外就围了一大群武将,个个都是义愤填膺的模样,若是认真看起来就会发现,几乎关东军内上了年纪的将领都聚集在了此处,甚至还有年纪太大自己无法行动的干脆喊了子孙给抬过来的。 “老将军何在!我们要见老将军!” 可他们围了半天,里面却是鸦雀无声。 为首的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熊熊的愤怒。从昨夜他们得到消息开始几个人便再也坐不住了。 钱老将军早就已经被钱孟起所害! 他们哥几个出生入死都是为的钱老将军的知遇之恩,至于钱孟起,不过是个连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凭他值当些什么! 要是真是他害了老将军,老哥几个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为老将军报仇!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围观的群众也越来越多。 本来赤峰城就是军事重镇,这里头住着的十户倒有九户家里头当兵,也都是看着钱老将军大杀四方和钱孟起长起来的。 眼下竟然出了这档子的事,众人自然都围了过来看热闹。 “钱老将军到底还在不在啊……” “应当不在了吧,这都好几年没见着人了,老将军以前身体可棒了,要是还在的话不至于连个面都不露啊。” “对对对,老将军以前每年过年都会出来跟大家伙拜年,这几年不也没来么。” “估摸着多半是不在了,啧,不在怎么也不说?” “怕压不住人呗,”人群中一个女声又尖又利,“要不是看在老将军的名头,这大家伙谁给他打仗?” “光腚小子,毛都还没长齐……” 关东民风本就彪悍,说着说着便已经不知道歪到了何处去了,但意思却多半都指向一个,老将军多半是早就不在了。 看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窃窃私语和讨论声也越来越大,关东军里的人本来都是个顶个的脾气暴,见钱家兄弟一直都在当缩头乌龟,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给我砸!” 几个壮年小伙朝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四人抬住将军府门口石狮子的四角,齐声怒吼发力! 这几个都是军中的大力士,竟然就靠着四个人的力量把门口的石狮子给举了起来,重重地朝着将军府的大门给砸了过去! 又是一声巨响,即便将军府的大门质量过硬,此时也不免有些摇摇欲坠,正当几个小伙子齐心协力打算抬起狮子再来一下的时候,将军府的门突然开了!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怒喝响起,几个小伙子猝不及防被顶头上司一喝,下意识就想立正,手一松,登时险些被刚抬起一条缝的石狮子给砸到脚。 周围登时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声,几个小伙子红着脸夹着尾巴一溜烟溜了。 钱孟起沉着脸走出来,“这都是在闹些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 众人要的无非也就是让他出来表个态,之前砸将军府的大门的确是有些心虚的,但被钱孟起这态度一激,加上身边人多势众,登时胆子就壮了起来。 “我们要见老将军!” 钱孟起看着面前这一帮年纪足以当他叔伯的人,皱起的眉头一直就没有松开过,“父亲身体不好,卧病在床,这你们都是知道的。” 他站直了身体,冷冷的扫视了周围一圈,但凡被他看到的人心中都莫名的有点发虚,“我倒是想问问,你们究竟是从何处得到了父亲已经不在了的消息?” “若是父亲知道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张、王两位叔叔竟然带头堵在门口质问他的生死,甚至还率众砸将军府的大门,真不知道会有多寒心。” 被点名的两个正是这次的带头人,也是跟着钱老将军风里来雨里去,刀枪剑雨中跟阎王抢命的人。 他们都是看着钱孟起长大的,如何会被这么点小阵仗给吓到? 见众人先是有些愣神,随即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最前面的二人,钱孟起心中一沉,果然正主就是他俩。 他们二人一个坐在了轮椅上,另一个是被家人扶着来的,却都是腰板挺直,满身戾气,这都是战场上生生厮杀出来的血腥气。 坐在轮椅上的王刚冷笑一声,“老将军才不会跟我们这些老伙计计较,我拼着一把老骨头,不过是想知道老将军是否还在人世罢了。” “如果他当真还在,又怎会几年不见我们这群老人?” 这话一出,顿时应者云集。 无他,钱老将军和他这帮老兄弟的确都是过命的交情,兼之他不爱摆什么架子,每年固定都会好好的喝上几次酒,就算这几年身体不好不能喝酒,可也断断没有从不露面,甚至连老部下上门求见都被拒之门外。 这让人如何不疑窦丛生? “王叔叔,父亲这几年的确是缠绵病榻,”钱孟起压下心中的无名火,耐心解释道,“先前也说过了,父亲这病只能静养,不能见人。但是每年都给几位叔伯送去了父亲亲笔所书的信,难道这样还不足以取信于人?” 被家人扶着的张桓之却突然笑了一声,他是钱老将军身边的军师,虽然无名无职,但却深得钱老将军信任,甚至不少战役都是出自于他的出谋划策,此人智计深沉,就算是钱孟起也不好直接得罪他,因为关东军内上上下下其实都是由钱老将军交给钱孟起的王、张二人压阵。 而其中,张桓之可谓是得尽了关东军上下的信任,就连钱孟起有时候还要上门向他请教,见到此人亲自前来,钱孟起自然知道今日之事若是得不到一个结果那么必定不能善了。 见张桓之开口了,钱孟起这下也只能喊了声,“先生。” 不料张桓之只是似笑非笑瞥他一眼,“这先生,我可当不起。” 这等干净利落撇清关系的做法,钱孟起登时觉得胸中一噎。 王刚可没张桓之那么留面子,眼下他坐在轮椅上还要拜年轻时战场上伤到了腰和腿所致,说起话来自然底气十足。 “小将军,我们唤你一声将军,可这在这里的,哪个不是你的叔叔伯伯辈?我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现在我们只问你一句,老将军可还在人世?” 这下就算钱孟起涵养再好,被扣上这么大顶帽子,此时也有些愤怒了。 “两位也未必太咄咄逼人了些,不知道从何处得到了父亲去世的消息,竟然就这么打上门来,扰乱军心,甚至视赤峰城的城防安全于不顾!” 钱孟起面上冷意更甚,“我敬二位同父亲一起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交情,敬二位一句叔叔,可二位带着这么多将领来我将军府外砸门,可还有把将军府放在眼里!” 他这话说的义正言辞,一席话下来,倒还当真让有些人生了退意。 毕竟眼下鞑靼在外大军压境,可他们内里还在打内讧,甚至还挑拨着本来应该在城墙上值守的将领都过来闹事。若是此时鞑靼一旦攻城,赤峰城岂不是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就算此事暂时得以解决,军中也必然因此生了嫌隙。 不管是谁促成了此事,都是一手阴毒的好计策! “我等之所以前来不过是因为小将军一直都不肯给个说法,”张桓之笑了笑,“若是前几次请见小将军肯这样过来告诉我们一声,给个说法,我们这些马上就要进棺材了的老东西也不至于闹的这么难看。” 他话虽然说得冠冕堂皇,可却半点没有退意,显然是一定要今日得到钱孟起的表态。 钱老将军的事必然会被揭发,可钱孟起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 他眯起眼睛,环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从里面看见了不少高级将领的身影……随着熟悉的面孔越来越多,心也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要见父亲?”钱孟起沉默了片刻,忽地冷笑了一声,“没问题。” “眼下鞑靼大军压境,赤峰城内百姓尚且不得安居,你们却聚在此处闹事,若是见到了父亲……” “若是能见到老将军,我这把老骨头任凭处置。” 张桓之摆了摆手,劝住了怒发冲冠的王刚,“小将军说的也对,现在我们弄得人心浮动,好端端的赤峰城里倒有一多半的人瞧着这的热闹。眼下城外鞑靼可都在虎视眈眈,万一有什么纰漏,我们可就都成了大夏的罪人了。” 张桓之这话虽然是说给王刚听的,可钱孟起却觉得面上火辣辣的,此人指桑骂槐之本领这些年来看起来又进益了一层。 也无怪乎从孩童时便让此人当钱孟起和钱启武的先生,余威犹在。 众人被这么大一盆冷水一泼,开始讪讪的自行散去。 张桓之却只是微微笑着看着钱孟起,在等他说最后的时间。 钱孟起最后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两日之后,只限一人,随便你们派谁进来。” 第118章 隔墙有耳 外边的事情虽然解决了,可将军府的大门一关上,钱孟起的脸色就再次沉了下来。 钱老将军虽然现在还在人世,可是却是当真不适宜见客,无他,老将军已经疯了,无论见到谁他都以为是先帝或者良嫔,接着便是将陈年旧事不管能不能说统统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个干净。 尤其是良嫔之死。 这件事无论是在前朝还是现在都是一个极大的禁忌,这让他如何敢让人进来探视钱老将军? “怎么样怎么样?”钱孟起一进门,刚得了消息从外头才赶回来的钱启武就慌慌张张迎了过来,边挽着袖子边横眉怒目打算出门,“哪个王八羔子敢来砸门?看我收拾他!” 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将军府已经前门被堵了个水泄不通,只好绕到后门进来,这一来一回就耽误了时间。 “行了别去了!人都走了!”钱孟起重重地擦了把脸,吐出了口浊气,“还能怎么样?这事就是张桓之和王刚挑起来的,一定要见到父亲才算完!” 这种时候,他忽然有些思念远在京城的凤翎……不行,凤翎是皇上放在他身边的人,此事连皇上都不能知晓,若是凤翎将消息透露出去了该如何是好? 这么一想,他忽然又有些庆幸她还在京城了,这样至少万一这样人心涣散的赤峰城出了什么事,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可以保全的。 钱启武闻言登时头都大了一圈,“这还怎么能见?父亲现在疯疯癫癫……” “闭嘴!”钱孟起喝道,“小心隔墙有耳,你还希望这件事让多少人知道?” “赤水城里肯定混进了奸细,而且还得了两个老东西的信任,尤其是张桓之,如果没有九分的把握他是不会来闹事的。” 钱启武愣了愣,“你的意思是,咱们这将军府说不定也有奸细?” “不是说不定,而是肯定。” 钱孟起微微眯起眼,脑中浮现的却是方才张桓之那笃定的模样,看起来,他是确定人一定已经不在了。 钱老将军的饮食是由钱孟起和钱启武本人以及身边的亲信打点,钱老将军自从疯了之后屎尿失禁,臭不可闻,最关键的是还胡言乱语,两兄弟只能对外称病,唯恐祸及全族。 他和钱启武还留了个心眼,对外统统宣称的是生病,而对内则放出了老将军已经不治,只是不好对外发丧,所以只能暂且存放在家中的冰窖里的消息。 每年防腐的香料和药材将军府可都是购进了不少的,单单从这消息是朝着何处来,便可以知道大概是哪里出了问题。 “实在不行就下药吧,”钱孟起沉吟了片刻,“明日让父亲睡过去便是,千万不能让他说出不该说的话。” “你且等着看,两日后来的人一定是张桓之。” 钱孟起这话说的笃定,钱启武却有些疑虑,“张桓之不是父亲心腹,父亲做的事他应当还是有所耳闻吧……” “你觉得良嫔的事情父亲会告诉他?”钱孟起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自家蠢弟弟,“按照父亲的话来说,这事情牵扯到先帝,又不是需要关东军做什么的事情,多一个人知道岂不是多一分隐患?” 钱启武还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难道这次不是因为他们担心父亲才一定要见?” “如果是以前可能还有几分旧情的可能在,”钱孟起的笑容中不见半点温度,“王刚多半是被挑出来当了靶子,但张桓之么……早在父亲还在的时候,似乎就有那么点不干不净的传闻了。” “什么不干不净?”钱启武纳罕道,“父亲没那么重口味吧竟然……” 钱孟起抬起一脚就把这个脑子里都是稻草的弟弟给踹飞了出去,“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钱启武迷茫的抓了抓头,“反正你要我上战场我就上战场,你要我去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钱孟起瞧着自家弟弟对他露出了一个透着几分天真的讨好笑容,“动脑子的事就算了吧……” 钱孟起:“……” 无奈归无奈,起码的还要跟自家这个蠢弟弟说清楚,否则说不定哪天说漏了嘴把他连着自己一块打包卖了都不知道。 “张桓之以前是父亲的心腹没错,可后来父亲不怎么露面之后他的心思就开始活泛起来了。” “就我得到的消息,他和鞑靼似乎有往来,所以这次之所以一定要见父亲,必定也是他挑的头。” 看着钱启武认真听的表情,钱孟起总算有了些心酸的安慰……算了,蠢归蠢,肯听话就是好事。 “张桓之不是赤峰的老人了?”钱启武脸色登时变得很难看,“那他怎么还会做出这种卖国的事?” “他是没什么需求了,关东军内谁看到他不都是客客气气的?可是他的那个儿子,整日里欺男霸女,横行乡里,前些日子甚至还闹出了人命,这样的东西,如果不给他安排一条好退路,现在大家还看在张桓之的面子上容忍他,只要张桓之一死,他那儿子过不了多久就得下去陪他。” 钱孟起说完没听到钱启武的回答,反倒是听见他在嘟囔,登时有些诧异,“你在说些什么?” 钱启武嘟囔道,“他连自己儿子都教不好,当时父亲还让他来当我们的先生,也不怕把我们教坏了。” 钱孟起:“……” 不管怎么样,虽然张桓之其人极为可疑,但眼下见招拆招,总要见了钱老将军之后才好再做定论。 但不管怎么说,有个铁血的父亲在某些方面是好事,但若是对于继任者而言的话,那就当真说不上是好还是坏了。 钱孟起也懒得再和钱启武解释,直接提上他就去朝着关钱老将军的偏院去。 也亏得赤峰城作为军事重镇本身就不小,将军府更是占地庞大,一个小小的偏院根本无人注意。 两人到了偏远门口,从隐蔽处出来了两个站岗的侍卫,低声唤了句“将军”之后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这也是钱孟起的意思,若是直接安排人不免太过于扎眼,索性便安排了亲信执勤,顺带悄悄调整了府内的巡逻路线。 这样一来,只要不是有心,那么是断断不会朝着这方面来的。 “父亲今日怎么样?” 进了门之后,钱孟起问了问老将军的状况,在得知他依旧还是一样疯疯癫癫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还是没什么起色,药有没有照常吃?” “启禀将军,老将军不肯吃药,只能用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钱老将军不吃药就更疯癫,甚至脾气上来了还会裸着身体爬墙打算偷跑,无奈之下,也只能给他天天强灌安神治病的药,可惜起色不大。 两人推开门,迎面就是一股难闻的腥臊气息,钱孟起登时皱了眉,“你们怎么照顾老将军的!” 后面跟着的侍女登时吓得跪在了地上,“奴婢早上才刚给老将军擦洗过,现在……现在应当是又不小心弄在身上了。” 钱孟起心中烦躁,一脚将那侍女踢开, “吾皇万岁!” 一声突然响起的沙哑老人声音吓了钱孟起一跳,紧接着便是一团黑影扑到他面前,接着便要行三跪九叩大礼。 钱孟起如何敢让父亲给自己磕头,登时忙不迭避开,“父亲你快起来!” “皇上不肯受老臣一拜,难道还是在为良嫔娘娘的事生气么!”钱老将军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满腹委屈。 老将军戎马出身的人,一身的腱子肉简直不输年轻人,真要折腾起来没几个壮汉根本压不住。 “皇上,皇上老臣对您可是一片忠心!” “您让老臣去除掉良嫔老臣也做了,可是……” 钱老将军这厢正表着忠心呢,死死抓住钱孟起不松手,可突然面色就一变,一把将他推开,神色戒备,“良嫔娘娘,您怎么会来此处?” “不不,皇上没有安排老臣去杜若围场。” “什么?老臣不知道啊,您最后不是被皇上杀了的么,您别来找我啊!” ……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无奈。 看着在那上蹿下跳自导自演精力十足的老父,这下就算是钱启武也傻了眼。 “怎么办?” 钱孟起咬了咬牙,“还能怎么办,先喂药试试看行不行吧。” 药汤是灌不下去的,兄弟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药丸子给老将军塞进去,不多时药力上来之后,生龙活虎的老将军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下就地卧倒,呼噜声打得山响。 两人无奈的对视一眼,你抬头我抬脚把人给搬上了床,还累出了一头大汗。 待到他们走后,房间门又重新关上,整间房又恢复了平日的昏暗。 方才在床上躺着口水横流的老人忽然睁开眼,从口中吐出了几颗黑色的药丸,睁着眼睛看了片刻床顶,露出了一个微笑。 第119章 罪魁祸首 第二日,天才刚刚翻起鱼肚白,钱孟起还在睡觉,忽然就有人匆匆忙忙前来敲门。 “将军,将军不好了!” 钱孟起从梦中惊醒,一个鲤鱼打坐起来,心中本能地便感到了不妙,开口时声音中已经没有半点睡意。 “出了何事?” 门外叫人的是他的亲信,也是在旁看了白日里全场闹剧的人,此时居然连说话嗓音都有些发抖,“将军,刚才王刚被杀了。” “什么?!” 这一下钱孟起是彻底清醒了,今天白天张桓之和王刚才刚刚在门外闹过一场,吵着要见钱老将军,晚上王刚就横死当场,这若是落在有心人眼中该会怎么说? 肯定会认为是因为他交不出来人所以派人杀人灭口!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门外的亲信只看见自家将军的脸色难看得惊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打听清楚了没有?” 其实这事说来也诡异,王刚双腿不便,常年是坐在轮椅上的,连带着日常起居用度都一定需要人伺候。 今日回到家中之后,脾气粗暴的老人还在家中摔门子砸碗骂骂咧咧了好一阵子,晚饭都气得吃不下,直折腾到深夜才肯去睡觉。 因为王刚惯例半夜是要喝水的,伺候的人晚上没听见他喊也没当回事,只当是白天闹腾的厉害了于是睡过头了,乐得躲躲懒。 结果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发现床上的王刚已经脑袋和身子分了家,鲜血流得一床都是,首级就这么被匕首钉在枕头上,双目圆整,死状极为狰狞。 这一下,王家登时炸了锅! 若是杀人也就罢了,偏偏还要用这么一个极为容易引起众怒的杀人方式,若说不是针对他的,谁信? 钱孟起几乎要被气笑了,他前脚才和钱启武安顿好了钱老将军,后脚就来这么一场釜底抽薪斩断他们的退路。 联系到先前的武将闹事,这赤峰城内必然有鞑靼的细作,说不定还不止一个! “张桓之呢?”钱孟起皱起了眉,“昨天带头的人就是他和王刚,他那边有没有传出什么消息?” 当真说起来,他怕的就是张桓之死无对证,毕竟王刚只是个莽夫,在关东军内影响有限,但张桓之就不一样了,若说他在关东军内的影响力,那恐怕只能说除钱老将军之外再无第二人。 那亲信愣了愣,“倒是暂时没听说。” 钱孟起随手拿过一件外衣披上,“走吧,去王家。” 钱孟起到达王家的时候已经是一片哭声,见到钱孟起到来,场上的气氛骤然有了些微妙的凝滞,连来宾和家属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显而易见的疑虑。 王家的人都知道王刚昨天才刚去了将军府,甚至还和钱孟起直接起了冲突,几乎是把人将军直接顶牛到墙上去了。 在场的人也有不少是白日里那场闹剧发生时的场内人士,自然知道钱孟起放话说两日后只准一个人见钱将军……这还没到两日,两人就死得只剩一个,若说是巧合,也未免太蹊跷了些。 钱孟起和王家人都很熟,此时看到一双双怀疑的眼睛,心中不免也有些不快,但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看起来铁板一块的关东军,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就被分化了,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到分崩离析的结局。 但他身为将军,无论如何都是要对死者家属进行安抚的,更何况这还是关东军名副其实的元老。 “王老夫人,还请节哀。”钱孟起走到老妇人跟前,扶住了她欲行礼的身子,温言劝慰道,“不管是谁杀了王叔叔,我都一定会为他报仇雪恨!” 出乎意料,此时最应该伤痛欲绝的王老夫人却反手抓住了钱孟起的手,眼泪从沟壑丛生的脸上滚下来,看着说不出的令人心酸。 “小将军,他们都说是你派人干的,但我相信,这一定不会是你所为!” 这句话一出,全场皆静。 老妇人似乎还没察觉,只是哽咽着说道,“你和钱老将军都是赤峰城的守护神啊,他们再怎么乱说我们都不会相信的。” “王刚他一定是被外头的鞑靼人杀的,为的就是让赤峰城内乱,小将军,你一定要为我儿子讨回公道!” 原本场上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平静了下来,没人想到,竟然到头来是一个没什么文化的老妇人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自以为是的指责旁人,却不曾好好想过,这偌大一个赤峰城,这么多年的关东军大营,若是当真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被挑起了内部残杀,岂会留存到现在? 钱孟起原本是强压着满腔怒火过来强迫自己安慰王家人的,此时听到王老夫人这句话,一时间竟然有些心酸。 “老夫人您放心,我一定替王叔叔讨回公道!” 一只枯瘦的手忽然抓住了他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向来是人间极痛,满眼通红的老夫人却抓住了钱孟起,对他说,“将军,请随老妇人说几句话。” 钱孟起带来的亲信登时围了过来,先前王家的气氛如何他们都看见了,安知这不是王家的哀兵之策? 钱孟起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亲自扶着老夫人到了后厅。 “小将军,我把你请到这来是有一事相告,”老夫人毕竟是看着关东军这么多年血里来肉里去,甚至年轻时也曾手刃过几个鞑靼人的女中豪杰,若说是她这么多年见过的军中风风雨雨,倒还当真不比一般人少。 “先前我在堂上所言那些并非只是为了宽你的心,因为这计策曾经鞑靼用过,”王老夫人似是想起了什么,面色变得极为难看,“当年也是激起了将领哗变,最后酿成兵变,一个军事重镇就这么被鞑靼给吞了下去。” “当时的手段和现在,简直是一模一样。” “昨日我听说王刚去闹事就觉得不妙,小将军你是钱老将军一手带大的,说句冒犯的话,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人品秉性我们都清楚,怎么会去做出那等欺师灭祖的事情?” “可是王刚那爆脾气你也知道,被人一怂恿就愣头青一样往前头跑,结果就成了人的枪靶子。” 钱孟起却皱了皱眉,“你说有人怂恿,我此来也是想问,究竟是谁怂恿了他去将军府?” 先前他一直没找到机会对此事好好进行核查,此时却正好是个机会,难得老夫人如此配合,怕是过了这个村就再难找到这个店了。 王老夫人究竟年纪大了,在家里也不大管事,可她显然是对此事在这之前已经是做过一些准备了的,闻言登时摇了摇头,“这话说出来还真不太好说……” “是不是张桓之?” 王老夫人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小将军知道?” 钱孟起心中冷笑连连,可有些话却不好对老夫人说,只好对她安抚道,“此事我已经知晓,还请老夫人继续保密。” “我一定会为王叔叔讨回一个公道!” 果不其然,此事就是张桓之捣的鬼。 亏得钱孟起先前还担心他和王刚一样被斩杀当场,没想到此人竟然就是罪魁祸首。否则王刚也是关东军的老人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在荣养,根本不问外事,若是一般人怎能轻而易举的说动这等几乎已经神隐的老人? 恐怕也只有当年一起风里来雨里去,上过战场的张桓之才有这个能耐。 更别说张桓之、王刚当年本就是钱老将军的左膀右臂,后来也是奉了钱老将军的命辅佐钱孟起,对钱老将军关心牵挂自然是理所当然。 就像方才王老夫人说的那样,都是看着钱孟起长大的,怎么会突然间就这么近乎毫无道理的砸门? 简直像是被蛊惑了一般…… 先是有关东军内传闻钱老将军已死,再是张桓之忧心忡忡的上门“劝解”,王刚毕竟只是有勇无谋之人,平日里行事多半靠的是人望。 这样的一个人,在有了疑心的前提下被挑唆,那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 有了王老夫人的保驾护航,就算是王家人心中再不乐意,也只能恭恭敬敬地送钱孟起走。 待到出了门上了马之后,钱孟起拨转马头,径直朝着张桓之家的方向奔了过去! 第120章 城门失火 钱孟起到达张桓之家的时候后者非但早已经起了床,甚至已经在堂上泡好了茶就等着他来了。 看到这等请君入瓮的阵仗,钱大将军心中瞬间一凉。 张桓之原本就是老将军以前的智囊,其聪明机变自不用说,以他在赤峰城的人望,说句不好听的,说不定消息比钱孟起本人知道王刚猝死的消息还要更快上一步。 这种人,若是能为己用还好,若是不能为之所用,倒还当真不如杀了干净……钱孟起必须承认,方才那一瞬间,他心里是起了杀心的。 “小将军看起来好像有点意外?” 张桓之亲自为钱孟起倒了杯茶,他行走不便,也就直接坐在了座位上,钱孟起自然不会和他计较这个。 “先生为何要这么说?”钱孟起收起那一瞬间泄露的杀意,微微一笑,“不过是过来为了确认先生是否安好罢了。” 张桓之却反而笑了,他须发皆白,可眼中的光芒却是极利,“小将军恐怕是过来看我有没有死才对。” “如何,我没有死,小将军是不是觉得有些失望?” 钱孟起闻言却也只是一哂,“先生想太多了,我都已经答应了让你们见父亲,如何会希望这个?”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多的都答应了,眼下再做出这等事岂不是短视? 这样一来,反倒是显得张桓之有些斤斤计较,拿着长辈的身份来压人了。 张桓之笑了笑,“我们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为了见老将军一面,想着的无非是死前还能见见老将军,不想竟然出了这等事。” 他说着说着便有了些喟叹的意味,“没想到竟然当真一语成谶。” 若是钱孟起先前没有对张桓之产生怀疑,此时说不定还当真会被他打动,还到头来还要回过头来对自己竟然怀疑了如此德高望重的老先生表示自责。 可现在看起来,却无处不像是在做戏。 不然,又如何解释多年老兄弟去世,你张桓之非但一滴眼泪都没掉,还在心心念念的追着老将军的下落? 这不免太令人心头发寒。 张桓之看了钱孟起一眼,忽然道,“小将军,你是不是心中一直在怀疑我?” 钱孟起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了笑,“先生言重了,你和王叔叔都是关东军的老人,再怎么我也不会怀疑到您身上。” “我只是在想……究竟是谁会对王叔叔下手,不知先生心中可有什么怀疑对象?” “我都已经不问世事久矣,说到这些倒还当真是一头雾水,”张桓之哑然失笑,“若说起来,会对我们下手的,恐怕鞑靼的嫌疑最大。” 倒是干干脆脆的和王老夫人的意思不谋而合,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任谁都能找出来一大堆,可你还偏偏挑不出他的错处。 钱孟起只是顿了顿,“昨夜值守城墙的乃是王大壮。” 单单这一句话,就让张桓之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了起来。若说是别人值勤将鞑靼的探子给放了进来杀了王刚倒还好说,可这是王刚的亲儿子,亲儿子执勤不力反倒害了老子,这一本糊涂账又该怎么算? 但是钱孟起的下一句话就让张桓之略略松了口气,他说,“不过且不说未必是鞑靼奸细所为,也不能说是一定就是昨夜溜进来的……这段时间军心不稳,人心都有些散了,若是趁着什么时候防守松懈了提前溜进来潜伏也不是不可能。” 张桓之之子张永安,王刚之子王大壮,二人眼下可都是负责城墙值守,张桓之只有一个独子,平日里也娇惯的不得了,比起老老实实的王大壮,张永安的执勤岗十次倒有五六次能在青楼楚馆里找到人。 此事若是当真细查起来,还指不定会着落在谁头上。 这样一来,张桓之刚舒缓下来的脸色又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 “小将军的意思是……” 钱孟起却只是微微一笑,“先生还请好好休养,我已经和大夫说过了,明日便安排先生见父亲。” 反正你张桓之归根到底不就是为了保你那宝贝儿子,那我索性便从你儿子下手,你能处处埋线利落扫尾干净,可谁让你有个浑身纰漏都漏成了筛子的倒霉崽子! 钱孟起来的时候匆匆忙忙,走的时候却是志得意满。 至于在他走之后张桓之砸了多少杯子摔了多少花瓶,那可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待到钱孟起回了将军府,早就等在门口的钱启武登时迎了上来,他知道自己过去说不定反而会帮倒忙,索性便乖乖的在府里等待兄长的安排。 “怎么样?” 钱孟起的面上终于难得的露出了些许疲惫之色,“暂时敲打了他一下,张桓之是聪明人,你这段时间着人多多盯着张永安,如果说张桓之那边有什么纰漏,那绝对是张永安捅出来的。” 钱启武忙不迭应了。 钱孟起这段时间着实被弄得有些心力交瘁,各种杂事纷至沓来,吩咐了钱启武去盯着张永安之后便有些头疼地打算回房,可当他走到门口之后,却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父亲。” 钱孟起本来就烦躁,见钱熙雨竟然如此不识时务的在此时前来拦门,心情自然更差,“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他进门后刚打算随手关上门,却听得背后的钱熙雨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父亲请留步。” 钱熙雨自从从京城回来之后就有些怪怪的,钱孟起一直当她是在京城选秀没有胜过容晴一头所以受了打击,之前若是乖巧也就罢了,他原本对于这个便宜女儿的耐心就有限,钱熙雨在这里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耐心,着实让他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差了。 “我说了,明日再说。” “皇后娘娘的意思,您也不打算听听了?” 少女的声音淡淡响起,平白带了些清凌凌的凉意,浇熄了钱孟起原本熊熊燃起的怒火。他的动作顿了顿,看向钱熙雨的神情中也有了些不悦。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钱熙雨微微笑了笑,“隔墙有耳,若是不介意,父亲不妨入内和我一谈?” 钱孟起千想万想没想到,身边竟然不知何时被安了个萧锦的眼线,在又惊又怒之余,心中更多却的是层层寒意。 望帝派来凤翎,萧锦这边就策反了钱熙雨,天家最高贵的这一对夫妻斗法,为何要将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都牵扯进去? 自从钱老将军一事有了转折,钱孟起就知道将军府内也不是个安全的地方,他定定看了片刻钱熙雨,总算还是将门拉开了一条缝。 “进来吧。” 钱熙雨跨进门的时候难免有些忐忑,她从小到大能跨入钱孟起书房的时候着实不多,比起钱孟起,倒是老将军对她更为疼爱。 一想起老将军她心中不免一紧,若非皇后娘娘告诉她老将军未死,说不定她也会是外面嚷嚷着起哄的人群中一员。 这权力二字如此甜美,教人如何能舍得放下? “说吧。”钱孟起连个凳子都没让她坐,冷淡开口道。 “皇后娘娘说,关东军内有鞑靼的奸细,会在鞑靼攻城前扰乱军心,让我过来告知您一声,请您小心提防。” “你是何时跟皇后搭上的联系?”钱孟起压下心中的怒火,咬紧牙根问道。 钱孟起原本打算重重惩罚钱熙雨一番,身为将军府之人,本来想着不过多口饭多份嫁妆的事,没想到瞧着却变成了桩大麻烦! 他这边已经效忠了望帝,那厢钱熙雨又和萧锦牵扯不清却又算什么事! 他才不相信萧锦会如此好心,这种与其说是告诫,倒还不如说是警告才对! “她让你这么直截了当的过来告诉我,难道就没有想过我会如何惩罚你?将军府的叛徒是什么样的,你从小到大也看了不少,不必我再赘言了。” 钱熙雨其实很少和钱孟起直接打交道,闻言终于有些紧张,“娘娘说,如果她告诉你细作是谁,你就会留我一条命……” 钱孟起几乎要被她气笑了,“将军府何时缺了你吃穿短了你用度,需要你去给她当细作?” “……如果你的孩子出生了,你还会留我一条命?” 钱熙雨的声音不大,可落在钱孟起耳中却如同惊雷一般。 钱熙雨苦笑了一声,“我的身世我已经知道了,若是那孩子出生了,恐怕我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替自己留一条性命,我之所以能活着不过是仗着老将军,娘娘答应我能保住他一条命,若是你,怕是希望他压根不要再清醒过来才是。” “至于这个作为钱家耻辱的我,恐怕你也根本不打算保我,既然如此,我自然要多为自己考虑,你说是不是……兄长?”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会继续反转XD~黄桑和皇后也有好久没出来了orz QAQ姑娘们能坚持看下来伦家真的很开心……因为感觉好像写的都快没信心了orz 121手眼通天 白日里王刚的死对张桓之并非毫无触动,谁知道这事才刚刚挑了个头,结果这老伙计就被人杀了? 张桓之自然不会是什么纯良之辈,从来战场上能活下来的人,不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就是不把别人的命当命。 但这里头,鞑靼那边虽然说要嫁祸钱孟起,可却也没说是现在就动手,按照惯例鞑靼动手前都会先通知他的话……眼下还真说不定是谁杀的王刚,需知王家也是举家勇武,并非那等寻常人家。 他今日能悄无声息的除掉王刚,安知明日不会毫无痕迹的杀了他张桓之? 当天晚上,张家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张桓之还在为白日的事心烦,却见心腹悄悄的进来,“老爷子,那一位过来了。” 张桓之浑身登时一个激灵,她现在怎么会过来?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快快请进!” 心腹身后跟了个浑身笼着黑披风的人,也亏得关东多风沙,眼下看起来倒也还不大明显,最多只觉得这人身形略矮小罢了。 那人进来后这才把兜头遮得严严实实的兜帽取下,赫然正是钱熙雨! “姑娘怎么过来了?”张桓之不敢怠慢,亲自拄着拐杖迎了上来,“可是娘娘那边有什么吩咐?” 钱熙雨面色有些白,她抿了抿嘴唇,轻声道,“白日里我听说小将军过来了,因着他放了不少眼线出来,我不好脱身,这会才得了空。” 张桓之何等敏锐的人,“怎么,小将军果然来盯着我了?” “不是盯着你,”钱熙雨的额上有一层微微的薄汗,显然是过来的匆忙,“是盯着张永安。” 此话一出,原本还很镇定的张桓之登时皱起了眉,张永安是个什么德行他们都一清二楚,若是他们这方真出了什么纰漏,恐怕还当真会着落在张永安身上。 “我会叮嘱犬子多加小心的,”张桓之叹了口气,他都一把老骨头了,若非有这个不争气的逆子,又被拿住了把柄,何苦要在这等时候出来惹人注目? 他简直恨不得就窝在家中养老,反正偌大的关东军谁敢对他不敬? “娘娘说了,估计眼下小将军以为军中的鞑靼内应是你,所以会对你严加查探,让你这段时间切勿注意,小心不要惹祸上身。” “小将军也不想想,这赤峰城都是我们拼死拼活保下来的,如何会舍得去给鞑靼糟蹋!” “娘娘的意思,王刚之死恐怕另有隐情。”钱熙雨看了他一眼,特意强调了一句,“恐怕并非鞑靼人所为。” “难道王刚不是娘娘杀的?”钱熙雨那句话一出,张桓之不免有些愣了愣,下意识问道。 钱熙雨自然不快,“娘娘怎会杀关东军之人?” 张桓之心中有自己的小算盘,他虽然对钱熙雨身后的萧锦不得不表示臣服,可这却并不代表他不会和鞑靼暗通款曲。 漂亮话谁都会说,可做不做,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难不成,王刚还真是鞑靼杀的?那为什么鞑靼那边反而否认是他们所为? 见她如此,张桓之反而冷静了下来。 “恕我多问一句,娘娘对老将军如此在意究竟是为了什么?” 钱熙雨一个冷冷的眼神投过来,张桓之立刻便知道自己多问了,可是此事事关本人身家性命,由不得他不厚着脸皮多说一句。 见张桓之全然没有退让的意思,钱熙雨皱了半天眉,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开口,“老将军当年卷入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当中,他是死是活,直接关系着后来娘娘的举措。” 萧锦这步棋可谓下得草蛇灰线,可却偏偏教人摸不着头脑,甚至现在连她究竟站在哪边都看不分明。 萧皇后到底是希望钱老将军死还是不希望他死? “娘娘知道你手眼通天,可她也要我提醒你,不要试图两面讨好,别什么时候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钱熙雨这话说的可谓意义深远,张桓之顿了片刻,“鞑靼军中的那位,娘娘已经知道了?” 钱熙雨摇了摇头,“不要试图从我这里套话,反正我只是个传话的,娘娘今日能从鞑靼手中救下张永安一命,来日就能原样给他送回去。” 张桓之心中登时一凛,随即低头道,“我知道了。” 钱熙雨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 “姑娘且慢,”张桓之定定的看了她片刻,“请姑娘解惑,老将军究竟还在不在人世?” “能告诉你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至于能不能判断出来,那是你自己的事。” 钱熙雨说完这句话,毫不留恋的走了。 不过就是个传话的,还真当自己是什么玩意了……背后张桓之看着她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咬了咬牙 不管钱孟起心中如何思量,两日后,张桓之果然如约独身前来,甚至没按照关东旧俗,在王刚灵前替他以亲朋故旧的身份守上一夜。 其迫不及待之心,可想而知。 王刚和张桓之多少年的老交情,张桓之竟然没有去送他这最后一程,自然有人心中有所不快。 毕竟王刚是和你张桓之一起在将军府闹过之后才身亡,不管这究竟是不是鞑靼所为,可你们俩多年的交情做不得假,你利用人家激起了民愤,换得了小将军的松口,眼下人死了,你连送都不肯送一程。 说出去也未免太让人寒心。 张桓之一大清早便来了将军府。 钱孟起早就预料到必然是此人前来,对此也是早有准备,只是钱启武向来仗义,见了张桓之竟然如此行事终于忍不住出言嘲讽。 “我还当先生昨夜守夜辛苦,没想到看起来倒还是挺人模人样的。” 张桓之脸皮向来极厚,闻言却也只做没听懂,“小将军今日不是说能让我见老将军?” 钱启武没想到此人竟然不要脸至此,一时间张口结舌,好半晌才重重一顿脚,扭头走了! 钱孟起对于这个有勇无谋的弟弟向来没什么指望,见他被气走却也不意外。 “先生,这边请。” 若是钱启武先前的跳脚还让张桓之有些笃定自己得到的消息是真的,可眼下钱孟起这副随时可以让他见 人的模样却又让他心中犯起了嘀咕。 难不成,老将军当真没死? 但是如果不死的话,为什么这几年来又完全没有任何音信,反倒是连将军府都往外头传出来消息,说是一直在不停的买防腐的香料? 甚至连香料都是钱熙雨传出来的消息……不过眼下四处都是消息,根本分不清谁真谁假。 见到张桓之那副又惊又疑的神情,钱孟起却只是冷笑一声,当先在前面带路,“先生这边请。” 张桓之毕竟是成了精的狐狸,见状哪还有不怀疑说不定这压根就是一场鸿门宴的道理? 可此时万万不能露怯,若是露了怯,说不定对方本来只是想诈上一诈,转眼可就变成杀上一杀了。 “小将军,”张桓之看似无意的随口提了句,“不如一会看完老将军去我家那聚一聚?” 见钱孟起的脚步稍微一顿,张桓之登时笑得更为舒心了,“都是些老兄弟,在家里等着给小将军道歉,毕竟昨儿个砸了大门,都是群糙老爷们,拉不下脸皮过来,就只好让我厚着老脸来请小将军了。” 钱孟起皮笑肉不笑道,“先生言重了。” 口上虽然这么说,钱孟起心中却在暗骂张桓之没脸没皮,简直是一丁点的险都不肯冒,这哪里是在邀请他聚一聚,分明是在警告他有人在等着他回去的消息! 甚至还以防万一,提前表示了道歉,还是借着别人的名义,若是见到了老将军自然好说,若是见不到的话……那等着的那群人可就说不定会做些什么了。 不过这也难怪,当时他既然能联系那么多人来将军府砸门,此时能怂恿一群人在他家等消息也不是难事。 不过本来钱老将军就没死,量他也闹不起什么幺蛾子。 越靠近那个偏远,张桓之的面色就越不好……他本能的觉得这次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当看到在床上躺着的钱老将军的时候,张桓之自欺欺人的第一反应是钱熙雨所言的钱老将军已死,不过是拿着香料在保存遗体的消息是真的! 他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往门外退,可随即就反应了过来,此时天气已经热了,就算是用香料保存也应该是在冰窖中才是,如何会放在外头? 更别说老将军气色红润,哪里有半点用香料防腐应有的黑黄干瘪? 张桓之靠近老将军细细看了许久,却见他一直在沉睡,对于他的呼唤压根没有任何反应。 不对……如果只是昏迷不醒,那么钱孟起不会说大夫不允许人探视,更别说还把他移到这么偏僻的地方。 这内里必定有玄机…… 不过张桓之不会蠢到在这种地方直接提出来,他只是满脸惊喜地扑上去唤着老将军,随即由唤不应老将军转而变作了浓浓的失落。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失神落在钱孟起眼中就成了失魂落魄,自以为老将军还活着的消息必然给了他一定冲击。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 钱孟起满意地看着张桓之几乎是落荒而逃,连再次邀请他去家中都不过是随便敷衍了几句,心中的快意自不必说。 待到查出张永安的把柄,必定治这个老东西一个死罪! 张桓之还没往外走几步,钱孟起忽然出声阻止了他,“先生请留步。” 从见到钱老将军开始,张桓之就已经预见到了自己这是陷入了钱孟起布的局中,此时尚处在受到钱老将军竟然还活着的冲击之下。 可他终究姜还是老的辣,在缓过神来之后,对着钱孟起露出了一个微笑,“小将军有何吩咐?” “明日准备先行对鞑靼出战,不知先生以为,派谁出阵更好?” 122人言可畏 元沐宫。 自从双边开战以来,萧锦就只觉得疲惫不堪,漠北总有种被夏望之玩弄在掌心的悲催感暂且不论,就连关东的布局也一直处在处处不顺的境地。 无论是和容恨水还是夏望之,眼下除了夏衍暂时没有给她添堵之外,怕是人人都恨不得在这块大蛋糕上横插一脚,生怕晚了便连残羹也抢不到。 可世事往往无常,这人之前没给你添堵,说不定是为了以后给你添一次大的,眼下萧大皇后就瞧着面前的人,心中只觉得说不出的憋屈。 “你是从何处得到这封信的?” 这事还得从头说起。 钱熙雨自从选秀之后暗地里就已经投靠了萧锦,可明面上钱家却还是夏望之的宠臣,萧锦轻而易举地在钱家凿下一颗钉子不说,绝大多数的目光还都能着落在夏望之身上,不可谓不占尽了便利。 也正是因为如此,无论是张桓之还是王刚,与其说是被容恨水在鞑靼方的奸细给唆使出来当这个出头鸟,倒还不如说是萧锦的有意误导。 夏望之既然能把手伸到萧锦一直视为囊中物的定西军中去的话,那么也就莫怪他做初一,萧锦也能做得十五了。 这厢既然有了钱熙雨的暗中动手脚,容恨水的小动作自然能在关东军中传播得更为迅速,以有心算无心,容恨水多年不居关东,自然以为关东军也如同定西军一般腐朽不堪,却不曾好好想想,若是关东军当真与定西军在先帝眼中是平等的,那为何当年先帝会将良嫔托付给关东军处理而非定西? 这其中固然有当年薛逸的因素在里头,天家自然而然的想避开昔年的伤心地,可更多的却是因为关东军那种父子兵兄弟兵类型的模式。 只有这样的模式,出来的军队才最为血勇。 为了方便消息的传送,萧锦还特特安排了人负责钱熙雨的信息,可不料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如此隐秘的消息传送,竟然就这么被夏衍特意留在京城居中策应的宋翎给截获了下来! 眼下,就是宋翎特意递了折子进来,请求面见萧锦。 青浣不知道内里由头,拿着那帖子还直皱眉,“宋翰林这到底知不知道规矩,竟然想着来见您?” “还是读过那么多书的状元爷呢,难不成还不知道后宫女眷向来都不见外客……” 萧锦此时也是有苦说不出,青浣只适合工具的职能,若是让她动脑这着实是难为了她,以前秦端还在京城的时候还好,很多事情都能交给他去做,可眼下他带着孟歧山去了漠北,萧珅又是个滑似鬼精如狐的存在,萧锦眼下可还在想着如何避开萧珅的视线,身边一时间还真少了个这么能在外头灵活办事之人。 但话说回来,这次宋翎请见内里必有奥妙,能被夏衍放在京城负责全部信息处理,其人之能耐自不用说,可若是宋翎当真如此忠诚,为何会在此时请见她? 倒要好好瞧瞧,这究竟是以宋翎自己的身份,还是以安乐王代言人的角色。 “见。” 萧锦一句话砸下来,青浣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啊”了一声,随即便察觉到自己失态,忙不迭跪下请罪。 不过好在这段时间以来,青浣已经学会了只要听从萧锦的命令办事即可,很多事情从不问个子丑寅卯,只是乖乖做事便是。 就这么一个敲定,大夏最高贵的皇后娘娘便行了上辈子她打死都不会做也犯不着去做的一件事……与朝臣私会。 说来倒也好笑,上辈子只道宋翎是夏衍身边的得力干将,萧锦连考都没考虑过把此人挖过来。 其实按照萧锦自己的推测,恐怕这次宋翎之所以求见她,多半是夏衍那边已经被逼上了梁山。 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夏衍这辈子可没上辈子那么水到渠成,从起兵到兵临城下都势如破竹,宋翎自然不会生出二心。 可现下夏衍却是左支右绌,非但夏望之摇身一变开始企图收复兵权,便连萧锦为了自保都要插上一脚。 朝上的这一场大戏,可是将所有人都彻彻底底给卷了进去,没有留下半分余地。 翰林院一直就是三甲的扎根之地,多的是聪明人,宋翎虽然三元及连言官撞死在朝上天子都不管了,这名节能有什么用?倒还不如拿出去捯饬捯饬多换些旁的关注说不定更能青史留名。 可谁料这位萧皇后家学太过渊源,过来就算是寻觅古籍却也寻的刁钻,一问之下竟然偌大的翰林院,包括不少老学究都全然没听过那本书的书名。、 眼见着整个翰林院的脸面都要被后宫踩在了地底下,幸而新科宋状元挽救了这一幕惨剧,有理有据的说出了一系列天花乱坠令人闻之色变的天书,眼见得皇后娘娘展了欢颜,翰林院的掌院学士这才松了口气,索性命宋翎带着皇后去取那劳什子的天书,也好替翰林院挽挽尊。 其实这都是萧锦和宋翎私下里约好的,这世上杂书千千万,总有那么些罕少为人所知的。 那书的确是有,可也真真是宋翎提出来的,萧锦原先还有些不服气,可当跟着宋翎去藏书库不意中发现那些她自以为的孤本时,心中还是瞬间捏了一把冷汗。 待到再无旁人的时候,宋翎朝着萧锦重新行了一礼。 “臣宋翎见过皇后娘娘,事急从权,无礼之处,还请娘娘见谅。” 萧锦听他这般口吻,心中倒是越发笃定了几分,只是若要真正下定论,还要看宋翎接下来的应对。 宋翎向来是个知情知趣的人,不然昔日里也不会由他出面来当钱启武和秦端的引见中间人,自然不会做出什么让话题尴尬抑或是不顺畅的行径。 “娘娘,臣无意中得到了来自于关东的消息,不意竟和娘娘有关,臣不敢妄自做主,只好斗胆邀娘娘来翰林院一叙。” 宋翎垂下眼,这位天子近臣生得极为英俊,若是细看起来却也是一副多情的样貌,单单那似笑非笑微微上扬的眼角便已经足以令怀春少女心生荡漾。 无意?恐怕一叙是假,谈判才是真。 萧锦心中不由暗暗冷笑。能从她刻意安排的人员手中抢来消息不说,甚至若是宋翎自己不提萧锦还没有查到半分蛛丝马迹,这固然在说明宋翎的能力之余,也证明了夏衍究竟已经埋下了多深的伏线。 “宋大人,有些话可不能乱说,”萧锦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本宫可从未去过关东,又如何会有关东的故人?” “臣自然不敢妄自揣测娘娘的意思,”宋翎却微微笑了,虽然萧锦之所以过来必然已经说明了此事的真实性,可若是宋翎没有十分的把握,他会将此事捅到萧锦面前? “是不是故人可不是由臣说了算,”宋翎道,“毕竟那信可是指定娘娘亲启……” 萧锦却有些讶异,“如果本宫没有记错的话,宋大人应当是安乐王一手举荐,而且似乎也私交甚笃……” 宋翎却是一副有些茫然的模样,“臣得到的是关于娘娘的消息,为何要告知安乐王知晓?” 这头披着儒雅书生外皮的狐狸露出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朝着萧锦矜持的勾一勾,放出了下一个诱饵,“臣瞧着那信件的来源似乎是关东军……”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萧锦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好像是要瞧着他到底有没有胆子在这等隔墙有耳的地方说出不该说的话。 这种抛出的诱饵对方根本不接一般来说是应当是很尴尬的,可宋翎却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将话题笑眯眯继续抛给了萧锦,“娘娘以为如何?” 弱冠的年纪,知天命的脸皮,耄耋之年的心机,就算是萧锦也不得不暗赞一声,的确是个人才。 “不过是你口说无凭罢了,”萧锦淡淡道,“光凭你如此平白臆测,本宫就能定你一个死罪!” 宋翎闻言却反而笑得更加开心,“可这上头加了娘娘的私章,想来娘娘出身显贵,必然会知道,这世上有种叫做人言可畏吧。” 123胜者为王 何止知道人言可畏,若要说起来,怕是萧皇后对人言可畏这四个字也是运用的无比纯熟。 毕竟在她手中,光是凭着人言逼死的人命就有好几条。 自古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这世上多的是为了这虚无缥缈的面子而不惜一死之人。有的是为了面子,有的是为了保住身后之人,不论如何,这些阴谋阳谋都共同构成了上辈子曾执掌大夏朝堂的萧大皇后的行事手段。 虽然可能不太光明,但从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就连青史也不会管那些败者的血泪。 听着宋翎的话,萧锦却忽然笑了,“宋大人,你为何会知道本宫的私章究竟是什么样?你身为外臣,又从不和内宫接触,本宫倒有些奇怪了,你是从何处见到并且确认私章乃是本宫的,甚至还能拿来当做条件交换?” 若是常人,被萧锦这么一诘问怕是说不定就得软了,但宋翎却丝毫不惧,这位安乐王的心腹谋士只是笑了笑,“娘娘何必在这种小事上处处计较,您今日之所以来此处,不也就是为了看看臣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当然,这话未免说的太过粗俗了些,”宋翎道,“不如这样说来的更好,臣手中捏了皇后娘娘与关东军相互往来的证据,不知这样说来,娘娘觉得可还妥当?” 明明这样才是更将恬不知耻发挥到了极致吧! 萧锦发现,宋翎几乎无时无刻都没有不笑的时候,似乎对于这个人而言,春风般的微笑就是最好的伪装。 谁能想到,如此上进谦和的宋状元,背地里竟然是安乐王留在京城的最大眼线呢? 当真不知道若是夏衍知道宋翎竟然也有了反水的意思,心中会做何想法。 至于萧锦私章这回事,能在这朝上混的,谁不是人精,是谁的私章,究竟又是个什么用途,什么场合才能见到,个个都是门儿清。 所以宋翎压根不屑于解释这个问题,他只是笑眯眯的将问题全然抛给了萧锦,所谓抓问题要抓重点,被此人发挥到了极致。 这才刚刚亮完剑,宋翎紧接着又是一个笑吟吟的大喘气。 “娘娘应当清楚,臣之所以邀您前来,自然不会是想像之前那般简单粗暴的将事情捅出来,不然,臣直接将此事汇报给皇上不就成了?何必还劳您前来翰林院一次,给您除掉臣的机会?” “不过以娘娘的冰雪聪明,自然一眼就看穿了臣的小心思,连个侍卫都没带,那么臣便在此处先谢过娘娘的不杀之恩了。” 这话说完了,此人还当真正儿八经行了一礼,谢过萧锦的不杀之恩。 萧锦:“……” 虽然这话怎么听怎么像反讽,不过宋翎这打一棒给一颗枣儿的做法倒是和夏衍如出一辙。 既然宋翎如此坦诚的将话抖落出来,萧锦自然也付之一哂,“你想从本宫这里得到什么?” “若说臣只是想向娘娘投个投名状,不知娘娘可会接受?” 话说到这里,萧锦哪还会不明白宋翎的意思? 看样子,说不定这位夏衍上辈子的定疆谋臣当真有了二心……只是这样满心全是权欲的人,当真可以放心去用? 一个容恨水已经让人煞费心思,再来一个宋翎……萧锦倒是当真没想到,这么重来一次,竟然能这么招来两尊大神。 可从来请神容易,送神可就难了。 萧锦看了宋翎一眼,“为何你不去直接禀报给皇上,若是宋翰林当真想要位极人臣,直接效忠皇上岂不是更好的选择,何必要来本宫这处表忠心?” “或许是因为,臣觉得卖一个人情给娘娘比直接禀报皇上更为值当?”宋翎半真半假道。 “恐怕并非如此,”萧锦似笑非笑道,“宋大人这是瞧着打算狡兔三窟,你这样行事,难道就不怕那一位察觉?” “果然瞒不过娘娘,”宋翎由衷赞道,他也不隐瞒,“娘娘知道臣向来和安乐王交好,眼下安乐王正在漠北,虽然得了鞑靼大胜,可终究不是名正言顺的奉着皇上的意思去的,如此行事,必然触怒天子,臣不才……只道保命要紧,眼下朝臣皆知皇上宠爱娘娘,只好来行此下策,还望娘娘海涵。” 他故意将自己说的庸碌无能,对于安乐王只是简简单单以交好带过,就连讨好萧锦都找了个无比名正言顺的理由,不可谓不狡猾。 “你这个海涵倒是海涵的有些意思,直接压到人头上来了,”萧锦嘲道,“若是本宫拒绝了你,甚至反咬你一口,说是你诬告陷害,你又打算如何是好?” 宋翎竟然垂下眼,面上隐隐泛了些赧然的红色,“那臣也便只有自认倒霉,任娘娘发落了。” 萧锦:……你这种良家小媳妇被调戏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宋翎说话滴水不漏,全然没有透露出他和夏衍的牵连,若非萧锦有上辈子的记忆,说不定当真还会被他这么唬弄了过去。 “你说你和安乐王交好,可为何本宫听闻,安乐王为了带你见萧阁老一面,不惜在门外等了整整一天,光是这份情谊,恐怕就不仅仅只是交好二字能够形容了吧?”萧锦对他终于露出了个笑模样,可这落在宋翎眼中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 宋翎满脸无辜道,“那娘娘想听如何形容,难不成要分桃断袖,龙阳之好才对?” 萧锦:“……”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不过人向来只要能拉的下脸皮,一切都会比爱面子的更为顺畅,即便是萧锦都有些弄不明白,宋翎这副年少老成的狐狸模样到底是从何而来, 虽然这世上必然有天才的存在,可若是像宋翎这样,少年就执掌重权,可却非但没有被眼前的权势迷了眼一条路走到黑,反而还能当机立断的寻找下家的……为什么会对掌权有这么深的执念? 是不是上辈子只是因为夏衍一帆风顺所以宋翎才安心当狗头军师,而这辈子夏衍非但没有应有的顺风顺水,反而已经隐隐现了颓势,所以此人才开始另觅高枝? 眼下夏望之和萧锦才是真正的平分秋色,至于夏衍,已经被这一对天家夫妻斗法给逼到了边缘线上,说不定太后还会有后手引而不发,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占了上风的还是这两人。 萧锦可不认为宋翎会在能走捷径的情况下选择她,这样说来,眼下宋翎之所以没有投靠夏望之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不能? 有了这样的猜测,萧锦心中也就稍微有了点底,“你如此执着要卖这个人情给本宫,是想从本宫这里得到什么?” 被这样再问一次,宋翎也就不再含糊,他站直身体,冲萧锦行了一个臣礼,“请娘娘允许臣在您手下效力。” 他这般直白,反倒让萧锦有些陷入了被动,眼下哑谜该打的都已经打尽,很明显宋翎就是在投石问路,若说到收服……怕是宋翎自己不想,她也不愿。 可这样的人,如果收了,又该如何用才好? “本宫眼下不需要你做些什么,”萧锦打定了想法,这才对宋翎道,“不过……你既然说要投靠本宫,那么,你是如何得到那封密信的,不如说来听听。” 宋翎显然对此早有准备,倒是露出了几分尴尬的模样,“说起来可能有些不入耳,这封信是臣在宝庆楼无意中得到的。” 萧锦显然不会相信这等扯淡之言,但心中却也为了他能准确找到宝庆楼这个地方感到暗暗心惊。 怕是要提醒提醒秦端,说不定他这个老窝已经被人发现了才是。 萧锦自然不会故意假作天真的去问宝庆楼究竟是何等地方,闻言她只是笑了笑,看宋翎接下来打算怎么胡诌。 见萧锦没什么反应,宋翎反倒有些拿不准了,他的消息网只说萧锦手中握了不少力量,甚至能和天子斗得势均力敌,关东和漠北,与其说是安乐王捞取战功的战场,倒还不如说是这二人势均力敌的温床。 还有个态度不明的萧阁老…… “宝庆楼不是什么好地方,”宋翎随意的一笑带过,“臣也是瞧着那人眼熟,又见他鬼鬼祟祟的,还听他提到了关东,刚好他找的那女人是臣相熟的,就从他身上给偷了过来……” 宋翎这话说的总算有了几分可信度,毕竟从来最容易套得消息的一个是酒,另一个就是女人了,为了讨好女人,男人有多少话顺口就从床榻之上温香软玉间给漏了出来…… 只是这样说来,连宝庆楼这种地方他都能着人进去偷到东西,由此可见先前的诸般信息有多不保险! 一念及此,萧锦登时冒了一身冷汗。 与此同时,宋翎也在暗叫侥幸,他自然不会说他是在宝庆楼打了多久的公关才得到这样一个契机,此时拿来卖给萧锦也不是不肉疼。 更别说他拿到消息的时候也没想到竟然会钓到这么一条大鱼! “你若是想在我身边办事倒也未尝不可,”萧锦道,“只是为了方便本宫找到你,本宫打算安排一个人过来。” 这等明为提供援助实则安插眼线的事情无论双方是谁都见得多了,宋翎既然打算攀上萧锦这根高枝,自然不会在这种地方犯轴。 闻言他顿时笑了,“难得娘娘愿意为臣考虑,刚好臣家中现在还少个侍女,若是娘娘不嫌慢怠了,牙婆明日便可带人上门。” 萧锦既然那安排人过去,自然不会是把人放在宋翎的侍妾这等尴尬的地位,必然是侍女之流,如此知情知趣的聪明人,甚至连解决方案都提供了出来,如何能不招人喜欢? “既然如此,那就明日辰时,自有牙婆会上门。” 萧锦说完后便转身离去,宋翎在她身后恭敬的一鞠躬,压下了唇角那抹上扬的笑意。 “臣恭送娘娘。” 第124章 瞒天过海 这事还没完,萧锦回宫后紧跟着就给青浣下了命令,去把早就送出宫的芝华给接出来,打发个牙婆卖到宋府去。 青浣这一惊非同小可,芝华之前可是因为二人合计着对付太后的苦肉计才被送出了宫,眼下怎么就要被卖掉了? 这一下她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了,小心翼翼地朝着萧锦跪下来,“娘娘……芝华可是犯了什么错?” 萧锦有些意外,“不曾。” 青浣咬了咬下唇,“那……那您怎么要把她卖掉?” 萧锦登时哑然失笑,明白了心腹宫女在担心什么,宽慰道,“只是换个地方而已,放心吧,你们俩本宫都舍不得打发出去,还得天天陪着我,变成老姑娘,你们怕不怕?” 宫女大了都是要被发落出宫配人的,除了少数几个有脸面的能跟在嫔妃身旁,绝大多数都是到了年纪就出宫,大部分宫人都是小心谨慎地熬过在宫里的这几年,就等着出宫嫁人,除了少数几个还抱着飞上枝头当凤凰的美梦,绝大多数人都看得很清楚,这宫里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何必在此处熬着耗着,说不定什么时候主子一个不高兴就是横死,哪有出宫来的舒坦? 萧锦正是拿着这个来吓唬青浣,可后者却反而兴高采烈了起来,“那样最好,奴婢就可以一辈子陪着娘娘了!” 青浣的开心不似作伪,可萧锦却觉得心里有了几分难过,一辈子……她可不知道能不能活上一辈子。 上辈子她死了之后,青浣这傻丫头也跟着寻了死,倒是这辈子真要记得早些给她安排个归宿才是。 这厢青浣全然不知自家娘娘已经开始给她谋划着找个好人家了,反倒是被萧锦一劝慰胆子大了几分。 “娘娘……为什么要把芝华送到宋府去?” “你不是总发愁见不着她?”萧锦四两拨千斤的避开了这个话题,笑了笑,“她若是在宋府,说不定你俩见面的机会还更多了。” “可是……”青浣忧心忡忡道,“芝华的名字还挂在宫中,这样发落出去卖了,会不会落下把柄?” 萧锦哪还能看不出她的小心思,归根到底就是不希望芝华被卖掉,总觉得芝华的今日就是她的明日,这是变着法的提醒她呢。 “本宫打发出去个贴身宫女哪有那么麻烦,”萧锦打趣道,“可不是瞧着芝华出去心里嫉妒了吧?” 青浣急得直跺脚,“娘娘,您就知道取笑奴婢!” “行了,快去吧,”取笑完了青浣,萧锦示意她快去干活,青浣没得到满意的答案,也只能悻悻然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毕竟时间有些紧,归根到底还是得快些布置。 萧锦想到萧珅,不免有些发愁,人家都是外戚专权拧成一股绳,到了她可好,与天斗与地斗还要与自家爹斗,内忧外患不说……这要如何才能瞒天过海,不教萧珅发觉她的所作所为? 这段时间萧珅也是被两线同时展开的军务给绊住了手脚,没有心思再来关注萧锦,不然连宋翎都能截获一点蛛丝马迹,虽然这有防备不严的可能在里头,但毕竟证明还是存在疏漏,萧锦简直不敢想象,这若是换成萧珅来查,会捅出多大的篓子。 好在太后自从安乐王取得胜利之后似乎得到了某些安慰,整日里专心念佛也没有出来再兴风作浪,也不知道是在积蓄能量还是另有图谋…… 但萧锦现在已经暂且管不了她了,说曹操曹操到,她才刚刚从翰林院见了宋翎回来,这边鼻子比狗还灵光的望帝就已经下了朝归来,听着消息正兴冲冲的往元沐宫赶呢!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萧锦就对夏望之闭门不见,今日说起来倒是难得的出了趟门,这让初初尝了甜头的望帝如何能不像闻了腥的猫儿,只恨不得多长几条高高扬起的尾巴! 望帝下朝的时候就听说自家皇后去了翰林院,有几分诧异之余再细细一问,得知是风流俊俏还是跟自家便宜皇弟交好的宋状元亲自陪同,这自然心中便更不快了。 好在大夏不算太过于礼教森严,若非如此,望帝小时候也不能和秦端萧锦一块上课,可秦端毕竟是幼时玩伴,这宋翎又算得了什么东西! 从来男人都是双重标准,允许自己在外头胡天胡地,可当若是自己的女人让他头上有任何冒绿光的迹象的话,那么必然是怒火熊熊,简直恨不得将这奸夫淫妇一刀两段! 望帝气势汹汹地到了元沐宫门口,忽然就像松了气的气球一样瘪了下来,浑身气势全然不见踪影。 偌大的元沐宫,竟然是大门敞开,内里头以皇后为首,呼啦啦一大群下人跪了一片,齐声山呼了声万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夏望之:“……” 萧锦这分明是上次和他独处被趁了可乘之机,眼下则是处处严防死守,生怕再出了半点疏漏。 望帝这一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总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问萧锦为何去翰林院之事,只得随意哼哼了两句了事。 萧锦也知道事情不能做的太过,毕竟望帝和她行周公之礼简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从古到今就没听说过哪个皇后拒绝天子的,这种咬咬牙忍忍就过了权当被狗咬了一口的事情……只要此时不引来第三方的注意,萧锦是断然不会出现这种低级错误的。 夏望之轻咳一声,“皇后最近可好?” 萧锦瞥他一眼,淡淡道,“谢皇上‘恩典’,臣妾最近好的不能再好。” “没事就好,”夏望之脸皮厚如城墙,像赶苍蝇一般挥了挥手,吩咐道,“你们都下去,朕有话要对皇后说。” 天子都亲自发话了,萧锦哪还能不从?只好忍气吞声的命人都退下去了。 看到人一走,望帝登时摇了摇尾巴,变作了一块牛皮糖粘了上来,“阿锦,上次是朕不好,你不要往心里去。” 萧锦冷哼一声,“皇上言重了,是臣妾不识抬举,竟然还要皇上‘身体力行’方能体会皇上的意思。” 夏望之笑眯眯道,“皇后这可是嫌朕身体力行的不到位?” 眼见得此人又要将不要脸不要皮发扬下去甚至还隐隐有发扬光大的架势,头疼万分的萧锦连忙阻止他转移话题道,“皇上今日来是有何要事?” 夏望之挑了挑眉,“没要事就不能来了?” 萧锦头疼道,“皇上此时不是应当多去看看容嫔?她最近肚子里的胎儿总是闹腾,人看起来都不太有精神。” 她原本以为摆出孩子来夏望之会有所收敛,可不料望帝竟然摆了摆手,“女人怀孩子不都那样,容嫔纯粹就是喊喊,过了这阵子不搭理她就好了。” ……您也知道您家容嫔就好这一口闹腾啊。 上次之事过了后,好像什么事情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夏望之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只要有机会就往元沐宫跑,虽然先前压根就是在不断吃气急败坏的萧皇后给出的闭门羹,可这似乎却给了他什么暗示,反而让他越挫越勇。 “阿锦,”夏望之凑过来,在萧锦躲开之前一把抱住了她,在她颈侧蹭了蹭,软绵绵道,“阿锦阿锦,朕真是喜欢你。” 萧锦:“……” 夏望之:“……阿锦你不喜欢朕么?” 萧皇后:……说出这句不要脸的话臣妾着实做不到啊。 夏望之:“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好了……你只要像现在这样,不要背叛朕,不要做对不起朕的事情,阿锦,朕最喜欢的就是你。” 察觉到萧锦浑身的僵硬,望帝从她肩上起来,在她脸侧吻了吻,眼睛亮晶晶的,“那次之后你没有喝去子药,朕很高兴。” 萧锦顿时如堕冰窟,她忘记了! 但这反应却被夏望之视为不好意思,他只是笑眯眯的继续道,“等到这天下打下来,朕就让咱们的孩子当这个最大的天下的天子,你说好不好。” 萧锦心道不好,可这话现在又不好说出来。 望帝像得了糖果的大型犬类一般摇了半天尾巴之后才开心愉快的走了,半晌萧锦才反应过来……望帝心情之所以如此愉快是因为她没有喝去子药? 谁告诉他的!为什么没人来提醒她! 夏望之走后,萧锦还浑身僵硬了许久,望帝的种种不对劲之下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便打算去洗澡。 正当此时,外出办事的青浣回来了,她皱着眉头进门,顺口对萧锦提了一句,“娘娘,您这个月的月信可来了?” 萧锦登时僵硬在了当场。 第125章 欢天喜地 青浣说者无心,萧锦原本体质偏寒,可在牵机的调理下已然好了不少,至少每个月的月事都是按时来,算算日子……这好像已经过了有一段了,偏偏她这段时间太忙,完全没有注意到。 偏寒体质不易受孕,不至于这么巧吧。 萧锦心中浮起一个诡异的猜测,总不至于……夏望之是翻了她的册子,特意选了日子来的? 应当不会。 见萧锦面色惨白,青浣登时被吓了一跳,“娘娘您怎么了?怎么瞧着脸色这么不好,可需要请太医?” 萧锦脑中思绪纷乱如麻,闻言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半晌才开了口,“去请太医吧。” 青浣点了点头,忙不迭准备转身出门去请太医,她担心萧锦的身体,急匆匆便朝着外头走,不防胳膊忽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 萧锦闭了闭眼,沉声道,“去请牵机过来。” 青浣登时睁大了眼睛。 皇后娘娘亲自命身边的心腹大宫女过来请太医,这自然非同小可,整个太医院上次被萧锦整治过一次还心有余悸,此时见着了青浣更是如临大敌。 听说是听了太后的推荐,皇后娘娘打算请牵机过去,众人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与其说是跃跃欲试,倒不如说是怀疑这内里有鬼。 谁不知道陈医令可就死在皇后娘娘手上,皇后娘娘和牵机何等苦大仇深,此时竟然让他去看病,谁会相信? 但牵机年少得志,又兼之刘太医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他而死,在太医院的根基自然不算太牢。 自古以来便有死道友不死贫道一说,更何况还是资历太浅的牵机? 这样一来,就更不会有人去提点他为他说话了。 在太医院众人各怀心思的目光中,牵机拎着自己的药箱,肩背挺直的跟在青浣身后走了出去。 他们的身影刚消失,议论声就响了起来。 “皇后娘娘这……是让人去看病?” “倒是有些奇怪,平日里不是都喊孙太医去的么?” 被两名同僚一议论,孙太医面上有些挂不住,“娘娘要让谁看病不都是她自己的意思?” 话虽然语气平淡,可这内里的怨愤却还是有些遮掩不住。 这牵机才来了多久,就不知道低调些? 难道不知道这宫里水浑,贵人们可都是分了派系的,当年陈医令的教训还不够,现在还要巴巴上赶着搅到那群贵人里去。 还真当他们这些老太医是死的? 在这些嘈杂的议论当中,一个小太监捂着肚子苦着脸悄悄溜了出去,太医们说的起劲,压根就没发现少了一个人。 青浣和牵机来到元沐宫的时候,萧锦已经屏退了周围的侍候宫人,说来也奇怪,先前没察觉的时候一切正常,此时一旦起了疑心,萧锦下意识的就觉得有些反胃,再联想起这些日子的食欲不振……她心中越发的慌乱了起来。 她再如何镇静,可这当娘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就算是上辈子,她和夏望之一直“相敬如冰”,何时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当瞧见牵机的身影的时候,萧锦终于有些按捺不住,“牵机,过来替本宫扶扶脉。” 牵机从一进门瞧见萧锦的面色时神情就有些古怪,他并没有急着摸萧锦的脉象,而是看了看她的面色,瞧了瞧舌苔,最后才伸手去摸上萧锦的脉。 青浣一直在旁边盯着,见牵机面色冷凝,半点声都不敢出,生怕影响到他瞧病,而当牵机的手摸上萧锦的手腕的时候,她和萧锦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样?” 见牵机摸了半天还没个回音,萧锦终于忍不住了。 牵机沉默了片刻,“娘娘,臣实在不知道应不应该说恭喜。” 他这句话一出,萧锦的心登时沉了下去,“……当真?” 牵机一双黑黝黝的眸子看着她,只让萧锦觉得浑身都掉入了冰窟窿……她喜欢孩子,可却并不希望,这个孩子在这种时候到来。 这两人在打哑谜,唯独青浣在旁边听的一头雾水,“娘娘的身体……没事吧?” 萧锦没有点头,牵机自然不会主动说出来,“无事。” “青浣,你先出去,”萧锦揉了揉太阳穴,“本宫有话要跟牵机说。” 青浣只觉得二人怪怪的,可她也没有去质问萧锦的权利,只得满头雾水的出了门去乖乖看门,边走边想着方才萧锦的怪异之处。 骤然,她脑海中闪过一道雪光,将今天早上她的疑问和前些日子夏望之对萧锦的宠幸给串联了起来…… 青浣简直连手都要惊喜的颤抖起来。 难道……难道娘娘怀上了皇上的孩子? 可这明明是好事,为什么牵机太医要说不知是好是坏?而娘娘,似乎也并未表现出应有的喜气…… 这厢青浣如何头大不提,里头的萧锦才是面如土色,“这孩子现在多大了?” “还未足月,”牵机顿了顿,道,“你这次倒是发现的早,不过从脉象来看,你应该就这几日就该会有妊娠反应了。” 眼下正是最需要动脑力的时候,萧锦自然知道怀了孩子不能多用心神,登时皱眉道,“能不能用药抑制?” “那就要看你想不想要这个孩子了,”牵机忽然笑了笑,可那笑容中却不见半点暖意,“臣见过许多妇人,在听闻有子时第一时间问的都是孩子可好,可唯独娘娘……问的却是可能抑制。” “你这是在指责本宫?”萧锦倒是没想到牵机竟然会有如此人性化的一面,对于这位忠实下属的反应,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生气,而是有趣。 牵机沉默不语。 “若是本宫能像别的妇人一般欢天喜地只需等待这孩子出生,那自然无关紧要,可若是换了本宫……”萧锦轻而又轻的嗤笑了一声,“若是不好好为自身考量,那怕是这孩子还没出生,本宫就已经和他一块死了。” 也就是牵机,萧锦才会耐下性子来进行解释。其实这些大家都懂,只是牵机也是希望萧锦能过得好,一时间钻入了死胡同罢了。 牵机定定看了萧锦片刻,他向来不善言辞,此时也只是摇了摇头道,“臣并不赞同娘娘的说法。” 他罕少直接对萧锦做的某件事表达自己的想法,见状萧锦也不免有些纳罕,随即点头道,“你说。” “依着娘娘的意思,恐怕是打算将这孩子的事暂时隐瞒下来,等到局势稳定占了上风之后再说出来。” 萧锦点了点头,她原本的确是打算这么去做。 “可娘娘有没有想过,这孩子若是根本不会成为你的掣肘,反而会成为你的助力呢?” 牵机的话说的并不算太明白,可却为萧锦指出了另一条出路。 而这出路,似乎还挺可行。 萧锦沉吟片刻,“你的意思是,现在就把这孩子的消息给透露出去?” “娘娘不是一直都觉得少了一个让太后急于暴露的机会?”牵机道,“眼下宫中接二连三传出好消息,如果太后真的有别的心思,那她必定会坐不住的。” 夏望之有了继承人,夏衍那边可还是连个侍妾都不见,说太后不着急,那一定是胡说八道。 可若是在即将跌入谷底,可却还能有一搏之力的时候,告诉太后夏衍其实还有一个子嗣,那个老虔婆会不会垂死抵抗? 更何况,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所谓的漠北大捷,明面上风光无比,可实质上却已经将夏衍列入了夏望之和朝臣重点关注的黑名单。 在这样的条件下,如果不暗里地动些手脚,分散注意力,那这个太后也就白当了。 见萧锦动心,牵机的目光却微微暗了暗。 “娘娘以为如何?” 萧锦在心中迅速的将思路给理了一遍,“太医院必定有太后的眼线,今日你到元沐宫来,恐怕回去太后就会招你诊脉。” “接下来,你不但要告诉她本宫怀孕了,还要让她知道容晴也怀孕了。” 容家两个女儿都怀孕,明面上是莫大的荣耀,可这两个人压根都分属不同的阵营,其中容晴显然是被划到萧锦这一方的,皇后和贵人同时怀孕,安知这不是太后之前动的手脚已经失效? 这样既能起到分散视线的作用,同时也能激起太后的危机感。 “这未尝不是一个契机,”牵机点头道,“太后在知道此事后一定会有所反应,届时再走一步看一步便是。” “但是这事有一个最大的问题……”萧锦有些迟疑,“本来眼下在朝上父亲的日子就已经不太好过了,萧党乱政已经沸沸扬扬,此时若是本宫再怀孕……” “娘娘,臣只问一句,您当真是愿意当这个娘娘?”牵机淡淡道。 萧锦心中最底层的念头被人挖了出来,一时间竟有些恼羞成怒。 事实上,没有什么能比自己当真掌权更能保证自己安全的了,就算她费尽心思收拢了孟歧山,可还不是抵不住夏望之的一道圣旨? 虽然这小狼崽现在还是乖巧恋旧,可谁能知道以后? 就连宋翎,第一直觉还不也是选择夏望之,只有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会选择她作为第二备选。 她以前的想法还是太天真的了,以为只是将力量握在手中就足以自保,但是从现在夏望之也开始夺权来看…… 恐怕他们二人中,最后剩下的只会有一个,也只能有一个。 萧锦忽然道,“你为何如此希望本宫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牵机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臣只是不希望娘娘孤独终老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2333危机感十足的皇后娘娘~~ 第126章 子嗣昌隆 果不其然,第二日太后就开始闹起了头疼脑热,唤了牵机前去请平安脉。 萧锦既然和牵机事先约好,为了保证这出戏演得像,第二日一大早萧锦便打着探病的名义去了元宁宫,也不管太后看着她本来没有病也要被生生给郁闷出病了。 不管太后如何明示暗示,萧锦只做温和贤惠的媳妇状在一旁守着,太后即便胃口不好也只能勉强留了萧锦假模假样的用个早膳,可这早膳还没入口,皇后就已经当先吐得天昏地暗,太后自己是当过娘的人,见状哪还能不明白。 这压根就是孕吐! 太后本来就有些不大舒坦,眼下几乎被气了个仰倒,还得假惺惺做了个慈善婆婆状连声命人快些去请太医过来。 可这不过来还好,一过来,这一诊,登时便传出了个惊天消息。 皇后娘娘有了身孕! 太后一张脸几乎都绿了,可面上却还得做出一副慈爱模样,谁教后宫子嗣昌盛是好事,难不成她还能当真垮着一张脸面对宫中这接二连三的喜讯? “赏,给哀家重重的赏!” 萧锦听着太后口中那杀气四溢的赏都觉得牙根发酸,可此时她还得补上一刀,红着脸道,“母后…… 太后简直要强迫自己镇定才能压下把萧锦肚子里那个孽种取掉的冲动,皮笑肉不笑道,“皇后,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启禀母后,这宫里还有一桩喜事,”萧锦垂下眼,一副温良恭俭的模样,“容贵人……听说也有喜了。” 太后:“……” 若非太后涵养好,几乎当场就要跳将起来,她辛辛苦苦这三年来好不容易才将后宫有怀孕可能的嫔妃给除了个清洁溜溜,怎么最近就接二连三的爆出冷门? 她可不信什么送子观音忽然眷顾了夏望之,这分明是有人在捣鬼! 再一联想起先前的那一出给后宫诸嫔妃统统诊了脉的事情,太后哪还能不明白,这分明是有人瞧出了她动的手脚,眼下这是来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呢! 可这还当真是冤枉萧锦了……先不说容晴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不是夏望之的,便是她自己,一开始还当真没想到会有这个孩子的出现。 容晴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结果却被突如其来的唤到了太后的元宁宫,幸而来请她的人是青浣,这才让她悬在半空的心好歹放了下来,但紧接着被牵机一番摸脉,太后又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教她如何不心惊? 偏偏牵机上来一把就摸出了她肚子里孩子的月份,太后的脸色登时变得更加不好看了,可表面上还得假模假样,就连萧锦隔着层皮肉都能感觉到她满满的怒意。 待到夏望之喜不自胜地从朝上抛下一干朝臣赶过来,面前站着的就是两个孕妇。 萧锦自然还是一贯的笑得温柔慈爱,倒是容晴面色有些不自然,手下意识紧张地捂在了肚子上。 夏望之先前一直无子,可这好不容易容嫣有了喜讯,接二连三便是容晴和萧锦,如此天大的好消息砸下来,教他如何不狂喜万分? 可当看到萧锦的时候,夏望之的表情不自觉地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容贵人……也怀上了啊。” 他前些日子才在萧锦面前好好剖析了一番心意,不想接着就来了容贵人怀孕的消息,这无疑是狠狠打了他自己一个耳光。 就算夏望之向来皮厚,此时却也觉得有些尴尬。 “这宫里果然好事频传,”萧锦和风细雨道,“母后,看来还是先前那番好好对宫里的晦气进行了清扫带来的好运呢。” 这请的是道士又不是和尚,而且就是那次着人好好把了把妃嫔的脉,正式坐实了太后捣鬼这个事实。 这种事情捅到事主面前来,就算是太后向来心理素质过硬,此时也不禁有些不悦起来。 这是在打她老婆子的脸不成? “行了,都是有了身子的人,”太后道,“就别在哀家这杵着了,都赶紧回宫休息去吧,眼下都还不足三月,胎儿正是不稳的时候。” 说到此处,太后顿了顿,有意无意地看了萧锦一眼,“依哀家之意,这段时间,皇后和容贵人的请安便免了罢。” 太后虽然如此说,可萧锦自然要故意推辞一番,太后这分明是压根就不想见到她碍眼,所以才寻了个由头迁怒,若是她当真以为可以不用过来,那可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更别说,若是她不来的话,又怎么好去挑出太后的错处? 双方都各怀心思,可夏望之却也不知道是没看出这当中的波涛暗涌,还是看出了不打算让萧锦再搅和到太后这摊子浑水中来,竟然就在众人跟前搂住了萧锦的肩膀,温言道,“母后也是一番好意,不然你就这段日子先在宫中养着,待到胎儿稳了再来元宁宫向母后请安?想来这样母后应当也不会责怪你的。” 这样倒是勉强合了萧锦的心意,太后这会是还没反应过来,头三个月正是胎儿不稳的时候,总来元宁宫,万一出了什么事,中了这个老虔婆的幺蛾子可如何是好? 待到胎儿稳了,处处小心行事,这样才反倒不容易落下口实。 皇帝都这么说了,难不成太后还真能继续为难下去? 原本太后只是打算装模作样好好揉捏一下萧锦,不想竟然被夏望之横插一脚给避开了最容易动手的月份,心中自然暗叫可惜,但她也不是这么容易能打发的人,很快便反应了过来,露出了一个和蔼的微笑。 “正是如此,皇后这些日子且安心养胎,这后宫事务……” 太后还没说完,萧锦便微微一笑道,“母后,媳妇能接下来的,眼下容嫔妹妹正在养胎,旁的妃嫔也没操持过,总不能劳烦了您老人家。”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萧大皇后还笑眯眯补充了一句,“您还要为大夏祈福呢。” 这句话一出,太后没说出来的话登时被噎回了肚子里。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打着的旗号就是为大夏祈福,一副不理俗事的模样。之前也是将六宫诸事交给好糊弄的容嫔,此时容嫔也怀了身孕,身子也很不好,旁的人……望帝登基才三年,还当真一时半会找不到一个手段老练的来操持。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要强……”太后故意叹了口气,“这头三个月啊,是最费心神的,皇上,你也不心疼心疼自己的皇后?” 眼瞧着这老虔婆是从萧锦这里不成,改而从夏望之身上下手了。 若是以前的望帝说不定就应了,可是现在的望帝简直对太后是深恶痛绝,又怎么会再给她把持后宫的机会? 望帝将萧锦搂得更紧了些,一副宠溺无奈的模样,“朕也想好好疼疼皇后,可皇后的性子母后也知道,就是个操心的,您要是一时半会让她闲了,说不定她反而觉得不舒服……” 说到此处,他还特意揉了揉萧锦的头发,笑道,“天生劳碌命。” 萧锦:……你才劳碌命! ……要不是不跟你斗法保不住小命,她早就诈死出宫天空任鸟飞了,岂能容得夏望之在此胡言乱语? 简直荒唐! 夏望之和萧锦之间配合默契,太后总不好公然□□,面色变了又变,最后总算还是维持住了慈爱老妇人的模样。 “你们这群孩子……罢了罢了都由得你们,尤其是皇后,到时候累了可不许来哀家这哭!” 萧锦垂下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母后……” 听着自家皇后那娇滴滴的尾音,夏望之:“……” 容晴一直都在旁边当着背景板,可瞧着夏望之和萧锦之间和谐的互动,眉宇间的神色却有些阴霾。 什么时候皇后和皇上的感情竟然如此之好了,这样发展的话,万一哪天皇后跟皇上交了底,父亲该怎么办? ……她肚子里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太后自然是不会让他们太过于舒坦的,最后还补了一句刀。 “容贵人也怀孕了……哀家瞧着容家姐妹当真是一对福星,待遇的话,也就都按着容嫔的待遇来吧。” 萧锦笑道,“那是自然,可真是对有福气的。” “哀家瞧着也像,既然如此,不若平日里多出来走动走动,也好教旁的人沾些喜气?” 闻得此言,萧锦心中登时暗暗冷笑,多出来走动? 这是生怕不给那些眼红得几乎要滴血的女人们下手的机会么?太后还当真是半点都不让她消停! 可表面上她还是温柔的笑了笑,“媳妇遵旨。” 几人再暗藏玄机的你来我往了几句,萧锦便起身告辞,夏望之自然是跟着她的,容晴也趁着这个机会跟着一同离开了这个让她坐立不安的元宁宫。 太后瞧着三人离去,面上的笑容终于再也挂不住了,手死死捏住旁边盘子里摆着的草莓,直捏得一手鲜红的果浆,如同凝固的鲜血。 “好,真好,一个个翅膀都硬了,欺负到哀家身上来了。” 一直站在一旁的墨香有些担心的上前一步,“娘娘……” “去把秋兰唤过来。”太后闭上眼,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127措手不及 萧皇后有孕的消息很快就在朝野中传开了,原本还和刘家处在僵持阶段甚至隐隐有颓势的萧党登时精神为之一振! 萧珅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行事,丝毫不受这股子蠢蠢欲动的邪风影响,可刘家却有些坐不住了,皇上这封赏还没下来,这安乐王立了这么大的功劳,这到底是算他功劳还是不算啊? 在刘家的刻意之下,朝上隐隐有了些旁的论调。 如果皇上对有功之臣还不封赏,那这接下来的仗可该怎么打? 朝中有了这样的消息在私下里流传,这里头必然有太后的手笔无疑。 这也是萧锦这一击来的太过于出乎意料,太后向来认为萧锦不受宠,自然也就压根把萧锦当成了不会下蛋的母鸡。 可之前还只需要对付一个容嫣,这眼下又是容晴又是萧锦,望帝倒还当真是不然就没有好消息,不然就是捷报连连。 太后原本还是打算着悄悄弄死了容嫣肚子里的孩子,再折腾死望帝,这位置不愁跑不掉,可眼下一下就来了三个孕妇,虽然宫中孩子向来难得生产下来,可是一个还能说是意外,三个就断断是有人在内里捣鬼了。 偏偏萧锦还把这消息传扬开去了,不知道萧党听了这消息得有多振奋! ……果然是那个女人生的女儿,都是一样的小娼妇! 容家原本已经被打压了下去,可这两个容家的女儿接连怀孕的好消息一旦传出,登时让原本在关东军中还有些地位尴尬的容居林挺直了腰杆。 夏望之大喜之下对容居林好一番封赏,甚至还把他的职位又给提了提,从正四品提到了正三品,这一下,原本就是为了去关东军镀金的容居林登时有了些想回来的意思。 毕竟他过去归根到底其实也就是对萧珅的示弱,也就是萧珅没继续追究,他才仗着容嫣肚子里怀了皇长子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跑到了关东,可眼下这品级也升了,也就难怪他不愿意待在关东这等苦寒之地了。 可这容居林刚打算拔腿往回跑,后脚却听得萧锦也怀孕了的消息,这迈出去半步的腿登时收了回来。 需知后宫和前朝从来都是相互依存的,他现在能够仗着两个娘娘肚子争气所以提了品级,可若是一朝他获罪,那说不定也会连累到后宫中的两人。 容晴也就罢了,容嫣可是他最大的期盼,能不能一朝翻身成为外戚乃至于国丈,那看的可就是容嫣肚子里的孩子争不争气了! 容居林也知道,自己压根就不是萧珅的对手,后宫去母留子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良嫔可不就是最近的例子? 最后思来想去,还是乖乖留在了关东,继续当自己的监军。 也不知道夏望之究竟是怎么想的,原本关东是钱孟起最大,可这容恨水一得了势,加上钱老将军一事终究还是让他失去了部分人心,这一部分的人……自然而然就被着力拉拢人的容居林给拉拢了过去。 有些人他正事不行,可这些歪门邪道却是玩得一个比一个转,兼之一个和武将称兄道弟的文官着实难得,一时间,身边也的确是围绕起来了一拨人。 关东原本已经有些剑拔弩张的局势被夏望之这神来一笔登时激得又是一变。 随着萧锦怀孕的消息同时传来,一时间容家倒有了些不尴不尬的情形。 算时间吧,容嫣比萧锦先怀孕,就连容晴肚子里的孩子也比萧锦肚子里的大,自古以来元后嫡子才是最佳的继承人人选,可若是真真算起来吧,这年龄差的又不大,这一下……多的是人便把目光定在了萧锦身上,就等着看这位萧首辅的嫡女会不会做出那等为了皇长子身份对容家两个嫔妃下毒手之事。 后宫之事从来水深,但自以为聪明的人可多得是。 外人怎么想萧锦不管,可自她怀孕的消息传出来之后,萧珅倒是专程进宫来看了她一趟。 萧珅向来对萧锦有信心,对她的行事也多半只是敲打她手不要伸得太长,可这次专程进宫,一方面是履行自己即将成为外祖父的职责,另一方面却是当真过来提醒萧锦。 若是以前的萧锦他自然不必担心,自身之外更有家国,就算他什么都不说,萧锦也必然会把大夏放在第一位。 可眼下皇上上进了,先帝所担忧的情形并没有出现,但自家女儿却好像是和望帝斗上了瘾一般,手开始伸得越来越长。 萧珅不是不能理解萧锦打算自保的想法,但归根结底他心中并无专权的念头,更没有偷天换日的想法,萧锦这么一来,反倒是让原本就已经如同烈火烹油的萧家身下的灶里更添了一把柴。 若是望帝还是一样的昏庸无能也就罢了,偏偏望帝是当真打算做一番事业,这样过于强大的政党,甚至于萧锦的野心似乎还并非只是小小的控制后宫。 他不明白,萧锦为何一直致力于将权力握在手中……可是因为他这个父亲当得太不称职? 没错,萧锦一直提心吊胆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萧首辅并不是没有发现她的所作所为,他只是一直在冷眼旁观,看萧锦到底打算行何举动,但当萧锦很显然的开始往定西军中安插人手的时候,他终于开始坐不住了。 萧珅的来访在萧锦的意料之中。 这肚子里的孩子可足够折腾,从牵机说了的那天起,萧锦就开始了每日里翻江倒海的孕吐生涯,日日简直是捧着酸梅就放不下,就是这样,还是吃什么吐什么,先前还有东西,到后来就是一口口清清的酸水。 萧珅来的时候,萧锦正在跟妊娠反应做殊死搏斗。 见自家父亲进来,萧锦也顾不得跟他说话,先示意青浣赶紧让萧珅坐下,还没来得及往口里塞上几口,接下来便又全数倒了出来。 萧珅:“……” 孕吐这东西,萧珅也很清楚,萧锦的娘怀她的时候简直和她现在是一模一样, 看着被折腾的憔悴不堪的女儿,就算是在朝上再老谋深算的萧阁老,终于也露出了心疼的神情。 他走上前去,边拍萧锦的背边示意青浣去拿些陈皮过来,“你娘当年就是这样,试试看陈皮?” 萧锦吐得上气不接下气,青浣连忙去按照萧阁老的意思取了来,说来也奇怪,之前多少梅子都压不住的孕吐,竟然含了会陈皮后便当真好了些。 萧锦舒了口气,赶紧漱了口,这才有精神应付萧珅,“父亲今儿怎么进来了?” “过来瞧瞧你,”萧珅向来不是情绪外露之人,此时也只是皱眉道,“怎么成了这样?” 见了父亲,萧锦总算露出了些女儿的娇态,“不知道……天天吃什么吐什么,难受死了。” “吃药也不见效,也就吃着梅子好些,倒是没试过陈皮……” “你呀,简直和你娘一模一样,”提起亡妻,萧珅的面容顿时柔和了下来,“当年你也是折腾得你娘够呛,把什么酸的都吃过了,后来发现就只有陈皮有点效果。” 父女间之间原本充满了揣测和度量,一时间竟然被这个温情的场景给冲淡了几分。 趁着这个机会,萧锦忽然问了句,“您思念娘么?” “自然是想的,”萧珅叹了口气,“要是你娘在就好了,让她进宫多陪陪你,这种时候毕竟男女有别,很多事情还是你娘更贴心。” 如果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思念娘,那为什么太后会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也许是孕妇的情绪格外敏感,这句话一直在萧锦的嗓子眼萦绕不去,几乎是一张口就要说出来。 萧珅看萧锦面色有异,连忙伸手去拿了陈皮过来,“怎么,又不舒服了?赶紧再吃点陈皮!” 萧锦只觉得嗓子眼里有些堵,将方才那些揣测暂且抛到一边,看着萧珅担心的面容,心中暗自叹息。 先暂且看看吧,说不定父亲并不是和她预想中的那般。 ……她终究还是不愿相信。 萧锦打娘胎里带来的陈皮适应力果然有效,不多时便不再吐得那么惊天动地了,待到彻底缓过来之后,萧锦这才抬眼看向萧珅,“您是来劝本宫不要对容家姊妹下手?” 被萧锦一语道破来意,萧珅先是一愣,随即苦笑一声,“阿锦,为父倒是希望你不要那么聪明。” “放心吧,”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可萧锦心中还是有些失望,“天家的子嗣自然是越多越好,本宫不会像良嫔娘娘那般。” 萧珅的表情登时变得有些尴尬,“娘娘,臣不是这个意思……” “您到底是来看本宫的,还是因为萧党这段时间过于猖獗,您不放心,所以才来提点本宫?” 萧锦声音淡淡的,可萧珅却从中察觉到了强烈的疏离。 “娘娘,并非如此,”萧珅轻轻叹了口气,“臣只是想说一句,您既然已经有了孩子,那便当多为了孩子考虑。” “眼下皇上已经不是昔年不理朝政那般,您的手,是否可以考虑从漠北收回来了?” 萧锦的瞳孔登时一缩,难以置信地看向萧珅! 第128章 显而易见 萧珅对着萧锦好一番明敲暗打之后,这才离开了皇宫。 待到萧阁老一走,青浣登时忙不迭进门来瞧萧锦,她是知道萧锦另有打算的,但她更知道萧珅的能耐,眼下这对父女单独会面了好一阵子,偏偏萧珅又是个聪明绝顶之人,怎会不担心萧锦被萧珅这一番教训之后出了什么差池? 这也不能怪她……谁让萧珅无所不能的形象已经太过于深入人心。 青浣一抬眼瞧见萧锦竟然在微笑的时候登时吓了一跳,忙不迭凑上来,“娘娘……您,您还好吧?” 萧锦有些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本宫有什么不好的?” 青浣生怕提起她不开心的事,愁得连头发都要生生掉几根下来,“您……可觉得哪里有什么不适?” “别操心了,”萧锦笑了笑,拍了拍青浣的手,“父亲若是不紧张本宫倒还觉得奇怪呢?” 青浣:“!!!” 萧锦却仿佛没见着青浣的反应,轻声道,“这证明,本宫的所作所为已经真正意义上触动了大夏的根基,不然的话,父亲是不会如此紧张,甚至在这种不恰当的时候进宫来告诫本宫谨言慎行。” 青浣听到此处,登时茅塞顿开。 难怪她从一开始就觉得萧珅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明明是最会做人的,为何要在这种时候再来敲打娘娘,难道不知道,娘娘心中已经够苦了么? 青浣对萧珅自然也是有怨愤的,怪萧珅不够心疼萧锦,让自家娘娘一个人在险恶的宫中孤军奋战,这后宫中处处都是吃人的野兽,一不小心,可就连骨头都剩不下了! 阁老心中偏偏还只有大夏,眼下娘娘肚子里还有了孩子,连孩子都不问,反倒是来对娘娘指手画脚,这到底还知不知道什么叫本末倒置! 正当青浣心中气愤难平的时候,一个小宫女却轻轻敲了敲门,示意青浣出去,萧锦也乐得此时好好理一理思路。 萧珅可不是行事鲁莽的人,而且她也知道萧珅对她的关心做不得假,而他既然知道定西军的事情……那是不是说明,向来非萧党势力范围之内的定西军,其实也有萧阁老的眼线? 如果连定西军都有的话……那么钱老将军所在的关东军,这等历来被天家视为拱卫皇权至关重要的力量,那应当更有萧珅派去的人才对。 可为何眼下萧珅只提定西军,压根不提关东? 是觉得现在还没有必要将此事提上台面?还是她自以为已经在某种程度以钱熙雨的身份掌握了的关东军,其实归根到底根本都还不在她的控制之下? 一念及此,萧锦的周身忽然泛上一股浓重的寒意。 关东军内三方势力,鞑靼,钱家,她。其中容恨水是凭借着鞑靼的势力在兴风作浪,钱孟起连应对这两方的夹击尚且应对不暇,短时间内应当不会有精力再去对付第三方。 那萧珅的力量又该埋藏在哪里? 萧锦可不相信萧珅会把手中的力量全部交给天子,先不说他手下萧党多少人指望着靠他保命,就凭着良嫔因为他而死,萧阁老也必定会给自己留下保命的绝招…… 那么萧珅的人是潜伏在鞑靼中,还是钱孟起的人当中? 关东一方大能太多,萧锦又受到孕期的影响,脑力严重下降……思来想去只把自己的头脑里弄成了一团乱麻。 无奈之下只得将思路转回了萧阁老指名的定西军,好好找找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引起了这一位的注意? 是秦端?还是孟歧山? 秦端一直都是本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行事作风暂且不论,头上还有秦之言死死盯着,这样一来,指的多半是孟歧山。 萧锦托孟歧山为她在萧家的马夫一事必然瞒不过萧珅,可恐怕是萧珅也没料到,萧锦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安插了个将才进定西军。 能够引起萧珅的注意,那在说明孟歧山的确是个能人的同时岂不是更从另一方面说明了孟歧山的忠诚度? 萧珅头一次开始庆幸这辈子能够从头来过,提前招揽了这头小狼崽子,毕竟看那些耍把戏的能见着狮子和老虎,却从来不见狼。 这种表示了忠诚就一定会追随至死的生物,是不会轻而易举就更换主人的。 倒是应当好好奖励一番秦端才是。 这厢萧锦还在思考如何安抚狼崽子的饲主,那厢青浣就脸色难看的来敲门了,“启禀娘娘,皇上来了。” 萧锦一张瓜子脸登时拧成了苦瓜,“他又来了?” 自从怀孕之后她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加上孕吐的影响,整个人简直都蠢笨了好大一截。 眼下她思考自己的事情尚且不够,实在是没心情对付这位净会替她添乱的天子夫君了。 “说本宫已经睡了……” 萧锦的话还没说完,却听得青浣的声音再次不情不愿的响起,“娘娘,皇上说了,就算您睡了他也要进来瞧瞧,也好让您肚子里的孩子早早熟悉父亲的气息。” 萧锦:……恬不知耻! 望帝想要进来的心情是如此迫切,萧锦无奈之下也只得点头放行。 不多时便见着一国之君像一条摇着尾巴的大狗一般兴高采烈地撒着欢奔了进来。 萧锦:“……” “你今儿个觉得怎么样?要不要让太医来把把脉?”夏望之一进来就围着萧锦转,面上的喜悦倒是当真显而易见。 奈何此时萧锦隐隐觉得孕吐又有要犯的架势,只想赶紧打发了夏望之走,总不能在天子面前失态才是。 不管萧珅教女如何,可有些规矩倒是当真铭刻入了骨子里。可这也从另一种角度说明……萧锦心中压根就不亲近也不信赖夏望之。 “不必了,”萧锦敷衍道,强压下心中又翻涌起来的一阵恶心,“皇上,臣妾是当真有些不舒服,不然您要不要……” “不要。”夏望之斩钉截铁道。 萧锦:“……” 似乎是察觉到方才说话有所不妥,夏望之摇着尾巴道,“朕问了萧阁老了,他说你这是打娘胎里带过来的毛病,只要多吃点陈皮就好了。” “你看,朕给你带来了好多陈皮!” 萧锦虽然知道夏望之若是当真用起心来,那当真是惯会讨好人的,不然也不会在夏衍出生之前一直在太后膝前也还算得宠。 若非是太后护着,他又怎能活到现在? 可眼下瞧着夏望之得意洋洋往后一让,元沐宫外头从皇后的寝宫门外一直摆到了元沐宫的正门口,赫然全是满满的一担担的陈皮。 她就说怎么好像刚才从夏望之进来之后空气中似乎就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味道……原来归根到底都是陈皮的功效。 萧锦忽然有种恐怕如果自己生的是个女儿,那么接下来怕是连女儿再生女儿再生女儿再生……孕吐都够了的可怕联想。 萧大皇后默默看着自从得知了自己有了子嗣消息后智商便急剧下降的望帝,终于忍不住说了句,“皇上,这陈皮您给两位妹妹送去了么?” “她们又不是你……”夏望之的神色先时一僵,随即眼睛又亮了起来,“阿锦,你这是在吃醋么?” 皇上您真的想太多了…… 见萧锦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嫌弃的神情,夏望之也知道自己方才的做法的确似乎有些蠢了点,摸着头“嘿嘿”笑了笑。 “对了,朕还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你听了一定不想吐了!” 可是皇上……臣妾看到你的脸就有些反胃,这让人不吐着实做不到啊。 萧锦心中虽然不以为然,可夏望之接下来的一句话果然提起了她全部的兴趣。 “秦之言率领定西军大破匈奴!” “什么?!”萧锦被这一句话夺去了心神,倒还当真忘了自己想要吐了。 她下意识站起身来,“当真!” 夏望之总算逗得自家皇后有了兴趣,自然兴致也浓了起来,“刚刚传来的八百里捷报,连那些朝臣都还不知道,朕就先来告诉你了。”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萧锦的道喜中总算有了几分真心实意,“用了能征善战的猛将,大夏必能一振国威!” 萧锦难得说几句软话,夏望之心里头自然更舒坦了几分,可表面上还要推辞几句,“哪里哪里,还是秦之言手下的人得力,这一下是狠狠重创了匈奴,把他们赶出去了老远!” 萧锦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不是先前听说匈奴围城么,怎么听着倒不像?” “这你就不懂了,”夏望之难得能在萧锦面前卖弄一下,自然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是秦之言手下一个叫孟歧山的小将,当先率众突出重围,请来了援军,和城里头的人里外夹击,打了匈奴个措手不及!” “不过这孟歧山名字有些耳熟,”夏望之似有意似无意地看了萧锦一眼,“朕怎么听说你有个马夫也姓孟?” 萧锦无辜道,“那臣妾就不清楚了,臣妾那马夫倒当真是自愿报名参军去了,可这天下姓孟的人那么多,哪能一定是呢。” “您也知道,臣妾自打怀孕后记性就差了……” 她这话说的毫无破绽,兼之萧锦身为一国之后,又怎么会去记一个小小马夫的名字? 夏望之试探之下没有查出破绽,笑了笑也就一笔带过。 “不能想就别想了,有那份闲心不如多吃几口饭,瞧着你下巴都尖了。” 夏望之越是温柔体贴,可萧锦心中却越是有阴霾缓缓浮上……孟歧山这样提早被望帝发现军事才能,当真还能全身心的效忠于她? 看来,要跟秦端谈谈了 第129章 羽翼未丰 宋翎虽然有意在萧锦面前昭示自己的能耐,可萧锦却断断不敢在这种时候随意使用宋翎手上的资源。 这一位明面上是效忠,可实质上心中却还不知道打的是什么算盘。 若说起来的话,现下萧锦可谓是故意晾着宋翎。 瞧着夏衍势头不对就打算改旗易帜的人可是宋翎,萧锦这厢暂且还能稳坐钓鱼台,需知有多少人的破绽,可不就是在慌乱中被察觉的? 但当真不给他机会也说不过去,如果能善用宋翎,此人必然是一把利刃,萧锦现在还真需要一个能在外头随意走动的人选。加上宋翎年少老成,就按照上辈子他以后的发展势头来看,必然会成为一个不逊于容恨水的存在。 到了这种时候,萧锦倒是当真开始细细考量起若是她能成事身边应当留下的人选了。 就算是她,萧珅这等心思深沉的阁老可是万万不敢用,安知什么时候不小心就会在背后咬上她一口。 那么……能替代萧珅的人,想来没有比宋翎更合适的存在了。 既然想要用宋翎,那么必然要给他这个机会,不然又怎么通过种种棘手之事将这条狡猾的小狐狸彻底绑上她的战船? 但自古以来昭示效忠可得有个投名状,先前那个截获钱熙雨的密信只能说是宋翎昭示了自己的能耐,而且萧锦行事谨慎,就算是有秘密消息传递也多半使用暗语,所以当真泄露出去的东西并没有多少。 萧锦还当真不担心宋翎查出了多少。 但要是想要用他又该如何行事呢? 萧锦眼前忽然一亮,计上心来。 当日下午,还在翰林院的宋翰林便得到了来自于皇后娘娘的懿旨。 萧锦给宋翎的命令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可那几个字却让向来风流倜傥的宋状元觉得后槽牙有些发酸。 啧……朝臣们可都是眼睁睁看着的,多少世家瞧在眼里拔不出来的小嫩肉,要他干脆造谣说是天子麾下。皇后娘娘这一手也不怕成了一桩昏招,万一这小嫩肉耐不住寂寞当真跟着皇上跑了可如何是好? 宋翎一念及此,忽然觉得微妙的有些牙疼了起来。 可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般倒霉,早早就被安乐王刻意打上了自家的标签,拖上了他的贼船,导致现在要给皇后娘娘效个力,还得先去当一次恶犬。 宋状元平日里向来是风度翩翩满面含笑的,此时难得的正了颜色,登时引来了同僚的关心。 “可是有何处不适?” 宋翎变脸如翻书,再抬起头来时又是往日里那副春风满面的模样,“有个典故一下没想起来,这会才突然得了。” 那人不疑有他,笑道,“做学问就是要的这个钻字,” 说话之人乃是先帝时曾连中两元的前辈,奈何为人迂腐,只会读书,这么多年也只能在翰林院当个闲职,也没人爱听他说什么,难得宋翎愿意理他,更是精神抖擞,之乎者也酸了一堆。 宋翎含笑应了,心中却是不耐烦到了极点。 若非是和宋家彻底撕破了脸皮,就凭着皇商的家底,加上他连中三元的能耐,要什么不可得? 可他很快便将这一闪而过的念头给压了下去。 宋家那等吃人的地狱,他是这辈子都不想再去倚仗的了……那是人世间最肮脏的,炼狱。 萧锦向来是个行动力极佳之人,更别说萧珅都把目光投向了定西军,可见究竟秦端和孟歧山在那里有多惹眼。 不不,应当说是孟歧山。 这样一个闻所未闻的小将却展现出了惊才绝艳的光华,偏偏又是个没有什么身份背景的,众人可都是眼睁睁瞧着他立功跟着他杀敌,种种能耐做不得假。 这样的一只雏鹰,趁着羽翼未丰的时候收拢在麾下,就算他曾经是秦端的人……可秦家不是向来支持天家的么,难不成有个秦之言将肉全捞了个一干二净,还不兴别人喝口汤? 外人可压根不知道萧锦和秦端的关系,更不会将萧党这等庞然大物考虑在内,萧锦好不容易才将自己从这里头摘出来,自然就更不好露面。 但怎能眼睁睁看着到手的鸭子被不知哪蹿出来的野狐狸给叼走? 这样一来,能体现出宋翎能耐的时候就到了……上辈子狗头军师宋翎最擅长的便是舆论的控制。 既然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孟歧山,个个都打算叼走这一块嫩肉,那便索性将之和秦家绑定。 要知道,秦家对应的可不仅仅只是望帝。 既然把事情吩咐给了宋翎,萧锦自然还是要和秦端取得联系。 可她这次行事就谨慎多了,非但将宝庆楼里里外外彻底清理了一遍,更是连带着将可能的隐患都除了个一干二净。 就这样她还不放心,将那密信翻来复起再加了几次密,料定应当再不会有人能看懂了,这才放心的盖了秦端留在她处的私章寄了出去。 若是落在外人眼中,那就是一封分明的由秦端的青楼老相好寄去的相思信。 秦端收到这封满是香脂腻气的信笺时简直有些哭笑不得,若非是瞧见是他留在萧锦那的私章,简直是要怀疑有人做了假。 萧锦自怀孕以来简直疑心上升到了顶峰,即便是他都有些吃不消……幸而她脑子坏了,可判断力还在。 若非如此,又怎么解释这封黏黏腻腻的情信? 不过话说回来,倒是当真有些想念那些个软绵绵娇滴滴的美人了,这军营里全是糙汉子,浑身都是硬邦邦的肌肉和臭汗……秦端想着想着,下意识皱起了眉。 正当此时,房门忽然一响,一股子混杂了鲜血和汗味的气息扑面而来,登时将秦端的绮思给熏了个一干二净。 秦端向来喜洁,此时登时皱了眉嫌弃道,“你还不快去洗澡!臭死了!” 孟歧山刚摘下头盔,银白色的盔甲上满是斑斑血迹,摘下头盔后的头发早已被汗湿,脖颈上的汗水顺着锁骨往下淌。 孟歧山便脱盔甲边嘲道,“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那么挑三拣四。” 他这盔甲一脱,汗味和血腥气登时更重了,秦端简直有些连头发都炸了起来,“你还不赶紧出去!” 见他真的生气了,小狼崽子嗤笑一声,将盔甲和头盔朝着他跟前重重一扔,转身就这么敞着衣服走了出去。 被甩了一头血和汗的秦端:“……” 军营里向来都是一群纯爷们,光着屁股遛鸟的事简直是再司空见惯不过,唯独秦大公子自诩是个文明人,对此情形简直是嫌弃的不得了。 当然,这在孟歧山眼中就纯粹是身上没肉,白斩鸡的身材当然不敢外露了。 小狼崽的动作很快,不多时便披着中衣大大咧咧的进门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只在胸前随意系了根带子,就这么敞着胸膛走了进来。 细看之下,还能瞧见有水珠顺着薄而有力的胸肌往下滑,少年的身形修长柔韧,可却没有半分女气,可偏偏容貌极为俊秀,倒是有几分雌雄莫辩的美感。 孟歧山这段时间日日带兵打仗,浑身那股子稚气已经消得一干二净,偏偏他一身皮肉无论如何也晒不黑,小狼崽多番努力未果,最后只得接受了这个现实,可却偏偏总爱在秦端面前展现他那已经逐渐练出来的肌肉。 挽起袖子准备揍人的秦端先是一愣,随即嗤道,“就你那二两肉,弄只公鸡来也比你胸肌大。” 孟歧山:“……你就嫉妒吧,白斩鸡。” 浑身没有二两肉的秦白斩鸡端:“……” 孟歧山得意洋洋的展现了一番自己的新成果之后,这才一屁股坐在秦端身边,“娘娘又来信了?” 秦端还在为方才的事情生气,闻言登时冷哼一声,“是啊,你现在可受追捧了,娘娘这是特意写信过来教我盯紧你呢。” 孟歧山登时大乐,也就是在此时,才能从他的眉目间看出几分属于少年的稚气来,“当真?” 秦端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孟歧山也不生气,他只是笑眯眯道,“你现在知道我的能耐了吧,还不快点讨好我,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心情好,瞧着还能勉强考虑养养你。” “反正你瞧着也是爹不疼娘不爱的。” 被戳中痛脚的秦端登时大怒,“小兔崽子你是活腻了不成!” 这段时间企图拉拢孟歧山的势力不知凡几,可却都被他打太极推开了去。 孟歧山大笑着朝外头走,心中却多了几分得意。 你现在看出来我的能耐了吧,当时你救了我,以后……以后我就勉强考虑养着你好了。 虽然你又没用又啰嗦还浪费钱,不过我应该还是养得起的。 千万不要太感谢我,我不过是看你可怜,爹不疼娘不爱的,养个伤还有人打算下毒,啧。 嗯……反正你效忠谁,我就跟着效忠谁好了。 什么政治往来的,真是太麻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萌哒哒的小狼崽子XD 第130章 三心二意 夏衍这段时间过得可谓简直不快到了极致,好不容易得了个乌云罩顶的军功,却还把盟友给得罪了个干净,正儿八经没吃到肉反而惹了一身骚。 偏偏他回来跟秦之言对峙的时候,此人还是一副茫然的神情,好像之前的事情全和他没有半分关系,便连孟歧山的行动也被推诿成了擅自行动。 秦之言早就预料到夏衍必定会因为此事而找他麻烦,当时跟在孟歧山身边的人也是从亲信中选了人去,偏偏接应的统统安排了安乐王的人马…… 这种摆明的打脸行为登时气了安乐王一个仰倒。 可就算他心中再如何震怒此时也无法对人下手,现在无论是秦之言还是孟歧山,以陀兰镇作为中点向外围辐射,此时的人望都是高的令人心生畏惧。 不同于关东军的向来横蛮,定西军自从前朝平民天子的刻意不喜而被打入冷宫之后就已经沦入了低谷,更休提重现当年华宜在时的风采了。 而这一切……听说都和昔年那位他曾经心心念念却最终求而不得的民间女子有关。 这些都只是杂文野史暂且放在一旁不论,就说定西军因为相当长一段时间的不重视,导致战力严重下降,平日里向来都是被匈奴追着屁股后头跑的这等窝囊劲儿。这样的一支军队,如何能做到戍边?更休提还要保护平民百姓。他们连保住自己的性命尚且都还难说,又如何再有余力去他顾? 在这种时候出现的秦之言和孟歧山,无异于在向来疲软的定西军中打了一针强心剂。 一支军队之所以疲软,首先得归罪于军中气氛的低迷,无论是低级中级抑或是高级军官都知道升迁之路漫漫无期,人向来趋利,这样的军队,让人如何能下定决心去卖命? 先是有秦之言的慧眼识英才,再是有孟歧山带领一支小队便成功行刺匈奴左贤王,而天家更是亟不可待的给予了封赏。 这一切都只说明了一点,机会来了。 在这种时候,如果夏衍还企图去将秦之言以及孟歧山这两座望帝有意树立起来的榜样给推翻的话,首先面临的就将是定西军的反弹。 这段时间捷报连传,夏衍虽然连带着也沾了点光,可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逐渐排挤出了中心阵营。 匈奴被打出了真火,兼之孟歧山也的确是个有真才实学的,简直被打得不能更窝囊。 有些人,天生就是为了打仗而生,哪怕是直觉的判断也是极为精准,孟歧山几乎是不止一次的凭借着直觉逃出了匈奴的包围圈。 还是在有夏衍提供消息的情况下。 匈奴原本就人少,上次被孟歧山和秦之言合力包了饺子,再这样像不要钱一般砸人命,这可无论如何都消耗不起了。 先前可就是因为夏衍的大力保证,匈奴这才选择了和鞑靼同时发难,可那厢鞑靼在稳坐钓鱼台,甚至还隐隐勾起了关东军内乱,这边匈奴却在进行无意义的消耗战,到头来还给大夏送上了无数人头,这教他们心中怎么想? 原本匈奴和鞑靼就都不信汉人,汉人狡诈,这已然是铭刻入他们骨血的惨痛教训,这两个部族虽然平日里罕少有沟通,可若是论到合力均吞大夏,那可个个都是摩拳擦掌,恨不得一日就将那大片丰饶的土地吞下。 就在这等不言而明的默契中,开始了双边的同时进攻……但是,却似乎总是少了些什么,双方的沟通总是存在各种意义上的不一致。 匈奴人也不是傻子,在这等情形下自然会去质问夏衍。 说来也巧了,此时夏衍倒当真不怕他们来,怕的,可就是他们不来了。 陀兰镇,城主府。 在陀兰镇没有比夏衍地位更高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安乐王一大驾光临,城主府立刻就被诚惶诚恐地给腾了出来。 其实按照夏衍平日的性子根本不会住在那处,他难得才能脱出夏望之的控制,定西军又是和天子以前发生过嫌隙,这样的时候,夏衍自然是更愿意和定西军的兵卒们同吃同睡,也好更加树立起自己的威信。 若是当真让安乐王和定西军的普通士兵同吃同住,这固然能让他的人望得到进一步提升,也好更加的收买人心。 可问题是,此事究竟能不能成? 可秦之言却是在暗地里将阳奉阴违做到了极致,虽然夏衍碍于局势,急于表现亲民有些过于迫不及待,可身为一个王爷愿意如此吃苦本身的确也不容易。 可秦大将军却做到了,安乐王住在何处他就住在何处,时不时还会悄悄唆使底下的士兵时不时便在外头邀战。 定西军原本风气就尚勇武,此时在主将的怂恿下更是将内斗发挥到了极致,也正是在这种氛围下,将军营中原本便盛行的强者为王风气给越发鼓动了起来。 夏衍之所以住在定西军里只是为了得军心,归根到底此人究竟还是个文人,让他日日见着打打杀杀着实是难为了他。 更别说军营里全是一群糙汉子,让他们远远瞧着片尘不染兼之身份高贵的安乐王简直无异于让他们跟一个白白嫩嫩的大姑娘打交道,景仰有之,可敬意却是远远不足了。 与此相反的是,愿意挽起袖子亲自下场跟所谓军中武士一较长短的秦将军以及孟统领,却在这种时候几乎是速度惊人的俘获了定西军中诸人的芳心。 在这等情况下,夏衍非但没有获得预想中的效果,反倒是给秦之言和孟歧山做了陪衬。 虽然他在努力的展示出身为天家之人的亲和,但是……此处是唯拳头更大的军营,这等唧唧歪歪娘们唧唧的东西,若是在那些文官身上或许能取得奇效。 但定西军……还是有秦之言和孟歧山的定西军,注定只会沦为陪衬。 夏衍最后只得怒气冲冲的搬回了城主府,但随即他就为这个选择感到了空前的欣慰。 无他,上一任城主恐怕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城主府内竟然有一条密道可以直通城外,夏衍正发愁如何和匈奴的人接洽,眼下正瞌睡着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即便夏衍并不是个心眼狭窄之人,可却也被秦之言接二连三的两面三刀给激怒,奈何此时此人气候已成,暂时还动不了他。 但暂时动不了,却不代表一直没有机会,至于那个孟歧山……夏衍倒还是有些犹豫的,自古以来名将难求,更何况还是个还未完全长成的少年。 此时多半是受了秦之言蛊惑……对了,还有秦端。 啧,果然秦家的,没一个好东西。 孟歧山暂且不论,在杀秦之言上,大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安乐王,头一次真正意义上和匈奴达成了共识。 此人,不能留。 这一日,匈奴的密使按照先前和安乐王约好的时间,悄悄从密道潜入了陀兰镇。 “见过安乐王爷。”密使操着一口不熟练的汉话,朝夏衍行了个礼。 夏衍随意点了点头。 那使者继续道,“我们右贤王说了,不知道王爷这次的消息可不可靠……” 那信使还没说完,就被夏衍一声冷笑给打断了,“本王哪次的消息不可靠?” 那使者抬起头,认真道,“先前几次王爷给了消息,右贤王也按照王爷的消息布置了人马,可每次到了快进包围圈的时候都被那个姓孟的给跑了。” “那是你们自己速度太慢,”一说起这件事夏衍就心中来气,明明连伏击地点都已经安排好了,可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幺蛾子,孟歧山竟然每次都能侥幸逃过。 这也就罢了,甚至还有一次是都已经到了陷阱门口,这小子竟然还真能勒转马头掉头就走,只因为他觉得不对劲! 若非现在孟歧山是在秦之言麾下,夏衍还当真想把他给拉拢过来! 光凭直觉就改变战略,这说起来虽然有轻佻之嫌,但自古以来名将众多,有多少名将与俗人的区别差的就是那一分直觉! 如果说一次还是侥幸,那么次次都能逃生那就必然是实力决定! 若非是有极佳的观察力和判断力以及带兵天赋,恐怕就算是孙膑再世,也难从这里头逃掉! 那使者还在据理力争,“我们明明都按照王爷的意思布置好了人……” “那是你们布置的太粗疏,”夏衍冷冷道,“别把孟歧山当成是你们那些平日里草原上打的耗子,他聪明着呢。” 难得的,那使者也点了点头,“右贤王也是这么说的。” 夏衍倒是有些纳罕,“此话怎讲?” 话说完看着那使者茫然的眼神才想起来太文绉绉了听不懂,夏衍皱了皱眉,复述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使者这才恍然大悟道,“右贤王说了,这个人不好对付,说如果这次王爷要对付他,一定要找个借口让他一定去哪。” 可是他暂时还不想除掉孟歧山。 夏衍皱了皱眉,敷衍的点了点头,“你先等本王一会,具体布置一会给你。” “谢王爷。” 如果不除掉孟歧山,那么秦之言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好……卡……文 第131章 此消彼长 这段时间和匈奴虽然依旧拼杀不断,可都是小股侵扰,孟歧山叮嘱了手下将士不要贪功冒进,每日里权当出去厮杀厮杀也好磨练磨练身手,自己倒是每日里悄悄的溜回秦端处。 当然,他打的名义是先前秦端养伤时还有人打算对他下手,此人简直是蠢到无药可救,不每天回去看看,万一被药死了怎么办? 却也不想想,秦大公子青楼来皇宫去,风风雨雨出入过那么多场合,哪会在这等小小的风波中折戟? 匈奴不断的骚扰虽然没什么损失权当练兵,可日日里像苍蝇一般总是骚扰不停也总是让人烦躁不已。 更何况匈奴是一个纯粹以战养战的民族,哪怕是这种日日骚扰也必然是建立在屠灭某一个村落的前提下。 此害一日不除,漠北一日不宁。 秦之言和孟歧山在这一点上倒是意外的统一,在同匈奴打了一段时间的麻雀战之后刚好探得了目前匈奴的小股兵力所在,打算由孟歧山亲自率兵去将这群沾满了大夏子民鲜血的刽子手给剿灭干净。 时已至夏,漠北的时令瓜果倒是出了不少,这一日,孟歧山照例满身大汗回来的时秦端正悠闲地靠在榻上吃瓜。 见着孟歧山进来之后,秦大公子连眉毛都没挑一挑,一张嘴,“噗”地吐出了一口瓜子,正巧吐在孟歧山的靴面上。 孟歧山:“……” 秦端这时候仿佛才发现孟歧山的存在,笑眯眯冲他扬了扬手中的瓜,“哟,来一块?” 孟歧山面无表情地看了他片刻,取过他手中的那块瓜,张嘴咬了一口。 秦端:“……小兔崽子,明明那边还有!” 孟歧山咬完后立马就嫌弃的将那瓜扔在一边,“行了,没毒,放心吃吧。” 秦端傻愣愣看了半天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这小兔崽子是在给他试毒? 啧,若是换了旁人秦大公子肯定不买账,可这个人是能给他连做一个月难吃馒头的小兔崽子。 好吧那就不嫌弃他了。 孟歧山很自然的开始脱衣服,即便秦大公子向来自诩文人学士,此时也已经对这个日日跑来的糙汉子习惯了。 “今儿个怎么回来那么早?” “唔,明天要出征,让将士们早点回去和家人团聚团聚。” 这个是定西军的惯例了,每次出征之前都会让将士回去同家人团聚,第二日一大清早再来军营集合。 毕竟战场上总有生死,不是每个人都能活着回来。 说不准,这就是最后一面。 秦端随意点了点头,随意取了块端绸帕子将擦了擦手,“发现匈奴主力了?” “那倒没有,一小股兵力罢了,杀了省得扰民,”孟歧山用衣襟擦了擦汗,少年精瘦的脊背拉出漂亮的曲线,“这帮子混账玩意,早就该死了。” 秦端刚想再说什么,门外突然有士兵来敲门,急匆匆唤道。 “孟小统领!” 孟歧山只得又将衣服套上,转身去开了门,“什么事?” 定西军的人都很习惯要找孟小统领就得来秦端这,见状也不奇怪,“吴大胖和牛强又干起来了!这次还是把两个小队的都挑起来打群架!” 啧,又是那两个老兵油子,这是想方设法不上战场呢,看孟小爷怎么整治整治他们! 孟歧山轻嗤了一声,“走吧。” 看着孟歧山转身出门的背影,秦端忽然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妥,下意识就开了口。 “喂,小兔崽子!你给我好好的回来!” 小狼崽子简直嗤之以鼻,“老头子,我知道了。” 秦老头子端:“……” 第二日孟歧山便亲自带着兵出了城。 他们走的秘密,倒是的确在最开始的时候打了匈奴个措手不及,虽然先前孟歧山接连取得了小规模的胜利,但匈奴究竟在漠北称雄了这么多年,虽然一时被孟歧山打了个猝不及防,可一旦反应过来之后,迅速便采取了相应的对策。 定西军究竟是多年疲软惯了,虽然在孟歧山的奇兵下能取得出其不意的胜利,可若是正面对上,那还当真不是匈奴的对手。 此消彼长之下,定西军和匈奴再次僵持了起来。 孟歧山作为主将自然一直都是在外的,可根据细作传来的消息,明日匈奴将会大举进犯,孟歧山现在正扎营在外,身边的兵力只能勉强算是和匈奴当前的兵力旗鼓相当,若是再不支援,怕是当真会被包了饺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秦之言亲自率军来协助,正正合了秦之言和孟歧山统统在一支部队里的好机会。 若非如此,前夜匈奴细作也不会在得到夏衍的消息之后迫不及待的便冒险进城,定西军虽然战力不足,可奈何在孟歧山和秦端的带领下着实变成了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以定西华宜为始,到秦之言和孟歧山,大夏从来不少这样的范例。 这消息自然瞒不过秦端。 秦端一直从孟歧山出发后就觉得心神不宁,而当秦之言亲自带兵出去接应的时候,这份不安已经上升到了极致。 他向来和秦之言不和,此时却也亲自去找了他询问此事情况。 秦之言对孟歧山虽然颇为不错,但可这并不代表他对秦端会有多少好感。、 这二人原本就分属不同的阵营,还偏偏都拉着孟歧山不放,也正是因为如此,更是看对方不顺眼。 秦之言:“汪!” 秦端:“汪汪汪!” “我总觉得这次的出兵有诈,有种诱人上钩的感觉。”秦端手中的消息网究竟来自于容恨水,并不容小觑。 秦之言虽然看他不顺眼,但却并不代表此人无脑,秦端之所以这么说,必然有他的道理。 “你得到了什么消息不成?” 秦端满含深意地看了一眼城主府的方向,“你不觉得,那一位这段时间有些过于安静了么?” 秦之言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如果我是你,必然会安排可靠的亲信再好好查上一番。” 秦之言对孟歧山自然也是异常看重,不然也不会亲自带兵前来营救。 细作传消息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匈奴铁骑向来行动速度快,加上以有心算无心,快马加鞭之下简直快到了极致。 就算是秦之言得到消息之后立马前去协助,其实说起来还是慢了。 秦之言率兵赶到的时候,帐子中闻讯的孟歧山倒是丝毫不意外,前些日子他就得了信息,说是匈奴这些打算暗中派遣兵力,届时两军会和之后再一并把匈奴援军也给剿灭掉。 可是按照消息不是说明天就能打完回去,怎么这会就匆匆忙忙赶过来了,可是出了什么变数不成? 孟歧山可不会简单的认为秦之言之所以前来是为了抢功,他对秦之言是打心眼里敬重,若是没了秦之言的放心启用,就算是有秦端,他也绝不可能起来的这么快。 秦之言从马上一跃而下,自然有小兵过来帮他牵马,孟歧山亲自迎了上来,“是探子又得了什么消息?” “我听探子回报说这股子匈奴兵是诱饵,后面大部队马上就到……”秦之言向来不说废话,下马之后就简明扼要的对孟歧山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 孟歧山皱眉道,“难怪我觉得这次这股匈奴兵为什么见到我们非但不跑,反而有点诱敌深入的意思。” 秦之言本能的察觉到了有些不妙,“你既然知道这有古怪,为何还不跑?” 孟歧山瞳孔微微缩了缩,“不是你让我在这等你?”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大事不妙! “传令全军立刻拔营!” 可此时已经晚了,人声马嘶已经呼啸而至,他们所处的地方正是一处洼地,周围早已被密密麻麻的匈奴骑兵所包围! 更令他们没想到的是,除了秦之言所知的那一股匈奴援兵之外,竟然还有另一股更大的力量从外包抄而至,立时便将二人给包了个饺子! “糟糕!” 第132章 一往情深 萧锦得到秦之言重伤,孟歧山下落不明的消息的时候登时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吓得青浣忙不迭边赶紧去扶她便转头唤着外头的小宫女去请太医, “娘娘,娘娘您没事吧!”青浣连手都有些抖,扶萧锦的时候压根不敢朝她身后看。 萧锦倒是没什么感觉,她只是一迭声的追问,“这消息可当真?” 青浣咬了咬牙才敢瞧萧锦身后,见没血才松了口气,“宋大人只传了这个消息过来,奴婢还没来得及细问。” “不然这样,奴婢先替您请牵机太医来看看,然后再去问问宋大人?” 萧锦这会才开始觉得小腹隐隐作痛,更加不妙的是,那股子抽痛竟然还有越演越烈之势,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先扶着本宫躺下,然后赶紧去找牵机!” 青浣知道萧锦向来是能忍的性子,此时竟然如此说,那必然情况已经是相当严重的了。 青浣连裙子都来不及提,转身就匆忙的出门去找牵机,可她还没来得及迈出元沐宫的门,那厢就狠狠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望帝。 “你这是要往哪去?” 夏望之习惯性下朝来瞧瞧萧锦,可不想一到她寝宫门口便见着向来行事稳重的青浣跌跌撞撞出了门,居然还不小心撞在了他身上。 青浣一抬眼才看清楚是夏望之,登时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半,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奴、奴婢见过皇上。” 望帝见青浣一脸惊慌,再抬眼却瞧见自家皇后一脸惨白的坐在椅子上,手还死死按着小腹,脸色登时变了,“这是怎么回事?” “启禀皇上,娘娘方才不小心摔了一跤……” 青浣还没说完,登时听得夏望之怒吼一声,“还不滚去请太医!” 青浣连滚带爬起身就朝着门外冲了出去,临了背后还传来望帝惊怒交集的喊声,“让太医院所有当值太医都给朕滚过来!” 这厢青浣正如同脱了缰的野狗一般奔出去不提,那厢夏望之连忙进门去瞧瞧萧锦到底怎么样。 “阿锦,你还好么?” 腹部越来越痛,忽然有一只温暖的手扶住了颈侧,萧锦昏昏沉沉间只觉得自己似乎被人打横抱起,腹部被这么突然一动,登时疼得她下意识哼了一声。 那人动作登时慢了下来,几乎是轻而又轻的将她慢慢送到了床上,脊背接触到床的时候,萧锦只觉得浑身的肌肉都下意识绷紧了起来,冷汗顺着额角缓缓流下,她死死咬着嘴唇,抵御着腹中刀刮般的剧痛,心中浮起的竟然不是对疼痛的恐惧,而是对这个孩子可能保不住的害怕。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惊觉她对于这个意外来临的小生命,根本不像她之前自己一直认为的那么冷漠。 别走,娘不是有意的。 乖,再坚持一下,太医马上就来了。 娘真的不是有意要摔一跤的,你一定要坚强一点,好不好? 以后娘一定会加倍爱你的! 求求你,不要走…… 腹中越来越疼痛,萧锦心中却明白,这是那个孩子正在离她而去的征兆。正当此时,手忽然被握住,一个声音在耳边轻声道。 “阿锦,你要是痛就叫出来。” 不行,不能叫,万一被父亲听到了,可是要挨鞭子的。 ——大家闺秀要谨守言行,你是要成为皇后的人,怎么还能如此不稳重,咋咋呼呼的? 是谁,是谁曾经这么说过? 明明她被选中成为太子妃是她年满十六时的事情,可记忆中那个对她这么说的人却分明是在她不过几岁的时候。 是谁早在那时就已经知道,她注定是未来的太子妃? 在剧烈的疼痛中,破碎的记忆仿佛浮光掠影一般浮现出来,都是各种各样不连续的碎片,有的是她有印象的,有的却压根不知道是记忆还是幻觉。 无论是场景还是人都很模糊,但她却隐隐有直觉,这必然是曾经存在而却在她幼时遗忘了的。 因为那记忆中有秦端,有夏望之,有夏衍……甚至还有先帝。 这些人全部聚拢在一起,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中来来去去,她甚至迷迷糊糊中觉得,当年曾经先帝也曾对她说过一样的话。 那段记忆越来越清晰,仿佛是透着谁的眼睛看到的一般,可却透着不详和隐晦的昏黄。 “萧爱卿,朕瞧着你这小女儿活泼可爱,不如许了朕那儿子当儿媳妇。” 先帝那时候似乎还年轻,眼角还能看到隐约的笑纹,可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 萧珅原本陪在先帝身边,闻言整个人登时都愣了一下,随即立时跪下推辞道,“皇上,臣的女儿过于顽劣,着实是配不上皇子,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朕说娶得就娶得。”先帝轻描淡写道。 他当着萧珅的面把昔年萧夫人亲手所种的那株牡丹上最大的那朵给摘了下来,那种恶意践踏萧珅最钟爱的物事来看他满怀怒意却又不敢发作的样子,仿佛能让先帝得到世间最大的快意。 花朵娇艳无比,可先帝却故意握紧了拳,任凭那花瓣被揉成一团花泥,再毫不顾惜的扔到了萧珅的鞋面上。 萧珅死死握紧了拳,那是亡妻最爱的一株牡丹,一直都被他不假他人亲手照顾,可眼下先帝分明是盯上了萧锦,他也顾不上心疼,低声下气道, “皇上……萧锦着实顽劣……” “你还不明白?”先帝淡淡道,“朕就是要定了她做儿媳妇,不管她究竟顽劣不顽劣,只要是你的女儿,这个皇后她就当定了。” 萧珅的瞳孔骤然紧缩,“臣……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不是最聪明的么?”先帝冷笑了一声,“朕瞧着你很好,良嫔一事你也出力良多,特意将此作为奖励赋予于你。” 一提到良嫔之事,萧珅哪里还能不明白先帝这是来秋后算账了?他下意识握紧了拳,不知道先帝究竟查出这里头有多少是他的手笔。 ……是到底打算生杀,还是打算死算? “如果一定要怪,那就怪她为什么要生做你的女儿吧。” 先帝走了几步,忽地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道,“对了,记得替朕‘好好’教养大夏未来的皇后。” 在这整个过程中的萧锦,不过是一个在堂上玩耍的无知幼童,被萧珅抱在怀里的时候,还会对他露出一个无齿的微笑。 萧珅抱着萧锦,愣愣的看着先帝离去的方向,许久之后忽然低下头,萧锦只觉得脖子上有些湿湿的,可幼童无知,反而笑得更加开心了起来。 那是源自于大夏首辅的……最珍贵、最温情的最后一滴眼泪。 可是在这所有破碎的记忆当中,她都能感觉到耳边那个一直在低声说着什么的温柔男声,和腕上传来的那一抹有些烫人的温度。 在这抹温度中,萧锦陷入了黑沉无梦的昏迷当中。 等到萧锦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下意识伸手就去摸向自己的肚子,耳边却忽然想起了一个激动的声音。 “阿锦,你醒了?” 本宫没醒,你现在看到动的是诈尸……萧锦这会压根没心思理会夏望之,她只是伸手摸上小腹,可她现在月份还小,压根摸不出什么。 但是却有一种微妙的母子连心感传来,告诉她那个幼小的生命还在。 “孩子还在,”夏望之孜孜不倦地像一条摇着尾巴的大狗,“没关系,御医都诊断了,这次没什么大碍,吃几幅安胎药就好了。” 萧锦闭了闭眼,看向夏望之。 只见后者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虽然服饰还是一贯的整洁,可却能看的出来这是一直陪着的。 也不知是不是被肚子里的孩子影响,血脉天性之下,萧锦忽然觉得心中微妙的动了一动。 “臣妾……昏迷几天了?”萧锦开口的时候才察觉到嗓子的干涩,可嘴唇却似乎被照顾得很好, 她一眼瞧见旁边摆着的拿来润湿的巾帕以及夏望之熟练的动作,忽然间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 她面前的还是那个大夏的花心天子么? 这么一往情深是为哪样! 太医们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外头待命,眼下见到皇后醒了纷纷舒了口气。 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皇上见日里黏着皇后,这次皇后不小心摔了一跤险些滑胎,皇上非但半句责备都没有,甚至还对皇后嘘寒问暖,压根提都不提抢救的凶险。 啧啧,难不成当真是收了心不成? 牵机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场闹剧,目光中全是审视。 正当此时,外头一阵喧闹声忽然响了起来。 容嫔的哭闹声远远传来,“我要见皇上!” “天天晚上嫔妾疼得连觉都睡不着,肚子里的孩子也被折腾得厉害!可是却一个太医都没见到!” “嫔妾倒要来评评理,这么对嫔妾也就算了!凭什么这么对嫔妾肚子里的孩子!” 萧锦只听得心中一噎,下意识便看向了夏望之,后者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移开了视线。 这哪还能不明白,分明是望帝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给拘来了给皇后看病,没人给容嫔请平安脉了。 这还了得! 133揉圆搓扁 不管夏望之有多想黏在萧锦身边,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加上现在似乎还隐约有了想要当明君的架势,无论如何,但凡是只要不是想当个青史留名的昏君的话,朝总是要上的,更别说眼下双边开战堆积起来那一堆如山的军报了。 眼瞅着夏望之只能委委屈屈的走了,萧锦这才靠在床上长舒了一口气,小腹那股子坠涨的感觉已经减轻了不少,她有些后怕的抚住了肚子,暗自庆幸多亏这孩子够结实,要不然她还真会后悔死了去。 也不知道夏望之是不是也受了后宫中唯牵机太医是推的引导,临走前特意嘱咐了太医院众人在外头候着,还特特叮嘱了牵机替萧锦好好诊脉。 这反倒是正合了萧锦的意。 夏望之一走,牵机便依命进来诊脉,萧锦示意青浣扶她坐起来,却被牵机一个冷冷的眼神给钉在了原地。 “还敢乱动,这孩子你是不想要了不成?” 牵机这句话一出,青浣伸出一半的手登时僵在了当场,忙不迭转而替躺在床上的萧大皇后掖了掖被角,再迅速的把双手背在身后,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 牵机的声音嘶哑,眼里还带了轻微的红血丝,显然这几日都没好好休息过,萧锦原本在他面前就有些心虚,闻言登时挺直了做尸体状,好像刚才打算起来的人并不是她。 “你知不知道,这次差点孩子就没保住?” 牵机的声音中隐隐有怒意,萧锦却有些奇怪,她身为母亲如此担惊受怕自是理所当然,但牵机如此,却又是为了什么? 她虽然没开口,可牵机何等敏锐之人,一眼就看出了萧锦心中所想,登时冷笑一声,“娘娘是不是在奇怪为什么臣对于孩子如此关心?” “臣曾经一再对娘娘说过,自从怀孕之后,对身边的一切可疑之处都要加以详查,若非这次有臣在,娘娘就是一尸两命!” 话说到这里,萧锦哪还能不明白,这看起来这次根本就不是个意外,是有人打算对她和孩子下手了! 萧锦的脸沉了下来,“本宫还以为是因为怀孕初期胎儿不稳,不小心坐在地上引起的险些滑胎,眼下看起来,竟然是有人打算对本宫下手?” “那不过是其中的一个方面,”牵机道,“娘娘行事向来小心谨慎,就算万一跌坐也一定不会是有什么太大的动作,为何会引起如此严重的后果?” “臣摸娘娘的脉象,只觉得脉象轻浮,胎儿隐隐便有不稳之兆,不像是怀孕先期的脉象,倒像是有药性作祟。臣查了娘娘的饮食,内里并无问题,后来无意中在娘娘的凤榻上闻到香气有异,再查香炉和悬挂于娘娘榻上的香灯,才发现有人悄悄换了里头的香料。” “虽然气味很相似,但若是细闻还是有不同,行事之人很是谨慎,香料点完之后便及时清理了香灰,但总还是遗落下了一些,臣已经将其收集了起来。” 萧锦越听便觉得越是心寒,她喜爱在榻上燃香并不是秘密,倒是那盏香灯中所用的香料极其名贵,是她从小点惯了的。 以前在她小的时候,先帝几乎每年都将进贡的弥荼香全然赏赐给了萧家,就因为幼时的萧锦没了这香就睡不着。 连自幼闻惯了这香气的萧锦都没能察觉出内里的问题,动手之人身后的背景必定不小。 “取代弥荼香的是什么?”萧锦微微眯起眼,压下一闪而过的寒光。 还真当她是在后宫待久了,就当她柔善好欺了不成? 牵机闻弦歌而知雅意,“弥荼香原本就因为香气特殊难寻才炒至天价,替代品也不是什么容易寻见的物事。” “这是西域的一种怪羚脐间的分泌物所制,唤做苓脂,寻常人用了能活血,但是孕妇用了先是胎象不稳,随后便会变得极易流胎,一旦发生意外,多半连母体也难保。” “好阴毒的手段,”萧锦冷笑一声,扶住腹部的手下意识更用力了一些,“所以本宫不过是动作稍微大了一点,所以就险些一尸两命,本宫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狠的心!” ……娘娘您那是摔了一跤可不是动作稍微“大了一点”,请切勿自行脑补。 知道了这件事不是意外,萧锦心中的层层疑惑登时一股脑都冒了出来,“这香要点多久才有成效?” 牵机看向她的眼神中莫名有了些同情之色,“从娘娘的脉象来看……应当是从您怀孕的消息传出去开始就已经有了。” 萧锦一口气登时噎在了胸口,她虽然知道身边不可能没有太后的眼线,可却没想到,在元沐宫已经上次被清理了一遍的情况下,居然还有这等狠毒之人。 倒要好好在元沐宫中清理一番才是,总不能让孩子还没出生就已经时刻有人企图置他于死地! 萧锦定了定神,“这件事你可告诉了皇上?” 牵机摇了摇头,“臣担心太医院中有对娘娘下手之人的眼线,这件事目前只有臣知晓,娘娘这次的后续调养也是臣一手负责,断断不会让旁人插手发现了这里头的蹊跷。” 可牵机越是这么说,萧锦就越是觉得疑窦丛生,夏望之不会不知道,牵机是太后和容嫔最爱的御用太医,按理来说应该是要避嫌的,可为什么却要指定牵机来为她诊治? 是知道牵机实质上是她的人,还是说不过是因为前段时间指定对后宫中众嫔妃的体质进行检测从而结下的善缘? “那这么说,现在除了你之外没有人直接摸过本宫的脉象?”萧锦皱了皱眉,“这是皇上的意思?” 牵机点头道,“的确如此,皇上根本不允许除了臣之外的任何太医摸娘娘的脉象,只说让太医们一起瞧瞧方子开的合不合适。” “也不想想,我开的方子,怎么可能让他们有半分置喙的余地!” 牵机既然如此说,那就多半是有把握让别的太医看不出这里头有除掉苓脂的药物,萧锦在放下一部分心之余,另一层疑惑又浮了上来。 这样看来……到底夏望之对有人企图暗害她这件事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若是不知情,为何又只让牵机动手?这苓脂虽然罕见,但太医院的太医都是集合了天下医术之大能,总有人能看出内里的蹊跷。 萧锦顿了顿,转而看向牵机,声音略沉,“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本宫。” 牵机一双眸子黑得深不见底,听到萧锦此言,他竟然难得的微微勾了勾唇角,“娘娘为何如此说?” 看到牵机如此反应,萧锦反而确定了,“从什么时候开始?” “如果要说起来,应该是从上次给后宫嫔妃诊脉开始,”牵机道,“皇上从那时起就问过臣,是不是有人要对娘娘不利?” 那个时候……还是在萧锦打算嫁祸于人的时候,原来早在那么早之前,夏望之就已经对此事引起了注意么? “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他几句话收买可不是你的作风,”萧锦轻嗤了一声,“他到底许了你什么?” “给您一个孩子。” 这句话仿佛从天而将的一记惊雷,将萧锦整个人都劈得神魂不属,她觉得好像连舌头都有些不是自己的了。 “孩……孩子?” 牵机却仿佛没见到被雷劈焦了的萧锦,淡淡道,“在那之前,臣就已经着手对娘娘的身体进行调理,转而到最适合怀孕的状态。” “不然以娘娘的偏寒体质,又怎么可能一次性就成了?” 面对牵机这简直有几分炫耀的说法,萧锦却只觉得啼笑皆非,以及从心底熊熊燃起的隐隐怒火。 “你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 “为了保住你一命,”牵机道,“皇上答应了臣,若是娘娘成功怀上并孕育孩子,以后若是有个万一,可保娘娘不死。” 他同情的看了萧锦一眼,补上了最后一刀,“真正想要取娘娘性命的那个人,可不是皇上。” 为什么……这又是为什么? 牵机的神色认真不似作伪,萧锦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她忽然有了种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庞大陷阱的错觉,但却被扑面而来的黑暗捂住了口鼻,难以脱身。 134背后一刀 这厢牵机如何去和夏望之说有人在萧锦的香中偷梁换柱企图暗害她不提,萧锦这几日被迫乖乖卧床休养,但凡是需要动脑子的一概被强令制止。 牵机深知她那无事也要盘算半天恨不得全世界都是阴谋论的个性,每日都在她的药里加了安神的药物,萧锦每天一喝了药就昏昏欲睡,还不能不喝。 青浣和夏望之两尊门神一般天天盯着她喝药,一定要眼瞅着进了肚子才放心,更可怕的是这几日夏望之甚至来元沐宫留宿了几日,继续打着安慰险些失去了的孩子的旗号,简直不要脸到了极致! 在这样一群大神紧锣密鼓的盯人之下,萧锦真正能下床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月了。 在这半个月里她自然旁敲侧击的问过夏望之军情,可却都被后者含糊带过,至于青浣和牵机自然是提都不会跟她提。 本来就是不希望她劳神,若是反而得知了消息后思虑的更多了又该如何是好? 也正是因为如此,萧锦真正能再得知孟岐山和秦端消息的时候,已经连黄花菜都凉了。 萧锦简直连心都要凉到了地底下,可秦端一直没有传来最近的消息,若是要问细节,还当真只能问宋翎。 上有弥荼香在前,下有宋翎传来的这个坏消息带来的险些流产在后……其巧合程度之高,若非萧锦知道宋翎当真是有投效之心,说不定也会把他当做这意图下手人当中的一员。 宋翎也没想到自己传去的消息竟然险些害的萧皇后流产,差点没偷着鸡反而惹了一身臊,好不容易才搭上了萧皇后这条线,要是因为这等理由黄了,就算是他也无法承受这等愚蠢的意外导致的后果。 萧锦这边一时不来人唤他说话,那厢宋翎反而还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都知道眼下萧大皇后好不容易保住了胎正在安胎,若是在此时再次因为他而导致出了什么意外……休提权臣之路了,怕是黄泉之路来得更为妥当。 在这等战战兢兢的情况下,宋翎好不容易才得到了来自于皇后娘娘的传召,一时间简直要感动得泪流满面。 可感动归感动,一个相当现实的问题登时摆在了他面前。 身为一个外臣,他该如何混入内宫中去? 幸而有秦大公子珠玉在前,很快,宋翎也享受了一把装扮成小太监的非一般“乐趣”。 一大清早宋翎便候在外头,青浣亲自出马,将堂堂的状元郎装扮成了一个黄皮刮瘦的小太监。 即便宋状元向来心理素质过硬,可这扮演小太监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萧锦在宫里这么久,自然能有一套自己的办法偷龙转凤将人带进来,只可怜青浣在前头带路,一回头却瞧见宋翎似乎连路都有些不知道怎么走了。 这也怪不得宋翎,谁让身为状元从来观察能力过硬,但凡是太监绝大多数走路都有些夹腿,可宋状元这厢着实没有少那附件。 ……夹得当真有些蛋疼。 青浣见宋翎走路姿势奇怪,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道,“你在做什么?” 宫中不同于旁处,说不定哪就会多出一双眼睛,也正是因为如此,青浣的语气说不上好。 “不大会……走路。”宋大状元皱了半天眉,最后只能苦哈哈答道。 “……你好好走就成了。”青浣沉默了许久,补了一刀道,“宫里的公公们走路都很有规矩的,你这不像是他们走路……倒像是犯了痔疮。” 宋痔疮翎:“……” 待到进了元沐宫后,宋翎依旧沉浸在方才的打击中不可自拔,也正是因为如此,导致萧锦在看到宋翎时几乎吓了一跳。 “宋大人?” 宋翎此时简直是蛋疼与郁闷共一色,悲愤与苦楚共长天,可见了萧锦,总算还算素质过硬,能够迅速的将情绪调节过来。 “见过娘娘。” 萧锦这段时间天天被迫躺在床上,简直被养得油光水滑,面色红润,若非那红润中还是带着些不实的白,倒还真不像是个刚刚才险些小产的人。 “漠北之事,宋大人可清楚详情?” 毕竟宋翎是外男,万一被发现了就算浑身是嘴恐怕也说不清了,也正是因为如此,萧锦一上来就简单粗暴的奔向了主题。 她这句话一出,宋翎反倒是轻松了。 他不怕萧锦问他,他就怕萧锦有了别的消息渠道,反而将他给抛在了一边。 毕竟眼下他是将宝给压在了萧锦身上,可不希望这位自己的上家一转眼就把自己给连皮带骨卖了个一干二净。 “娘娘请看。” 宋翎果然是个能人,他递过来的资料里简直就是一本详尽的漠北偷袭战资料全书,非但萧锦想到的,就连萧锦一时半会没想到的,他也囊括的一清二楚。 萧锦在感慨此人能耐之余,心中却也更生了几分警惕。 宋翎的心太大,恐怕远非她所能驾驭。 宋翎提供的资料非但详尽,而且极有重点,萧锦沉吟了片刻,指出内里一处她有疑问的地方,“你说孟岐山是被人诱到那处的,怀疑军中有奸细,此话怎讲?” 众所周知,秦之言乃是夏衍亲手扶植起来的,眼下夏衍还在陀兰镇坐镇,定西军可谓就在这位安乐王的眼皮子底下,居然还有人胆敢陷害孟岐山和秦之言,这无异于狠狠的打了夏望之一耳光! 而宋翎又是夏衍亲信,宋翎既然连这一条都敢列出来,想来心中是已经做出了决断了。 果不其然,宋翎闻言丝毫不意外,微微一笑道,“启禀娘娘,孟小统领在定西军中虽然是后起之秀,但是人望甚高。” “其中最能令人服气的便是他那堪称天赋一般的临场判断力。” 萧锦并非行伍出身,但这世上但凡是成功之人多半都是有着类似的成功之处,身为政客,那么就是看风使舵,准确判断风向和立场的能力,更要善于揣度上意,但若是到了行伍,那么需要的便是当机立断的判断力以及对敌军大势及本军能耐的准确把握。 宋翎和孟岐山并未打过交道,却能从几场战役捷报的只言片语中判断出孟岐山的长处,可见其识人之能。 宋翎像是有意在萧锦面前展示自己的能耐,细细道,“此次乃是孟小统领先带兵出行,接着才是秦将军得到了有埋伏的消息跟过去……” 萧锦点了点头,“此事本宫知晓。本宫无意问你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本宫只问一句,你是如何知道这军中有奸细的。” 其实这话已经问得相当直接了,无异于直接将这战帖摔倒了宋翎脸上,匈奴自然是想除掉定西的这两员大将的,自从秦之言上台,再扶植起孟岐山,原本不堪一击的定西军竟然隐隐有了点难啃的硬骨头的态势。 这让称雄漠北多年的匈奴自然是咬碎了牙,可话说回来,这次分明是有匈奴和城中之人里应外合,甚至还有消息直接指出,孟岐山是得到了有人假传秦之言的指示,这才被迫陷入了圈套,和秦之言一并被人包了饺子。 谁能从这里头受益? 要知道,匈奴之所以先前会对大夏一再礼让,那是因为当中有了夏衍,可是夏衍却被秦之言给回过头来坑了一道……原本还是个风流清贵的王爷,眼下可就隐隐成了有不臣之心的乱臣贼子。 打雁多年,到头来却被雁给啄了眼,甚至可以说是被彻底动摇了根基。夏衍这一跤,摔的不可谓不大,打算除掉秦之言另换一个亲信的迫切之心也可以理解。 毕竟现在已经暴露于人前,甚至还招来了望帝和朝中的瞩目,对外又和匈奴结了仇,这样盟友变对手,若是不将秦之言和孟岐山作为替罪羊交出去,夏衍必然不可能顺理成章的执掌定西军。 既然已经暴露了,萧锦已经确认夏衍在起兵前是决计不可能再返回京城任人宰割的了,那么这样说来,除掉秦之言简直势在必行。 只是……夏衍也不是蠢人,难道就看不出来孟岐山的难得 借助异族之力终究落了下乘,在国内也不可能服众,她就不相信,夏衍真的会舍得杀掉孟岐山。 但是……为什么一直没有得到任何秦端传回来的消息? 这让萧锦原本有些笃定的判断这会也有些确定不了了。 更令萧锦忧心的则是,秦之言尚且被人带着伤救了回来,她一心想好好培养的左膀右臂却不知所踪。 所谓不知所踪的意思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萧锦一念及此,简直心疼得无以言表,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仿佛察觉到了母亲的情绪,有些隐隐作疼起来。 被她的目光看过来,宋翎竟然没来由有了种无处遁形的错觉。 宋翎的表情终于有些尴尬了起来,“娘娘……” 萧锦淡淡看了他片刻,“宋大人,你先回去吧,有些事情还是想清楚了再来说,更为妥当。” 宋大状元虽然不是那等自命清高的宿儒,但是此时像个马路边的卖艺戏子一般急不可耐的表现自己,心中却也不是没有自嘲的,更别说还像这样被当众打脸了。 啧……虽然知道明主难寻,可这位皇后娘娘也着实太难测了一些。 不过,也就是因为这位是个心思深沉的主儿,甚至从种种蛛丝马迹中还能看出甚至连安乐王都不是她的对手,这才最终决定了他转而选择这一位。 想栖得梧桐枝,可还得先能引来金凤凰。 135放浪形骸 定西军遭遇惨败的消息一经传开,登时朝野哗然。 孟岐山虽然失踪,但秦之言可是被救回来了的,经主将一说,竟然有人胆敢假冒他的名义,陷害孟岐山,以至于定西军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惨败,定西军中竟然混入了奸细,这让方才松了口气的大夏朝廷登时又开始紧张了起来! 当然,这不过是一种说法,另一种说法则是,这不过是秦之言因为己方惨败编造出来逃避惩罚的理由。 毕竟所谓军中有奸细一说并无切实的证据,不过都是口耳相传罢了,安知不是定西军前些日子打了几场胜仗,一时间大意失荆州,这才招致了后来的灾祸?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有主张从重惩罚的,有主张清洗定西军,更换主帅的,更有说不如将定西军打乱重新编制之类纯粹属于胡说八道的。 最后一个根本触犯了各权贵的利益,还没来得及当真出声,就被压制了下去。 夏望之在朝上听着各利益集团为了争得属于自己的权益几乎要大打出手连脸面都不要,非但没有大发雷霆,反而给那些闹腾得最厉害的下了一道圣旨。 文绉绉的暂且不提,洋洋洒洒数千字中心思想不过几句话: 很好,众爱卿不是说定西军无能,那就爱卿们亲自过去。反正定西军这次遭遇打败,你们不都说要好好清理换血?说得多不如做得多,朕给众位爱卿这个舞台,还请众位爱卿千万不要让朕失望。 爱卿们不是能嘛?那就爱卿们自己上吧。 朕可是给了你们机会的,要是光说不做,那朕可是会治众位爱卿一个欺君之罪,还请各位好好掂量掂量。 这道无赖至极的圣旨一下来,众人立时就傻了眼。 能好不容易混到这最接近天子的朝上来,哪一个不是人精?除了少数豪门官宦之外,绝大多数可都是费了牛鼻子劲才从各地一点点朝着中央调,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多少钱财,眼下这屁股还没坐热,就要被人当做异己给扫除出去,换了谁能接受? 一般来说,在这种时候出来跳腾的都是小鱼小虾,真正的大能们都还在水底潜伏着呢,只恨不得把水弄得越混越好。 夏望之这一道圣旨可好,哗啦啦把这群妖魔鬼怪统统给撵去了定西军,又不至于造成太大的影响,又能加以鞭策。 至于到了定西军这帮人的死活……啧,那就看看匈奴会不会对一群大老爷们怜香惜玉了。 元沐宫。 萧锦得到这消息的时候险些一口茶喷了出来,望帝从何时开始行事竟然变得如此无赖了不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今儿上午,”青浣边递上帕子边道,“说起来,这次皇上倒是似乎特意着手对付了那些特别跳腾的人,最近这仗打得人心浮躁,就连一些老牌权贵家似乎也坐不住了。” “萧家这边的人,皇上有没有处理?” 萧珅在朝中日久,加上又是两朝元老,身边自然聚拢了一大片唯他之名是从的官员,也正是因为尾大不掉,就算是所谓的萧党也有些良莠不齐,萧锦可不认为这次闹的这么大,里头会没有萧家的那些害群之马。 名义上的萧党,可不一定是真正的萧党,要是所谓的殃及池鱼,那反倒是遭了大灾。 “好像没有……”青浣皱了皱眉道,“皇上似乎对萧家这边的人格外网开一面,没有过多的追责。” “那帮人会不会也流放到定西军去?”萧锦只关心这个。 她一点都不希望在这种时候有所谓的后备力量混在这群人中悄悄的给夏衍送去了支援。 啧。 不是每个人都不愿意往自己身上抹黑的。在知道自己能耐不足,在恰当的时候退出政局中心明哲保身,说不定才是聪明人明智之选。 “都去定西军,”青浣肯定道。 “那秦端肯定会被替换回来,”萧锦有些烦躁道,“定西军眼下初逢大败,可不会要一个整日里在外头野狗一般找人的粮食官。” 她原本指望让秦端和孟岐山在定西军捞一捞军功,可没想到竟然一个失去了踪影,另一个则成了行尸走肉。 自从孟岐山失踪之后,秦端一直在疯狂的找,连军务都顾不上了……虽然有秦之言碍于愧疚之心替他挡着,可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又能瞒多久? “他这是怕回来见本宫。”萧锦长长吐了一口气,“本宫可是交代他把人完完整整带回来的,这一下连人都不见了,他要是不找回来,怎么敢来见本宫?” 青浣虽然觉得何处隐隐有些不对,可也没再往深里细想,“那娘娘的意思是……可要传他回来?” “不必,”萧锦眯起眼睛道,“皇上这边应该很快就会派去接替他的人选,既然如此,那就索性让秦端更放浪形骸一些,就算有什么不好的传闻也无所谓。” “最好能够混入那些后去的官员当中,那里头,必定有夏衍的人。” “对了,”青浣忽然想起了什么,“娘娘,芝华递来消息,说是宋大人好像私下还在和安乐王联系……” “是宋翎让她送进来的,还是她悄悄送进来的?”萧锦一句话忽然让青浣觉得遍体生寒。 “……您的意思是?” 萧锦淡淡道,“本宫虽然相信芝华,但她已经去了宋翎那里那么久,本宫不相信这次孟岐山和秦之言遭遇埋伏宋翎完全不知情,更不相信这后头朝上闹剧中起哄的人里没有宋翎刻意安排了去给安乐王送支援的人马,这样的安排,若是没有事先知晓,提前安排,又怎好同时发难?” “那些在朝上起哄的人,想来应当不全是各势力的小鱼小虾,还是有些故意也将自己混杂在里头企图去定西军的。” 萧锦完全没有到场,却能将场上的情形猜测得**不离十,若是宋翎在场说不定还会为她击掌赞叹一番。 那里头,还当真有几个和宋翎一样受过夏衍“知遇之恩”的人。 青浣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您……您怎么知道皇上一定会打发人去定西军?” “皇上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萧锦道,“你道为何那些人一定会在这种时候起风浪,还特意着重点在于秦之言指挥不力?” “若是在平日里,必定是先查出奸细为要务,可这次明显奸细必定在定西军中的高层,这帮人又跳腾的厉害,不给他们展现的舞台,又怎好给那奸细表现的机会?” 先扬后抑,所谓捧杀。需知这次去的人中可不仅仅只有夏衍想要的,更有各世家混进来企图打探定西军内幕的探子,还有一些所谓没什么大脑纯粹被拿出来顶罪的蠢材,这样的一群人混在一起,怕是乐子简直会比天还大。 夏望之这一招借刀杀人,也是毒辣异常。 “说……说不定芝华也不知道。”青浣简直要哭出来了,可总算她还知道规矩,辩解了一句之后便不敢再多说了。 她和芝华自幼一起长大,可眼下娘娘先是将芝华送去宋翎那,后来紧接着又告诉她说芝华那边有鬼,现在这意思……倒是分明要除掉她啊! 萧锦看着青浣满脸的不敢置信,总算还是叹了口气,“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若非是她先告诉了父亲,朝上也不会闹得那么凶。” “父亲积威甚重,有他在场,再如何也不会闹成那样,除非他本身也是对此持默认态度的人当中的一员。” “那闹的人里头,必然有萧党的存在。” 甚至说不定还是主要挑刺闹事的大头。 “这是为何萧党的人都没能去定西的原因。其实不是皇上对萧家抑或是对本宫的优容,而是皇上早就察觉了父亲也打算派人去定西分一杯羹的真实意图。” 青浣眨着泪蒙蒙的双眼,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阁、阁老怎么会知道,您的意思是……芝华是阁老的人?” 萧锦叹了一口气,“你道为何先前父亲总是对本宫的一举一动知之甚详,甚至有些时候还能先本宫一步做出布置?” “但是当芝华出宫之后,父亲对本宫便只有敲打,再也不知道本宫究竟做了何事,这样的芝华,你难道还没看出来?” 青浣顿时醍醐灌顶,为何先前阁老面对娘娘的时候总是成竹在胸,可是随着越到后来,非但进宫的时候越来越频繁,反倒是看起来越来越有些拿捏不住娘娘了。 可她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芝华竟然是萧珅安排在萧锦身边的卧底这档子事,小心翼翼地咬了咬下唇道,“可是她不是还挨了板子……” “也就是你蠢,”萧锦叹了口气道,“她那是苦肉计,还有你这个傻丫头拼命的给她作保,本宫也被你给唬弄了过去。” “奴婢罪该万死!”青浣唬的一下跪在地上。 “起来吧,”萧锦却只是笑了笑,“若是别人,本宫绝对不会跟她说那么多,可也就是你,本宫才格外优容。” “但是既然如此告诉你了,你就一定要注意,切记不要再被她套了话去。” 青浣迟疑了片刻道,“那您之前问是不是宋大人的意思……” “傻丫头,你还不明白么,芝华那是对宋翎动心了。” 所以,才连萧珅都已经罕少得到宋翎的消息,更别说来自于萧锦的……彻底失去了一个内应的钉子。 136过犹不及 对于芝华的种种变化,萧锦并非没有看在眼里,但她对此却只是保持着放任的态度,可这带着些不闻不问意味的处理方式落在青浣眼中却无异于极大的冲击了。 归根到底,萧锦和芝华不过是主仆,但青浣和芝华却是情同姐妹,这样一朝被背叛,甚至还得知这多年的姐妹情谊说不定全是假的,这让她如何接受的了? 萧锦原本打算让青浣去好好休养几日,也好应对应对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冲击,她有信心青浣最后必然会站在她这一边,可这当口,怕是还是要让这个可怜的小丫头好好的想上一想。 但是,有人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萧锦通过对元沐宫再次内部进行了秘密排查,锁定了两个可疑的人选。 事实上,萧锦行事谨慎,能有机会进到她的卧房,甚至能够悄悄换掉她卧榻上香灯中的香料,这本来就已经证明了对方来头不小。 牵机也说的很清楚,这苓脂原本是一种极好的活血药材,也是名贵异常的。能在她身边安插下这么深的一个钉子,还是随手就能拿出不逊于迷荼香,而偏偏在宫中和她还有不死不休的仇怨的。 其实掰着指头都能算出来。 青浣本来就因为芝华一事受到的打击甚大,此时刚好这两个细作送上门来,登时让她把满腔的怒意统统都发泄了上去。 她本来一身本事其实也是以毒和易容为主,此时竟然在这等引以为傲的事物上丢了面子不说,最后查到究竟是什么害了自家娘娘的本事还比不过牵机。 ……与其说是她心里过不去,倒还不如说是她在迫不及待的证明自己,以防出现像芝华一样被随意打发了出去送人这等不幸的情形。 不管萧锦承认还是不承认,她那一手,除却警戒之外,敲打似乎有些太过重了。 过犹不及。 心中既然有了猜测,那么验证起来也就变得异常的容易,不多时,当青浣浑身血腥气的将审问结果呈上时,萧锦看着那里头太后的名字赫然在列,简直是半点也不意外。 青浣却有些诧异,“娘娘,是不是弄错了?” “有什么错不错的,”萧锦懒洋洋答道,“只要审问出来是这个结果,不管它究竟有多么难以置信,事实就是如此。” “难不成你还不相信自己的手段不成?” 在青浣的记忆中,还是觉得太后是护着自家娘娘的,可是眼下竟然出来这等结果,由不得让她不产生怀疑。 “娘娘,这会不会是有人刻意要嫁祸……挑拨您和太后之间的关系?” “不需要。”萧锦道,“难不成你还没发现,太后对于元沐宫,用的可一直是捧杀。” 在对青浣进行了一番洗脑之后,萧锦再让她顺藤摸瓜的追下去也就变得很顺理成章了。 很快,被揪出来的两个细作分别被撬开了嘴,非但连太后的命令,就连整个的操作过程都说的一干二净。 而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萧锦边听边冷笑连连,这还都是从她进宫时起就着意培养的老实忠厚的人选,在前期的清查中自然对这些平日里老实本分的不得了的人有所放松,可却没想到,打雁多年竟然被雁啄了眼。 就是这些个老实忠厚甚至她还打算以后慢慢养着当孩子的教养嬷嬷的,居然藏着这么毒辣的心思! 萧锦原本想立即便发落了她们,可是思来想去却还是将这口气忍了下来,将这两人先打入地牢。 对外,则是含糊的说娘娘脾气不好,发落了两个宫女。 当晚,夏望之再次来到了元沐宫 萧锦白日里才对查出来的探子进行了一番清洗,她自从怀有身孕之后就变得极易疲倦,加上先前还听到了牵机竟然和夏望之合谋让她怀上这个孩子,啼笑皆非之余,对于面前这个麻烦的制造者更加没有了半点好脸色。 顺带……萧大皇后最近连牵机都不愿意见了。 夏望之一进门就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道,“朕听说你白日好生清查了一番元沐宫?” 萧锦倒是丝毫不意外夏望之竟然如此消息灵通,从连牵机竟然都悄无声息的和他达成了联盟来看,可见这位名义上的昏君必然还藏着什么现在她还不知道的后手。 萧锦虽然自尊心甚强,对于心腹手下竟然反水心中大大不快,可她不是刚愎自用之人,仔细冷静下来想想后必然会知道,牵机肯定是见到了什么不该见到的东西,或是受到了什么胁迫,而这胁迫,多半还是针对与她。 不然的话,光光威胁牵机个人,他是决计不会牵连到她的……萧大皇后执政这么久,自信这点看人的能耐还是有的。 “怎么,臣妾动个把两个自己宫里的人,难不成还要向皇上报备不成?” 萧锦之所以将那二人扣下来,防的就是夏望之再这样横插一脚,这位天子出了名的心思难测,万万不可给他留下任何把柄。 哪怕他是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也毫不例外。 “这两个人不能杀,”瞧着萧锦一脸防备的模样,夏望之却是忽然叹了口气,“你道朕不知道这次你受了苦?” “朕早就怀疑你身边藏了太后的人,可一时半会还没有眉目,便特意令牵机对你这边多加看护。” 见萧锦有想说什么的意思,夏望之摆了摆手继续道,“你别看牵机似乎平日里总是给太后和容嫔请脉……别狡辩,朕知道你和她们不合,你那端庄贤淑的模样有几分真假朕还是看的出来的。” “朕也知道,你先前因为朕的……”话说到这里,夏望之的脸色微妙的尴尬了一下,“脉案,杀了陈医令。” “但是你尽管放心,牵机此人还是可靠的,你不要因为闹脾气或者担心什么,不敢接受他的诊治。” “朕在这里保证,此人绝对不敢对你有半点不利!” 事实上,听到夏望之竟然劝她安心接受牵机的诊治的时候,萧锦就已经略略放下了心来。 而当他再次重申牵机和她的那所谓的“师门大仇” 时,萧大皇后的心已经落了地。 只要夏望之没察觉到牵机实际上是她的人,那么这件事就还能够继续徐徐图之,要知道,能往太后身边安插一个人,那可是相当的不容易。 不过夏望之竟然在这里如此铿锵有力的字字保证,倒还当真不知道牵机给他灌了什么**汤。 见夏望之如此保证,萧锦才勉为其难道,“臣妾原本当真是不敢相信的,可是皇上既然如此为此人担保,臣妾不赶他出去便是。” “但是,若是单独看诊,那么臣妾是决计不会答应的。” 夏望之闻言眼睛登时一亮,萧锦立即头疼无比的看见了大夏天子身后那简直跟大风车一样摇的虎虎生风的巨大毛茸茸尾巴。 皇上……您能不能矜持一点? 夏望之也没想能让萧锦一次性改变看法,在他看来,萧锦这种明面上勉强退一步已经是自家皇后能够让步的极限了。 萧锦向来多疑思虑重,若是一次性答应的痛快无比,那才是真真有问题。 解决完当前的问题,夏望之轻咳一声道,“阿锦,朕还有一件事。” 萧锦本能的觉得没好事,刚想拒绝,却听得夏望之已经开了口,“那两个太后派来的人,你暂时不能杀。” 萧锦的神情简直是惊怒交集,一副压根难以置信的模样,“你竟然在我身边安插钉子!” 夏望之定定看了她许久,忽然轻轻摇着头笑了起来,“阿锦,你还是这等精力旺盛的时候比较像你。” 萧锦那副惊怒交集的模样当然是装出来的,即便是对外那含含糊糊的消息也是她故意放出去的。 她这元沐宫里既然有太后的人,她就不相信夏望之还会舍得不来凑一脚? 既然要演戏,自然就要演足全套。 夏望之看到萧锦这副炸了毛的模样,却看起来似乎更高兴了些,萧锦完全不能理解此人诡异的思路。 ……总不会是他自以为是的认为本宫竟然没有怀疑他,所以在开心的摇尾巴? “朕知道这为难你了,”夏望之道,“可是若是眼下便让太后生了疑心,派了旁人过来,你只会更加防不胜防……” “皇上,你这话未免说的有失公允,”萧锦淡淡道,“你既然明知道是太后打算谋害臣妾,难不成还打算一直包庇下去?” “那等母慈子孝之事,拿来骗骗旁人也就罢了,咱们不妨敞开天窗说亮话,您真打算对一个一再企图谋害皇嗣的太后母慈子孝?” 太后和夏望之的关系僵硬,这在后宫当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若是朕不知道她打算动你的话,朕还当真不打算现在就和她对上,”夏望之接下来的话简直完全出乎了萧锦的意料。 “太后在宫中日久,兼之刘家也因为太后鸡犬升天,在朝中根系庞杂,野心勃勃,眼下安乐王又盘踞在漠北,秦之言重伤无法理事,孟歧山失踪,朝上又是党争错综纠缠。” “阿锦,不是朕不想替你和我们的孩子出气,而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夏望之极为坦诚的在萧锦面前展示了他的窘境,对于这等源自于天子几乎能说是敞开心扉的交底,到底是接,还是不接? 萧锦微微眯起眼,“皇上,您这话的意思是,不打算替臣妾出这口气了是么?” 就算夏望之有意要拉拢,可也没谁规定,萧锦就一定要接住。毕竟上一世这一位可是行出过种种令人啼笑皆非之事。 就算他这一世大有改观,安知她不会成为踏脚石的那一个? 夏望之看着她,忽然轻而又轻的叹了口气,他走到萧锦面前,弯下腰将她抱入怀中,其动作之珍贵小心,仿佛那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朕如何会舍得再让你受委屈?” 耳鬓厮磨,本应该是温柔缱绻的场景,可却在萧锦的紧绷中变得有些不尴不尬。 什么叫再?这话说的颇有些没头没尾,萧锦也就一时没有急于表态,可夏望之却反倒像是自己下了什么决心一般。 “那两人你要处理便处理,朕说了,不会再让朕的皇后受委屈。” 137楚楚可怜 前些日子萧锦险些滑胎,夏望之大惊小怪之下简直把整个太医院统统都给搬迁到了元沐宫,旁的大的小的鸡毛蒜皮的平安脉统统不接。太后也就罢了,就算是容嫔向来矫情惯了打算着太医再来大惊小怪一下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可得。 容嫔也是这段时间里因着肚子里是头一份的孩子被捧得有些昏了头,竟然当真跑到萧皇后的元沐宫去大吵大闹,若非是看在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说不定夏望之当即就会发落了她。 就算是去母留子……可这容嫣愚蠢至斯,就算是有了孩子,怕也是歹竹难得出好笋,更休提这不是还有萧锦和容晴么? 但眼下宫中的一切同时也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萧锦现在本来就已经是那老虔婆的眼中钉肉中刺,夏望之这次已经表现得呵护过头简直当成了掌心里的宝贝疙瘩,萧锦就算心里头叹上一千口气也只能无奈的准备接太后的招数。 夏望之眼下虽然没打算捧杀萧锦,可这人从来都是宠人能宠到天上去了的,为了分摊一点注意力,自然也就非但留了容嫔一条命在,更是对她多加安抚,除了牵机没给她派过去,其余的赏赐呵护简直是络绎不绝。 青浣瞧着了自然为萧锦不平,自家娘娘可还将将才从鬼门关上打了个转回来,皇上才对娘娘好了一点,容嫣就开始不要脸的来闹,皇上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还当真纵容着她……这简直是视她家娘娘于何物! 对青浣而言,萧锦就算是得了再多,归根到底也是不嫌多的。 她家娘娘,原本便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也正是因为如此,连带着容晴来请见萧锦时,因着也姓容,都没得到青浣一个好脸色。 容晴倒是不意外,后宫中的女人,向来没有蠢的,前几日容嫣才在元沐宫那么惊天动地打滚撒泼的闹了一番,就算是因着她的缘故,怕是元沐宫的人都不会给她好脸色,更别说还是对萧锦忠心耿耿的青浣。 谁让就算哪怕是有生死之仇,她们血脉中还是留着一样的血……说不定,还是流着一样的罪恶。 “见过娘娘。” 她的月份也不大,毕竟孕信传出来并没有多久,加上容晴也是个体态纤瘦的,哪怕是着了轻薄的夏装,从外表看倒是也看不出来,但从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当中还是能猜出几分。 萧锦对于容晴先前还算有几分好感,可随着她悄悄怀上了子嗣,更别说说不定还是借腹生子,单纯是这份和容恨水几乎是师从一脉的里应外合,就已经足够令萧锦怀疑上了她。 加上那孩子的时间着实太巧,恰恰又是容恨水在她身边的时候。 萧锦可以很确定那段时间容晴身边只有容恨水,断断不可能有旁的外男出现,但这等血亲相乱之事着实太过丑恶。 便是萧锦,也不愿意就此事深想下去。 萧锦不是没怀疑过这孩子究竟是不是夏望之的,可奈何容晴那边时间卡的实在太好,就算神医如牵机,也没法隔着肚子光凭摸脉判断出这孩子究竟是谁的种,只能等到出生之后再做判断。 但话说回来了,若是万一不是夏望之的种,容晴还能如此笃定,岂非是容恨水已经确定了夏望之活不到这孩子出生? 这猜测太可怖,萧锦几乎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在有这孩子之前她尚且能和夏望之不扯上联系,可自从肚子里有了这小坏蛋,倒还当真要考虑考虑这方面的情形。 若是当真要面临争位战,要如何才能取得更有利的位置。 见萧锦不答话,容晴也自知理亏,低下头轻声道,“嫔妾自知罪孽深重,一直不敢来见娘娘。” 她说着,竟然起身跪在了萧锦面前,“今日……今日嫔妾特来向娘娘请罪!” 眼瞧着容晴一副楚楚可怜“若是你不原谅我我便不起来的神情”,萧锦却反而笑了出来,“容贵人,你这是在胁迫本宫?” “嫔妾不敢!” “本宫瞧着你倒是很敢,”萧锦道,“别故意做出那副模样,本宫可是不知什么是怜香惜玉的,还不快些起来,你这是打算在本宫的元沐宫上把肚子里的孩子弄出个好歹来嫁祸本宫?” 萧锦这话说的可谓毒辣异常,就算是容晴被这般当众扇耳光也有些讪讪的,再跪下去只能坐实了她是打算来陷害萧锦的名头,再跪下去也不是个道理,心中更是体会到了为何父亲说萧皇后不好对付。 “嫔妾绝无此心!”容晴原本还想再磕个头,最后终于在萧锦的目光中只得缓缓爬起了身。 萧锦好整以暇的看着容晴自己爬起来,再示意她到椅子上坐好,这才开口道,“你今日过来是有何事?” 若说先前萧锦好歹还算看在容恨水有用的面子上给了她几分好脸色,可随着钱熙雨消息的不断传来,得知容恨水说不定和鞑靼有所勾连,这样的事从来都是萧锦最为深恨的,如何还能对容晴有什么好脸色? “嫔妾的父亲传来消息,说赤峰城内有鞑靼内应,也正是因为此,才会出现军中高级将领一再被唆使闹事,眼下关东军军心涣散极为严重!” 容晴生怕再在什么地方触怒萧锦,可她眼下的确是被人一再威逼,只好拿消息来换萧锦的买账。 内应?容恨水可不就是最大的内应? 萧锦一听到这两个字登时心头火气,若非是夏衍这个内应的存在,孟岐山如何会失踪? 一想到她费心费力培养出来的将才竟然就这么不知所踪,萧锦的心中简直恨不得将夏衍一刀两段! “然后呢?” 萧锦一句话登时让容晴有些傻了眼,这和她预想的不一样,按照计划,萧锦接下来问的难道不应该是如何取代主将从中谋利? 可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但无论如何,独角戏还得唱下去,容晴咬了咬牙道,“娘娘难道没想过,趁着关东军内乱从中渔利……” “渔利?”萧锦冷笑了一声,“是为大夏渔利,还是为鞑靼渔利?” 萧锦这句话一出,容晴的脸登时变得惨白,“娘娘,嫔妾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若是今日不送上门,本宫说不定暂且还不会跟你说,瞧瞧容恨水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你这一送上门,倒是恰恰坐实了这消息。” “本宫知道容恨水能耐大,他才过去多久,就能说风就是雨了?” “娘娘,嫔妾冤枉!” “娘娘以为家父是鞑靼奸细,可实际上却是关东军中本就被鞑靼渗透,加上钱将军的确威望不够,这才导致关东军军心涣散!” 也亏得容晴反应迅速,这才将局面勉强扭了过来,瞧着萧锦似乎有了些听进去的意思,容晴立即连忙补充道。 “父亲之所以问娘娘是否愿意从中渔利,根本其实都是为了大夏考虑,若是娘娘肯派人从关东军中将奸细铲除,这才能从根本上除掉鞑靼的威胁,进而保证关东长治久安啊娘娘!” 容晴说的话半真半假,若非是有了钱熙雨这个内应,还说不定当真会被她给骗了去。 关东军中的确是有鞑靼内应不假,可这么多年来还当真只是偷偷摸摸,若要说起来,恐怕还真要算是从容恨水去关东军开始。 更别说夏望之一直视关东军为禁脔,如何会舍得将此拱手让人?萧锦若是此时凑上前去,恐怕只会成为夏望之的眼中钉肉中刺才是。 容晴过来献策是假,故意设下陷阱才是真。 这是把她当成了可以随意唬弄过去的傻子,还是现在局势已经发展到了容恨水已经不得不开始催促她加入战局了? 难不成,匈奴这边出了什么意外还当真对鞑靼产生了不可逆转的影响? 萧锦正沉吟着,却见容晴再次跪了下去,哀哀的抓着萧锦的袍角道。 “启禀娘娘,嫔妾还有一事相求,有人想要杀掉嫔妾和嫔妾肚子里的孩子,请娘娘为嫔妾做主!” 这倒是有些稀罕了,萧锦看了她一眼,“你宫里的一应饮食用度可都是按照容嫔的分例来,更别说还都是单独分开专人伺候的,谁又想来害你?” 容晴咬了咬牙,终于道,“是……是太后娘娘。” 还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萧锦眼前骤然一亮,正愁没找到办法对付这个老虔婆。 138枪林弹雨 太后既然能在闻得萧锦怀孕的 第 139 章 。 你要战,那便战! 萧锦先前险些滑胎,全太医院的太医都抛下了旁的事,单单在元沐宫内蹲守着,任何前去请求探望之人一概不见,在萧后彻底脱离危险养胎期间所有人也一概不能离开,也正是因为如此,更让朝臣们对萧后这个孩子是否还存在报了十分的疑问。 能把所有太医都调动起来,可见情况已经凶险之极,萧后这孩子就算保住了,对以后到底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这谁也不知道。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萧锦的孩子保住了,元沐宫也正式解除禁足令,萧大皇后几乎是立即召见萧阁老的时候,这传闻简直已经喧嚣到了极致。 不知道他们若是知道除了牵机之外的所有人不过都是苦哈哈的在外头蹲着,连多说几句话都会被皇上身边的王公公瞪,再有看不顺眼的说不定就直接拖出去砍了……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猜测。 萧珅在得知自家女儿险些滑胎的第一时间就立即申请入宫探望,可这请求随即被夏望之毫不留情的驳了回来,理由是萧锦需要静养。 萧珅两朝元老,哪是能忍得下这口气的,可夏望之却只问了他一句话。 “阁老,你真的确定你眼下去见皇后不会给她好不容易保下的胎儿造成任何影响?” 话其实并不重,但萧珅听了这句话却先是沉思了许久,最后终于告辞出宫,再不提请见一事。 元沐宫。 萧锦今日召萧珅过来,刚好又是下朝的时段,她本以为望帝会像平日里那般摇着尾巴跑过来,可不想此人今日竟然真能沉得住气,硬是没来打扰他们父女团聚。 真是可喜可贺。 萧珅瞧着萧锦朝外头连看了好几眼的样子,心中却是微微一沉,“阿锦,你是在看皇上?” 萧锦先是有几分尴尬,随即就大大方方道,“这几日皇上过来的多,今日未来倒是有些不合常理。” 萧珅心中更沉,“那你是希望皇上过来,还是不希望他过来?” 萧锦却是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自然是不过来的好,咱们父女见面他在一旁算是个什么事?” 在门外偷听的夏望之哭着跑走了:“……” 虽然按理来说帝后鹣鲽是好事,可萧珅却似乎对此事有着很深刻的顾虑,瞧着眼下萧锦和夏望之的关系有所缓和,可他却似乎变得更加忧心忡忡了起来。 “先前在刚得知娘娘身体有恙的时候,臣便已经申请进宫探视,可却被皇上给阻止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方才那段对话之后,亲昵的“阿锦”变成了“娘娘”,萧锦若有所思地看了萧珅一眼,什么都没说。 “那段时间本宫的确是母子都很凶险,一直在床上将养了许久才被允许下地,”萧锦道,“太医下了禁足令,更别提探视了,父亲不必见怪。” “臣听闻娘娘在康复后处理了两个宫女,可有什么发现?” 若是还是在以前,萧珅如此询问,萧锦多半是在第一时间便如实奉上,其中有几分撒娇的亲昵不说,更多的则是父女间的互通有无,可这一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父女俩之间已经变得互相防备,渐行渐远。 萧锦定定看了萧珅一眼,忽然叹了口气,“查是查到了,可是本宫却确定不了。” 萧锦现在翅膀硬了,萧珅也没想着萧锦还会像先前一样有问必答,此时她竟然难得的表现出了迟疑之态,自然是毫不犹豫的便表了态,“是何人?” “太后。” 萧锦朱唇轻启,出来的名字却让萧珅悚然一惊,他几乎是下意识道,“怎么会是太后?” 话一出口,他登时察觉到失态,随即补充道,“臣瞧着平日里太后对娘娘不是掏心掏肺,怎么会突然间做出这种事?” “父亲很意外?”萧锦心中一沉,面上却还是微微笑着,“您知道这次女儿为什么会险些滑胎?” “不是因为娘娘不慎滑倒?” 萧珅的话音一落,萧锦登时笑出声来,“女儿虽然平日里不算身强体健,可却也不是那等弱质纤纤的女流之辈,连容家那被风一吹就倒的容嫔都能日日挺着大肚子打猫骂狗兴风作浪,女儿怎么会因为坐下来的动作稍微大了些就导致了滑胎?” 萧珅的面色登时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 萧锦却仿佛没看见,她只是继续道,“女儿先前也以为是自己体质不好,可后来太医查了,是有人将女儿榻上香灯的香料给换成了旁的药物。” “换成了什么?”萧珅眯起了眼,声音也冷了下来。 “苓脂,一种异域药物,和弥荼香香气类似,闻多了会导致极易滑胎,母子俱亡。”说到此处,萧锦似乎还嫌不够,补充了一句。 “太医说了,苓脂是从女儿怀孕的消息刚传出去的时候就已经被人悄悄的更换了。” 萧珅:“!” 萧锦一直爱用的是弥荼香,夜间时常靠着弥荼香助一事眠萧珅自然不会不知晓,闻得竟然是有人动了香料,他是聪明人,当然知道弥荼香有多难得。 这宫里原本有机会接触到弥荼香的人就不多,更别说还能找到和弥荼香同样珍贵的苓脂了。 这样一来,能有这种手腕,甚至还能有这么深的根基的,宫中之人就算掐指算过来,也是少之又少。 萧锦却还是那样天真无邪的,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问了萧珅一句,“父亲,您觉得,女儿的判断对不对?” 萧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颓然低下了头,“臣……知道了。” 萧锦却笑得弯起了眉,“父亲,其实您请见的消息皇上告诉过女儿,是女儿那时还不想见您。” 萧珅猝然抬起头,投来的眼神凌厉无比,“阿锦!” “父亲,女儿一直想知道,女儿在你的心中究竟有多重要,为何您总是对他人多方维护,却全然想不到女儿才是在这件事中受到伤害最大的,这又是为什么?” “恐怕对于您来说,今日与其说是来见女儿,不如是来看看女儿肚子里的孩子还在不在,打听打听风向吧……” 萧锦的话还没说完,登时被萧珅怒不可遏的喝止,“萧锦,你怎么能这么想!” “你娘为了生下你,几乎将命都赔上了,你现在竟然如此轻慢自己,是在侮辱你逝去的娘亲,也是在侮辱我!” 萧锦却微微冷笑了起来,目光中清明无比,“您要是真把女儿看得那么重,那么为何在女儿已经是后宫之主,萧家已经如此位高权重的情况下,还是不舍得放下手中的权势,甚至连萧党……都在进一步发展壮大呢?” 这是萧锦头一次在萧珅面前以“萧党”二字称呼他的党羽,拉党结派,从来都是天家大忌,萧珅可不会认为萧锦会是简单的因为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种愚蠢的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向着夏望之的女人。 她之所以说出这句话,必然是有所依仗,甚至……她对于萧党的力量更有兴趣。 “阿锦,你是萧家的女儿,有些话我本不想现在对你说,”萧珅淡淡道,“但是萧家能在大夏的朝堂上站到今天,你难道以为光凭着所谓天子的宠爱,纯臣的称号,就能面对那些来自于四面八方的枪林弹雨?” “你能够平安的活到现在,甚至好端端站在这里跟我说话,都是建立在萧家有足够威慑力的基础上!” 萧锦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父亲,您错了。” “萧家之所以能活到现在,不是因为够强大,而是因为它始终不过是一个天子手中制衡的工具。” “一个工具不断的强化自己,甚至还独立于皇权有了自己的意志,更有企图对皇权施加影响。” “这样的一个工具,越是强大,依附的人越多,也就会越快迎来灭亡。” “胡说八道。”萧珅嗤笑一声。 “娘娘,臣不知道您这是被谁洗了脑,包括您这次能侥幸活下来,如果您不在萧家,怎么会知道弥荼香,如果您不是萧家的女儿,天子又如何会竭尽全力,甚至将整个太医院都搬来抢救您?” “归根到底,都是不敢面对萧家的怒火,怕在现在原本就已经沸滚的朝上添上一勺热油!” “你的地位,权势,甚至肚子里的孩子,都是源自于萧家的给予,可现在却因为不知道谁对你说的一句话,你企图将这份保护拱手让人。” “简直荒谬!” “娘娘好好想想吧。”似乎是为了掩饰什么一般,萧珅重重一甩袖子,几乎有些匆忙的离开的元沐宫。 萧锦却瞧见了他袖中已经紧握出血的手。 还不是时候,现在还不能说。 萧锦微微叹了口气,将心中的疑问再次狠狠的压了下去,她下意识扶上自己的肚子,心中却在问那个还没成型的小生命。 为什么父亲会对太后如此多加维护,为什么无论如何都不肯放下手中的权力……为什么,独独对夏衍网开一面? 139狗血淋头 不管萧珅究竟是如何狼狈而逃,但萧锦心中已经多半还是有了数,而当紧接着便迎来了太后刻意的嘘寒问暖之后,萧锦的心中忽然隐隐生了一股恨意。 为什么要将我告诉你的消息告诉给那个老虔婆?她究竟和你是什么关系?难道你就不知道她一直心心念念的要的就是我的命?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简直是已经将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难道你还能真认为她是真心对我好,难道你还真认为她归根到底要的不过是后宫的和平? 开什么玩笑! 萧锦的恨意在接下来那两个她关着的宫女突然莫名其妙死亡时达到了极致,她暗示了萧珅那两名宫女并未死,可却没想到他居然真能为了不留下祸患将消息传了出去! 不管动手之人究竟是萧珅还是太后,都已经寒透了萧锦的心。 她突然开始怀疑起来,上辈子她的死究竟是出自于谁的手笔? 以前她怀疑是容嫣,后来却又以为是太后……眼下看来,倒是说不定是那个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人。 虽然着实令人寒心,细细想起来却又并非毫无可能,只是端得看她愿不愿意那么想罢了。 毕竟,谁会去怀疑一个死人呢? 青浣在有先前的诸般情形之后,早已对太后不像是最开始那般简直是奉若神明,认为是自家娘娘的保护伞,对于太后竟然如此过来献殷勤,第140章礼旁的可都是半点不缺,完全是一副静下心来养胎的模样。 也正是因为如此,就算是她不去向太后问安,太后也不好说她什么。 眼下来到元宁宫,想来还真应当是自从那次之后的第一次前来,萧锦抬头看着巍峨的宫室,没来由竟然有了种陌生的意味。 这后宫中的哪一座宫殿,归根到底下面怕都是埋藏着无数的鲜血与白骨,这样的王座,当真是她愿意穷尽一生也要登上的? 不……她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 “见过皇后娘娘。”墨香姑姑早就在外头候着,见到了萧锦前来自然是忙不迭上前来迎,边伸手去扶萧锦的手边笑道,“前些日子太后娘娘本想去瞧瞧娘娘,可皇上把娘娘给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压根就不让人见,倒还是萧阁老有本事……” 神出鬼没的青浣不知从何处插出,恰恰截走了就快要搭在墨香手上的萧锦凤爪。 墨香:“……” 萧锦却是似有似无的看了一眼墨香,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表面上听起来是在夸萧锦受宠,可实际上……这里头可还睡着两个呢,这话在这种时候说出来恐怕就不太对了吧。 “皇后来了?”太后见到萧锦时登时露出了和平时一样的慈爱笑容,“快来让哀家瞧瞧,上次的甜瓜吃着可好?” “哀家就记得你打小就爱吃……” 若是不知道太后这笑容背后隐藏的真面目,说不定萧锦也会被她这表面上的慈爱给蒙骗。 可这人眼下面上笑得越甜,萧锦却觉得心中越是慎得慌。 就像是一条毒蛇盘着尾巴,在“嘶嘶”的吐着毒信。 两人之间对彼此的敌意都心知肚明,所谓婆媳融洽也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太后没有喊萧锦坐到她身边来,也没有一定喊着萧锦喝茶吃东西,萧锦同样,虽然口上全是温言和贴心,可却半句都没有落在实处。 这就是所谓的天家亲情。 在婆媳二人都觉得戏已经做够了的时候,萧锦笑眯眯对太后道,“母后,两位妹妹现在可好?” 她似有意似无意的看了房内一眼,“说来也真是不凑巧,怎么两人今日竟然一同掉进池子里去了呢?” 太后的神色不变,“听说是今日不知是怎的,青苔有些滑,两姐妹一块喂鱼,不小心容贵人先掉下去,容嫔姐妹情深,也不顾自己的肚子去扶,结果不小心两人都滑了下去。” “身边伺候的人呢!怎么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太后却满脸无奈,“两姐妹要说些悄悄话,将身边人都遣开了,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还好救人还算及时,都没什么大碍……不过那些个奴才伺候主子不利,哀家都已经命人将他们统统杖毙了。” 萧锦面上听得惊呼连连,心中却只是在不断冷笑。 太液湖边天天有人打扫,怎会今日突然有了青苔?更别说两姐妹一个掉进去另外一个去拉。 容嫣会拉容晴?她怕是恨不得把她淹死才是。 恐怕是容嫣先把容晴推下去,可后者反应快加上身体比容晴好,反手居然还真抓住了容嫣,两姐妹一块落了水才是实情。 甚至还连身边的人都一并处死,这是想彻底封口? 就算是容晴和容嫣两人醒来之后,看见当时的当事人都已经死了个彻底,哪怕是想说什么,恐怕也会好好掂量掂量。 太后在这后宫中能耐之大,若是当真想要制造个什么意外弄死她们,那还真比杀只鸡还容易。 “那两位妹妹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萧锦故意道。 “恐怕还要再过一段时间,”太后摇了摇头,当真是一副担忧无比的模样,“太医说了,她们这次都受了极大的惊吓,怕是要好好将养将养才能恢复过来,只是……” 萧锦一眼瞥见那看诊的太医里头竟然没有牵机,心中登时微微一提。 萧锦敏锐地察觉到,自从上次是牵机将她抢救回来之后,太后已经不像先前那般那么信任牵机了。 这也难怪,这老虔婆惜命小心的紧,绝对不会留半点可能的隐患在身边。 140国之栋梁 当天晚上,闹出那么大一只幺蛾子的容嫣才一刚醒,发觉自己竟然在元宁宫后登时哭天喊地闹着一定要回自己的千栩宫,就算是太医再如何劝说都无效,为了不影响胎儿,只得连夜让人送了她回去。 说来也奇怪,这次容嫣还当真半点红都没见,太医虽然有所怀疑,可却不敢说。 谁都知道眼下朝中上下盯着的全是这三个金贵的肚子,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出事,三个人都轮了个遍,谁敢来当这个触霉头的? 更别说还有太后在一旁盯着,这次过来看诊的可都是太后平日里请脉的心腹,谁会这么傻? 太后自然是事事都思虑周全了,甚至还安排了专门的妇科圣手陪着容嫣回了千栩宫,可谓是事事都妥当到了极致。 可谁能料到容嫣根本就不买那个所谓妇科圣手的帐,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深夜召牵机前来看诊,说是平日里用他看惯了,旁人看着不安心。 恐怕连太后自己都没想到,她苦心积虑的安排竟然就这么被一个愚蠢无比的女人给毁了。 不对,或者应该叫泄露出去了才对。 萧锦原本还在想着如何从太后处将实际的脉象情况给要出来,毕竟这次着实来的有些凶险,虽然瞧着不是针对她,可谁知道事后会牵扯到谁? 她对于太后见人就咬的牵连本事早已经领教过了。 即便是萧锦自己都没有想到,此事竟然会突然间变得如此顺利。 容嫣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那个所谓妇科圣手的看诊,甚至连他开的药都一口也不肯喝,更别说所谓的配合了。 不过也亏得容嫣自从那晚苏醒后就一直是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就连闹着要回千栩宫也是神志不清形状狂乱,现在天大地大肚子里的孩子最大,母体如此不配合,就算是太医也怕伤了龙嗣,自然还是以依着容嫣自己的性子为主,没有强制性的进行用药。 毕竟现在胎儿月份也大了,就算是太后有打算用强的意思,可连夏望之都闻讯赶了过来,对容嫣又是像先前一般诸多温言劝慰,自然就把太后给挤到了一边。 这天下归根到底还是皇上的。 若是在上辈子的后宫,太后本来就在后宫中举足轻重,兼之一定会得到萧锦的支持,自然不会导致这种情况的发生。 可眼下萧锦断断不会和她站在一处,更别说还配合她的举动,萧大皇后自己还等着离开了元宁宫好动手脚呢,如何会不配合夏望之? 夏望之简直是受宠若惊的头一次得到了萧锦的应和,二人在太后简直要吃了人的目光中开心愉快的同意了容嫣的要求。 容嫣这一走,容晴如何还坐得住? 不过装疯卖傻已经有人用过了,容晴这厢便是温柔娇怯的请求回去休养,太后本来还想把人扣下来,可夏望之大笔一挥,统统放回了自己所在的宫室。 牵机当夜便被唤进了千栩宫给容嫣问诊,萧锦总不好当众再次打太后的耳光,自然也就回了元沐宫。 反正牵机归根到底也是会过来和她说的,何必巴巴的上赶着去,平白还添了人家的疑心。 可萧大皇后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夏望之压根就没跟着去千栩宫看自家宠妃的情况,反而是□□着萧锦回了元沐宫。 夏望之才配合她演了一出戏,萧锦总不好过河拆桥,自然也就只能咬咬牙让此人厚着脸皮跟了进来。 望帝没想到今日福利连连,若非还要在旁人面前维持天子的形象,简直连尾巴都快要摇断。 可他很快就明白了……天上不会掉馅饼。 萧锦亲自给望帝倒了一杯茶,夏望之刚受宠若惊的捧着茶杯,便听得自家皇后来了句,“皇上,这次容贵人和容嫔落水一事,您有什么看法?” 夏望之登时觉得手里的茶杯变得烫手了起来。 “皇后觉得如何?” 夏望之刚习惯性的打了个太极,抬头却见萧锦似笑非笑看着他,心中顿时一哽,随即才叹了口气。 “朕都已经配合你演了场戏瞒过太后了,你难道还不知道朕的看法?” 萧锦摇了摇头,“那可未必,安知皇上不是怕再像上次臣妾宫里那两个宫女一般……” 她原本以为望帝不会接话,毕竟这话题过于敏感,可谁料夏望之竟然定定看了她片刻,“朕还当真担心此事。” “皇上……”萧锦原本打算嘲弄他几句,可他如此坦白,这话反而被噎回了肚子里。 “太后恐怕一直都不希望朕有子嗣,”夏望之自嘲般笑了笑,“先是后宫中的妃嫔都被悄无声息的弄成了偏寒体质,再是容嫔险些流产,在得知你和容贵人前后脚怀孕之后,先是在你的香中动手脚,接着便是险些一箭双雕将两人同时弄死……” “母后?朕可没有这样的母后。” “那皇上打算如何?”萧锦单刀直入道,“您若是再无对策的话,恐怕太后那边只会越演越烈……” “何必拐弯抹角,”夏望之却突然笑了,“你想问的其实是朕为什么这次没有对于萧家派系的人在去定西军一事上多做处理吧。” 夏望之这话太过坦白,萧锦反而不好接下去,更休提他用的是派系……这历朝历代的天子,谁不忌惮结党营私? 更休提还是萧珅这种压根连自己都舍不下权势的甜美,甚至还为自己找了无数个理由的权臣? “阿锦,你根本就不希望萧家再这样下去。”夏望之也没指望方才那句话萧锦会接下去,自家皇后从来行事谨慎,现在他根本没有信心能够获得属于萧锦的信任,自然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方才那番剖白能够赢得萧锦的心。 “今日是你问了朕才会说,萧阁老眼下手的确伸的太长了,而以他的固执,你是决计劝服不了他的。” “朕相信你知道捧杀,自然也知道现在的萧家无异于烈火烹油,但是你可曾看到萧阁老有半点急流勇退的意思没有?相反,他恐怕是在一直企图从这乱局中攫取最多的利益才是。” “朕不妨直接告诉你,就是这次孟岐山和秦之言的惨败,这里头未必没有萧阁老的手笔。” “这样的重臣,可还能称上一句国之栋梁?” 夏望之如此坦诚的将对萧家的意见告知于萧锦,反而让她有了种不真实的感觉。 虽然知道天子必定对于萧家这等臃肿庞大,毒瘤丛生的赘物心生不满,可却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如此不死不休的地步。 是不死不休,而非可徐徐图之。 萧锦张 了张嘴,想反驳夏望之的话,可她却悲哀的发现,她根本没有半点能够对此事表示否认的理由。 萧珅在她面前尚且如此野心勃勃,这一辈子的夏望之萧锦可没有绝对的把握他所知道的内容一定比她少,相反,恐怕夏望之手中所握的筹码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超过了她。 那么现在他是要通过这个孩子来和她联合? 但说是联合,萧锦其实根本说不出口,她并不相信夏望之突然间会对她改观,但在她的思维中,夏望之之所以一定要制造出这个孩子,恐怕绝大多数还是要制造出一个能够完全被自己控制住的子嗣。 无论是容嫣还是容晴,虽然稚子无辜,可背后的势力就已经决定了这不是一个好选择。 那夏望之之所以选择她,难道是有把握一定会根除萧家?那他又凭什么有这么大的自信,萧锦到最后一定会站在他这一边? 而这当中最大的疑点则是,若是夏望之当真有对萧锦不利的想法,牵机是决计不会帮他让萧锦怀上自己的孩子的。 那么……平衡点究竟在哪里? 他们俩达成的所谓一致的协议,究竟是发自于何处? “朕也不想说什么你是你,萧珅是萧珅这种无聊的鬼话了。” 夏望之叹了口气,“反正你只需要知道,不管如何,朕都会护住你平安。” 连萧珅尚且对此事支支吾吾,左推右辞,可夏望之却在听得此事时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便旗帜鲜明的站在了萧锦一边。 甚至连提都没提孩子二字。 说起来,当真是不能不让人心酸。 夏望之毕竟还是政务繁忙的,他既然能如此坦白的告诉萧锦萧珅眼下的情况,那么实际上他手中所握的情报只会更多,而这也就注定了他会变得无比的繁忙。 在和萧锦一番几乎是半掏心的谈话之后,夏望之便被急急而来的军情给召走,萧锦耳朵尖,听到了王公公话中漏出的只言片语。 “关东……容……告急。” 牵机是夏望之亲自指定给萧锦看诊的太医,就算太后再如何不情愿,就算是找理由把牵机给绊着,都挡不住这位名义上可谓是奉旨前去给萧皇后扶脉的太医内线。 几乎是当天,萧锦就得到了容嫣肚子里孩子的真正消息。 “那个孩子是个死胎。”牵机淡淡道。 他声线本就凉薄,此时说出来简直带了种浓烈的不详意味,萧锦几乎是下意识就打了个寒颤。 “不是说这次救起来的时候没怎么见红?” 牵机几乎是讽刺般的冷笑了一声,“那都不过是一团死肉了,还能见什么红?” “那容嫣自己知不知道?” “她恐怕也感觉到了,”牵机道,“一般胎儿到了这个月份,都是会开始有胎动的,容嫣这肚子里的孩子本就虚弱,胎动也比寻常胎儿来的轻微缓慢,可有没有还是能区分的很清楚的。” “她这次过来让臣开药,执意要保胎,不肯承认那胎儿已经死了。” “那是自然。”萧锦下意识摸上自己的小腹,那里已经躺了一个小小的,和自己血脉相连的生命,忽然没来由的能感觉到容嫣的感受。 不管最开始是出于什么目的,甚至是带着别样的功利,可都是一日日感受着肚子里那个小东西一点点长起来的,如何会接受孩子已经死了的现实? 不论如何,她对于这个孩子降世的期待,绝对不逊于这世上任何人。 “你也别推己及人了,”牵机嘲道,“她可不是像你想的那样伤春悲秋,她可聪明着呢。” 萧锦:“……你的意思是,这次是她打算拉着容晴垫背?” “她肚子里的孩子早就不行了,臣之前也告诉过娘娘,不过是在拖日子罢了,眼下这是瞧着快要拖不住了,索性便拿来演了一场戏。” 萧锦忽然觉得有些恶心,“你是说这孩子已经死了一段日子了?” 牵机的唇角勾起凉薄的弧度,“再不弄出来,就要臭在肚子里了。容嫔可不会为了这个孩子赔上自己的命。” 非但不肯赔上自己的命,还要让别人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死,不然怎么会和太后一拍即合,拼着舍得一身剐,也要把皇帝拉下马,却还死也不肯让太后派来的太医摸脉? 那是她心里有鬼。 胎儿是生是死,有经验的太医简直一摸就知,更别提还是太后有意安排的妇科圣手了。 现在这孩子没了是肯定的,容嫣既能得到太后的同情和认同,又能弄掉容晴肚子里那个,可谓是一箭双雕。 “只有你给她摸过脉,万一她说是你医术不精可如何是好?”萧锦皱了皱眉,忽然道。 牵机倒是没想到萧锦竟然会关心他,先是愣了愣,冰雪般的面容上难得露出了一抹暖意,“娘娘放心,就算是为了保住你肚子里的孩子,皇上也不会让太后动臣的。” 萧锦还是不放心,“那个胎儿大概什么时候能下来?” 牵机道,“估计最迟半月内。” 萧锦沉吟片刻,唤来青浣,“你这段时间找人盯着千栩宫,若是一旦有什么异常的动静,马上报告本宫!” “此事未必能行,”牵机却摇了摇头,“若是滑胎,现在胎儿已经成型,必定会让太医来探看原因,所以……” “狸猫换太子。”萧锦微微勾起唇角,“给本宫细细的盯着,万万不可有这种东西流传进来。” 死胎和活胎,差别可就大了。 141不知进退 这厢容嫣在宫中出了事,那厢原本就在关东军内待的不安分的容居林自然就更待不住了。他原本还打算着先躲过虎视眈眈的萧珅,在关东军中缓缓积蓄自己的力量再图其他,若是有机会了说不定还能体会一把当国舅爷的瘾。 毕竟眼下容嫣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大的那个,可若是连容嫣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了,那还国舅个鬼,容家本来起复靠的就是容嫣,他们昔年可是做了不少对不起容晴的事,别说指望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别来落井下石已经算是他们祖坟上冒了青烟! 更令他忧心的是,自从容恨水到了关东之后才知道……这鞑靼军中说不定还有一个他的故人。 容家的人,实话说虽然跋扈是跋扈,但却是最知道如何识时务的,不然也不会早在昔日良嫔尚在得宠的时候就能精准的把握时机从而将容恨水母子推出来当替罪羊,非但没受牵连还能进而一步登天。 若是没点真本事,就凭着容家这种压根就和高贵攀不上边的门 第 142 章 的,为了让容恨水满意,甚至还特意掳来了几个汉人美女斟茶倒酒。 容恨水在漠北这么多年,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一大盘势力,如何会对这等颜色动容?加上他本身就不是个喜好女色的,那几个美人还个个都是胆颤心惊,连倒杯酒手都在抖,容恨水更是连多看一眼的心思都欠奉。 可这落在大汗的眼中,则就成了这位军师似乎对招待不大满意了。 鞑靼大汗也是一直对大夏虎视眈眈的,不然也不会当真苦心去学了不少中原文化,他们只道汉人虚伪,要询问些什么之前先要美酒美人开路,可眼下和容恨水熟了,却也不至于太过在乎这个。 毕竟容恨水也只是个汉人,大汗一日用完了他,他的能耐也就到头了。 无论是大汗还是容恨水都很清楚,就算此时再亲密,也不过只是个投效的关系,若是之后……还真说不上是个什么样的结局。 至少容恨水本人很清楚,知道了鞑靼这么多的机密,只要鞑靼一旦成功,必然不会给他一条生路。 既然合作双方都有这样的觉悟,这合作自然就带了几分相互试探的意味。 大汗见这次的美人依旧不能讨好容恨水,在心中对此人眼界之高更提升了几分评价之余,不免对中原更加多了几分向往。 这几个美人就算是在鞑靼中也是顶尖的,连这样的都看不上,那中原腹地将会是如何的富饶? 容恨水自然不知道大汗心中的想法,更不知道自己已经悄无声息的让鞑靼对大夏更加势在必得。 “大汗,您已经下定决心要明日出兵?” 大汗目光极利,一双眼睛当真是草原上才能练出的雄鹰招子,“先生,匈奴那边已经打了好几场胜仗了,听说还抓了大夏的一个将军,我们可不能落后了他们去。” “大汗,您是想要取得最大的胜利,还是只是为了意气争上一时长短呢?”容恨水闻言却只是轻轻的笑了起来,对于大汗的着急似乎并不以为意。 “我们已经在赤峰城外守了这么久了,先生先前说要让关东军内乱,说是老将军死了,可后来细作传来的消息不是说老将军没死?” 大汗这话里就隐隐带有指责的意思了。其实但凡是塞外民族多半都是认为汉人极为狡诈的,大汗这次冒险重用容恨水本来就已经是违背了族人的意愿,几乎可以说是一力担下了所有的指责。 可这么多重兵囤积在赤峰城外也是需要军需的,鞑靼有和匈奴一样的问题,积累不足。 虽然机动力和短时间攻击力极强,可他们人口少,根本就不足以支撑起占领经过之处的每一座城镇的消耗。 大夏太大了,就算是一个关东,让他们全族的人都过来,他们都住不满。 匈奴和鞑靼都是靠着劫掠才能活下去的强盗,本来前一年的雪就下的大,就算是他们着力去掳掠也没抢到多少东西。 长时间在赤峰城外驻扎,虽然有对周边小型村落的剿灭扫荡,可到底收不抵支,到头来还是需要动用储备。 这对于简直是视粮草如生命的鞑靼如何受得了? 加上战争总有损耗,可却半天见不着收益,这对于从来都是打快速反应战的鞑靼而言简直是闻所未闻,更认为是自家大汗被狡诈的汉人骗了。 归根到底不过是想要拖延时间罢了! 鞑靼人中虽然有眼光长远之辈,可如果一个民族绝大多数之人终日里不过忙于牛羊的循着季节放牧,大贵族又除了尽情搜刮奴隶外再无旁的能耐。 就算是有些人聪明,归根到底也不过就是一群塞外的蠢狼,终究能为他所用。 本来要是足够聪明,抢掠一番也就罢了,可奈何巴蛇吞象,这些个狼子野心的东西……容恨水在心中暗暗冷笑一声。 不过,眼下似乎也到了要配合一下漠北的时候,否则当真他来关东久了,漠北被定西军这样来回扫荡一番,真以为他曾经埋下的伏笔都消失了不成? ……至于那个萧锦。 烈火烹油还不知进退的萧家,她萧锦就算再天纵英才,还不是一个只能乖乖待在深宫中的女流之辈? 就连安排人做些事情都尚且不能亲力亲为,若是她能离开京城,说不得还会是一员猛将,可眼下她可只能乖乖的被关在后宫中生孩子。 虽然暴殄天物,可却也无异于老天开眼。容恨水在为萧锦喟叹的同时,也更加坚定了天都在助他的信心。 “大汗的意思,是在下在欺骗您了?”容恨水一双漆黑的眸子看过来,虽然是中原文人特有的温润如春风,可大汗却没来由的感觉有几分阴冷。 草原上的雄鹰,如何会被中原水土养肥了的鹿吓到?大汗摇了摇头,将方才那诡异的感觉逐开,这才道。 “先生,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叫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本汗既然敢用先生,对先生当然是相信的,可先生却似乎欺骗了本汗。”大汗紧紧的盯着容恨水,“钱老将军的事,你还欠本汗一个解释。” “大汗难道没有看出来,关东军已经乱了?”容恨水却忽然笑了起来,诚恳道,“一直没有对大汗禀报,这是我的不是,可我也一直在等待时机。” “为的,就是不辜负大汗的知遇之恩。” 大汗对于汉人这种酸唧唧的你来我往并不感兴趣,容恨水自然也知道,他随即便直接道,“钱老将军的事的确是我的失误,可是根据传回来的消息,他是被钱孟起给下了药,这样的消息传出去,关东军心必定动摇。” 大汉却只是冷笑一声,“先生之前一直说动摇军心动摇军心,可本汗却瞧着赤峰城外的防守更加严密了!” “更别提赤峰城一直以来都是关东军的大营,里头的粮草要多充足有多充足,这样再围下去,不需要关东军出来,我们自己都该灰溜溜回去了!” 怕是粮草开始不足了才是鞑靼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果然是区区蚍蜉,也敢肖想大夏。 容恨水很快就将目光移开,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讥嘲。 “既然这样,那就打便是。” 容恨水这句话来的太过轻易,反而大汗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先生?” “大汗先前不是一直想着要攻打赤峰城?”容恨水耐下性子道,“眼下是时候了。” “先生刚才还说要再等?” “可是已经等不下去了,不是么,”容恨水道,“眼下恐怕将士们的气势已经到了最高,也应该是到了要让他们发泄出来的时候了。” “鞑靼的儿郎,各个都是草原上的凶狼,出来不让他们见血,就算是天神也说不过去!” 大汗当然不会被容恨水这几句鼓动意义甚浓的话给轻而易举挑唆起来,“本汗想知道,先生所谓的时机究竟是什么?” 容恨水笑了,“我一直在等关东军内传回消息,眼下正是有人打算借机外逃了。” “大汗不是一直在发愁粮草的事?那个过来接替他的人可会带来一大批粮草,我先前所言的机会就是这个。” 闻到粮草二字,鞑靼大汗的眼中登时亮起了贪婪的光芒。 “真的?” “自然是真的,”容恨水的声音中满是诱哄,“先是趁着那人带兵出赤峰城的时候我们在外伏击,钱孟起必然会带人来救,然后我们就趁着赤峰城内兵力空虚的时候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谁要逃窜?”大汗的眼睛亮了,露出的笑容满满都是嗜血,鞑靼人从来最恨叛徒,这种送到他手上来的肥肉,简直不杀都对不起天神! “是那个新来的?” 容恨水微微笑了起来,“对,就是那个新来的。” 第142章 临阵换将 这段时间容居林的日子可谓是水深火热,钱孟起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径直拒绝了几次容居林想要出城的请求,理由无外乎现在城外鞑靼虎视眈眈,请容大人务必注意安全云云。 就算容居林恨得牙痒痒,可奈何赤峰城常年为关东军所盘踞,所谓的城主都不过是个摆设,真正做决定的就是钱孟起,他毕竟来了没多久,在关东军内根基也不深,此时如此行事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就在容居林打算找个机会再行离开赤峰城时,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消息传来。 鞑靼准备大举攻城了。 这一下可是真真打了容居林个措手不及,他究竟是个文官,从小长到大也没遇上过什么需要动武的,让他跟人玩玩心眼还成,可要是真刀真枪的打仗……那还真就是给人添了盘菜。 可震惊之余,容居林还是忍不住心中暗骂,这鞑靼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给京城送了一笔重礼之后才来攻城。 他原本就想着的不过是在关东军中过渡一下,捞个军功,心中也从没想过自己会不回京城,自然在收买人心之余肆意搜刮民脂民膏,好不容易攒下了一笔,还全数都给京城送了过去,直把他给心疼的好几天都没睡好觉。 这一下可好,哪有临阵换将的道理?他原本之所以送礼也就是为了能够得到一个好位置,可眼下看起来非但位置没捞到,甚至说不定还要赔上自己一条老命。 这可如何是好! 可不管容居林心中如何想,哪怕他哭天喊地也没用,鞑靼大举进攻一事已经成为定局,眼下他所能做的无非是尽可能的把自己摘远点,以求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 钱孟起也没料到鞑靼居然在匈奴那边尝到甜头之后立马就迫不及待的进攻,一时间也有些反应不及。 可幸而关东军不像是定西军,这么多年来一直和鞑靼打仗打惯了,双方对彼此都是血海深仇,说是要去打鞑靼,不需动员,家家都有倒在战场上的,最起码战力还是有了充足的保证。 钱孟起这边怎么想暂且两说,可容居林却不乐意了,身为军需官,他虽然不需要直接上前线,可若是有个什么万一……还是得要先为自己做打算才是。 至少保证万一城破,总要保住性命才能再谈其他。 容恨水的举动自然瞒不过钱家兄弟。 他一直在收买关东军中的将领,此时逢了此事,也亏得此人还算是个人才,在确定自己已经走不掉的基础上,竟然就这么开始下定决心四处拉拢人了。 关东军本来就因为钱老将军的事情军心不稳,加上先前又有王刚的死,兼之这次鞑靼又是大举进攻,关东军内有二心的人还当真不少。 这样一来,竟然还真是被他这么遮遮掩掩的拉起了一股属于自己的势力,就等着万一有个守不住,也好有人跟着他一同逃跑。 “这个容居林,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钱启武一听到容居林竟然连仗都还没开始打就开始唆使着人逃窜,登时心头火气。 “我这就去把他拿了!” “站住,你往哪去?” 钱启武说风就是雨,说完就起身打算往外走,登时被钱孟起喝住。 “他是皇上指派的军需官,你敢抓他,是打算谋逆不成?” “那难道还真眼睁睁看着他这么动摇军心?”钱启武一肚子火没处撒,“就说派文官来干什么?屁都不懂还要瞎指挥,一来就在那收买人心,现在倒好,仗还没开始打,他就已经开始准备跑了!” “你有什么证据?”钱孟起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登时把自己弟弟的火气给浇回了肚子里。 “不过就是军营里的道听途说,你又没有什么他打算逃跑的人证物证,怎么,你还真以为这还是关东军里,你想杀就杀想动谁就动谁?” “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就不能长长脑子!” 也就是钱孟起能这么毫不留情的骂钱启武,众所周知,钱家的钱启武可是出了名的爆炭性子,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但是武力倒是当真强横。 在以武为尊的关东军,倒也当真是个杀神。 “那你说怎么办?”钱启武垂头丧气的蹲在地上。 “找个人看着他,”钱孟起冷笑一声,“这人贼精,绝对不可能乖乖待在赤峰城里的,万一真有什么不妥,杀了便是。” “到时候不行就嫁祸在鞑靼头上,反正‘容大人’从来行事张狂,被盯上了也无可厚非。” “最好就等他出城,”钱孟起忽然微微笑了起来,“出了城,那可就什么都由我们说了算了。” 钱启武登时眼前一亮。 “将军,大事不好了!” 正当钱孟起和钱启武两兄弟凑在一起商量的时候,将军府的老下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京城来圣旨了,说要让容大人带着人去城外接应粮草和新来的军需官!” 钱启武几乎是立时就站了起来,“在这种时候换军需官和运粮?京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本来就看不上娘们唧唧的文官,更别提容居林这种一来就在关东军里拉党结派企图挖他们兄弟俩墙角的。 这让他如何能心生好感?简直恨不得找个机会捏死这个老不死的王八蛋! “临阵换将……”钱孟起沉吟片刻,“圣旨什么时候到?”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前段时间容居林可是专门为了回京城的事情来找过他,当时还被他以鞑靼在外头虎视眈眈给拒绝了,容居林一直在悄悄的跟京城有联系他也没怎么管。 毕竟宫里有个怀了龙嗣正当宠的娘娘,又是摆明了不过是来关东军镀个金的京官,说不定以后还是能当国丈的人,小惩大诫还行,真对人动手……钱孟起还没那么蠢。 “这个老东西,一开始要打仗了就赶紧夹着尾巴跑,简直是连卵蛋都没有的玩意!” “闭嘴。” 听得钱启武说话粗俗,钱孟起皱了皱眉,阻止了弟弟的发泄。 “继续说。” 老管家看了看几乎打架的两个主子,有些为难道,“启禀将军,圣旨现在已经到了,着容大人立刻出城去交接。” “怎么办?” 钱启武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看向钱孟起,却见后者冷笑了一声,“圣旨都下来了,还能怎么办?把人送出城去,再把粮食接回来。” “万一遇见了鞑靼怎么办?”钱启武也是知道朝廷那帮子所谓的“天使”究竟是有多大派头的,这么大一头肥羊,竟然在来的路上没有被鞑靼打劫不说,甚至还一路招招摇摇的到了赤峰城。 先不说鞑靼为什么不打他们,这里头毕然有鬼,难不成鞑靼是早就知道了天使到了赤峰城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好处? 如果当真是如此,连京城里都有鞑靼派去的奸细,甚至看起来等级还不低的话……那还当真是一件极其令人心忧的事。 这厢容居林也没想到,竟然在这当口会接到来自京城的调令,简直是喜不自胜。 他周围本来就围绕了一群他刻意拉拢之人,更有先前被他所收买就等着万一赤峰城破好一起溜走的。 这样一来,哪有不酸溜溜贺喜的?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还是大人命好,这眼瞅着鞑靼就要攻城了,竟然还接到了京里的调令。” “大人家里有个娘娘,当然是不一样的,不像我们,也没个人念着,就只能在这白白挨着……” “可不是,还是大人福气好。” 这里头倒还是有清白的,疑道,“说起来,天使是怎么进来的?鞑靼不是已经在外头设了哨?大举进攻就在这两天了。” 容居林究竟并非行伍出身,闻言先注意到的却是那个“大举进攻就在这两天了”,登时皱眉道,“天使毕竟是天使,护送人众多,鞑靼现在兵力还没到位,怎么会这么急匆匆就来攻打?” “再说了,赤峰城被镇守这么多年,想必他们也是怕的。”容居林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对,挺起胸膛道,“当然不敢来打了。” 容居林没经验,可他身边的那帮子老关东军可不一样,鞑靼铁骑有多凶残他们都是见惯了的,自然不会这么简单的以为是什么见鬼的被天使天威所慑,不过眼下他们还指望着巴着容居林离开这鬼地方,自然也不会说穿。 周围登时又是一片应和,见容居林心情好了,这时才有人出来说道,“大人毕竟家里宫中有位怀了龙嗣的娘娘,皇上也看中,当然不一样,可我们这些人就不行了……眼瞅着鞑靼就要来犯……” 有人起头,周围登时是一片唉声叹气。 容居林心情好,见了周围这些个他原本打算拉拢的如此说,顿时有些得意的提高了声音道,“诸位放心,刚才天使已经告诉我了,说要带人去外头接应。” 此话一出,周围登时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满满全是期待。 容居林被这些目光看的几乎有些飘飘然了,“诸位放心,都是好兄弟,容某自然会选诸位的。” 众人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方才天使传令的时候也有只言片语泄漏出去了,他们只知道容居林有选人的权利,可眼瞅着这竟然是可以随便他自己选人? 这样一来,众人更是好一番奉承,几乎将容居林捧得找不着北了起来。 待到晚上,出城的名单已经定了下来,容居林先前被灌得有些找不着北,许下了不少大话,此时在钱孟起面前自然有些讪讪的。 这万一要是钱孟起嫌带出去的人太多了,要删掉一些可如何是好,他的海口可是已经夸下去了的! 更别说他能带走的人越多,以后这可就是他的亲信,他这一走就没打算回来,人自然是拉的越多越好。 待到出了城了,鞑靼可就在外头虎视眈眈,就算他不再把人放回去,难不成钱孟起还能派人出城来追? 再说了,他本来就是去接应粮草,身边多带几个人也是为了军饷和军粮的安全,又有什么大不了? 容居林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胆气也越发壮了起来。 钱孟起只是淡淡的看完手中的东西,沉吟了许久,到容居林简直开始有些惴惴不安的时候才开口道,“行了,那就去吧。” 容居林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没想到钱孟起竟然这么轻易的就松了口,一时间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将、将军?” “怎么,容大人还嫌人少了不成?本官瞧着这人也不少……” “不不,够了,绝对够了!”容居林大喜在望,可他总归还算是知道分寸,没当时就狂喜的大笑了出来。 钱孟起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既然如此,那本官就等着容大人的好消息了。” 容居林头一次觉得钱孟起看起来有些顺眼了,随意敷衍了几句便准备去跟他的那群追随者们卖弄。 可不料身后忽然响起一句话,“慢着。” 容居林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不会是钱孟起又变卦了吧? 待到他不情不愿的转过来,钱孟起用猫戏老鼠的目光看了他许久,这才道,“还忘了祝贺容大人高升。” “愿大人从此……仕途顺畅,家宅平安。” 容居林忽然浑身重重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QVQ容大人会不会倒霉呢~ 第143章 一唱一和 虽然钱孟起已经点了头,可是落在容居林耳中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此人之所以能在朝上活跃这么久,是聪明人占了一方面,可另一个方面却是此人总有一种堪称难得的直觉。 就像是这次容嫣怀孕一样,若是换了旁人,多半是抓紧机会在京城中站稳脚跟归拢党羽,说不定还要再更进一步。 又有多少人能够看清萧阁老一直在一旁虎视眈眈,容居林非但聪明的选择了离开京城这个绞肉机不说,还能精准的选中关东军? 需知定西军可是夏衍看中的,若是容居林去了定西军当真说不定会成为秦之言杀鸡儆猴的工具,可若是关东军……钱孟起非但要碍于夏望之的关系对他多加容忍,甚至有时候还要因为容嫣肚子里的孩子对他多有退让。 就是这样的一分运气和眼光,多少人连门槛都摸不着。 前面也说了,容居林是一个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他既然总觉得这里头有什么不对,那么自然是越快出发越好。 赤峰城是钱孟起的地盘,离开了赤峰城,到了天使的眼皮子底下,又有这么多人盯着,总不会再有什么不对了吧。 容居林挖了钱孟起这么多人,说实话心中也不是不心虚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容居林当晚就开始命令那些他准备带走的人收拾行装,第二日天还没亮就从赤峰城出发。 他们一大群人熙熙攘攘的出了门,却无人察觉在城墙的最高处,钱孟起和钱启武兄弟看着这群人的冷淡目光。 交接的地方离赤峰城不算远却也不算近,总要走个半日的功夫,钱家兄弟早上亲眼见着了容居林带着人马出城,可却没想到到了中午便有探子快马传来消息。 容居林带的人马在半路遭遇了鞑靼的埋伏,天使派人冒死突破重围赶来命钱孟起速去救援! “我就说鞑靼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一定要在这时候抢着动手,原来归根到底都是为了抢粮草!” 钱启武登时大怒,他虽然看不上容居林的为人,可这却不代表他能眼睁睁的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粮草被人给抢了。 更别说还是让鞑靼抢了他们的粮草来打他们的人! “我也奇怪,”钱孟起却是冷笑一声,“鞑靼又是怎么知道军需官在这种时候一定会有人出来交接,更别说还知道这次还是有粮草来支援的。” 钱启武几乎是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自己的兄长,“你早就知道鞑靼在外头有埋伏?” 钱孟起点了点头,“不然你认为我怎么会让容恨水带着他们出去?” 关东军内不需要有二心的人,容居林自以为挖走了一大群属于关东军的人马,归根到底不过是钱孟起想借着他的手清理门户罢了。 这帮子人多半都是和张、王二人关系密切或者是军中的中低层官员,在军中根基不牢又或者是过于自以为是,在钱老将军的事情之后便和钱孟起闹僵了,容居林在这种时候到来刚好给了他们一个投效的机会。 毕竟说到底关东军其实就是钱家的一言堂,在钱老将军还活着的基础上,任何人想要推翻钱家的率领,其实都是不现实的。 钱家在关东盘踞这么久,能够称之为一声关东王,靠着的可不仅仅只是一个名头! 钱孟起面上沉吟,心中却不由得在暗自敬佩夏望之的神机妙算。 从表面上看起来,容居林从朝上被放逐关东,其实是天子对萧党的妥协,而给予一个军需官的职名也是对最先怀了天家子嗣的容嫔的一个安抚,在朝上当时还激起了好一阵对天子同情的风潮。 可事实上呢,关东军一直内部就存在争端,关于他接掌钱老将军之位向来就有名不正言不顺的意味,再被有心人利用之下,混杂着鞑靼派来的奸细,关东军根本就已经成为了各方势力乱战的大杂烩。 这当口若是当真和鞑靼打起来,其后果可想而知。 钱孟起不是不知道鞑靼中有奸细已经混入了关东军中,可眼下关东军根本就不服管,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导致他不得不放任容居林的所作所为。 夏望之之所以派容居林过来也正是为了配合钱孟起清理人,君臣一唱一和之下,还当真演了一场瞒过所有人视线的大戏! “那现在怎么办……到底去不去救?” 钱启武看自家兄长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崇拜,尤其是在知道这根本就在兄长的计算之内的时候,简直连眼中都要闪出钦佩的泪光。 钱孟起一把将弟弟的大头推开,“救,怎么不救,只是因为消息传递延误了,那信使在路上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才赶到赤峰城,我们去的时候已经殆误了战机,只见到了残兵败将,更别说容大人了。” 就算是容居林本人也没想到,到头来反而是他自以为是的先行一步误打误撞竟然让他自己先行一步投入了对方的包围圈当中。 也成了最先失踪的那一群人。 天使那边自然是先得到容居林意外遭到鞑靼袭击的消息的,他本来就是个太监,也没什么见识,生怕容嫔娘娘的父亲遭受了什么意外,自己回去落不着个好果子吃。 军需,军需算什么,要是得罪了宫里的贵人,那他可真得吃不了兜着走! 带头的人都这么想了,加上估摸着这里离赤峰城也近,就算是钱孟起派人来救也延误不了多少时辰,有赤峰城和运粮队两边人的里应外合,加上还有前来接应天使的容居林带着的那一大帮子人,天使还只怕去的晚了被人抢了功劳,如何还能坐得住?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压根没理会新上任军需官的劝说,着急火燎的就派了几乎所有的人去救容居林。 这一下,正正合了鞑靼的意。 待到赤峰城内的钱大将军得到消息,这才“着急上火”的拍马来救的时候,容居林以及他带着的那一群人马,早已经被鞑靼冲了个七零八落,遍地都是残肢断臂,彻彻底底让鞑靼一逞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被压抑着的兽欲。 钱孟起说是说要放缓来救,可也就估摸着最多不过是个被打散打残,可却没想到竟然看到的是一场空前的屠杀。 树上,草上,到处都是血肉,钱孟起才走了几步,忽然觉得脚下一软,像踩爆了什么东西似的,皱起眉头抬起脚定睛一看,那赫然是个被踩爆了的人眼球,连着一缕要掉不掉的发黑筋脉粘在鞋底,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钱启武原本是打算跟了来嘲笑一番必然被打得屁滚尿流的容居林的,可没想到看到的竟然是如此惨景,连运粮队伍都被一并屠了个干净,鞑靼这究竟是派了多少人? 这根本就不是一场所谓的偶遇,而是一场费尽心思安排好的屠杀! “将军,你看!” 有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钱家两兄弟往上一看,登时齐齐倒吸了口冷气。 天使那肥胖的头就像一个被砍下来的猪脑袋一般挂在最高的树上,下面血糊糊的场子脏腑拖了好大一串,面上还满是不可置信的惊恐。 “王八蛋。”钱启武狠狠磨着牙,眼底都泛起了血丝。 给容居林一个教训尚且在二人的计划范围之内,可却没想到竟然连天使和粮队也牵扯其中,这一下没有及时来救的罪状可就大了。 “去把周围好好查探一下,看还有没有活口。”钱孟起微微眯起眼,吩咐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一种直觉,这一次的事有人一直在暗处悄悄的盯着他。 因为怕鞑靼还在附近,所以出去搜索的人都非常小心,各自按照平日里结成的小队小心谨慎的四处搜查。 可随着搜查范围的越是扩大,那些人的心也就越沉重。 鞑靼被压抑了许久,此时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发泄一下,简直将残虐施行到了极致。 到后来简直到处都是被开膛剖腹,以各种各样令人发指方式被虐杀的他们的同僚,心肝被塞到自己口里的,四肢被剁下砍成人棍的,活生生掀掉天灵盖挖脑髓的…… “简直是一群畜生!” 当看到被残杀的都是自己多年的同僚或者是熟悉的面孔的时候,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和着血痛骂了起来。 关东军本来就是以兄弟兵、父子兵为主,几乎士兵之间彼此都看着眼熟,更说不定就是一起长大的街坊邻居,而当亲属的尸体被找到的时候,一群八尺大老爷们的哭声响成了一片。 他们好恨! 没在战场上跟鞑靼战死,竟然在这种地方被那群直娘贼的偷袭,还死的这样惨! 那都是他们的血亲!他们的兄弟! “都别哭了!” 钱孟起的声音响起,带着抑制不住的满满怒气! “就知道哭,你们他妈的是不是一群娘们?光哭有什么用,打鞑靼给他们报仇啊!” 钱孟起走了几步,抬脚就把一个哭的最凶的士兵给踹了个跟头,“有种就去把杀了他们的那群狗娘养的给杀了报仇!” “仇恨,只能用血来洗刷!” 沉默了片刻之后,一个个带血的声音撕心裂肺的吼了起来! “报仇!” “报仇!” 带着血腥气的怒吼声响彻云霄! 第144章 火烧眉头 运粮队遭遇偷袭,连带着前来接应的前军需官容居林失踪不说,更有天使都被人虐杀当场,人也被杀了个干净,运去的粮饷通通被劫走…… 自从定西军惨败之后关东军也接连失利,原本一片大好的形势突然间再度急转直下,这给朝上正热的气氛登时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其中将宝早已经押过去了的自然是悔不当初,当时没能赶上那班车的现在倒是有能耐过来说风凉话了。 早说不要太过于将全部力量投入,还是要稳扎稳打,不能过于依靠统帅自己的判断力……先有秦之言再有钱孟起,哪一个不是封疆大吏? 这可不,武将就是武将,没了人的盯控还是不成,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结果可不就成了眼前这样? 倒是还真有人提出来了,这秦之言因为掌兵不利被免了职,这是还没遭遇这种丢粮丢饷的呢,这钱孟起非但丢了粮饷,甚至还要背上一个延误来救的名头,这可又该如何处理? 马后炮谁人不会放?那些个本来就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豪门自然没什么心思理会,可若是苍蝇闹腾得太厉害过于烦心,杀几个权当杀鸡儆猴出出气也未尝不可。 朝上自然又是吵成了一锅粥,不同于朝臣们面红耳赤几乎要挽起袖子打一架的情形,夏望之倒是一副坐着看戏的模样,虽然说还是那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可落在萧珅眼中,却无论怎么看都带上了些看猴把戏的意味。 自从那日和萧锦摊牌之后,翁婿间就有了种微妙的意味,夏望之自然是以站在萧锦这一边自居,可从来都是萧大皇后保护者的萧珅当然就有些不痛快了。 阿锦是我的女儿,你凭什么在这瞎蹦跶? 更别说夏望之还有那简直是层出不穷的黑历史……在这样的境况之下,两人之间没有见面就成脸红脖子粗的斗鸡已经实属难得,更难得的是,还能见面时相视一笑简直像是多年鹣鲽的模范君臣……呸呸说什么呢。 总而言之,萧珅现在看夏望之就像是看刺猬,浑身哪都不对。 “启禀皇上……” 听得老丈人这么拉长声音来上一句,夏望之自然暗道不好,他可不会认为萧珅会安什么好心,这是瞧着他看戏不嫌事大索性多拉着人下水呢。 可面上还得笑容满面,“爱卿何事?” 这话一出,翁婿二人都在心中暗自打了个哆嗦,恨不得马上回去洗洗耳朵。 “对于钱将军渎职一事,皇上认为如何?” 若是换了旁人,这种不客气的逼上脸的问法当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可萧珅这几乎是代表了文官集团来问,那意味自然就不一样了。 “钱孟起救援来迟,罪自然是有的……”夏望之道,“但在此之前,朕更关心另外一件事。” 萧珅本能的觉得不妙,却听得夏望之不紧不慢将后面半句补完,“粮饷运往关东一事原本是机密,是谁把粮饷的消息给泄露了出去?” 所谓打蛇要打七寸,这一下才是真正的快准狠,打得一众原本想要起来跳腾的朝臣们纷纷缩了回去。 是啊,钱孟起救援来迟固然是一个方面,可这消息究竟是如何泄露出去的呢? 更别提鞑靼好像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一样,非但时间地点把握的刚刚好,甚至连运粮的工具和人力都准备好了,再说了,鞑靼又是如何知道两任军需官会在城外交接? 甚至还把容居林带去的人一网打尽不说,一股脑杀了个干干净净。 简直……就像是在有意抹去什么痕迹。 见下面的朝臣都安静了,夏望之却反而不追问下去了,他只是似笑非笑看着下面这一群所谓的“国之栋梁”,看看他们又会怎么互相攀咬。 反正若是当真要他们做事的话,那必然是没什么好的,可若说是指鹿为马构赃陷害的话……那这个个都是行家。 “皇上,一码归一码,”萧珅道,“这固然要查,可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针对钱孟起的失职做出惩罚?” 夏望之却笑了起来,“阁老凭什么认为这一定就是钱将军的失职?难道这当口,查出究竟是谁泄露了消息更重要?” “就算是换了人,恐怕也没有比内鬼影响更大的了,诸位爱卿觉得如何?” 萧珅就算心中暗骂夏望之无耻现在也晚了,天子都已经让朝臣表态了,夏望之也不是以前的毫不关心政事的昏庸天子,凡事“唯萧阁老之命是从”就好,这位天子眼下非但有野心,而且还不小,甚至还隐隐要和萧珅对上的架势…… 毕竟这朝上归根到底还是有不愿意投靠萧党的,萧珅再势大,总有人看他不顺眼,更别说现在的萧党已经同最开始的建立初衷全然不同……这样一个和历朝历代的奸党巨宦毫无二致并且已经成为天子眼中钉的党派,并非谁都愿意同流合污并且认为萧珅能够一直这样占上风上去。 没错,的确有人可以借着机会近到天子身边,可不说天子究竟会不会相信萧党的人,就是万一萧党以后万一倒了,这污点也足以伴随他一辈子。 纯臣,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当得成的。 夏望之既然问出了这句话,自然众臣还是要有所响应,除了部分死忠的萧党之外,绝大多数人其实都还站在了望帝这一边。 这一下,萧珅的脸色更难看了。 “皇上认为找出内鬼更重要?”萧珅沉默了片刻,“那么敢问皇上,岂是打算包庇钱孟起?” “身为统帅,在第一时间接到求援后未出城救援,殆误战机,导致粮饷被夺,军需官失去踪影,我大夏将士惨遭屠杀!” “这样的统帅,难道皇上还不打算对其加以严惩?还要让他继续带兵?” 众人哗然,萧珅虽然时常和夏望之理念不合,可却从来没有如此直接的当面顶撞过天子,更别说是这种咄咄逼人的追问了。 简直……简直同前朝那种仗着自己在朝上势大,企图威逼天子□□的乱臣贼子没什么两样! 这是逼着夏望之一定要处理掉钱孟起! 夏望之冷笑一声,“萧阁老倒是耳聪目明,朕都不知道钱将军殆误战机,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句话无异于一个大炸弹,炸的朝上众人昏头转向,转折一个接着一个,让他们一时间根本有些反应不过来。 “据朕所知,钱将军是在接到天使派去冒死冲出重围的人报信之后立刻就点齐兵将出城去营救,不知道为什么到了阁老这里,却成了他们故意殆误战机了?” “还是说,阁老有什么连朕都不知道的消息?” 后面这句话可就重了,无异于当众说萧珅有不臣之心,连天子都不知道的消息,凭什么你萧珅知道的竟然比天子还详细? 会不会这内奸……朝中众人虽然都有各自的判断力,可此时也不免有些应对失措,几乎下意识的就看向了萧珅。 萧阁老不愧是多少风雨里过来的人,见状也不过是冷笑了一声,“皇上,您被蒙骗了。” “臣有证据,送信之人早就到了赤峰城,是钱孟起的有意拖延才一直没能出城去营救。” “那萧阁老又是如何知道,这告诉你消息之人的可靠呢?”夏望之几乎是不依不饶,直接将板子摔倒了萧珅的脸上。 君臣间的矛盾,一触即发! 元沐宫。 萧锦自从怀孕后就精神不好,整日里昏昏沉沉的,更别说日不上三竿根本起不来床了。 倒也不是她故意赖床,而是根本就坐不起来,一坐起来肚子里那小祖宗就折腾得天翻地覆,现在连陈皮都不管用了,萧大皇后日日里一口口吐着清清的酸水,根本什么都吃不进去,这可急坏了青浣。 不过短短的时间,萧锦就已经瘦了好几圈。 这一日,萧锦依旧在床上养神,便听得外头青浣简直是有些手忙脚乱的冲了进来。 “娘娘,娘娘不好了!” 青浣向来稳重,此时竟然如此失态,必定是出了大事! 萧锦强忍着天旋地转坐起身来,“怎么了?” 青浣面色都有些发青,“娘娘,阁老和皇上在朝上吵起来了!” 萧锦腰一软,又朝后倒了下去,幸而床够软,这才没砸的她两眼发黑,“出、出了什么事?” 青浣吓了一跳,忙不迭过来扶着萧锦,“说是阁老强迫皇上一定要对鞑靼偷袭关东军粮草,钱将军救援不及时一事作出惩治。” “简直是吃饱了撑的。”萧锦没好气道。 她虽然知道萧珅一直没放弃继续扩大萧党,可却也没想到竟然冒进成了这样! 她明明只是赶了太后那边的进度,为何萧珅这边也着急上火,好像是火烧了屁股一般? 疑问越来越重,牵机的揣测再次浮上面前。 ……要不要,查一查父亲和太后? 第145章 灰心丧气 萧锦对于萧珅的怀疑越来越重,可她根本不可能将此事交给旁人来完成,只好暂且搁置,不过这搁置倒也搁置不了多久。 因为……秦端快要回来了。 再怎么如何,秦端也不可能当真一直滞留在漠北寻找孟岐山,想也知道,就算是孟岐山下落不明,可过了这么长时间,如果没死的话,就算是爬也应该爬回了陀兰镇,那么他之所以一直不回来,只有可能是被匈奴抓走……抑或是已经曝尸荒野。 秦端自然是决计不相信生命力顽强的跟野狗一般的小狼崽子会这么死在外头,思来想去多半是被匈奴抓走了。 可若是被匈奴抓了,接替他位置的人也来了,加上秦之言又被免了职,这样的情况下,他再留在定西军已经没有任何必要……倒还不如先行返回京师来。 再如何,京城还有萧锦,对于萧大皇后的能耐,秦端虽然嘴上不承认,可心中一直都还是相信的。 萧锦知道秦端多半是一时想不开,等到他想明白之后自然会找到这里头的关键,不需要她再去另行派人寻找,他自己就会乖乖的回来。 秦端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比起离开京城时的意气风发,秦端此次回京倒是有了些满满的落魄意味,毕竟在离京时可谓是众望所归,都等着他捞军功回来。可这回来非但没捞着半点军功反而惹了一身骚,甚至连萧锦特意交给他看护的人都给丢了。 就算秦端向来心理素质过硬,此时也不得不觉得颇为有些无颜面见萧锦。 也亏得秦端是夏望之交情过硬之人,秦之言都暂且被调离了定西军,放在陀兰镇周边的军营中担任一个小小的职务进行反省,秦端倒还是完整无缺的回了京城,半点没受影响。 不过他身上本来也就没有官职,就算是因着一个军需官被人免了对他影响也不大,也正是因为如此,回来之后倒是反倒还被夏望之招进宫去好好安抚了一番。 夏望之本来也就没指着秦端建功立业,归根到底其实也就是让自己的人(自认为的)去捞捞功劳,眼下就算失败了其实也和他没多大关系,因着粮草方面并无什么大问题,而是军中混进了奸细。 因着这个缘故,夏望之多半还觉得自己这位发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然大加犒赏是不可能了,可私下里见面赏赐安抚一番却也算不得什么。 再加上秦端本来就和萧锦及夏望之有着同窗之谊,夏望之在见完了他之后让他顺便去见见萧锦……这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更别说望帝眼下正处于傻爹爹状态,多年不曾成功播种,这一来就来了好几个,更是简直尾巴都要翘到了天上去,开心愉快的就把秦端给哄去了见萧大皇后。 秦端虽然一直心情都不算太好,可终究在得知了消息之后还是替萧锦高兴的。 萧锦这条路原本就走得艰辛,若是她真的能按照她所预想的那般走下去,那反倒是一件好事。 名正言顺……实至名归。 元沐宫。 望帝事忙,虽然没空亲自借着秦端的东风去瞧瞧萧锦,可派个王太监去却还是没问题的。 秦端多少年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一时间倒是有些意外。 “王公公,这是……” 王公公早就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秦大人,别怪咱家多话,咱们皇上啊,现在对娘娘可是上心的不得了?” 就算是秦端这段时间颇为灰心丧气,闻言也不禁提起了兴趣,“怎么说?” 王公公左右瞧了瞧,压低了声音道,“哎哟您可不知道,这段时间皇上别提有多宠爱娘娘了。” 秦端可是一直都见着夏望之和萧锦的相处模式的,自然也知道这位所谓的“天子”究竟是个什么德行。 眼下这是怎么回事,突然转性了? 秦端心中既然打了个突,自然问话也就有了针对性,“皇上不是最宠爱容嫔娘娘?” 也就是秦端和夏望之君臣关系极为融洽,王公公才敢说,“哎呦,您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 “现在皇上最最宠爱的可就算是皇后娘娘了,什么容嫔娘娘,容贵人,都得统统靠边站。” “您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皇后娘娘险些小产,皇上可是把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搬过去在元沐宫守着了!” “连容嫔娘娘想着人请个平安脉都过来好生闹腾了一番皇上这才不情不愿让人过去……” 王公公这边自是把夏望之先前的种种为萧锦的所作所为吹得天花乱坠了一番,可落在秦端耳中却无端生了疑。 夏望之可不是个长情的性子,身边的美人一直都是来了又去,怎么会突然间对萧锦转了性子? 可别是有什么图谋才对……想到在定西军时得到的只言片语,秦端的眼神下意识沉了沉,随即像往常一般同王公公打起了哈哈。 这样也算是愉快和谐的到了元沐宫。 萧锦早就得知了秦端回来的消息,这厢王公公一把人送到了门口,那厢青浣早就在外头候着了。 王公公究竟是夏望之的人,加上这段时间夏望之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萧锦也不好太过于刺激他,万一什么时候又犯病了可如何是好? 这样一来,青浣自然是没来得及告知萧锦秦端的变化的,萧大皇后看到心腹爱将,下意识第一句话竟然是,“……你怎么变得这么黑?” 秦端:“……” 秦端本来从先前的通信中就已经得知了萧锦自从怀孕就智商严重下降这个惨淡的事实,可眼下见了真人才不得不承认。 ……传闻还是太轻了,娘娘这哪是智商严重下降,怕是根本都要跌至先天愚蠢这个境界了。 这可如何是好? 萧锦卖完蠢之后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尴尬了片刻才道,“本宫不是那个意思……本宫是说你瘦了……” 这下连青浣都简直有些无法直视的别开了眼。 萧锦深吸一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再管那劳什子黑不黑瘦不瘦了,“皇上没对你说什么?” 秦端总算还感觉到了片刻萧锦尚未归零的智力,叹了口气道,“对娘娘肚子里的孩子多加吹捧,看那架势简直恨不得也催臣赶紧去生一个……” 话一说完,三人齐齐对视一眼,呸呸都是被萧锦传染了,他一个大老爷们生个鬼的孩子! 在短暂的尴尬之后,青浣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萧锦轻咳一声,将方才的尴尬给遮掩了过去。 “你从漠北回来,可查探到什么消息?” 就算是秦端想通了,多半也要得到了些什么确实的消息才会回来,此人从来不会让自己置于一个毫无准备的境地。 对于这一点,萧锦相当的有信心。 果不其然,秦端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苦笑一声,竟然撩起前襟在萧锦面前跪了下去,“请娘娘恕罪,臣没能保护好孟岐山。” “本宫本来很想惩罚你,”萧锦看了地上痛心疾首的手下一眼,叹了口气道,“可是这是本宫的思虑不周,光想着让孟岐山去练兵,却没想到他在短时间内就表现的如此光彩夺目,竟然连皇上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 言下之意……孟岐山成为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了。 可这本来带了些安慰的话落在秦端耳中却无异于响亮的耳光,明知道孟岐山被这么多人盯着,可他却没能及时安排人掌握消息,做出应有的防备…… “本宫知道你和秦之言打过交道,”萧锦淡淡道,“你觉得他其人如何?” 秦端沉默片刻,“是个人才。” “不妨这么跟你说,秦之言虽然表面上是安乐王的人,可归根到底却是皇上派去的暗桩,连他都尚且没能掌握消息,这次的事情,你可有了什么线索?” “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秦端对这个消息并没有露出丝毫意外的神情,反倒是在萧锦说出口后仿佛下了什么决心,竟然隐隐有了些破釜沉舟的意味,“定西军出了奸细,甚至还假冒秦之言的命令让小……孟岐山被困住也就罢了,为何鞑靼也出了一样的事情?” 联想到鞑靼和匈奴两线同时开战的前情,萧锦心中浮起了一个极为可怕的猜测。 难不成朝中竟然有一个身居高位的人同时在为两边提供消息?这样究竟对他有什么好处? 大夏接连失败,在打击了天子威信的同时,对谁……又更加有利? 若是当真如她猜测的一般。 其实在朝上位高权重,甚至能给双方提供消息的人,萧锦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刚好她在此时将这疑惑提出,看秦端和她是不是有一样的想法。 “萧阁老。”秦端看着萧锦的眼影,一字一句道。 萧锦下意识握紧了椅子的扶手,脸色变得惨白……秦端果然做出了和她一样的猜测。这样说来,难不成一直所谓是“国之栋梁”的父亲,归根到底不过是一只巨大的蛀虫? “臣在漠北时就曾听闻,容恨水之所以能从漠北脱身,是因为萧阁老曾经授意有人刻意放松了对他的监管……” 凭着萧珅的能耐,这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还是当年那根本就云遮雾绕的良嫔案。 “容恨水能在杜若围场狩猎时及时赶来,和萧阁老也不无关系。” 萧锦的嘴唇顿时被咬出了血,萧珅同时也是秦端的授业恩师,看到萧锦这样,秦端心中也不大好受。 “你先出去吧……”萧锦沉默了许久,才艰难道。 秦端在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忽然间隐隐有些失望……萧锦,你和我预料的,当真没有什么不同。 可说出来之后,却仿佛放下了什么负担,秦端不由自嘲道,还说什么萧锦,你自己不过也是个不敢下最后决心的懦夫。 “慢着。” 当秦端快要出门的时候,萧锦突然开了口。 “去查萧珅和太后以及安乐王之间,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萧锦的声音不大,落在秦端耳中却无异于惊雷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小妖精们最近都好鸡摸! 第146章 插科打诨 秦端毕竟不同于牵机,对宫闱中的种种秘事知之甚多,毕竟这世上无论是什么事,只要是做了,那么必定会有章可循。 可萧锦既然已经点出了这个确切的方向,哪怕秦端再想要避讳这个近乎已经昭昭然背后就是刀山火海的话题,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夏望之很贴心的给了萧锦和秦端一段会面的时间,到了晚上,早就百爪挠心的望帝终于按捺不住,带着王太监硬着头皮来了元沐宫。 所以说习惯当真是个可怕的东西,萧锦先前可是和夏望之完全无异于王不见王的存在,可自从上次不小心着了夏望之的道开始,再到望帝抓住时机百折不挠的献殷勤,兼之萧珅这段时间的令人太过失望,附加关东军和定西军的种种变乱…… 机缘巧合之下,哪怕是以前从来都有些摸不清元沐宫的小门究竟朝哪开的望帝,此时对这个所谓前朝平民天子特意为求而不得的女子修建的元沐宫也称得上是极为熟悉了。 他先前总还是觉得这处有种种令人不耐烦,可到了这时却才发现……说不定这世上,当真有一饮一喙莫非前缘的存在。 王公公瞧着自家主子在发呆,不知道他是在想政事还是在想什么,自然也不敢打扰,悄悄的在一旁跟着,便连青浣得知消息从元沐宫内准备带人出来迎接都被王公公小心翼翼的摇头阻止了。 现在的天子啊……可是连他都摸不透了。 夏望之的发呆并没有持续很久的时间,过了没多久,他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瞧着身边一群黑压压的跪着的人登时有些失笑。 “朕又走神了?” 王公公倒是习惯了夏望之从不知何时开始越来越频繁的走神习惯,低声道,“没多长时间,娘娘已经知道了,您……” 夏望之忽然觉得有些牙疼,想到说不定萧锦又要板张脸给他看,心中登时间有了些所谓的酸酸涨涨的感觉。 朕知道朕不算可信,更不好立下保证,可是究竟要朕做到哪一步,你才会相信朕的所作所为? 当夏望之迈进门的那一刻,忽然觉得整颗心都变得有些满满的起来。 萧锦竟然亲自立在门口迎接他,灯光如昼,美人如画……就算是夏望之也不得不承认,这元沐宫的种种美景,几乎有将这天下所有男人溺毙的魔力。 这是他一直以来,近乎是最期待的东西……可却是在这种境地,这种身份,没来由却带上了些微微的悲凉。 “皇上。” 萧锦当然不知道夏望之心中一时间竟然文艺了这么多,她之所以亲自迎了出来,多半还是因为有求于人。 萧大皇后向来都是实用主义者,若是有机会能够示弱便能占据上风,那么萧大皇后是决计不会吝啬于用这么一点点的小心机的。 萧大皇后的笑容终结于亲自为夏望之倒茶的时候。 茶,是好茶。 水,也是好水。 就是偏偏是凉的,萧锦送到夏望之唇边的茶杯还是她自个用过的……亵渎天子,这问题倒是有些严重。 夫妻双方齐齐看着那茶杯,对视一眼,萧锦自然在心中暗道果然怀孕变蠢连这点细节都忘了。 夏望之却是定定看了萧锦半晌,又好气又好笑的严肃道,“皇后,你就算做戏好歹也做做全套,这人都迎到外头来了,茶水都还是冷的,这也未免太过不诚心了?” 萧锦沉着冷静道,“臣妾怀孕了就爱喝凉的,皇上尝尝?” 夏望之:“……” 这事也就这么揭过了,夏望之也不是那等小气的人,自然不会因为此事和萧锦计较。 “今儿个和秦端见面,朕瞧着你心情还不错?” 萧锦假装没听出来夏望之声音中那简直是昭然若揭的酸意,笑眯眯道,“臣妾瞧着他平安的混了条命回来,觉得很是开心。” 夏望之倒是愣了愣。 虽然他知道萧锦之所以派秦端去定西军必定不会是简单的因为此事,可被萧锦这么笑着说出来,他忽然有了种就算是假的他也认了的冲动。 凡事何必纠结的这么清楚,难道之前的教训还不够? “孟岐山现在还是失踪……”夏望之绞尽脑汁安慰萧锦道,“说不定是受了伤,现在在养伤,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萧锦却奇怪地瞧了他一眼,“他回不回来和臣妾有什么关系?” 夏望之献媚献了一鼻子灰:“……朕没惩罚秦端。” “臣妾知道,”萧锦看了他半天,终于叹了口气道,“臣妾还知道,这次的定西军之所以大败是因为朝中有奸细。” 萧锦向来不爱和夏望之直接谈论政事,这和萧珅的教导有关,可却更和萧锦本身对夏望之不信任有莫大的关系。 夏望之何等聪明的人,闻言登时眼前一亮,可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大尾巴狼的模样,可背后疯狂摇动的尾巴已经彻底出卖了他的内心。 阿锦这是开始信任他了? 萧锦强迫自己把目光从他那几乎已经实质化的尾巴上收回来,僵着面皮道,“漠北和关东接连出事,难道皇上就没有觉得这里头有什么古怪?” 朕当然知道有古怪,要不是碍着你的面子,朕早就动手了……夏大尾巴狼望之在心中暗暗腹诽道。 “有自然是有的,”夏望之道,“手法上看起来虽然有区别,可实质上都是一模一样,定西军那边是仿照秦之言的命令让孟岐山原地驻守,关东军那边则直接是消息泄露,说到底,是谁能得知秦之言的命令,又是谁能知道运粮官的消息?” 关东和漠北相隔何止千里,虽然说自古以来用兵之道从来都是兵不厌诈,可这也未免太巧合了些。 如果这是在朝中的内应,那究竟是何人才能有如此大的手笔,这么大的野心? “定西军那边现在皇上已经派人去接应了,”萧锦道,“按理来说应当无恙?” 萧锦这么一问,夏望之哪还能不明白,他的那些小动作究竟没有瞒过萧锦,他也算是洒脱,直接光棍无比的告诉自家皇后,“那些被发配到定西军中去的有朕的人,那些个小丑见日里在朝上闹腾,吵得朕头都大了。” “……所以皇上就把他们放过去了?” “他们中本来就有人是故意想要去定西军的,朕怎能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夏望之轻而又轻的笑了笑,“可还有人在定西军等着他们呢。” 不送这些新人去,那人又怎会上圈套? 哪怕萧锦已经从宋翎处知道了这其实不过是夏望之一场借势清除异己顺势在对方阵营安插钉子的行为,此时却也被此人的脸皮之厚震惊了。 “皇上……这当中究竟有无辜。”萧锦还企图给他讲道理。 “识人不明,光长了双招子有什么用?倒还不如去漠北之地给当地填填肥,也好让当地多长些粮食。” 这近乎是宣判了他们的死刑。 夏望之根本从来就没有在乎过人命,就算萧锦上辈子已经知道了这一点,可这辈子再一次直面起来,却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皇上,对官员尚且如此,百姓呢?” 话音未落,她发现夏望之的眼中上过一抹精光,倒有些像是阴谋得逞的狐狸,“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百姓何辜……” 萧锦的话还没说完,却感觉颈上一阵温热,夏望之直接笑眯眯涎皮赖脸靠了过来,“不过,若是阿锦在意,那就让他们有辜好了。” 谁和你说这个! 这个话题被夏望之插科打诨给带了过去,萧锦却对于关东一事还有几分疑惑。 “皇上?” 夏望之继续黏在萧锦身边,脸几乎要贴上她的肚子,萧锦嫌恶的伸手将他的龙脸推开,“容嫔的父亲这次也失踪了,皇上难道不去救?容嫔本来胎儿就不稳,要是得知这个消息……” “怎么会没人?”夏望之支起身子,懒洋洋笑了声,“当然多的是人闹着要去救容嫔的父亲。” 是为了救大夏龙嗣的外祖,而非大夏的军需官。这虽然是事实,可被他近乎冷酷的直接点明后,却没来由有了些闹剧的意味。 “那皇上的意思是?” “皇后希不希望朕去救?”夏望之伸手摸上萧锦的肚子,“可是据朕所知,容嫔肚子里的那个,恐怕已经是个死胎了吧。” 萧锦浑身登时一僵! 夏望之从背后抱住她,近乎温柔缱绻的开口,“一个死胎,一个你并不喜欢的容家,阿锦,你告诉朕要不要去救他们?” “当然要救,为什么不救?” 夏望之只听得怀中的萧锦轻而又轻的笑了起来,“皇上,再无论如何,只要这孩子还在容嫔肚子里,您就得有‘忌讳’。” “忌讳?”夏望之嗤道,“这宫里恐怕唯一能让朕忌讳的就是你。” ……还有萧珅。 萧锦从夏望之的怀中挣脱出来,转头看向这位大夏地位最高之人,“皇上,所谓奉天承运,在您看来,这所谓的运,究竟指的是什么。” 她还是对上辈子夏望之能如此放任百姓被屠戮无法释怀,誓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个解释。 “阿锦,你又认为运势指的是什么?” “是民心所向,是手中权势所握,还是心爱之人在怀?”夏望之狡猾的转移了重点,“所谓运势,对于不同的人来说,不同的需求自然就有着不同的倾向,你这问题问得着实笼统……若是对朕而言的话,这运势眼下莫过于你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降世了。” 夏望之的甜言蜜语说的令人舒心,可却并非萧锦所想要得到的答案。 “皇上……” 萧锦还想再说什么,嘴唇却被夏望之的食指按住,“阿锦,有些话问了不如不问。” 既然夏望之都如此说了,萧锦沉默了片刻,垂下眼,柔顺的应道,“是。” “阿锦,你只要记住一点,任何胆敢伤害你的人,朕都不会放过。” 是生前还是死后? 浓密的睫毛遮盖下,是萧锦眼中满满的讥嘲。 作者有话要说:黄桑变得越来越聪明了呢! 第147章 不胜其烦 正如夏望之所言,朝中叫嚣着要营救容居林的大有人在,需知能卖这样一个天大的顺水人情的机会可不多,反正绝大多数世家的子弟都是被派往了定西军,就算是救人耗费的也是天子的实力,这种空口就能卖人情的事情谁不爱? 加上容嫣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当下宫中那几个金贵肚子中月份最大的一个,眼瞅着都已经大腹便便了,前些日子落水也不见有什么大恙,可见是个有福的。 反正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功夫,还能和容家结个善缘,有何不可? 偏偏这容居林还当真命大,运粮队和天使包括前来接替的军需官都被割了脑袋串成糖葫芦挂在树上,反而是他被鞑靼给捉了走,眼下鞑靼还放出话来,他们知道这姓容的家里有个女儿在宫里,眼下正怀了皇子身份贵重,甚至还以此作为要挟,大夏若是不趁此机会求和,付出一大笔赎金来将这个所谓的“国舅爷”给救回去,那么就以容居林的项上人头作为开战前的祭品! 大夏从来自诩□□上国,没想到竟然会被鞑靼这等塞外游牧蛮荒威胁,一时间朝野哗然。 先前还吵吵着说一定要将容居林救回来,扬我大夏声威的人现在也消了声。 对方已经摆明了就是要待价而沽,若是他们真的为了一个容居林去向鞑靼求和,那像是个什么样子! 虽然朝中还是有一定数量的主和派主张先稳定住鞑靼,待到匈奴那边平定了之后再掉头来一雪前耻,可这声音才刚刚冒了个头,就被夏望之亲自阻止了。 年轻的天子只是冷笑的看着下面跪着的那群贪生怕死,算盘打得比谁都精的玩意,“他要战,那便战!” 朝上还有人想劝,可在夏望之几乎周身都弥漫着有如实质的怒火时还是明智的退散了。 天子都不怕打输了,身为臣子的还担心什么? 再不济,皇上总还没想着御驾亲征,更别提眼下鞑靼还只是抓了个军需官就想漫天开价,啧……果然眼界短浅就是眼界短浅。 这厢群臣如何暂且不表,那厢萧锦简直要被容嫣的鬼哭狼嚎给吵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想必容嫣也是知道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是个死胎,就算再有利用价值也多半就是这么几天。对萧锦简直是狂轰滥炸,就差在元沐宫前打滚了。 为的就是让萧锦去为容居林说情,让夏望之稍稍松松口,就算是不交换,让关东军去救救也好啊。 容嫣向来就是个看不清形势的,自以为肚子里有了个孩子就是夏望之最心爱之人,更别说这段时间无论是千栩宫还是宫内都是以她为核心,简直要将容嫣的性子给惯到了天上去。 萧锦被她烦不胜烦,打发她自己去和夏望之说。望帝自然懒得见她,连门都还没摸着就打发王公公将她给打发了回去。 就是这样容嫣都还以为是萧锦在捣鬼,故意不让她去见夏望之求情,掉过头来又来元沐宫撒泼! 萧锦简直要被这等胡搅蛮缠之人弄得啼笑皆非。 打发吧,又打发不走。 不理她吧,明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下来就是这么几天,万一就在元沐宫出了事,那还真会让原本和她一厘钱关系都没有的事反倒生生泼了她一盆狗血上身。 先前她还没怀孩子的时候,尚且朝臣对她还多有揣测,眼下这都明晃晃的和容嫣成了对立关系,容嫣先前还把容晴给推下水了……这等苦大仇深之事,若说和萧皇后半点关系都没有,怕是连萧锦自己这一关都过不了。 萧锦不胜其烦之下,干脆着人去请夏望之,让夏望之来把他这个大麻烦给解决掉。 萧大皇后原本还以为望帝过来会按照一贯息事宁人的温柔做法,先是将人哄一番,再遣人把她送回千栩宫了事……可没想到夏望之一过来就是满脸寒霜。 “容嫔身为后宫嫔妃,企图对前朝政事指手画脚不说,行为还不知检点,多番烦扰皇后,着人立即打入冷宫!” 容嫣见到他本来还是满脸欢喜,正要娇滴滴上去唤上一声皇上,以陈述萧锦这段时间的恶形恶状多番为难……都被夏望之这一句话给生生堵回了肚子里。 连萧锦都有些愣住了,“皇上?” 容嫣被这等惊天神雷凭空劈下,先是大惊失色,随即就是花容惨淡的嘤嘤哭泣着求情起来。 “皇上饶命,嫔妾知错了,皇上……” 夏望之皱了皱眉,“还不拖下去?” 王公公原本是愣在一旁,他一过来就瞧见容嫣竟然跑到萧锦这来作死便知道不妙,可原本想着皇上多半还会顾惜一下她肚子里的孩子。 ……可眼下这看着,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萧锦也没想到竟然会发展成这样,可夏望之神色坚决,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容嫣就这么被架了出去。 她原本就瘦的只剩下了一把骨头,被架出去的时候肚子显得格外的大,衬得她那张惨白的脸就像是一个可怖的孤魂一般,她边凄厉的惨叫着,边死死怨恨的瞪着萧锦。而那肚子中原本已经是只有个死胎了的,竟然也看起来隐隐动弹了起来。 萧锦不敢再看,移开了视线。 容嫣被拖走之后,元沐宫总算清净了。 夏望之皱眉看向萧锦,“她来闹的话,你早就该着人请朕过来。” 萧锦到这会还觉得太阳穴在突突的跳着疼,方才容嫣那眼神着实太过可怕,看得人心中一点都不舒服。 “皇上这次行事未免太过了,容嫔肚子里毕竟还有您的孩子……” “朕等不及了,”夏望之冷冷道,“朝上总还有人在观望,容居林倒是玩的一手好空手套白狼,他难道以为让鞑靼知道他有个女儿怀了朕的孩子,朕就会一定要交换他回去?” “是容大人自己告诉鞑靼的?”萧锦疑惑道。 “非但是他自己说的,”夏望之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他根本受不得半点苦,估摸着现在已经将赤峰城的消息都卖了个一干二净。” “钱孟起告诉朕,鞑靼明显对于赤峰城的弱点之处进行了试探性进攻,若非这个老匹夫多话,鞑靼这么多年都没发现的弱点,怎么可能一朝突然全被找到?” 她本来也奇怪鞑靼是从哪得到的消息,甚至看起来似乎还认为容居林是条大鱼在漫天开价……没想到竟然都是自吹自擂的结果。 怕是若是容居林不那么自以为是,将自己的地位捧得那么高,说不定还能有一条活路。 眼下倒还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夏望之气势汹汹跟条大恶龙似的,萧锦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移开了视线。 当然不会,你好不容易才借着容恨水的机会将关东军中的一大片隐患给清除了出来,甚至还借刀杀人,将那群人都给收拾了个一干二净。 更别说,若要追根究底,容家可和良嫔案从头到尾都脱不开干系,甚至还能这么说……若是没有容家的献媚,良嫔都不一定能有后来的机会。 但死者为大,夏望之自然不会再去追究在这等方面上究竟是谁对谁错。好不容易才寻了个这样的机会,他会去救容居林? 还是在明知道此人有企图拉党结派的前提下……容家有个容晴在宫里就够了,至于那些个太过于胡思乱想的。 还是早早杀了妥当。 “没想到容大人竟然这样……”萧锦敷衍般在夏望之期待的目光中应了几声,夏望之登时像被表扬一般挺胸抬头摇起了尾巴。 被尾巴扇了一脸灰的萧锦:“……” “说起来,她还真不适合在你这里待久了。”夏望之得到表扬后继续表忠心。 萧锦自然知道容嫣不适合待久,不过没想到夏望之竟然会这么简单粗暴的把人打发了去。 虽然容嫣此人着实可恨……可瞧起来却也未必没有可怜之处。 她这也是趁着肚子里的孩子还在最后拼死一搏了,只是没想到夏望之早就得到了消息,所以将她这最后的打算彻底化为了泡影。 “皇上在冷宫中打算怎么安置她?”萧锦想了想,为了彻底绝了后患,还是先问了夏望之一句。 “你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夏望之漫不经心道,“她先前不也曾对你无礼过么?朕说了,但凡是对你有过不敬的,朕都会一点点替你还回来。” 萧锦隐晦的翻了个白眼……真是谢谢你了,这么拉仇恨足以以恶名进青史的事,本宫一点都不!需!要! 不过有了夏望之的点头,有些事情做起来就名正言顺了。 容嫣的肚子本来就拖了许久快要撑不住了,被打入冷宫受了大惊下,当晚就将那死胎产了出来,夏望之为了防止混进来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野种,特地着人将冷宫周围守得铁桶也似,听说容嫣的侍女还死心,四处企图送消息出去,当场就被夏望之的人给砍了。 那胎儿生下来后萧锦还去看过,瘦小无比不说,浑身还是紫黑色,条条青筋凸起在那小小的身体上,四肢扭曲,头奇大无比,看起来简直比恶鬼还要可怖。 容嫣看到那孩子的第一眼就惨叫了起来,“拿开!这不是我的孩子!把这东西拿开!” 她当时就被吓疯了。 因为那孩子已经成了人形,身后却还拖着条小小的尾巴,那张皱巴巴的小脸上,临死前对他母亲最后的表情,是一个狰狞可怖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容嫣已经得到教训了,接下来该轮到谁了呢XD 蟹蟹菏泽妹子的地雷嘤嘤嘤!爱乃=3= 第148章 万全之策 “娘娘果然神机妙算,”青浣的眉目间难掩喜色,“人抓住了!” 自从容嫣被打入冷宫开始,萧锦早就安排好的人就已经将冷宫外头密密匝匝守了起来,休提容嫣自己想去行那狸猫换太子一事,就是太后想暗地里帮忙嫁祸也要看夏望之答不答应! ……等等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其实先前容嫣与其说是被吓疯的,倒还不如是因为自己竟然私自将死胎截留腹中甚至还企图嫁祸容晴一事必然会被揭露一事自己给自己逼出来的。 疯说不定还有条活路,没疯那可就是妥妥的问罪,说不定还会祸及全族! 她被夏望之突然间关进了冷宫,休说先前千栩宫早已准备好的一应物事统统打了水漂,在萧锦的严防死守之下,更是除了那几个她能带进宫的贴身宫女之外什么都不准送进宫来,更别说往外头递消息了。 萧大皇后行事还是很缜密的,她不会把容嫣一个人孤零零的关进冷宫,万一容嫣到时候反咬一口说是她狸猫换太子可如何是好? 容嫣身边的宫女都是被搜身完毕之后才清洁溜溜的扔进去的,就连外头负责查验的人都是夏望之亲自指定。 这样一来,等于说是夏望之分担了绝大多数的压力,难不成还真敢有人诘问到天子脸上来? 别人肚子里的孩子如此关心,真正的关卿底事! 这恶鬼似的孩子自然夏望之也见过了,不管容嫣此人如何,可这终究还是夏望之的第一个孩子,当看到那个死胎的时候,夏望之面上的表情很复杂。 萧锦在旁边瞧着,这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给夏望之半点疑心的空间,如此光明正大,反倒是让人根本说不出什么。 容嫣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在自作自受,压根怪不了别人。 夏望之定定看着那个蜷缩成一团的小小胎儿,孩子已经成形,看的出来是个男婴,萧锦发现,夏望之伸出去的手竟然有些轻微的颤抖。 “这孩子,当真救不回来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胎儿死的不能再死了,夏望之也知道这不过是痴心妄想,叹了口气,将那孩子托在手中,手指头在他身上缓缓摸了摸,权当给予这个无缘世间的小生命最后一份源自于父亲血脉的温暖。 “埋了吧。” 埋在哪里,如何安置,这统统都没有说,可萧锦也知道,这种没成形的胎儿是决计享受不到香火的供奉的……不过这人世这么乱,能保住性命尚且万幸,哪还能期待有什么所谓的香火? 只要一家老小莫要死了个干净彻底便已经是上天庇佑。 容嫔生下来了个死胎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那些本来还因着容嫣肚子里的孩子着意叫嚷着要去营救容居林的官员们登时齐齐息了声。 这会他们又知道说什么鞑靼提出的理由着实太过无耻,若是今日退让,他日必定再被外族借故侵扰,务必要除恶锄尽,一了百了。 总而言之,就是容居林此人也没什么必要再去救了。 脸面为何物?朝令夕改又算什么?在朝上的这帮子人,哪个不是见风使舵,脸皮厚似城墙? 再加上容嫣这胎儿据说生下来就是个死胎,还是浑身青黑,身后还挂了条长长的尾巴,妥妥的不详之子! 这样一来,以钦天监为首的一帮人更是要闹腾个不休,说是一定要处死这产下不详之子的母体! 他们倒是打的好算盘,索性连母带子一并杀了,到时候反正做决定的也是皇上,这样下来再怎么身后万年遭唾骂也是天子的事,和他们压根扯不上半点干系。 哦就算是容居林走了大运回来了,这不是还有个容晴么,他们又没有说要连容晴一并铲除,甚至还替他保住了容家。 所以说啊,容大人倒还要好好感谢他们才是。 萧锦简直要懒得看这帮子人的丑恶嘴脸。 容嫣被怎么处理她眼下是丝毫不关心,只是想到那死状可怖的怪胎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思来想去还是唤了牵机过来。 “容晴那边如何?” 虽然不知道容嫣之所以产下这种怪物是不是因为容家先前行事太过狠毒有伤天和,若是按照萧锦的猜测,怕是容晴肚子里那个……才是真正悖逆伦理的罪恶产物。 啧……容家倒还当真是,人贱自有天收。 牵机哪还能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从目前的脉象来看,那孩子一切正常。” “太后没对她动什么手脚?”萧锦还是有些不放心,这次的冷宫之所以能完全和她脱开干系同夏望之与她提前沆瀣一气将冷宫彻底守成了铁桶也有很大关联。 容嫣的孩子生下来就是个已经死了很久的死胎,这样也和在萧锦的元沐宫内哭求彻底脱开了干系。 毕竟是你容嫣自己没有这个福气,难不成还要赖到别人头上不成。 “你都已经赢了,还在乎这个做什么?”牵机道,“不管旁人如何,保证你肚子里那个绝对没事就成了。” “本宫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萧锦总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右眼皮一直在跳,可却不知道应在何处。 牵机本来就不是个会宽慰人的,眼下没觉得萧锦矫情已经是够给她面子的了,干巴巴坐了一会,起身道。 “那你就继续不放心吧。” 萧锦:“……” 牵机看了看她,“臣去瞧瞧容晴的脉象。” 萧锦:“!” 牵机走之后不久,秦端又扮成了个小太监悄悄的进了元沐宫。 虽然这里头固然有青浣的巧手存在,可萧大皇后瞧着自家发小总是打扮成一副小太监的模样还乐在其中的样子总是有些心塞。 ……这不会是受刺激过大有了什么问题吧。 秦端当然不知道萧锦在心中暗暗腹诽他什么,他一大早得了消息就匆忙进了宫,一摘下帽子额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娘娘,不好了!” “凤翎不见了!” 萧锦几乎是在听到这个消息的同时就站了起来,“这怎么可能?” 她明明还特意着人好好看守住了,怕的就是此人怀了孩子之后心大了,万一若是逃脱……偏偏她肚子里的孩子又身份尴尬。 若说是朝着关东去,身为钱孟起的夫人,关东她哪里去不得,若要说是定西也未尝不可……她肚子里的可是夏衍的种。 天大地大,哪里她不能去? 到了这时,就算是萧锦也不得不替钱孟起叹了口气了。 好不容易人过中年才得了个孩子,偏偏这孩子还是别人的,摆了个娇妻在京中作为人质……不对。 萧锦的瞳孔瞬间紧缩了一下……若是钱孟起根本就知道这孩子不是他的话,那就算留个凤翎在京中其实也牵制不了什么。 又或者说,这其实是个障眼法? 萧锦压下“咚咚”狂乱的心跳,“你先去查查,凤翎究竟是往何处去了。” “若是她去了关东那就暂且放下……若是她去了定西,立刻告知萧阁老!” 秦端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显然是察觉了她话中对萧珅的冷淡,可他也非前那单单凭着一股子血勇就以为世间万事皆可攻克的毛头小子,有些事,并非他所能置喙。 更别说随着对着波谲云诡政局的进一步深入,原本超脱云端的萧珅似乎也被拉下了神坛,甚至还纠缠在其中不得脱身。 凤翎之所以能从京中逃脱必然是有人前来接应。 眼下夏望之并无打算更换掉钱孟起的意思,可钱大将军的女眷却逃出了京城,这消息一旦传开,当然会引起旁人深思。 究竟是望帝打算对关东军如同定西军一般的清洗了,还是说钱孟起因着自己的大败,所以产生了不该有的野心? 这里头无论是哪一种猜想,都不是一个好兆头。 很快,凤翎的去向便清楚了。 关东。 不出萧锦的意料,夏望之的处理方式极为光棍,既然人跑了,那就索性大张旗鼓的一并送过去,还替凤翎安上了愿带着腹中孩子与夫君共存亡的幌子,这都还嫌不够,甚至还封了个诰命。 表面上当真是将荣宠发扬到了极致。 可是,这也只是表面。 当秦大公子再一次入宫的时候,带来了真正的消息。 “娘娘,把凤翎送出去的人是安乐王的人。” “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萧锦轻轻的冷笑了一声,“本宫还以为他不知道自己被借种生子了,没想到这说不定还是人家早就预先下好的一步暗棋。” 那这样说来,先前凤翎在他面前的举动那就铁定是在做戏了。 夏衍明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还要假托是钱孟起的种,不但转移了视线,还为自己万一失败留下了一个火种。 关东军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再是打算如何东山再起,都妥妥的够了。 萧锦倒是还挺平静,秦端倒是有些奇怪了,“娘娘,为何您听到这消息半点也不吃惊?” 萧锦有些诧异,“本宫为何要吃惊?” 秦端对了半天手指,终于还是没能按捺住熊熊燃起的好奇心,“那个……不是传闻安乐王对您?” 这话其实已经是冒犯了,萧锦却是浑然不在意,“这有什么好奇怪?若是本宫换成他那个位置,如此万全之策,当然也会一样的使用。” “但是……”秦端抓耳挠腮。 “没什么但是,”萧锦轻而又轻的笑了笑,“对于夏氏的血脉而言,从来没有比权势更重要的东西。” 从上一世到这一世,统统如此,从无例外。 作者有话要说:蠢作者好像把安乐王给黑化了orz 第149章 兵不厌诈 打着送钱孟起的诰命夫人去关东的名义,夏望之光明正大的派了一众精兵强将去了关东,美其名曰护送。 可这护送究竟护送的是什么,众人心中都是心知肚明。 先前鞑靼打着的是调虎离山再反过来攻打赤峰城这等好算盘,可是奈何钱孟起刻意为了除掉容居林,原本出发就已经出发的甚晚。加上没人料到那运粮车居然如此之多,为了将运粮车队尽数运走已经花费了不少时间,更别说再有下一步举动了。 其实运粮车沉重,鞑靼运起来又仓促,若是当真要追踪起来也不是找不到,但是谁教先前鞑靼屠杀的手法着实太过于凶残,就算关东军也是平日里上惯了战场的也不免被震慑到了。 更何况……明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以有心算无心。对方气势正盛,己方还没打就已经气势先弱了一半,这仗还怎么打? 更别说鞑靼向来护食,这几乎已经是到了他们嘴里的肥肉想要再抢出来,难度可想而知。 钱孟起打量了许久鲜血淋漓的耻辱现场,在周围的士兵简直要将心提到嗓子眼的时候才发了话。 “回城。” 众人登时大松了一口冷气,钱孟起心中却在暗自遗憾,他在出城的时候就想着鞑靼多半会来趁机偷袭城,可却没想到鞑靼这边被肥肉绊住了口,竟然拖肉拖得压根忘了偷袭这档子事。 自古以来兵不厌诈,鞑靼在关东军内有内应,又安知钱家没往鞑靼放去自己的探子? 倒是白白安排了那么多埋伏的人,喂了那头饿狼一餐饱的……饱就饱吧,吃饱了身子才软,打起来也才更肥! 不同于赤峰城内的凄风苦雨,鞑靼大营内,大汗几乎是眉开眼笑,就差将容恨水抱起来亲一口。 大夏丰饶,运粮车也是极为扎实,这本来就是运给赤峰城的军粮,就算惯例的混了些沙子之类的充数,可却也足够鞑靼吃上许久了。 这一趟车的收获几乎快要赶上他们大半个冬天的劫掠所得,有力的反击了那些来自于内部的不和谐声音。 “先生果然神机妙算。”大汗一改前些日子的不客气,“这次可是彻彻底底的给本汗长了次大脸!” 草原儿女本来就是有一说一,哪怕大汗跟着学了不少汉人习性,可骨子里的直率却是半分未改。 他竟然朝着容恨水深深的作了一揖,“先前是本汗冤枉先生了,还请先生海涵。” 容恨水倒是有些意外,可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大汗言重了,在下既然愿来投靠大汗,自然当为大汗尽心尽力。” “那么依着先生的下一步计划是……”大汗不吝求教。 “自然是攻打赤峰城,”容恨水淡淡道,“朝廷既然给赤峰城运来了这么多粮食,证明这城里头肯定没多少存粮了。” “咱们先把城外的水源源头给放些病死的牛羊,等到城里头传出了疫情的消息后再开始攻城。” “到那时候,赤峰城内又没粮草又有疫情,再打起来才能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高昂的胜利。” 容恨水的声音平缓,可落在鞑靼可汗的耳中却莫名让他产生了些迟疑。 “往拉姆措河的上头扔死牛羊?这怕是有些不妥吧。” 牧民在草原上向来是以追逐丰美的水草为生,而赤峰城边的拉姆措河更是被视为牧民的母亲河。 哪怕是在天再干旱的时候,拉姆措河总还是会有少量的流水,而就是靠着这么微薄的水,在多少大旱的时候保住了牧民的一条命。 眼下容恨水却说要往拉姆措河放死牛羊,对赤峰城固然是一大损伤不说,可对沿河的牧民损伤怕也不会小,更别说对母亲河行这种污浊的事情……恐怕连天神都会震怒。 见鞑靼可汗迟疑,容恨水却露出了有些意外的神情,“怎么,难不成大汗觉得有些不妥?” “拉姆措河是母亲河,”大汗据实以告,“做这样的事,恐怕会遭到天谴。” 容恨水的表情更加意外了,“这是损伤最小的解决办法,难道大汗身为鞑靼的首领,竟然还会去相信那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 可鞑靼世世代代皆信仰母亲河,就算是大汗对拉姆措河也是多有敬畏。 还是容恨水的一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说,“大汗既然说拉姆措河是草原上的母亲河,那么作为母亲的话,必然是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女遭到无谓的牺牲的。” 大汗终于意动,可他却忘了,鞑靼是草原的子民,大夏又何尝不是? 所谓的天神,从来庇佑的都只是胜者。 天气越来越热了。 鞑靼自从得了粮草之后就气势越发高涨,见日里在赤峰城附近打转,既不说退,也不说战,为原本就燥热的天气更添了一把火。 守城的将士简直烦不胜烦,鞑靼机动力又强,打又打不着,不打又总是时不时来偷袭,在先前的被偷袭大败之下,赤峰城陷入了一种空前暴躁的气氛当中。 而鞑靼,则更为这当中添了一把柴火。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赤峰城内开始悄然蔓延开了疫病。 先前还不过是一两个,随着染病的人越来越多,钱孟起也察觉到了这里头的不妙。 夏天并不算爆发时疫的高峰季节,可现在就算是将染病之人隔离都没用,经过军中的大夫反复诊治,后来才确认是因为水源受到了污染。 赤峰城全靠着拉姆措河的供水,这样一来,简直立时就变成了一座孤城。钱孟起派了敢死队冲出城去查看,探子报回的结果是源头被放了大批腐烂的死牛羊。 就算是想要去被污染的源头之上再去取水,可这么大的赤峰城,要满足一城的用水,甚至还在这种连守城士兵都开始纷纷染病的前提下,谈何容易? 只能在这种几乎是匆忙无比的条件下准备开战! 时间拖得越长,对赤峰城就越是不利! 而就在这种时候,凤翎抵达了赤峰城。 萧锦得到消息的时候也有些意外,她倒是没想到夏衍竟然敢让凤翎冒这么大的风险,毕竟归根到底这也算是他现在留下来的独苗。 万一凤翎在赤峰城内染上疫症,到时候再来后悔,那可就晚了。 “娘娘,臣想去关东。” 秦端的主动请战并没有出乎萧锦的意料,眼下夏望之摆明了要趁此机会将关东军更牢的抓在手中,作为他最信任人之一的秦端被授予了这种使命……等等,夏望之不是一直都很清楚秦端和她关系不错? “是皇上的意思?” 秦端迟疑了片刻,还是如实道,“是皇上的意思,也是臣自己的意思。” “秦家又开始有什么小动作了不成?”萧锦下意识皱了皱眉,“秦煊到了现在还没认清楚形势?” “他不是认不清形势,而是太能看清形势了,”秦端冷笑一声,“先前他押错了宝,现在多半是被人拿着了把柄,指望着说不定臣还能再带个孟岐山去关东一逞威风。” 萧锦简直要啼笑皆非,“这是什么道理?” 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应该赶紧将把柄从那人手中给抢救出来,或者干脆心狠手辣一点,直接将人斩草除根? 不过秦煊当年是奉了太后的旨意,要是想除掉太后……萧锦的瞳孔微微缩了缩。 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夏衍在定西,这厢他的好娘亲就替他在关东开道,倒是不知道,太后手中究竟拿了秦家怎样的把柄,连着秦端都被赶上了战场。 不对,秦端摆明了是夏望之的人,不可能被太后所选择,那么这就是秦家向她以及夏望之送来的诚意。 太后真正属意的秦家人,又会是谁? “除了你之外,还有秦家的谁会去关东” 想通了这个关节,萧锦问起话来也就相当痛快了。 秦端并不意外萧锦看穿了这里头的关节,“秦家哪还有什么人,她无非是要一个人吸引注意力。” 所以说,太后连秦家的人都看不上……这也难怪,夏衍才被秦家给彻彻底底坑了一道,这是来给自家的儿子找场子来了。 很快,萧锦就知道了太后真正属意的对象是谁。 太后娘家毕竟在京中日久,家族又大,总能排出来几个能人。 而这就是子侄辈中顶尖的那一位。 京畿神机营的都指挥,刘宗詹。 真真正正自己一身本事,不靠荫庇的武状元。 先前也是因为京畿三大营原本就是个人人都想挤破头进来的重要地方,可就是因为能人太多,想要再上一步也难,这是想着让刘宗詹立功熬资历好方便活动往上爬呢! 刘家连这等心肝宝贝都舍得拿出来,虽然事后很快便用自己人填上了这个缺,可却也能看出来一点。 太后开始着急上火了。 作者有话要说:QVQ最近好鸡摸,小妖精们,周末了不来一发么? 第150章 引蛇出洞 萧锦冷眼瞧着这一干牛鬼蛇神纷纷按捺不住的冒了头,在看好戏的同时心中也不由暗自生了忌惮。 也实在是她太过于掉以轻心,竟然忘了这朝上还隐藏着这么多虎视眈眈的巨擘,就等着在适当的时候出来狠狠的咬上一口! 在旁人看来,秦端的定西军一行无疑是失败的,可在萧锦眼中却并非如此,若非有了这个机会,怕是安乐王的狼子野心还没那么容易暴露。 可是话说回来了,夏望之既然明知道夏衍根本就没安好心的话,那为什么还要放人去漠北支援他? 是为了引蛇出洞,还是…… 不管如何,凤翎肚子里的种是夏衍的这件事太后并非不知情……既然如此,倒还不如再往这已经沸滚的油锅里再撒上一把盐。 萧锦既然下定了决心,自然也就挺着肚子在青浣大惊小怪的搀扶中站起身来,“去御书房。” 青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御书房?” 萧大皇后没来由的觉得有几分尴尬,轻咳一声道,“如何?” 青浣这才确定此事并非自己耳鸣,登时欢天喜地应道,“奴婢这就去准备!” 正抬着手打算借力走两步的萧锦:“……” 上一次萧锦来到御书房的时候还是刘希和夏望之在地上滚做一堆之时,那场面着实太美以至于现在萧锦回想起来都还隐隐觉得嘴角抽搐。 光天化日之下,像个什么样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萧锦再次站在御书房门外的时候,心中下意识有了点阴影。 啧,不会再让她看到一次那么瞎狗眼的场面吧? 萧大皇后心中如何腹诽暂且不论,夏望之没想到竟然意外盼来了自家皇后探视,简直立时就要摇着龙尾巴开心愉快的冲出去。 幸而在下头禀报的刘希及时阻止了自家主子不靠谱的举动,“皇上……娘娘似乎喜欢稳重一些的。” 夏望之高高抬起的腿登时僵在了半空中。 即便萧锦身份特殊,可王公公也没有胆大到敢直接将她放进去,开什么玩笑,皇上在里头和刘统领密谈,若是皇后闯进去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那岂不是坏了皇上的大计? 也正是因为如此,萧锦被王公公恭恭敬敬地拦在了门外。 萧锦既然对夏望之印象有所改观,自然不会诧异望帝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若是望帝真能在和她的对战中取得上风,那这里头的,必然就是他的精兵强将。萧锦倒是隐隐生出了几分期待,打算瞧瞧里头到底是谁。 很快,她的心愿实现了。 望帝几乎是满脸娇羞(?)的扶着腰,由西厂的刘大统领亲手扶了出来,便扶还边红晕满脸的招手道, “皇后,你来了?” 萧锦几乎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了自己的面部表情不崩裂,青浣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扶着萧锦,主仆二人非常一致的来回打量着望帝和刘希。 那神情几乎已经将她们心中所想昭昭然挂在了脸上……皇上您要是好龙阳也就罢了,这不但被压还是下面那个…… 这让宫中那么多美人可如何是好! 萧锦看了两人半晌,直到连刘希都感觉到似乎有森森的寒意弥漫,立时极为聪明伶俐的选择了尿遁。 “娘娘……臣想去方便一下。” “去吧去吧,”萧锦温柔鼓励地看了夏望之一眼,“皇上能靠自己站着的。” 刘希:皇上您保重。 夏望之龇牙咧嘴的企图挽回自己的形象,“皇后你听朕解释!” 夏望之方才听闻萧锦过来御书房过于激动,不小心竟然闪了自己的龙腰,只能苦哈哈的扶着腰出现在自家皇后面前。 果不其然……误会来了。 萧锦也不过就是方才调侃调侃夏望之而已,刘希是夏望之的心腹众所周知,虽然西厂向来有督主皆是美貌过人这个传统……但在夏望之手下的西厂,恐怕没人敢打刘希的主意。 至于龙阳之好,夏望之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可都没这个爱好。 看到夏望之苦着脸坐下来的模样,萧大皇后还“好心”的问了一句,“皇上可需要宣太医?” 夏望之为了面子,咬着牙撑道,“朕、朕没事!” 萧锦的目光满含深意的在夏望之腰上绕了一圈,“皇上,可千万不要讳疾忌医,需知男人的腰可是最重要的了。” 夏望之:朕的皇后学坏了! 从来只有望帝调戏萧锦的道理,哪有眼下这种尴尬局促的场面,夏望之先是愕然了片刻,随即心中却是一阵狂喜。 萧锦肯与他玩笑,莫不是证明终于肯相信他了? 想着想着,天子的龙尾巴登时摇得更欢快了一些。 摇尾巴归摇尾巴,正事可不能落下。 “皇上,”萧锦道,“凤翎去关东一事,你是什么态度?” “皇后是在问刘宗詹吧,”夏望之还没从方才的喜悦中回过神来,面上的笑容看起来还有几分傻。 萧锦强迫自己压制住嫌弃大夏天子的心情,摇头道,“不,刘宗詹容后再说,凤翎身怀有孕,皇上先前不是要把她留在京城安胎,为何突然又变了主意?” “腿长在人身上,难不成朕还能栓住她?”夏望之轻描淡写地耸了耸肩,“反正关东是钱爱卿的领地,凤翎就算去了,想来钱孟起也能护住她。” “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那还有什么用?” 夏望之这句古怪的宣言颇有些表忠心的意味,可萧大皇后却越发嫌弃了。 ……这样的天子,大夏真的还能好起来? “若是凤翎肚子里压根就不是钱孟起的孩子呢?”萧锦被方才夏望之表的一番忠心鸡皮疙瘩从头落到了脚,索性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夏望之终于正了颜色,“你说什么?” 萧锦很有耐心的复述了一遍,“凤翎肚子里根本就不是钱孟起的孩子,钱将军戴了绿帽子。” 这一下,就是夏望之的脸色也不大好了。 “这不可能!” 凤翎是他先前特意安排在钱孟起身边的眼线,可眼下萧锦却来告诉他,这凤翎压根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转投他人。 这让向来自负的望帝如何能受得了? 萧锦再接再厉,“凤翎肚子里的孩子是夏衍的。” 夏望之:“……此话当真?” 萧锦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了有些暴戾的神色,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隐隐有了些可怕的意味。 “的确如此。” 夏望之沉默了片刻,“是太后动的手脚?” “应当是个意外,”萧锦一五一十将昔日凤翎告诉她的话再重新告诉了夏望之一遍,后者沉吟了许久,忽然看向了萧锦。 “朕记得凤翎一直都有进宫来谒见你。” “的确如此,”萧锦爽快道,“臣妾先前知道她肚子里怀着的是安乐王的孩子,想着皇上应该知情,不好破坏皇上的计划,瞧着皇上对凤翎也是多加照顾……可没想到,皇上这瞧着是压根就不知道?” 萧锦这巴掌可谓打得“啪啪”作响,夏望之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终于忍不住辩解道,“你们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朕怎么会知道!” 萧锦温柔体贴的叹了口气,“臣妾知道,所以臣妾特意来告诉皇上。” 夏望之,卒。 夏望之是真没想到竟然被人挖墙角挖到了自己的钉子,甚至从眼下的情况来看这钉子还跑去继续祸害他的关东军去了。 这让人如何能忍! “其实旁的也就罢了,”萧锦闲闲的又补了一刀,“臣妾就是担心凤翎同刘将军沆瀣一气。” 夏望之这才明白为何萧锦先前说了句容后再议。 眼下看起来,倒还当真是“容后”,一点都不出乎意料。 “朕在刘宗詹身边安排了人,”既然萧锦过来展现了诚意,夏望之自然也不会小气,“凤翎是被人从京城中救出去的,阿锦,你可有怀疑的对象?” 所谓最真的假话,九真一假才算数,萧锦垂下眼,“臣妾本还以为是容家的意思,眼下看起来,竟然是另有旁人?” “朕打算派秦端去关东,”夏望之握住了萧锦的肩,“你今日愿意来将此事告诉朕,朕很高兴。” 萧锦露出了一个假笑,“这是臣妾的义务。” 是义务,可却并不是因为感情。 夏望之在心中微微的叹了口气,握住萧锦肩膀的手下意识用力,不行,现在还不能告诉她。 这个消息着实太过于令人作呕,以至于……他不想让她现在就污了耳朵。 夏望之的神色奇怪,萧锦被他捏的有些生疼,终于忍不住道,“皇上?” 夏望之这才回过神来,“容居林失踪了,你说朕是该救还是不该救?” “那自然是看皇上的意思了,”萧锦现在还摸不清夏望之心中所想,自然不会随便作答。 “昔年朕的母妃还在的时候……”夏望之顿了顿,下意识开始回忆道,“那时候,容家也曾经险些因为良嫔案获罪。” “可他们却通过交出了一个替罪羊来顶替所有的罪过。” 萧锦看着夏望之的眼睛,她已经知道了望帝接下来想要说什么了。 “……先帝时容家曾经出了一个惊采绝艳的人物,可却因为母亲的身份被推出来当了替罪羊。” “朕一直在找那个人的下落,最近却得到了消息,此人在关东。” 萧锦没想到夏望之竟然会将这件事坦诚说出,一时间还当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夏望之看着她的脸,忽然苦笑了一声,“你从小和朕一块长大,朕遭遇的如何你应当也很清楚。” “这应当是朕身上最大的污点了……靠着朕的母妃,得到了现在的这个位置。” “夏衍纵使是心中不平,朕也并不觉得意外……刘家既然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关东,那就让他们去吧。” 萧锦看着夏望之的眼睛,忽然间感觉到了一阵寒意,“皇上的意思是……” “昔日容家可是和太后的刘家勾结,这才将容恨水及其母亲一网打尽。” 夏望之的笑容中没来由多了些别的什么,“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凑在一起,好好分个胜负便是。” “阿锦,你今日来看朕,朕很高兴,朕真的很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这算是剖析心扉咩XDDDD 第151章 怨声载道 鞑靼大汉本来以为抓了个金娃娃,结果抓来好吃好喝供着没两天,本来还指望着和大夏皇帝交换一些军需,可没想到这人没换到,反而从京城传来消息,说是容嫔得罪了天子,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这一下可好,容居林的生活登时从天上掉到了地下,被和那些跟他一并抓来的前关东军幕僚们关在一处,日日干着苦活,简直是苦不堪言。 原本就是因为利益凑合在一起的人,若是先前还眼巴巴指望着夏望之能看在容嫔的份上,把容居林给换出去,现在希望破灭,一个个登时怨声载道。 他们也知道鞑靼在狮子大开口,可心中总还是抱着奢望,不是听容居林吹嘘皇上最是宠爱他女儿的?又是目前月份最大的那个,指不定生下来就是皇长子呢! 先前还有人帮容居林抢着干活,后来一群大老爷们,又见着没什么希望,容居林又是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活干不了多少,娇气倒是娇的不得了,到了后来,没抢他食物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 而当容嫔产下死胎的消息传来,众人原本就已经不剩多少的耐性登时烟消云散,要知道,如果不是受了容居林的蛊惑,他们现在可还在赤峰城里享着福!哪还会过着现在这种猪狗不如的日子! 他们也不去想想,如果不是自己贪心不足蛇吞象,对眼下的境况不满意,企图跟着容居林进京去谋一番事业,何至于落到这种下场 人但凡是遇到逆境,总会习惯性的给自己找推脱余地,眼下正好有个送上门来的,新仇旧恨迁怒起来,简直恨不得将容居林往泥里踩! 容恨水对此事自然不是不知情,对此,他简直是相当快活的冷眼旁观。 当然,容居林越是过的落魄,他就越高兴。 鞑靼还指望着拿这群肥羊换粮草,自然不会把他们打死了,可现在明显他们换不来什么东西吃的还不少,又不甘心先前投入进去的打水漂,一怒之下统统把他们打发去做奴隶的活。 只可怜这帮子原先好歹在关东军中都是些小头目的,眼下非但每日里干的都是最脏最累的活,更是连饭都吃不饱。 先前他们还巴望着说不定夏望之看在容嫔的份上,虽然不至于花那么多,可总还是会来把人赎回去的,可现在连容嫔自身都难保,被关在冷宫里不说,听说还疯了。 这一下,就更没人搭理容居林了。 容居林的日子简直是越过越差,先前还能偶尔见着点肉末子,到后来别提什么肉末了,就连干净的饭都见不着。 “开饭了开饭了!” 一群人干了一天才得了一顿饭,都饿得两眼发黑,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饭菜馊了抑或是馒头太干硬,登时像一窝饿狼一般围了上去! 容居林好不容易挤到人群中,刚想伸手去拿个碗,登时被人恶意的一挤一撞,非但饭菜没拿到,还被人趁机狠狠的踢了个跟头。 “老不死的,又不会干活还想多吃?” “吃不死你!” …… 带着嘲笑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容居林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满是青紫的老脸上又破了个口,伤口上还沾着黑色的土和断裂的草根,整个人发馊发臭,看起来简直狼狈到了极致。 一旁的鞑靼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巴不得这些大夏人为了抢吃的打起来,甚至还在一旁打嘘哨下注。 “打啊!打死他!” “谁打他一顿,我就给他半个馒头!” 这一下登时捅了马蜂窝,那帮人原本就对容居林心中满是怨愤,此时得了令只想着不把人打死便是,都是饿疯了的,能有个馒头吃,让他们把亲娘老子卖了都肯干! 容居林吓的面如土色,连滚带爬就朝着外头拼命的跑,“别、别打我!” “我女儿……” 他不提容嫔还好,一提登时激起了那拨人的仇恨之心,要不是相信你女儿,我们何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容恨水远远的走过,听得那头传来惨叫和唿哨,皱了皱眉道,“什么声音?” 因着大汗宠信,容恨水在鞑靼军中地位也颇不低,跟着他的鞑靼侍卫瞧了瞧方向,再侧耳听了听,低头道,“先生,是那群战俘。” “噢?”容恨水的神情微妙的动了动,“那群战俘怎么了?” “这会应该是在吃饭,估计是……” 那侍卫不太确定,紧张的吞了口口水道,“火头军那帮子人又开始怂恿着打架了。” 这位大汗宠信的先生是大夏人,眼下火头们玩弄的是大夏的战俘,他可不知道这句话一说会有什么后果。 何况,何况还是这个简直冰冷的跟仙人一样的先生。 容恨水停住了脚步,侍卫们也不敢走,统统跟在后头。 容恨水听了半天,忽地笑了笑,“走,去看看。” 侍卫们简直是莫名其妙,看?看什么? 不过容恨水的话可不是他们能够违逆的,加上也不算什么大事,也就一个个都像条尾巴似的跟着朝着战俘的地方去了。 此时容居林正死死抱着头,努力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尽可能的减少被打的范围。 战俘们好不容易找到了发泄的地方,一个个简直是玩命的在踢打,也幸而好歹还算有点理智,知道避开要害,这才没把容居林当场就打死。 容居林被打着打着,先前还能哼哼几声,到后来根本都不能大动了。伙夫们瞧着乐子已经取得差不多,也怕这些个奴隶万一死了出了人命不好交代,旁的也就罢了,这说不定还能换点东西呢,招来上面的责罚可就划不来了。 “行了行了,”一个伙夫出声像驱赶畜生一般驱赶道,“看你们打的卖力,就赏你们一个馒头吧哈哈哈哈……” “啧,接着,不准用手,只准用嘴!” 瞧着一个个大夏战俘争先恐后的像狗一样用嘴去接馒头,伙夫们登时笑得更开心了。 大夏人嘛,果然都是一群没有骨头的狗。 其中一个还瞧着容居林在地上被打得蜷成一团的样子,还哈哈大笑的取了个馒头去砸他,“老不死的,你今天表现的很好,快接着!” 容居林被方才那一番踢打打得昏昏沉沉的,嘴里全是满满的血腥味,隐约还能感觉到舌间有些硬物。 应该是牙齿被打掉了……满口的咸腥味让他越发的晕眩起来,连眼睛都被鲜血糊的有些睁不开。 谁,是谁在叫他? 那个带着恶意的馒头重重砸来,他原本刚刚睁开了一条缝的眼睛被那硬的好似石头的馒头重重一砸,登时眼前又是一阵发黑,金花乱冒,可他却不得不强忍着晕眩马上爬起来! 再不起来这顿打就白挨了,那馒头肯定会被人抢走! 果不其然,那馒头刚滚出去,就有一群人疯了一般的去抢,连上面还沾着鲜血也不介意。 容居林连滚带爬的去追那个馒头,也没发现身后的声音突然间小了不少,眼里只看见那个馒头。不料那馒头滚着滚着滚到了一个人脚底下,正被那双黑色的皂靴踩住。 容居林下意识抬头往上看,这一看,脸色登时惨白,连嘴唇都下意识啰嗦了起来。 “你……你啊啊啊啊啊!” “大、大人。” 容恨水过来的时候,刚好见到这幅场景,那些伙夫都被吓得颤抖了起来,不知道这一位向来在大汗面前受宠的智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群战俘是大夏人,那位智囊大人也是大夏人……他们这番作为不会得罪了这位大人吧。 容恨水根本就没往伙夫那看,他只是似笑非笑看了容居林一眼,“多年不见,近来可好?” “我的……弟弟。” 没想到容居林竟然这么多年后依然能够在带着面纱的情况下第一眼认出他,这个认知让容恨水异常的愉悦。 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还记得当年的旧事,如此甚好。 否则怕就是没什么乐子了。 如果说先前容居林还只是恐惧的话,那么当容恨水这句话一出,他简直是惊恐到了极致! 连那个馒头也顾不上了,他边往后倒爬着边发抖,“你……你怎么还活着?” “我为什么不能活着”容恨水的表情越发愉悦了,“难道你以为,这世上所有事当真能够如你所愿?” 他的声音不大,周围的人也听不清容居林从口里含糊吐出的话,也正是因为如此,看到容居林如此恐惧对面的人的时候那帮战俘也没有太过于意外。 这老不死的多半是被吓怕了,先前被打成那副德行,现在就算是再屁滚尿流一些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战俘和鞑靼们语言不通,只能看出来容恨水在鞑靼中地位并不低,接下来,在他们几乎是幸灾乐祸的眼神中,容恨水似笑非笑下了道指令。 “来人,把他带到我帐篷里去。” “大人?”这毕竟是战俘,侍卫们有些不敢随意应承下来。 “带走。” 容恨水一句话,就这么决定了容居林的去向。 就像当年不过是因为他一句话,便决定了他们母子的生死一般。 从来一饮一喙,莫非前缘。 容居林被带走的惨叫虽然惊动了那一群同为战俘的关东军,可现下他可不是之前炙手可热的未来国丈,自然不会有人为他出头。 容居林满是恐惧的想要提示他们,让他们送出消息,可却被容恨水身后的鞑靼侍卫给捂住了嘴,像拖死猪一般拖着走了。 第152章 凤栖梧桐 这厢容恨水如何折腾容居林暂且不论,反倒是身在元沐宫的萧锦有些发了愁。 无他,容居林的惨败其实理论上是直接影响到了萧锦的布局的。因为原本关东军中可谓是分为三股势力——萧锦所属的钱熙雨,钱孟起兄弟以及容居林。 可是现在容居林被钱孟起找了个机会一股脑铲除了,比起抢资源,钱熙雨可没钱孟起兄弟那般便利。 也正是因为如此,倒是让钱孟起捡了个大便宜。 而在这当口,反倒是太后所属的刘家派去的刘宗詹,为这当中带来了变数。 身为刘家近乎是天之骄子一般的人物,刘宗詹从小就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可说起来也奇怪,刘家绣花枕头不少,偏偏这刘宗詹是个元宵,白面皮子黑芯子,偏偏还极有主意,真是不知道捡了谁。 这样的人物,放在哪都是棘手对象,刘家一直捧在手心里,什么资源都由着他,这次之所以让他去,恐怕也是他主动请缨占了绝大因素。 不然怕是刘家压根还舍不得让这么个眼珠子跑到关东去,更别说还放下京畿这一档子简直是多少人眼红的好位置。 萧锦虽然现在对夏望之略略放下了心防,但上辈子的经历却让她坚决认定,但凡是力量还是要握在自己手中比较妥当。 也正是因为如此,刘宗詹到了关东军之后,非但是得到了原本刘家的暗桩支持,更是隐隐得到了源自于钱熙雨的助力。而这助力落在太后眼中,则就成了钱熙雨身为钱家现下的独苗,不愿意再有个新生儿来分原本应当属于自己的权力,自然就更卸下了心防。 毕竟望帝爱将之妻所怀之子竟然是当朝王爷的,如此背伦之事,无论是落在谁的耳中,恐怕都会忙不迭要去洗洗耳朵。 天家肮脏,从来如是。 这当口,又怎能少了迫不及待表现自己的宋翎? 萧锦原本还打算把此人再晾上一晾,可不想宋大状元竟然当真完全视文官的矜持于无物,简直是哭着喊着上赶着过来向萧锦表忠心。 萧锦自然不会认为是自己魅力拔群,从而引来了宋翎这只标准金凤凰的效忠,相反,必然是夏衍那边开始有所行动,急于逼着宋翎表态,从而让这只凤凰连非梧桐不栖都做不到,落到了如此只求自保的地步。 她对夏衍如此防范自然是源自于上辈子的记忆,可宋翎眼下这见风使舵的模样……又是从何处得到了夏衍多半不能成功的消息? “臣见过皇后娘娘。” 自从上次装扮小太监夹得蛋疼之后,宋翎回去苦心造诣?了一番太监究竟是如何举止言行,到了这次来见萧锦的时候,已经颇为像模像样了。 看着如此努力的宋翎,萧大皇后心情复杂。 宋大人,你如此苦心装太监,你家娘亲知道么? 宋翎自然是不知道萧锦如何在心中暗暗腹诽的,最近关东那边的事态连变也离不开皇后娘娘的父亲所作所为。 在如此悬殊的力量对比之下……脸面?那是什么东西? “宋大人,”萧锦轻咳一声,“你如此着急来见本宫,可是有何要事?” 眼下朝中诸人都能看出望帝宝贝萧锦肚子里的孩子,连带着原本有些针尖对麦芒的君臣关系似乎也缓和了不少。 有不少人猜测,望帝这是不是先前接二连三碰了钉子遭了大败,这会反倒是明白过来讨好岳家了? 虽说这皇帝当的似乎挺憋屈,可是和性命比起来,面子又算的了什么? “刘宗詹已经去了关东,娘娘对此有何看法?” 萧锦闻言登时笑了,“本宫有什么看法?太后娘娘的娘家人亲自去关东为皇上打天下,难不成本宫还能说什么?” 这话里头玄机可就大了,宋翎听得却是心头一喜,只要萧锦对于刘家如此难看的吃相愿意表示出反感就好。 他就怕萧锦是个外厉内荏的大肉包子! “娘娘,刘家眼下派人去关东,为的可就是夺取先前容大人的位置!”宋翎倒也没觉得自己眼下有多像传说中那进佞言的奸臣,一本正经道,“容大人先前在关东军中也算薄有根基,这次在赤峰城外遇袭,也是朝中有人着意清理的结果……” “宋大人说的倒是有模有样,”萧锦轻描淡写的将这背后捅的一刀接过,“不过,证据呢?” 宋翎显然有些意外,“娘娘?” 萧锦笑了,“宋大人,你不会以为本宫会因为你一句空口无凭的白话就对朝中诸位大人有所怀疑吧。” “自然不是,”宋翎摇头道,“臣之所以不说,其实反倒是为了娘娘。” 萧锦但笑不语,心中默默抚摸了宋大状元狗头数把。 “娘娘可知,这次容大人之所以在赤峰城外遇袭,实则是因为朝中有人透露了消息?” “不过是老生常谈罢了,”萧锦打了个呵欠,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不是先前在朝上就被皇上否了么,没有证据,不过都是随口说说罢了。” “娘娘,”宋翎却忽然微微叹了口气,“皇上如此说,其实是为了保护您,难道您都不知道?” 这话倒是来的有些蹊跷了,宋翎先前可是因为无法效忠夏望之才被迫转投的萧锦,按理来说不应该向着夏望之说话才对,除非……他笃定此事萧锦和夏望之终究会达成联盟! 不能不说,宋大状元的直觉简直是敏锐非常。 萧锦在暗自感叹夏衍竟然就这么丢了一个大助力的同时,心中并非不存侥幸,这样一个善于看透人心,分析权谋碾轧关系的人,在己方自然好,可在对方,那可就是一个大麻烦了。 要知道,萧锦可是并非没想过要除掉宋翎的。 “此话怎讲?” 宋翎道,“娘娘,朝中给鞑靼传递消息之人乃是萧阁老,难道您当真一点都不知?” 虽然一直都有猜测,可是被宋翎这么近乎□裸的揭穿来,萧锦还是觉得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她下意识扶上自己的肚子,强自克制道,“你竟敢在本宫面前诽谤萧阁老,宋翎,你可知罪!” 宋翎却是似乎看穿了萧锦那副色厉内荏的摸样,轻而又轻的叹了口气,可萧锦却分明从他眼中看出了胜利的光芒。 他能比萧锦提前一步接触到真相,自然也就有了保命的能耐。 不知从何时起,朝上争端的主要矛盾竟然成了新立天子和辅政阁老之间不死不休的深怨。 新帝要掌权,权臣舍不得权势,这样彼此牵制下去,反倒是便宜了夏衍。 “娘娘,这朝上运送粮饷去关东的乃是机密,说到底也无非几个人知晓,这次竟然泄露了出去,还是在原本就已经限定了知情人的基础上。” “难道娘娘就没有想过,恐怕萧阁老……也已经按捺不住了。” “胡说!”萧锦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宋翎登时变色,“娘娘,您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萧锦只觉得腹中微微疼痛,可心中怒意却是到了极致,“宋翎,如此诽谤朝廷重臣,你可知罪!” 宋翎下意识盯着萧锦的肚子,也顾不上失礼不失礼了,只怕这位祖宗一个不小心又出了什么岔子。 要知道,他的计划里,萧锦的肚子可也是重中之重! “娘娘您先坐下来,听臣慢慢说,”宋翎苦笑着盯着萧锦,就差要上去亲自防护了。 萧锦也察觉腹中不妥,只得强迫自己坐下来,“你说。” “这次运粮饷知情人在朝中屈指可数,其中几乎能保证绝大多数都是皇上心腹,可以说,知道具体内情的外人寥寥无几,连范围都是皇上亲自圈定。” “而萧阁老,就是其中最位高权重的一个……这里头是什么意思,难道娘娘还不明白?” “那你又凭什么确定一定是萧阁老而非旁人?”萧锦冷笑一声,“知情人中,想必也有安乐王的人才是。” “自然有,”宋翎正色道,“臣就是。” 萧锦:“……” ……宋翎你这么光明正大说自己是奸细这样真的好么? “但是臣也没有将消息泄露出去,”宋翎无辜道,“反正太后也有别的渠道知道消息,连刘家都知道了,难道还能少了安乐王?” 萧锦反倒被他气笑了,“你倒是光棍,身处最中心的京城难道就不怕安乐王怀疑你?” 宋翎正色道,“臣既然说投靠了皇后娘娘,自然起码的忠心还是要表的。” 萧锦几乎要被此人的厚颜无耻打败了,揉了揉太阳穴道,“你继续说。” 宋翎成功的赢得了雇主的芳心,摇了摇尾巴矜持道,“非但是关东军这次的粮饷,就连上次定西军孟统领出事,也和阁老脱不开干系。” 这和萧锦一直的猜测不谋而合,她其实猜到萧珅在里头必然捣了鬼,可在没人将事实捅到她面前时总是下意识的当鸵鸟。 她知道的内情越多,越对上辈子自己最后的失败产生怀疑。 连父亲尚且都不是记忆中的父亲,那她上辈子的经历,所谓的合谋,见到的人和事,又有多少是真实的? ……又有多少,不过是出自于旁人刻意演给她看的戏码? “……你继续说。”萧锦压下狂跳的心,明知道宋翎说出来的绝对不是她愿意听到的,可却已然像着了魔一般忍不住听下去。 “娘娘,难道您真没发现,阁老的所作所为,都是偏向于安乐王的么?” 见到萧锦骤变的脸色,宋翎叹了口气,边自嘲为何要说出这等招人仇恨的话,一边将话题继续了下去。 “定西军孟统领和秦将军双双落马,真正的得利人乃是安乐王,后来皇上虽然处置了一批人去定西军,可是娘娘估计也能看出来,这当中有多少人是送去给安乐王的党羽。” “萧党在这次的朝政大变中没有受到任何波及,表面上说是因为娘娘的恩泽,可说起来,又何尝不是萧阁老明知道皇上不会在这种时候刺激到娘娘,从而借着娘娘的名头既实现了自己的想法又保全了自己力量?” “反正到了最后,归罪都会归到皇上身上,娘娘……”宋翎笑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继续。” 萧锦的面色越发惨白,宋翎不由得有些不忍心了起来,可这原本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于是也便定了定神,继续说了下去。 “关东军就更是了,容居林先前是借着容嫔的名义侥幸躲过了一劫,后又到关东军大肆拉拢自己的力量,就凭容家的能耐,若是背后无人相助,谁会理他?” “后来好不容易拉拢了一批力量,又在这次的出城当中全部一举歼灭,关东军中自然就空出了相应的位置。” “然后……” 宋翎还没说完,就被萧锦举手打断,“然后,太后派去的刘家人就去了关东,刚好收拢这伙群龙无首的卒子。” 萧锦忽然古怪的笑了起来,“没关系,他不是希望刘家尽快在关东站稳脚跟?” “那我就助他一臂之力。” 宋翎先是一愣,随即狂喜,“臣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第153章 左支右绌 刘宗詹原本就是追着凤翎而去,在萧锦的有意放任和帮助之下,在关东几乎是迅速就站稳了脚跟。 他原本就比容居林有能耐的多,此时在萧锦的帮助之下,更是如虎添翼,非但找准时机将容居林留下的空缺给补了个严实,甚至还隐隐有了做大做强的态势。 钱孟起也没想到太后竟然会如此快就派人前来,他虽然已经抢先一步安排了人,可毕竟仓促,加上还有钱熙雨这个吃里扒外的,一时间竟然有些左支右绌了起来。 萧锦对于此事并非不知情,可眼下若是当真三分其实对她并无任何坏处,因而在夏望之一再前来试探的时候都被她打太极推掉了。 不过她也没说谎话,若是夏望之仔细去查,自然能够查出蛛丝马迹,只是端得看他如何应对罢了。 在这种情况下,鞑靼开始试探攻城了。 赤峰城。 在鞑靼先前从大夏大大捞了一票之后,先前在鞑靼族中对于攻打强大的大夏一事的反对声登时弱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群近乎于狂热的战争狂人的崛起。 大汗也指望着在这等时候趁着兵强马壮气势高涨的时候好好建功立业一番,自然便将攻打赤峰城的事情提上了议程。 早些日子在赤峰城的水源处放死去的牲畜这一招已经大大削减了关东军的战斗力,不少人都出现了腹泻高热的症状。 草原上毕竟不同于别处,干燥清洁的环境极少产生疫病,也正是因为如此,导致军士的抵抗力就变得格外薄弱了起来。 钱孟起不是没派人出来清洁水源,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他们冒死派人出来将牲畜尸体搬走,可等他们一走,鞑靼又会放上新的。 甚至连遭遇战都没有,以前鞑靼还会阻止一下关东军的挣扎,可后来待到人走了再放便是,若是关东军有在此驻扎的意思,那就趁夜靠着铁骑将他们全数屠灭。 这样一来二去,鞑靼城上的守军看着看着就人数日渐稀少,而且人也变得面黄肌瘦起来。 大汗知道,是时候了。 鞑靼对于赤峰城的第一波攻击,终于在这一日的黎明姗姗来迟。 容恨水是聪明人,眼下刘宗詹才刚刚到关东军,就算站稳了脚跟也无法对手下的人如使臂指,毕竟听话是一回事,可会打仗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眼下关东军虽然外头看起来是铁板一块,可里头却已经派系林立,若非萧锦早就知道夏望之的真实打算,说不定还会又被他蒙蔽过去。 毕竟好端端一支原本属于自己的军队,为什么要让它如此四分五裂,甚至眼睁睁送给旁人去吃? 不是夏望之脑子有问题,就是里头另有图谋。 至少在萧锦看来,光光定西军和关东军这两支巨大的绞肉机就已经不知埋葬了多少蠢蠢欲动的势力。 夏望之从一开始压根不占任何优势,甚至在朝上都说不起话抬不起头,只能被萧珅压着走的无能天子,到现在竟然隐隐还占了上风,这里头有多少是因为反对派的势力为了企图谋利将自己的力量尽数压了进去导致被顺水推舟屠灭的? 就是连萧珅,从一开始的说一不二到现在竟然也要转入地下,就算敢和夏望之对着干却也似乎没那么嚣张,至少……至少不会打着萧锦的名头。 这样的天子,谁还敢说他一句无能? 在萧锦看来,夏望之倒还当真是把攘外必先安内给发挥到了极致。 眼下定西军看起来是送给夏衍了,但谁又知道此人在里头埋下了多少后手?至少萧大皇后认为,就凭着眼下大夏的国力,对付鞑靼和匈奴应当全然不成问题。 可夏望之究竟要扮猪吃老虎到哪一步,才能够最后亮出他的獠牙? 元沐宫。 随着天气的逐渐变热,萧锦现在越来越感受到肚子里那个小坏蛋带来的压力,在牵机的保驾护航之下,日日茁壮成长,就连踢她肚子的力气也越来越大了。 “哎哟!”正用着早膳的萧锦突然一声痛呼。 “娘娘,小主子又踢您了么?”青浣在一旁看着好笑,先前她还总还会一惊一乍的,后来被那冷面的牵机太医过来瞧了瞧,说是踢的力气越大,孩子越健康。 这一下,萧锦就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了。 “这小坏蛋……”那一下踢得着实有些重,萧锦只觉得胃都要被他踢出来,皱着眉头抱怨道。 “听牵机太医说,现在能听见小主子的心跳了呢,”青浣满脸憧憬,“娘娘,那是什么感觉?” “倒是觉得有些奇怪……”萧锦沉吟了片刻,不知道怎么形容肚子里突然多了一个小小的,弱弱的,却和自己血肉相连的小东西的感觉。 好像就凭着那一下下的心跳,就让人觉得,这世上还有一个小小的生命,全身心的依赖着她。 而这,足以让她变得无比坚强。 萧锦先前还有些奇怪,不知道为娘则强这句话是为何,可现在当有了这个孩子之后,她忽然明白了。 肚子里的这个小生命,足以让她用尽全部的力气去为他搏一个未来。 而这个未来,得由她先打下足够的根基。 “怎么个奇怪法?”青浣孜孜不倦的追问。 萧锦笑骂道,“改明儿把你嫁出去,你赶紧怀上一个就知道是怎么个奇怪法了!” 这话一出,主仆俩忽然都安静了一下。 她们都想起了芝华……那个先前为萧珅所用,后来却又被萧锦安排到宋翎身边去的宫女。 “娘娘……”青浣有些迟疑的开了口,“芝华她?” “还在宋翎那,”萧锦眯起眼,“怎么,想为她求情?” “不是,”青浣忙不迭摇头,“奴婢只是想,如果芝华的存在当真为娘娘带来了危机的话,那还不如早些除了更合适。” 萧锦定定看了青浣片刻,从她眼中看到的是满满的真心。 她心头忽的一松,她一直担心青浣会闯不破这个关口,毕竟上辈子芝华是死于“意外”,幸亏青浣还能像上辈子一般,一直站在她身边。 “除掉倒还不至于,”萧锦轻轻的笑了一声,“她现在还有用,本宫还有消息要靠她放出去。” 青浣闻言不再多言,只是叹了口气。 在这等情况下,萧锦再次接到了来自于太后要她去请安的懿旨,没来由就显得内里透出了一股子的诡异。 先前容晴流产一事,可是让她和太后已经彻底撕破了面皮,那么眼下的懿旨自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娘娘,怎么办?”青浣有些紧张,她虽然后来总算明白了太后对她家娘娘不安好心,可太后的积威犹在,自然还是紧张的。 “奴婢去请皇上?” 闻得青浣这句话,萧锦先是一愣,随即忽然笑了,“没错,你现在就去请皇上,说太后让本宫觐见。” 青浣生怕误事,也怕旁人被太后中途派人拦了下来,咬了咬牙,自己亲自去找望帝去了。 萧锦在元沐宫中自然是缓缓梳妆,到了临头,她吩咐了一个小宫女。 “去把容贵人给请来,说本宫邀她一并去元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她知道容晴心中有鬼,上次的遭遇之后简直怕死了太后,可她却偏偏还要拉着容晴去太后面前多转悠几圈。 也好教那老虔婆知道,这世上,不是什么事都能如她所愿的! 元宁宫。 容晴接到萧锦的旨意之后自然不敢违拗,就算千不甘万不愿也只能乖乖的在元宁宫门口候着。 萧锦到的时候见着的就是容贵人抖得跟拔了毛的鹌鹑似的一般弱不禁风的身躯,心中虽然是冷笑连连,可面上却还是温婉和善。 “容贵人也来了,那就一并进去吧。” 容晴忍气吞声的给萧锦行了个礼,她肚子大,此时行动也不太方便。 在旁人的眼中,自然就成了萧大皇后仗势欺人,吓得可怜的容贵人简直连路都不敢走,这落在太后眼里,自然便多了几分喜悦。 萧家这小蹄子越是张扬,到时候整治起来可就越是舒坦! 太后既然希望看见萧锦张扬跋扈,萧锦自然也就乐于做给她看。 现在很显然太后的目标就是集中在萧锦身上……至于作为萧锦道具的容晴能顺便整治也就罢了,不能顺便的话,拿来打压打压她倒也不错。 “母后瞧着近来气色不错,”萧锦笑眯眯朝着太后走了过去,完全是一副婆媳和煦的景象,根本看不出来先前才和太后针尖对麦芒的闹过一场。 “托你的福,”太后笑的也是慈爱无比,“哀家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先前容嫔那是个没福气的。” 她说着还有意无意的看了萧锦一眼,“哀家听着是得罪了皇上被打入冷宫,然后才滑的胎?” 果然,萧锦心中了然,太后这是来找回场子了。 从来宫中最有忌讳,孕妇之前是不宜提及这些腌臜之事的,说是会冲了福气,太后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眼下这么冠冕堂皇的说出来,其用意简直昭然若揭。 “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萧锦无辜道,“听太医说,似乎已经死了许久,再不生下来就关系到母体的性命了。” “所以这么说起来,倒还是容嫔是个有福气的,至少保了条性命。” 果不其然,太后被这句话一打脸,笑容登时就有些尴尬了。 容嫔先前可不就是拿着这孩子当令箭,从而换得了太后的支持,可没想到这孩子居然是个死的,彻彻底底被这小娼妇给耍弄了一道。 在太后看来,最好就是母子一尸两命,这样才方便她行事,可谁料萧锦竟然和夏望之勾结上,双双封锁了冷宫! 要不然,容家那小娼妇早就被她弄死了! 太后假模假样叹了口气,“从来生孩子就是个鬼门关。” 这话一出,在旁边的容晴登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太后这话里头,意思可就太多了。这里头最没背景的就是她,安知不会成为陪葬品? “正是如此,”萧锦笑道,“所以还是要多多‘保重’才是。” 婆媳俩假模假样,各自心怀鬼胎的笑了笑。 这厢萧锦进门还没多久,那边夏望之就急匆匆的到了。 萧锦心中暗道庆幸暂且两说,可太后就忍不住咬牙切齿了……这个萧锦,还当真和她那短命的娘一样,就是个只会招惹男人的小骚蹄子! 第154章 绘声绘色 “母后今儿个倒是有闲心,”夏望之很显然是从朝上急匆匆赶来的,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 太后被人搅了局,脸色自然算不上太好,“皇上今天倒是来的早。” 夏望之也不在意,涎着脸皮笑道,“朕不是追着皇后来了,母后将皇后叫了来,朕可是想朕的亲亲骨肉了,还不就跟过来了?” 话里话外,对萧锦的维护之意简直昭然若揭。 可帝后鹣鲽,又不是宠妾灭妻,哪怕是拿到朝上去说都站不住脚。 从来都是只说皇上太过于宠爱美人从而导致女色误国的,可眼下皇上宠爱的可是皇后,难不成还能有什么别的说道? 再说了,朝上可还有萧阁老呢。 “皇上这看也看了,哀家这会还想跟皇后说几句悄悄话,怎么,难不成皇上还想旁听?” 若是先前的夏望之,听得女人说话,说不得就拍拍屁股走人了,毕竟千栩宫多了个宫人,哪个宫室又要添置什么之类的杂事,但凡是个大男人都会嫌烦。 可偏偏夏望之继续发挥了不要脸不要皮的传统,大咧咧朝着堂上一坐,“朕就在这听着,母后你们慢慢说便是。” 太后:“……” 夏望之毕竟是皇上,就算是赶谁也不可能把他给赶出去,这样一来,太后反倒是还真没什么继续说的理由。 随意说了几件不大不小的杂事之后,也过了半个时辰,望帝哪怕听得打瞌睡,也依旧在萧锦身边坐的不动如山,就是有宫人来请他到后头休息都被挥手赶开。 太后见这等消息全然赶不走夏望之,知道今日里想拿捏萧锦多半是没什么办法了,只得作罢。 “哀家瞧着皇后也累了,还是赶紧回宫去休息吧。” 萧锦登时如蒙大赦,瞧着一旁的容晴也是差不多的模样,这两人到太后宫中都是水米不敢沾牙的,平日里在自己宫中还好,可孕妇本来又容易饿,这么会功夫,肚子里早已经是一通“咕咕”乱叫,旗鼓鲜明的唱起了空城计。 可这话一出,原本睡眼朦胧的夏望之却突然精神了,萧锦瞧着势头不对,可此时阻止也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瞧着夏望之说出了一句令在场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话。 “母后,朕今儿个听着说鞑靼大举攻城,将钱爱卿的新婚夫人给掳走了。” 萧锦一眼便瞥见在她身边的容晴神色微微变了变,随即很快低下了头,难不成,这事容晴还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是怎么回事?”太后显然不清楚状况,一副吓了一跳的模样,“不是听说有人护送她一路过去,难不成在路上遭遇了鞑靼人?” “人是早就到了,”夏望之道,“也在赤峰城里,可这回说是外头鞑靼在大举攻城,内里头有内应竟然悄悄的从将军府把凤翎给偷走了!”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身为关东军的将军,竟然被人摸进了后方不说,还把怀着孕刚到赤峰城的夫人给掳走,这若是一传出去,简直是天大的丑闻! “这怎么可能?”就算是萧锦也觉得难以置信。 就算凤翎肚子里怀着的是夏衍的种,可却也没有拱手出去让鞑靼给抓走的道理! 闻得是真的,太后的脸色倒是有些变了,“难不成赤峰城被攻破了?人怎么会突然被抓走?” “将军府里头混进了鞑靼的内应,据说还是多年的老人,这次竟然也反水了。” 萧锦对这消息自然是听一半,说到将军府的内应,难不成还有比钱熙雨更内应的内应? 反正她也能从钱熙雨处得到真相,此时自然是和着夏望之的话一并来引出太后的想法。 这两人倒是难得的心意相通了一次。 “这倒也奇怪了,”萧锦故意道,“鞑靼抓钱将军的夫人做什么?而且她还没到赤峰城多久……这消息怎么就传出去了?” 夏望之自然会意,“或许是打算拿来威胁钱将军?之前倒也没见过鞑靼用出这么下三滥的招数……” 太后果然被套了进来,“不是说那都是些塞外蛮荒,怎么会想到抓人?” 夏望之瞧着太后的神情,忽然笑了笑,“没想到母后竟然还挺关心她?” 太后若无其事道,“毕竟是大夏将军的夫人,这要是被鞑靼掳走了,传出去得是多大的丑闻。” “更别说还是在关东军的护卫当中,以后还指不定被人传闻是关东军多不堪一击呢。” 太后的话说的合情合理,就算是萧锦也挑不出其中的什么错处。 可总不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放过她,萧锦知道她已经生了警惕,索性另辟蹊径,故意惋惜道,“钱夫人肚子里的孩儿似乎月份也不小了,生下来就是这两个月的事情了,这要是万一被抓出去出了什么差池可如何是好?” 如果太后知道凤翎肚子里是夏衍的独苗,要是能抢到这个头筹,自然会关心无比,有了这个筹码,不愁她不上当。 “钱将军可着急上火,”夏望之道,“已经亲自请战说要去把夫人救回来了,朕瞧着现在时机还不对,若是贸然出击怕是中了鞑靼的诡计,已经让他暂且在城中听命等待时机,若是贸然行动,必然重重责罚!” 太后终于变了颜色,“皇帝,你这如此行事按着哀家看来倒是有些不合情理。” 夏望之和萧锦对视一眼,前者挑了挑眉道,“母后,为了一个女子轻而易举就中了圈套,岂不是视我大夏子民的性命于不顾?” “就是日后青史上写起来,若是说朕居然为了一个将军的夫人竟然就这么不等待合适的战机贸然命令军队出击,若是胜了还好,败了以后身后又会如何被人评说?” 夏望之这话说的倒是实诚,可这就是因为太过实诚反倒让太后有些尴尬了。 不说吧,万一自家儿子的孩子就这么出了事那岂不是后悔一辈子?想到这里,她就更加隐晦的瞪了一眼萧锦。 要不是这么个小骚蹄子,何至于夏衍到现在都还不肯成亲? 若是以后夏衍登基,第一件事情一定是要除掉萧锦! 要不然的话,以夏衍对萧锦的痴迷程度,说不定当真会做出所谓的弟接兄妻此等*之事! 萧锦这边当然不知道太后已经悄悄给她判了死刑,她还在和夏望之一唱一和让太后表态。 “母后,媳妇瞧着钱夫人也怪可怜的,”萧锦估计叹了口气,她也不朝着夏望之说,以防日后被揪出来说后宫乱议朝政。 “都挺着那么大肚子,千里迢迢去寻找夫婿,竟然遭遇了这等天灾*,想起来当真是……” 太后倒是头一次和萧锦表示了一致,“哀家看着也很是,这钱将军都而立之年了才又得了个孩子,先前又是个姑娘,若是当真夫人因为这等事情出了意外,说天家如此不近人情,传出去恐怕会对皇上的名声不利。” 现在又知道名声不利了?萧锦在心中冷笑,先前夏望之说的可是真话,再怎么,军国大事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女子而发生改变。 倒不是说所谓的偏见,而是凡事有轻重缓急,这要是换成了是夏望之的儿子,估计也一样。 可太后却企图用这种苦情来打动夏望之,这是当真当他还是像之前一般唯唯诺诺,唯她之命是从? “母后说的倒也有道理,”夏望之故意沉吟了片刻,在太后几乎是期待的看过来的时候才叹了口气,“朕也不是不知道钱爱卿这孩子如何难得……” “但是,这朝上众位爱卿却也不是那么好说服的。” 太后也知道夏望之说的是真话,可她更清楚这朝上唱反调的多半都是萧党,这当口,当真要说了算数的还得要萧锦点头。 按照萧锦的想法,太后多半要来试探试探她的意思,可眼下见着夏望之这一番说法,竟然瞧着像是得了什么承诺一般心中暗喜,居然就这么点了点头打算放了过去。 这一下倒是让萧锦心中越发寒了半截……这老虔婆难道就这么笃定能够得到父亲的支持,甚至连来问问她这种表面功夫都已经不屑于去做了? “皇上的意思是,还是愿意去救钱夫人的?”太后抬眼道,语气中竟然有了些咄咄逼人的意思。 夏望之倒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倒也不是抽不出人来救,再说了,主帅的夫人竟然被人掳走,这传出去无论如何可都不太好听。” “哀家也觉得很是,”太后立即表示了赞同,“宗詹不是就在关东,不如就让他带人去救吧。” 这下,太后企图一箭双雕的野心登时暴露了出来。 天子不是说能抽出人来救?那太后就把将领都给安排好,这人一旦给了刘宗詹,到口的肉可就吐不出来了。 再说了,看来凤翎肚子里这孩子对太后是当真重要,竟然吃相如此不要脸,连面子都不要了,只为了一力保证凤翎的安全。 夏望之似乎有些意外,“母后的意思是让刘宗詹带兵?” “皇上认为有什么不妥?”太后道,“宗詹先前在京畿也是带兵的,去救个人还不手到擒来?” 她一副妇人之见的样子,夏望之也不好多说什么。 “母后,关东和京师还是不一样的……”夏望之苦笑了一声,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不过若是母后执意要让他去的话,那就按照母后的意思办吧。” 第155章 温柔贤惠 太后虽然没能揉捏到萧锦,但是能从夏望之那替娘家侄儿要到军权倒也不算亏,这样一来,也就皆大欢喜的放了萧锦去了。 临到要走了,夏望之这才瞥见一旁充当背景的容晴,多日未见,此时见着她挺了个大肚子站在一边,再瞧着一旁似笑非笑的萧锦,忽然没来由就多了几分心虚。 萧锦倒也没那么无聊,打算刻意去揉捏揉捏他,反倒是夏望之有些缩头缩脑的,像小媳妇一般跟在后头,萧锦的目光刚从容晴身上转过来的时候,夏望之登时“嗖”的一下跳起来,简直恨不得把自己藏在萧锦背后的影子里。 容晴:“……” 嫔妾还什么都没做呢皇上! 萧锦倒是看着又好气又又好笑,“皇上?” 萧锦的声音略微扬了扬,夏望之登时浑身一哆嗦,“阿锦?” 接着便听到萧皇后那全后宫都听惯了的,温柔贤惠的声音不紧不慢响了起来,“皇上,臣妾瞧着容贵人似乎有些憔悴,不若皇上亲自送她回宫可好?” 此话一出,容晴和夏望之同时抖了抖,前者是吓的,后者是心虚的。 萧皇后这话若是放到朝上去,指不定还能得一个温柔贤惠的评价,着实是将六宫之主的模范样本发挥到了极致。 容晴眼下只巴不得离这两个麻烦制造机越远越好,忙不迭福身推辞道,“嫔妾不要紧的,皇上还是多陪陪皇后娘娘要紧。” “嫔妾闻得娘娘害喜的厉害,这等时候怕是还需要皇上多多陪伴才是。” 这话简直说到了夏望之的心坎里,他刚想忙不迭点头应过,可瞧着萧锦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默默将未出口的应承之词给吞回了肚子里。 从来这后宫都是为了邀宠恨不得将对方给踩下深渊,可夏望之这后宫倒好,先前有个容嫣的时候还有人要死要活,这会却都巴不得把天子朝外头推。 被嫌弃了的望帝默默流下了一把辛酸泪。 太后在一旁瞧着,倒还不忘添上一把火,“哀家也瞧着容贵人的肚子走得有些辛苦,听闻经常和孩子的父亲在一起多走走对孩子的安抚有好处,皇上恐怕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着容贵人了吧?” 这是用方才夏望之用过的借口回过头来堵他! 夏望之:果然就不该相信太后会做什么好事! 最后望帝还是不情不愿的顺着皇后的意思去将容晴送回宫去,太后在一旁补刀之余,倒是对萧锦对夏望之的控制力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望帝可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可眼下竟然肯为萧锦的一句话放□段去送容晴回去……虽然这里头和容晴肚子里那孩子宝贵脱不开干系。 可是这绝对不会是源自于萧珅的影响,身为皇后的萧锦越是拉拢望帝,这两股势力越是拧到一起,对她和安乐王就越是不利。 ……倒是小看那个小蹄子了,没想到她竟然在后宫中还能这么不安分,据说也打算从这场大战中分一杯羹? 没关系,没了萧珅的支持,最多又是一个良嫔罢了。 她昔年能将良嫔搬倒弄死,现在也就能用同样的手段对付萧锦! 太后这一番心路历程萧锦自然不可能知晓,她现在肚子大了,站久了也的确有些乏,若是按照平日里的懒散性子,必然是找了凤辇来一路送回去,可牵机交代了孕妇要多多走动,以后生产时才有力气。 萧锦本来以为打发了青浣去请夏望之就能逃过一劫,可却没想到刚出元宁宫就见着心腹大宫女守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等着陪她步行回宫。 青浣:“娘娘,今儿个天子真好,咱们走回去吧。” 萧锦:……你把凤辇都打发回去了本宫不走回去难道滚回去?! 不管萧锦如何咬牙切齿,到了最后也还是一步三摇的回了宫。 刚进门,萧大皇后登时忙不迭命青浣去准备了香汤,才在池子里泡了一会又被忠心耿耿的侍女给请了出来。 “娘娘,太医说了,您不能泡太久。” 萧锦简直是哭笑不得,伸手指戳了戳肚子里那个不省心的,“你娘为了你可是牺牲大了,小坏蛋,你什么时候快点出来?” 就在这时,肚子里忽然轻轻一动,萧锦戳了一半的手指登时降在空中,旁边那侍女见她神色不对,连忙惊慌的上来问,“娘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萧锦愣了半天,神色颇为诡异,“肚子里……动了。” 侍女也愣了,随即便狂喜起来,“娘娘,那是胎动!” 萧锦不愧是一孕蠢三年,这会才反应过来,先是愣愣的,随即狂喜,可当她再企图去感受胎动时,那小祖宗又开始没了半点动静。 萧锦:……你这是在调戏本宫不成? 肚子里的小坏蛋:呵呵。 以前的胎动总不大明显,硬要算起来的话,这应当才是头一次狠狠踹了萧锦一脚的胎动(什么比喻……),萧锦自然不敢怠慢,还是找了青浣去请了牵机过来,可她没想到的是,向来阴魂不散的望帝竟然也跟着牵机一块来了。 皇上其实你一直住在太医院吧? 一见着夏望之,原本还忐忑不安的萧大皇后忽然镇静了,无他,因为夏望之比她还像只无头苍蝇一般转来转去,又想伸手摸摸萧锦的肚子又不敢摸,看起来简直蠢到了极致。 原来还有人比本宫更蠢……这段时间一再怀疑自己智商的萧大皇后忽然找到了安慰。 这其实也不能怪他,容晴那边时时刻刻都跟防贼一样,什么消息都恨不得埋在地里还要狠狠跺上几脚,生怕引来旁人注意。喜欢咋咋呼呼的容嫣那边又早早是个死胎,想胎动也没处去仿造,这样一来,还当真是萧锦这里第一个传出切实胎动的消息。 夏望之转来转去着实碍事,后来还是牵机嫌弃他妨碍诊脉,这才将他跟着闲人一并赶了出去。 被嫌弃的夏望之:“……” 牵机这厢诊脉诊的认真,萧锦自然也就没了心思关心被逐出门外的大型犬种,“孩子怎么样?” 见她终于开始对孩子表现出关心,牵机倒是难得的神色温和了些,“孩子很健康。” 萧锦开始日常性的卖蠢,“……他狠狠的踹了我一脚。” 牵机淡定道,“踹的越重孩子越健康。” 萧锦:“……肚子疼怎么办?” “忍着。” 萧锦还没说话,被赶到门外去的夏望之倒是开口了,“就没有什么别的法子?这要是把内脏给踹坏了可如何是好?” 萧锦、牵机:“……” 待到天家这对夫妻都卖蠢完毕,牵机简直是忙不迭的就拎起药箱走了,他着实是担心再跟这两个人混在一起,连着他的智商怕都要堪忧了。 夏望之心满意足的在萧锦肚子上摸来摸去,后来被摸的不耐烦的萧大皇后也一并赶走,也幸而萧锦耐心不佳,这厢夏望之才恋恋不舍的刚走,那厢宋翎就已经悄悄遣人递进来了要求面见的请求。 这种微妙的通奸感是怎么回事…… 萧锦压下心中的诡异猜测,知道宋翎向来知道分寸,若非是事态很紧急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请求面见。 更别说萧锦几乎是刚一胎动,那厢夏望之立马迫不及待的公布给了全天下的人知道。 若非萧大皇后脸皮够厚,简直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元沐宫里……她一点都不想被所有人知道怀孕的进程啊救命! 待到宋翎进得宫来,对萧锦的第一句话便是:“恭喜娘娘胎儿稳固。” 萧锦下意识简直要捂住自己的脸,心中已经将嘴不把门的夏望之鞭笞了一万次……哪有那么嘴快的! 难不成他是一边撒丫子朝着元沐宫飞奔一边命令王公公去放出消息不成! 宋翎见萧锦面色有异,倒是当先笑了,“皇上为了娘娘,着实是用心良苦。” 萧锦依旧有些尴尬,“这有什么好四处宣扬的?” “越多人知道娘娘腹中胎儿康健,就越会将目光投向娘娘,无形中对娘娘是一种保护。” “大户人家尚且多是非,何况是这宫中,娘娘的胎儿强健的话,就算是旁人想要做什么阴私手脚也要好好先行参详。” ……虽然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还是完全不愿意接受。 萧锦也没打算和宋翎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下去,“本宫瞧着你说定西军那边有新动向,是怎么回事?” 关东和定西两头作战带来的影响就是,总会在一段时间之内将目光集中在当中的某一方,这段时间大家都被先是运粮队被劫,天使被杀,容居林被掳走,容嫣滑胎,太后安插人去关东等一系列事件给引开了注意力,眼下定西又处在了战事最常见的僵持阶段,说安宁吧,时不时有几场小仗,说开战了吧,又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这样来回被折腾起来,哪怕是朝中的诸位大人,此时也觉得疲倦了。 作者有话要说:卖蠢的日常…… 第156章 添柴加火 定西军中的动向其实说起来并不算太过于明目张胆,毕竟夏衍先前吃了那么大的亏,后来就算是宋翎找人给他送了过去,终究也还是吃一堑长一智,也不敢再像先前那般行事张扬。 谁让先前夏衍本以为可以借此机会在定西军中彻底站稳脚跟,却没想到归根到底竟然还是被夏望之给坑了一道。 这样一来的话,就算是他再想从新来的人中挑选能用的,也要好好盘桓盘桓这是不是旁人派来的钉子才行。 萧锦自然是知道宋翎在里头发挥了多大用处的,见宋翎一副此事与本人断然无由的模样,萧大皇后倒是忍不住有些发笑。 她知道宋翎是打算从这里头一点点把自己摘出来的,可现在他究竟是如何能边摘出来边还能不着痕迹的卖队友……这一点,她倒是相当赞赏。 “娘娘,”宋翎轻咳一声,“您可还记得先前被贬谪去定西军的那一帮子人么?” “那是自然。” 为了看热闹不嫌事大,望帝是没把萧家的人往里头送,可耐不住萧大皇后不甘寂寞,不安插几个人过去瞧瞧情况不安心。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准确的判断出究竟宋翎所说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被派去的那些人过了这些时候,安乐王也已经从里头挑出了究竟谁可信谁不可信了,”宋翎道。 萧锦故作诧异,“难道不是你送去的人安乐王就会直接启用?” “臣又不是王爷的枕边人,如何能摸到他的真心?”宋大状元无辜道,接着便在萧锦发火前补充道,“最多像是个红娘一般,多给王爷介绍几个心仪的对象罢了。” 说得倒好听,不过就是个人牙子兼老鸨罢了……萧锦心中暗暗腹诽。 “原来宋大人竟然是如此长袖善舞,难怪本宫派去的人从未见你用过。” 宋翎的面色微妙的动了动,故意曲解意思道,“娘娘派来的人……臣,不敢轻举妄动。” “既然这样的话,倒也怨不得了,”萧锦笑了笑,“本宫倒是不知宋大人竟然还兼职解语花,倒是改日要好好让秦大人和你交流交流才是。” 闻得是和秦端,宋翎的面色忽然有些奇怪,“娘娘说笑了。” “这次被选派去的那些人,绝大多数都没入安乐王爷的眼,”宋翎生怕萧锦再提及秦端,忙不迭转移了话题。 “那是自然,”萧锦也听说了这次被贬谪的面积之大,范围之广,层次之高……桩子之多。 “怕是不是无人可用,而是没有可靠的才是,”萧锦道,“能这么快从这里头选出可用之人,王爷倒也当真是有能耐的。” 其实说到最后这一句话的时候,萧锦倒是颇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意思在里头,毕竟夏衍归根到底离开京城这么远,眼下宋翎还在暗搓搓的反水。这样下来,他要选人全靠个人能耐,而到了现在似乎非但打了几场胜仗,甚至连局势都稳定了下来。 ……倒也不愧是上辈子能够挥兵兵临城下的人选。 闻得萧锦如此评价,宋翎却反而有些惴惴不安了起来。 他可不是像秦端那样一般早早就投效了萧锦,相反,他一直都在左右摇摆,甚至在后来对萧锦表现出效忠的意向的时候依旧有首尾两顾的意思。 ……萧锦这样说,究竟是对他先前的所作所为满意还是不满意? “你今日来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本宫安乐王选了人?”萧锦可不相信宋翎之所以请见就是为了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以陀兰镇作为中点,周围的重镇似乎都开始受到了安乐王派人去进行的接洽。”宋翎道,“安乐王开出的条件似乎颇为具有迷惑性以及优厚,现在那些重镇都或多或少开始派兵增援陀兰镇。” “迷惑性?”萧锦准确的从中抓住了关键性字眼。 “现在那些前来支援的人还以为是奉着皇上的命令平定匈奴,以陀兰镇为中点开始像周围辐射,一点点扩展,直至最后将匈奴彻底驱逐出境!” 听起来的确是没什么问题,操作起来也的确是为百姓平定灾害,可兵力一旦交到了夏衍手中,到口的肥肉还想吐出去? 等到他们发现上了贼船的时候,那时候就已经晚了。 他能说出这话必然是有他的依仗的,这次派去的人中就算安乐王再小心,总会有他的人,更别说在安乐王心中宋翎依旧是可信之臣……不,这可未必。 萧锦一念及此,有些狐疑的看了宋翎一眼。 “宋大人,你当真确定你得到的消息属实?” 宋翎何等聪明的人,萧锦这话一出,他哪还能不明白萧锦是什么意思? “娘娘,王爷就算是再顾虑,可他终归还是要用人的。” 而他,就在里头放了几个夏衍不得不用的人,毕竟能为君上者总是有一定的刚愎自用,认为能够将人收为己用,却也不想想,若是有了更好的选择,凭什么就一定要同你一起吃糠咽菜? “先看着吧,”萧锦沉吟了片刻,“本宫听闻安乐王打了几场小胜仗,这是已经开始逐步向周边扩散了?” “算是试探,”宋翎也不隐瞒,“定西军毕竟荒废久了,就算是有周围的军力支援,可归根到底还是要以定西军为主,王爷应当是想着要多多练兵。” 那是自然,萧锦在心中冷笑……他可舍不得做无谓的消耗,这可是以后他打天下的根基。 “既然如此,那他对上的可是匈奴?”萧锦直白问出的这句话倒是让宋翎愣了愣,随即面上的神色有了些苦笑的意味。 “果然瞒不过娘娘。” 夏衍跟匈奴可是盟友,先前匈奴被秦之言和孟歧山合伙坑了那么多次,不可能还会傻乎乎的再次把脖子伸到人家的屠刀底下。 更别说,夏衍其实到现在说起来都还没有给人家一点实质上的好处。 匈奴又不是大善人,再让他们来陪着夏衍演戏,凭什么? “那他们打的都是些什么人?总不至于是平民百姓吧?”想到夏衍这段日子的越发毫无下限,萧锦倒是有些担心了。 定西军原本就有拿百姓人头充作杀敌数的不良前科,要是再有个对此持赞成态度的主将……那简直会成为漠北平民想都不敢想的噩梦。 “那倒不至于,”宋翎摇头道,“王爷虽然有异心,可心思还是好的,再如何,他既然打算在漠北屯兵,那么就必然不会做这等自伤根基之事。” “那些都是些平日里来犯边的小部落,不算是什么大害,可也不算无辜,有了匈奴带头,想着过来分一杯羹的多得是。” 这说起来倒也不是毫无根据,毕竟夏衍如果想从定西军起家,那么就算要招兵,也多半是从民风凶悍的漠北本地开始。 若是把他未来的兵源都杀了个干净,那谁还去跟他打天下? 宋翎的消息和萧锦得到的倒是没什么差池,两相印证之下的确证明了宋翎没有说假话。 “宋大人,”萧锦正色看向他,“本宫有一事不明,还请宋大人解惑。” 宋翎察觉到了不善,下意识绷紧了背,“娘娘请说。” “如果说先前安乐王是因为境遇堪忧所以你另觅后路……”萧锦仔细的看着宋翎面上的神色,“那么现在分明安乐王都已经成功在漠北站稳了脚跟,你为何还要如此详尽的向本宫告知消息?” “娘娘……” 萧锦抬起手,止住了宋翎的辩解,“忠臣不事二主之类的话就不用拿来说了,本宫想听实话。” 宋翎心中却在飞速盘算,这其实已经是萧锦开始打算接纳他的一个信号,那岂不是说,之前他的表现已经得到了萧锦的认可? 这反而让他稍稍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萧锦对他产生了怀疑,那么此事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因为臣觉得安乐王无法取胜,”宋翎道,他声音平稳,倒是没有半点心虚的模样。 萧锦倒是有些好笑了,“既然如此,那你一开始又何必攀附他?” “娘娘这是在为王爷鸣不平?“宋翎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针对萧锦的话进行了解释,“臣的家中情况想必娘娘也清楚,若非是借着王爷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出来科举应试。” “那么你就是如此回报你的恩人?”萧锦一直没想通,为什么宋翎会突然间转投她门下,这内里关节太多,但现在只要先问清主要的,后面的容后再说也不迟。 可首先得确定,宋翎当真没有二心。 “如果继续跟着王爷,而他的大业能成的话,臣自然是不惮于添柴加火,尽职尽责的,”宋翎的话很直接,“但是现在很显然,王爷根本不可能成功,那为何臣还要因着一点恩情从而将全家老小都赔进去?” “你凭什么做出这样的判定?”萧锦心中浮起一个猜测,可她还要从宋翎这里取得验证。 宋翎叹了口气道,“王爷太过于激进,又不知收敛锋芒,加上太后娘娘也袒护的过于明显……臣并不认为刘家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故而还是拼着不要脸面保住性命为先。” 那是你不知道夏衍手中握着能够调动京师所有军队的兵符……萧锦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可也没有打算再继续追问下去。 宋翎说的很坦诚,再这么问下去就没有意义了。 谁还没点自己的小心思,何必一定要放到光天化日之下任人品评? “行了。” 好不容易过了萧锦这一关,宋翎悄悄的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背后不知何时已经全然被冷汗所湿透。 “倒是有一事臣需得禀报给娘娘知晓,”宋翎沉吟了许久道,“臣闻得匈奴那方最近新增一员猛将。” “那又如何?”萧锦有些纳闷,匈奴向来勇猛善战,此时这么久的战役打下来,出来一两个能打的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说来不怕娘娘怪罪……臣闻得,那新来的猛将据说是个汉人。”宋翎抬起头,神色有些莫名。 萧锦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最近失踪的可就妥妥有个孟歧山,她啼笑皆非的想……不可能的,总不至于她身边的猛将到了终了竟然回去给匈奴做嫁衣? 不过,人心从来难测。 第157章 能屈能伸 暑气是一日比一日的漫开了来,元沐宫里也开始四处都摆上了冰,再重重叠叠的垂下帘子,也好将那暑气隔绝开去。 可就算这样,萧锦靠在榻上还是有些热,可偏偏孕妇又不好多接触冰的物事,她自小怕热,加上本来食欲就不振,整个人终日里都有了些昏昏沉沉的意思。 夏望之掀开帘子进来的时候,细碎的撞击响声都没有惊醒萧锦,他先是一愣,随即抬了抬手,阻止了在一旁给萧锦打着扇子的小宫女请安的举动。接着他走到小宫女面前,竟然亲自接过了她手中的扇子,开始缓缓的给萧锦扇起风来。 小宫女和王公公都被惊呆了,皇上竟然会给人扇扇子? 后来还是王公公反应的快,拉了拉被吓傻了的小宫女的袖子,两人悄悄的一溜烟退了出去。 萧锦闭着眼懒得睁开,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可偏偏那打扇子的小桃今儿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风忽大忽小不说,颈部还顾及不到。 萧大皇后闭着眼过了一会,终于忍无可忍,“你今儿是怎么打的扇子?” 她刚一睁眼,就见到夏望之满脸无辜的拿着扇子站在面前,“朕手艺不精,惊醒了皇后,还请皇后恕罪。” 萧锦:“……” 先不去追究夏望之究竟是脑子里哪根弦断了竟然亲自来给她打扇子,反正在萧锦看来,夏望之这辈子自她重生以来就没正常过。 不过一个好对手总比猪队友来的好,而这个好对手时不时还能送上门来让她利用一下,那就更好了。 “皇上今儿个怎么有心思过来?” 萧锦像一只笨重的企鹅一般企图起身,可奈何她肚子太大有些失衡,起来的动作非但缓慢不说,还显得异常滑稽。 夏望之看着她挣扎了半天,终于忍俊不禁,“阿锦,朕瞧着你这动作真可爱。” “臣妾瞧着皇上这笑声真不君子,”萧皇后好不容易坐直了身子,幽幽道,“竟然都不知道过来搭把手。” 夏望之:“朕不是瞧着皇后着实可爱有些忍耐不住?” 萧锦:“……谢皇上。” 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萧锦想了想,还是打算把先前宋翎所言告知夏望之,可她也知道,此话断然不能以她提作为开头。 就算她肚子里现在怀着夏望之的孩子,估计从古到今也没哪个君王会愿意自己后宫的嫔妃对前朝军政之事比他还了解的。 她那表情变来变去太过明显,夏望之前面欺负她得了乐子,此时也便心情舒畅的打算替萧锦答答疑解解忧。 反正自家皇后决计是闲不下来的,与其让她得到不知道哪来的小道消息东猜西猜白费心神给他添麻烦,倒还不如一开始什么都是由他来说。 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统统由他控制,想透露什么导向的信息也能由他来做主,虽然知道未必能瞒过萧锦,可有些东西终归会有些先入为主的印象,后天再想要改变就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还不知道是否可成。 比如说……萧锦对他的固有印象。 夏望之一想起来简直连牙都要呕疼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可是有什么地方想问的?”夏望之当先开了口。 “秦端最近怎么样了?”萧锦也不和他客气,直接发了问。 望帝微妙的感觉到了一股酸意从心中默默冒了个小芽,萧锦这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问旁的男人……还是让朕有些扛不住啊。 “挺好的。”夏望之绷着面皮道,压下心中翻涌而起的不快。 大丈夫嘛,当然要能屈能伸,能硬能软……不对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萧锦皱了皱眉,夏望之这含含糊糊的,说了等于没说,让她怎么好把话题朝着别的方向引? “怎么个好法?” 夏望之只觉得心底那股子嫉妒的小火苗燃的更旺盛了,朕就在你面前,你不问朕好不好,竟然一直在追问旁的男人。 可萧锦既然问了,自诩要对她好的望帝自然也只能咬了咬牙答道,“刘宗詹似乎还挺信任他,给了个职务给他,现下据说忙的跟条狗一样。” 怕是不是信任,而是需要一个分散注意力的把柄罢了。不过萧锦之所以这么说其实也就是个由头,正好顺着这话题往下转。 “既然他忙的话,那赤峰城那一块想必最近是很忙的了?” “自然忙,”说到正事,望帝终于多了几分正经的意味,“最近鞑靼攻城不断,赤峰城内又疫病爆发,着实不容乐观。” “疫病?”萧锦有些诧异了,“这个时候怎么会发疫病?先不说不是疫病的时节,关东那边本来就气候干燥,这疫病从何而来?” “有人在拉姆措河的源头放病死的牛羊尸体,污染了水源……” 夏望之还没说完,萧锦登时听得有些反胃,下意识别开头捂住口,许久才压下那连绵不绝的恶心感。 “用这等伤天和的办法,鞑靼人是疯了不成!”萧锦一缓过劲来就嫌恶道,“难道他们自己没有子民需要饮水?” “拉姆措河一旦出了问题,从上到下得死多少人!” 更别说,赤峰城还几乎就在拉姆措河的最上游,这样一来的话,沿河而下,会因此而死的牧民和牲畜不知凡几……照着这样的天气和扩散情形来看,说不定接下来就是一场大瘟疫。 这种人为的灾厄,竟然是来自于生于草原长于草原的鞑靼,萧锦自然怀疑这是出自于旁人的手笔。 “朕也想不通,”夏望之在萧锦跟前露出了犹豫的神色,“按理来说,鞑靼不会如此自毁长城,可是……” “臣妾瞧着倒像是有人唆使。”萧锦几乎是在夏望之说的同时就想到了最可能的嫌疑人选。 既能削弱鞑靼,又能给赤峰城带来损害,这种一举两得的法子……除了在鞑靼军中的容恨水,还能有谁? “阿锦,你知道什么不成?”夏望之转身看向她,言语中没来由多了些谆谆善诱的意味。 “说出来,咱们一起想想?” 这种大灰狼诱拐小白兔的语气……萧大皇后瞧着用着和小时候来吧来吧我勉为其难跟你换糖葫芦几乎是一模一样招数的望帝,忽然间有了些啼笑皆非的意味。 这么多年了,竟然半点进步都没有,想想就让人觉得伤心。 “臣妾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萧锦故意叹了口气道,“皇上不想想,鞑靼对拉姆措河向来敬重,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用过这等损招的,必然是这次的军师中出了幺蛾子。” “不敬拉姆措河的,是不是鞑靼人,这还真说不准。” 萧锦其实说的也是良心话,关东靠着拉姆措河过活的那么多,怎么会有人突然间想到对母亲河下手? 不然就是外来户,不然就是……对鞑靼压根没安什么好心的人。 虽然表面上是取得了胜利,可疫病这种东西,岂是事后把牛羊尸体搬走就能解决的?想来关东军不是没有去动手,而是无功而返。 “皇后说的这么肯定,朕简直要以为皇后是亲眼所见了,”夏望之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不过这倒是一个新思路。” 萧锦顺口接了下去,“能为皇上分忧解难乃是臣妾的福气,既然如此,封赏就不必了。” 被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自说自话给生生噎住了的夏望之:“……” “关东军尚且如此,定西军如何?” 萧锦可没打算和夏望之就这个话题深入下去,反正以容恨水的能耐,既然能给鞑靼设下这么大个坑,想必夏望之一定有本事能够顺藤摸瓜揪出来。 容晴一事上容恨水可是扎扎实实坑了她一道,那么现在她一报还一报,估摸着应当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萧大皇后向来都认为自己很公平,非常公平。 “倒是暂时还算稳定,”夏望之虽然被刚才萧锦提出的想法给惊了一惊,可他也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试探了萧锦几句也便打算收起疑惑回头再战,面上功夫从来都是妥妥的不惹任何人怀疑。 “幸亏不是双边开战,”萧锦叹了口气,“这次秦端在定西倒是吃了大亏,不知道去关东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怎么又是秦端! 夏醋坛子望之决定回头就去给秦端的小人上扎满钢针! “去关东不过是为了给他换回点资历,”夏望之道,“不然败军之将这个名头终归不算好听。” “倒是奇怪了,怎么匈奴那边突然间就偃旗息鼓了,”萧锦故意道,“先前他们占了那么大便宜,竟然没有一鼓作气继续攻打陀兰镇?” 夏望之从鼻子里喷了口气道,“阿锦,你道朕的大夏是那么容易打下来的么,再如何十万定西军驻守陀兰镇,匈奴想进来也得看看自己的本事!” 萧锦故作无辜道,“那为何他们一直不打?” “当然有打!”事关大夏门面,夏望之自然要来撑住,“有胜有和!” 就是不提有败?当真是死鸭子嘴硬。 萧锦顿了片刻,这才道,“这样看起来,倒像是派去的人还不错了。” 她神色略不对,望帝还以为她是想起了先前萧党都被排除出去没能到陀兰镇一事,思来想去才道,“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还是离得远远的为妙。” “要是孟岐山还在就好了,”萧锦叹了口气,“那样有天赋的,真是可惜了。” “不说朕还忘了,”夏望之骤然想起了一事,“这段时间匈奴连打了几场胜仗,不过都是小胜。” 夏望之这打补丁着实太过拙劣,萧锦挑了挑眉,听他说下去。 “但是那排兵布阵的手法略眼熟,而且出战的主将是带了面具的……” “那又如何,难不成皇上认为那是孟歧山?” “说是身形也不大像,带着面具也看不出年纪,”夏望之揉了揉太阳穴,“此事切勿外传,不过是个猜测罢了。” “皇上尽管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甜XD? 158小试牛刀 萧锦没想到,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只是……这并非是应在定西军,而是应在了大家都没有想到的关东。 夏望之原本就是怀了刻意的态度,这才将刘宗詹给安排到了关东,美其名曰为国出力,实则不过是行那借刀杀人之事罢了。 如果说先前容居林一事只是容恨水在小试牛刀,毕竟容居林已经被他掳回了帐篷折磨得生不如死,但是真要说起来,容家只是将刀递给了太后,真正对于容恨水母子起了决定性作用的乃是太后。 而太后所依仗的又是什么?无非是她身后的刘家。在这样的情况下,送上门来的刘宗詹难道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不过就是再添上一盘菜罢了。 也亏得容恨水的的确确是一个静得下心来的好猎手,他早就在刘宗詹出发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刘家终于开始将手伸向了关东,企图从关东军方面获取一席之地从而双面夹攻协助夏衍。 他也知道萧锦还有意无意的协助了刘宗詹鲸吞这些空出来的力量,当然这当中三股势力相互绞缠,各有胜负,可最后却还是萧锦的势力隐隐落了下风,反倒是刘宗詹和钱孟起这两股势力反而有了做大做强的意思。 容恨水竟然就当真能忍下这口气,在一旁悄悄的盯着,就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手中隐隐控制着鞑靼人的兵力,就等着在适当的时候突然发动袭击! 刘宗詹既然说了其人是个元宵,当然不会是如同表面上一般整日里嘻嘻哈哈如同弥勒佛一般。 他虽然知道刘家会为他提供臂助,可却也没想到竟然一切会进行得如此顺利,也正是因为如此,反倒是让他生了疑心。 可是送上门来的肥肉,怎能不吃? 钱孟起也是得了夏望之的授意,对于刘宗詹是既打压又拉拢,充分表现出了一个常年身处边疆的戍边大将对于京城来使的忌惮。 既舍不得孩子,又想套着狼,可偏偏对鞑靼的骚扰还毫无办法,就这样一点一点放松了刘宗詹对于他的警惕,也落下了一个不过尔尔的印象。 毕竟要配合夏衍,刘宗詹就是有心在关东军中多发展发展势力再图其他,太后也会对他多番催促,就算刘家一直在为他保驾护航,可归根到底刘家荣宠的根源还是源自于太后,如果太后执意威逼,就算是刘家的族长也只能低头。 更何况现在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局势,虽然知道僵持的存在,可更多的是认为是源自于望帝的无能,根本手下拿不出精兵强将。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这种几乎是早一日出兵就有希望早一日摸到最高王座的权柄的情况下,教人如何不心动? 就算刘宗詹本人对此还是持有疑虑,可他毕竟还是根植于家族,在族中几乎是一边倒的威压之下,就算他再不情不愿,也得做出让步。 更别说,凤翎还在鞑靼手中握着呢。刘家会放任最后的筹码流落在他们掌握之外? 这绝不可能! 在刘宗詹来到赤峰城的第二个月,机会终于到了。 凤翎的确在容恨水手上,容居林现在已经卖不出什么价格,自然便由得容恨水折腾,但是凤翎则不然。 这是一个真真正正“奇货可居”的对象。 无论是对刘家,还是对钱孟起。 容恨水向来是一个极有耐心的狩猎者,他既然能够这么多年一直在漠北潜伏构织自己的势力,当然也就不惮于在鞑靼军中更待的久一些不费吹灰之力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毕竟由他出手去对付容居林和刘家目标太过于明显,同时也不利于容晴在宫中继续养胎。 他的所图……可远远不止那一点小小的复仇。 但是,如何能让关东军四分五裂,如何能让这三股势力相互内斗,从而让他更好的控制其中的一股? 凤翎,就是当中的关键。 从钱孟起在京中大张旗鼓娶亲开始,乃至于凤翎的聪慧识大体在应对各方官家太太时得到的良好名声,进而对钱孟起这个大老粗在京城中名声的改善,容恨水知道的不比任何人少。 他也同样知道,现在钱孟起可压根控制不住一个完完整整的关东军,更别提内忧外患,甚至还有源自于钱老将军的老部下的故意唆使。 这样的时候,他对于继承人的存在自然是更加看重,这当中,说不定就能有利可图。 可钱孟起归根到底还是天子近臣,又安知此人不会是一个满眼只有权势的酒囊饭袋,若是握着凤翎在手中根本换不来应有的东西,那他岂不是白白折了本钱? 在这种时候,刘宗詹找上了他。 夏望之既然能够知道关东军中有一个神秘的军师,夏衍在定西这么久,好歹也能够摸到一些容恨水的蛛丝马迹。 既然有了指导思想,刘宗詹来到关东之后更是着意收集那个神秘军师的资料,这样一来,真相自然就隐隐浮现了出来。 这鞑靼军中的军师,不是旁人,正是容恨水。 刘宗詹自己都有些不解,明明容恨水和刘家可是死敌,为何太后那边传来的懿旨却是让他私下里去和容恨水接触,甚至连暗号都提供好了。 这样一来,简直像是容恨水根本就是太后安插过来的暗桩……但是这样,可能么? 就在这等刘宗詹百思不得其解的情况下,容恨水当真按照约定赴了约。 刘宗詹到达赤峰城的第二个月,亲自带兵前去攻打鞑靼,成功救出了先前在城中失踪的钱夫人。 钱夫人及其腹中胎儿均安然无恙。 先前一直毫无进展的奇耻大辱,在刘宗詹来了之后突然得到了缓解,钱孟起在对他由衷感谢的同时,心中却开始隐隐起了疑心。 他并非没有去搜索凤翎的踪迹,毕竟凤翎肚子里可是“他的孩子”,在钱熙雨压根就是钱老将军为他刻意安上的耻辱的情况下,对于他的第一个孩子,自然看得是重中之重。 可在他这样一个在关东土生土长,对于任何鞑靼的小把戏都了如指掌的本地土著都没有知道任何消息的情况下,刘宗詹非但把人救了回来,甚至还完好无损…… 他并非是怀疑鞑靼对凤翎做了什么,相反,他很了解这一任鞑靼大汗,此人有不同于一般鞑靼蛮子的野心,对于这等明显可以拿来换更好待遇的人质绝对不会轻举妄动。 那么话题又绕回了远点,刘宗詹是怎么知道凤翎究竟在何处的? 在接连打了几个胜仗之后,刘宗詹在关东军内的声望越来越高,钱孟起碍于先前他才将凤翎救了回来,对他非但不好施以手段,反而要百般拉拢。 这世上但凡任何一个有野心的将军,都不会坐视自己手下的兵被人分化,刘宗詹自己是带兵的人,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他之所以如此行动,其实也未尝不是存了试探的意思。 可没想到,钱孟起竟然对此一再忍让,这样的话……倒是让刘宗詹有些生疑了。 难不成,这钱孟起还能有什么后手 在这种时候,凤翎生了。 她本来便已经怀胎八月,此番被捉去一番担惊受怕,这孩子自然是还没足月就已经生了下来。 随着新生儿的降生,钱孟起更是借着照顾夫人孩子的机会将一干事务都往外推,其中更是有不少都落在了刘宗詹头上。 还美其名曰请刘大人分担分担。 这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谁不爱? 刘宗詹虽然生疑,可奈何钱孟起这块饼实在是给的太过美味,就算明知内里有诈,也让他不得不吞下来。 无他,容恨水已经清晰明白的表达了一个意思。 请刘大人尽快收拢势力,鞑靼大汗已经按捺不住了。 就在这等钱孟起退避三舍,钱熙雨养精蓄锐,刘宗詹蓄意扩张手中势力的情况下,三方终于初步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赤峰城内形势微妙,从来神仙打架,下面的人也只能看个热闹,相互攻讦之下,最不应该忽视的城防竟然也出现了疏漏。 鞑靼一直在城外虎视眈眈,眼下竟然看见了这等天赐良机,如何会舍得放过? 鞑靼大汉几乎在探子回报这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唤来了容恨水,神情中满是跃跃欲试,“先生,你之前一直说还没到进攻赤峰城的时候,现在他们都已经内乱的不像话了,本汗决定明日就进攻赤峰城!” 容恨水丝毫不意外,“大汗英明,在下本也打算来向大汗进言,眼下正是进攻的时候。眼下大汗兵强马壮,赤峰城里却不过是一团乱麻,在下便在此先行恭祝大汗旗开得胜了。” 长久的心愿终于得偿,鞑靼大汗终于按捺不住的大笑起来,“若能成功攻下赤峰城,本汗必定好好赏你!” 容恨水垂下眼,恰到好处掩盖了眼中一闪而过的讥嘲,“谢大汗恩典。” “对了,”大汗似乎想起了什么,“听说你先前弄了个大夏人到帐篷里去了?” 容恨水并不意外大汗会知道此事,这里毕竟是鞑靼,他又是异族,一切自然都在鞑靼人的监视底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可不单单只是指代着鞑靼人。 “正是,”容恨水平静的答道,“此人和在下有些私怨,于是特将人抓来折磨一番,大汗是召他有用?”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将人送来……” “没那个必要,”大汗摆了摆手道,“本汗也就是随便问问,若是和你有仇那你随便处置。” 容恨水故意迟疑了片刻,“大汗不是打算拿他来交换?” “换粮草难道能和先生比?”大汗从鼻子里喷了一声道,“先生尽管放心,这人本汗说了,交给你随便处置。” “一个区区战俘和先生比起来,根本没有可比性。” 听说那人都被折腾成了个光秃秃的人棍,舌头都被活生生拔出来了,这样的战俘拿了也没用,换回去还得罪大夏,还不如直接交给容恨水收买人心。 大汗这话里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不过人既然都把台阶给到了这份上,容恨水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去当面揭破,“如此,那便谢大汗恩典了。” 159小马过河 不可不说,刘宗詹其人虽然着实是爱权势,但也是个有本事的真将才。 碍着刘宗詹手中的兵有不少都是关东军,本着不发生内耗的前提条件下,钱孟起虽然不至于拉他后腿,但若是要他再去为刘宗詹去做些什么,那可就是万万不能了。 什么国仇家恨,论到个人头上,谁没那么点小九九,对外自然还是勉强一致的,可若是对内的话,那自然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没人会咸吃萝卜淡操心。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就在这等内部相互掣肘的情况下,刘宗詹竟然凭着自己的能耐击退了鞑靼的进攻不说,甚至还对鞑靼造成了巨大的打击,先前还不可一世的鞑靼大汗被生生打的退出百里开外。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刘宗詹不知何时从赤峰城中抽调出去一支骑兵设伏,夏季原本就是水草丰茂的季节,他自然也将主意打到了拉姆措河上。 鞑靼是在源头放死牛羊,刘宗詹就有样学样,不过他是派人在源头筑堤坝,将水囤积起来,然后再通过边战边逃的方式,将因为先前一再取胜自信心过度膨胀的鞑靼引得像一群闻到血腥气的苍蝇一般跟了过来。 这其间与其说是在玩命追击,倒还不如说是猫戏老鼠,眼瞅着到了拉姆措河时天色已晚,对面好不容易扑腾过河的关东军们个个像湿漉漉的落汤鸡一般,鞑靼也便懒得再追了。 反正关东军机动性不强,就算是连夜趁着黑跑了,他们也有信心能把人像抓小鸡一般抓回来。 就这样,两军暂且在河的两岸安营扎寨,垒灶造饭。 关东军那边自然是热火朝天,饭菜的香气隔着老远就飘了过来,勾得这边只能啃着牛羊肉干喝着自己带的水的鞑靼人干瞪眼。 他们不是没带家伙,而是不敢用拉姆措河里的水! 鞑靼瞧着关东军在拉姆措河中取水造饭,他们是知道自己在源头做了什么好事的,虽然瞧着水似乎比往日里少,可他们自己心中有鬼,自然也不会表现出太大的关注,以防招来了刘宗詹的疑心。 这泡了死牛羊尸体的水若是喝了,轻的也是上吐下泻,重的……可就说不清会染上哪里的疫病了。 这样一来,就算对岸的饭菜香气再浓,在他们闻起来也无异于毒药,只能边大口大口吞着唾沫边在心中暗自诅咒对面的人都赶紧生病! 可是……这也太香了,鞑靼人们更怨念了。 牛羊肉干又干又硬,喝口水硬生生吞下去能把人活生生噎死! 这群该死的大夏人,肯定就是因为天天把时间都花在如何琢磨做好吃的上面才如此不堪一击! 不过就是出来打个仗,伙夫还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饭,那要是在赤峰城里,饭菜得做的有多香! 因为那饭菜实在是太香了,晚上鞑靼人中没睡好的着实是大有人在,在梦里都还能闻到对岸飘来的香味……简直是太凶残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睡不着的人格外多,连起夜的都多了不少,荒郊野外随便找个地方解下裤子就能完事,还能跟同仇敌忾被馋的睡不着的难友讨论讨论心得。 在这等大多数人都没睡好的情况下,到了半夜里,夜里巡视的鞑靼人突然惊讶的发现对岸似乎闹肚子的也慢慢多了起来。 这一下,先前没睡好的鞑靼人们也顿时觉得心中大快。 叫你们吃,这下吃出问题了吧? 也就是在这种近乎于嫉恨得眼中冒火的情绪下,在瞧着对面的关东军有打算摸黑逃跑的意愿时,本来就已经被肚子里的馋虫给勾引的头晕眼花的鞑靼们登时像一群疯狗一样扑了过去! 抓住那个伙夫!他们回去也要好好吃一顿! 在这种近乎于简单粗暴的执着之下,被香味简直已经勾炸了营的鞑靼们个个争先恐后的朝着河对岸杀了过去。 关东军早知道鞑靼在拉姆措河上游动了手脚,怎么可能如此愚蠢的还当真用河水来造饭,那饭是特意做给对岸看的,士兵们还在苦哈哈的闻着香味吃干粮。 也不知道刘宗詹是打哪找来的厨子,手艺简直好的天怒人怨,比起在河对岸好歹还隔了些距离的鞑靼,关东军诸人才是真正面临诱惑的第一线。 若不是刘宗詹早做了准备,用的材料全是些腐烂的死牛羊,煮出来卖相极为恶心,也就是香味好闻的话,不知有多少要吃不要命的会扑上去。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半夜刘宗詹终于传来行动的指令之后,关东军们个个都像兔子一般,收拾起东西就开始准备跑! 河对岸的两拨人在近乎一样的悲催中,终于开始为今夜的血洗揭开了序幕。 鞑靼们一鼓作气,争先恐后渡过河,先前还觉得有些少的河水为他们提供了方便,眼瞅着对面的关东军不少人捂着肚子提着裤子病歪歪的模样,原本就已经膨胀的自信心更是旺盛到了无以复加。 抓住他们,杀光他们! 留下那几个做饭的! 鞑靼大汗也同是被这香味给袭击的一员,可他好歹比一般的兵卒们待遇好的多,虽然也闻得有些挠心挠肺,可终究不是无法忍耐,也算是保留了些许理智。 他跟关东军也算是打过很多年的仗了,可也从来没遇上过这么香的厨子,虽然听说这次带兵的是个从京城来的纨绔,可终究还是心中有疑虑,在这种情况下必然要找容恨水进行讨论。 “先生,你曾经说这次带兵的是个京里来的公子哥?可是这连出门打仗都带着这么会做饭的厨子,这是不是也太不像话了。” 容恨水瞧着大汗一副同样挠心挠肺的样子,心中多了几分轻视之余,表面上的样子还是做足了。 “大汗是不了解京城人,他们从来都是这样食不厌精,豪门中更是尤甚,这次带兵的是太后娘家的公子哥,当然对这方面就更有要求了。” 说着,他还再补了一刀,“大汗觉得这已经不得了了?其实不然,这在京里那帮世家中不过是最基本的,说不定就这待遇,那公子哥还嫌受到了虐待,回去还要好好参上钱孟起一本才是。” 大汗听得简直有些咋舌,“京中之富已经到了这等地步?” 容恨水耐心的进行解释,“大夏高层中流行的风尚本来就是奢靡,要不是这样,又怎么会把这种连仗都不会打,瞧着咱们鞑靼铁骑过来就像兔子见了鹰一样慌忙逃窜的纨绔也派来当统帅?” “由此可见,大夏的上层究竟已经腐朽到了什么地步,大汗的锦绣河山,指日可待。” 这一厢吹捧登时让大汗高兴得连胡子都要竖了起来,可表面上还要做出一副稳重的模样,轻咳一声。 “唔……既然这样的话,那按照先生的意思,就是可以放心大胆的去过河杀敌了?” 容恨水谦恭的一弯腰,“静候大汗得胜归来。” 大汗也没意外,因为容恨水是文官,向来是不上战场的。 “那你就在这等本汗的好消息!” 连大汗都不阻止,鞑靼们登时更一窝蜂的冲过河去打算去多杀几个关东军的人,用首级来换功勋。 彼此之间还不忘相互叮嘱,“那个厨子千万别杀了,做的菜实在真他娘的太香了!” “知道知道!” 因为鞑靼众人都急着渡河,一时间你推我挤,秩序便有些混乱了起来。 虽然拉姆措河水不深,可毕竟也到了人腰处,这样你挤我我挤你,马匹还嘶鸣大叫,怕水不肯下河的,玩命朝前扑腾的,这样一来,还当真有不少人摔倒被马踩踏的。 敌人还没摸着,自己倒是先被踩死踩伤了不少。 就在这混乱的当口,一阵隐隐的震动轰鸣声突然传来。 此时鞑靼军队已经多半都到了河当中,先头部队快的已经到了河边,众人还正诧异,可却突然听到有人指着一个方向惊叫了起来。 “水!水!” 这声音淹没在了喧哗当中,可随着轰鸣声越来越大,已经近乎于雷鸣时,此时任何人都看见了上游飞驰而来的滔天白浪! “发水了,发水了!” 鞑靼众人一时间更为惊慌,相互推搡之下反而谁都跑不了,一群人被堵在河当中,被倾泻下来的洪水冲了个正着。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没顶而来的洪水给一股脑冲跑了个干净。 鞑靼大汗还没来得及下河,就眼睁睁看着上游突然发下的大水将自己的人冲的人仰马翻,还有不少就这么活生生被冲跑不知所踪的! 一时间惨呼连连! 河里的人拼命朝着岸上游,岸上的人马又混乱无比,马受惊乱踏,多得是人好不容易爬上岸却被马和同僚活生生踩死的。 这时组织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人还好,受惊过度的马又披挂整齐,铁蹄简直是人间杀器,如此混乱的局势之下,大军溃散成了一盘散沙。 大汗呆愣在了当场,下意识连退了好几步,“这是报复,这是拉姆措河的报复……” 正当此时,对面原本溃逃的关东军竟然不知何时又退了回来,阵势严整,待到那波水稍微小了一点之后,由刘宗詹亲自带队,带着精神抖擞的人马朝着对岸混乱的鞑靼军队杀了过去! 先前被鞑靼军队压着打,关东军诸人心中早已压着一股怨气,此时得了机会,个个简直是舍生忘死的去杀那群鞑靼狗! 鞑靼军队被方才的大水一冲,死的死伤的伤,阵脚大乱,根本没有办法组织起有效的反抗,竟然来不及反应就这么被关东军砍瓜切菜一般杀了不少。 鞑靼大汗实在无力组织起抵抗,无力挣扎了一阵之后便带着人朝后溃逃了,他这时哪还能不明白,这分明是中了圈套! 如此恰到好处的放水时候,如此示敌以弱的诱敌之计,若说是内里没有关东军的探子,他就把头剁下来给关东军那帮兔崽子! 他立时就派人回去接应容恨水,可得到的消息却是已经人去帐篷空,甚至连容恨水亲自处理的那口人彘缸也带走了。 这样一来,真相大白。 自己最信赖,甚至在溃逃时还不忘带上的谋士竟然是大夏的探子! 鞑靼大汗得到消息后,一口鲜血登时喷了出来,人生生被气晕了过去。 周围人登时慌忙围上去,“大汗!大汗!” 第160章 用心良苦 刘宗詹不费吹灰之力就取得了胜利,可当他兴高采烈的带兵回城时,迎接他的却是紧闭的城门,以及……磨刀霍霍的关东军。 兵器冰冷的反光在人的瞳孔上落下泛着死灰色的不详阴影。 先头几个前去叫门的小兵还没来得及接近城门,都被城墙上毫不留情射在脚前的利箭给止在了当场,“来者何人!” 刘宗詹本能的觉得不妙,可派出去几个人都被接二连三给打了回来,只得按捺住脾气皱眉上前怒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城墙上的人依旧不理他,似乎根本就不认识这位先前才从赤峰城内出城的大人,“钱将军有令,凡有奸细企图进城者,杀无赦!” 刘宗詹几乎被气了个仰倒,他辛辛苦苦出去打鞑靼,还是这等改写战局的大胜!到头来竟然被这么一句“奸细”给轻轻巧巧定了个死罪,这让他心中如何能过得去? 可总算他还不算太蠢,迅速便反应过来这压根就是钱孟起趁着他将身边的精锐全部带出城之后趁势夺权! 刘宗詹气得牙痒痒,也是先前钱孟起扮猪吃老虎演得太像,这才让他放松了警惕,竟然被这么个无能之辈给占了上风去。 不过,这也只是一时的上风罢了。 钱孟起有张良计,难道他就没有过墙梯? 以刘宗詹的秉性,他难道不会在城里留下自己的桩子?他唤来身边的一个心腹如此这般的叮嘱了之后,待到那人悄悄走了老远之后,这才扯起嗓子朝着城墙上大喝一声。 “钱孟起,你竟然胆敢谋逆!” “谋逆的是你,刘宗詹!” 当他这句话一喊出来之后,先前一直没有露面的钱孟起终于出现在了墙头,语带嘲讽。 只见他身着紫金麟云铠,在风中猎猎飘扬的红色披风,简直就像戏本里面的那些扭转乾坤的大将军一般威风凛凛,正气十足。 这是钱孟起出战时才会穿的战甲,此时这样穿出来,倒是没来由就给了人一种威慑感。 这已经是昭昭然和刘宗詹正式对上,还是在他短时间内让鞑靼大伤元气的基础上……虽然说是过河拆桥……但是这世上,朕能关明正大,从来不用鬼蜮伎俩的,多半也活不到最后。 刘宗詹眯着眼睛看了片刻,忽地冷笑了一声。 “这怕死的老东西。” 钱孟起站的位置很有技巧,既能让刘宗詹等人看见,却又在一般箭只的射程之外,真是用心良苦。 “刘宗詹,你身为朝廷命官,竟然与鞑靼私下勾结!” “简直荒唐!”被如此指着鼻子污蔑,就算刘宗詹脾气好此时也会忍不住跳脚,更别说此人还是个自幼被众星捧月的存在,明知道对方是激将也忍不住跳出来应战。 “本官从来都是为大夏尽忠,何时有过与鞑靼勾结一事!” 钱孟起冷笑一声,城门上的大风吹得他的披风猎猎飞扬,“你为了能来赤峰城,先是将运粮队的消息透露给鞑靼知道,从而让他们能够劫走军粮,抓走容大人,进而达成你能来到关东军取而代之的目的!” “后来又为了能够在关东军中站稳脚跟,竟然将本将军的夫人所在透露给鞑靼知晓,甚至还伙同鞑靼进来将人给偷了出去,最后再用你所谓的‘营救’把人给救回来用以换得民心!” “连妇孺都能作为你的工具,刘宗詹,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行为卑劣,简直可耻至极,本将军先前不揭穿你是碍着局势所迫,不能因为个人意气将赤峰城的安危置于一旁,故而不得不对你多加忍让。” “可你非但辜负了本将军的信任,更在关东军中兴风作浪,企图欺骗他们叛国投敌,更借此机会将鞑靼细作混在军中企图带进城来,本将军就算是为了全城百姓的安危也无法再容忍如此无耻行径!” 钱孟起这一番颠倒黑白的话一出,登时所有人皆哗然,就算是刘宗詹自己带着的关东军听了,先是茫然,后来被自幼信任的钱将军如此这般一说道,登时瞧着身边不认识的都像是鞑靼细作! 刘宗詹简直是有苦说不出,为了方便管理和打散关东军的凝聚力,他特意将关东军和自己的军队打散混编,为的就是培养协同合作的战时意识。 可眼下被钱孟起这样一歪曲事实,登时变得好像他这所有的举动都是心怀叵测,步步为营! “现在你又打算故技重施了是不是,”钱孟起步步紧逼,杀人不见血,“这次是不是又要告诉我们说是你成功打败了鞑靼可汗?” “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和他们勾结了打的什么算盘!” “今天你能对着本将军的夫人出手,来日就能祸害赤峰城的老弱妇孺!” 说到此处,钱孟起还转身高呼一声,“在咱们赤峰城里竟然有这样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们说,要怎么处置!” “杀了他!” “杀了他!” …… 被钱孟起这样一刻意激怒,原本被刘宗詹糊弄走的那一票关东军登时对他疑虑更深,若非混编在刘宗詹的亲信中怕是现在就要奔回城去。 就算在刘宗詹的铁血镇压下不敢轻举妄动,可嫌隙终究已生。 毕竟比起外来的刘宗詹,他们才是这么多年来一直生于斯长于斯的,对于鞑靼的痛恨自然也远比刘宗詹更鲜明。 让他们之间相互争权夺利这并不算个事,毕竟人都想往上爬,可这若是变成了跟鞑靼勾结来对付赤峰城里的父老乡亲,那他们可就万万不干了! 他们的亲眷全部都在城里,刘宗詹要是和赤峰城为敌,那就是和他们的亲眷为敌! 刘宗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盆黑狗血喷的跳脚,“简直胡说八道!” 他这才意识到,说不定从一开始他来关东时起,就已经陷入了他人特意为他所构建的窠臼当中。 若是如此,那个人该有多可怕。 他定了定神,转身对自己的部下道,“先前你们也看到了,究竟对面的人是不是鞑靼,那一场大水到底冲走的是不是鞑靼的铁骑!” “你们割下的耳朵还在背囊里,眼下却被你们的‘好将军’给关在门外还企图诬陷甚至杀了你们,你们服不服!” 其实很明显,能够追着关东军毫不费力的打了这么久了,除了鞑靼铁骑还能有谁? 只是被方才钱孟起那一番话先入为主,将士们再看刘宗詹自然会产生疑虑。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虽然看着像,可是也一直没有真打,后面去赶尽杀绝的时候因为有了先前大水,所以抵抗力极弱也根本无法判断战力…… 像是像那么回事,钱将军可是这么多年来一直跟着大家伙一块吃一块杀敌,可这个刘大人是京城派来的,上次那个容大人也是…… “如果你们相信了他,那才是真正将自己父母老婆和孩子的命都卖了出去!” 刘宗詹冷笑道,“你们刚才亲手杀了那么多鞑靼人,难道还分不清楚到底杀的是不是假货?” “一个个大老爷们白长了这双招子!” “已经很明白了,就是钱孟起和鞑靼勾结,所以才会导致先前你们的一直惨败!你们不是一直奇怪王刚是怎么死的?” “就是钱孟起为了掌权,从而联系鞑靼杀死的!” “他今天能为了掌权杀掉军中元老,明日就能将你们全家老小作为炮灰填向战场!这样的一个人,你们还要跟着他?” 见刘宗詹那边动摇的军心似乎开始略有恢复,钱孟起这边又上了新招。 “诸位弟兄,你们看!”五大三粗的钱启武拎着一串东西上来,“这就是那狗东西跟鞑靼勾结的证据!” 他就这么大大咧咧拎着东西站在了城墙上,握住末端一松手,众人这才看清那赫然是一长串人脑袋! 刘宗詹的面色终于变了,他视力极佳,自然能看清那里头几乎都是他安插在城里的桩子。 竟然就这么被钱孟起一股脑铲除了个干净! 不对……似乎还有几个漏网之鱼,见那几条大鱼的头不在里面,刘宗詹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了下来。 钱启武还嫌不够,大声道,“这些都是这直娘贼安插在咱们赤峰城里的奸细!咱们城里从来都是大家伙相互认识,什么时候多了这些面孔!” 那些人还当真除了有刘宗詹收买的人,但更多的是他带来的人。 毕竟赤峰城相对而言对外封闭,他这次又把绝大多数人都给带了出去,加上他来此处的根基太浅,就算想扎根也来不及,只能多用自己的人。 到这种时候,再问什么证据不证据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刘宗詹哪还能不知道,这压根就是被人给下了套子,就等着他往里头钻!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如何说服身边跟着的这一群人能够保住他! 他冷冷的看了在城墙上的钱孟起一眼,面上泛起狠意。 你若不仁,我便不义! 这厢钱启武还在喋喋不休:“有迷途知返的兄弟,赤峰城的大门永远向你们打开,别为奸细赔上了……” 钱孟起忽然本能觉得不妙,一把将钱启武往后一拉,一支长箭突然破空而来,擦着钱启武的鼻子过去,“咄”的一声半截没入了柱子! 钱启武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方才要不是钱孟起警觉,突然拉着他往后退了一步,现在赔上性命的可就是他了! 这会他才察觉到鼻子上的刺痛,伸手一摸才发现居然被刚才那又快又狠的一箭刮掉了一块肉,满脸都是鲜血。 城外,刘宗詹收回长弓,冷笑一声,“绣花枕头,有种和鞑靼勾结,连本将军一箭都接不下!” 钱启武大怒,“你给老子等着!” 接下来,他竟然当真不经大脑的带着自己的兵冲了出去! 看守城门的刚好是钱启武的人,关东人本就武勇,先前被钱孟起一番挑衅几乎激得头皮都要炸了,钱孟起阻拦不及,眼睁睁瞧着自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弟弟率领着一拨人就这么冲了出去。 关东内乱,至此拉开序幕。 第161章 片甲不留 这仗一打就彻底没了终了的时候。 就如同刘宗詹先前的认识那般,这仗打到了后来,就已经完全无所谓什么道理站在谁那一边。 无论是被煽动还是煽动的任何一方,此时都被对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人向来是最自私不过的生物,别说什么父母姊妹亲情,眼下杀红了眼,就是天王老子也敢杀,谈何什么自幼里街坊的交情! 也正是因为如此,到了这会功夫,也不管先前是哪一方的了,但凡见着是敌方的人马,统统杀他个一干二净! 双方都向京城报去了对方谋反的消息,太后自然是跳着脚站在刘宗詹这一边,可钱孟起又是先前颇为得帝王心的猛将,这样双方各有后台,望帝态度又不明了,安知究竟让他们站在什么位置更好? 双方提供的证据都不足以奈何对方,朝上众臣都在梗着脖子看戏,完全摸不着这究竟是演得哪一出。 望帝在此时竟然大手一挥,让他们打去,等到谁打赢了再来朕面前辨一个公道! 朝野登时一片哗然。 可很快他们就发现,夏望之的这种举动简直正确的不能再正确,关东军多年来积压的矛盾简直一夕之间全然暴露了出来。 他们这才惊讶的发现,原来他们一直以为是大夏钢铁障壁的关东军竟然内里隐藏了这么多阴私。 当然,有的是真惊讶于大夏蛀虫之多,但更多的则是真心疼于多年暗桩一朝成泡影。 先别提究竟清出来多少各方细作,这么多年来上至军官下至士兵,有多少被蛮族所侵蚀,又有多少被财富所贿赂。 外头看起来自然是风光无比,但内里,早已经被蛀成了一座空壳。 不趁着这种机会将关东军好好清理一番,那还会是雁过拔毛的夏望之? 元沐宫。 萧锦的肚子越发大了,胎动也频繁得紧,打扰得她根本没什么心思能去思考问题。 向来自立惯了的萧皇后一夕之间变得要开始依赖起旁人,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她无法接受的事情。 更被说夏望之还和上辈子她记忆中的全然不同,见日里一有空就朝着这里跑,甚至还丝毫不避讳的将最新的消息传给萧锦知晓…… 夏望之究竟是打算除掉萧珅,还是打算就这么继续僵持下去? 萧锦一时间理不出一个头绪,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但最起码的一点,萧珅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权倾朝野下去。 如果夏望之依旧保持着现在这个态势的话。 夏望之曾这么对萧锦说过。 “钱孟起一直没能将关东军完全掌握,朕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磨练磨练他,也好把关东军内的钉子都给清出来。” 萧锦道,“全部清出来是不可能的,关东军这么多年来一直无人整治,内里的名堂自然不少,先不说刘宗詹是怎么和钱孟起掐上的,就连这两人送来的理由简直都是一模一样,纯属无稽之谈。” “无稽之谈又如何,反正史书向来都只是任凭胜利者书写,”夏望之不以为意道,“依着朕的意思,倒还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把刘宗詹给除了,也省得再回来带京畿周边的兵惹得朕心烦。” 萧锦也没在意,“他好好当他的统领,又碍着皇上什么事了?” “更别说,人家本来就是京里出去的。” 夏望之神秘莫测的笑了笑,“刘宗詹可是主动请命,若是机会不给的诱人一些,他怎么会舍得到口的肥肉?” 不把这根眼中钉肉中刺除掉,就算是他夜里睡觉也绝不会安心。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这一日,夏望之便像说笑话一般将朝中之事说给萧锦听。 “那些老不死的可都指望着朕大发雷霆好把钱孟起给派上去和刘宗詹硬耗,朕又不傻,拼杀最后消耗掉的还不是朕的兵?” “朕脑子瘸了才会听他们的话!” ……可是皇上您真的经常五行缺德啊! “你不是说让他们自行去斗便是,”萧锦打了个呵欠道,“按照皇上的意思,这双方打起来其实是在做戏?” “反正没有动真格,”夏望之道,“瞧起来倒是惨烈,可当真没耗掉什么,毕竟都是关东军出来的,再怎么彼此之间动手还是留了点情面。” “这么一说倒还真像过家家,”萧锦嗤道,“要是他们知道真实的情形,那不还得统统跌掉大牙?” “自然是有人知道的,”夏望之意有所指道,“只是看那后头的知情人愿不愿意将消息分享出来给大家知道罢了。” 这知情人还能有谁?自然是萧珅。 可萧珅正瞧着朝中多少平日里深藏不露的世家此时纷纷开始露出了狐狸尾巴,自然是恨不得水越混越好,他巴不得在内斗里再好好消灭几个,又如何会在这种时候透露消息? 朝上越乱,萧珅就越方便收拢属于自己的势力。 萧锦只当没听见,指了指肚子无辜道,“最近他总踢我。” 夏望之一闻得孩子的消息登时进入了蠢龙模式,“哪里哪里!快让朕摸摸!” 萧锦刻意转移话题他不是没听出来,只是她既然在此时这么说了,那么必然是短时间内不愿意面对。 这样的话,又何必强迫她? 萧锦看着夏望之心领神会从而不再将话题继续下去的举动哪还能不了解,虽然对他现在的贴心有所感动,但却依然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到底要不要和夏望之达成一致? 如若不然,还是和宋翎再见一见,问问夏衍的动向比较好才是。不对,还有钱熙雨,她那里说不定还当真能得到些夏望之究竟在关东军这一盘棋里布的是哪门子的棋局的消息。 萧大皇后坚决不承认,在见着宋翎开始首尾两顾从而取得种种甜头之后,她也开始有些蠢蠢欲动了。 “启禀皇上!”向来不在萧锦面前露面的刘希竟然破天荒的动用了西厂的权限进了后宫。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跪在地上,“安乐王在漠北起兵谋反了!” 夏望之搂着萧锦,面上却是漾开了一个轻而又轻的微笑,“哦?终于忍不住了。” 萧锦皱了皱眉,夏望之对于夏衍谋反一事似乎压根不意外,但是上辈子他不是对这个皇弟毫无任何防备,此时为何连一点起码的失落都没有? 夏望之低下头,发现怀中的人正在沉思,忽然笑出声来,“怎么,你对于朕的反应很意外?” 萧锦诚恳的点了点头道,“皇上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意外,难道笃定了安乐王会谋反不成?” “笃定?自然是笃定的。”夏望之嗤笑道,“他若是不谋反,那才不像他。” “朕很清楚,从朕娶了你的那一日开始,夏衍就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谋反,此时他瞧着朕的关东军被刘宗詹绊住,没有精兵能来救驾,所谓养兵千日,他又如何会不抓住这样一个几乎是天上掉馅饼的机会?” “皇上倒是看的清楚。”萧锦低声道。 夏望之没听清,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 萧锦摇了摇头,“没什么。” 你既然一直都能看的那么清楚,那为何上辈子一直都对于夏衍没有做出任何防备的样子,甚至连提醒都没有任何提醒的迹象? 若是早知道你压根就是对此持赞成态度,那我还何必为了保住京师白白丢了一番性命? 更别说,还要再将这已经完全走形的历史再来重新走过一遭。 简直是……白白受罪。 “阿锦,你不必太过担心。”夏望之细细看着她,忽然轻声叹息道,“朕保证必能护住你周全,也会给你腹中咱们的孩子一个安安稳稳的成长环境。” “皇上,臣妾有一事不明,”萧锦深吸了一口气道,“你究竟是在何等时候,就已经看出了安乐王的野心?” “阿锦,”夏望之忽然笑了,“你还不知道吧,夏衍手里可还拿着可以调动京畿守军的虎符。” “如果朕告诉你,朕不过是口上说的愉快,实则半点把握都没有,你会不会背弃朕去投向他?” 萧锦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自然不会。” 她这才明白前些日子夏望之跟她说的那句话的真实用意……连宋翎这等夏衍的心腹都已经迫不及待地投奔臣妾门下,你要臣妾相信夏衍能取得最终胜利? 臣妾只要是长了脑袋都着实做不到啊…… 这句话不知从何处取悦了夏望之,后者笑得越发开心了起来,“不过夏衍虽然拿了虎符,但朕也不怕他。” 萧锦敷衍道,“皇上吉人自有天相……” 这话一出口,二人登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萧锦轻咳一声扭开了头,把这句如同诅咒一般的话当做风一般放了出去。 第162章 背水一战 关东军的内乱打起来像是一个笑话,结束的更像是一个笑话。 从刘宗詹带人前去对战鞑靼开始,到回来被关在赤峰城外,再到赤峰城周边的军队前来驰援,接下来便是水深火热的内乱。 虽然终归还是有人记得去把源头的腐烂牛羊尸体拖走以免到头来再出现非战斗性减员的惨剧,可虽然说是说杀红了眼,但真正红眼的也不过是刘宗詹带来的人而已。 这样一来,大家都是熟人,彼此之间不过就是打打马虎眼,依旧是上头神仙打架,下头的小鬼们却是各种放水,这仗如何能打得起来? 如果硬要说消耗,那应当是刘宗詹自己带来的兵力被真真正正的耗在了绞肉机当中,先前还零星有军队隶属于刘方的过来支援,可到了后来,谁都发现了这赤峰城周边早就盘踞了数倍于刘宗詹兵力的援兵。 如果从上空俯视的话,整个赤峰城周边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口袋阵,刻意开了个口子就为了将那群人给引进来。 总还是会有蠢货友军的存在的,而且就算是友军里也未尝没有敌方的细作,还是要在战场上才能见得分晓。 就这样,三个月的时间,一点点将刘宗詹的兵力在有补充的情况下消磨干净。 刘宗詹明知道这是对方的陷阱,可是已经被逼上了贼船,只能眼睁睁看着己方的部队被故意放进来,然后再拿来诱出敌方的细作。 这样一点点循环往复,偏偏一个字的消息他都送不出去! 如果说先前他还在庆幸自己在赤峰城内留了人的话,那么眼下他简直要对自己当时自作聪明的举动后悔一万次! 就是因为那几条侥幸存活大鱼的存在,他们在赤峰城自然是能得到最新的消息,甚至是被刻意加以误导的消息。 在有心人的引导下传往刘家的信息渠道,让他们以为刘宗詹占了上风,但是就差那么一点压制性的力量……这种坐等着收军功的事情谁不乐意做? 就这样因为贪念,活生生赔进去了多少人! 但是这仗既然已经开始了,赔进去了那么多力量,刘宗詹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必然还是存在一定赌性的。 就算来了援兵,又能过来多少? 他就不信赌上所有力量背水一战,当真打不过那个一无是处的钱孟起! 也就是在这种刚愎自用的心理下,刘宗詹在三个月之后,纠集了所有残部,和已经打疲乏的关东军决定决一死战! 这一日。 刘宗詹骑着爱马,亲自站在阵中,周围是重重保护的亲兵,盾牌护卫森严,确保如果一旦有个万一,务必能够及时来救。 他可不是那等愚蠢之辈,会为了所谓的门面傻乎乎的跑到阵前去站着,万一被射死了都是自找的! 打了这么久的仗,刘宗詹也不复刚来关东军时那般光鲜,头盔上的红缨都被干了的鲜血粘成了一簇,颜色也成了黑褐色,光亮的盔甲上也尽是划痕。 钱孟起这个娘们养的,也不知道是从哪得到的消息,竟然把刘宗詹这边的补给拦下了大半,连带着刘宗詹这个主将待遇都奇差无比,若不是现在是夏天草原上还能有些吃的,怕是不少将士都要活活饿死了! 在这种狼狈的环境下,让刘宗詹如何能够徐徐图之? 他必须速战速决!否则就会被钱孟起生生耗死在这里! 一阵例行的叫骂之后,刘宗詹刚一抬头,“将士们,给我……” 接下来的后半句登时卡在了喉咙里,他在城墙上看到了一个绝不可能出现的人影! 说时迟那时快,从城墙上不知何处飞来的破空一箭正朝着刘宗詹的方向迅猛无伦的射来! 高高扬起的手成了最好的指路明灯! “保护将军!” 周围的护卫登时急忙将盾牌护在刘宗詹面前,可那箭极为锋利,竟然生生穿透了两面精钢盾牌之后正中目瞪口呆的刘宗詹咽喉! “你……!”他目眦尽裂,手高高举起,那正中咽喉的一箭将他从马上霸道无比的生生射了下去! 他再也没有机会说出第二个字。 被射下马去之后他还没有立刻死,嘴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接着便是一大团血涌上来,彻底阻住了他发声的企图。 刘宗詹圆睁着眼,直着脖子,死死盯着城楼的方向,不甘心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刘宗詹至死都没有想到,为什么此时应该在将军府中尸体一般躺着的钱老将军竟然会威风凛凛的站在城墙上! 容恨水!一定是给他鞑靼消息的容恨水! 不,他不甘心! 容恨水明明应该像丧家之犬一般被他们追杀,就像他那么多年前的失败一样,可现在为什么他竟然站在了胜利者的位置上! 主将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射死,战场上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如果关东军早有这个能耐,先前怎么会和刘宗詹僵持那么久? 许久之后,才有将领颤抖着出声,“老……老将军。” 接下来才是接二连三的声音响起,“老将军没死!” “老将军还活着……” …… 钱老将军立于城墙之上,将手中的劲弓扔到一边,那逾百斤的重量登时把来接弓的小兵给砸倒了下去。 众所周知,钱老将军天生神力,当年就是凭着这样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法威震关东! 就算是对面的叛军中也有不少是听着老将军的英雄传闻长大的,此时见到了本尊,再闻得说钱孟起与鞑靼勾结,再愚蠢的人应该都能想明白,究竟谁才是可能和鞑靼勾结的那个人。 只可怜刘宗詹无端背上了这么大一个黑锅。 不过他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为自己辩解的。 “你们还要继续为叛军效力?”老将军声若洪钟,震得所有人耳朵都微微作响。 “关东的儿郎们,你们相互残杀的,可是自己的手足!” “你们刀枪所对的,乃是你们的父老邻里!” “你们从军第一日曾发下的誓言,你们可还记得!” “守土戍边,保卫大夏!” 作为一个多年驰骋疆场的战神,他的影响力是不可估量的。 就算是先前对钱孟起多有不满的钱老将军拥趸,此时见到了本尊,哪还会有任何二心? 归根到底,关东军是钱老将军一个人的关东军。 任何人想要动摇其根基,都还嫩了点。 钱孟起站在钱老将军身后半步,看着对面刘宗詹的军队先是从钱老将军一箭射死主将便开始混乱,再是几句话便将叛军瓦解成了一群乌合之众,心中浮起敬佩之余,更多的是又惊又怒。 若是这么简单,那他先前多番筹谋究竟是为了什么! 钱孟起瞧着眼前这番景象,面色有些微微的发白,他旁边的钱启武悄悄拉了拉他,却被兄长的脸色给吓了回去。 旁人不知道,他们兄弟俩可是一清二楚的,钱老将军之所以一直没有能够出现就是因为他们兄弟俩一直在给他灌药。 那这么说来,从一开始钱老将军的发疯就是假的了?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慌。 钱老将军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发现他们二人的不轨之心?若是他一直有这么强的战力,那又为什么故意要装疯卖傻? 钱老将军站在城头,冲着城内外对他欢呼的将士们点头致意,在离开的时候,狠狠瞪了一眼两个不争气的儿子。 “你们俩跟我来!” 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兄弟二人在时隔多年已过不惑之年的今天,突然有了种幼时犯错被揪住的无助感。 只是昔年还能称之是一声稚子顽皮,今日他们的所作所为,无异于背父谋权。 将军府。 如果说两人先前还不知道为何钱老将军能出现在此处的时候,那么当他们看见在门口等着迎接钱老将军的钱熙雨时,心中的疑惑登时迎刃而解。 钱启武终于按捺不住,上前扬起手怒道,“你这个小贱人!” 他的手还没能落下,手腕登时被铁钳一般的枯瘦老手死死攥住,“孽子,你想做什么!” 钱老将军如何会坐视钱启武对钱熙雨动手? 钱启武被这一抓,气焰登时熄了不少,可依旧还是死死瞪着钱熙雨,后者像受惊的小鹿一般躲在了钱老将军身后。 “祖父,我怕……” 钱老将军对这个老年得女向来十分宠爱,虽然让她挂在了钱孟起名下,可实质上几乎还是他一手带大。 “到祖父这来,他不敢动你。” 钱孟起:“……” 钱启武心中憋得几乎要爆炸,可总算还有点理智,知道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家中阴私,可当他进门之后,胸中的怒气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 “她明明是你的私生女!” 此话一出,钱老将军却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半点没有被揭穿的恼怒,“你以为这里谁不知道?” “那你……”钱启武简直是又惊又怒。 “不让你这个蠢货在前头顶着,谁要是害死了熙雨怎么办?”钱老将军几乎冷淡地开了口。 钱启武一时间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喝一声,双目赤红。他不敢对钱老将军动手,挥拳就朝钱熙雨打了过去,“你这个小杂种!” “钱启武,对着个小姑娘动手,可算不上什么英雄好汉吧。”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钱孟起和钱启武双双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来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下为何不能在此处?” 那赫然是容恨水! 作者有话要说:刘宗詹便当~ 163厚颜无耻 钱启武自然是百般不可置信,可在他质问出声之前却有另一个人比他抢先一步,声音中满是压着的怒意。 “怎么会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 容恨水笑了笑,从柱子后轻描淡写的走出来,经过钱熙雨时还刻意停了停,中年儒士的翩翩风度被刻意加了成之下,小姑娘都有些下意识的红了脸, 钱老将军瞧着不顺眼,顺手将她往身后拉了拉,严严实实的给遮住了。 这等成了精的狐狸可不能多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猎人顺手一锅端了。 钱孟起死死盯着容恨水,想起他先前主动来将刘宗詹的消息透露给他,此时哪还能不知道自己这压根就是给他人作了嫁衣! 若非有了容恨水这个内应在,钱孟起如何能在鞑靼大军压境的时候如此淡定?更别说还能坐视容居林被抓走了。 他只道这是容家的私怨,却没想到这压根就是一场两面讨好的骗局! “你好,你真好……” 想通此关节之后,钱孟起冷笑一声,“容先生,先前倒是我小看了你。” “过奖过奖。”容恨水笑道,“若非是钱小姐的鼎力相助,在下也不会知道大名鼎鼎的钱老将军竟然被关在将军府内。” “在下别的本事没有,可却偏偏有那么一颗仗义的心,如何能让一位劳苦功高的老将军就这么活生生被关着?自然要来助一臂之力。” 钱家兄弟俩直听得牙痒痒,此人如此厚颜无耻,完全是一个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可眼下偏偏他们还动不得他! 这样的一个玩意也敢来他们面前耀武扬威,简直是活腻歪了! 钱老将军闻言倒是“呵呵”笑了起来,“倒要多亏容先生仗义相助,也才叫老朽知道,老朽那两个不成器的逆子竟然为了争权夺利,不惜将才战胜了鞑靼的大夏军队关在城门外对决!” 他说着说着便来了气,顺手拿过桌上的茶杯就朝着两个儿子的方向兜头盖脸砸了过去,“两个畜生!” 偏偏两兄弟还压根不敢躲,关东军名义上的两个将军就这么被兜头浇了一碗滚烫的茶水,那茶杯砸在钱启武头上,立时碎成了几瓣,其中一块正扎入了钱启武的额上,鲜血顺着额头往下流,和先前鼻尖上被擦掉肉结成的血疤凝在了一处,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两兄弟敢怒不敢言,这其实才是钱老将军平日里同他们的相处模式,动辄得咎,非打即骂,拳脚相加是常事。 钱老将军全部的疼爱似乎都留给了那个不能冠上自己女儿身份的私生女,钱家兄弟先前还强自压着心头的不快,可随着后来钱老将军发疯,这沉下去的心思才一点点抬起来,所以才生了远远的把钱熙雨打发去选秀,眼不见为净的心思。 可没想到秀没选成,到头来还给自家引进来一条中山狼! “让先生见笑了,”钱老将军砸了两个儿子之后,这才冲容恨水点了点头。 他分明一把年纪了,可眼下看起来竟然精力丝毫不逊于年轻人,而从方才在城墙上那一箭震慑群雄的能耐来看……虎父竟然生了这样几个犬子,还当真是家门不幸。 容恨水心中迅速转过了几个念头,随即对钱老将军笑道,“这里头应当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钱启武冷笑一声,“还当真是好大的误会!” “孽子,闭嘴。”钱老将军斥道。 钱启武那么大年纪的人,竟然还是只能乖乖屈服在父亲的淫威之下,咬牙将接下去的话给吞了下去。 钱孟起过了最开始冲动的时期,眼下就在瞧着弟弟先去出头当櫕子,也好看看到底容恨水是打算怎么在他们面前圆过这个谎。 容恨水仿佛没听见钱家兄弟的冷嘲热讽,依旧保持着微笑的仪态,“说来也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先前在家弟还在赤峰城的时候,在下曾和钱将军有过一面之缘。” “家弟形状无方,给钱将军添了不少麻烦,在下在此替家弟向钱将军请罪了。” 说完,他还当真朝着钱孟起长施一礼,钱孟起动也不动,竟然完全不闪不避,当真生受了容恨水的这个长揖。 钱老将军冷眼瞧着,虽然做了个阻止的姿势,可终究也没动真格。 瞧到这里容恨水哪能不明白,人家就算父子之间打骂可归根到底还是一家,这都是做给他这个外人看的。 眼下有这么个下马威的机会,怕是钱家的人也打算瞧瞧他究竟有几斤几两才是。 “我怎么听说,容居林和你可是有私怨,”钱孟起突然道,“可眼下瞧着容先生竟然亲自来替他道歉,这个传言似乎并不可信?” “难不成,当时容先生来找我说是要对付容大人,这其中竟是有诈?” 有钱老将军在,钱孟起自然不好再自称本将军,而本少将军听起来又着实太蠢,索性便直接用了“我”。 “在下怎敢欺骗钱将军?”容恨水无辜道,“为了表示在下的诚意,在下还特意将家弟带了过来。” “只是因为家弟现在不太方便道歉,所以才代为行事。” “老将军,可否……” 容恨水还当真算得上是礼貌无比,动作之前还先询问了主人。 钱老将军点了点头同意后,他这才扬声唤道,“来人,将容大人‘请’上来。” 容恨水话音刚落,便见有两个仆役抬着样物事进来,而当场上众人看清楚那物事究竟是什么之后,即便钱孟起是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的人,也禁不住下意识皱了皱眉,至于钱熙雨,早惊叫着面色惨白跑到一边去呕吐了起来。 那是一口缸,缸中灌满了半凝固的黑红黏稠浆水,里头泡着一个人,那人的五官和四肢全被削掉,整个人被反背过来捆成弓形,眼、口、鼻全被线缝住,天灵盖上还被开了个口子,能见到那里头一动一动的白色脑浆。 偏偏在这种情况下那人竟然还没死,还能发出极为可怕的呻吟声。他一动,被缝着的嘴登时裂了口子,能见着里头的舌头也被齐根挖掉,正涌出腥臭的血来。 “家弟真是不乖,又把伤口弄裂了,”容恨水的声音称得上温柔,他竟然从袖中取出针线,当场就这么穿针引线,把那东西方才挣裂的伤口又缝了起来! 针线穿过皮肉的声音简直令人毛骨悚然,钱熙雨终于再也听不下去,呕吐着踉踉跄跄冲了出去。 “这……”钱启武面色极为难看,伸手指着那口缸中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这……这是容居林?” 那不是他的亲弟弟,容恨水怎能如此丧心病狂,竟然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容恨水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的确,此人正是家弟。诸位难道不觉得,他变成现在这样比以前可是顺眼多了?” “既不会说话,也不会乱叫,听不见外人的传言,更不会长了腿和手乱跑,没有比这样的弟弟更贴心的了。” “对了,为了保证能够尽善尽美,他的每一处改造都是在下亲力亲为,为了让他不死,这泡的药里都是加了鞑靼特殊的药物的,”容恨水竟然像在展示自己的得意之作一般在钱家众人面前一一徐徐道来,“这里用的是双面绣的针法……” “这样的弟弟,钱将军不想要一个么?” 闻得此言,钱启武登时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就朝着自己的兄长看过去。 我的兄长不可能那么变态! “够了。”钱孟起终于开了口,“容先生打算怎么处置容居林那是你们自己的事,这等腌臜的东西就不要拿上来了。” 容恨水叹了口气,“这么听话的弟弟钱将军竟然如此评价,当真让在下很是伤心。” 不过他还是见好就收,将容居林给抬了下去,在抬下去时他还当真像个好兄长一般,对那上来抬的下人谆谆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再满是慈爱的摸了摸容居林的脸,后者就像个木偶一般全然没有半点反应,可他却反而笑得更温柔了…… 看到他的动作,在场诸人不由得又浑身冒起了厚厚一层鸡皮疙瘩。 “如何,在下这诚意可够?” 待到将容居林抬下去之后,容恨水这才不急不缓的反问。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没想到当先竟然是钱老将军开始鼓起了掌,“容先生如此能狠得下心,难怪能成就这一番事业。” “老将军谬赞。”容恨水谦虚道。 “容先生既然如此神通广大,倒不如说说看,你究竟是如何将我父亲给请到城楼上来的。” 钱孟起一发问,容恨水登时露出了一个丝毫不意外的表情,“在下就知道钱将军一定会对此事多有疑虑。” “不知钱将军可还记得王刚和张桓之?” “自然记得。”钱孟起道,“莫非王刚的死也和容先生有关?” 容恨水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虽不中,却也不远了。” 他并没有多卖关子,很快的就给出了解答。 “王刚的死是刘家的所作所为。” “现在刘宗詹都死了,自然还不是由得你乱泼脏水,”钱启武插话道,他被方才那一惊吓,这会才缓过神来。 “在下之所以这么说自然是有证据的,”容恨水道,“张桓之早就已经投靠了刘家,先前刘宗詹被困在城外,使唤人去赤峰城内送消息寻找内应,想来那人应当早就被钱将军给捉住了吧?” 钱孟起默认了此事。 钱启武倒像是一只呆头鹅一般张着嘴“啊啊”了半天,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什么都被蒙在鼓里。 容恨水笑了,“那人要去找的人就是张桓之,钱将军既然已经抓到了人,想必也已经审问的很清楚了。” “至于张桓之一家被藏到了什么地方,那恐怕只有问钱将军自己才比较清楚。” “那么,容先生又是如何对刘家的事情知道的这般清楚?”钱孟起追问道,“我又如何能相信,这不是你和刘家合伙设下的局?” “刘宗詹都被钱老将军一箭射死,难道在下还能选择旁的?”容恨水笑道,“在下又是从刘家阵营叛逃,天下之大,怕也无处能有容某的容身之所了。” “那我们又为何要冒着被太后母族所仇视的风险收留你?”钱孟起冷笑一声。 “此话差矣,杀了刘宗詹的人乃是钱老将军,和在下何干?在下可是早就和鞑靼一起亡命天涯了。” “容恨水这个人,早在十数年前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容恨水缓缓的勾起唇角,“更别说,在下和诸位还有共同的对手。” “钱老将军,你说是还是不是?” 钱孟起还想说什么,被钱老将军抬手止住。 “那容先生有何求?”钱老将军气定神闲道。 “无他,只愿加入关东军,为老将军效犬马之劳。” 容恨水恭恭敬敬撩起前襟,跪在了钱老将军面前。 第164章 大彻大悟 萧锦得到消息的时候,关东内乱已平,没想到钱老将军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出场,萧大皇后在惊讶之余,更多的却是暗暗心惊。 如果说钱老将军从一开始的装病就是源自于夏望之的授意的话,那么说到底,难不成夏望之的布局早在那么久之前就已经展开? 这一辈子的夏望之为何和上一世的差距如此之大? 萧锦这才想起,几乎是从选秀开始,一切都以一种虽然和上一世一样的步调和事件作为开端,但是后续发展却全然是另一番景象,但种种迹象却又让人处在一种蒙昧不明的模糊阶段。 似乎大体是对的,可细细看来,却又全然不像了。 这分歧从关东、漠北两线同时开战伊始,正式跨入了几乎是南辕北辙的阶段。可偏偏却又有夏衍死死守着定西军不放,夏望之拉拢关东军这么个变数。 到了现在,关东已平,夏衍在漠北加紧收买人马,似乎一切又回到了上一世的支线上。 似乎冥冥中有什么奇怪的力量一般,总能将被刻意扭转的历史硬转回上一世的节奏……萧锦不由默默叹了口气,果然是历史的脚步从来不可违拗么? 那要是当真如此,为何却又总归不给人一个彻彻底底的死心? 青浣掀开帘子进来的时候,见着的便是自家娘娘大腹便便一脸严肃,四肢摆成个大字摊在床上思考的情形。 这登时为原本极为苦逼而又正式的氛围打了把叉。 “娘娘,您又在劳神了。” 青浣瞧着萧锦的模样几乎要叹气,牵机太医都说了让娘娘好好休养,可娘娘偏偏就是闲不下来,瞧着眼前这模样,分明又是不知道脑子里想到了哪个爪哇国去了。 萧锦这才惊觉过来,费力的用手撑着榻上想爬起来,随着月份的增大,她的动作也就越发笨重,眼下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只圆滚滚的企鹅。 好不容易爬起来一半,萧锦只觉得胳膊好像有点抽筋,登时僵着眉眼直哼哼,“快、快来扶本宫一把,本宫翻不动了。” 青浣本来正握着拳帮萧锦加油,闻言登时鼓励道,“娘娘用力,马上就能翻过来了!” “撑不住……” 清浣话音未落便听到萧锦的哼哼声,登时苦着脸道,“娘娘,可是牵机太医……”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着萧锦手一软像一只四脚朝天的乌龟一般再次翻了下去,翻着白眼道,“本宫说了爬不动了!” 见萧锦有恼羞成怒的态势,青浣登时极为知情知趣的上前扶萧锦起身,“娘娘多运动运动,肚子里的龙子也会高兴的。” 萧锦被方才那一下砸得腰酸,幸而最近不怎么吐酸水了,否则当真要借机寻仇吐青浣一脸酸水! 这个死丫头! “今天又有什么消息?” 萧锦边让青浣替她揉着腰一边随口问道,最近关东虽然平定了,可事后处置简直是一团乱麻,不过反正有钱老将军在,钱熙雨是断然性命无忧的 对了,钱老将军会出手早被夏龙型犬望之摇着尾巴作为讨好自家皇后消息拱手送上,所以萧锦才能让钱熙雨这么及时的前去向亲爹表忠心。 若非如此,谁会告诉钱熙雨自幼宠爱自己的祖父其实是亲爹,一直对她不大理睬的亲爹原来是兄长这等爆炸性的消息? 有些事情,还是要早些知道才好早作应对。 这不,大彻大悟的钱熙雨才会及时站对了阵营,甚至还帮着容恨水引见了钱老将军……所以说,一饮一喙,莫非前缘。 “钱小姐送来了消息,走的是宝庆楼的暗线。” 萧锦原本惬意的动作微微一僵,“不是说了不要再走宝庆楼了?难不成是秦端回来了不成?” “娘娘明察秋毫。” 知道秦端平安归来,萧锦倒是不那么着急看钱熙雨的消息了。 钱熙雨的消息比关东内乱平息的消息到的稍微晚了一些,不知是因为有了新靠山还是对宝庆楼被宋翎截获过心有余悸,这次的消息里有价值的并不多,就那么三言两语也多用的是暗语,怎么瞧着都有敷衍的嫌疑。 不对,萧锦似乎想起了什么,将那信封拿起来仔细瞧了瞧,又命青浣取了牛乳来亲自在信笺的背面刷了几遍,瞧着那信笺背面果然浮出一行字随即又消失后,这才将信和信笺揉成了一团。 “传秦端入宫来见。” 见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萧锦随意将信笺烧了,不小心又犯蠢险些被烟熏了个跟头,抬头才见着自家忠心耿耿的宫女正满脸纠结的瞧着她。 “怎么了?” 青浣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鼓起勇气道,“娘娘,虽然皇上最近宠爱您,可是您这么光明正大的召见外男……” 萧锦登时奇道,“谁说本宫要光明正大的见了?” 青浣愣了愣,“奴婢知道了!” ……宋大人秦大人,你们装太监辛苦了! 不知是不是夏望之有意放任,秦端刚回来的这几天几乎在家中闲的都要发霉了,败军之将兼败家之子自然没什么人来找。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个穷极无聊之人才会想出这等传消息的法子,无异于告知萧锦……此人很闲,求接见。 这才有了前头的那一幕。 轮到装小太监的功夫,秦大公子可就远远比宋大状元专业的多了,非但是衣服穿得一丝不苟,甚至连胡子茬都给剃了个干净。 更有巧手装扮,登时把秦大公子英俊潇洒的一张脸给生生化成了路人。 啧,果然没有圣命就是不那么方便进宫。 秦端先是去了漠北,接着才在京城待了没几天又跟着去关东,整个人比起先前的风流公子模样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也难怪萧锦瞧着他第一眼简直要找来珠帘掩面。 “……青浣快拿面扇子来本宫怕瞧见了丑人到时候肚子里孩子也长得丑。” 青浣:“是。” 秦端:“……不带这么嘲讽人的娘娘!” 萧锦每日例行犯蠢过去之后,这才瞧着秦端察出了几分异色。 “你这不是去了关东吧……倒像是去了西域。” 关东的太阳可没这么毒辣,能把人生生晒成了个异域蛮子的模样,再想想从关东传来的消息中压根没有秦端的踪迹,更别说刘宗詹和钱孟起打得最激烈时也不见此人从中搅局……萧锦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她这似乎是被蒙蔽了? 秦端何等机灵,闻言登时双膝着地行三跪九叩大礼,“臣自知该死,请娘娘恕罪!”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萧锦怀孕后就有些迟钝的脑回路在下意识说完这句话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有什么好免礼的! 根本八竿子都打不着! 秦端奸计得逞,登时抓住机会正色赶紧插入主题,“启禀娘娘,容恨水现已加入钱老将军麾下。” 萧锦的注意力果然被引走了,不过她也压根没打算因此整治秦端,反正她已经算是瞧清楚了,秦端此人向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作为后备还好,作为主力……就是她犯蠢的时候都不会这么做! “倒是不出本宫意外,”萧锦沉吟片刻,“他现在除了关东也没有更好的去处了,漠北已经成了夏衍的地盘,这样说来……他是打算在关东军中谋一个身份?” “也不尽然……”秦端想来是已经对此事作出过思量,答的很快,“他本身就是罪人身份,如何解释竟然离开流放地出现在关东?” 萧锦想到竟然是萧珅帮助容恨水离开漠北就觉得有些口中发苦,现下她还当真拿不准萧珅是什么态度。 是用完容恨水就打算除去? 可容恨水与太后是死敌,更别说现在还除掉了刘宗詹,双方简直已经是不死不休……若是说把局面弄乱方便他自己掌权说不定还更能说的过去一点。 毕竟若是朝中终日里死水无澜,又没有外敌能够吸引走注意力的话,那萧珅自己多半也会成为众人的攻歼对象,以萧珅的为人,是必然不会让自己落得此等地步的。 “依着本宫的意思……多半容恨水得死。” 萧锦迟疑了片刻,还是做出了这个判断。 “是死在关东军,还是死在旁的地方?”秦端反应很快。 “什么地方需要他死,什么时候他能死的有价值,那就是他死得其所了。”萧锦轻描淡写道。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有多么像萧珅。 “不过你也别想着蒙混过关,”萧锦忽然瞥了一眼秦端,将后者打算往后缩的意愿掐死在了摇篮里。 “你到底去了何处,见了什么人?” 秦端完全是一副牙疼的神情,“不是臣不愿说,而是不能说。” 萧锦冷笑一声,“你都能把暗号送进宫来了,还有什么是你不能说的?” 实在被逼不过了,秦端只能苦着脸道,“皇上说,要等他亲自告诉您。” 第165章 轻而易举 夏衍在漠北起兵谋反其实只是西厂先行送回来的消息罢了。 现在在朝上所有人眼中,安乐王还是在殷勤的率领定西军平定漠北,其中种种艰辛,种种为民着想,种种生死大义……在夏衍安排人刻意的吹嘘之下,非但民谣有了,民望有了,连刻意做出来的正面典型有了…… 在定西这样一个终年遭受匈奴屠戮的苦难之地,简直把安乐王视为了天人下凡,在高超的鼓吹手段之下,一时间应者云集。 其实也莫怪历朝历代统治者皆爱使用愚民之策,实在是因为愚民之策省力又省心,只要塑造一个虚无缥缈的所谓神祗化身,再有一系列所谓的神迹,加上所谓的广泛流传的民谣,操作起来简直不要太容易。 甚至连在史书上都能写的轻而易举,比如汉高祖醉斩白蛇云云,轻描淡写就将一个凡人送上了神坛,没有任何后遗症不说,还能换取大片大片不值钱的忠心。 不,是民心。 眼下夏衍走的就是这样的一条道,而且极为迅速的就收到了他想要的效果,非但陀兰镇的百姓视他如天神一般,连带着周边的镇守军队也逐渐开始朝着陀兰镇靠拢不说,甚至还有大片的平民自发嫡拖儿带女朝着陀兰镇迁徙。 一时间,陀兰镇已经隐隐成为了漠北最繁盛的军事重地。 这当中不可不说后来派去的人起到了极大的用处。 先前秦之言在漠北的时候,夏衍非但没从当中捞到任何好处,甚至还接连背了好几次黑锅,连带着和匈奴缔结的协议都险些被撕毁,后来还是费了好大的心思才暂且将关系重新建立起来。 可要是再恢复到先前的毫无芥蒂,那已经是决然不可能了。 关东刘宗詹失利的消息传来,如果说先前夏衍只是蠢蠢欲动,那么现在他很确定,夏望之对他和太后已经心生警惕,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 若是他抢先动手,说不定还能趁着自己名望高,在陀兰镇地区一呼百应,抢在天子的命令到来之前先拉拢属于自己的一批军队。 等到夏望之把关东那边平定了之后再来转头对付他,就算夏望之再荒唐,可他手中握着的终究是整个大夏的资源,这绝不是仓促之间来到定西收拢起一帮人马的夏衍所能应对的。 更别提现在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对然比不上大夏建国初期那般强大,但却也是不容小觑。 这一切都提醒夏衍知晓,留给他的时间……可不多了。 夏衍瞧着京城的方向,眼中闪现一抹狠意。 刘宗詹虽然失利了,可京师的军队还和刘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就算夏望之打算迁怒刘家,后宫里可还有太后在,只要他还要遮掩着孝道这层面纱,就暂且还不能动刘家。 退一万步说,哪怕是出了个万一,夏望之对刘家下了手,可他难道还能把刘家这么多年根植的势力连根拔起不成? 只要不连根拔起,他就还暂且不惧,毕竟他手中,可还是有着最后的王牌的。 “王爷,”夏衍的亲信靠了过来,“关东有密信。” 夏衍神色一变,随即将那封信给取了过来,屏退了亲信,这才细细展开信读了起来。 真要说起来,容恨水才是这当中最会几面讨好的。 太后、夏望之、萧锦、夏衍……哪一个能少了他在当中卖好? 偏偏眼下容晴还在宫中即将临盆,能够在四方势力中游刃有余,甚至还能借机两面三刀……进而还有伏笔。 这样近乎于惊采绝艳绝对能和萧珅斗上一斗的存在,为何先前会没听到过半点风声? “原来如此。” 夏衍合上信,容恨水在信中大致说了一下鞑靼大汗接下来的打算,以及钱孟起那边对刘宗詹的反应。 到了他们这种地步,话很多时候根本不必说全,他们自然能心知肚明的将内里的种种填补完整,反正终归到底不过是一场你来我往的骗局罢了。 “王爷的意思是?”资昇小心翼翼问道。 夏衍最近越发的不可捉摸,就连他们这些亲信都有些不敢过于私下揣测他的心意,就怕不小心摸到了老虎屁股。 “京城没有什么消息?”夏衍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移开了话题。 资昇自然没那个胆子追问,“宋大人传来消息,说是容嫔娘娘流产了。” “难怪他这么胆大包天。”夏衍冷笑一声。 他才不相信所谓的容恨水轻描淡写带过的小小的教训了容居林一下是这么轻而易举的事情,甚至为了取信鞑靼还借机劫走了赤峰城的军粮! 若不是他还有用,夏衍真会打算现在就将此人给处理了! 此人绝不可留! 但是现在夏衍还当真不敢轻举妄动……就连他有时候都会忍不住自嘲,母后日日夜夜担心着他对萧锦图谋不轨。 什么图谋不轨? 他分明从一开始就已经将要求摆在了明面上,可是根本无人在意,现在倒是都来上赶着让他放下执念。 晚了! 一个个说的好听。 他们也不想想,就是萧锦现在的能耐,若是她当真不从,难道他还能强迫得了她? 母后也当真太看得起他了。 现在的萧锦,不说手上自有秦端孟岐山等等一系列人才,更有身后萧珅的暗中支持,若非萧珅的刻意放任培养,萧锦又怎能在宫中和夏望之斗个旗鼓相当? 前有萧阁老在朝上翻云覆雨,后有萧锦在后宫中一手遮天,哪怕是夏衍这个皇弟都不得不感慨一句,夏望之这个天子当的真不容易。 不得不说,比起盲目自大的太后,夏衍看得清楚的多……自然,这和他一直在外头饱受打击有极大的关系,但打击太大带来的后果则是……脑补时常会太多。 本来萧锦已经嫁为人妇也就罢了,可偏偏就是因为生了执念,越是难到手,反而越是激起了人的征服欲,偏要一定将这朵大夏最金贵的高岭之花给攀折到手。 你不是很能耐么,那倒要看看,你若是当真被折了下来,还能翻出怎样的波浪。 “对了,”夏衍想起一人,转身吩咐道,“你去给那边递个消息,问问改造计划如何了。” 资昇跟在夏衍身边久了,倒是难得见到他对于什么人这么上心,心中没来由便有了些危机感。 夏衍可不是一个念旧情的人,若是改造计划当真成了,那小狼崽子前尘尽忘,就知道效忠夏衍的话……那么一个乖巧听话的猛将和一个时不时有自己小算盘的他。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选哪个。 “似乎还不太成,”资昇有了自己的小算盘,自然希望那人来的越晚越好,至少也得等他在定西军站稳了脚跟再说。 夏衍皱了皱眉,“上次不是就已经说快成了?” 资昇越发大胆,“那边的意思是,杀的人还不够,不足以让他完全站在大夏的对立面……” 他话未说完,肚子上登时挨了重重一脚,夏衍的面上满是阴霾,看起来简直如同杀神,资昇心中登时打了个突,也顾不上肚子的剧痛和喉咙中隐约的甜腥,忙不迭爬起来磕头如捣蒜。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他很聪明的不说任何讨饶和辩解的话,只是一个劲的磕头求饶,夏衍还不解气,顺手从旁边取出根马鞭狠狠抽了他几鞭子才算数。 “本王只是暂且把人借给匈奴用用,等到时候合适了再要回来!谁说让他杀人杀到站到大夏对立面的!” 孟岐山的难得,夏望之能看出来,夏衍同样能看出来,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才让夏衍怒火更胜,他身边怎么尽是一群蠢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资昇被抽得在地上打了个好几个滚,可心里却反而松了口气,这是夏衍不打算要他的命了。 待到夏衍抽了几鞭子消气之后,这才想起一事。 他送孟岐山去匈奴是一回事,其中最主要的是要借助匈奴的诸般秘法从而帮助孟岐山洗掉记忆,但眼下瞧着匈奴是不是用着这把快刀有些太顺手了? “去告诉匈奴人,最迟一月后,本王要见到孟岐山。” 资昇白挨了一顿打,闻言登时大惊,“这……” 夏衍冷冷扫他一眼,他登时鹌鹑般把头缩了回去,“属下,属下这就去办。” 想到孟岐山,夏衍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 “来人,准备快马,本王要回京城!” 资昇没想到自家主子说一出是一出,一想到京城那个虎狼之地连头皮都在发麻,“王爷,您现在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吾意已决,”夏衍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是满满的势在必得,“现在就去备马!” 他必须要去见那个人,如果能够成功说服此人,那么他的起兵之举想来会变得更为顺畅! 当然,他也要让她知道,他之所以起兵造反,归根到底都是为了她! 眼下,刘宗詹和钱孟起的最后一战尚未到来,关东军尚且处在僵持地位,不能不说,夏望之和夏衍这对兄弟,当真对于局势都有着极为准确的预判。 大夏王朝血脉血管中流着的,从来都是雄心勃勃的野心之血。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这里是并行的时间轴,夏衍开始往京城赶的时候,关东军刘宗詹的最后失利还木有到来XD 基本上是在夏衍回去快到京城的路上,关东军那边钱老将军才出来平定了局面。 第166章 权欲熏心 不知如果夏衍能预料到,就在他快马加鞭赶回京城的这段时间内,钱老将军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把关东军的内乱平了不算,甚至还把容恨水给纳入麾下,从而为局势增添了一个巨大的变数……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表情,会不会后悔因为一时冲动赶回京城? 不过这都暂且是后话了。 若是萧锦知道夏衍悄然回京时的所思所想,多半要哭笑不得的嗤笑一声他不过是给自己的野心找一个借口。 从来哪有当真夺天下是为了女人?不过是为了自己权欲熏心罢了。 胜了,美人天下,也好成就一段传奇,说到底,还不过就是对自己现在的情形不满意,企图改变罢了。 可又没有必胜的信心,只好将幌子拉在她头上。 这样就算万一是败了,也好在史上留个风流名声。 王爷和皇后,听起来多适宜于流传于野史的风流段子,说不定还有那些饱食终日的文人骚客时不时肆意品评几番。 不过她可没有兴趣成为这剧本中的人名。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这种关东内乱不断,漠北又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太后又刻意蛰伏起来暗中谋算的情况下,宫中简直是一人独大的萧锦成日里闲的发慌。 她又没有什么去折腾容晴的爱好,有个能吸引旁人视线的孕妇存在对她来说反而更有好处。 虽然她本人对于除掉旁的竞争对手暂时没有什么想法,可奈何宫中从来不少脑补帝,这样一来,倒是让容晴身边企图跟着鸡犬升天的人越发的紧张,处处提防小心戒备,唯恐什么时候遭遇了来自于恶毒皇后的暗箭。 真正是……想太多了。 萧锦对此自然是啼笑皆非,可人家既然已经把怀疑摆在了明面上,她自然也就懒得再去当那恶人,更别说还假模假样的登门探望,有那个闲心,她还不如在宫中好好参谋参谋军中局势。 反正容晴肚子里怀着的究竟是谁的种,待到生下来便知。 萧大皇后一点都不担心有误诊的可能,应该说,只要牵机在,就无异于给她打了一针强心剂,足以让她坦然应对可能来自于太后抑或是旁人的任何鬼蜮伎俩。 即便是萧珅,也一样。 萧锦见日里在宫中闲的发霉,也幸而夏望之良心发现,瞧着萧锦着实闲极无聊太过于可怜,同时或许也是有为了平息宫中矛盾这方面的考虑,突然在晚上来元沐宫时顺口就问了问萧锦愿不愿意回萧府待上几天。 萧锦想着这段时间萧珅的所作所为着实有些心寒,可奈何安排到太后那边的细作完全没有任何结果,倒还不如回家去好好盘算盘算。 再如何,萧府对于她也不会比太后的元宁宫更加的禁卫森严,若是当真如她猜测的那般,那么必然能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不过当下定决心出宫后,萧锦忽然有了些隐约的雀跃……这让她不禁自嘲果然是被关久了,给点甜头就恨不得要摇起尾巴来。 本来身为皇后就不能随意出宫,就算身怀有孕,可萧锦毕竟还是萧家的女儿,骨头里压根就不是那种甘愿在深宫中关上一辈子的人。 这样来之不易的机会,如何能错过? 这厢萧锦装腔作势点了头,那厢夏望之却又不知道哪根筋再次轴上了,明明是越少人知道越不要打眼才好,此人偏偏要闹到朝上来,说是要给皇后一个隆重庞大的回门仪式。 众皆哗然。 望帝宠爱萧后人尽皆知,可这也并不代表萧后就能为所欲为。自古以来,但凡是遇到和女人有关的事上,十有*都会挂靠到了美色误国这一点上,萧锦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已经莫名其妙被扣上了一顶奢侈骄横的帽子。 简直冤枉! 本来这段时间朝中诸事都以关东漠北为主,言官们不懂军事,对此又没有什么话语权,早就被憋屈了个该死。 弹劾武将吧,望帝能一句卿如此大才不如亲去前线指挥整个能把人活生生噎死,一个读书人怎能和那些不学无术的莽夫混在一处! 弹劾文官吧,你咬我我咬你狗咬狗一嘴毛,咬到后来望帝索性命人统统拖出去一顿廷杖打得皮开肉绽了事,绝对的武力压制下来,个顶个的老老实实。 左右都不是人。 眼下好不容易得了个一展长才的机会,自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全然不记得先前的言官是如何撞死在大柱上,一个个简直像闻了腥的猫一般,不管不顾的就开始在朝上唇枪舌战,充分展示了文官集团的战斗力。 可夏望之从来就没把言官放在眼里过,过去没有,现在他手中有了权,自然就更不会有。 至于萧党,这次事关的是萧阁老的女儿,自然装模作样的劝诫还是要有的,但更多的其实还是在唱赞歌。 最后还是萧珅亲自进谏,说是眼下国家正逢用钱之际,请皇上暂且省俭,也是为皇后肚子里的孩子积福。 换而言之,前线打仗的将士们饭都要吃不饱了,你还在这给老夫的女儿拉仇恨,脑子不正常了不成! 国丈爷都这么说了,夏望之也就委委屈屈的应了,回头还不忘去元沐宫告状表忠心。 不是朕不想让你衣锦还乡,是岳丈说要节俭,省钱给前线将士买粮草买军备……萧锦听得几乎头大。 她巴不得悄无声息的回去,也好避免万一又遭遇京城贵女贵妇圈各种上门拉交情,眼下被夏望之这么一搅合。 全!黄!了! 萧锦简直可以预想到从她进家门那一刻开始,源源不断的拜帖究竟会来得多么的烦不胜烦。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眼下天子正宠爱皇后,皇后要回府,还是肚子里带了龙种的! 这么好的机会,万一能让皇后把自家女儿给拉扯进宫呢,万一皇后要替孩子选伴读呢,万一能有什么事与皇后拉拉关系,那岂不是好上加好? 这样一来,萧锦回去还想着有闲余时间好好在萧府中找找萧珅的蛛丝马迹?怕是应付这些人都足够从早到晚。 想了想,简直比在宫中还累……萧锦登时腰一软,完全不想出宫了。 夏望之既然做出了这等朝野哗然的大事,最后还落得个惨淡收场,甚至在萧锦处摇尾巴都没得到应有的安慰,心中自然诸多不爽,可不爽归不爽,他总不能对萧锦摆脸色,只好打掉牙往肚里咽。 瞧着萧阁老也就越发不顺眼了一些。 不管萧锦究竟是接受还是抗拒,回家的日子终究到了,夏望之还嫌不放心,特意安排了牵机跟着萧锦一块回萧府。 这倒是省了萧锦的一大桩心病。 眼下她瞧着谁都像贼,还是用着牵机可靠一些。 萧府。 虽然已经明言要从简,可萧锦毕竟身份贵重,加上又是身怀有孕,哪怕从皇宫到萧府并没有多远,可也还是闹出了前面的仪仗已经到了萧府,后头皇后还没出宫这等情形。 谁让萧阁老位高权重,萧府离皇宫太近,这样一来才会出现这等尴尬情形,总不能让仪仗从京城中绕上一圈? 回头又要被言官大骂劳民伤财了。 这厢父女见面其乐融融,那厢却是暗地里你来我往刀刀见血,从一开始政见的不同,变成了到如今的陌路人…… 萧锦隔着帘子看见萧珅跪在她面前,摇摇晃晃的珠帘依旧遮不住萧珅开始发白的鬓角,心中终于还是一酸。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父女俩竟然已经走到了现在这般模样? 待到进了房间,只余父女二人时,萧珅苦笑着叹了口气,神色也松范了些。 “皇上总算还是同意了臣的请求,让娘娘回家来住上几日了。” 萧锦倒是有些意外,“是父亲的意思?” 萧珅得意的笑了笑,“你娘临终前可说,可惜看不到你以后出嫁生子的模样了,眼瞅着你就快要生了,特地让你娘看看你。” 萧珅不提她还好,父女间气氛尚且融洽,可此时再提死去的生母,萧锦心中剩下的却只有悲凉。 父亲,你的心中恐怕没有什么比你的宏图霸业更重要了……既然如此,那当年母亲的死,里面究竟有多少是你的手笔? “阁老……”萧锦深吸了一口气,“本宫想问问,娘当年是怎么死的?” 面对萧锦如此生疏的称呼,萧珅的面上明显露出了哀伤的神色,“阿锦,你还在怪我?” “请阁老回答本宫的问题,”萧锦努力让自己不要受萧珅的影响,可依旧觉得心中酸涩。 终归这么多年的疼爱做不得假,可为何每到关键之处,父亲你却总是做出这些如此让人失望的事情? 在宫中这么久,萧锦一直在刻意调查太后的事情,其中重点便是那些前朝存活下来的妃嫔们。 不得不说,能在宫中活的久的人,自然都是有自己的一套保命本事的。 那些前朝太妃们自然最先开始都是对萧锦的问话一问三不知,可到了后来,瞧着萧锦的形势逐渐转好,终究还是有胆子大又心思活络的,开始对她透露只言片语。 太后手段狠毒,这世上,可不是只有萧锦一个人想要除掉她。 而这当中,又是周太妃的一句话彻底让萧锦动了杀心。 “太后为人恶毒,心眼又极小,但凡是得罪了她的人统统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偏偏外表还做出一副菩萨模样,给谁看。” “不过她行事缜密,只是有一次听闻,说是朝中曾有大臣的怀孕妻子奉召进宫来见她,后来回去后不久就难产死了。” “不过都是道听途说,”周太妃眼睛都瞎了,自然也看不见萧锦面上突变的脸色,“女人生孩子啊,从来都是鬼门关……” 萧锦的心中只反复循环着一句话。 她的娘亲,可不就是在见了太后之后回来很快便生了,然后才死得如此之早? 难不成她一直以为的娘亲之死,内里竟然还有这等隐情? 167一叶障目 “为何有如此一问?”萧珅明显有些诧异,“你娘是因为生你难产而死,这你不是从小就知道?” 看到萧珅如此装聋作哑,萧锦却只觉得更加的心灰意冷,时至今日,难道他还想像小时候一般就这么把她给敷衍过去? 娘的确是难产而死没错,可她在难产之前遭遇了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面见太后,她也不会提前生产,更不会因为听到了不该听到的巨大打击,从而彻底绝了求生的欲念! “当真如此?”萧锦冷笑了一声,“为何本宫听说,娘是在进宫见了太后娘娘之后,回来之后即刻便发动了,那时候离预产期可还有一个多月呢。” 萧珅登时沉下脸来,“娘娘,自古以来生子便是个鬼门关,早产也并非是你娘所愿,未必太后娘娘还刻意让她早产不成?” “父亲,您在朝上待了这么久,这宫中的鬼蜮伎俩不说多的,什么藏红花麝香都暂且不论,就是让人早些生孩子怕都有不下上百种方法……这着实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民间俗话还说七活八不活,为何娘却偏偏进宫前还好端端的,回来就早产了?” “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萧珅明显神色不虞,“我之前是怎么教导你的,不要去和后宫中那些只会搬弄是非之人走得太近。” “你的意思是那些太妃太嫔都是搬弄是非之人?恐怕按照父亲的意思,这宫里怕是人人都不可交才是。” 萧锦只觉得可笑,都什么时候了,萧珅难道还觉得自己能像多年前一样对她的种种举动指手画脚? 其实萧珅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不能容忍任何事情超出他的计划之外。 当时尚不觉得,只觉得有个能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好父亲,可是现在跳出那个窠臼才发现,这分明是被萧珅软禁在了一个他设置的屏障当中。 他愿意当她看见什么,她便能看见什么。 所以才一叶障目,死得如此之惨。 “父亲,你还没有回答本宫的问题。” 萧锦不急不缓,双手在膝上交叠,再次很有耐心的问了萧珅一遍。 萧珅不愧是在朝上叱咤多年的角色,面上的神色都没有半点变化,“那日是太后娘娘招了不少官家女眷进宫面见,你娘也在其中。” “后来你娘忽然觉得不舒服,待到送回来的时候已经快要生了,”萧珅定定看了萧锦一眼,眼中全是讥嘲,“娘娘还以为有什么旁的不成?” 萧锦还不死心,“难道前来接生的稳婆和大夫就什么都没说?” “当时连太医都惊动了,那么多人难道就看不出一点蛛丝马迹?”萧珅对此事开始有些没了耐心。 “不管娘娘是从何处得到的这些无稽之谈,眼下都应当放放了,你娘还在等着见你。” 知道从萧珅这里估计再问不出什么别的话,萧锦轻微的叹了口气,起身道,“走吧,我们去见娘。” 萧珅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的神色让萧锦无比陌生。 不行,现在她人还在萧府,不能这么快就跟萧珅撕开了脸皮,萧锦忍下心中那口恶气,状似无意道。 “父亲,你说……娘难产,本宫会不会也难产?” 她的声音中满是对未知未来的恐惧,依稀间还是那个绕在膝边见日里只会撒娇的萧珅最疼爱的小女儿模样。 萧珅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不管萧锦平日里再如何坚强,此时不过也就是个头一次面临生育这个鬼门关的姑娘而已,心下意识就软了下来。 “不会的,你一定不会像你娘那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萧锦垂下头,还是那副畏惧的模样,“本宫真是担心……” 为何萧珅能如此肯定,那岂不是更加坐实了母亲的死里头有鬼? 萧珅停下脚步,摸了摸萧锦的脸,“放心吧,爹爹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你这所谓的不会让我有事,到底是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为了我呢……萧锦心中思绪杂乱,可面上却是半点也看不出来。 这一节就算是这么揭过了。 去给母亲上完香,萧锦就回房休息了,萧珅早就命人将她的闺房收拾了出来,此时旧地重游,倒是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意味。 这一世加上一世,她还当真是许久不曾回过这处凝结了她少女和孩童时期最美好记忆之地。 若是当日重生时能早上几日,不是在大婚之后,是不是和现在就会有什么不同? 不过现在再想这些也已经晚了。 萧锦本就不是那种伤春悲秋之人,感慨片刻也就罢了。她毕竟肚子大了,孕妇本来也就容易疲乏,的确需要好好休息。 就算有不开眼的第一天就来送上门的帖子此时也被青浣给统统打发回了。 理由统统是娘娘身体不适,需要静养。 这一下旁人还没什么,倒是在宫里的夏望之要急得上蹿下跳了! 这才回去一天怎么就身体不适!果然还是不应该让阿锦就这么轻易的回去! 倒是刘希瞧着智商堪忧五行缺德的天子有些发愁:您要是当真舍不得皇后,那就别把她放回那个狼窝里。 明知道萧珅不安好心,又要让太妃告诉她这档子事,这不是明摆着把萧皇后往火坑里推么。 现在又来心疼,早干嘛去了。 夏望之如同后脑勺长了眼睛,准确无误地隔着肚皮感觉到了属下的腹诽,阴森森转过头道,“你在想什么?” 刘希登时被吓了个激灵,“没、没什么!” 夏望之继续阴测测道,“你以为朕想让她回去,现在皇后明摆着对萧阁老起了疑心,与其让她在宫中胡乱猜测,还不如让她自己去查个分明。” 刘希有些头大,“您就不担心她受刺激太过对孩子有影响?” “你不了解萧锦,”夏望之轻而又轻的笑了笑,面上竟然隐隐有骄傲的神色,“若是什么事都遮遮掩掩不让她知道,她反而会绞尽脑汁去查去找,可是一旦她知道了……那么无论是多大的艰难险阻,她都能扛的下来。” 刘希古怪地看了夏望之一眼,默默给脑海中的“精神失常”四个字重重描了描黑。 这等异常天子,怕是也只有皇后能够忍受得了了。 “刘宗詹走了之后,他的位置谁接了?”夏望之状似无意的随口问了个问题。 刘希合计了片刻,“给是给了刘家的人,不过新上来的那人是个庸才,一般的守成还好,旁的估计随便就能唬弄了过去。” 夏望之也就是随口一问,闻言点头道,“继续将他稳着,估计刘宗詹猖狂不了多久了,到时候还得防着刘家狗急跳墙。” “为何不干脆将那位置换成咱们的人?”刘希有些不解,“明明刘家蹦跶不了多久了,何必在这等关键位置放个奸细糟心?” 夏望之但笑不语。 这你就不懂了,若是不一直给刘家希望,也好麻痹太后,朕那好弟弟又怎会如此轻而易举的上当,相信自己还占尽了上风? 他和他那个便宜娘根本毫无任何区别,总是以为全世界他们想要的东西都应该属于他们,却也不想想,凭什么? 凭什么朕的娘就要死于非命,凭什么太后那个老娼妇就能与人内外勾结,你和你的娘已经什么都有了,为何还要来抢朕的阿锦! 也不枉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制造出兄弟和睦的假象,就是要让他在信心满满的时候遭遇当头一棒,若非这样,那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这厢夏望之和刘希另有图谋暂且不论,这边萧锦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的闺房,心中也有了自己的打算。 萧府人少,转来转去也就是那么几个,萧珅对于家中下人的审查极严,等闲根本进不来,也正是因为如此,萧锦回来时,见着的还是那么几个熟面孔。 见着自幼看着长大的小姐回府,那待遇自然是不一样的。 向来疼爱萧锦的厨娘见着萧锦一回来,登时将早就准备好的饭菜点心一股脑送了上来,还笑眯眯搓着手站在旁边,就像是一只慈眉善目的大猫。 “瞧着娘娘都瘦了,快多吃些。” 看着这些家中的老下人,萧锦忽然有了些物是人非的感觉,连这些人都尚且还能对她像以前一样。 为何父亲……却和上辈子的印象中全然不同? 究竟是她错了,还是从头到尾这根本就是一场无解的骗局? “娘娘怎么不吃,可是不合口味?” 见着萧锦半天不动筷子,忠心耿耿的老厨娘登时有些急了,“是不是口味不合适?” 她边瞧着萧锦边有些发愁,“宫里的饮食娘娘多半是吃不惯的,当年夫人也是这样……可是这已经是按照当年夫人爱吃的做了。” “为什么陈皮娘娘爱吃,可是这饭菜点心就不爱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刚把筷子伸向饭菜的萧锦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刘嬷嬷,你说什么?本宫的娘爱吃的?” 第167章 久别重逢 还有什么比刘嬷嬷这种在府中多年的老厨娘对昔年旧事更加熟悉的?何必要去问萧珅。 萧锦心中暗骂自己愚蠢之余,自然更是沉下心来拉着刘嬷嬷细细问了许久。 萧珅爱妻的形象深入人心,这么多年来也从未往府中添过任何别的妾侍,加上对萧锦的疼爱也是有目共睹,这么多年下来,便是铁石心肠也被感化了。 刘嬷嬷自然也没多想,只当是萧锦想问了解闷,一五一十就说了。 “那本宫的娘亲是在进宫赴宴的当时就已经临近产期了?”萧锦有些纳闷,“不是说临近产期最好不要出门行走,在家中走走也就罢了,为何娘亲还要去赴宴?” “这您可就问对人了!”刘嬷嬷一拍大腿,“当年奴婢也是这么想,可后来四处打听啊,说是太后娘娘让当时宫中一品以上大员的夫人以及皇亲国戚统统都入宫,说是祈福……要是不去,可是要砍头的大罪!” 所以萧夫人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加上当中更不知萧珅是否起了什么不可知的推动作用,种种巧合之下,偶然也就成了必然。 “奴婢就说宫中的东西不能随便吃,”刘嬷嬷似乎是对当年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见萧锦问话登时倒了一肚子的苦水出来,“夫人进宫前还好好的,可赴宴到了一半就匆匆忙忙赶回来,后来就进了产房。” “稳婆虽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可夫人是头胎,身子又弱,简直是凶险无比!”刘嬷嬷说得绘声绘色,仿佛当时亲眼所见一般。 “鲜血一盆一盆的端出来,热水一锅锅的烧,连太医都惊动了,先帝亲自派了一大群太医来帮忙,可还是没什么用。” “先前夫人的声音还挺大的,可后来就越来越弱……”刘嬷嬷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 “哎哟,奴婢怎么说这些给娘娘听,简直是大不敬!该死!” “请娘娘恕罪!” 萧锦啼笑皆非,“起来吧,本宫恕你无罪。” 可是后来她再怎么问,刘嬷嬷都不肯开口了,说是怕这些东西冲撞了萧锦肚子里的孩子。 萧锦也是头胎,想起萧夫人的陈年旧事,就算刘嬷嬷口无遮拦此时也下意识觉得后怕,万一萧锦跟她娘一样……天家追查起人来可是不管不顾的! 不过她说这话不适合说也是实话,孕妇根本不适宜听这些,可眼下萧锦哪还能顾得了这些? 她现在只希望快快查出母亲死的真相……如果真是太后那老虔婆所做,萧锦垂下眼,死死握紧了拳。 刘嬷嬷一个下人,自然没什么资格在萧锦身边久待,跟萧锦草草说了几句之后便退下了。 她还要忙着去准备娘娘的午膳呢! 宫里的东西肯定不好吃,瞧把小姐给瘦的!今儿个一定要好好给她补补! 在这种念头的激励之下,刘嬷嬷挽起袖子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 不出萧锦的意料,接下来的拜帖简直络绎不绝,若非青浣还当先拦了一部分,怕是连门房都要被淹了。 大夏最当宠最娇贵的皇后娘娘,京城贵女谁不想来多多得一番赏识? 君不见上一次饱受皇后娘娘赏识的凤翎可是当了将军夫人!大夏虽然适龄的将军没那么多,但是王爷不是还有一个? 就算是适龄的将军都有了正室,可不适龄的不还有丧偶的?这边可是大把的庶女等着当继室的! 听起来可悲,可却也是实情。 身为世家的女儿,有几个婚姻能由得自己做主?多半不都还是利益交换。就是萧锦自己,不也是被指婚给夏望之的么? 不过萧锦既然好不容易出来了,自然人还是要选择性的见一见的,不然,怎么好方便她真正想见的人混在人群中进来? 这一日,宋翎来求见了。 萧锦等的人当中自然包括宋翎,可她却没想到,宋翎竟然当真会狗胆包天的带着那个她完全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萧府! 而那个人竟然还真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来了,完全视所有的护卫于无物! 萧府的花园里,虽然盛夏已过,可秋老虎依旧热得让人难受,凉亭周围却被帐幔围住,四角都摆上了冰块,还有侍女举着孔雀翎的扇子在头顶轻摇。 再寻常不过的官家女眷纳凉的情形,如果忽视掉那帐幔上绣着的金凤凰外。 夏衍摘下头上的帽子,朝着萧锦露出了一个久别重逢的微笑。 “阿锦,好久不见。” 是阿锦,而非皇后娘娘,这里头的含义几乎已经昭然若揭。 萧锦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安乐王,你还敢出现在这里?” 夏衍瞧了瞧四周,忽地笑出声来,“这京中本王能待的地方还有很多,可偏偏就是想来这里瞧瞧你。” “放肆!”萧锦下意识拧起眉,声音中也带上了几分厉色,“你若是现在就退出去,本宫便不唤……” “唤什么?”夏衍闻言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甚至有些动作轻慢的捏住了萧锦的下颔。 “阿锦,你让我很失望。” 萧锦努力试图将下颔从他手中别开,可夏衍用的力气极大,竟然隐隐有带了些怒意的意思。 他凭什么生气? “我在漠北那种地方待了那么久,你非但没有对我有半点的思念,甚至还怀上了我皇兄的孩子。” 夏衍的声音很温柔,是一贯他说话的方式,可落在萧锦耳中却没来由多了几分寒意。 他收回手,仔仔细细盯着萧锦的肚子,那眼光倒像是瞧着一件货物,“阿锦,你怀上谁的孩子不好,为什么一定要是夏望之的呢?” 为什么……一定要是那个我恨之入骨的人的呢? 难道我的心思,你从来都没有发现过? 这世上难道还能有什么旁人,比我爱你爱得更甚? 萧锦挣扎着看了看左右,却惊恐的发现不但是宋翎,甚至连青浣都不知去了何处,凉亭中不知何时已经只剩下了她和夏衍两个人。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那还能不明白。 说不定这一次见面根本就已经是萧珅有意放任的结果……什么来萧府容许她寻找真相的机会,归根到底其实是在为了夏衍搭桥铺路! “本宫是皇后,为什么不能怀上皇上的孩子?” 想通了之后,萧锦反而镇定了下来,“王爷千里迢迢从漠北回来,甚至不惜说服了我爹,难道就是为了问这个?” 夏衍看着她,面上反而有了种哀伤的神色,“本来我还以为只是传闻,可眼下看起来,你似乎也被他蛊惑了。” “阿锦,他那样的人,任何人都只会成为他成功路上的踏脚石,你看……连你都已经心甘情愿为他生儿育女,下一步,是不是就要为他去舍生入死?” 那自然不会,上辈子本宫已经因为他被一箭射死了,这辈子再来,是本宫脑子轴了不成? 萧锦心中如此想,面上自然不会表露出来。 “我是大夏的皇后,就算是要为生死也是为大夏,谈何为天子?” 她现在也懒得再去说什么本宫本宫的了,所谓的称谓和自称,归根到底其实就是为了造成一种等级上的压迫。 现在很显然夏衍根本不打算跟她讨论这等问题,她还何必多说那几个字浪费精神。 萧大皇后向来是实用主义者。 她这话一出,不知道触动了夏衍哪根敏感的神经,这位竟然就这么站起身来,死死扣住了她的肩,声音中满是热切。 “阿锦,你也不喜欢他对不对!” “之所以怀上孩子也是被他逼的!” “我也不强求你打掉孩子,你的孩子就是我的……我们以后再生一个可好?” 萧锦费了牛鼻子劲才从夏衍的手上挣脱,没好气道,“你魔障了不成?” 夏衍被萧锦推开,低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手心,苦笑一声,“我是疯了,我从你答应嫁给夏望之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疯了。” 对于萧锦自己而言,她是压根没察觉到夏衍什么时候开始对她起了这种不该有的心思。 萧大皇后本来对感情就迟钝,偏偏对亲情又看得极重,这辈子本来以为是能够替父亲和自己自保才如此耗费心力。 可没想到到头来原来自己才是笼中鸟,这当中的落差不是不难过的。 至于夏衍……上辈子一老早这人就离开京城了,她上哪知道竟然他还怀着这样的心思? “夏衍,从一开始皇位被皇上坐上开始,其实你就已经开始不甘心了,”萧锦沉声道,“既然如此,那何必不早去争取?” “你以为我没有去争取?”夏衍冷笑一声,“你可知道,我曾经跪在他面前,对他说,只要他愿意把你让给我,整个天下我都可以拱手让给他,从此再也不踏足京城半步!” 听起来倒是很动人,可惜他们的父亲是先帝。 先帝一直深恨没能保住良嫔,如何会让这当中身为幕后真凶的萧珅和太后的子嗣好过? 就算夏望之上辈子那么不喜欢萧锦,先帝还不是一样将萧锦许给了夏望之,为的就是巩固他的统治。 对于夏望之而言,这根本就是他唾手可得的东西,为什么要拿出来和夏衍交换? 他们兄弟俩,可没有面上那般兄弟情深。 “那今天萧珅给你我制造出一个独处的机会,说到底是不过是打算让你把我掳走,总不会是让你在这里对我好好表一表衷情的吧。” “你是凭什么说服了他?”萧锦面无表情道,“让他认为即便冒着让你拐走我,激怒天子的风险,也一定要满足你的要求?” 见周围这么久一直没有人来,萧锦哪还能不明白这里头究竟是怎样一场好戏? “果然瞒不过你。” 夏衍笑了起来,摊开手做出一个无奈的手势,“阿锦,我就说你实在是太过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承蒙夸奖。”萧锦没好气道。 没有任何肉票当知道自己即将被绑架的时候还会有什么好心情的。 作者有话要说:世间不是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还有可能是仇敌见面XD 许久不见王爷,大家有没有想他233333 第169章 奇耻大辱 皇后竟然在萧府被歹人劫走!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本来夏望之擅自让萧锦违背祖制回萧府就已经犯了忌讳,朝上不知多少双眼睛正虎视眈眈的盯着,眼下还因为他的大张旗鼓居然导致大夏皇后在肚子里还揣着一个的情况下竟然就这么被人给抓走了! 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一下可不同于凤翎这种只是将军夫人的情况,萧锦代表的可是大夏的脸面! 一国之母都被人掳走,这无论是哪朝哪代,传出去可都是天大的耻辱! 这一下文官们登时炸了窝,武将们也都是目瞪口呆,娘娘不是在萧府待得好好的,拜谒帖子不是还流水一般的往里头送。 怎么这人就不见了? 朝上一番混乱自然不提,萧珅更是做出一副痛心疾首誓要请命亲自去救回女儿的模样,在朝上仪态风度尽失。 昭昭然一个因为不见了女儿所以伤心过度的老父形象。 朝上诸人自然是多番安慰劝解,一时间这个加害者倒是仿佛比受害者看起来还要更加可怜。 所有的政客都是戏子,到了萧阁老身上更是出神入化,堪称戏骨。 萧锦这一失踪最高兴的自然是太后,她向来瞧着萧锦不顺眼,可没想到竟然老天帮忙,把这骚蹄子给收了! 她简直巴不得萧锦永远不要回来,哪还会想着去救人? 不拖后腿已经算是善解人意了! 不过太后也觉得这当中似乎有什么古怪。 这萧锦向来行事小心谨慎,一颗心上密密麻麻开了无数个窍,怎么突然间就丢了?更别说还是在萧府! 这天下怕是没什么人能摸进萧阁老家中把他的掌上明珠给偷走才是,除非…… 这厢京中究竟闹成什么情形萧锦自然不会知晓。 那一日夏衍极为温柔体贴的给了她两个选择,“是我把你给打晕过去带走还是你乖乖的吃药晕过去跟我走?” 反正左右都是晕,估摸着是有什么不能为她所知的密道,多半就是夏衍摸进来的那一条……原来传闻太祖开国时曾在京城中修了密道之事居然是真的,萧锦走神片刻后不由暗笑果然智力下降,现在居然还有心思思考这些。 不过,这说不定还能和上辈子的某些事扯上关联,比如萧珅之死。 萧锦权衡片刻,“药是什么药?” 夏衍耐心极佳,“放心,是不会伤害孩子的……” “我吃药。”萧皇后斩钉截铁道! 夏衍看着她,半晌后忽然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阿锦,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绝对不肯吃半点皮肉之苦。” 萧锦打鼻子里哼了一声,当做没听到此人的笑话。 这药效果然甚是强劲,当萧锦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饿,鼻端飘来极为诱人的香气,萧锦睁开眼的时候感觉眼睛都有些饿得发绿。 车里倒是不甚热,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秋老虎似乎都对他们没什么影响。 “我昏迷了几天?” “两天半。”夏衍正拿着勺子亲手为她盛汤,“你都昏迷了两天了,旁的怕是暂时不能吃,还是先喝些汤为妙。” “药效倒是估计的挺准……” 第二句萧锦没大听清,可也估摸着夏衍不会回答她,伸手接过那碗汤便喝了。 夏衍倒是有些奇怪,“你就不怕我给你下药?” 萧锦腹中空空,喝太快险些呛着,“你要想动手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你还真是看得开……“夏衍瞧着她,无奈的摇头苦笑。 萧锦并不太担心自己的安危,反正再差也不会比上辈子更差。 在这种心态之下,她反而能够更放松的让自己看一看沿途的风景……严格意义上来说,即便是萧家的嫡长女,在这个时代也无异于一只被娇养着的笼中雀。 就算是萧锦上辈子那么手握大权,可终其一生,也没有能够迈出京城一步。 萧锦掀开帘子,瞧着外头的风景什么都是新鲜。 夏衍瞧着她连看到片田地都能看得兴致勃勃,登时有些败给她了,“现在还没到时候,到了收获麦子的时候,金灿灿的比这还好看!” “真的么?”萧锦的眼睛亮了亮。 夏衍没来由觉得有些心酸……他这么拼命的去打天下,换来的到底是什么? 对于他一直心心念念所求的萧锦而言,似乎他辛辛苦苦去打下的天下,对她而言并不比一块金灿灿的麦地更让人心之所向。 这着实想起来便让人觉得神伤…… 其实这也难怪,对于一个上辈子手握大权的皇后而言,京城再好,但日日见到的却都是最血腥残酷的一面,哪还能有半点好印象? 反倒是这些寻常的人间烟火,瞧着似乎还没有那么冷冰冰,不教人从头心寒到脚。 “到了兖州之后,我带你下车去好好看看。”夏衍瞧着她那兴致勃勃的样子,终究还是有些不忍。 就算终究还是不免让她步上在宫中终老的结局,可现在能让她开心一分,那就开心一分吧。 可夏衍却没有发现,在他心中,从来没有想过放下这个天下。 “嗯,兖州那边是一个西北与中原的交汇点,会有很多很有趣的东西,塞外的商人也不少。” 萧锦眼睛登时更亮了。 夏衍轻咳一声,“不过你必须得易容,而且,不要做出任何引起旁人误会的事。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我可以不给你喂药,但是……” 萧锦好不容易才离开一次京城,如何能舍得回去?闻言几乎是立时就开始欢快的摇起了尾巴。 “本……我绝对不说半个字!” 夏衍看着她沉默了许久:……早知道这么容易拐带还那么辛苦的打那么大阵仗做什么? 高贵冷艳什么的到头来还比不上一座繁华的城池是怎么回事! 兖州。 这里是大夏西北最繁华的贸易中心,无论是西域的商人还是贩卖毛皮的匈奴,高鼻深目抑或是金发碧眼,只要有金银珠宝,什么都可以实现,这里是投机和冒险的天堂。 他们要到这里中转,补充一些食水,更换一下马匹,然后再取道漠北。 萧锦从等待进城门开始就有些目不暇接的瞧着周围,兖州城外时常有商旅需要等候许久,有看中商机的小贩就开始在城外也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市场,因着时常给守门士兵进贡的缘故,只要不做的太过分,一般也不会招来驱赶。 这段时间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格外的争气,没有给她带来半点负担不说,甚至还异常配合的能睡能吃。 连萧锦自己都有些感叹这是个天生的劳碌命。 在宫里好吃好喝的净闹腾,出来受车马之苦倒是没半点不好了,若是让宫里的牵机知道,怕是半夜都要被气醒。 不过这显然是萧锦想多了,如果牵机在这里多半会告诉她一句……娘娘,您之所以在宫里吃不好睡不好,纯粹是事太少,闲的! 君不见一般的农妇哪有这帮子宫里的妃嫔们麻烦,头一日在田里干活当天晚上就能顺顺当当的生下来,第二天还能去做个饭! 不过当进城后不久,帘子便被夏衍放了下来。 萧锦原本还有些不快,可几乎是迅速的便反应了过来,这估计是夏望之已经将她失踪的消息放了出来,这是在四处找人呢! 不过她很好奇,夏望之究竟会以怎样的名义来寻找她。 要知道,一国之母丢了可是真真正正的国耻,她可不信那些朝上的文官会同意夏望之光明正大的找人。 这样的话,就算是找回去了,怕是萧锦这皇后位置也不用坐了。 不过他们倒是不用担心萧阁老,萧珅既然都能舍得把萧锦给卖了让夏衍带走,多半也就是没打算让她再回来。 这样说来,到底是她已经给萧珅带来了麻烦,还是说夏衍这边对她的看中已经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以至于让夏衍不得不妥协? ……萧大皇后可不会自视甚高的认为她还能顺便拿来胁迫一下望帝。 她向来很有自知之明。 夏衍这段时间一直在车中陪着她,如果说两人先前还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同车了这么久之后,那点子互相的不快早就已经被掩饰了过去。 其实说起来,安乐王当真是一个很好的同伴。 他去过的地方多,对各地的风土人情简直是信手拈来,连带着典故也能绘声绘色的说出个七七八八。 更别说还是知分寸,懂情趣……若非萧锦还记得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说不定还当真会考虑考虑跟着夏衍就这么私奔了算了。 只可惜她同样清楚,夏衍和她一样,也只是把这视为一段旅程,所以才能如此闲适。 对于他而言,终归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而就算他们现在如此悠闲的旅程,实则也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她已经不止一次早上醒来闻到淡淡的血腥气息。 这世道,远比看起来更为不安宁。 不多时,外面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 萧锦恪守作为肉票的行为准则,只是拿目光询问了一下夏衍,看到后者对她做了个无事的手势后登时了然。 这果然是开始盘查了。 外边很快有小厮进来轻声汇报,说是外头的守门将官在拿着画像一个个对,说是在抓偷盗了巨额金银的女飞贼,若是找到必有重赏云云…… 萧锦闻言登时哭笑不得,金银她倒是没偷盗,如果真要说的话,肚子里这条小的五爪金龙算不算? 不过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就算是旁人没见着过她,可想到有巨额金银作为诱惑,不自觉便会加强对相似面相人的搜索。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过如是。 夏衍沉吟片刻,伸手示意那小厮进来,再干脆利落地当着萧锦的面将那小厮衣服给“刺啦”几下撕了个七零八落。 萧锦目瞪口呆之下这才瞧见那小厮长得当真不错,眉清目秀身段婀娜……等等这也是夏衍身边的侍卫? “你……” “闭嘴!”夏衍低声斥道,随手扔过一把扇子给她,“到桌子后头去坐着打扇子去!” 桌子刚好可以遮住她隆起的腹部,只是打扇子……萧锦瞥了夏衍一眼,竟然当真拿起扇子缓缓挥了起来。 见萧锦配合,夏衍的心略微松了一松,萧大皇后冲他哼了一声,示意她已经看见了夏衍的威胁。 夏衍的腰间,始终都挂着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刃……虽然藏在金玉镶嵌的刀鞘内,可依旧无法遮掩见血凶器的寒意。 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待到将官掀开帘子时,车里头正妖精打架得火热,两两交缠成糜烂的光景,上头那人还一脸不快,回头怒道,“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 下面那人却是娇喘连连,瞧着倒是赏心悦目,那将官本来还想多瞧几眼,可忽然听到那声音不对,竟然是个男的! 电光火石间一眼瞥见竟然还有个忙着打扇的侍女,啧……真是会享受的恶心玩意。 “军爷,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家公子……”那将官刚要发火,突然被拉了一下,手里登时被车夫塞了几钱碎银子。 “您多担待着些。”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那将官重重朝地上唾了声,悻悻道,“两个兔儿爷,真是脏了眼睛,走!” 第170章 愿闻其详 萧锦倒是没想到这守门的竟然如此好打发,待到人走了还有些难以置信,“他们就……就这么走了?” 她虽然自幼也知道些底下的门卒收取人好处费从而放松对进出城门查验的,可没想到到了自个身上,竟然松泛到了这个境界。 那外头可还贴着她类似的画像呢,那将官居然眼珠子都快粘到夏衍和那小厮身上去,虽然口中骂着兔儿爷,可眼睛能揩的油水可半点没少。 世风糜烂竟至于此……萧大皇后一时间有些尴尬,不知道是该庆幸于自己侥幸过关,还是该受伤于居然向来自以为傲的容貌在玉体横陈面前半点都不是。 不过她很快就想通了,男人嘛,爱看的无非就是肉。 这样一想,登时心中畅快不少。 她这厢还在诸多心理斗争,那边夏衍瞧了瞧她拿扇子的姿势,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阿锦,不是我说,就你这不专业的样子,出门当个侍女都不像。” 萧锦随手将那扇子扔到一边,打鼻子里喷了口气,“我为何要去给人当侍女?” 夏衍登时一噎。 也的确,有些人生下来就是金尊玉贵,可能一辈子都没必要去做那些所谓的下人之事,就像萧锦一般,她几乎是生下来就是娇贵的牡丹花,何必把自己和狗尾巴草一般待遇。 就像他和夏望之,归根到底又有什么区别?可一个什么都有人送到手中,而另一个,却连最心爱的都要拱手让人。 魔障不魔障,归根到底还得看是站在什么角度。 兖州城是真正的繁华。 这种繁华并非如江南一般烟水朦胧的金玉其外,背后掩着的却是几乎能将人吞没的窒息和肮脏。 这里是饱含着塞外风沙与鲜血的□□裸的利益,一切的阴暗都被摆在了台面上。 在这里,只要你有钱,什么都能买到。 进了兖州城之外夏衍反倒没那么要求萧锦遮掩行踪了,只让她带了个面纱便可,无他,大街上着实是太过繁华,无论是高大的昆仑奴还是身上叮当作响的异域舞娘……哪一个都比土包子一般的大夏金贵牡丹花皇后更招人眼球。 萧锦并非没见过这些,但是在家中作为观赏一般看和眼下全然野生放养,那根本就是两回事。 能够如此贴近的到达民间,说不得她还得感激夏衍才是。 “如何?”夏衍似笑非笑看着萧锦,“现在可还后悔被我‘劫持’?” 萧锦却反而笑了,“没想到兖州城竟然这么繁华……” “这世上只要有利益驱动,哪怕是塞外荒原也能成为繁华之地,”夏衍道,“你在京中一直都瞧着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围着关东和漠北打转,可这世上更多的,还是像兖州这样的*之地。”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声音中没来由带上了些诱导的意味,“不管这天下打得有多混乱,世人都还是在一样的活着,这天下究竟是谁当天子和他们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对他们而言,只要没有战乱,那么就足以证明是个圣明天子。” 青史? 张家天下和李氏王朝,这与他们又有什么干系? 不得不说,其实夏衍说的并没有错。 百姓虽然口口声声山呼万岁,但是京城那么远,宝座那么高,他们的呼吁又有谁能听见?倒还不如那些朝九晚五见着的切切实实的东西来的实际。 只要没有战乱,只要赋税不是重到根本无法承受,其实百姓才是最好满足的,更加不会想着造反…… 一念及此,萧锦忽然笑了笑。 “圣明天子的确不错,可是现在你看百姓生活的如此之好,若非统治得当,赋税相当,兖州城又如何会这般繁盛?” “这样看来,倒是说明皇上统治的还当真不错。” 夏衍瞧着萧锦故意将话题朝着别的地方歪,也不生气,“圣明不圣明,咱们说了都不算。” “这里只是兖州城最繁华的地带,天下任何繁华的大城市,所见到的必然都是歌舞升平的景象,本来就是富人所聚居的地方,你所能见到的也不过就是地方官所最愿意展现给上级看的情形。” “这样的情景,根本就不足以说明真正大夏的沉疴之所在。” “愿闻其详。” 萧锦其实并不惮于接受意见,相反,因为她毕竟脚步被局限在京城之内,很多东西看的根本不是真实的情况,越发是这种民间情形,才是她所不了解的。 夏衍看着她,伸手撩开帘子,指着最繁华的那条主干道道,“阿锦,这里兖州城最繁华的这一条街,可用日进斗金来描述毫不为过。” “可是你知道这些店面的主人都是谁?” 夏衍看着萧锦,露出的笑容中竟然带了几分嘲弄之意,“你眼中所见,倒是有十有五六都是属于朝中那些‘大人’们的。” “不妨明说了,就连萧阁老在这兖州城都有属于自己的店面。” “王爷说的如此阳春白雪,倒好像是自己从来不曾借助过皇商宋家一般,”萧锦丝毫不为所动,“我倒还想问问,若非宋家,王爷这招兵买马白花花的银子,究竟打哪来?” 夏衍看着她倒像是看着了什么新鲜事物一般,许久才摇头低笑出声,“阿锦阿锦,我倒是一直小看你了。” “不过这话既然已经被你挑出来了,那我就在这索性跟你挑明了……我所用的真金白银,宋家所出不过极少一小部分。” “但这样说来,你是已经和宋翎打过交道了?” 宋家向来不见兔子不撒鹰,身为皇商,可却比一般的世家还要小心谨慎。 萧锦自然不知道,宋翎可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宋家恪守皇商便是皇商,如何会让自家嫡系子孙从政不从商? 连给宋翎的支持都是少之又少,现在箭在弦上更是越发束手束脚,指望他们? 倒还不如趁早回去种田! 萧锦倒是没想到夏衍会如此反应敏捷,心中不由暗自大恨果然是孕期脑子太蠢,竟然不小心就把宋翎给卖了。 不过还好,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机会。 还能补救。 “宋翎?”萧锦摇了摇头,嗤笑一声,“你可是忘了当日里是谁带着宋翎在我萧府门口守了整整一日?” “硬是要逼着萧阁老见?” “你都已经这么送上了门,我可不信王爷会是什么如此爱才之人,多半是收了宋家的好处才是。” “这样一来,哪还有什么不清楚?” 说到此处,萧锦还故意顿了顿,“自古以来官商勾结从来不是什么稀罕事,窃家者贼窃国者侯,宋家还当真是押了‘重宝’。” 谁不知道宋翎在宋家不过尔尔,这样说来却是故意下夏衍的面子。 夏衍也不生气,他只是似笑非笑瞧着萧锦,对她所言既不承认,也不反对。 他的确曾带着宋翎有过这么一出,萧锦这样说来合情合理,一时间也挑不出什么破绽。 只是夏衍既然那么多年一直都在看着她,又如何不会明白这不过是敷衍的借口? 萧锦既然认为那钱来自于宋家,那么就暂且让她先这么认为好了。 兖州城实在太过热闹,他们这一行人就像是落入了大海的水珠,半点也不惹眼。 入住客栈之后没多久,萧锦很快便察觉到了这个客栈的异样,非但来往的客流量大到不同寻常,内里还有不少看起来像是军队里出来的。 当她晚上询问夏衍时,后者很轻描淡写的告诉了她,这根本就是他的一个情报收集机构。 这世上最容易收集情报的地方无异于两处,一处是客栈,另一处则是青楼。 秦端开起了秦楼楚馆,夏衍就开起了客栈,倒是分外的合了这个门道。 “你就不怕我说出去?” 夏衍如此坦诚,萧锦反倒是有些意外了。 夏衍瞧着她忽然笑了,“阿锦,你觉得我既然能把你偷出来,难道还打算还回去?” 萧锦倒也不生气,“你是什么时候跟我父亲勾搭上的?” “如果没了他的支持,恐怕你不单单是进萧府了,就连进京城都是难上加难才是。” 她可是清清楚楚,夏望之虽然是答应她回来散心,可在萧府外头安排的守卫人手可是一点都不比宫中少。 甚至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这样的情况下,夏衍竟然还能进京不说,甚至还能全身而退的拐走皇后,不可不说是对夏望之的一个明目张胆的宣战。 “我若是你,必然不会现在就打草惊蛇,”萧锦惬意地靠在软榻上,车内终究不必实地,下来后登时觉得全身舒畅。 “假设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在关心我?”夏衍似笑非笑道。 “不,”萧锦毫不留情地否决道,“我只是从旁观者的角度指出你的不是罢了。” 夏衍闻言却反倒笑得更开心了起来,他站起身萧锦面前,“阿锦,我之所以招兵买马为了谁,难道你还不清楚?” “他不能给你的,我全都给你,他能给你的,我一定能给你更好。” 既然如此,那你愿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第171章 公诸天下 他们在兖州并未能待上很久,就算夏衍有心想多收买萧锦一些,可终究还得为现实让道。 毕竟当今天子已经龙颜震怒,现在虽然有萧珅指示文官以大义为重压着不让他公诸天下。可这毕竟也不是个办法,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火山喷发,就算想讨好美人,可也得先有命在不是? 兖州虽然消息来源广,可来源广同样也就意味着人多眼杂,夏衍在这里待上几日,将先前关东军闹出的那档子事明里暗里统统打听清楚之后便急着朝着陀兰镇去了。 当真说起来,哪怕是钱老将军的突发制人,可连操纵者都是钱熙雨,萧锦难道还会知道的少了? 可夏衍不问,萧锦也就不说。 两人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平衡,可事情从来都不是你不问,它就不来的。 从兖州城开始,萧锦就已经隐约察觉到身后似乎跟上了探子。 这其实并不奇怪,连云贵那等蛮荒之地尚且有西厂的人,偌大一个兖州,又怎会没有西厂的根据地? 虽然说西厂是发源于天子所需,植根于京城,可上一任西厂督主可是好好把西厂所在朝着定西军狠狠偏颇了一番。 这样一来,青州和兖州其实相隔并不算远,这样一来,西厂的势力自然也就是越发的渗透了进来。 夏衍能瞒过守城的将官,可归根到底,他还是逃不过西厂的眼线。 萧锦对此并不意外,恐怕连夏衍自己本人也早就预料到了一点。 西厂虽然个个单独拿出来都能独当一面,可归根到底它终究是个情报机构,你能指望情报机构对付得了一个王爷? 更别说以陀兰站作为起点,周围的城镇早就不知不觉被夏衍辐射了个遍……若是当真宣扬出去安乐王在此处,说不定还会遭到当地百姓的顶礼膜拜,能为他们将匈奴驱逐出去的,统统都是大好人! 更别说此地的富商。 当真说起来,能发战乱财。有那个能耐的富商其实并不多,就算是世家,根深叶茂若是不幸遭遇了一场战争多半也要伤筋动骨。 更何况,经过夏望之这么来回几次倒腾,世家们都被狠狠坑了个遍,剩下的也多半都是偃旗息鼓,夹起尾巴做人呢。 哪还敢像以前一般把手伸的那样长? 很显然,自从夏衍到了漠北之后,定西军在他的带领下的确雄起了不少,最起码的就是……以前时不时还会听闻匈奴来犯的消息,现下倒是安宁多了。 这当中最直接受利的莫过于那些商贩,这些日子显然匈奴都没怎么对他们展开劫掠,连带着商队回来的几率都高了不少。 这样的安乐王谁不爱?怕是巴不得他在漠北多多待上一段日子才是! 若是西厂想动用兖州城的军力来抓安乐王,怕是人没抓到,反而要把自己赔进去。 这当中的门道萧锦自然是不知的,她更不知道夏衍竟然已经悄无声息的把手伸了那么长……要知道,匈奴的胃口之贪婪,可不是轻而易举能喂饱的。 可夏衍非但牢牢扼制住了他们,甚至还连带着民望都起来了不少……这喂养饿狼的鲜肉,究竟是从何而来? 夏衍身后的支持力量到底有多少,其中最雄厚的却又是谁? 萧锦当然还以为兖州城依旧在夏望之的控制之下,这当中她也瞧见了西厂有意给她留下的破绽。 这其实已经等于是在询问了,娘娘可否要回去? 若是大规模的抓夏衍恐怕势必成不了,但若是说抓个萧锦……那说不定还当真能成。 可萧锦却假装没看见。 西厂在夏衍面前需要如此小心谨慎? 这当中固然没有公开她的身份是一方面,其中更重要的多半是当地存在什么连西厂都不得不忌惮的因素。 这因素会因为谁?多半是夏衍才是。 否则西厂打薛逸那阵开始就嚣张跋扈惯了,也就是先帝的时候才压抑了一阵子,这会还是在他们力量强大的兖州城……还能因为谁? 西厂在盯着夏衍,夏衍同样也在盯着西厂。 双方竟然就在这样互不干涉的情况下,把对方的忌讳猜了个□□不离十。 西厂自然是顾忌到萧锦不敢下手,可夏衍却又何尝不是察觉萧锦似乎暂且并不想走。且不说这究竟是因为谁,单单是萧锦的这态度,就证明这定西军有她感兴趣的东西……又或者是,京城比跟在他身边还危险。 其实萧大皇后想的相当简单,上一辈子她是在京城里头遭了毒手,那么既然夏衍反正也是要打回京城的,倒不如试着从外头来看看,这当中究竟谁才是那只背后黑手。 宫中就算再养尊处优,可得到的消息终归有限,想知道什么还要看夏望之和太后博弈的结果,就算是回到了萧府怕也差不多。 她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她这一走,刘嬷嬷多半也活不了……只是可怜了她的青浣丫头,这么多年来一直没离开过她。 萧锦这次可谓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夏衍其实等于是过来“请”她,若说是要带上个谁也并非难事。 但她将青浣留下来,其实多半还是为了通知秦端。 宋翎自然来不了,但是秦端可以,只要秦端能带着青浣追上来,若是夏衍当真如她意料一般对孟岐山下了手。 那么秦端就会是一只奇兵。 萧锦对于夏衍的猜测没有任何错误。 从她踏入定西军所辖范围开始,所见所闻都足以令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哪还是她先前所见所闻的那一只老弱病残、滥竽充数的哀兵? 眼前兵强马壮,兵力充足,满眼望去,尽是满身杀戮气的健壮军人! 朝上诸臣还道安乐王是因为先前所任命的秦之言被夏望之一撸到底所以受到刺激过大一蹶不振,可眼下瞧着哪有半点痕迹! 分明是此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当真在定西军中好好“休养”了一番,甚至还打着征兵报战损的名义彻彻底底征了好一批新兵! 真是好一招驱虎吞狼! 夏衍见她看得出神,也不催她,直到萧锦将视线收回之后才笑道,“如何?” “这不是新兵吧。”萧锦眯着眼瞧了一会,肯定道。 面前这些个个都是满身彪悍的疙瘩肉,举手投足间都是杀人的真功夫,怎么可能会是初初征召入伍的新兵蛋子可比? 夏衍只是笑,并不做回答。 萧锦再看了片刻才道,“你先前都是把这些人藏在哪了?” “谁在帮你训练他们?匈奴?” 这些人虽然绝大多数都是汉人面孔,可还是有个别高鼻深目,可瞧着却又不是全然的异族人。 想来应当是混血才是。 “这些可都是战俘。”夏衍意味深长道,“每次和匈奴作战必然有损伤,有损伤自然需要有兵力补充。” “战俘,又哪能算得了兵力?” 这不失为一个损招,定西军从来的传统就是宰了战俘割耳朵回来换军功,耳朵比首级好,首级还能瞧得出是老是少是汉人还是异族人,耳朵可没这方面的困扰,更何况,定西军连杀百姓充军功的前科都有……这样的一支军队,谁会想到他们竟然会留战俘? “你就不怕定西军和他们打起来?” 萧锦其实也只是随口一问,夏衍能征召这么多“战俘”朝中却还半个字都不知晓,可见这里头必然被他统治得铁桶一块。 只是但凡是人,终归还是会有个血性,定西军从来都是和匈奴不死不休的,若是夏衍当真将人交给匈奴,那反而是桩异事。 “谁说他们是匈奴人?”夏衍奇道,“他们可都是标标准准的汉人,在定西军中安插匈奴人,怕是当即就能炸营。” 萧锦这次愿意跟他来定西,夏衍心情愉快,反正也是在自己的地头,自然也就顺口多说了几句。 “这些都是闻得和匈奴打仗损耗太大,自愿前来参军的,对外都一概宣称是战俘,反正也没人能弄清楚究竟是哪来的。” “百姓哪能明白这个,他们只要知道没有匈奴来进犯即可,反正真真假假分不清,隔些日子还要处决一批。” 萧锦敏锐的察觉到了这当中的不对,“被处决的那些,可不是战俘吧?” “说他们是战俘,那就是战俘。”夏衍狡猾道。 应当是夏衍排除异己的手段才是……这样一来,她还当真要怀疑在夏衍的铁血手段之下,有多少人会不得不乖乖的为他做事。 反正消息传递不出去,人又在夏衍手中,这种只进不出的地方,硬要犯犟,“战俘”已经那么多了,不在乎再多上几个。 谁还能认出你那耳朵不成? 而先前压了注的,眼下更是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不往里头继续押宝,连把柄都在人家手头了,还能由得了你做主? 不听话的统统杀了,有用的统统榨干净利用价值,竟然也在这么短短的时间之内,为夏衍凑齐了一支相当不错的战力。 “不错,当真不错。”萧锦真心实意赞道,“如此无耻行事,才能如此迅速的取得实效。” 夏衍:“……” 怎么好像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这一定不是他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月之内应该可以完结XDDD~~~ 第172章 垂头丧气 定西军中虽然都是些大老爷们,可夏衍既然已经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旁的不说,至少起码的起居设施自然还是配了个七七八八,自然不会让萧锦住在军营中受苦。 绑架归绑架,萧锦从来都是朵金贵的牡丹花,这不单单体现在身份上,更体现在生长的环境当中。 陀兰镇的城主府才是大夏皇后的下榻之地。 夏衍一开始就给了萧锦一个下马威,这当中固然有雄性生物展示羽毛的因素在,可内里也未尝没有想要利诱萧锦的意思。 夏衍很清楚,萧锦所知道的绝对不比他少,甚至在某些他还没有涉足的领域,萧锦知道的只会更多,可现在关键是……要让萧锦觉得跟着他造反是一件有前途的事。 这其实着实是件难事,因为想要利诱之人完全可以不上当。 拼皇后之位吧,人本来就是皇后。 拼权势吧,萧珅是阁老,她自己又是六宫之主,谁敢给她脸色看? 拼金银珠宝吧,萧阁老自幼能把拇指大的东珠给萧锦当弹珠玩,难不成萧锦还少他那点钱财? 拼亲情吧……人肚子里还揣了个,别人的,野种。 拼婆婆吧……夏衍抽搐着眼角将这个念头赶出脑海,算了算了这个暂且放到一边。 任何人遇到萧锦这种几乎是难以利诱的对象,其实在某些程度上都是十分头痛的,可偏偏夏衍这么多年来唯一的执念就在于此。 萧锦越是难以攻克,他反而兴致更浓。 简而言之,就是犯贱。 定西军现在的情形已经全然颠覆了萧锦的理解,如果硬要说起来,倒还不如说夏衍简直将扮猪吃老虎精神发扬到了极致……这对兄弟还当真是一模一样,连手段都差不多,就连最后图谋都是殊途同归。 亏她还当真上了当,以为将人安插到定西就高枕无忧了,没想到自家的探子都一样被压榨了个干净。 萧锦一眼瞥见自己安插的某个探子正从下面过去,一眼瞧见萧锦先是大惊失色,随即面无人色,再看见夏衍在旁边简直是天崩地裂,最后想了想,低下头一溜烟跑了。 萧锦:“……” 身为这一切的主使人,夏衍对谁是谁的探子自然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更别说还是萧锦安插过来的。 所谓种种“重点优待”那就不说了,简直像被煎鱼一般里里外外前前后后都过了一遍,分明是祖宗十八代都要仔细盘查出来的问法,这样一来,教那探子如何不心有余悸? 眼下竟然见着前主子和现主子在一块,没当时吓尿已经算他心理素质过硬! 萧大皇后磨了磨牙道,“安乐王果然手段通天。” 夏衍笑得分外春风得意,“彼此彼此,比起阿锦提前预料先机安插钉子还是差了不少。” 萧锦被当众打脸打的“啪啪”响,面上还能笑容岿然不动,“定西军能被经营成这样,王爷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只要能把你哄过来,就算是再难十倍又当得了什么?” 夏衍先前为了一时冲动去“偷”萧锦已经耽误了许多事,此人深谙人的心理,他要的是萧锦的心悦诚服,自然不会行那趁热打铁的逼迫之事。 在给萧锦展示了一下定西军台面上的真实实力之后,他便将萧锦安排去好好休息,自己则去处理公务了。 怕泄露消息? 开什么玩笑,萧锦几乎是单身匹马的跟着来,现在人还在城主府内住着,这若是这等严防死守之下还能让她把消息泄露出去,那他这反也不用谋了! 还是早些回家种地来得更妥当! 夏衍心中既然有了计较,自然也就不会过于限制萧锦的活动,只一条,无他的亲自陪同不得出城主府。 萧锦在被安排来的侍女好生服侍一番便径自去休息了,这一天受到的刺激太大,还是得让她好好缓缓。 在闭上眼的时候,萧大皇后唇边隐隐漾出一抹笑意。 夏衍,可不要对自己太过于自信。 夏衍出了门后便直接去了军营。 他方才带领萧锦所见自然是最兵强马壮的那一队,而现在他所去的,则是定西军中最杂乱最不服管的地带。 有乖巧顺遂打算争那开国之功的,自然更有自诩正统天天想着谋反的。 定西军究竟是定西军,这么多年杂乱下来,怎么可能会是夏衍这么轻而易举所能全然收服的? 便是华宜在世,也不敢夸下这个海口。 既然总有那么些人不服管,那么夏衍便索性将他们统统聚拢在一处,这里不但是定西军,更是整个漠北最混乱的处所。 而他要去见的人,就在此处。 “人带回来了?”夏衍边出了北门朝着戍边所去,边顺口问了一句。 他已经去“接”了萧锦甚至还打京城跑了个来回,中途还在兖州城待了几日,甚至还特意在临走前安排资昇把人给放到戍边所来,过了这么久,想来应当有所成效了。 “比先前回来的还早了半个月,”资昇应道,可声音中总带了些莫名的意味。 夏衍敏锐地察觉出了其中的不对,停下脚步看向自己的下属,“他做了什么?” 资昇动了动嘴唇,苦笑了一声,“王爷,您去看看便知道了。” 夏衍加快了脚步,心中不知为何竟然隐约生出了几分期待。 孟岐山,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戍边所。 夏衍才刚到了戍边所的边上,便听得里头传来阵阵痛呼声,军营中打架斗殴是常事,可这次的叫声听着却让人觉得有些不对。 那是濒死之人的惨叫,仿佛见到了全世界最可怕的东西,经受着最无法忍耐的痛苦,定西军虽然不比关东军,可也多是铁骨铮铮的硬汉,此时竟然叫得这般狰狞可怖……入耳让人浑身汗毛都要忍不住竖了起来。 资昇显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起来。 “又开始了。” 夏衍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脚步加快了几分。 他的确是有暗示过匈奴要对孟岐山好好加以“调教”,可眼下瞧着,似乎有些什么地方显得有些过了? 资昇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此时竟然做出如此反应,由不得夏衍产生怀疑,总不会是匈奴做得太过,把人给生生弄废了吧? 这样一想,他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待到夏衍走到校场的时候,那惨呼声已经微弱了下去,而当他看清楚场上情形的时候,连瞳孔都下意识紧缩了一下。 风声传来,他迅速往后退了一步,一股从人腔子中喷出的鲜血正正泼洒在他面前,有几点甚至溅到了他的靴尖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反胃的血腥气。 校场当中站着的那个一身银白盔甲的人,身上竟然是一点血都没沾,只是那眼神比冰还冷,彻彻底底的杀神。 当那人看过来的时候,资昇下意识倒退了好几步。 血。 校场上处处都是或干涸或新鲜的血迹,其中还有不少渗入泥地成了可怖的黑红色。 他入目所及,起码有上十个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尸体,那些尸体姿势都极为扭曲,血肉模糊,随处可见断裂的骨茬子戳出皮肤,显然是在活着的时候就被人生生折断了全身的骨头。 他刚朝前走了两步,忽地觉得脚下传来轻微的破裂声,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夏衍皱了皱眉,朝旁边看了看,见着一个破裂的人头刚好在旁边,天灵盖似乎是被什么硬生生抓破了,脑浆子流了一地,眼珠也滚了出来。 他脚下的,正是那个倒霉蛋的眼珠子。 夏衍生□洁,此时遭遇这等祸事简直当时就要拂袖欲走,也亏得他是真心爱才,不然就凭着孟岐山方才那不敬的举动,他当时就能下令把他脑袋给砍下来! 孟岐山看向夏衍,半晌才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资昇只觉得那目光瞧着自己就像死人一般,下意识就想逃,幸亏还知道自己职责所在,没抛下夏衍逃跑。 可腿却已经下意识颤抖了起来。 孟岐山每走一步,那压迫感就越大,周身仿佛是从血海中滚出来的杀气就连夏衍瞧着都有些心惊。 当他走到夏衍面前时停了下来,资昇简直两条腿都都成了筛子,他是真心不想面对这个杀神。 这回来才没多久,杀的人都已经突破三位数了! 但凡是挑战的都被碎尸!这谁受的了! 气氛越来越紧张,夏衍却一直气定神闲的看着孟岐山,后者微微一动,资昇险些惊叫着像小媳妇一般拔腿就跑。 可却听得“哐啷”一声,孟岐山单膝下跪,头也低了下去,“末将……见过主人。” 是主人,不是王爷。 在资昇目瞪口呆的神情之下,夏衍却微微笑了起来,“爱卿平身。” 萧锦休息起来,自然有乖觉的侍女上来服侍她梳洗。 “娘娘。” 在外头奔波了这么许久,萧锦的乏意还有些没消,可此时却听得那个正在服侍她穿衣服的侍女突然开口道。 “王爷去了戍边所。” 萧锦的动作停了停,“是夏衍让你告诉本宫的?” 那侍女沉默不语,萧锦长长出了一口气,细思又有什么地方不对,狐疑地将那侍女从上瞧到下。 “你且抬起头来给本宫瞧瞧?” 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萧锦压下心中的诧异。 “你先退下吧。” “是。” 作者有话要说:小狼崽子…… 第173章 暴跳如雷 皇后丢了?这还了得! 夏望之在听到消息的当时就暴跳如雷,从萧珅到大理寺卿统统骂了个狗血淋头,中心思想只有一个。 给朕把皇后找回来! 就连刘希都没有能逃过夏望之这几乎是无差别的攻击。 西厂精锐几乎被尽数派出,可就是这样,都只在数日之后才得到了皇后被拐带出京的消息。 谁进京,谁有这个动机,谁一直图谋不轨。 夏望之的脑海中几乎是迅速就跳出了几个嫌疑人……可最后几经分析留下来的只剩下了一个人。 夏衍。 而更令他震怒的则是,夏衍的手伸的之长,甚至连西厂都被他蒙在了鼓里,朝中自然是有同党的。 这个同党,除了太后,还能有谁? 还会,有谁? 天子一声令下,关东军从赤峰城起拔,朝着京城进军。 这落在众臣眼中简直觉得天子是因为皇后丢了所以脑子有些不正常了,这大夏国内一无天灾二五*的,把驻守关东的军队调回来做甚? 就算是把鞑靼给打趴下了短时间内没有能力再来兴风作浪,可这眼瞅着万一耽搁了,鞑靼今年可是没捞着好的,冬天再来进犯时无人戍边可如何是好? 且不说这么多军队究竟要耗费多少粮草军需,就是这一来一回得惊动沿途多少平民,万一这些大兵扰民又该怎生是好? 但夏望之主意已定,根本不是区区几个文官能动摇的了的。 不,应该说……天皇老子来了都没用。 这样一来,就能看出前期望帝之所以在关东耗费了那么多心力所取得的效果了。 前期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夏望之不过是在瞎折腾,可现在结果呢? 基本上所有往关东军企图插入自己势力的世家……不然就是在前期和鞑靼的对抗中消耗掉了,不然就是在中期容居林身上吃了大亏,好不容易幸存下来的又多半站到了刘宗詹那一边。 最后剩下的几条漏网之鱼还都被钱老将军大手一挥,给斩除了个干干净净。 这样一来,先有定西军,再是关东军,两相损耗下来,基本上打算靠着战事从中渔利算盘的世家都赔了个底儿掉。 更有甚者,连老本都折了进去,从此一蹶不振。 谁让夏望之先前亮给他们的可都是一手好牌,着实太具有迷惑性,由不得人不上钩。 先是定西军一路大捷,大家伙趁着火势正好纷纷下注,得,秦之言和孟岐山统统被扫了下来,这是其一。 再有女儿是最先怀了龙嗣的准国丈容居林,和皇后娘娘是对头吧,是在朝上和萧阁老发生了趔趄之后被迫来关东重新起家的对吧,多好的一个妥妥的第二条路,更何况人容居林还占了个好位置,在关东军也不过就是拉拢拉拢几个部下,说不定以后万一这孩子生下来是皇长子,以后就能有个从龙之功! 结果……容居林被人连锅端了。 皇嗣这条路既然走不通,那就走太后吧,当今尊上对外可是向来尽孝,对太后也是极为尊敬的。 太后的娘家人,又是个真正能打的,救回了关东军的将军夫人,甚至还大败了鞑靼可汗! 多大的功劳! 可却被钱家父子仨外加一个吃里扒外的容恨水给灭了。 这样一来,就算是萧锦,都要为这些个世家掬一把同情泪。 可夏望之偏偏却还网开一面,往定西军打发去了不少人。这里头可就是所谓的鱼龙混杂。 但凡还有那么一点不甘心的,绝大多数都投着夏衍去了。 不管背后的底蕴有多少,总有那么些赌性满满的,前头都已经输得几乎要当裤子,这档口还要去凑一凑热闹,打得可不就是输红了眼最后拼死搏上一把企图翻盘的打算? 反正现下已经将家当多数都赔了进去,再如何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让他们从此败落与平民无异,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像上边这样想的人有之,可更多的却是在关东一役彻底被夏望之玩弄了个底朝天之后不得不转投早些安插在定西军的棋子。 这样一来,在夏望之有意无意的纵容之下,夏衍所在的定西军,成为了整个大夏势力最为混乱却又最为集中的风眼所在。 夏望之先是将关东军径直往回调,而当军队调到了京城之后,此人立即马不停蹄公布了夏衍将皇后掳走的消息。 这样一来,天下哗然, 身为小叔,竟然擅自挟持怀孕的皇嫂,人伦何在? 此时更有好事者在有心人的推动下编出了昔日夏衍就一直对萧锦心怀不轨的传闻,一时间,天下都知道了安乐王竟然一直痴恋兄嫂这等天家不伦的丑事! 太后在听到消息的当时就晕倒在了当场,这样一来,不管夏望之的起兵究竟成不成功,哪怕他最后能登上天子之位,史书上都不会给他留下一个好名声了。 而夏望之还一不做二不休,在公布了夏衍挟持萧锦的同时,还昭告天下,大夏的皇后宝座永远只属于萧锦,任何人只要找到了萧锦并将其安全送回京城,都可以当即赏赐良田千亩,黄金万两,甚至还能封侯拜相! 这样一来,两相对比之下,夏衍的脸面简直被踩到了泥里去。 夏望之的如此作为简直是震惊了朝野,大夏的历代皇帝不是没有出格的,甚至可以说是奇葩众多。 有为一个求不到的义妹修建一座宫室的,有心灰意冷剃度出家的……这下可好,怎么又来了一个上赶着说自己的弟弟喜欢自己的媳妇,甚至还把人给掳走了戴绿帽子的? 这戴绿帽子也就罢了,旁的人都是遮遮掩掩,生怕被人知道的,这位可好,简直是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自己和媳妇夫妻情深。 天家的脸面都被他喂狗了! 这样一来,非但是天家的里子和面子丢了个干净,甚至连朝臣的也都所剩无几。 身为夏望之先生的萧珅自然难逃其咎,身为先帝亲自指定的辅政大臣,甚至还是望帝的先生,非但天子没教好,连自家女儿都没教好。 从来都是宠妾灭妻,可这宠皇后宠成这样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算萧珅在朝上积威甚重,外加还有天子女婿的加持,可冒死弹劾的也依旧不少。 这里头自然是当真有气得吹胡子瞪眼觉得有辱斯文萧珅教导无方的,可更多的却是……咦?这等机会简直是千年难得一见,若是抓住这种机会弹劾,必定能够青史留名! 抱着这样的想法来进谏的言官简直数不胜数,夏望之先前还有兴趣抓几个过来打上几次板子,可后来瞧着越打越多索性懒得管了。 统统拖出去砍了脑袋了事。 反正大夏什么都不少,读书人尤其多,砍了你们这些个不知死活的,自然还能选一批听话又能做事的来。 不得不说,夏望之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才是对付这帮子自以为是外加将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的言官的王道。 终日里闻风上奏,兴风作浪,真要让他们做些实事的时候就萎了。 这种玩意,要之何用? 原本文官们还能指望萧珅出出面,可现在萧珅都被他们一块骂了,难不成还能指望受害者出来救人? 在天子和阁老的双重压制之下,这件事很快便以血腥暴力的方式结了尾。 什么?不甘心? 外头那挂着的一串糖葫芦似的人头,不在乎再往里头加几个。 再不行,诛九族可好? 反正夏望之就是不惮于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朕就是为了朕的皇后没底线,怎么着? 就连身在定西军中的萧锦闻得此事都是险些掉了下巴。 “你说什么?” 夏衍完全没想到夏望之竟然会来如此一出,如此将脏水泼过来,他本来还想再准备准备多囤积一些兵力,可这样被逼上梁山…… 先不说军中将领会如此看待他,就连那些过来投奔他的所谓文臣们都会第一个不乐意。 他们的确是要跟一个明君没错,可若是这个明君归根到底起义的名头不过是为了一个女人,就算他们脸皮再厚,此时也着实是拉不下这个面皮啊。 “他这招倒是无耻……”夏衍磨了磨牙,“我小看了他。” 萧锦倒是难得对他表示了赞同,“其实我也经常发现自己小看了他。” 夏衍眯起眼,“阿锦,你好像一点都不急着回去?” “反正你又不打算要我性命,更不打算把我交出去,我就算说不说想回去,似乎都没有什么根本性的区别?” 萧锦对此向来看的很开,更何况,她在此处可还有旁的收获。 此时怕是就是让她走,她也不会。 上一世那一箭她可还记得清清楚楚,这一世若是急着回去,安知又会遇到什么? 夏衍定定看了她许久,“阿锦,我真是看不透你。” 萧锦没好气道,“肚子里还有一个你更看不透的呢。” 夏衍:“……” 174红颜祸水 夏望之既然都能撕破了脸皮,夏衍自然也不在话下。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脸皮什么的,撕吧撕吧也就厚了。 反正现在天下人都知道,这次皇上之所以对着自己的弟弟下手,归根到底还是夏衍手伸的太长,竟然主意都打到了皇后身上。 文人骚客们自然是蠢蠢欲动,在怒骂萧锦红颜祸水的同时,个个笔杆子也没落下,种种艳情野史,什么大小周后……如同雨后春笋般纷纷冒了出来,偏偏一个个面上还比谁都正经。 一个个义正言辞地对夏衍表示了谴责,同时纷纷对夏望之如此没脸没皮表示了理解。 弟弟把媳妇给拐走了,这事要是换了谁都不能忍啊! 更有甚者捶胸顿足,红颜祸水!红颜祸水! ……这当中身为挑起兄弟反目的祸水当事人表示压力甚大。 关东军到了京城的时候,正好便是容晴产子之时。 其实这日子也真真凑得有些巧,明明容晴离生产还有两个来月,可竟然在宫中纳凉的时候,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毫无预兆的就这么早产了! 宫中没了萧锦坐镇,其中诸多杂事先前还有容嫣能够分担几分,可现在容嫣人还在冷宫里发着疯,旁的人不是没有那个能耐就是没有那个资历。 到头来,还是得太后挽起袖子亲自上场。 若是别的时间也还罢了,可现在明摆着就是关东军进京效忠,夏望之要和夏衍对战的关键时期。 偏偏钱孟起还奉命将挺着大肚子的凤翎也给带了过来,这次是夏望之下的歪命令。说是钱夫人千里寻夫其心可嘉,此次钱孟起前来拱卫京师任务重大,为了避免钱孟起分心,特将凤翎带至京城来生产,也好全钱将军的天伦云云…… 见鬼的天伦! 为了增加信服力,夏望之还亲自安排了太医日日夜夜守着,那太医还是曾替皇后娘娘看诊过的牵机,堪称的确是下了血本。 落在朝臣眼中却成了望帝为了让钱孟起卖命,竟然连临产的孕妇都生生劳动了过来,毫不体恤下属,简直凶残到了极致! 这种种腹诽夏望之权当做没听到。 归根到底,连牵机都派了出来,防的……就是凤翎和太后来上一招狸猫换太子。 难不成还能有人从牵机的手上把孩子给换了出去? 只要夏衍的孩子还在他手上,就不愁太后行事没有忌惮。 只可怜凤翎好不容易才千里迢迢逃去了关东,中间还赔上了一个刘宗詹,虽然是勉强“平平安安”到了关东,甚至还不走运到鞑靼大营中去“走”了个来回,如此折腾之后,本来以为能在赤峰城中逃过一劫,不想居然到头来还被自家名义上的夫君给带回了京城。 这惨痛的经历怕是任何人听了都要扼腕心碎。 因为一路舟车劳顿,凤翎到京城的时候,刚好差不多也该生了,也亏得她身体强健,一路颠簸过来竟然对肚子里的孩子还没什么影响。 前脚才进京没几日,后脚就顺顺畅畅的把孩子给生了出来。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这边凤翎才一发动,那边容晴也跟着便动了胎气,两边登时都忙得兵荒马乱。 按照夏望之的意思,牵机自然还是在凤翎这里守得更加妥当,牵机本来想去替容晴接生,可偏偏两边相隔甚远,最后还是只能屈服于天子的淫威之下。 容晴和凤翎孩子落地的时间也差不多,凤翎倒是神完气足,反观容晴,已经是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容晴这是伤了根本,支撑不了几天了。 凤翎生下来的足月孩子自然是圆滚滚胖嘟嘟的,容晴这边则是皱巴巴的小小一团,可偏偏还赶在凤翎前半柱香的时候生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太后的脸色才是真正的不好看,可却还是假意去瞧了瞧容晴,命人好生看顾着。 虽然大伙都知道,容晴不过就这么几天了。 萧锦听到如上这些精彩消息的时候,脸色跟消息的精彩度完全成了正比。 容恨水为了能让自家的女儿争这个正统的位置看来也是拼了……明明容晴的月份根本没有凤翎大,眼下居然为了抢这个先连女儿的命都不要了。 夏衍的种和夏望之的种,难道为了抢这个皇长子的名头需要做到这等地步? 这下一边拿着一个对方的种,倒是平了。 萧锦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肚子,觉得头开始隐隐作疼。 夏衍对于这些消息也没瞒她,反正他也知道,只要让萧锦在这里待上一些日子,自然能让她得到这些消息。 与其如此,还不如他当先来买个好,也省得留下什么不良的坏印象。 萧锦是知道凤翎那孩子究竟是谁的,可是瞧着夏衍这反应竟然是全然不知,反倒还觉得有些疑惑。 “凤翎不是去了关东,为何要把她带过来?” “谁知道,”夏衍不以为意道,“说不定是我那皇兄担心她又被人掳走了。” 瞧这反应,竟然像是对凤翎根本没有任何异常情愫,可她肚子里明明怀着的是夏衍的孩子…… 萧锦心中忽然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总不会这个借种是太后一手操纵,眼前的夏衍根本半点都不知情吧? 容晴在凤翎一发动的时候立刻就跟着要生了,若说这里头没有太后动的手脚,萧锦是决计不信的。 眼下她已经天下皆知的“丢了”,宫里马上就要生的宝贝疙瘩可就这么一个,多少双眼睛盯着,但是就凭着太后的狗胆包天,她相信太后绝对不会愿意见到夏望之的孩子比夏衍的先出生,多半是先前已经抓着机会动手了无数次,这次才恰巧得手了罢了。 只是这当中究竟是顺势而为还是刻意为之,倒是好好值得人商榷一番。 “阿锦,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夏衍瞧着她神色变的古怪,顺口问了一句。 萧锦眼下肚子也大了,倒是当真要开始早些预备着,就算是夏望之的孩子……算了生了也就生了,大不了远远的放到一边去。 他和萧锦,总还是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这厢萧锦自然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功夫夏衍竟然已经脑补了如此之多,她思索片刻,忽然道,“我觉得……容晴早产这里头不简单。” 夏衍每天只巴不得逗她多说几句话,见她愿意开口,自然是洗耳恭听。 他们都是宫中出来的人,自然知道宫中能有多少阴司手段,这种早产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可是容晴不是生了就行了,为何还一定要把母体生生给弄死? 这是为了掩盖什么不成? 萧锦的心思转了几转,这才道,“容晴你可能没怎么接触过,行事从来小心谨慎,你方才告诉我说她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太后还当真是为你当先除掉了一切障碍。” 太后和萧锦已经撕破脸皮并不算什么奇事,毕竟她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夏衍微微叹了口气。 母后心中一直存在心结也不是无法理解。 “你想太多了,”夏衍也觉得自己的辩解有些苍白,索性便不再就此话题多发表看法,“我打算接下来就朝着兖州去……” “什么时候动身?”萧锦随口道,“我好让人收拾收拾东西。” 夏衍有些吃惊,下意识心中微微泛甜,“阿锦,我的东西……” 话音未落就被萧锦打断,后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是说我的东西……” 夏衍:“……” 萧锦尚未察觉,“孕妇本来要准备的东西就多,按照夏望之连凤翎都要从关东带来的情形看,我不觉得你会把我放在陀兰镇。” “既然如此,那还是早些收拾东西为妙。” 夏衍苦笑一声,“你还真是……” “真是什么?” 萧锦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你与其有这个心思,倒不如告诉我,城北的戍边所里究竟藏着什么。” 果然小看了她! 夏衍的瞳孔瞬间紧缩。 175众皆逐之 其实这对于萧锦而言并不算什么太难猜的事情。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换而言之,其实从她踏入陀兰镇的第一天开始,也就等于同时进入了容恨水的视线当中,如果连容恨水都知道了,那么先前在定西军待了这么久的秦端自然也就得到了消息……这样一来,萧锦背后的人马也都知道了她的所在。 不然她把秦端放过来是为了什么难不成还当真是就为了孟岐山找个老妈子? 那也未免太过于大材小用了。 现在对于萧锦而言,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等着秦端和青浣等人前来找她。 戍边所那里必定藏着什么秘密,这会不让半个地头蛇的秦端来,什么时候让他派上用场? 更别说萧锦心中总是隐隐觉得,戍边所那里必定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眼下很显然萧珅和夏衍已经是一处的了,虽然容恨水能在漠北建立起自己的势力甚至能从漠北逃出生天都和萧珅脱不开干系,但这同样也说明了容恨水是个可用之材。 但这位可用之材可是当真野心不小,从容晴肚子里那个孩子来看,怕是容恨水所图的,可远非只是报仇雪恨便能善了。 萧珅难道就不怕养虎为患?难道还是他手中握着旁的把柄,所以对此压根不惧? 只要这当中存在矛盾,那么萧锦就能找到切入点。 不知若是萧珅知道自己一手养出的狗竟然是一条喂不熟的豺狼,随时都想着如何反咬主人一口,心中会作何想法。 不过这也已经不关她的事了。 当天晚上对萧锦说出奇怪之语的侍女果然是秦端留在定西军中的人,当日见过萧锦之后,她立即将消息传回了京城。 消息的传递总比人赶到的快,更别说先前秦端其实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离开漠北,不过就这样都没能查到孟岐山的消息……也不知道是说萧阁老手眼通天,还是应当说夏衍当真有两把刷子。 其实一直到现在,萧锦都没有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落了下风。 但她存在一个最大也是最致命的问题,手中没有兵力。 总不能总想着借着人家的兵力和势,先前还有个孟歧山,现在除非她能将孟歧山策反来,否则还是和上辈子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她原本将希望是打在定西军身上,可现在显然定西军已经同上辈子一样成为了夏衍的禁脔,关东军也被夏望之借机好好清洗了一次。 可以这么说,现在能在朝上还存在并活跃着的世家,或多或少都和双方势力存在一定的关系。 反正归根到底都是夏家的子孙登基,就算墙头草也比万一砍了脑袋好,更何况夏望之先前的所做所在着实太令人忧心。 这样一来,自然朝着夏衍方下注的人也就更多了。 若非夏望之神来一笔说夏衍挟持了萧锦的话,那么夏衍的名声说不得还要更加光辉夺目一些。 萧锦一直在安心等着援兵的到来,根本没有像夏衍所担心的那样四处去打探。萧大皇后向来不为难自己,眼前明摆着自己是个大肚子不方便行动,何必上赶着去给人当靶子? 夏衍自然是不打算为难她的,可安知这定西军中藏了多少他方的势力?旁的不说,就是太后的人看到她,怕都是恨不得对她除之而后快! 综上所述,她现在就像是一块热腾腾新出炉的肉饼,谁都能咬上一口,那么何必上赶着去给人加菜? 秦端和青浣来的很快,应该说,在得到消息之后这俩便是日夜兼程的赶了过来,可见对于夏衍人品的不放心。 萧锦这才发现自己或许还是小看了秦端在定西军埋下的根基。 城主府可谓是最防守森严的,竟然还让这个半调子给摸了进来不算,甚至还带进来了一个青浣! 有了秦端的到来,很多事情就变得很方便了。 秦端自然是不会再傻乎乎的将自己陷进去的,可总不能让萧锦一个人在城主府待着,万一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可不知有多少人希望萧锦这个皇后一旦走了就再也别回来了。 这样一来,青浣的巧手易容就成功将萧锦身边安排的那个侍女给替换了下来。 “容晴死了”萧锦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有些吃惊。 “太后也不会放任她活下来,”秦端边嚼着夏衍替萧锦准备的果脯,一边无所谓道。 “本来是打算母子一起弄死的,有了凤翎那个孩子就够了,太后都已经帮良嫔白养了那么多年孩子,现在肯定不愿意再多养一个。” 还是替仇敌的孩子养孙子……萧锦默默的想了想,觉得自己多半也做不到。 “对了,你说的那个戍边所,我已经去看过了。” 秦端在说到正事的时候,神色总算正经了起来。 “夏衍是安排了最精锐的小队在里头练兵,据说那带兵的是个杀神,我去瞧了瞧,只见着一身银白色的盔甲,上头还全是血,啧啧。” “没见着人?”萧锦还是有些疑虑。 “瞧着倒是有些眼熟,”秦端自然知道萧锦是在问什么,“臣也有些看不准,毕竟身形虽然相似,但是……” 但是孟岐山他从来就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他告诉萧锦的还是美化处理过了的。 如果真要说起来,那戍边所其实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 处处都是断肢和凝固的血块,不听处置的人现场便砍了头插在竹竿上,就立在校场边上,腐烂的人头混着血腥的味道,才一踏进那里的门就让人作呕。 明明小兔崽子是最讨厌这等虐杀的,而且他还有意留下了线索,可那人却没有半点反应……秦端摇了摇头,应该不是。 孟岐山就算是再不知分寸,可终归还有一个起码作为人的良心。 而那一个,纯粹就是杀戮机器。 征和三年末,眼见得离萧锦的预产期越来越近,夏望之几道命令夏衍将萧锦送回的圣旨都被接连无视后终于按捺不住,不顾朝中众臣反对,怒斥萧珅,悍然下令,当先命令以兖州城为根基,调集十万大军先行攻打定西军! 夏望之的拖延战术终于不再奏效,先前在朝中使出诸多计策为了拖延夏望之出兵其实也是权衡之计。 给他的时间太少,就算他手中的军队再骁勇善战,可他总不能用匈奴的军队来打天下! 从抓到萧锦开始,夏衍就已经预料到了必定会出现这一天,当即就开始在漠北进行征兵,打的旗号正是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清君侧。 天子身边有佞臣,非但造谣污蔑皇亲国戚不说,更唆使天子好战,荼毒百姓。 君不见就这么一年的时间,大夏的国库几乎是空了一大半,有多少都是白白投入给了戍边军队的内耗! 可成绩没取得多少,反倒是让原本太平的军队内部一再发生争斗内耗,这不但是白白浪费民脂民膏,更是让天下人寒心! 明明好端端为大夏抛头颅洒热血的良将,却白白因为内战耗死在了战场上,何等令人寒心! 明明是尽心尽力为国为民的良臣,却因为天子受奸臣谗言所祸,硬生生撞死在了大殿上! 连容居林这种不成器的玩意都被扣上了忠臣的美名,更别说还是正儿八经将鞑靼打出去数百里的刘宗詹了! 在那些文人笔下刘宗詹简直比岳飞还要冤,身为太后族人,身居高位,却因为对百姓的牵挂请命来关东作战! 一来便救回了失陷鞑靼的钱将军的夫人,可钱孟起这种小鸡肚肠之人非但不知感恩,更是抓紧时机对良将诸般构陷! 这会他们又开始说刘宗詹大胜鞑靼确有其事,可却因为钱孟起嫉妒功臣,所以故意伙同关东军将刘宗詹关在城门外,所以活生生耗死了这位一代名将! 接下来再有翻旧账,便是定西军原本好端端和匈奴这么多年来一直互有胜负,可天子却为了一己之私擅自安插将领,从而导致了和匈奴作战的接连惨败,白白赔进去了多少条人命! 难道就只有当官的命值钱,平民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么! 后来还是多亏了安乐王亲自来荒凉的漠北坐镇,这才替漠北的百姓守出了一份安宁! 其中种种颠倒黑白,简直连萧锦看了都要为之脸红。 这里头根本就已经是把夏衍活脱脱给吹成了救世主,而京城里龙椅上坐着的那个,那就是个活生生的灾星! 若是一日不将夏望之推翻,那么天下终将因为他的胡作非为陷入大乱,民不聊生! 不过表面上总不能说篡位,虽然意思是这个意思了,可还得把那层遮羞布给蒙上。 正是因为如此,还要诸般鼓吹天子身边有佞臣,天子是听了佞臣的话所以才如此颠倒黑白,昏庸行事。 至于那个佞臣是谁,除了西厂厂督刘希哪还有旁人? 只可怜刘希白白背了那么大一个黑锅,更有甚者,还在鼓吹萧阁老这等救世良臣都被西厂这帮子颠倒黑白的玩意所构陷。 先是被迫告老,后来却又因为家国大义不得不站出来与西厂相争,其间种种波澜壮阔,连萧锦这种局中人都看的目不暇接……这等惊心动魄的玩意她怎么从来都没经历过? 不过像萧锦一样的知情人还是少数,绝大多数的人还是对此一无所知的,对于这等有意将萧阁老吹捧至天上的做法居然还信了,更有愚民对萧珅简直是感恩戴德,甚至还为他供起了长生牌位。 一时间,萧阁老之名天下皆闻,眼瞧着就要和上辈子生生累死案头时得到的殊荣差不多了。 萧锦在啼笑皆非之余忽然觉得,所谓的愚民之策能如此顺畅推行,历朝历代果然还是有其可贵之处。 这边自然有人百般吹嘘,双方文官你骂我逆贼我骂你佞臣……但是打仗归根到底还是得看谁的拳头更硬。 在夏望之当先主战的情形下,夏衍被迫在陀兰镇外围五十里处迎战。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原本占了绝对优势的大夏军队竟然在叛军面前不堪一击,甚至连占据的兖州城都被攻打下来。 176倒履相迎 偌大的兖州城就这么被轻而易举的打下来,城中官员尽数投降,甚至还有人对着夏衍口呼万岁,称被夏望之压迫许久,不得不臣服于昏君,现在终于等到了救世明主来云云…… 夏衍自然是各种推脱,说夏望之是被奸臣所惑,正因为如此才要清君侧,待到除了奸臣,皇兄必定又是一条好汉云云。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总而言之,双方你推我让演得都挺开心。 这场大战简直是荒谬绝伦,从两军开始排兵布阵起萧锦便察觉了里头的不对,而当开战之后,她很快就发现她还是太天真了。 先前的所谓不对只是一份小小的开胃菜罢了,真正令人瞠目结舌的还在后头。 从守军毫无章法的抵抗开始,到射下来的箭竟然都是没有头的,再到过来攻城的云梯上城里往下浇下的竟然只是冷水……萧大皇后镇定表示,当她看见最后守军打开城门倒履相迎的时候。 她真的一点点都不意外。 真的。 萧大皇后的镇定终结于兖州城太守亲自来迎接夏衍还口呼万岁的时候…… 虽然她身份尊贵不是谁都能见到的,可现在夏望之已经明摆着昭告天下夏衍弟夺兄嫂,甚至还忤逆人伦的将萧锦掳走。 但凡是长了眼睛的都会知道,夏衍身边跟着的那个大肚婆除了当今皇后还能有谁? 此太守居然还能够睁眼说瞎话,红口白牙瞧着萧锦还能一鞠到底。 “王妃里面请。” 见鬼的王妃啊!天下人都知道安乐王尚未娶亲,敢不敢要点脸! 萧锦整个人都不好了! 萧锦这边万般崩溃暂且不论,但太守这句话却是着实好好取悦了夏衍,只见向来如神仙中人一般的安乐王竟然头一次对着那肚满肠肥的太守露出了赞许的微笑,甚至还拍着肩膀称其为股肱之臣。 旁边的人可都是明白货色,见此哪还能不明白夏衍心中的痒处,自然是各显神通,各个简直将脸放到了裤裆里,涎着脸皮来赞叹夏衍和萧锦是如何神仙眷侣,天作之合。 谁家的皇后竟然和王爷神仙眷侣?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萧锦向来知道底下官员为了逢迎上司时常会恬不知耻,可却没想到竟然恬不知耻到了这般境地! 她对此环境终于是忍无可忍,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就这,还被赞了个当真是生气时也风姿绰约,堪为天下楷模。 萧锦:“……” 也亏得夏衍当真是只雄性展示欲爆棚的孔雀,竟然在这等晚上庆功宴上被灌了一轮又一轮之后还能强撑着过来问萧锦。 “阿锦,我……我如何?” 萧锦被那冲天的酒气熏得差点跌一跟头,皱眉道,“不过就是里应外合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夏衍也不生气,“你可知道,就为了这个大不了,我费了多少心思,下了多少苦功?” 萧锦脑中灵光一闪,“你先前之所以带我来兖州城就是为了布置这个?” “算是,也算不是。”夏衍轻轻的笑了一声,“你也许不知道,夏望之他……对你可是异常在意。” “我知道朝中的文官多半劝不住他,可是我又想把你给留下来,怎么办?” 夏衍怔怔的看了她片刻,“你要是不是萧锦该多好?” “我可以向他请旨赐婚,我可以带着你远远的去封地,我可以带你看遍天下的景色,最后找一个你喜欢的地方住下来,生很多很多的孩子……” “可是你为什么要是萧锦呢?” 萧锦目瞪口呆地看着夏衍发酒疯。 我也不希望自己是萧锦,这大夏皇后你以为好当?天天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你就等着弄死你呢! 要不是因为京城里有那致命的一箭,萧锦何苦跟着夏衍逃出来? 但是眼下看起来似乎是才离虎穴……又入狼窝。 “先前没告诉你,现在可以说了。”夏衍打了个酒嗝,被酒气一冲,登时眼泪汪汪,竟然看起来有了几分可怜的味道。 “先前告诉你兖州城内的商铺十有五六都是属于朝臣的,这是真话。” 萧锦方才被兖州城如此光明正大的投降给刺激到,一时间没想起来,此时被他这一句话才突然点醒。 兖州城向夏衍投降,还是如此的消极抵抗,恐怕太守可做不了这群大爷的主。 那这意思岂不是是……这在兖州城赚钱的文官们,几乎都是夏衍的背后支持者? 连身为萧党首领的萧珅都带头在兖州城捞金,那么萧党中其他人自然更是有样学样,这样说来,岂不是萧党反而成为了夏衍的根基? 夏衍见到萧锦脸色突变,自然明白她想明白了其中关节。 “就是你想的那样。你现在还认为,我企图打下京城是我的妄言?” 不,那绝不是妄言,而是极有可能。 如果说兖州城里头都是夏衍的支持者的话,那么无论是他起兵金钱的来源,抑或是他背后的支持都可以理解了。 萧党在大夏朝中根深蒂固,牵扯极多,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颗巨大的毒瘤。偏偏这颗毒瘤,还足以左右朝政。 萧锦忽然明白了,为何夏望之一直在致力于消弱萧党,如此庞然巨物,还对他的皇位虎视眈眈,换了任何一个天子都会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上辈子之所以闹到那般难看的境地难不成也是如此? “你居然从那么早开始就已经打起了这个主意。”萧锦冷笑一声,“那不如我们来谈谈,萧珅为何要支持你?” 这一声冷笑可捅了马蜂窝! 夏衍喝了酒不同于旁人的乱发酒疯,胡言乱语之类,他向来都是安安静静的,就算是喝多了上脸也只是面上薄薄浮上一层带了粉意的水色。 也正是因为如此,萧锦完全没想到此人竟然会突然暴起! 夏衍忽然一把将萧锦推到了床上,他身高腿长,轻而易举就单手把萧锦的双手都按在了头的上方。 “阿锦……你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人的距离极近,雄性的气息扑面而来,萧锦这才头一次感觉到了威胁感。 夏衍几乎从来都没对她有任何无理的举动,就算是绑架都能算得上是文质彬彬,这段时间的相处更是如此。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完全没想到夏衍竟然会突然上演了这样一出。 “阿锦,阿锦……”夏衍低头在她颈间嗅了嗅,梦呓般喃喃自语。 先前被夏望之强迫时的可怕记忆汹涌而来,萧锦下意识的脸色发白,从体内深处浮出一**彻底的冰寒。 连肚子里的孩子似乎都察觉到了母亲的不对,开始不安的动弹起来。 “我为你做了那么多,难道你从来都没有看见过?”夏衍并未察觉到萧锦的不妥,他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指责的意味。 “从小到大,你的眼里都从来没有看见过我……” “我从小都看着你,可是你却只看见秦端和夏望之,他们有什么地方比我好?” “为什么你就不能看看我?” 他的话有些颠三倒四,甚至还有些毫无逻辑可言,萧锦很明白,这就是显而易见的醉鬼,但是就是这个醉鬼,现在也能轻而易举的将她制住。 这种时候,她终于开始有些为这次的擅自行动后悔了。 豺狼就是豺狼,就算他愿意对着你摇尾巴,可这依然无法掩盖其作为豺狼的本质。 “你先放开我……”萧锦的额边已经开始冒出冷汗,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察觉到了危机,挣扎的越发厉害。 “不放!”夏衍理直气壮道,一时间竟然还有了几分赌气的意思。 “要是放了,你又要跟着他跑了!” “不……” 萧锦的“跑”字还没出口,却不知是因为哪个字刺激到了夏衍,后者眼睛瞬间泛红,甚至带了几分怒气冲冲的意味。 “不准拒绝我!你为什么总是在拒绝我!” 当他正要低头亲吻下去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声 “启禀主人,属下有要事启奏。” 那冰凉凉的声音如同一盆冷水从头泼下,将方才还在意乱情迷中的夏衍给硬生生泼醒了。 他这才察觉到身下的萧锦已经面如死灰,而因为用力过大,萧锦的手腕都被指力勒出了一圈青紫。 她皮肤本就白皙,此时看起来简直是带了几分说不出来的凌虐的奇异美感。 夏衍心中一滞。 他最开始对萧锦念念不忘,不就是因为她总是高高在上的天之娇女模样? 什么都被人送到她面前,什么都任她选择。 可临了到最后,父皇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将她给他。 至此,一念成魔。 “何事?”夏衍用力闭了闭眼,压下那股汹涌而来的**,声音中都带上了几分暗哑。 “臣有事启奏。” 萧锦闻得此人声音,几乎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这……这不是孟岐山? 孟岐山被夏衍派去行那秘密任务,夏衍也没想到他竟然回来的那么快,低头和萧锦对视半晌,终于还是颓然叹了口气。 萧锦从他的目光中竟然看出了几分狼狈的意味。 “阿锦,抱歉。” 夏衍从她身上爬起来,在床边站了一会,见萧锦的神色还是充满防备,知道今晚断然没什么能继续谈下去的余地。 他最后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门。 “我一会派人给你送药来。” 出去的时候,竟然莫名带上了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第176章 点头哈腰 经过那一晚的尴尬之后,夏衍就有些绕着不敢跟萧锦碰面。 对于安乐王居然还有一副如此纯情的少男心,萧锦自然是又好气又好笑,他还真当做和小时候一般,惹了什么事,绕着躲上一段时间,待到再见面的时候就什么都没关系了? 哪有那么简单! 不过这段时间之后,夏衍就开始以兖州城作为据点,正式招兵买马,对着夏望之亮出了“清君侧”的屠刀! 不可不说,如果先前兖州城的一应力量还不好光明正大的支持夏衍的话,那么现在随着安乐王攻克城池,各色“富商”们简直是排着队来表忠心。 其间更是有人又有钱,就连萧锦都没想到,身为漠北重镇的兖州城,竟然早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成了安乐王的后花园,而瞧着,似乎还是早有预兆。 到了这个时候,那个背后夏衍的支持者究竟是谁也就呼之欲出了。 太后的刘家虽然自是一力支持,但是归根到底还是能耐有限,能拿得出手的人并不多,后继力量不足却偏偏还要当那出头椽子,刘宗詹在关东的大败足以证明这一点。 刘家可是从未来过定西的,这样一来,能在定西军中安插探子,甚至还能在漠北的兖州城如此只手遮天的,除了萧珅还能有谁? 恐怕从容恨水千里迢迢从漠北逃回来,这压根就是萧珅的安排! 容恨水这个钉子有没有起二心这暂且两说,但最起码的一点,这已经证明萧珅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经开始有了不臣之心。 若是在这个前提之下,再来考虑先帝的所作所为,那么先前许多说不通的地方便迎刃而解了。 比如说,为何先帝一定要将萧锦指给夏望之? 因为萧珅至少在众人面前对于萧锦这个女儿可是真心疼爱,就算萧珅打算对着夏望之下手,好歹也要等到萧锦肚子里怀上了夏望之的孩子,而在这段时间之内,若是夏望之还是不能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势力的话,那么就算死……也是先帝所无法阻拦的了。 人若是要蠢死,那当真是有千种万种方法,岂是旁人所能阻拦? 简而言之,不作死就不会死。 又比如说,先帝为何一定要让萧珅担任辅政大臣? 辅政是假,将其置于天下人的视线中才是真。萧珅向来重名声,就算当真有谋叛之心,他也多半会以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虽然这一点束缚力相对单薄,但是对于沽名钓誉之徒而言,这已经足够了。 再有……为何萧珅上辈子会猝死? 到了这会萧锦再来重头思索的话,也就能发现当时的种种疑点了。 比如萧珅身为一国首辅,位高权重,为何却死的如此突然,还就是在兵临城下之前? 为何又要让萧锦掌管所有天子权柄,他先前可是一再不让萧锦干政,为何到了上辈子,却是一人主外,一人主内,父女二人共同挑起了大夏的江山社稷? 那么那时候的夏望之……究竟是不愿意参政,还是根本就被萧珅所挟持,根本无法干政? 萧锦先前可是对夏望之半点好感也无,其中绝大部分都要归功于上辈子夏望之的胡作非为,这才让萧锦没留下好印象。 可是如果这是夏望之实在无奈之下的自暴自弃……那萧锦只会更看不起他。 苟且偷生,与鹰犬何异? 不过既然这样想的话,那么凡事也就可以总结为:萧珅之所以支持萧锦把持朝政……那是因为如果一旦出了任何事,最后都能推脱到萧锦身上。 而萧珅自然能够以忠臣之名留名青史,而后就算他再隐姓埋名……只要再改头换面,在夏衍的治下,难道还能不给他一个足以对得起他付出的位置? 但是,还有什么能比首辅的官更高?还有什么,能比夏望之现在能给他的更有吸引力? 萧锦简直有些不敢再深思下去。 夏衍究竟是不是先帝的亲子? 如果太后当真是如她见到的那般对萧珅如此念念不忘的话,就凭着萧珅超然的地位,旁人可能见不着当时的皇后,但是对于首辅,这难道是决计做不到的事? 自然不会。 比起一人之下来说,恐怕接下来的那一步便是万人之上了。 是替先帝卖命最后留个忠臣的名头来的好,还是当上握有实权的太上皇,掌握整个天下好? 这恐怕是任何人都能毫不犹豫的做出选择的。 萧珅的贪心之处则在于……他二者都要。 上辈子他的死让所有史官都几乎是一致的将其定义为国之栋梁,是为国劳累身死,末了还能感受一把太上皇的瘾。 难道还有什么比这更完美的计策? 萧锦想不到。 萧锦被这念头反复折磨,晚上自然也就再睡不着。 这都眼瞅着天都翻起了鱼肚白,萧锦还在床上烙煎饼,实在睡不着,斥退了进来服侍的侍女,推开窗打算赏赏月。 可不料刚一推窗便听得一声熟悉的惊呼,“风紧……” “秦端?” 外头那人后半句“扯呼”还没来得及出口,闻声登时诧道,“娘娘?” 萧锦一低头便见着秦端那三根死死扣住窗棂的手指,沉默片刻,“进来吧。” 秦大公子在外头吊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摸进来,进了房间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玩命的甩手。 “娘娘,你刚才那一下也太重了,指头都要被压掉了!” 闻得秦端义正言辞的指责,萧锦微微挑了挑眉,“本宫可不记得堂堂秦大公子何时竟然学会了这等偷鸡摸狗的勾当?” 换而言之,你爬窗还有理了不成? 秦端登时萎了,点头哈腰道,“半夜偷香窃玉是臣的不对,还请娘娘责罚。” 萧锦:“……” “娘娘这周围还真是守卫森严,臣费了牛鼻子劲才摸进来,”秦端伸手擦了擦汗,小声抱怨道,“还好练体的功夫还没落下,安乐王这把守的也太严实了。” “谁送你进来的?” 萧锦才不相信就凭着秦端的三脚猫功夫能有这般能耐,多半是借了谁的东风。 秦端闻言登时挠头道,“……西厂。” 萧锦:“……皇上没来吧?” 秦端苦着脸道,“现在是还没来,再不把你接回去就得亲自来了。” 萧锦:“……本宫很好,让他别来了。” 秦端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狗眼真诚道,“娘娘,您这要求太过严苛……臣着实做不到。” 萧锦推开窗探头朝外再次瞧了瞧,果然在暗处见着了西厂的獒犬,对秦端的退路也就放心了。 总不能把这玩意给失陷在这,到时候她走容易,这个蠢货可如何是好? 秦端这次之所以能进来也的确是费了大力气的,他本人身手不行,这次能来多半还是亏了西厂。 但是这样也就说明了一点,秦端已经和夏望之达成了某种协议,不过这本身也在萧锦的预料之内。 她甚至能预计到,在秦端到来之前,多半已经把京城中的后续都一应安排好了,保管事后再追查起来能完美无缺。 “父亲已经和太后结盟了?”萧锦微微眯了眯眼。 秦端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表态的人,这次既然这么旗帜鲜明的站了立场,那么就证明这背后一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变故。 “太后想要弄死容晴的孩子,被皇上发现了。”秦端痛痛快快道,“凤翎那边如果不是有牵机守着,估计孩子也会被人换走。” “她也未免太着急了,”萧锦嗤笑一声,“夏衍现在还在兖州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打过去呢,她这就已经开始准备留继承人了?” “不,她这是以防万一,”秦端摇头道,“恐怕太后对于夏衍能成事也不太看好,所以这个孩子就事关重要了。” 太后到底是舐犊情深,还是想要垂帘听政? 萧锦冷笑一声,没有再继续就这个老虔婆的话题深入下去。 “娘娘现在可打算回京?”见萧锦似乎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秦端转移话题道。 “不急,”萧锦沉吟片刻,“本宫可能见到孟岐山了。” 此话一出,秦端的眼睛登时亮了,“在何处?” 萧锦见他这模样,不太忍心打击他,还是提前打了个招呼道,“他现在好像只认夏衍,你若是去找他的话,务必要小心。” 秦端哼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去找他。” 萧锦才不管他口是心非,“他应该最近被派了什么任务,你若是要找他,恐怕得尽快了。” “兖州城内夏衍的支持者众多,这样拖下去,对双方都不是好事。” 这是正事,秦端正了眼色应道,“是。” “娘娘,皇上很希望你回去。”秦端临翻出窗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句。 萧锦面无表情看着他,重重将窗关上,秦大公子惨叫一声,就这么跌了下去。 跌到一半的时候,半路突然横窜出一道黑影,将犹自惨叫着的秦端给叼着拖走了。 萧锦看得清清楚楚,那獒犬牙尖齿利,应该没什么大碍,这才满意地合上窗户,转身去睡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修了一个bug……orz 第177章 流毒深远 “谁!”那獒犬叼着秦端还没走几步,忽然从黑暗中传来一个极为冰冷的声音。 秦端只觉得那声音入耳极为耳熟,他是向来没什么危机意识的,可那獒犬却不同了,迅速将秦端往身后一扔,俯□来,喉中发出低沉的威胁声。 “西厂的狗当久了,连人话都不会说了?”暗中的那人见到獒犬的反应,声音中的嘲讽意味更重。 那獒犬死死盯着来人,连秦端都感觉到了他的如临大敌。半晌,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 “来者……何人?” 这股子刻薄劲倒是听着耳熟,可是小兔崽子不是会这样说话的人啊。 秦端盯着声音传出来的方向,满腹疑惑。可是随着那人从阴影中一步步走出来,他的眼睛也就瞪得越大。 孟岐山? “小兔崽子?”秦端瞧着孟岐山的身影,失声道。 “你是何人?” 孟岐山微微皱了皱眉,他知道西厂的獒犬,也知道它们的厉害,夏衍为了保护萧锦不被夏望之派来的人救走,特意安排他在外面守着。 本来只要对那獒犬一击必杀即可,可不知为何瞧着他先前纵身去救的那人时胸中总有阵阵气闷的感觉,若非有任务在身,确定獒犬救人没有问题,他都要下意识去救那个掉下来的蠢货。 而当獒犬将人救到之后,那股子闷闷不乐的情绪反而更浓了……好像是自己的所有物被人染指的感觉。 这对于孟岐山来说是一个新鲜的体验,他之前的记忆几乎已经消失殆尽,残存的片段也不足以让他想起什么,而这些片段当中更多的则是自幼生活的困苦,以及依稀可见的父母关爱。 那个唤醒他之人告知他的父母已经尽数被大夏的狗皇帝所杀,眼下他所要做的就是认夏衍为主,并且跟着他杀回京城,手刃那个狗皇帝,替父母报仇。 他一直不觉得这当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跟着夏衍也没有什么不乐意,手下那些士兵对他畏惧如虎,就算是调教起来也没什么乐趣。 哪怕是一打十,同样也能砍瓜切菜一般把他们打成一堆烂肉,但是就是这样,他心中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似乎有些空空的,让人总觉得心中缺了什么一般。 而那人叫出他的名字之后,更让他坚定了一定要把此人抓到手,他既然认识自己,那么必定对自己曾经的事情有所耳闻,说不定能够帮助他找回失去的记忆! 那獒犬来回打量了片刻,确认自己绝对不是孟岐山的对手,眼下拖的越久,被发现的几率也就越大,一个孟岐山他都打不过,要是再来些人手两人都要被擒杀当场! 现在青州……一想起青州,獒犬登时眼中一暗。 想到身后还要带着秦端这个累赘,獒犬咬了咬牙,打算拼着自己一死也要把秦端带出去! 他反手抓着秦端往外用力一抛,随即自己朝着孟岐山直奔而上,低声道,“快跑!我来挡着!” 孟岐山哪能让秦端跑了! 眼见那獒犬扑来,孟岐山微微眯起眼,也不急着去追秦端,看似轻描淡写的上前一步,抬手挡住了那獒犬闪着剧毒光泽的利爪,朝着他胸口重重一拍,登时传来骨骼断裂的不祥之声。 随即孟岐山身形如电,一把将那獒犬抓住,此时獒犬的一口黑血才刚刚吐出! 秦端身在半空,完全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孟岐山轻而易举的抓住獒犬,倒提着抓住双腿一撕两半! 鲜血混着内脏洒了一地,他连阻止都来不及! “住手!” 秦端大怒,“孟岐山,你这是发的什么疯!” 被他这么一呵斥,不知为何,孟岐山只觉得心头火起,他一纵身便追上了秦端,抬手掐住他的脖子,冷冷道,“你说谁发疯?” 孟岐山手劲极大,轻而易举就把秦端掐的翻了白眼,可就是这样,秦大公子还能鸭子死了嘴硬。 “你……小兔崽子……脑子进水……了不成?” “谁,谁在那里?” 方才的打斗虽然结束的迅速,可是终究还是惊动了城主府的守卫,声音还是发生在夏衍严令要加以保护的萧皇后住所,一群人大惊失色,抄起武器便朝着此处急匆匆赶来! 这要是出了事可不得了,他们一个个项上人头都要搬家! 瞧着连上头萧锦都被惊动,房间内亮起了灯火,想起夏衍说的不得在萧锦面前露面的要求,孟岐山微微眯了眯眼,松手将秦端像丢麻袋一般丢在了地上。 秦端刚才险些窒息,乍一呼吸到新鲜空气,登时拼命的咳嗽起来。 这样一来,简直是给那些过来抓贼的侍卫提供了一个最好的路标。 “那边!那边有声音!” 孟岐山冷冷的瞥了秦端一眼,在后者打算破口大骂之前点了他的哑穴,把他往身后一掼,用和方才那条獒犬如出一辙的方式将其打横着扛在肩头,趁着夜色窜了出去。 孟小狼犬可是很记仇的! 秦端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掼,加上方才气还没喘匀,当即就险些翻了白眼。 偏偏孟岐山速度极快,颠簸之下让他简直要把肺都喘出来,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孟岐山还没来得及把人扔下地。 “呕……” 这是被颠得头晕眼花眼冒金星的秦大公子给久别重逢的自家小狼犬送上的第一份大礼。 被吐了一身的孟岐山:“……” 孟岐山并未将人带回自己的住所,他只是随便找了处无人的民居就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的将秦端给扔了下来。 秦大公子向来爱洁,何时遇到过这种待遇,见状登时大怒,“孟岐山,你活腻歪了不成!” 孟岐山冷冷瞧了他一眼,“你认识我?” 秦端一愣,随即仔细将他从头看到了脚,“你少在这给我装蒜,以为装不认识就能蒙混过关了?” “我没有以前的记忆,”孟岐山淡淡道,“如果你以前认识我,那刚好,不过如果你要是再这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我不介意好好的教训教训你。” 秦端在初见到孟岐山的惊喜之后也发现了蹊跷,孟岐山的确是和先前不同,难不成他在失踪的这段时间里,当真遇到了什么事情? “你怎么会在兖州城?”秦大公子向来深谙主动出击之道,既然眼下小兔崽子说失忆了,那就干脆的试上一试。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孟岐山反问,他虽然失忆,可并不傻。 眼前这人虽然瞧着眼熟,可安知是己方的熟人还是失忆前的仇家?哪怕瞧着有熟悉感也做不得真。 “你是谁?好像认识我?” 我是你祖宗……秦大公子在心中暗骂,奈何武力值不够,只能在心里过过干瘾。 咬了咬牙,秦端皱着眉瞧了他一眼,“我是……你以前的熟识,你在和匈奴打仗的时候失踪的,我在外头足足找了个你三个月,就在陀兰镇。” “熟识?什么熟识?”孟歧山咄咄逼人。 “我是你头儿!”秦端怒道。 “我怎么会让你这么弱的人当统领,”孟歧山怀疑的眼神深深伤害了秦端的小心肝,后者简直当时就要扭过头去。 什么孽畜! “说!”孟歧山活动了片刻手指,眼瞅着又要过来捏他脖子! 秦端向来很识时务,见状登时连珠炮一般道,“你那时候是定西军的统领,主将是秦之言,现在安乐王既然起兵造反,那就不知道把他放哪关着了,说不定现在死了也不一定。” “我是哪里人?父母可还在人世?” “就在京城啊,”秦端奇道,“你娘的病还是我找的大夫,你还给娘娘做过马夫,难道你全部都不记得了?” 这和孟岐山的记忆吻合,可他丝毫没有因此放松警惕。 “我原来不是安乐王麾下?” “当然不是,”秦端义正言辞道,“你之前是天子的人,还跟匈奴干了好几场架,后来因为中了埋伏才失踪,至于现在你为什么在安乐王这里,恐怕你自己更有头绪。” 现在孟岐山敌我未明,秦端也不敢说他实际是萧锦的人,干脆便拿了个天子的名头暂且唬住这个呆货。 “我该怎么相信你?” 秦端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你屁股蛋的左边上头有颗痣。” 孟岐山抬起脚,毫不留情的将秦大公子踹出了三丈远。 接下来的几日内,萧锦没有见着秦端,可她也没往心里去。 秦端从来就不是一个能坐得住的,比起让他天天来这里点卯,倒还不如让他好好去外头打探打探消息。 从来打仗都不是能够说打就打的,前期的准备才是重中之重。 如果她没有预料错,双方都会赶在秋收之后,夏衍这边还等着劫夏望之的粮草,他这里毕竟只有一个兖州城,完全不能和掌握天下的夏望之相提并论。 人和马,哪个都是要吃东西的,现在夏衍手头精兵不足,还在抓紧练兵,同时试探性的攻打周围的城镇扩充势力。 朝中夏望之那方,文官们还在争吵不休,关东军又被压制在京城暂时无法放出来,比起来怕是比夏衍这边还更不容易动真格。 连萧珅都是夏衍的支持者,夏望之能那么容易的出兵? 想得倒美。 所谓的秋收其实是萧珅为夏衍拖出的时间,给他更充分的时间扩大地盘,招兵买马。 偌大的大夏,竟然能被文官所把持朝政,在夏衍号称清君侧开始的这段时间还没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这也不能不说当真是一桩奇事。 同样也说明了,萧党之流毒,究竟有多么深远。 作者有话要说:小狼崽子萌萌哒! 第178章 噤若寒蝉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萧锦想着方才秦端才从楼上滑下去,虽然知道此人奸猾似泥鳅,可心中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 乔装后的青浣听到外头有声音,自然紧张的进来查看,“娘娘,没事吧?” 萧锦已经当先推开了窗,这倒不是她不谨慎,实在是夏衍把城主府把守得太严,若要说起来,倒是说不定萧锦这边比夏衍那边还要难以接近。 只是为何秦端能混进来,这至今是个无解的难题…… 萧锦仔细看了看下面,此时孟歧山已经拎着秦端跑出去老远,萧锦目力又只是一般,自然除了见着一群点着火把摸瞎的侍卫之外没见着旁的。 “你下去看看,是出了什么事?” 青浣反应也很快,“是秦大人?” “嗯,”萧锦不欲多说,“下去好生探看一番,不要泄露了踪迹。” 夏衍几乎是立即就得知了萧锦所居住的地方来了刺客,而当有人汇报说萧锦住的外头有一具被一撕两半的死尸之后,安乐王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还不快去!” 侍卫们也被那具死状极惨的尸体给吓着了,众所周知上面的那位可是安乐王的心头肉,这外头竟然出了这等事,他们的脑袋是要还是不要? 待到夏衍来的时候,那具尸体还摆在原处,因为有明眼人已经瞧出了这是孟歧山的手笔,倒是一时间反而安定了不少人的心思。 但随即,下面的人可能没察觉,上头的却有些惊悚了。 孟歧山那个杀神难道这段时间一直在左近?可他们完全都没有发觉! 夏衍先是看了看那具死尸,他记性极佳,兼之见多识广,旁人或许还只是以为这是一个寻常刺客,可夏衍看了半晌之后忽然冷笑一声。 “西厂的手还当真是伸得长!” “西厂的人?”众人登时噤若寒蝉。 西厂的威名虽然在先帝的时候有所削弱,可现任天子和西厂督主关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原先败落的西厂虽然明面上还没有恢复前朝时的风光,可暗地里的根基却已经开始重建了起来。 若非夏望之登基日子还短,怕是这庞然大物只会更可怖! “这是青州城那边的人。”一名青衣男子越众而出,他天生唇角上翘,看起来便是一副无时无刻都在微笑的好人模样。 可却无人敢对这位安乐王身边的百晓生轻视。 “果然不出我所料,”夏衍挥退了侍卫,教人将那尸体抬了下去,这才转身对胡言道,“皇上那边果然按捺不住了。” “西厂不过是打个前阵罢了,”胡言饶有兴味的抬头看了一眼上边,那扇窗户已经紧紧的掩住,完全看不见里头的动静。 “依属下只见,王爷的当务之急倒是要好好查查,太守府内是不是混入了旁人,不然……这獒犬怎么会这么准确的找到娘娘所在的位置?” 夏衍的瞳孔瞬间紧缩。 “还有个消息。”胡言微微勾起唇角,“不过您确定要在这里听?” 夏衍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楼上,“走吧。” 还在上头偷听的萧锦默默磨了磨牙。 待到回了书房,胡言开门见山道,“王爷,有人反了。” “谁反了?”夏衍微微眯起眼,“定西军这边难道消息封锁得还不够严密?” 胡言一听就知道自家主子想歪了,“您可还记得秦之言?” 夏衍登时皱起了眉,“本王不是已经将他打发去了漠北最北边戍边?” “这人可是个人才,”胡言似笑非笑道,“他发动了那一带的牧民,说王爷和匈奴串通,眼下已经绕过兖州城,朝着青州去了。” “简直是岂有此理!”夏衍闻言登时大怒,“当时就说了要砍了他的脑袋!” “不不,”胡言竖起一根食指轻轻摇了摇,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倒是要多谢他,不然我们的人还当真不知道怎么混进青州城去。” 夏衍只是方才一瞬间被冲昏了头,闻言登时醒悟了过来,“你的意思是……咱们下一个打下的目标就是。” “青州城。” 京城。 萧锦在兖州的消息已经通过青州的獒犬送回了西厂,刘希一旦得手之后不敢怠慢,立即将消息呈送给了夏望之。 这段时间御书房对这位西厂督主简直是畅通无阻,也正是因为如此,夏望之被人一再诟病是否打算行那男风之事? 而萧皇后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 “阿锦不愿意回来?”夏望之这几个字都是从牙缝中一个个蹦出来的。 天子很明显已经动了真怒,刘希自然不会在此时去直撄其锋,“娘娘似乎另有打算。” 说不定娘娘在安乐王处比在京城更安全……不过刘希这话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根本一个字都不敢朝外冒。 “好,真好!” 夏望之重重将一个茶杯掼到地上,怒道,“老子当了别人的内鬼,现在女儿也要跟人跑了!” “萧家!真是很好的大夏重臣萧家!” “皇上息怒,”刘希硬着头皮道,“娘娘还送来了消息,说安乐王抓了孟歧山,对其进行了洗脑,打算将之作为秘密武器与大军对抗。” “现在孟歧山正在安乐王军中替他练兵,同时兖州城内不少富户的财产据说都是‘自愿’献出给安乐王,用以‘清君侧’……” 刘希的声音越到后来越小,生怕给现在已经妒火上头的天子再浇上一盆油。 “孟歧山?”夏望之闻言登时微微皱眉。 此人的确是个难对付的角色,先前打了那么多场仗都证明此人擅出奇兵,若是当真让他领军,那说不定会是一个大祸患。 “娘娘特意让秦端先行赶了过去,”刘希补充道,“秦端和孟歧山关系不错,娘娘想看能否从内部对其加以策反。” “还有,娘娘特意请秦大人传话给您,关东军内可能有不得了的东西,翰林院的宋大人可解。” 夏望之怒极反笑,“她倒是有能耐通知秦端,就没本事给朕送封信了,嗯?” 刘希表示……现在根本没办法和满脑袋都是醋酸味的天子对话!说什么都能被他扭曲成别的意思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萧锦早先准备的东西很快就派上了用场,那晚的动静之后,秦端就一直没有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她不是没安排人去查探,可却统统都无功而返,这已经证明了一点,秦端绝对是出事了。 但因为当天晚上有夏衍亲自到场,加上还有狡诈无伦的胡言在一旁,那么多侍卫在场的情况下,青浣竟然除了知道当天晚上死了一个人之外旁的什么都没打听到! 这让萧大皇后身边的首席宫女只觉得异常的憋屈。 萧锦倒是看得开,“放心吧,秦端就算被人抓走了应当也没事,最起码一点,他必然不会是落在夏衍手里。” 虽然她不指望夏衍能够做到所谓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可是他最起码都会过来跟她知会一声。 秦端和萧皇后的关系,这在大夏的高层中并不是一个秘密。 “娘娘,您这么颠簸着行不行啊?” 青浣瞧着萧锦四脚朝天的模样颇有些忧心,夏衍就算离开了兖州城,可也压根没把萧锦放在城内,而是带着和大军一起行军。 若是平日里也就罢了,可现在萧锦的肚子越来越大,再这么马车颠簸下去,青浣又不擅长接生,紧张的日日夜夜掉头发,眼见着没几天头发就少了一大把。 “没关系,”萧锦摆了摆手,“宫里头可都安排好了?” 她声音压得极低,青浣闻言却是一凛,“必不负娘娘重托!” 萧锦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别的表示。 萧锦向来习惯诸事做在前头,所谓草蛇灰线,简直和萧珅一模一样的行事作风。她既然一开始就怀疑容晴肚子里根本就不是夏望之的孩子,那么对于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的着落自然也就异常的着紧。 她虽然临时被夏衍给抓走了,可这并不代表她安插在宫中的钉子不在了。 最起码的一点,不能让容晴将这孩子给送出去,抑或是和凤翎来个狸猫换太子。 牵机就算万能,可终究能管的也只有一处,钱熙雨自然是跟着钱老将军一并来京城的,那么凤翎的孩子那里自然有钱熙雨进行照管。 钱老将军对钱熙雨向来是宠爱之至,对于这个想和侄儿亲近的想法难不成还能给否了? 就算钱孟起觉得里头有鬼,可他也没有足够的理由能够将这件事给阻拦下来。 只要这孩子能让钱熙雨接触到,牵机就有办法断定这孩子属于谁。 至于宋翎……萧锦昏昏沉沉中忽然想到此人。 不若,就让他去和容恨水斗上一斗,反正消息已经送给了夏望之,她也已经挑得如此之明,不愁这位天子不能将这人好好的给用上手! 第179章 感恩戴德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宋翎看着手中的密信,手都在微微颤抖,大惊之后便是大怒,萧皇后这是人跑了,转手就把他给卖了! 苦逼的宋大状元总算明白了什么叫管杀不管埋,用完了人家,就把人家抛弃了!简直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不过片刻的震惊之后,浑身上下满是政治思维的宋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萧锦这是在给他机会! 他先前之所以一直决定要投效萧锦其实也只是无奈之下的选择,夏望之他根本接触不到,更别提展现出自己的能耐,而夏衍那方他明知道必定要失败,自然也不会再去深入其中。 虽然说萧锦的确有能耐,但是很明显萧大皇后并没有牝鸡司晨的意思,而萧阁老目前也显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那么与其卖身给萧锦,自然不如卖身给夏望之。 修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宋翎想通了这当中的关节,一时间连手指都有些微微颤抖,若是……若是萧锦当真是打着这个意思的话。 那么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就是他从此踏入大夏最高政治圈的第一步! “大人,”外面忽然有人轻轻敲了敲门,“宫里有人来了,着您现在就出去接旨呢!” 没想到宫中来人竟然如此之快,宋翎心中暗自悚然之余,也明白了萧锦对夏望之的影响力究竟有多大。 这反而更加坚定了他一定要做成此事的决心! 这也许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一场豪赌……宋翎深吸了一口气,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袖,大步推开门,走了出去。 到了门口时,宫中的来使已经到了,为首的张公公见了宋翎登时满脸堆笑,当先做了个揖,“宋大人,皇上让您现在去御书房面圣。” 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很是带了些谄媚的意味,宋翎是很知道这群阉人的,平日里趋炎附势到了极致,对于他们这等小翰林自然是不假辞色,甚至有些还当面甩脸子,而眼前这个却分明是满脸堆笑,甚至还有了些卑躬屈膝的意思。 “请公公稍后片刻,容下官先去换身衣裳。” 张公公见状登时急道,“哎呦这可不成,您快些跟洒家走吧,皇上可急着呐!” 太监们彼此之间消息也甚是灵通,宋翎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见状,他笑着往那太监手中悄悄赛了张银票,“这天气,劳烦公公专程来跑一趟了。” 张公公知道这是喜事才特意来跑这一趟,为的也就是结这份善缘,见宋翎如此知情知趣,再悄悄一瞧那银票面额不小,心中在暗赞皇商宋家之富的同时,也觉得宋翎这翰林够懂事,有礼貌。 “您就多听洒家一句,现在快些去吧,迟了……说不定可就没那么好了。” 有些话毕竟不方便直接说出来,宋翎闻言哪还能不明白,登时道,“那咱们现在就走!” 张公公赞许地点了点头,又小声提点道,“今儿个皇上的心情不算太好,您呐,可千万别提娘娘。” “谢公公提点。” 待到见到了夏望之,宋翎这才发现,天子的心情不是不好,而是相当的不好,当见着他的时候,那股子怨气几乎要实质化的扑面而来,一时间倒是让他心中分外七上八上。 其实这也不奇怪,夏望之满肚子醋劲无处发泄,对着刘希又没意思,眼下见着了另一个当事人,哪还能不趁机泄泄鬼火? “臣宋翎,见过皇上。” “宋爱卿瞧着倒是气色不错?” 夏望之这副不阴不阳的语调着实让人心头发毛,若非先前有了张公公提点,宋翎说不定此时还真有些不知所措了。 可现在既然知道症结在哪,那自然还是要主动去解,免得天子心中生了嫌隙。 要知道,宋大状元可是从来都以萧阁老为励志目标,成为一代权臣才是他的终极目标。 这世上有人爱财,有人爱美人,有人爱权势,但凡是人总有弱点,宋翎也不例外。 “不能为皇上分忧解难,乃是臣的不是。” “圣上龙体乃是天下社稷的大事,竟然让天子关心臣下的气色,乃是臣的不是!” “臣愿意为皇上肝脑涂地,只请皇上切记保重身体,不要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事发妨害了龙体。” 半晌,夏望之抽搐着嘴角道,“爱卿……平身吧。” 宋翎登时收了那副哭天抢地的神色,端庄正直地站在夏望之面前,和方才判若两人。 夏望之:“……“ 他眼睁睁地瞧着宋翎“扑通”一声,居然就这么当机立断的跪下了,面上还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这简直是头牌戏子啊! 君臣之间对视半晌,夏望之终于道。 “宋爱卿,朕有一要事要交予你去做。”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此事乃是皇后一力推荐,你务必要办好。” 夏望之语气严肃,宋翎也神色一肃,“臣必当尽力!” “不是尽力,而是一定要办到。”夏望之定定看了他许久,他先前也知道宋翎是个能人,可却没想到什么时候竟然结下了萧锦的善缘。 不过萧锦既然不肯回来,而是将宋翎交给他来使唤,这是否说明阿锦已经开始向着他了? 一想及此处,夏望之登时心情大好。 眼瞅着嘴角就要扬起来,夏望之轻咳一声,硬是将表情给扳回了严肃,“关东军内有一安乐王的内奸,朕要你将之揪出来。” “但是不要操之过急的将他逼出爪牙,你要慢慢掌握证据,待到朕要用的时候一并呈上,切勿打草惊蛇。” 宋翎沉吟片刻,“启禀皇上,臣有一事不明。” 夏望之颔首道,“说。” “不知皇上这掌握证据,要到哪一步?” 宋翎此话一出,夏望之哪还能不明白这的确是找对了人。 能在关东军中的探子,甚至还能和安乐王狼狈为奸,若说是朝中无人,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宋翎之所以如此问,也是在探看夏望之的态度,究竟是要从朝中动一动某些人,还是只是在军中点到即止。 “任何你能查到的消息,都要禀报给朕。” 这是让他放开了手去查的意思了,宋翎心中却没有半分松快,反倒是越发沉了。 “谢皇上。” 夏衍看了他片刻,“宋爱卿在查案过程中也要注意保护自己,因为是秘密查探,所以不会给你过多的保护。” 简而言之,别想打着朕的旗号狐假虎威。 毕竟此人夏望之先前从未用过,虽然相信萧锦的眼光,可他能做多少,能领会多少,能做到哪一步,可都是未知数。 宋翎沉默片刻,“是。” 夏望之满意的点了点头。 “退下吧。” 待到宋翎走后,一个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单膝跪地。 “皇上?” 夏望之敛了面上的神色,“你着人好好盯着他。” 刘希应道,“是。” 漠北。 青浣犹自有些不解,怎么自家娘娘卖了宋翎却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似乎根本不担心他反扑? 萧锦一眼便看穿了她的想法,“你认为本宫是在出卖他?” 难道不是?不过这话青浣可不敢说出口。 萧锦长长叹息了一声,声音中带上了几分笑意,“你尽管放心,看到这封信,他反而要对我感恩戴德。” “不过可惜……” 可惜用过这一次,待到夏望之真正坐稳了这个皇位,这位宋大状元可就不会像以前一般那么好使唤了。 青浣犹自满腹疑惑,可是她不敢再多问。 萧锦看着她,长长的笑了笑,“下去吧。” “娘娘,明日就要攻城了……”青浣并没有动,她只是看着萧锦,眼中有忧虑之色,“若是王爷再带着您上战场可如何是好?” “放心,他只是怕本宫被救走,可不是想杀本宫,”萧锦眯起眼,露出了一个狡猾如小狐狸的微笑。 尽管等着看,怕是明日的青州,不过是先前兖州之战的翻版罢了。 若非如此,西厂又怎会后来一直没有再派獒犬前来?夏望之可不是一个轻言放弃之人。 那么结论只有一个,怕是连青州这个獒犬的大本营都被一锅端了。 第180章 天花乱坠 萧锦的预料虽不中,却也不远矣。 叛军几乎只是进行了堪称微弱的抵抗,随后便再次上演了和兖州城一样的情形,曾经身为西厂大本营的青州,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攻克了。 萧锦想起她被夏衍带往定西军时的景况,青州的西厂獒犬连兖州城都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她的消息,可是竟然就是这么短短的时间内,居然被人从内攻破,这不可谓不是夏衍的能耐。 但是夏衍越是能耐,萧锦却反而越是心头生疑。 为何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见到夏望之有什么抵抗的措施,反倒是瞧着甚至有些放任,难不成是还有什么大鱼没有钓出来? 上一辈子好歹萧珅碍着死了这个面子,不管是真死还是假死,最后都至少不会在明面上再冒出来搅水,可现在萧珅还顶着忠臣的名头,在朝中影响力甚广,甚至在天下都有不菲的口碑。 这样的一个明知道是敌方内奸的人还留在我方高位,甚至还隐隐有功高盖主之势。若要说起来,萧锦还当真没什么把握夏望之一定能从容制住他。 如果是夏望之继续当天子,萧锦反而说不定还会有活路,可若是夏衍上位,怕是太后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 有了先前被萧珅诸般所作所为寒心的前提,萧锦是当真没怎么指望他会在后来救她。 连亲生女儿和外孙都能狠心作为挟制夏望之的把柄交给夏衍,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所谓权欲熏心,不过如是。 即使青州再次取得大捷,可夏衍依旧没来萧锦跟前露面。 夏衍上一次来表功时居然出了那等状况,面上自然过不去,这次也不好意思再来同萧锦说话。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回反而萧锦主动来找他了。 “你对青州城做了什么?” 夏衍有些意外萧锦的到来,可很快这情绪便被狂喜所淹没,安乐王轻咳一声,坦然告之道,“你可还记得前些日子秦之言的反叛?” 萧锦恍然大悟,“你在他身边安插了探子?” “倒也不算探子,”夏衍道,“秦之言毕竟在漠北还是有些根基的,但若是说到征兵条件同定西军比,那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牧民们之所以前来卖命,归根到底还不是因为活不下去了?他们前脚拿了征兵的钱粮,后脚就留给在家的孤儿寡母做遗产,其实也就是所谓的卖命钱。” 夏衍轻描淡写道,“漠北这边的人命不值钱,这些牧民也知道,所以反正都是打匈奴,卖给定西军和秦之言,又有什么差别?先卖给定西军再卖给秦之言的话,还能拿两份钱,自家妻儿熬过这个寒冬的把握也就更大了几分。” “所以秦之言征的所谓的起义军归根到底都是货卖两家的牧民?”萧锦只觉得荒谬至极。 夏衍看着她,忽然叹息了一声,“阿锦,你是天生就命好,投胎在好人家,从来也不知道饥寒交迫是什么滋味,不论是匈奴还是鞑靼,哪怕是咱们大夏的定西军,对于这些牧民来其实不过都是抢多抢少杀多杀少的区别罢了。” “你可能从来没有感受过饥寒交迫的滋味,更别说身为一家之主的男人竟然需要靠出卖自己一条命来换取妻儿一冬的口粮,这对于你来说,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对吧。” 萧锦沉默片刻,想反驳什么,但是却悲哀的发现她当真无从反驳,因为夏衍所言没有一个字不对,她的确不知道这些人究竟过得是怎样的日子,自然无从指责。 更别说人家只是货卖两家,并没有行那卖国投敌之事。 “但是……”萧锦停顿了许久,终于叹息了一声,“所以你们的人是混在秦之言的队伍中进了青州城。” “没错。”夏衍颔首道。 “那么,我有两个问题。”萧锦顿了顿,继续道,“第一,你的人是如何对付青州的西厂的。” “第二,秦之言现在在何处?” 夏衍看着她,忽然笑了出来,“阿锦,你这两个问题倒是一问就问到了核心,你这是笃定了我一定会回答你了?” “反正你回不回答,我总能知道,”萧锦淡淡道,“只是如果当我得知的话,先不说会从何处得知,再有如何反应抑或是做出怎样的安排,那可就说不定了。” “毕竟,提前安排和拼死一搏,这可是两回事。” 萧家的女儿,从来就不知道不能两个字如何写,在萧锦的心中,若是一件事拼死也不能做成,那倒还不如去死好了。 无用的人,没有必要活在这个世界上。 可彼时她还不知道,有些事情,恐怕是死也难望其项背。 “你这是在威胁我?”夏衍失笑,“罢了罢了,反正告知你也无妨。” “但是……”夏衍有意无意地看了她一眼,“你要打探的如此之清楚,可不要是打算告知我那皇兄知晓才是。” “若是我想走,早在兖州城的时候就已经走了,”萧锦不闪不避的看着他,直到夏衍甚至都有了些心虚时才道,“你既然都已经安排了孟歧山在我楼外守着,真当我不知道你杀了最后一条青州的獒犬?” “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夏衍苦笑越浓,“这样说吧,其实青州城的獒犬本来所剩数就并不多,不如这样说,他们好像是都先被什么事情给抽调走了,真正还在青州城内的獒犬十不存一,毕竟我也在漠北经营了这么许久,就算是不安插探子在秦之言的军中,真要在青州城内发动起内乱来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说,你接手的其实是一座防卫空虚的空城?”萧锦反问道,压根没搭理夏衍先前的自吹自擂。 “……可以这么说,”夏衍被打击得有些无言,片刻后才勉强道,“秦之言跑了。” 萧锦丝毫不留情面,“那么就是你的人原本就已经控制了青州城的主要反抗力量,所以才故意做出那副青州城和兖州城都已经早就投降于你,只是表面上装模作样地抗一番的假象?” “不是装模作样,而是兖州城和青州城本来就是我的囊中之物罢了。” “阿锦,你以为这些边陲重镇对于天家的忠诚度还有多少?”夏衍反问道,“大夏建国数百年,就算是先祖时中央集权现在也已经衰落了。你自己掰着手指算算,这些执掌定西军和关东军的大将,哪个不是已经成了一方诸侯?” “当地的百姓,又有多少还知道天子?” 夏衍这问题让萧锦根本无法回答,因为他说的并没有错,大夏现在就像是一棵外表还是郁郁葱葱的大树,可内里早就从根基就已经开始腐烂。 就算是夏衍能起兵,归根到底也是这么多年来日积月累所能造下的孽,以定西军为例,如果定西军不是多年来一直拿牧民的头颅当战功充数,匈奴能危害到这种境地? 关东军就算稍微好一些,可少的也相当的有限,定西华家是因为出了前朝那档子糟心事,男丁死绝,这才没能像钱家一样全然掌控。现在去看看关东,还有多少人知道天子而不是钱家? 不过萧锦若是口上肯服软也就不是萧锦了。 “那这么说,你既然攻占了青州和兖州,那么接下来就打算直指京师了?” 兖州和青州这已经属于漠北这一块最大的两个重镇,眼下时间已经拖了那么久,若是夏衍再不进攻,就要等到冬季过后了。 难不成,安乐王还打算在外头跟她一起好好过个年? 绝对不可能。 所谓军情如火,夏衍毕竟手中有的也只是一个定西军,虽然手里还有虎符,可若是不到最后山穷水尽的时候,拿着虎符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真要说起来,先帝时虽然没有什么大建树,可却也没多花用国库里的钱,虽然在前期的两边开战时着实消耗了不少,可天家究竟是天家,这么多年积累下来,就算是天子的私库里也是满满当当。 萧锦上辈子是曾经去看过的,历朝历代大夏天子似乎都对于在私库敛财情有独钟,除了夏望之这个例外。 上辈子夏望之可是将私库的金银珠宝尽数拿来花费掉了,一个子都吝于投入,还建了好几个行宫。这辈子夏望之可没行那些荒唐之事,私库必定是满的,太后也不可能不将这消息告诉夏衍。 也正是因为如此,拖得越久,越不利的反而是夏衍。 “你想不想和我在外面一起过年?”夏衍突然这么反问了一句。 萧锦并未答复他,只是眯起眼睛笑了一笑,“可不知道大夏的子民愿不愿意同你一起过年。” 夏衍闻言却是眼睛亮了亮,萧锦这是在邀他登上那最高的宝座? “阿锦……”夏衍难得的结巴了一下,“我……我会和你一起赏京城的烟花的!” 萧锦:“……” 她什么都没说,她本来还打算揣着肚子里的孩子溜走,可不是说愿意和他一起回京城那个大牢笼看烟花啊! 京城。 夏望之这一番召见一下来,宋翎立刻便成了众所矢之,现在朝臣都看在眼里,天子和萧阁老已经成了水火之势,这种时候突然召见一个中立的小翰林,是否证明天子已经有意想要扶持新的与萧党对抗的力量? 其实夏望之不是不能悄悄见宋翎,但是他就是要把这消息给光明正大的放出去,放给萧党看,拿给太后看,甚至是透露给远在漠北的夏衍知道。 这相当于表露出一个鲜明的态度,天子的圣宠先前总是飘移不定,一度因为萧锦怀孕而偏颇到萧家的圣宠,看样子现在也已经不存在了。 那么是否证明萧阁老在萧锦失踪的这件事里有一笔? 前朝的传闻虽然隐晦,可这么多年下来总有些流传,从来宫闱中的香艳秘史都是最为被人所津津乐道,可这次却不同以往,甚至还隐隐有了些愈演愈烈的架势! 虽然有这个怀疑,但是朝臣更多是觉得夏望之此事做的不智,君不见漠北两座重镇都已经被夏衍攻打下来,其应者云集,不能不让人心忧。 这种时候天子非但不团结朝中的老臣,将力量拧成一股,竟然还开始猜疑起来,这仗还没开始打,就已经开始有了不对劲的架势。 这种时候,身为传闻当事人的萧珅反而不便出来澄清,越是这种时候挑出来,便证明这背后越是有人动手脚。 但是这传闻不否决,却似乎又是有据可查,从朝堂到庶民,甚至还随着北上南下的商船,在大夏越传越广。 在这等暧昧不明的情况下,这件事非但没有沉默下去,反而被人越发的传扬开来,添油加醋,活色生香。 再被有心人和先前之事一加比对,身在朝堂之高的萧阁老,头一次感觉到了人言可畏,指指点点的滋味。 能够放出这等消息之人,除了宋翎,还会有谁? 噢还有西厂獒犬的鼎力支持,此事不可不提,否则萧阁老根深蒂固,就凭一个小小的宋翎,难道还能防住这来自于萧党无孔不入的报复? 夏望之对于宋翎的这种种花招虽然支持,可却更等着瞧他究竟打算如何查出关东军中的隐藏探子。 其实宋翎的想法说简单也简单,不过赌的就是一个手忙脚乱。 现在漫天都是流言,萧阁老却又不便出来疏堵,若是这样任其发展,自然对己方名声不利,更何况这谣言还有板有眼,直指现在正在起兵的安乐王根本就是乱臣贼子,并非天家血脉。 这种时候也就说明了为何宋翎要先问夏望之他能查到哪一步的意义所在了。 这种事关天家脸面,前朝秘辛之事,若是没有天子的首肯,怕是他放出第一个字的风声,第二个字就该被砍了脑袋。 其实也是因为夏望之胆敢将夏衍挟持皇嫂一事公布天下给了宋翎胆子,夏望之这根本就是打算跟太后一系撕破脸面,既然如此,那不在这种时候煽风点火,更待何时? 也正是因为如此,随着这谣言越传越有板有眼,越来越绘声绘色,越来越指向明确……俗话说三人成虎,再这么发展下去,萧珅也要坐不住了, 宋翎在这种时候使出了第二招。 围魏救赵。 在这种谣言满天飞的情况下,如果不能阻止,那就加入新的流言。 关东军中混入了鞑靼的探子,眼下正在私自给安乐王传递消息,传递京城军事部署等消息。 鞑靼和夏衍勾结……给叛军抹黑这向来是朝臣们喜闻乐见之事,更别提他们还个个都被安上了“清君侧”这等足以令人蒙羞的头衔,一个个自然是黑起来不遗余力。 一时间竟然有和天家丑闻齐头并进之势。 没错,是齐头并进,萧党在努力转移目标之后发现非但没将天家丑闻打压下去,反倒是更加把二者结合起来了。 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过如是。 随着谣言越传越烈,夏望之索性便趁着这个由头,对关东军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搜查! 他行动的秘密,动作更是雷厉风行,这件事甚至连钱孟起都没告诉,钱老将军亲自奉命带队,将关东军内彻查一番,果然查出了蹊跷之处! 容恨水先前还隐匿在关东军内,甚至还能借着机会偷偷和宫中通通气,可眼下被这么一查,自然只能狼狈的逃了出来。 他在京城根基不深,可却偏偏心大得很,在这种时候他自然不敢离开京城,毕竟容晴虽然死了,可孩子还在宫里,现在夏望之又明显是对他生了疑心,虽然暂时还没查到是谁,可终究还是会有指向,更别说现在在萧珅眼中他的利用价值已尽,先前还需要他来搅水,现在却是看他处处碍眼,若非他躲藏得当,早就被萧珅找了出来灭口! 此人还当真是有胆色的,他竟然径直摸上了宋翎的住所,请求面见天子! 此时将军府也已经不是一个好的安身之所,钱家效忠的是天子,安知不会为了保全自己将他给卖出去? 此一时彼一时,容恨水可不敢居这个专,冒这个险。 在容恨水看来,自然认为此事中必然有萧珅的加持,毕竟先前本来风向全部对准他,可现在突然却变成了关东军,他本来来关东军就晚,这种带了鞑靼奸细说法的必定是指向他,与其待着不动被萧珅找出来弄死,倒还不如直接将萧珅的鬼蜮伎俩卖予夏望之知道! 容恨水很笃定夏望之一定会保她,因为良嫔案当年的知情人,除了他,便只剩下太后萧珅和钱老将军。 这当中又是以他和太后知道的最多,太后自然是不会开口的,若是夏望之想要知道些什么,那还当真除了找他没有旁的出路! 第181章 互通有无 御书房。 宋翎这次再进宫来可就不是像先前那般被明目张胆的唤来,而是秘密传唤。 他在先前一系列举动中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耐,也表明了萧锦看人的眼光之准,更将自己也纳入了接下来的计划当中。 就算夏望之认为他知道的太多,打算对他进行敲打,甚至是进一步的处理,也绝不会是现在。 宋翎从来都是异常知道分寸之人,更何况他身后还有皇商宋家。 “皇上。” 见到宋翎一副恭恭敬敬,丝毫不居功自傲的模样,夏望之也觉得心中舒畅了不少,毕竟没人会喜欢一个总爱邀功请赏的下属,连上级都还没摸着风,这边下头就开始迫不及待的竖尾巴,是嫌命不够长了不成? “宋爱卿做的不错。” “托皇上的福,臣不敢自专,还要多亏刘大人的协助才是。” 西厂在先前的一系列举动中自然起了不少作用,刘希当然也是奉旨办事,否则就凭一个小小的宋翎也能指挥得动西厂,甚至还劳动西厂来替他扫尾,胆大包天了不成? 这样一来,夏望之瞧着他也就更满意了,不自专,会做人,肯做事,身后又是从来保持中立的皇上宋家。 需知夏望之对于萧阁老身后的徽商还是相当忌惮的,眼下若是用了宋翎,有宋家鼎力支持,岂不是多了个天生的盟友? “关东军里可查出了什么?”夏望之心情一好,瞧着宋翎也就越发顺眼了几分。 “启禀皇上,”宋翎恭恭敬敬道,“关东军内的确存在和鞑靼勾结的问题。” 他可不敢吊夏望之的胃口,很快便如实全盘托出,“先前关东军内王刚被杀便是因为此事,关东军和鞑靼对抗日久,总有那么些利欲熏心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出现内部消息屡屡外泄的情形。” 这种时候说钱孟起也曾和鞑靼互通有无已经毫无意义,反正先前在关东军查探的时候他也已经在钱孟起面前展示了他的调查结果,不愁钱将军不知道这人情究竟是谁卖的。 毕竟他以后可还是要和钱家同朝为臣,何必做一个真正的谏官毫无保留,将自己以后的立足之地一并卖了出去? 需知水至清则无鱼,此话诚不欺人。 “鞑靼是怎么得知运粮队一事的?”夏望之径直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其实他并非对这个朝上最大的内奸一无所知,更多的其实是在看宋翎的能耐,宋翎能够挖到多深,胆量有多大。 这才是这中间最关键的地方。 宋翎顿了片刻,想来也是在犹豫,夏望之的眼中不可避免的有了些失望之色,没想到宋翎竟然也是如此。 不过这也难怪,眼下夏衍风头正盛,更何况这位宋状元,可似乎还和自家那便宜皇弟以及萧阁老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夏望之想着想着,眼中隐隐有了杀机。 若是宋翎当真没这个胆子,那么刘希就能让他今日走不出这个皇宫! 宋翎并未迟疑多久,他也是胆大包天之人,自然知道天子问出这话的意思,可他已经下定决心赌下这一把。 “如果臣没有差错,这内奸很可能是萧珅。” 他并未再称呼萧珅萧阁老,而是直呼其名。 夏望之先是一愣,可他面上却看不出来神色变化,反而隐隐有了些冷笑的意味,“宋翎,你可知道诽谤朝廷重臣该当何罪!” 宋翎抬头直视这位捉摸不透的天子,心中已经下定决心要赌这一把,自然就更加豁出去,“臣有证据。” 此话一出,就算是夏望之也有些愣神。 以萧珅的行事缜密程度,又怎会留下证据让宋翎找到?难不成关东军内被他这么来回扫荡竟然还有萧珅的余孽存在? 若是这样……夏望之暗暗磨了磨牙,说不得关东军的可信度又要再延迟一延迟了。 再说先前容恨水那一惊天来访,若是旁人,说不定还当真不敢答应容恨水这个请求。 但是宋翎是什么人?心中向来只有权字,此时他在夏望之眼中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办事尚且能看的臣子罢了。 可若是有了容恨水这个敲门砖,那可绝对不一样了。 容恨水虽然怀疑宋翎是颗墙头草,但是墙头草也是得有自己的能耐的,他自信驰骋多年绝不会被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拿下。 这样一拍即合,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各取所需,各自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可是究竟谁能笑到最后,那还当真未尝可知。 “臣找到了萧珅同鞑靼往来的密信,”宋翎沉声道,“此信乃是从一罪人手中得来,他曾在鞑靼军中任军师一职。” “先前对鞑靼的大胜,与此人也有很大的关系。” 提及鞑靼军队,君臣二人都极为默契的避开了刘宗詹一事,此事大家都知道是冤枉了他,可政治上从来如此,总有斗争的牺牲者。 而很不幸,刘宗詹就是这里头的倒霉蛋。 既然天子都已经很明显的摆明了立场,那么就证明此事就算不对也是对的,既然如此,何必还要再去挑起这个由头? “这样的人,你又是如何找到的?” 天子虽然如此问,可宋翎总不能说是在关东军中找到的,这样明摆着就说明钱家有鬼,他以后可还指望着同钱家结成联盟呢! 但是他又不能扯得太远,众所周知,他宋翎就是个小小翰林,连京城都没出去过,上哪去找到这种关键人物? 这牛皮若是吹得太大了,可就完全收不了场了! 宋翎心中紧张的思索,口中却丝毫不敢耽搁,“启禀皇上,罪人是自行来京城自首,说是……与前朝旧案有重要联系。” 前朝旧案?夏望之能着重关注的前朝旧案无非就是良嫔一事,从这段时间的打交道看来,夏望之已经很清楚这个小翰林不是一个无的放矢之人,那么就说明……这个人说不定当真是旧人。 他已经受够了被萧珅和太后所挟制,钱老将军所知又实在太少,若是当真有这个机会…… 见夏望之面露迟疑之色,宋翎极快的表现出了身为权臣必备的素养,出言解释道,“启禀皇上,此人乃是前朝良嫔娘娘一案的流放罪人,可一直心系大夏,这才混入鞑靼军中,现在立功后便悄然回京,臣在关东军查案时刚好在外遇到此人,特来请问皇上是否需要见他。” 宋翎自然不惮于短时间内吹捧容恨水,反正他手中可还拿着容恨水别的证据,现在将他推出来立为幌子,既能保护自己,又能把夏望之的火力给分散开来,甚至还吞了一把钱孟起的功劳。 反正钱孟起是决计不敢说他当真借着容恨水联系鞑靼将容居林暗算了一把。 毕竟他现在身份之所以超然,很大因素是因为夏衍的情报还在他这里集中,若是太明显的表现出夏望之这边的倾向的话,那么反而说不定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 宋翎既然已经说的这么清楚了,夏望之自然知道这究竟指的是何人,流放在外多年,和良嫔案有关,除了容恨水还能有何人? 反正现在容家已经气数已尽,就算有个皇子也翻不了天去,量那容恨水也没有什么包天的胆量! 不然为何当年被容居林那个草包制的如此之死?若是他没有把柄,就凭着他当年的文采风流,哪会那么容易就被干掉? 见夏望之首肯,当天晚上宋翎便通过刘希秘密将容恨水送进了宫中。 这是容恨水时隔这么多年后再次进入皇宫,此时和他当年年少得意时已经全然不同了。 非但自己是戴罪之身,甚至连面都不能光明正大的露,更别提年少时在朝堂一展抱负的心愿了……这一切,都是毁在了容居林手里。 不过他这个好弟弟现在也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报复了,容恨水冷笑一声,他可是让他活的好好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然怎么回报他昔年的一片美意? 就算他失去了那么多,容恨水的眼中微微一暗,他还有最后的手段在宫中,只要那孩子能顺利活下去,那么他的愿望就并非没有机会实现。 萧锦现在可还流落在外,这无异于是夏望之的独苗,谁敢在这种时候动这个先天体弱的孩子,那就是在动大夏的命根子! “容恨水,”刘希的声音很冷淡,“不要有任何不该有的念头。” 容恨水先前也只是听过刘希的名头,对于这位甚得圣宠的西厂督主是当真不太熟,此时见他如此之说,心中先是反思了一遍可有什么做错,后来确认无事之后才谦恭道,“草民不敢。” 见他竟然连罪臣都不自称,可见根本没有认为自己当年有罪……刘希微微皱了皱眉,可这事还当真说不得准,皇上是势必要给良嫔娘娘平反的,那么说不定这位当年政斗的失败者,末了还要被好好嘉奖一番。 想通了这个关节,刘希也就暂时不再多言了。 “皇上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准抬头,不准冒犯圣颜!” “是,是。” 容恨水虽然表现得谦恭,可能做出这样一番事迹的人怎么会是善与之辈? “草民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夏望之仔细打量了片刻在地上趴着的容恨水,他心中其实早对良嫔一事纠结到极点,可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不急于一时,捏住了容恨水在手里,何愁不能知道当年的真相? 容恨水低头看着地面,可随着他迈进这个皇宫开始,心中就开始按捺不住的想要笑出声来。 只要他讨好好夏望之,得到这个愚蠢的天子的信任,甚至进一步洗刷罪名走上朝堂,甚至让他能够接触到容晴的孩子……只要这一切能够实现,那么他这么多年的辛苦就完全值得! 第182章 坐以待毙 萧锦这里自然是不知道京城究竟出现了怎样的幺蛾子,对她而言,现在似乎有另一条新的选择已经为她指明了方向。 如果她没估计错的话,关东军既然已经被紧急回防,那么下一步夏望之就绝对不会这么在京城坐以待毙。 毕竟任何一个天子被人竟然打到了城门底下都是奇耻大辱,更别说夏望之居然还一而再再而三被夏衍打脸了。 这段日子以来,夏衍的行军速度逐渐加快,而随着她的肚子日大,想要跟上急行军的大军自然也就成为了不可能的事。 在这种情况下,夏衍竟然还是不肯将她丢下,但是他却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安排专人将萧锦抄小路提前送到目的地,可就是这样,依旧还是把人折腾得要死不活。 人困马乏,死去活来。 夏衍这其实已经无异于折腾人了,可青浣找遍了周围都没找到秦端,没有秦端就难以联系上牵机,这着实让这位忠心的宫女有些忧心。 她这段时间一直没有见到秦端,夏衍也不敢安排孟岐山亲自过来护送,这当中最奇怪之处便在于。 秦端究竟去了哪里? 萧锦也觉得夏衍这段时间的安排有问题,而且夏望之甚至是有了些预见性一般,每每都在夏衍下决断的关键点提前做出了正确的预判。 夏衍的谋反和上辈子并无太大区别,这让萧锦心中不免有了些微妙的感觉……夏望之可不是如此有眼光之人,如何能做到次次预判成功? 这不能不让人觉得心中诡谲。 其实她也没想到夏望之竟然会选择如此“别开生面”的撕破脸方式,历来被戴绿帽子都是奇耻大辱,若非她着实和太后势不两立,不然都会怀疑这该是夏望之把脏水彻底泼到萧家身上的诸般手段才是。 萧珅身为国家重臣与太后私通,萧锦身为大夏皇后竟然和王爷不清不楚……文人墨客们可不会管真相究竟如何,他们只会兴致勃勃的给这些编出一万个不同的版本。 至于真相是什么,谁在意。 攻下青州城之后夏衍毫无半点停下的意思,甚至连休整都不曾做过半点,直接安排从兖州城派亲信前来接管青州后便北上朝着京城径直开来! 这种时候才能看出夏望之在前期的诸多统治中究竟有多不得人心,又或者是夏衍在这么多年的游历过程当中又究竟结下了多少善缘。 先不说从各地响应起的起义军,便是率众一呼,应者云集的省份便有十之三四,越是靠近边陲的地区,夏衍的支持者越多,反而是越靠近京城这种中央集权的中心,越多人忠诚于夏望之。 倒也不说究竟是不是忠诚,与其说忠诚,倒更不如说是在关东军大刀下的不得不妥协。毕竟命只有一条,谁也不会傻到开这等玩笑。 这种时候就体现出夏望之力排众议将关东军召回京城驻防举措的前瞻性了,虽说文官们个个平日里忧国忧民嚷嚷的比谁都凶,但是当真说起来的话,要动真格还是得这群丘八,君不见谁是动动笔头打下这天下的? 有丘八在外头保护,这帮子文官们也就老实了不少,最起码的一点,虽然还是同以前一般看不起武夫,可是表面上都还是客客气气的。 现在外头可还靠着这帮子臭丘八守着呢,万一得罪了他们,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指认你一个里通敌军,那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夏望之调动了关东军和京畿周围的守军,彻底将京城守成了一座铁桶,随即他抽调了紧挨着京城的越州、宁州、云州的六十万守军,绕过越州,打算同夏衍所率领的定西军展开正面对战! 毕竟定西军虽然精悍,但是兵力就算加上沿途征召的也终归不可能有能够调动举国之力的夏望之手中的兵力多,也就自然不会愚蠢的选择硬碰硬。 打仗所需的两个要素,一是粮草,二是军饷。 夏衍原本打算等到秋收了之后庄稼都成熟了,也好去打劫夏望之的粮草,毕竟漠北虽然民风凶悍,可着实不利于种植也是事实。 君不见江南水乡从来民风温软,一个地方若是水土养人根本不需要担心衣食无着的话,何必需要和天斗和地斗,生生将骨子里的血性都给逼了出来。 夏衍在漠北征兵,战斗力是有了,但随即的大问题就是,就算战斗力勇猛无匹,可招人终归要钱要粮,哪怕是有一个兖州城的支持,可毕竟底蕴太薄,撑不起长时间的消耗……若说是皇商宋家。 宋翎此人着实奸猾似鬼,早在投效夏衍的最开始,就已经很明确的表示了宋家并不支持他从政,除非站稳脚跟,否则能提供出来的支持也着实有限。 他之所以对宋翎多方提携,归根到底为的就是能得到宋家的支持。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从来皇商归根到底靠的还是天家。站的夏望之的队,投的夏衍的机,无论是哪头都占了,这才是商人趋利的本性。 若是当真禁止宋翎走仕途,又怎会给他提供结识夏衍的机会? 从来企图两面占好的人,从来都不少。更何况比起什么都没有的夏衍,宋家真正坐拥豪富,需要思考盘桓的只会更多,做出这样的限制完全在情理之中。 否则就凭着夏衍的眼界,就算他宋翎是个人才,可能考中状元的,有几个不是人才,就算他宋翎智计卓绝,难不成天下那么大,忠心的谋士会少他一个? 夏衍可不是傻子,这么长的时间以来,难道还看不出宋翎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此人虽然说不上有奶就是娘,可却也是个稀罕的一头钻进了权眼里的,只要能让他位机权臣,夏衍和夏望之,对他其实并没有任何区别。 可偏偏他还当真有这个能耐。如果说先前夏衍和他打交道是为了他背后的宋家,那么后来就是当真因为此人好用了。 宋翎的看风使舵本事堪称一绝,而且总能站对队,对于危险的预感也远比常人强,更别说抽丝剥茧的分析归纳力。 这样的人,若是用好了……当真能成为股肱之臣。 要通往京城若是走西北这边越州的长岭是必经之路,夏衍打听到夏望之在长岭设了重兵把守,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决定退避三舍,取道甘宁绕道攻打京城。 但这样带来的最直接恶果就是粮草不足。 从青州出来之后,加上各地的响应和零散支援,夏衍的定西军数字已经扩大到了四十万之众,就是这样,他依旧不敢和向来有英勇善战之称的越、宁二省守军直接对抗消耗。 要知道,过了越州,在京师一带,夏望之可还是留了足足八十万大军。 这当中全是各种扎手的硬点子,这让夏衍如何敢当真跟夏望之面对面? 想要喂饱这么一只大军,光凭着青州和兖州两地的支援是远远不够的,夏望之又早采取了措施,将粮草除了当地必要之外,不然就运往重镇粮仓把守,不然就直接原地烧毁,即便是坚壁清野,也绝不给定西军留下半颗粮食! 这样就算夏衍手中有钱都没有用处了,根本没地方买粮食,这样一来,只能求助于宋家。 众所周知,皇商宋家可是和江浙一带粮食大户关系融洽,若是让他们出手,粮草问题必定能迎刃而解! 这也就是天家势弱,否则如何会把这等事关重大的把柄让商人把持? 就算夏衍对宋翎这段时间的行动一直心有余虑,可奈何现在形势比人强,只得强自压下心中的怀疑,传话给宋翎,让他联系宋家提供粮草。 御书房。 夏望之已经在御书房连续睡了几个月,这当中除了有时去看看容晴的孩子之后,根本不见任何妃嫔。 那孩子到现在都还没取名,只是交给徐太妃养着,不许任何人前去探视,更不许有人送东西过来。 这反而让宫中的人有些拿不准,皇上这到底是对这孩子看重还是不看重? 可现在萧锦不知所踪,夏望之又一直不近女色,总不能就这么让皇上一直孤苦终老下去吧? 虽然不知道皇上是为了什么突然转了性,竟然对皇后这么一往情深,可要是这么一直不近女色,那这岂不是成了天家的独苗? 这样一来,更加没人敢怠慢容晴那个连名字都还没取的孩子了,连带着徐太妃的地位都水涨船高。 宫中有旧闻,徐太妃和当年的良嫔交好,在不知不觉中,风向已经悄然变了。 当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太后气的当时就摔了杯子。 “皇上。”王公公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刘大人求见。” “宣。” 夏望之的眼下已经见了青黑,可偏偏精神头好的惊人,眼里亮的像在发光。 刘希进来的时候瞧着的便是这幅画面,当时就险些被吓了一跳,“启禀皇上,宋翎送来消息,安乐王粮草不足了。” 第183章 同流合污 夏望之闻言并未当即就做出反应,他眯起眼思索片刻,忽地笑了一声,“是真不足还是假不足?” 刘希慎重开口,“皇上认为,这是……疑兵之计?” “不管是不是疑兵之计,夏衍这都是笃定了朕要给他粮草,”夏望之笑了笑,“宋翎的可疑连朕都瞧出来了,朕那弟弟会看不出来?” “但是……”刘希还是有些犹豫,“安乐王如此信任宋翎,可眼下他却毫不犹豫的背弃旧主,这样的人……” 夏望之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刘希无需再继续说下去,“其实并不需要如此,宋翎此人若是说容易操控其实也容易操控,若说是要忠心也其实容易得到忠心。” “此人权欲熏心,只想朝着高位爬,偏偏很妙的是又只是甘心做臣子,对于这种官迷而言,只要能给他一个足够发挥的余地,他能做到的远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多。” 刘希的神色微微一动,“所以说……皇上的意思是?” “这次粮草非但要给,还要压着宋家给。” 刘希忽然明白了夏望之的意图。 这是要给夏衍制造一种错觉,皇商宋家现在已经在全力支持宋翎,夏衍现在发愁粮草,宋家竟然连天子都不顾了也要支持安乐王,可见京中的确是防卫空虚,连带着宋家都开始积极寻找下家。 这样的信号让宋家来放,比让宋翎多方筹备再送去一点连塞牙缝都不够的粮草有迷惑性多了。 但是光光提供迷惑性是不够的,定西军向来都是一匹饿狼,现在可没有虎能让夏望之来行那驱虎吞狼一事。 就怕万一养肥了定西军,将来养虎为患可怎生是好? “皇上……为何不趁着现在定西军人困马乏,缺乏粮草的时候派兵前去围剿?反而还要给他们提供粮草?”刘希着实有些不明白。 自从前朝只手遮天的薛逸之后,西厂便从一个能独立决策的机构变为了天子手中的一柄利刃,对于督主的要求也随之改为了绝对的忠心。 所以刘希忠心虽然有了,但若是说到谋略,那是完全及不了前朝那位平民天子先前西厂的任何一位督主。 让刘希去做些简单办事的还好,可若是到了当真需要动脑筋分析的事情的话,现在这缺点就已经体现了出来。夏望之也知道这一点,心中还是有微微的遗憾。 “现在就算是派兵去围剿定西军,不但要面对的是一只被粮草不足激发了凶性的虎狼之师,更会让朝中隐藏的势力躲藏的更深。” “他夏衍的定西军死了伤了他心疼,朕的将士若是为了这种事情损耗,朕也无颜面对地下的先帝。” 这天下如果说是有什么夏望之动不了的人,那就只有萧阁老了。 上一次的留言虽然打压了萧阁老在民间的威信,但从来风流韵事都不足以彻底打倒一个人,最多是个民间增加一点谈资罢了。 但这其实已经说明了天子的态度,同时也激起了萧党的防备心。 就像夏望之评价宋翎用到了官迷这两个字,对于萧党而言,能跟萧珅卷在一起的人,先前可能还是被什么家国大义为国为民所惑,但是随着和萧党同进退的时间长了,见到萧党内部的纸醉金迷,甚至兖州城的主街都不过是冰山一角……这世上有多少人能不为权钱美色所迷惑? 但凡是最后一并沉沦了的,都成为了萧党的党羽。 但凡是最后不肯同流合污的,乱葬岗上也从来不少那几条冤魂。 只要萧珅还在一天,萧党的超然地位就能保持一天,甚至随着萧珅的日渐强势,民间的支持度越涨,官员之间勾结越发紧密,反倒是天子是谁,对他们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群唯萧珅是瞻的萧党,才是大夏最大的毒瘤! 哪怕现在失败了,可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再次以另外一种方式卷土重来,所以倒还不如趁着这次将他们尽数钓出来,从而一网打尽,彻底绝了后患来得更好。 “更何况,夏衍手中可还握着足以调动京畿守军的虎符……”夏望之漫不经心道。 夏望之此话一出,刘希登时勃然变色,身边的军队能被人轻易调动,这无异于在己方阵营中埋下了一个巨大的火药桶,随时都能炸的所有人尸骨不存。 “皇上,是否需要属下……” “不必,”见刘希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夏望之笑了一声,看着刘希有些迷茫的表情,他只是摇了摇头,“朕自有安排。” 刘希还是不放心,夏望之见状,微微叹息了一声,“不是还有关东军在?” 刘希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虎符是夏望之特意留给夏衍的,为的就是在最后关头能够引出那些藏在最深处的不安分之徒。 但现在这话根本不能对刘希说。 谁能想到,大夏这最高的宝座竟然是如此的难坐,竟然是让人如此的疲惫? 待到刘希走了之后,御书房变得无比的安静,夏望之侧首看了看窗外皎洁的明月,一时间却只觉得苦涩。 现在怕是能和他一同看见萧锦的,也就只有这一轮明月了。 阿锦,现在明知道你在夏衍手里,可是朕却还救不了你。 早知道把你送回萧府会让萧珅那个老匹夫把你送给夏衍当做制衡的工具,朕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你出宫! 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宋翎简直是哭笑不得。 为了这件事情,他不得不亲自回了一趟宋家,和家中之人将此厉害干系分说清楚。 宋翎根本做不了宋家的主,他连能出来出仕靠的都是夏衍的面子,也正是因为如此,想要说服宋家真正的掌舵人,这才是最为难的地方。 先前为了脱开干系,宋翎绝大多数都是在自己的府邸,为的就是躲开干系,避免给宋家招来灾祸。 可现在连天子都亲自下了命令,这难道是一个小小的皇商所能左右的? 宋翎其实并不算太担心,他知道宋家的掌舵人能看清形势。 皇商宋家能够经历几朝而不倒,其审时度势的能耐自不用说,连天子都亲自下令了,自然不折不扣的迅速执行。 其粮食的运送速度之快,在说明了宋家实力雄厚之余,也更让夏望之下定了要将宋翎收归己用的决心。 这场仗一打下来,势必导致大夏国库空虚,若是有宋家,想来应当会能在此方面有诸多助益。 但话说回来,支持归支持,宋家根本就不希望宋翎科举,更不愿和朝廷扯上干系,可到头来,竟然左右战局的关键掉反而被招到了自家身上,大怒之余,还是得乖乖的办事。 皇商是天家的皇上,夏望之只要一个不高兴随时可以抄家灭族,就算天子到头来因为暴政被人推翻了,可被除掉的宋家难道还能回来? 活到这等豪富地步,从来最是惜命。 也正是因为如此,明知道被人当成了肥牛,非但不能反抗,还得乖乖的凑上前去任人鱼肉。 定西军。 夏衍之前本来已经对宋翎产生了怀疑,他早在给宋翎送信让宋家筹备粮食之前,便已经派人打着宋翎的名义前去宋家筹集过粮食,可都被各种推诿,为了防止宋翎当真已经货卖两家,他在给宋翎送信的同时还给萧珅送去了信。 信中在说明粮草问题的同时还表明,若是宋翎当真货卖两家的话,就请萧珅将其斩草除根! 毕竟宋翎曾经是夏衍在京城的信息处理中心,手中所握消息何止万千,虽然夏衍知道以宋翎谨慎的个性,必然不会将消息一次性全盘托出,肯定会通过种种方式待价而沽。 若是宋翎当真如他所预料的一般,那么下一步就绝对是对其斩草除根!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似乎是一夜之间宋家就转了性,非但对他先前所需予以予求,甚至还超出了数量,期间更是种种道歉先前怠慢,种种殷勤,仿佛先前所发生的一切全然只是一场误会。 但是,这真的只是一场误会? 宋家的消息传递走的是皇商渠道,比起萧珅走的徽商渠道其实速度更快,加上宋家还要调配粮食,联系人马,兼之还要送货上门,到头来反而还比萧珅的消息到的更慢了一些。 萧珅在信中除了表示徽商会隐晦的提供粮草之外,更重点提出了先前宋翎在京城的所作所为,其中种种可疑之处,让夏衍务必要加强注意。 信到末尾,萧珅直接道。 宋翎此人不可信,用其需慎之又慎! 有萧珅的信在前,夏衍再看这许多粮草不免就有了些担忧,可反复检测之下又毫无异常,但心中终究还是结下了疙瘩。 实在不行,没了宋家,不还有徽商么? 第184章 神机妙算 有了粮草支援之后,夏衍如虎添翼,在绕道甘宁,避开长岭天险之后,直取京城! 前期因为定西军勇猛,将大军都调到了长岭严阵以待,越、宁、云三省联军回防不及。这样一来,反倒导致了长岭到京城这一代防卫空虚,谁能想到夏衍竟然会另辟蹊径,从他们根本想都没想过的地方绕了过来。 那可是有难于上青天之称的甘宁古道! 更令人心惊的是,就算联军在得到消息后急急回防,先不说调动这么多人究竟会是一个怎样繁杂缓慢的过程,就说在联军回防的路上竟然都还遭遇了夏衍支持行省派来的援军。 援军偏偏还不正面和联军对抗,反而使用了麻雀战,简直是烦不胜烦,他们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为了阻拦你回去救援。 这些援军数量虽然不算太多,可大军本来调动就麻烦,被这样来回折腾,甚至还不时有主将出事,若非调动还算得力,当真要像无头苍蝇一般困在当地! 到这个时候才能看出来,夏衍的支持者其实当真不少,但是若要细细看起来,还是能看出来这背后隐藏的玄机。 为何夏衍的影响力集中在边疆?为何夏衍反而能在文官的家乡得到更多的支援?为何反而是最让文官们看不起的武将,他们的治下反而更加忠心? 从来文人误国,不过如是! 京中乍闻此噩耗,众臣简直是兵荒马乱,个个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学的只是经略治国之道,可从没有人让他们学过带兵打仗! 在武将们看来,六十万大军被打乱,可京城外头还放了八十万的军队守着,也不知道这帮子贪生怕死的玩意紧张个什么劲! 刘希简直要对夏望之的神机妙算佩服得五体投地,西厂这段时间也是日日在外奔忙,简直是一抓一个准。 外头的起义军自然不必说,从哪冒出来的,对着哪出身的对应官员去查,只要是萧党的,十有□□都脱不开干系。 夏望之下手又黑,但凡是查出来和叛军有关联的,统统下狱,严刑拷打,连带着一家老小都被打入死牢,半个都别想逃掉! 西厂的刑讯那是一般人根本无法想象的,一时间,朝中众臣均闻军报色变,不知道接下来被抓的又是哪个倒霉蛋。 朝上的气氛一时间空前的紧张了起来。 可朝上归朝上,该调动的军队还是要调动,眼下夏衍的叛军正朝着京城气势汹汹地开过来,京城周边本就安排了八十万的守军,闻得竟然叛军如此大胆,甚至还让联军出现了内乱,大夏本来就多年难得有战乱,更何况还是发生在这等靠近京师的腹地! 但凡是京城周边的守军多半都是混吃等死的,毕竟再如何能打到京城来的可谓少之又少,多半还是在这里混混日子,熬熬资历,家里有关系的再把人往上头塞塞看能不能有个好位置,眼下竟然有这种送上门的军功,让他们如何不热血沸腾! 简直个个都要嗷嗷的冲着努力杀敌挣战功了! 定西军。 眼瞅着离京城越来越近,青浣的心也越提越高,这段时间萧锦已经开始时不时觉得有些腹痛了,虽然还未足月,但是孕妇这么被折腾颠簸,要早产是很常见的事。 可夏衍却根本没有将萧锦放下养胎的想法,这样一来,青浣心中自然就觉得不快了。 口口声声说着对我家娘娘一往情深,到头来还不是以大业为重,眼看着娘娘要生了还硬要她随军,这军中卫生条件什么的都不好,要找个稳婆都难,万一娘娘出了事可怎么办! 夏衍不肯想办法,青浣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不允许萧锦停下来,难不成她自己去找几个稳婆还不行? 反正周围看守的人都是你安排的,只进不出,就算找到的人有什么问题,只要看守的人忠心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青浣气势汹汹上门去找夏衍,本来想着要多费一番口舌,可没想到夏衍竟然轻而易举就答应了。 “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安排人去找稳婆……只是万一找来之人打算对阿锦不利,青浣,你有几条命能来赔?” 青浣登时悚然而惊。 这也是她忽略了,天下想要萧锦命的人可远远比想她活的人多,萧锦身为皇后还怀着孕沦落敌军手中,现在宫中又有夏望之的另一个孩子,还是母家薄弱利于操控的,这种时候,萧锦想当然成为了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从龙之功,可是多少人都看在眼里拔不出来的。 夏衍也不多说,自顾自的低头处理军务,他知道青浣一定能想明白,而且一定会来向他服软求助。 萧锦身边的人都很识时务,从来都明白刚极易折的道理,可偏偏就是那个让人牙痒痒的萧锦,简直跟一头犟牛似的,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也知道萧锦很快就要生了,但是萧锦犟着不开口,他也就装作不知道,可一直磨到了现在,青浣都跑来找方法了,她这个正主还能每日里闲情逸致翻着话本,好像事事都和她无关一般。 不就是笃定了他一定会进行安排么! 夏衍边想边咬牙,咬着咬着很悲哀的发现,萧锦简直是牢牢拿捏住了他的死穴,无论是从任何方面来看,他都毕竟保住萧锦的孩子。 还得好好照顾好萧锦。 这替人带孩子接生……你不就仗着我喜欢你么! 定西军的行军速度很快,他们一路都选择了急行军,本来马匹都在甘宁被放下了,天险着实难以逾越,可谁料徽商竟然如此财大气粗,待他们一通过甘宁便送来了良马!即便是骑兵加步兵的组合,叛军的行军速度依旧极为可观,就算沿途有守军打算前来阻挡,不是一次冲击之下灰飞烟灭,就是来的太慢,压根连马屁股都看不着。 可阻拦归阻拦,立功心切的京城守军早就在必经之路龙岩渡等着定西军了。 这一次,定西军是绕无可绕,必定要和夏望之对上! 夏衍虽然口上那么说,可是还是去替萧锦找了几个稳婆来,他也不敢用徽商送来的稳婆。 其实他跟青浣说的一点都没错,可谁知道就是这徽商里头,哪怕是有萧珅在后头,难道就没人希望萧锦死? 他在的地方那些魑魅魍魉还不敢随意动手,但是只要大军离开了此地,那可就说不定了。 所以他才要一直把萧锦带在身边,归根到底,还是怕萧锦离开了他的视线即刻就没了命在。 青浣这几日简直是忙得脚不沾地,萧锦这些日子已经开始有见红的迹象,有经验的稳婆瞧着说是就在这几天了。 她是早早就把所需要的一应物事准备好,防着的,就是万一在行军路上萧锦突然要生了! 可怕什么就来什么! 随着越发靠近京城,叛军这边的速度就越快,先期好不容易才凭借速度甩开了相当一部分京城援军,现在若是再放慢下来,那么好不容易在前期占据的优势就会消失殆尽! 夏衍也知道萧锦这段时间受了折腾,可是他根本就停不下来! 京城附近可是有整整八十万守军,现在因为他们速度足够快,加上还有萧珅等人的刻意阻止,外加对京城拱卫的需要,所以八十万守军此时能集结到此处的不过四十万之众,以六十万对四十万,这自然不是所谓的虚数,而是真正正正的活人! 若是现在趁着速度够快,尚且还能趁着援军不及赶到,甩开掉头的联军,一鼓作气冲到京城! 其实夏衍也清楚,这些下面当兵的也不在乎谁是天子,无非是上面喊打哪就打哪罢了,加上夏望之也没那么得民心,等到打下京城之后,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只要安抚好了将领,再加上赶来的己方助力,朝中还有萧珅太后等人,何愁这位置坐不稳? 夏衍一直没和保皇军正面对抗过,加上定西军又一直在漠北活动,堪称低调,自然也就没什么人能知道定西军真正的战力。 眼见对面守军个个眼中冒绿光,就像看到了一个个活着的战功,夏衍在冷笑之余,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志在必得的意味。 只要突破这一道防线,京城就近在眼前! 那个天下人皆梦寐以求的位置,此刻离他已经前所未有的近! 正在夏衍最意气风发的时候,突然有人前来禀告。 “启禀王爷,娘娘要生了!” 夏衍瞳孔瞬间紧缩,从来女人生孩子就是鬼门关,他下意识就要朝着萧锦的方向迈步,“她现在在何处?” 他这一走可不打紧,身边的谋士登时七手八脚将他拉住,“王爷,这马上就要开战了,您身为主将打算去哪?” 夏衍心中如同火在烧,他也知道现在根本离不开他,可是萧锦这是不足月早产,万一…… 谋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共同推举了其中一人出来说话,“王爷,您要想想,若是早些将这场仗打赢了,再去京城请大夫,怕是才能顺产。” 旁人登时连声附和,“女人生产哪有那么快,应当只是发动……” “就是就是,我家那婆娘生的时候可折腾了三天三夜呢。” …… 等到把这场仗打完再去京城请大夫,黄花菜都凉了。 夏衍也知道这一点,可知道归知道,但是这些谋士们的话无异于给了他一个借口,到底是萧锦重要,还是天下重要。 正当此时,外面有探子来报,“启禀王爷,前方遭遇敌军!” 夏衍咬了咬牙,扬起手,“走!” 众谋士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喜色,“是!” 萧锦帐内。 “这可怎么办……”青浣忙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又不敢放着稳婆单独和萧锦在一块,又怕外头准备的人动手脚,心里直把秦端骂了个臭头! 要他在的时候不在,平常不需要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勤! 关键时候屁用都不顶! 萧锦这发作的其实也不算突然,先前一直都在隐约见红,自从夏衍下令急行军之后颠簸得更厉害,别说是孕妇了,就是常人也受不了! 她一路支撑,终于熬到此时再也熬不住,孩子急着要出世了! 青浣帮不上忙,只能看着干着急。 好在稳婆早就准备好了,萧锦一发动就立时来进行接生,可随着时间越拖越长,稳婆们也个个额上见汗。 这些富贵女眷平时运动的少,自然生产起来就无力,加上这还是在战场上,很多东西都没有……随着时间越来越长,稳婆的额上也都是大汗淋漓。 不好,这怕是要难产。 只见一盆盆热水端进去,再变成一盆盆血红端出来,青浣看的简直连心都要凉了……出这么多血,娘娘的身体可怎么受得住? 萧锦的惨叫也从一开始的神完气足到后来的越发虚弱,现在听着竟然像是嗓子都破了。 青浣连心都揪起来了,这可怎生是好! 都怪该死的安乐王!要是在宫里娘娘怎么会在这么惨烈的环境下接生,一个太医都没有! 萧锦只觉得越来越痛,眼前痛的一阵阵发黑,偏偏肚子那个小兔崽子半点都没动静,先前还有些力气,可随着时间的延长,连孩子的动静也越来越小。 她心中登时一慌,这么久不出来,孩子不会有事吧? 萧锦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一个稳婆的手,“孩子,孩子怎么样!” 那稳婆唬了一跳,却也知道不能在这种时候刺激产妇,“娘娘快省些力气,趁着阵痛的时候用力,赶紧把孩子给生出来!” 稳婆还有句话可不敢说,要是再拖下去,这孩子出来就算或者也多半被憋成了个傻子。 萧锦心里也清楚,她努力按照产婆的指挥吸气用力,可是前期疼痛喊的太多,现在力气也越来越小,根本就是有心无力。 她的身体其实并不算顶好,这段时间怀孕期间还四处颠簸,胎儿根本就没有养好,母体也是疲惫的不得了,在这种时候突然生产,不难产就怪了! 好痛……真的好痛…… 难道她重生一遭受了这么多苦楚,到头来竟然要折在这里? 她不甘心! “娘娘,您看谁来了!” 剧烈的疼痛中,萧锦意志已经开始模糊,虽然听到了青浣的话,可是根本睁不开眼。 手腕上忽然一阵熟悉的冰凉,萧锦一惊,勉强将眼皮掀开了一条缝,迷迷糊糊见似乎见到了牵机。 他不是在京里,怎么会出现在这? 但随即又一波剧烈的疼痛涌上,她连一个字都来不及说,就这么生生痛晕了过去! “娘娘!” 第185章 一时新鲜 “阿锦怎么样了?” 夏衍得胜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去问萧锦肚子里的孩子究竟如何,在得知母子平安后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平安就好。” 禀报的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将萧锦在产床上整整挣扎了一日一夜,险些母子一同共赴黄泉一事给咽了下去。 反正王爷没问,何必多事去说? 到时候万一王爷震怒,随便找个理由迁怒他们可怎生是好? 虽然前些日子王爷对皇后的好大家都看在眼里,可是在权势面前还是得靠边站,君不见当时皇后娘娘早产,王爷还不是以军国大事为要,亲自带兵上了前线?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男人嘛,难不成还真能守个女人过一辈子?估计也就是图个一时新鲜,之前千里迢迢去把人偷了来,现在估计是到手了,也就那样了。 不过还是不得不说……啧啧,王爷的口味还真是奇特,连大肚子的皇嫂都不肯放过。 夏衍自然不知道幕僚心中是如何做想,可就算他知道估计也会当做不知道,这种打脸的事情,无论是落在谁身上怕都是想当做没发生的好。 想到在萧锦生产的时候自己竟然在前线,夏衍本来抬起想迈出去的步子突然迟疑了。 “对了,她生的是什么?” “启禀王爷,那一位生的是个儿子。” 夏衍的眸子登时暗了暗,牙关也缓缓的咬紧了。 萧锦好不容易生下孩子,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撑着看了一眼孩子之后立刻昏死了过去。 牵机亲自上手,将孩子安顿处理好之后交给青浣抱着,青浣明白他的意思,命乳娘在外头待命之后便将闲杂人等统统清理了出去。 牵机一向爱洁,产房里却是污秽的很,先前稳婆见着一个男的进来还大惊失色,尖叫着要把人赶出去,青浣揪着耳朵就把那个聒噪的蠢妇给扔了出去。 萧锦那时候已经有些昏迷了,后来还是盖着被子让牵机扎了几针,这才将难产的孩子给顺产了下来。 不得不说,青浣见到牵机出现的时候,心中是当真松了口气。 让她把萧锦交给谁都不放心,有牵机在,万一产婆当真打算动什么手脚也能第一时间发现,毕竟就算是夏衍派来的人青浣也一样觉得不放心,总觉得是要害自家娘娘。 眼下青浣已经变身护崽的母狮子,谁敢靠过来她就能龇牙! 夏衍进门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副景象,自己安排的产婆早就被一股脑清理了出去,反而是牵机出现在了房内。 牵机向来和夏衍不对付,自然也就懒得和他多说,不过夏衍愿意进产房倒是还出乎了他的意料,虽然已经过了最开始的三日,但是按照头一个月都不宜出门来看,这里头还真算不上什么干净清洁的地方。 青浣在一旁照顾熟睡的婴儿,见到夏衍进来反而唬了一跳,下意识就把孩子朝身后藏。 夏衍 :“……” 萧锦这次生产来的突然,找的地方也不是那么禁卫森严,牵机得到消息来并不是件难事,关键在于……是谁把这消息传了出去? 夏衍眯着眼打量了片刻房中诸人,除了尚在熟睡的萧锦之外,其余人等都是各怀心思。 “牵机太医,你怎么会在这里?” 夏衍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来究竟是怎样的心思,可青浣闻言登时捏了满满一把冷汗。 今时不同往日,夏衍可不再是以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安乐王,若是牵机还像先前一般口无遮拦的话,那还当真指不定会有什么下场。 “皇后娘娘险些难产而死,臣来救急,安乐王爷。” 前后各四个字被着意加重了语调,夏衍的脸色登时变得不好看了起来。 牵机这是在刻意提醒他身份呢! 夏衍刚想说什么,却被牵机凉凉的扫了一眼,“请王爷注意保持安静,娘娘生产费了太多气力,眼下正需要休息。” 夏衍被一堵在堵,心中简直恼火到了极致,他也估摸着牵机都能跑来,多半是夏望之捣的鬼。 想到夏望之竟然还对萧锦不死心,他心中的熊熊妒火就更旺,死死咬了咬牙后,对牵机道,“你给本王出来。” 牵机无视了青浣担忧的目光,先是探了探萧锦的脉象,再去看了看青浣照顾着的孩子无恙,这才慢条斯理的起身跟着夏衍走了出去。 夏衍满腹火气压了又压,这才没当众发作出来,不过就是个大夫,难不成还真以为奉了夏望之的命令就不得了了? 这可是他的地盘! “皇上让你来的?” 牵机看了他一眼,黝黑的眸子没来由让人有些心头发寒,“久闻得安乐王知书达理,倒是没想到竟然还不是虚言,还知道称呼一声……皇上。” 牵机这话中讥嘲满满,夏衍如何听不出来? 在明眼人跟前,也就无所谓什么装模作样了。 夏衍分明就是想要夏望之的位置和他的女人,就算是怀了孕也不放过,听起来当真膈应,还为了以后史书上好听打着“清君侧”的名号。 可史书上谁家“清君侧”是把皇后一块挟持前去的! “本王只问你一事,阿锦身体要不要紧?” 眼下谁派牵机来的已经不重要了,牵机的医术高明夏衍也听说过,哪怕就是夏望之安排的又如何,就他所知,牵机可是萧锦的人,区区一个夏望之还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 “鬼门关走了一遭。”牵机淡淡道。 夏衍的心登时提了起来,“可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有我在自然不至于,”牵机没把话说完,这意思很清楚了,如果现在你安乐王还打算下手,请便。 可要是萧锦再出了什么篓子,那可没人能救了。 夏衍先前即便是在战场上也不至于任何消息都得不到,只是被他可以屏蔽了,他自然知道萧锦为了生孩子受了多大的罪,冒了多大的风险。 如果他想保住萧锦的命,那一时半会还当真不能对牵机怎么样。 “你好好照顾阿锦吧。”夏衍从牙缝中挤出了后面几个字,“还有她的……儿子。” 牵机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王爷如此关心娘娘的孩子,却不想想自己的孩子?” 这话来的有些莫名,夏衍更是莫名其妙,“什么孩子?” 牵机也有些意外,可看他的表情不似作伪,“王爷难道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当爹了?” 夏衍比牵机还要惊骇,幸而他反应够快,硬生生将这份惊骇给吞了回去。 “胡说八道!” 牵机定定看了他片刻,这才道,“王爷可还记得凤翎?” 夏衍有些茫然,“记得。” “王爷有一次曾在钱将军府赴宴时醉酒,那次负责招待之人是凤翎,可对?” 这么一说夏衍倒还当真有了印象。 他原本就是记性极佳之人,平日里素来酒量极好,可偏偏那日喝多了将军府的佳酿醉倒,梦见什么记不分明了,只是依稀记得是旖旎的美梦,醒来时也的确觉得有些奇怪,有种似乎发泄过的酣畅感,但身上又没有粘腻,便只当做是一场梦罢了。 如此说来……难不成那次还另有隐情? 牵机瞧着夏衍的神色变了,便知道他应该想起来了。 “那一日,凤翎便是向安乐王借了种,眼下这孩子,就在京城。” 夏衍的面色微微变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牵机道,“替人传话罢了,那位让我告知安乐王,他的孩子在你手上,你的孩子也在他手上。” “那孩子相当健壮。” “娘娘应当醒了,恕我先行告退。” 他替的是什么人,传的什么话,眼下简直是一清二楚,还能有谁? 夏衍没想到竟然迎来这样一记惊天神雷,一时间险些回不过神来。 自己有孩子了? 还是给钱孟起戴的绿帽子? 现在孩子在夏望之那里? 夏望之要拿孩子和他做交换? 不不,不是夏望之要拿这个孩子交换,他知道这孩子威胁不了夏衍,这应当是一个提醒,连继承人都已经有了着落,也就意味着他的支持者们有了一个旁的选择。 夏衍重重一拳砸在树上,眼中几乎喷火,这是明晃晃的挑衅,逼着他快做决定! 牵机进来之后,萧锦果不其然已经醒了。 “你去做什么了?” “没什么,”牵机道,“就是告诉夏衍他有孩子了。” 萧锦一口气险些没接上来,连连呛咳了好几声才道,“你说什么?” “我给你瞧了,不应当有听力方面的问题,”牵机皱了皱眉道,“皇上的意思,让安乐王知道他的孩子在他手上。” 萧锦简直有些啼笑皆非,“他什么反应?” “多半还在外头愣着吧,”牵机嘲讽道,“这种从天而降一个便宜儿子的事怕是谁都得想想才能接受。” 萧锦:“……” 从惊诧中缓过神来后萧锦问牵机,“皇上让你来的?” “我悄悄溜出来的,”牵机道,“有人给我递了消息,说是你在这里,反正容晴那个孩子多半是个傻子,没必要守着了。” 萧锦刚当了母亲,闻言登时下意识追问了一句,“傻子?” “近亲*的玩意,不是个畸形已经是万幸,还能指望是个正常的?”牵机淡淡道。 “那现在那孩子……” “徐太妃养着,宫里没人敢怠慢他们。” “那大概什么时候能看出来傻?”萧锦皱了皱眉,若是这孩子太早就被发现是个痴儿,那还当真对她的计划不利。 她可没想过让自己儿子留在宫里。 “估计满了周岁开始学语时就差不多了。”牵机顿了片刻,“你不问谁给我递的消息?” “能自由出入宫中的人可不多,”萧锦有些疲惫,又靠回了枕上,“你能出来,怕也是皇上的意思吧。” 不然,牵机又如何出得了宫? “不过既然来了,那也就没必要走了。” 萧锦对着牵机露出了一个微笑,“反正,本宫也不打算再回那个折腾人的地方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完结! 顺便昨儿是奴家生日嘤嘤嘤…… 第186章 终 不管夏衍心中如何想,该来的终究会来。 在他成功击溃了京畿守军之后,接下来一路急行军就更带上了些迫不及待的意味,萧党在朝中的力量此时也开始迫不及待地发动起来,从外到内逐渐形成合围之势,势要协助夏衍一举夺下九五之尊的宝座! 全国各地的援军纷纷应声而起,可却都在不同程度上被萧党所控制的力量所分割拦截,他们甚至不需要取胜,只要把援军给拦住,这就算是成功了。 可偏偏就还是这些人,在朝上痛斥勤王军如何如何不是,简直将两面三刀做到了极致。 即便是军报下的西厂接连拿人,也没有将这股子造势的风潮给压制下去……只能说,当真有人是要权不要命的。 夏衍这边自然是快马加鞭,只是苦了萧锦。 以前考虑到肚子里还有一个自然那还是有所顾虑,可现在萧锦生了,他便越发能将她带着一起走了,只是将牵机和她安排在一辆马车中即可。 只可怜堂堂大夏皇后,竟然过得比寻常人家的产妇还要难熬,非但没一个舒适的环境生产,更连生产后起码的一个月时间养身子都做不到。 当真是令人寒心到了极致。 夏衍军务繁忙,最多每日里过来看看,萧锦还在产后恢复期,自然是没那个能耐还能出门活动的,青浣又是被夏衍盯死了的人,这里头唯一相对而言活动较为松泛的还得属牵机。 夏衍不是没想过将牵机也一并控制住,需要什么药由他安排人送来便是,可是牵机总有能耐从药中挑出各种不妥,夏衍虽然瞧着那孩子觉得心中各种不快,可终归也没想着亏待萧锦,最后还是松了口,让牵机自行选配药物。 也就是这样,给了萧锦可乘之机。 急行军中自然是不方便行走的,牵机趁着休息的时候去外头转了一圈,吩咐了些准备的物事,这才慢悠悠转回来。 当然,牵机这一遭肯定不是白走一趟。 待到他进了马车,青浣先去瞧了瞧确定周围没有旁人,这才点头示意可以说了。 “打听到了?”萧锦靠在榻上,怀中抱着个软绵绵的小包子,这让她原本还能称得上高贵冷艳的气质登时崩塌了不少。 “明日就会开始最后的总攻,届时我们抓住时机便可。”说到此处,牵机眼中终于难得的有了些跃跃欲试的神色。 其实也不难理解,此人醉心钻研医术,终日里让他在宫中给达官贵人们请肚满肠肥算计过度的平安脉,着实是耽误了他。 眼下能有机会离开皇宫那个大牢笼,从此天高任鸟飞,牵机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孟歧山如何说?”青浣有些紧张的插了一句,这其实是不符合规矩的,但是这里头的都是熟人,也没人跟她计较这点小事。 “待到明日攻城的时候,安乐王会先发表一番对于此次清君侧乃是顺应民意,他也着实不愿意损伤兄弟感情,可为了大夏国运不得不为之如此之类的套话,”说到此处的时候,牵机的神情中有了抹微妙的嘲讽,“然后孟歧山便会作为深受望帝身边佞臣所害的代表,先是苦情哭诉一番在漠北一战中如何因为昏君殆误战机失踪,受了多少多少苦楚,最后好不容易才被英明神武的安乐王救出从此甘为马前卒……” 他这话说出来,旁的两人面色都微妙的变了变。 虽然明知道必然会如此,可听起来却总还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味。 孟歧山多半是不会照着戏本如此演了,这当中他还要算是最大的逃脱变数。 能得到孟歧山的支持这还要感谢夏望之,若非是他让牵机带来了孟歧山的父母手信,那还当真难以取信这小狼崽子。 这就要提起先前一直在失踪的秦端了。 秦大公子自从被小狼崽子抓走之后,后者又不提相信他,也不说不相信他,可也不肯放他走,每天就像只养只宠物一般关在帐篷里。 孟歧山甚至还自大到连秦端的嘴都不封,就是笃定了他就算是大叫也逃不出去。反正孟歧山的帐篷里什么声音都传出来过,个把两个疯的人直叫唤又算得了什么? 可偏偏秦端还真能上演出一桩人残志坚的好戏,硬生生的说服了孟歧山,若是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想要证明他说的不是假话,那就必须要回一趟京城,或者从京城获取相应的证据。 其实只要把秦端圈在身边,真相到底是怎么样孟歧山也已经不大在意了,反正他记忆也不清楚,就算是想起了什么也是零碎的。 可偏偏就是逗弄面前这个人,看他见日里跳脚似乎更有意思。 从这段时间的相处以来,其实孟歧山已经能基本确定秦端说的多半都是真话,虽然语言能作假,但是心意却不能。 眼下既然秦端如此急于证明,给天子卖命也是卖,给安乐王卖也是卖,既然能知道父母的真相,甚至还能彻底弄清楚究竟是谁坑了他……孟歧山毕竟还是少年意气,说不兴致勃勃是不可能的。 但他就要钓着秦端,看他抓耳挠腮企图说服他的模样,最后才施恩般同意了让秦端往外头传消息。 但是仅限消息,没有定西军的军情和所在,人也更别想走。 也幸而秦端的如此神来一笔,才赶得及让牵机在最关键的时候赶到救了萧锦的命。 萧锦得知孟歧山要作为先行军登时下意思皱了皱眉,“他如果当先出击的话,那岂不是不能和我们一起走?” 他们本来打算的就是趁乱逃出定西军,等到真打起来的时候,多半不会有什么人能在后头盯着他们。 这种时候自然是拉上秦端和孟歧山一起趁乱逃跑更加更加妥当。 可眼下逃跑还没开始,主力军当先被抽走了一个,这可如何是好? “安乐王亲自点的将,如果不想引起他的疑心,那么孟歧山必须要在阵前出现。” “孟歧山的意思是,让我们先走,他随后找机会追上来。” 开战之后说不定可以趁乱逃走……可是什么样的情况会导致阵前大乱? 萧锦一时半会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他们也的确不能继续跟下去,毕竟无论是萧锦牵机还是青浣,都是一个个只会添麻烦的弱鸡,所以还不如找机会先行撤退,也省得拖后腿。 “你去告诉孟歧山,”萧锦沉吟了半晌,“宫后苑假山下有一条密道可直通城外,届时如果他进城后想要离开,可走此路。” 第二日,定西军正式攻城。 战况从一开始就极为激烈,连夏衍都没想到,夏望之竟然一上来就把全军押上,根本没给他反应过来的机会! 萧锦等人原本打算趁着这个机会逃跑,没想到夏衍竟然提前安排了重兵把守,死死将几人给钉在了此处! 先前萧锦还以为是计划暴露,可很快她就发现,她还是低估了男人为了权势所能做出的牺牲。 两军对垒的战场,战事正成胶着状态。 萧锦被押上了前线,怀中还抱着孩子,心中不是没有自嘲,没想到两辈子以来还是再次来到了此处。 只是上一世,她高高站在城墙上,成了活靶子,这一世,她抱着孩子被押在下头,还是个活靶子。 还买大送小,听起来似乎感觉好像更吃亏了。 “阿锦,对不起,”夏衍的神情有些僵硬,视线躲闪,不敢看她的眼睛。 有什么对不起的呢,没有希望,自然也就无所谓失望了。 萧锦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夏衍竟然被逼到了连她都挟持上战场的地步,战况着实太过于一面倒了。 她心中不由微微一动,怎么,难道萧珅现在夏望之还不打算动?那现在夏望之还把夏衍的孩子藏起来,这是打算给萧党一个暂时不动作的希望? 看来城内的情况比想象得更严峻。 想来夏望之也不会将钱孟起戴了绿帽子这件事扩大化处理,毕竟就算夏望之没这个意思钱孟起戴了绿帽子也已经是既成事实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将这一出弄出去,真不怕钱孟起现场就反了? 不过她很快就被场上的情况吸引了注意力,看明白了为何夏衍会如此被打得落花流水。 这也难怪了,身为前锋的孟歧山竟然当众反转带兵攻打夏衍,这无异于狠狠打了先前夏衍才种种鼓吹的夏望之失道寡助一耳光。 那么现在把她抓过来,又是用意何在? “皇兄,你看看,你如此受身边奸臣蒙蔽,以至于皇后都为了自保,不得不前来臣弟这里寻求庇佑,难道您还没有看清真相!” “现在皇后和皇子都在此,皇上,还请快快打开城门,让臣弟清除您身边的佞臣,替大夏扫出一片清净之地啊!” 夏衍的喊声此时再听怎么都有了点跳墙小丑的意味。 萧锦:本宫可没有要投奔你,明明是你派人绑架本宫谢谢。 不管夏衍在下面说的多么动情,夏望之的神情都只在见到萧锦和孩子的时候动了动,其他更多的时候都是一副看戏的意味。 就算夏衍脸皮再厚,此时都不免有些撑不住了。 对方完全油盐不进,这心理攻势可怎么打? “朕只问你一句,你是如何从京城将皇后偷走的。”待到下面夏衍说得口干舌燥,夏望之淡淡来了一句。 现在他是胜利者,自然有那个资本拿乔端着。 夏衍还是那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劝诱道,“臣弟方才说了是娘娘主动投奔臣弟,为了保住她和腹中胎儿性命!” 夏望之冷笑一声,“朕倒是没想到,天下最安全的地方竟然不是皇宫,这后宫内现在可还有太后执掌,安乐王的意思是,连太后都不可信了?” 夏衍微微一笑,“母后一心向着大夏,一时受人蒙蔽也是说不准的。” 这宫里除了夏望之还能有谁能蒙蔽太后? 也亏得他心理素质过硬,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住镇定,甚至还时不时企图反转。 “这全天下就只有你一人清白不成?”夏望之嗤笑一声,“既然如此,不妨来解释一番,凤翎是朕安排钱将军身边之人,身份特殊,你竟然强行奸污于她,此事又作何解释?” “朕已经验证过了,此孩子与太后血脉相融,不知安乐王有什么说法?” 萧锦闻言登时一愣,没想到此事还是被掀了出来,再看城墙上已经不见钱孟起的踪影。也幸亏夏望之还算留了层遮羞布,硬是将三媒六聘过门的将军夫人说成了安排另有任务之人呢。 夏望之很狡猾,他不提徽商提供的马匹,不提现在各地纷纷凭空生出的起义军,因为这些夏衍都能指证说这是天下人看不过去夏望之举措从而导致的失道寡助。 他只问这一点听起来是小节上的亏损,实则将夏衍彻底放在了对立面。 因为招揽关东军不成所以奸污人家的妻子,这样的主将,如何能让下头的人安心效忠? 根本就是人品有亏! 这当中更关键的是,为何偏偏就盯上了凤翎?若是此事不由夏望之揭晓,天下人应当都不知,可若是知道的话,联想力丰富之人便不难察觉内里的联系。 若是悄然安了个种在大夏最强力的关东军,天然就有军中的支持,若是以后想要反水,还有什么比这个孩子更好的钉子? 这简直是视臣子的尊严如草芥! 天家就如何,天家就能随意奸污□□子了不成! 这一下落实了,夏衍的名声不臭也要臭了。 “皇兄,你为了污蔑臣弟,竟然连这等理由都编造得出,”夏衍满脸沉痛,“臣弟名节事小,天家名节事大!” “您怎可受小人蒙蔽,如此不顾兄弟之情!” 啧,这会又知道兄弟之情了。 萧锦被作为一个幌子立在此处,看起来百般无奈,其实却在看城墙上方将领的所在。 她是知道夏衍手中握着虎符的……果不其然,没有见到京畿军主将的身影。 看样子,夏衍是已经早就布置下来,准备里应外合,从内部瓦解夏望之的军队了。说不定不见的钱孟起便是被派去执行此事。 夏衍竟然还没发现? 两方还在进行着毫无营养的废话,在萧锦看来,这不过是在拖时间等着京畿营准备好罢了。 她还正胡思乱想,从京城中忽然传出一阵巨响!那分明是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一时间,城墙上诸人登时大惊失色,连防守也开始混乱起来,那震动极大,甚至连城墙都裂了几处细小的口子! 守方大乱,城墙上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夏衍眼前一亮,就是这个时候! “给我上!” 夏衍抓紧时机,将萧锦交给一旁的亲兵,来不及细细吩咐,当先便跃上马,命人朝城墙着大门冲了过去!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萧锦被亲兵送回马车之后,这才发现先前的防守已经薄弱了不少,想来应当都去攻城了。 这是定西军的后方,想来也没什么人能摸到这来,夏衍先前被打得太惨,兵力损失惨重,连这里把守的人都抽走了! 早已等得心焦的牵机和青浣登时将她一把拉进马车,乔装打扮之后,由秦端在外策应,带着一小队人马迅速冲杀进来,一把捞了萧锦和孩子上马,就这么快马加鞭的冲出了包围圈! 京畿营的□□其实并未持续多久,事实上,发动□□的只是少数被刻意放纵的营地,甚至连他们收到的地图上爆炸的地点都是事先早就改动过的,大多数将领早就在西厂和关东军的双重的镇压之下伏了法,可消息一个字都没往外漏。 被炸掉的只是钦天监罢了,根本就不是事先说好的火药库! 外头听着声音大,其实损失并没有多少。 其实更关键的是,在京畿军□□的时候,在京中积极响应的萧党,他们纷纷带着家兵冲出来,打算趁此机会捞些军功。 却早被虎视眈眈的关东军一把抓了个干净。 夏衍听到那动静,以为京中死伤惨重,殊不知连城墙上的反应都是故意装出来引诱他们上钩的! 他命人发动总攻,实质上却是敲响了夺命钟! 城门突然洞开! 先前还有些疲软的关东军登时如虎添翼,混合着城中冲出来的京畿军一路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正式对上了定西军! 这种时候就能看出关东军这种老牌劲旅和定西军这种后来才拼凑起来的军队的区别了。 无论是战术协调还是配合,甚至是指挥,都完全无法匹敌。 夏衍这才意识到,先前的所谓战况胶着怕都是夏望之故意放出来的假象,为的就是让他动用虎符好看看京中到底还藏了多少钉子! 大意了! 可此时为时已晚,身边的军队都逐渐在战场这个大绞肉机中被消耗掉,夏衍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身上的伤处也越来越多。 援军迟迟未至,关东军经验老道,将定西军分割成相互独立的几块,逐个歼灭。 夏衍身边也不例外,眼看着人一个个的被杀,到最后只剩下最后数个亲兵时,他都要绝望了。 几个亲兵也是浑身浴血,有一个甚至连胳膊都被砍掉了,伤口还在往外喷着血。 “王爷……快走……” 几个亲兵喘息着将夏衍推上马,用力朝着人相对较少的方向抽了一鞭子,而他们几个则是背靠着背,互相帮助抵御着敌军劈来的砍刀! 马是良马,鲜血顺着额上往下流,只染得眼中一阵阵刺痛,可夏衍根本不敢扎眼,随时操纵着马避开敌军的砍杀! 幸而夏望之还想抓活的,这才没被人朝致命处招呼,可夏衍也已经脱力了,连看眼前的东西都开始左右晃动着模糊了起来。 幸亏,幸亏没把阿锦带进来。 正当此时,夏衍最贴身的铁卫如同一把利刃般冲进来,一把将夏衍捞到马上就开始准备朝外冲! 夏衍浑身血迹,此时乍得了这一条生机,下意识便问了句。 “萧锦呢?” 这帮亲卫拼死才救了他,可不想开口竟然第一句话就是问个女人,虽然心头不快,可还是回答道,“被人救走了。” 夏衍这才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脱了力,连手指头都抬不起一根。 他远远看了一眼越来越远的京城,忽然觉得无比的可笑。 他费劲一切得到手的,现在全部都已经没有了。 最开始他不是只想要一个萧锦?可后来想要的越来越多,到后来,连到手的阿锦都离开了他。 真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不过……若是有机会,他还是要来的! 元宁宫。 墨香姑姑冲进来,满脸惶然之色,“太后娘娘,不好了!” 太后原本还在慢条斯理的喝茶,夏衍的计划她是知道的,方才外头那声巨响她也听见了,满以为是夏衍成功了,墨香没见过世面,所以来报忧。 “镇定些,像个什么样子。” 墨香一把抓住太后的手,“不好了!安乐王战败,被皇上抓起来了!” “什么!”太后死死抠住墨香的手,金甲套划得她的手鲜血直流,可两人都完全没有在意。 “不是爆炸了么,不是虎符都用上了么!” 墨香抖抖索索哭道,“刚才那爆炸是假的!就炸了钦天监!连那些大人们带着家丁冲出来的都统统被抓了!” “京畿军早就被皇上控制了,他刚才带着京畿军和关东军亲自冲出去,把安乐王给抓住了!” 太后面色惨白,重重瘫坐在座位上。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忽地想起了什么,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攥住墨香的手,“萧阁老呢,萧珅呢!” “还……还不知道……”墨香已经要哭出来了,“现在外头一片大乱,根本不知道啊!” “你……你收拾一下,”太后还算聪明,料到不好,“算了,什么都别收拾了,现在就跟哀家走!” “去哪?”墨香还没反应过来。 “闭嘴,”太后低声怒斥道,“想死你就别跟来!” 连金银细软都来不及收拾,太后和墨香悄悄从元宁宫出来,到了宫后苑,钻到假山的最里头,太后也不嫌脏了,摸索着找了半天,摸到一块不同的石头左右旋转了几圈,一条黑洞洞的隧道就这么在假山根部轰隆隆呈现了出来。 墨香看着心生畏惧,“太……太后……” 太后看了她一眼,压下眼中的狠意,“你先下去。” 那里头黑洞洞的,她们连火把都没有,墨香本能的摇头,“不……不……” 太后这种时候倒是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了,当先一脚便将墨香踹了下去,“贱婢,快走!” 若非要墨香探路,这里头她从未走过,她怎会多带一个人! 两人跌跌撞撞在地道中爬了许久,手和膝盖都磨破了,又饿又渴,好不容易才爬到出口,墨香已经筋疲力尽了,太后却还命她打开出口先爬出去瞧瞧有没有人。 她这么多年尽心尽力服侍这老妖婆,可事到临头她居然还要推她去死! 墨香压下心头的恨意,手脚并用朝外爬,她是真没什么力气了,可是不逃出去也是个死……她可不要死在这里! 墨香爬出去一半之后,动作微微一顿,太后登时警惕道,“外面有什么人?” 墨香才爬出来也发现不对,她抬头看了看面前站着的那个人,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企图遮掩喉咙的干涩,“没、没有。” 太后虽然有疑心,可是料得墨香也不敢骗她,跟在后头爬了出来。 当她感觉到天光照下来,鼻腔中泥土的腥气还没散尽,甚至还没来得及庆幸,忽然听见一个她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满满的恶意。 “母后,您怎么在这?” 太后的手登时一软,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 夏……夏望之! 萧府。 萧珅在得知京畿军的惊天引爆只是一场骗局后就预料到了这一刻,那爆炸声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他。 此时京城已经全程戒严,就算他有心告知他的党羽也已经是有心无力。 萧珅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穿好了朝服,就在中堂上坐着,等着夏望之派人来。 待到夏望之带人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你赢了。”萧珅坐在中堂的椅子上,也不起身,见到夏望之甚至还有心情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无论语气和神态都和当年教导他们的先生别无二致,哪里有半分战败者的模样。 “大胆逆臣!见到皇上竟然……” 他如此做派,自然引起了人的不快,登时有人出言呵斥道。 萧珅冷冷看了他一眼,只是一个眼神便将方才那个大胆呵斥他的人接下来的话给咽回了肚子里。 那毕竟是大夏沉浮宦海数十年的权相,就算眼下虎落平阳,却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夏望之摆了摆手,示意跟着的人在堂外等着。他也不担心萧珅会行那行刺之事,这一点对对手起码的认知还是有的。 萧珅就算是赢,也不会愿意用这种鬼蜮伎俩。 他要赢得堂堂正正,他要站在台前,若非如此,他宁可诈死……不过这事他似乎也不是没做过。 夏望之在心中微微冷笑了一声。 “其实当年我就不愿意阿锦嫁给你。” “你也根本没把她当做女儿,”夏望之轻轻笑了一声,“先生,不请朕喝杯茶?” 萧珅深深看了他一眼,“怕是皇上不敢喝。” “无妨。” 翁婿俩边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以一种堪称诡异的情形对坐。 他们曾为师生,但这一生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对立,可彼此间却深陷于对方的命运之中无法挣脱,不得不说简直是荒诞又可笑。 “你为何要支持夏衍,当真是因为太后的关系?” 夏望之并不认为萧珅会爱太后,多半都是太后的一厢情愿罢了。 这个男人对权势的追求到了可怕的地步,但是对亡妻的感情也是当真真挚,可惜……夏衍的存在给了他更进一步的机会。 “那是我的儿子,”萧珅也不避讳,“阿锦毕竟只是个女儿,就算她的孩子能登上皇位,我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再等不了二十年。” “若是没有夏衍呢?”夏望之追问了一句。 萧珅有些意外,“那应当是好好的辅佐你吧……若是没有他,应当良嫔也不会死。” “那你为何当年要支持太后?明明你已经答应了父皇不对她斩尽杀绝?”夏望之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下意识握紧了拳。 那个她,自然是良嫔。 萧珅好不容易主动提起此事,夏衍又如何会放过这个机会? 而且……当年良嫔如何发展到后来如此权欲熏心的地步,和萧珅也脱不开干系。 “你为何……要刻意推动她的野心?” 萧珅看了他一眼,饶有兴味道,“你倒是打听的很清楚。” “但是这你可找错了人,良嫔的野心不是我推动的,而是先帝。”萧珅叹了口气,“先帝就算再喜欢良嫔,可他毕竟先是个皇帝,当他意识到良嫔有可能会逐渐影响他的判断,甚至这个影响趋势越来越大的情形之下,自然会做出一个天子的选择。” “杜若围场时先帝曾召唤我和钱老将军就是为了此事,就算是后来太后不出手,先帝也早就打算除掉她了。” “但是,先帝又舍不得……所以特意为她留了东西。” “那东西,你应当都见过了。” 他也没卖关子,爽快的继续说了下去,如此反常的举动,却让夏望之觉得有些蹊跷,一时却又不知蹊跷之处在哪。 “我自然不会主动再去对付她,昔年良嫔太过出风头,我的确是不希望她继续张狂下去,以至于危害国本,但先帝既然已经答应了对她多加限制,她一介女流之辈,我又何苦跟她计较?” “可是后来……”萧珅顿了片刻,“太后以夏衍为把柄威胁我替她除掉良嫔。” “可是你先前不是说,先帝本来就对良嫔有了别的打算?”夏望之只觉得眼前发黑。 “对,但是先帝总要找个替罪羊不是?”萧珅笑了笑,“他虽然想要除掉她,可这如果变成了臣子主动做,那自然会变成迁怒对象。” 任谁都知道,皇后肚子里揣了别人的种,若是这事暴露出去,怕是萧珅立时就没了命在。 比起没命和替罪羊,自然是后者来的更合适。 只是恐怕太后都没想到,她这一辈子以为和萧珅的联系,竟然只是权衡之下的产物,从头到尾只有夏衍还算有点用处,她本人而言,从来都只是个带来麻烦的废弃品,甚至还间接成就了先帝的顺水推舟。 很心寒,但是的确是事实。 “我答应了子云也好好好养大阿锦,怎能让她还这么幼小就死了?”萧珅回忆起这么多年的往事,也是满满的喟叹之意。 “后来我插手良嫔案提供证据之事被先帝发现了,他在迁怒之下为了惩罚我,先是让太后答应一定让你登基,然后再逼我把阿锦嫁给你。” “这样一来,我们所有人就绑在一起,扯也扯不开了。” 从来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样的结局倒还当真不算过分,先帝已经克制了不少了。 萧珅苦笑了一下,继续道,“当然,你可能觉得是我在找借口。的确,我承认到了后来是我权欲熏心。” “辅政大臣是一个多高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几乎所有人都要对你恭恭敬敬,就算是你错了也无人敢指出,权势的感觉着实太过美妙,一旦尝试了就会想要攫取更多,现在想来,这何尝不是先帝给我的报复?” “他早就看穿了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醉心权势。” “虽然不知道你是从何时开始突然开窍的,”萧珅看了夏望之一眼,静静道,“若非你突然开窍,现在我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夏望之沉默了许久,“我曾经做过一个很长的梦,那里头阿锦因为我的缘故被人生生害死,虽然后面我为她报了仇,可是已经晚了……” “我想替她查出凶手,防备于未然,可想要保护谁,就必须要有相应的力量,我曾经想要借助容家的力量,可不想那竟然是杀害良嫔的凶手,一步步追下来,便到了今日。” 上辈子他还没来得及说出的话,这辈子一定要告诉她! “梦中所见……”萧锦沉吟半晌,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那个容恨水还在宫里吧?” 在夏望之勃然变色之前,萧珅悠悠道,“我若是你,必然会将此等两面三刀,又知道太多的人除去。” “似乎还少了一条,父女*,企图扰乱天家血脉。” 此时还在宫中做着春秋大梦的容恨水,全然不知自己的未来的命运已经在此时悄然被改了个方向。 临死也要拉人下水,萧珅可谓是将黄泉路上不孤单做到了极致。 “最后,祝皇上千秋万代,武运昌隆。” 夏望之察觉到不妙,刚想派人上前,就见到萧珅口中溢出了黑血,整个人朝后头倒了下去,眼见得是不活了。 这位大夏朝自开国以来风评最为难测的权相,宁死也不肯放下属于自己最后的尊严,甘愿服毒也不愿上朝面对昔日同僚的审问。 宁可风风光光身着首辅官服走完最后一程。 和上一世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可是这一世,他是真的死了。 就这么结束了? 夏望之还没反应过来,却见到刘希面色铁青的急急冲过来。 “皇上,娘娘不见了!” 萧锦等人快马加鞭离开了战场,一路上根本停都不敢停,跑了一段距离后换了打扮,一番遮掩行迹之后还派出了几组人同时出行迷惑视线。 这时候也没人喊累了,多少前面的准备为的就是这一刻,若是在这种时候掉了链子,就是萧锦都不能原谅自己! 值得高兴的是,第二日清早孟歧山就追了上来。 连萧锦都抱着孩子换了马,孟歧山也这么久才追上来,可见他们的速度还算不错,萧锦见到孟歧山之后,提起的心终于稍微放了一放。 不管孟歧山如何来的,至少后续肯定已经安排好,和她相似的尸体以及婴儿尸体也准备周全了。 这也算是给夏望之了一个交代。 干燥的风吹在脸上,萧锦却没有觉得任何不适,而是兴致勃勃的四处张望,时不时还企图到车外转转。 一路的行程和落脚的地方都是早就准备好的,他们最后的去向应当是四季温暖如春的云南。 萧锦拉开车窗,再也不必隔着层层帐幔的遮挡看着外面的世界,怀中的孩子也在“啊啊”的叫着,仿佛对外面的一切都觉得格外的新鲜。 萧锦回头看向京城的方向,只觉得胸中这么久以来一直积压的重石终于松动了。 京中再如何都已经和她没有了关系,就当大夏皇后已经死在安乐王手中,这样应当也符合了绝大多数朝臣的心愿。 至于青史……萧锦微微笑了起来。 她根本不在乎青史上的一切,更不在乎所谓的留名。 种种前尘,成就不过一场落幕。 作者有话要说:超级肥章! 又完结了一篇文QAQ,对于支持我到这里的诸位大人表示衷心的感谢,谢谢这么久以来你们一直追着看完了这篇又长又拖沓还不那么招人喜欢的文,我爱你们! 接下来的话因为骨头要准备考试,番外就算有的话估计也要等一段时间啦,大人们不妨留言告知骨头对哪方面的番外感兴趣,最后再综合一下看看写什么大家觉得怎么样?(定制的话……应该没有人要吧擦汗) 然后……估计十月左右会开新文,如果姑娘们还愿意和骨头来一场不见不散的约会,不如收藏一下专栏肿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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