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下TXT书网http://www.wxia.net更多免费电子书.极品小说阅读http://www.ypmao.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尽量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 ==================== 《竹马攻略手册》 作者:紫夜璃歌   文案   ▲本文又名《竹马调|教手册》(原名《爱你这件事》)   作为一对青梅竹马的死对头,资深女流氓苏紫瞳表示:沈逸这个花花公子简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唔,不过为了那副好看的皮囊,勉强可以调|教调|教再下口。   直到——   苏紫瞳:哎等等,究竟是谁攻略了谁?   沈逸微笑:宝贝儿,你说呢?   一句话简介:我爱你,是不曾宣之于口的秘密。   剧情版文案:   青梅竹马长到十三四,沈逸本以为能和苏紫瞳一直相亲相爱,不曾想初吻过后她骤然翻脸。   此后年年岁岁,他们各自声色犬马,直到许多年后,他才知晓她当年经历过怎样的伤痛。   但好在一切还来得及,保护她,以及走下去。   彪悍小野猫VS大尾巴狼   食用指南:   1.日更,1VS1,HE   2.双向暗恋,青梅竹马,欢喜冤家,层出不穷的互撩和小心机。   3.女主战斗力爆表,前方非战斗人员请迅速撤离。   4.两个老司机的巅峰对决。   避雷针:   1.双处党勿入   2.大量男女炮灰   3.男主花花公子、女主嚣张中二,不纯洁、不小清新、无节操、口味很重,入坑谨慎   4.两个天然渣互相祸害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都市情缘 业界精英 青梅竹马   主角:苏紫瞳;沈逸 ┃ 配角: ┃ 其它:爱你这件事 ====================   第一章 我要分手   “我要分手。”   甫一回国,两个月未见的小情人头一句就是分手。   苏紫瞳时差还没倒过来,懒洋洋地打个哈欠,余光扫一眼对面一脸挑衅的向迪,迅速移开。   虽然没仔细打量,但仅仅这一眼,已经足够苏紫瞳看清向迪带亮片的背心、闪闪发亮的鼻钉,和脖子上一大串不知什么材质的项链。   就像一颗挂满了彩灯的圣诞树,在阳光下闪呀闪,闪瞎苏紫瞳的眼。   苏紫瞳面无表情地搅了搅面前的咖啡,不明白为什么每一次见这位小少爷,他都能比上一次更加的辣眼睛。   这些年苏紫瞳交往过的男人大概能排上半条步行街,但每一次想到就让她追悔莫及,恨不得灭口所有知情人员来掩盖这段黑历史的,非向迪莫属。   奶泡拉出的玫瑰被搅得面目全非,尽管脑内的弹幕呼啸着几乎就要化为实质,苏紫瞳面上还是保持着十分得体的微笑。   “好啊。”   对面的向迪却怔了怔,像是没料到苏紫瞳如此轻易的就同意分手,他恼怒得红了脸,狠狠瞪着苏紫瞳,一字一顿咬牙道:“我、说、我、要、和、你、分、手!”   苏紫瞳抱着咖啡杯懒洋洋地靠在秋千藤椅上,笑眯眯道:“我没什么问题。”   一串铃兰垂下来,苏紫瞳伸手拨了拨,绯红的指甲衬着洁白的花朵,格外赏心悦目。   “你!”向迪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脸涨得通红,“我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   初夏的阳光从大面落地窗洒进来,室内花园咖啡厅里,各色花朵和绿色植物在阳光下舒展着枝叶,空调的温度十分舒适,有些昏昏欲睡的苏紫瞳似乎终于有了点兴趣,勉为其难地抬了抬眼皮。   “她又温柔又漂亮,特别可爱。”   向迪得意洋洋地看着苏紫瞳,脑门上明晃晃的写着:求我啊,求我我就勉为其难地继续和你在一起。   苏紫瞳几乎被逗笑了,她拢了拢蓬松卷曲的长发,修长的手指在唇边挡了挡,掩住唇角不小心露出的讥诮。   看来这位少爷不仅审美令人着急,智商也有点问题。   向迪是项威娱乐的小少爷,半年前以歌手身份出道,一张主打重金属摇滚的专辑在项威的力推之下横扫各大榜单,向迪也以其极其辣眼的风格成为娱乐圈别具一格的小鲜肉,收获了一群审美奇特的loli粉,在黑红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项威是娱乐圈老牌的经纪公司了,虽说近些年没捧出几个能拿得出手的新人,但凭着旗下几个老牌艺人和这些年红到发紫的天王林子瑜,仍然地位稳固。而苏紫瞳的蔓星娱乐近些年发展迅速,旗下好几个当红小生和小花,隐隐有取而代之的趋势。   因此,苏紫瞳和项威是不大对付的,如果不是向鸿儒那个老东西总是对她纠缠不休,苏紫瞳是绝不会对向迪下手的。本来只是为了气气向鸿儒,结果却惹上个麻烦。不过苏紫瞳对向迪倒没什么意见,交往过后发现,他并不像外界传的那样纨绔暴躁,就是个普通的中二小男生,大概被保护的太好,有时候单纯的有些傻气,像只没认主的小狼狗似的,给根肉骨头就能屁颠屁颠地跟上来。   只可惜……苏紫瞳没那么多时间和耐心陪他玩你侬我侬的恋爱游戏。   “哦。”苏紫瞳慢吞吞地喝了口咖啡,微笑道,“祝你们幸福。”   这个室内花园咖啡厅在酒店一楼,规划的颇具特色,每个卡座都掩映在错落扶疏的花木间,坐下后自然隔出一方小小的空间。奇特之处在于,即使坐在卡座里,也不会局限视野。每个卡座间互相看不见,却能将整个室内花园的景致净收眼底。   咖啡厅正中摆着一架极其漂亮的三脚钢琴,清澈的琴音在花木间流淌,不知是《小夜曲》还是《天鹅湖》,不过都不重要,因为苏紫瞳是个对艺术一窍不通的俗人,对她来说只有好听和不好听之分。   向迪不知是气的还是委屈的,在苏紫瞳由衷的祝福下懵了一会之后,整个眼眶都红了,嘴唇直哆嗦。   苏紫瞳窝在藤椅软软的靠垫里,百无聊赖地移开目光,正好和弹琴少年的视线撞上,少年十分有礼貌地微微一笑,阳光下白皙俊秀的模样格外赏心悦目,苏紫瞳心中一动,冲少年眨了眨眼。   她是那种明艳夺目的漂亮,凤眼微微一弯,格外妩媚,少年几乎是立刻满脸通红地低下头。   苏紫瞳这边和钢琴少年眉来眼去,那边向迪一脚踹在桌子上!   “轰”的一声巨响,桌子翻了。   琴声停了,咖啡厅中一片寂静。   苏紫瞳终于失去耐心,蹙眉盯着向迪。   “你……你这个……”大概不是什么好词,向迪满腔怒火地指着她,半晌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咬牙道,“你不守妇道!”   妇道??那是什么东西?   “行了,”苏紫瞳啼笑皆非地看着他,“你不是和别人在一起了吗?我还没和你计较呢,好聚好散明白吗?小少爷?”   “你为什么不和我计较?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爱过我!”   “咳——咳咳——”   苏紫瞳成功的被咖啡呛到,咳了个天昏地暗,等她好不容易缓过来,身后忽然传来“啪啪啪”的鼓掌声。   “真是精彩。”   男人的声音慵懒而有磁性,十分悦耳,苏紫瞳却是脸色一变,迅速转头看了一眼。   沈逸穿着烟灰色的真丝衬衫,下摆一半塞在裤子里,一半散在外面,显出几分随意的慵懒,此时正幸灾乐祸地看着苏紫瞳。   有比和现任分手时遇到死对头更丢脸的事吗?   有。   死对头他刚找了新欢。   苏紫瞳拿余光瞟一眼沈逸身边的女人,第一印象是个子很高,纤瘦。苏紫瞳自己就有,穿了高跟鞋有,这个女人看起来比她还要高一些,双腿又直又长,纤腰不盈一握,即使这么高,但依偎在沈逸怀里还是显得小鸟依人。   苏紫瞳和沈逸是青梅竹马的死对头,仿佛天生八字不合,每次见面总有人要炸。   而此时沈逸佳人在怀,正是春风得意,炸的自然是苏紫瞳。   “果然女人如衣服啊,”苏紫瞳皮笑肉不笑地冲着沈逸地勾了勾唇角,“这不,几天不见,沈少就又换了一件。”   沈逸的女伴果不其然的变了脸。   “彼此彼此,”沈逸打了个哈哈,“及不上苏大小姐换男人的速度。”   一旁的向迪也变了脸。   而沈逸就像看不到向迪的脸色似的,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一番,从满是铆钉的皮裤、缀满骷髅亮片的背心、金光闪闪的项链,到镶着钻石的鼻钉……   沈逸十分愉悦地笑起来:“苏大小姐的品位真是越来越令人诧异。”   “你以为你能好到哪里去?”苏紫瞳立刻反唇相讥。   沈逸不说话,搂着女伴的腰往前带了带,用事实来说话。   苏紫瞳余光扫过沈逸搭在女人腰上的手,心里的火气“噌”地上来,紧接着又一阵憋屈,她吸了口气,提起包转身就走。   “哎,”沈逸的手臂拦在身前,懒洋洋道,“好不容易见一面,别急着走啊。”   苏紫瞳冷眼看他,不搭腔。   倒是一旁的向迪,像条护食的小狗似的,拦在苏紫瞳面前,面色不善地看着沈逸:“你想干嘛?”   沈逸好不容易逮到一次苏紫瞳出糗的机会,绝不会轻易放过。他笑眯眯地拍了拍向迪的肩膀:“听说你绿了苏大小姐,不错,少年勇气可嘉!”   向迪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沈逸似笑非笑地瞟一眼苏紫瞳,“苏大小姐的事都关我的事。”   “你放屁!”   向迪两眼通红地冲上去,可惜他是只白斩鸡,做过最剧烈的运动就是跳舞,拳头还没碰到沈逸,就被沈逸一手扭着胳膊压住了。   “放开我!”   向迪一边扭动扑腾,一边愤怒地喊道,被沈逸在脊椎上给了一肘子,彻底闭了嘴。   环着手臂在一旁看戏的苏紫瞳终于看不下去,皱眉道:“欺负小孩很有意思?”   沈逸松开,十分无辜地摊了摊手:“是他先攻击我的。”   这边动静闹得太大,酒店经理闻声赶来,见了苏紫瞳和沈逸不由擦了擦冷汗:“小姐、沈公子,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家酒店是苏家恒曼集团旗下的产业,苏紫瞳虽然不常来,但少东家大堂经理还是认得的。   “没有。”苏紫瞳看一眼扭着胳膊又准备冲上去的向迪,冷声道,“你走吧。”   向迪不敢置信:“你让我走?”   “嗯。”   苏紫瞳凤眼朱唇,五官端庄,一旦冷下脸来,有一种凌厉的美。向迪瞅着她冷淡的面色,那种仿佛被抛弃的委屈直冲眼眶而来,他红着眼睛,咬了咬牙。   “好,我走,你以后别后悔!”   搁电影里这可是催人泪下的好情节,可惜苏紫瞳冷心冷肺,她甚至连一个简简单单的“嗯”都不肯应一声,只是有些无聊地转过头,重新窝回柔软的藤椅,垂下来的铃兰随着秋千轻轻晃动。   苏紫瞳冲沈逸扬了扬下巴:“坐。”   大堂经理很有眼色地扶起桌子,把地上打扫干净,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沈公子想喝什么?”   “一杯蓝山,”沈逸看一眼身旁的女伴,“一杯卡布奇诺,谢谢。”   大堂经理应声下去,沈逸这才搂着那仿佛没骨头的女人在苏紫瞳对面坐下,苏紫瞳皱了皱眉,对那两个连体婴一般腻在一起的人有点恶心。   “哎,”沈逸看一眼已经没了人影的旋转门,“那小孩多大?怎么那么幼稚?”   苏紫瞳拉着一副晚|娘脸,十分不耐烦道:“二十一。”   沈逸“啧”了一声,评价道:“这都下的去手,可真够禽兽的。”   他今天就像是一只开屏的孔雀,嘚瑟的过了头。可惜苏紫瞳刚经历了一场糟心的分手,心情不佳,只是冷笑一声,懒得搭理他。   “没事就滚。”   沈逸噎了一下,没来得及嘚瑟的话堵得胸口直疼,半晌后,他总算理顺了气,然而想到苏紫瞳的臭脾气,他只好不甘不愿地瞪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道:“咳,那什么,我有点事找你帮忙。”   苏紫瞳早就料到,讥诮地勾了勾唇角,装出十分的大度道:“说吧。”   沈逸拍拍女伴的屁股:“这是蔓星娱乐的苏总,介绍一下你自己。”   听到苏紫瞳的身份,女伴有些惊讶地张大了眼睛,随即紧张的双手交握,扭了扭自己的手指。   “苏总,我、我姓江,叫江晚晴,22岁,是一名模特,喜欢表演,特长是唱歌还有……”   女人的声音娇的能滴水,是一把催眠的好嗓子。   苏紫瞳从下飞机开始连轴转到现在,困得脑袋都快炸了,这会抱着个抱枕懒洋洋地窝在藤椅里昏昏欲睡。   至于江晚晴在讲什么?whocare?反正她又不感兴趣。   等到江晚晴讲完了,苏紫瞳睁开眼,看都懒得看她,只懒懒瞥一眼沈逸:“所以呢?”   沈逸:“……”   真不知道她是懂装不懂,还是真的不懂。   江晚晴有些忐忑地看一眼沈逸,眼睛湿漉漉的,她本就长得清纯,配上这么个委屈的表情,仿佛化雪后土地里开出的第一朵小白花,格外惹人怜爱。   沈逸冲着苏紫瞳微微一笑:“你把小晴签到你公司……”   “你叫我签她?”苏紫瞳脸色变了变,刚刚的困意不翼而飞,她冷笑一声,“凭什么?”   “……”沈逸实在是对苏紫瞳这个臭脾气有点无语,他试图跟苏紫瞳讲道理,“咱们两个的恩怨先放一边,小晴的资质不错,你签了她也不吃亏。”   “哦?”苏紫瞳十分挑剔的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江晚晴,刻薄道,“恕我眼拙,没看出来她有资质这种东西。”   江晚晴的眼睛立刻红了,等苏紫瞳话音落下,她眼里已经是雾蒙蒙一片,只消一眨眼,泪珠就能落下来。   苏紫瞳把玩着自己新做的指甲,凉凉地补了一句:“哦,现在看来,演技还不错。”   江晚晴的泪不知该掉还是不该掉了。   这么多年来,沈逸早已习惯她的阴阳怪气,此时靠在藤椅上,浑不在意地笑了笑:“那你考虑一下?”   咖啡凉了之后后味发酸,苏紫瞳皱了皱眉头,起身,毫不客气地把剩下半杯咖啡都泼在沈逸脸上:“你做梦!”   说完这句,苏紫瞳提上包怒气冲冲地走了。她本来就又困又累,这会更是气的脑袋发晕,沈逸这个毫无节操的混蛋,居然有脸把这种货色往她跟前带!   想让她捧江晚晴?呵呵!   苏紫瞳气得眼花,一没留神,脚下不知道踩了个什么,十厘米的高跟鞋没站稳,瞬间扭了一下,随着“咔吧”一声脆响,整个人向前扑去。   前面是酒店前庭近两米高的一截楼梯,眼见着就要滚下去,身后忽然一双手用力揽着苏紫瞳的腰将她扶起来。   “老板?”男人有些诧异,随即很快问道,“你没事吧?”   苏紫瞳疼出一头冷汗,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紧紧拉着男人整洁的西装袖口,靠着男人的力道勉强站住。   酒店前庭的位置很显眼,有三三两两的人陆续看过来,男人立刻偏过头,抱起苏紫瞳:“我送你去医院。”   沈逸猝不及防被泼了一头一脸的咖啡,等反应过来,苏紫瞳已经走到门口,他气得要死,拿纸巾匆匆擦了一下就追上去,结果刚站在旋转门里就看到苏紫瞳被一个男人打横抱起。   沈逸眼角一抽,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苏紫瞳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沈逸狠狠一拳砸上面前的钢化玻璃,旋转门瞬间加速,后面的那扇玻璃呼地冲过来,狠狠拍上沈逸的后脑。   继一杯咖啡过后,沈逸的脑袋再一次接受重创,不过这一次,他还没来得及生气,就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第二章 血光之灾   “软组织挫伤。”年轻英俊的医生拿着片子,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比较严重,需要留院观察两天。”   苏紫瞳疼的精神都有些萎靡了,一直皱眉忍耐着,闻言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   守在一旁的陈铭摘了口罩墨镜,认真的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像桃源医院这种专为有钱人服务的私人医院,都配有最专业的护工和心理辅导,住院期间各方面都打理的妥妥当当,根本不用病人家属操心。   不过医生已经习惯了这种口头表达关心的方式,温和道:“患处不要沾水,饮食尽量清淡……不用担心,我们有最专业的护工……”   填完病例,医生抬起头,目光在陈铭脸上停了两秒,很快若无其事地移开:“这两天可能会很疼,我开了一些止痛剂,受不了的时候可以吃一点,但不要过量。”   陈铭拿出手机,认认真真地在备忘录里记下,随后他看一眼时间,出去给助理小萌打了个电话。   片刻后,扎着马尾的女孩不知从哪弄了辆轮椅,风风火火地冲上来,见了苏紫瞳又立刻规规矩矩地站好,小声打了个招呼:“苏总。”   苏紫瞳撑着下巴,蔫蔫地点了点头。   陈铭从小萌包里拎了双拖鞋出来,蹲下身替苏紫瞳换上。   “现在感觉怎么样?”陈铭歌手出道,有一把清悦动听的好嗓子,刻意放柔下来,搔的人心尖微痒,“需要通知你家人吗?”   拖鞋很软,尺码偏大,穿在苏紫瞳如今肿成馒头的脚上刚刚好。   “不用,”苏紫瞳借着陈铭的搀扶坐到轮椅上,“剧组晚上有庆功宴,你回去吧。”   陈铭是苏紫瞳公司最近刚刚走红的小鲜肉,由于其优雅的举止和柔和的长相,被称为娱乐圈最后一位绅士,今天正好在酒店参加科幻电影《绝域》的杀青发布会,这种大制作对陈铭这种刚刚斩露头脚还没有太多实力作品的明星而言,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娱乐圈看实力,但也同样看中人脉和关系,庆功宴是沟通感情的好机会,陈铭是肯定要去的。   不过……   “老板,”陈铭细长的眼睛弯起,认真的看着某个人时,有种深情款款的错觉,“我有点担心你。”   私人医院的走廊里安静而空旷,偶尔会有医务人员匆匆来去的身影,阳光从一侧的落地窗照进来,拉出长长短短的影子。   苏紫瞳和陈铭对视片刻,忽然极轻的笑了一下,虽然那笑容很快被疼痛扭曲成一个抽气的表情,却已经足够陈铭领会其中的精神。   他微微一垂眼睫,十分守礼的扶上轮椅扶手:“我送你去病房。”   似乎刚刚那一点似有若无的暧昧和你来我往的试探都是阳光下未经发酵的错觉。   小萌抱着包,哒哒哒地跑去前面按电梯。轮椅转过回廊,忽然,苏紫瞳眼尖地瞥见拐角处一个有几分眼熟的身影。   江晚晴?   苏紫瞳扬了杨眉,被疼痛折磨的近乎萎靡的精神瞬间抖擞起来。   “哎,小萌。”苏紫瞳招招手,示意她跟上去打听一番。   桃源医院是私密性极强的私人医院,小萌只打听到类似“头破了”、“脑震荡”、“没什么大事”这样寥寥几个字眼,再看一眼一旁紧张担心,又美得楚楚动人的女人,她从自己听到的只言片语中充分的发挥想象,脑补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浪漫故事。   于是给苏紫瞳复述时,原本被旋转门拍晕的倒霉蛋变成了一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好男人。   苏紫瞳黑着脸听到一半,忍无可忍怒道:“你脑残电视剧看多了?说重点!”   小萌战战兢兢地闭了嘴,十分简洁的总结了一下中心思想:“那位小姐的男朋友被人打破了头。”   沈逸被人打破了头?   苏紫瞳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严重吗?”   “不严重!”   憋在心里的火气“唰”的一下散了,苏紫瞳瞬间觉得不烦躁了、精神不萎靡了、脚也不那么痛了,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她唇角忍不住扬了扬,心情颇为愉悦。   风水轮流转,多行不义必自毙,看吧?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至于那个胆敢打破沈逸脑袋的勇士,苏紫瞳只能说,少年,勇气可嘉!   作为沈逸多年的死对头,这种能狠狠羞辱对方的时候苏紫瞳是绝不会放过的,她一边支使陈铭推她去沈逸的病房,一边拨通沈逸的手机,打算先慰问一番。   电话接通的很快,娇柔的女声带着一点怯音:“奶奶好,沈逸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我稍后让他给您打过去好吗?”   苏紫瞳:“……”   半晌后,她冷冷道:“你叫我什么?”   江晚晴一脸懵逼地看着手机上的备注,是“姥姥”没有问题啊!   “苏、苏总……”   苏紫瞳果断的挂断了电话。   沈逸的脑袋被剃秃了巴掌大一块,缝了七针,此时正忍受着轻微脑震荡带来的眩晕和恶心,侧躺在病床上昏昏欲睡。他耳边嗡嗡嗡的,压根没听清江晚晴讲了什么,见她挂了电话,才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   “谁的电话?”   “……苏总。”   “她打电话干什么?”沈逸瞬间警惕起来,“你没说我受伤的事吧?”   江晚晴摇头:“她挂了。”   沈逸这才松一口气,重新趴回去,向江晚晴强调道:“她再打电话你直接挂掉。”   江晚晴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问道:“沈少,为什么是‘姥姥’?”   “这个嘛……”沈逸长眉一扬,风流的桃花眼微微一弯,“倩女幽魂看过吗?”   江晚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摇了摇,沈逸却只是笑而不语,不再说了。   就在沈逸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病房门忽然被敲响,他以为是来送药的医护人员,迷迷糊糊地蹭了蹭脑袋,然后听到江晚晴有些慌张的声音:“苏总来了!”   沈逸猛地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而病房外,敲门声仍在继续。   沈逸觉得自己刚刚好了一点的脑袋更疼了,就凭苏紫瞳那死不罢休的性子,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他索性躺下来,对江晚晴道:“你去开门,就说我睡了。”   病房外,苏紫瞳看着前来开门的江晚晴,头一次好声好气的对她道:“我来看看沈少。”她甚至对她笑了笑:“你不会介意吧?”   江晚晴忙诚惶诚恐的摇头,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苏紫瞳偏过头:“陈铭,你陪江小姐聊一会儿。”   这就是要单独进去的意思了,江晚晴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敢说什么。   病房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阳光落在床沿,白沙的窗帘随风鼓荡。病床上,沈逸正闭着眼,呼吸平稳,睡得很熟。   沈逸是那种偏英俊的漂亮,五官精致,小时候轮廓没长开时比女孩子还像瓷娃娃,直到青春期,整个轮廓利落起来,才脱离了那种雌雄莫辩的精致。后来他苦练身材,随时随地散发自己无处安放的荷尔蒙,让无数无知少女趋之若鹜,再没人说他像个女人。   可惜了这幅好皮囊,苏紫瞳看着他被包成粽子的脑袋,有些惋惜的想,谁能能料到内里是个草包呢?   苏紫瞳伸出去准备推醒沈逸的恶魔之手忽的转了向,轻轻摸了摸沈逸头上的绷带,十分幸灾乐祸的嘲笑道:“沈逸,你也有被人打破脑袋的一天,不容易啊!谁干的?这人我要了,勇气可嘉,真是个人才!虽然我对你挑女人的眼光一向不敢苟同,但这个江晚晴真不错,非常具有红颜祸水的潜质,看看,你们才好了多久,就头破血流的,我给你讲,这可是血光之灾……”   沈逸不敢动,只能悄悄磨了磨牙,在心底冷笑。   要说祸水,谁都比不上苏紫瞳,每次遇见她准没好事。   大概是没人还嘴,苏紫瞳说到最后也有些无趣,以一句语调铿锵的“活该”结束了她单方面的嘲讽。   沈逸先是被她泼了一脸咖啡,接着又因为她撞破了脑袋,现在还要躺在这里被她嘲笑,简直气的快要冒烟。   病房里一时安静下来,苏紫瞳不知在做什么,半晌没有出声,沈逸忍不住眯着眼睛向外看,睫毛刚颤了两下,苏紫瞳微凉的手指就落在眼角,他忙闭眼装死。   苏紫瞳的手指缓缓划过沈逸眼睑,落在高挺的鼻梁上,然后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动作堪称温柔亲昵,然而说出的话却绝不是那么回事。   “沈逸,”苏紫瞳的声音柔软,像情人的低语,“有时候,我真想阉了你。”   沈逸浑身上下所有的毛发都在同一时刻炸开,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再也装不下去,睁开眼怒道:“苏紫瞳,你是不是有病!”   苏紫瞳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哟,这就装不下去啦?”   沈逸这才发现上了当,索性破罐子破摔的爬起来:“谁还没有撞过脑袋,看你那小人得志的样子。”   他说的大义凛然,完全忘记了几个小时前自己得意的像只开了屏的孔雀。紧接着,沈逸看到苏紫瞳被包成粽子的脚,脸色猛地变了变:“你脚怎么了?”   苏紫瞳凉凉道:“谁还没有崴过脚,你那什么表情?心疼啊?”   苏紫瞳总有一种本事,就是不管说什么都嚣张的让别人想打她,沈逸有时候会想,如果她不是苏家的大小姐,大概没办法全须全尾的长到这么大。   “你想多了,”沈逸懒洋洋地躺回去,“我头疼。”   “是吗?”苏紫瞳微微一笑,她笑起来是真好看,眼角眉梢都在述说着风情,“那我就放心了。”   苏紫瞳从病房里出来,发现她的助理sissi,表姐童珂竟然都守在外面。童珂正眉飞色舞地和江晚晴说话,见了她,立刻大呼小叫地扑过来,丰满的胸部几乎撞歪她高挺的鼻子。   “瞳瞳,你没事吧?用不用截肢?我快担心死了!”   “……”苏紫瞳一脸冷漠地推开她,“去死。”   童珂嘿嘿嘿地笑起来,简直像个欢乐多的智障儿童。   sissi则泪眼汪汪地看着她:“紫瞳姐,你还好吗?”   sissi小姐是个玻璃心的小姑娘,不仅如此,她还对苏紫瞳有着迷之崇拜,此时真情实感起来,连苏紫瞳这种向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大小姐都不得不耐心地安抚一番。   等sissi平静下来,接受了她只是扭到脚,并没有什么严重事故之后,苏紫瞳不满地看向罪魁祸首陈铭:“你是怎么通知的?”   陈铭温柔一笑:“别生气,我要去参加庆功宴,怕你没人照顾。”说着他倾下身来:“明天有通告,后天我来看你。”   苏紫瞳本以为他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没想到竟是个胆大包天的。   手指似暧昧似警告地在陈铭胸口点了点:“好好演戏,少一点小心思。”   陈铭只是弯着眼睛笑了下,带着小萌走了。   sissi推着苏紫瞳回病房,童珂跟在一旁叽叽喳喳,像一只呱噪的青蛙,没有一点电视里当红小花的形象。   “对了,”苏紫瞳突然想起来,“除了你们两个,没有人知道我受伤的事吧?”   童珂正在抒发自己对天王林子瑜狂热的爱,被打断之后顿了顿,随口道:“没有。”   苏紫瞳松了口气:“杭嘉树呢?”   “一哥还在青海拍戏呢。”   于是苏紫瞳彻底放松下来,没注意到sissi欲言又止的表情。   这一天过得可真够精彩的,回到病房后,苏紫瞳喝了点止痛药,扑在床上睡了个不省人事。半夜里,她口渴醒来,迷迷糊糊间,看到床边一个高大的黑影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苏紫瞳吓得心跳都停了两秒,好半晌才察觉这个黑影有些熟悉,搁着旁人,苏紫瞳早就发火了,可是杭嘉树的话,她的心情却很是复杂。   “……你不是在青海拍戏吗?”   杭嘉树没出声,片刻后,他伸出手,死死攥着苏紫瞳的肩膀:“你准备躲我到什么时候?”   第三章 我哪里好   杭嘉树此人是蔓星娱乐的一哥,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奖拿了不少,前些天更凭着一部《死局》被国际著名电影节提名最佳男主角,人气直追天王林子瑜,在年轻群体中极有号召力。   能和苏紫瞳好好说话的人不多,杭嘉树算一个。   杭嘉树毕业那年因偶像剧《水晶童话》中的男三号一炮而红,在各大娱乐影视公司的争抢中,却被初涉娱乐圈的苏紫瞳签走。那时蔓星还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小小工作室,连个像样的经纪人都请不起,苏紫瞳为了履行当初签他时那个“一定会让你红”的诺言,又当经纪人又当助理的亲自带他。   苏家产业做的大,却并不涉足娱乐行业,况且苏紫瞳和家里不和,早些年两个人也吃过不少苦,算是一路扶持着走下来。杭嘉树红了之后,也一直待在蔓星,帮苏紫瞳提携了不少新人。   他最是重情义,娱乐圈的尔虞我诈不曾摧折他的真心半分。   苏紫瞳虽然在男女关系方面没节操了一点,但不吃窝边草的这点自我要求还是有的,所以察觉到杭嘉树的心意之后,她果断的给他安排了一个经纪人,自己退居幕后。   杭嘉树为此闹了大半年,出格的事做了不少,娱乐头条上了n次,不曾想自此开始大红大紫。   此后杭嘉树片约代言不断,全国各地的飞,常年都在剧组,苏紫瞳则忙着公司上市,两个人交集越来越少。苏紫瞳本以为杭嘉树放下了,谁知在去年的公司年会上,苏紫瞳不过是多喝了两杯,醒来时就已经和杭嘉树滚在了一起。   看着杭嘉树眼睛里藏不住的又惊又喜,她几乎想一头撞死。   本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意外,两个人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也就过去了,可杭嘉树显然不那么想,那晚过后,他盯苏紫瞳就像盯着肉骨头的流浪狗一样,但凡有人试图染指,他都要上去狂咬一番。   苏紫瞳这些年换过的情人不少,出于某种历史遗留原因,她尤其偏爱温和成熟或者能够完全掌控的男人,因此大多都是好聚好散,鲜少遇到杭嘉树这种让她疲于应付的。   也是这个时候,那个给苏紫瞳做了七八年心理咨询的庸医竟然建议她和杭嘉树试一试,苏紫瞳出于某种自己也说不出的隐秘心思犹犹豫豫的同意了。拖拖拉拉好了一年多,其间苏紫瞳无数次作天作地试图分手,杭嘉树都以惊人的忍耐力和超出他性格的包容心忍了下来,甚至在年初向她求了婚。   这次苏紫瞳彻底慌了,单方面提出分手之后落荒而逃,走之前还给杭嘉树制造了一启绯闻,原本以为可以冷静一段时日,不曾想一回国竟又被他逮到。   杭嘉树有蔓星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苏紫瞳又和他有着多年来同甘苦共患难的情谊,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干净的。   苏紫瞳心情复杂的看着他,即便是在夜色里,杭嘉树的眼睛也亮的惊人。   他手劲很大,捏的苏紫瞳肩膀生疼:“分手我同意了吗?”   有些话真的已经说过很多遍,苏紫瞳无奈的看着他:“嘉树……”   “向迪的事……”杭嘉树的手指缓缓移到她修长的脖子上,带着克制不住的怒意,“你不准备给我解释一下吗?”   呼吸有轻微的阻滞感,苏紫瞳微微后仰,一点幽微的光线里,杭嘉树左耳上的六芒星耳钉若隐若现的闪了闪。   苏紫瞳不愿意刺激他,只是把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把灯打开,帮我倒杯水好吗?”   杭嘉树的手指微微收紧,片刻后,终于还是卸了力道。   床头的小夜灯光线柔和,苏紫瞳半靠在枕头上,接过杭嘉树递来的杯子。大概是很长时间都没有休息好,他黑眼圈十分严重,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偏硬的头发凌乱的支棱着,唇上冒出细小的胡茬,全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散发着颓废的气息。   可即使是这样,他依然是英俊的,像一个流浪的旅人,随性而不羁。   苏紫瞳还记得第一次见杭嘉树时,年轻而充满活力的*、利落的轮廓、浓眉星目,整个人都充满了野性的爆发力。   当时杭嘉树挑眉问她:“你能给我什么?”   刚刚毕业回国,还对娱乐圈一窍不通的苏紫瞳十分自信地笑道:“我一定会让你红。”   一转眼,竟然已经这么多年。   大概是药效过了,苏紫瞳的脚又开始渗出丝丝缕缕的疼,她在一旁的桌子上翻找了片刻,就着手中的水,吞了两粒止疼药。   杭嘉树这才闷声问道:“脚怎么了?”   “不小心扭了一下,没什么。”苏紫瞳放下杯子,“你怎么回来了,剧组进度如何?”   “快杀青了。”缓了这一会,杭嘉树的情绪冷却下来,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我知道向迪的事你是故意气我的,我不追究了,但是,分手我不同意。”   苏紫瞳一时没有作声,她最不愿意伤害的人是他,她甚至很努力很努力的试过了,可还是不行,有时候,不爱一个人有多难,爱一个人就有多难。   “杭嘉树,”苏紫瞳静静地看着他,“我不爱你,你这样没有任何意义。”   杭嘉树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痉挛似的抽动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你……”   “我哪里好?”苏紫瞳近乎尖锐的打断他,“认识这么多年我什么样你还不清楚吗?你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   “我要是要别人我他妈现在会在这吗!”杭嘉树猛地直起身,高大的身形极有压迫感,他两眼通红地瞪着她,“苏紫瞳,你到底有没有心!”   苏紫瞳转过脸,不去看他悲愤的表情,脑海中浮现母亲死不瞑目的双眼。   “大概没有吧。”她漠然道。   杭嘉树连夜赶来,订了第二天凌晨五点回去的机票,能待在病房里的时间不到两个小时,他甚至来不及闭眼休息一会,可即使这样,苏紫瞳依然冷言冷语,句句如刀地往他心里戳。   这么多年娱乐圈风刀霜剑言如雪,都抵不上她一句“我不爱你”。   杭嘉树离开后,苏紫瞳迷迷糊糊又睡过去,梦到许多年前的旧事。   无忧的童年、慈爱的父亲、拉着她四处闯祸的沈逸,那时虽然吵闹,但感情是真的好,连两家的大人都会笑着说一句“这两个孩子是天生的冤家”。   可是,究竟是什么变了呢?   梦境的最后,是母亲含恨的双眼,她似乎在质问她:“你明知道是谁害我,为什么不替我报仇?”   苏紫瞳在手机铃声中惊悸醒来,她定了会神,接通电话。   “苏小姐,”男人的声音低沉有磁性,十分好听,“你准备什么时候来咨询室?”   苏紫瞳看一眼手机,这才发现已经下午了。她前几个月新换了一个心理咨询师,去咨询过两次,感觉还不错,所以定下了咨询师每周六下午两点到四点这个时间段,昨天回国后,她还特意给咨询师打过招呼,谁想世事难料,今天肯定是去不了了。   “齐医生,我在医院,今天去不了了。”苏紫瞳懒洋洋地眯了眯眼睛,习惯性地撩了一句,“如果你愿意的话,欢迎上|门|服|务。”   对面传来低沉的笑声,齐斐像是含着某种刻意的暧昧道:“苏小姐,我很乐意。”   可惜苏紫瞳不乐意,经过杭嘉树昨晚那一遭,她最近怕是都没什么这方面的心情了。   挂断电话后,护工推她去卫生间洗漱,出来吃了点没滋没味的午饭,苏紫瞳坐在病床上玩手机,发现早晨收到的一条消息。   ——昨晚休息的怎么样?脚还疼吗?   发信人是个陌生号码,苏紫瞳挑挑眉,在心里把知情人士过了一遍,敢肯定发消息的十有八|九是陈铭。苏紫瞳微微一哂,把手机丢到一边。   昨天那个年轻英俊的医生正好过来查房,目光在苏紫瞳的脚上停留片刻,他微微一皱眉头:“苏小姐,瘀血比较严重,需要抽血治疗。”   苏紫瞳觉得自己的心尖立刻抽了一下:“会打麻药吗?”   医生推了推眼镜,温和道:“放心,不会很疼。”   那就是不打的意思,至于医生口中的“不会很疼”,苏紫瞳只能“呵呵”。然而等她看见针筒的时候,苏紫瞳感觉全身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她紧张地盯着针头一点点靠近,没入皮肤,刚准备松一口气,病房门被“砰”地大力撞开!   刚刚赶完通告的童珂一脸兴奋地冲进来:“瞳瞳,好消息!”   原本无比淡定的医生手腕猛地一抖,苏紫瞳瞬间痛的眼泪都出来了。   “是、是童珂吗?”医生不敢置信地道。   童珂这才像是察觉到有人,手指理了理头发,十分温婉地笑了笑,对着医生伸出手:“你好,我是童珂。”   医生激动地伸手握住:“你、你好,我是你的粉丝,可以和你合影吗?”   针筒孤零零地在苏紫瞳脚上晃了晃,“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苏紫瞳忍无可忍地抓起床头的杯子,向着那个讨债鬼砸过去。   “童珂!!”   童珂被医生拉了一把,杯子擦着她的手臂砸在对面的墙上,“砰”的一声,死无全尸。   “瞳瞳,你怎么哭了?”童珂惊讶地看着她。   医生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苏小姐……”   “滚!”苏紫瞳要气疯了,“我要投诉!!”   第四章 起了反应   沈家在桃源医院有股份,苏紫瞳这么一闹,沈逸几乎是立刻就知道了,他刚刚办完出院手续,头上扣了一顶鸭舌帽,溜溜达达地跑来病房。   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沈逸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两条大长腿往茶几上一翘,毫不客气地嘲笑道:“苏紫瞳,苏大小姐,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连打针都会哭鼻子的爱哭包呢?”   新换的经验丰富的老医生正在抽血,苏紫瞳如临大敌地盯着,没工夫去看沈逸那张小人得志的嘴脸。   她面上虽然没什么反应,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想:妈的,下次往你骨头缝里戳根棒子那么粗的针试试。   “小逸啊,”一旁的童珂倒是很自然地和沈逸打了声招呼,她一边咔嚓咔嚓啃苹果,一边十分没有眼色地问道,“你头被打破这么快就好了啊?”   沈逸在苏紫瞳的笑声中黑了脸,他暗暗磨了磨牙,冲着童珂弯了弯那四处留情的桃花眼:“童珂姐,看你说的,谁敢打我呀,我这是不小心撞的。”   “大白天没喝酒,”苏紫瞳接过话头,嘲弄地看着他,“沈少是看到什么样的天仙?看得目不转睛,把头都撞破了?”   沈逸看着那个至今仍在幸灾乐祸的罪魁祸首,气得牙痒痒,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他面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目光却像是要吃人似的盯了苏紫瞳片刻。   苏紫瞳和他对视几秒,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点,像是挑衅,又像是刻意的勾引。   沈逸一肚子准备喷回去的话就在这个意味不明的眼神里胎死腹中,他近乎有些狼狈地移开目光,可耻的发现自己竟然差一点在一个似是而非的撩拨下起了反应。   “哎,sissi是吧。”沈逸动了动腿,不大自然地理了理衬衫下摆,十分生硬的转移话题,“给我也来个苹果。”   正认真削苹果的sissi立刻小媳妇似的抬头看一眼苏紫瞳,好像她不同意就坚决不搭理沈逸。   “……”   沈逸几乎要郁卒,果然苏紫瞳身边的人都和她是一丘之貉!   “sissi小姐,”沈逸微微倾身,敞开两颗纽扣的衬衫领口下是若隐若现的胸肌轮廓,他含着那种花花公子特有的暧昧笑意挑拨道,“这种小事也需要征求无良老板的意见吗?”   沈逸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看着sissi,显得尤为专注。   苏紫瞳忽然想起他们这些二代圈子里的一个笑话,大约还是上高中的时候,沈逸交过的一个女朋友在分手后要死要活,怎么都不肯接受沈逸不爱她,像被洗脑一般坚信着他是有苦衷的。   众人好奇询问,女孩子信誓旦旦道:“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当时苏紫瞳是怎么说的?   ——“他就算看条狗也能深情款款。”   年少时谁没有被骗过呢?要不是这么多年来阅人无数,恐怕苏紫瞳也会在这样的眼神下砰然心动。   不过sissi小姐是位神人,搁着别的女人早就在沈逸荷尔蒙全开的状态下腰酥腿软,两颊飞红了,她却并不为所动,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牙,插上牙签递给苏紫瞳。   “紫瞳姐,”sissi十分认真地道,“要给他吃吗?”   苏紫瞳看一眼脸色难看的沈逸,心情极好的揉了揉sissi的头发:“他想吃就给他削一个吧。”   看完一出好戏的童珂正好将一个苹果啃完,她以一个投飞镖的姿势,十分精准地将果核投射进墙角的垃圾箱。目光在苏紫瞳和沈逸之间来回转了几圈,在某方面分外敏感的雷达“嘀”地响起来。   “瞳瞳,”童珂一边拿纸巾擦手,一边八卦道,“你们可以考虑组个cp,去说相声,收视率肯定很高!”   苏紫瞳下意识地看了沈逸一眼,正好撞上他意味不明的目光,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嫌弃地移开了目光。   老医生正好抽完血,重新替苏紫瞳上了药,叮嘱她几句注意事项后,和沈逸了打声招呼,退了出去。   苏紫瞳想到童珂进来时说的话,懒洋洋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好消息?”   童珂如同打了鸡血,瞬间把那些八卦心思忘得一干二净:“林天王接了《岁月流途》!啊啊啊剧本里有床戏啊!我一定要演女主角!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一定!不接受任何理由!总之你要把这个角色给我拿下来!”   苏紫瞳被她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把她推远了一点:“这种事找你经纪人,找我干嘛,你以为当老板很闲啊。”   “经纪人有用的话我干嘛找你。”童珂白她一眼,“女主角已经内定了赵欣,反正我不管,你得把这个角色给我拿下来,我绝不能容忍那种女人玷污我男神!”   “你自己都说了是内定了,长点脑子好吗?”   童珂显然已经被“能和天王演床戏”这个美好的愿望冲昏了头脑:“我不管,我一定要演!否则我就直播自杀,控诉公司虐待我,让粉丝来围攻你!“   她这个表姐从小娇生惯养,说话向来不过脑子,满嘴跑火车,什么都敢说,但做起事来比谁都怂,苏紫瞳压根不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看着她的眼神犹如看着智障。   “你现在就可以去。”苏紫瞳凉凉道,“要不先发条微博预告一下吧,免得有的人来不及看直播,错过了多遗憾。”   童珂被她噎了一下,讨好地拉了拉她的袖子:“瞳瞳,你当初答应过我进娱乐圈会让我和天王合作的啊。”   明明是她说想和天王合作才死皮赖脸要进娱乐圈,苏紫瞳烦得要死:“我尽力,行了吧。”   这话的敷衍程度相当于那句万金油一般的“多喝点水”,童珂立刻撒泼打滚地闹腾起来,沈逸则支着下巴,在一边似笑非笑的看戏   苏紫瞳索性把头扭到一边,把童珂的嚷嚷都当屁放了。   童珂闹腾累了,见苏紫瞳还是不为所动,她有些不甘心地咬咬牙:“难道你要看着赵欣那个女人骑在我头上?”   苏紫瞳睫毛轻轻一颤,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一个略显尖刻的女声轻笑道:“谁骑在童大明星的头上呀?”   说曹操曹操就到,病房里瞬间安静,苏紫瞳转过头,赵欣一脸喜气洋洋地推开门,身后跟着小心翼翼的江晚晴。   沈逸挑了挑眉:“我不是让你回去了吗?”   江晚晴用带着雾气的眼睛看着他:“赵小姐说要和我谈谈。”   沈逸慵懒地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看过去。   “听说你住院了,我来看看。”赵欣走上近前,看一眼苏紫瞳的病历卡,“原来没什么大事,害我白高兴一场,喏,花都买好了。”   她说着把怀里的一捧白菊花递到苏紫瞳眼前:“聊表心意。”   探病送白菊花,这已经不是恶意,而是堪称恶毒了。   sissi气得站起了身,手中紧紧捏着水果刀,童珂劈手就去夺花,却被人抢了先。   沈逸轻轻松松地将花从赵欣手中拿出来,神色冰冷:“你过分了。”   赵欣将头发挽至耳后,细长的狐狸眼瞟向沈逸,暧昧道:“开个玩笑,别生气,不然我会伤心的。”   沈逸不理她,转身准备把花丢到垃圾箱,苏紫瞳却忽然道:“别扔。”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来,苏紫瞳招了招手,示意沈逸把花递过来。   “你……”   苏紫瞳弯起眼角,风情万种的笑了笑。   俗话说,最了解你的一定是你的敌人,沈逸在看到她的表情后,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苏紫瞳这么一笑,准没好事。   果不其然,接过花端详一会之后,她那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说道:“听说赵伯前些天高血压犯了,你一直在外地拍戏,都没来得及去看一眼,我最近刚好没什么事,改天代你去看看赵伯,这花我就留下了,到时给赵伯送去,也算是你做女儿的一点心意。”   赵欣气得脸色铁青,冷笑道:“我家的事不劳你费心,倒是你,算是被彻底赶出家门了吧?住院了也没人来探望一下,可真够可怜的。”   这一句算是戳中了苏紫瞳的痛脚,她眼神暗了暗,一时没有出声。   童珂和赵欣在娱乐圈里算是死对头,常年明嘲暗讽、你来我往,能有这种正面杠的机会,她立刻毫不犹豫的嘲讽回去:“说的你自己好像多么高贵冷艳一样!忘了你上部戏为了女一号勾搭向迪不成,最后和向鸿儒那个老色鬼滚一起去的事啦!”   “童家不过是扒着苏家的一条狗,连苏紫瞳都被扫地出门了,你得意什么!”   “你——!”   “童珂。”苏紫瞳打断她,“你刚刚说那部电影叫什么?”   童珂懵了一会,有些茫然道:“岁月流途。”   苏紫瞳放松身体,慵懒地靠在靠枕上,冲着气红了眼的赵欣笑了笑:“等着和天王合作吧。”   童珂愣了片刻,反应过来,立刻冲上来紧紧抱住苏紫瞳:“瞳瞳,我爱你!”   赵欣则脸色一变。   苏紫瞳推开童珂,理了理头发,拿眼角瞥一眼赵欣:“别说我还没被赶出苏家,就是真的被赶出来,不管是你,还是赵家,我都不放在眼里。”   苏紫瞳和赵欣的过节,大概要追溯到二十年前。   虽然都是一个院里长大的小崽子,但也要到分出个三六九等。作为为数不多的两个同龄女孩子,苏紫瞳和赵欣几乎被大人从脚趾头比到头发丝,然而无论是家世、样貌还是成绩,苏紫瞳都完胜。   就连大院里的男孩们都喜欢围着苏紫瞳转,不是她的哥们,就是她的追求者。   赵欣考了名校,苏紫瞳被常青藤录取。   同是娱乐圈打拼,赵欣做了明星,苏紫瞳却当起老板。   等赵欣好不容易在娱乐圈混出个人样来,苏紫瞳却捧红童珂压她一头。   赵欣看上的男人,各个为苏紫瞳神魂颠倒。   从小到大,赵欣都活在苏紫瞳的阴影里,似乎只要有苏紫瞳这个人存在,她就只能做背地里的影子,所有的努力都会被否决。   谁能甘心?   然而有一件事,苏紫瞳这辈子都比不上。   赵欣看向沈逸,相比于苏紫瞳而言显得过于妖媚的五官微微一笑,细长的狐狸眼中藏着丝丝缕缕的欲语还休:“听说你想捧这位江小姐,我看她资质不错,不妨交给我带。”   江晚晴一脸期盼地看过来,沈逸低头点了支烟,余光瞥过一脸平静的苏紫瞳,一时没有出声。   赵欣挨着沈逸坐下来,饱满的胸部堪堪擦过他的手臂:“你在犹豫什么?怕我欺负你的小情人吗?你知道的,我可不像某些人那么霸道又小气。再说了,我们可是彼此的初恋,虽然现在爱情没了,但总还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在里头,我可是比谁都希望你能找到真爱。”   苏紫瞳面色无波地看过来,沈逸吐了口白烟,问一旁的江晚晴:“你怎么想的?”   “我……我愿意。”   沈逸笑了笑,浓密的眼睫垂下:“那就这样。”随后他看一眼赵欣:“辛苦你了。”   “这有什么辛苦,”赵欣挑衅地瞥一眼苏紫瞳,“不过我帮了你这么大忙,你是不是该请我吃顿饭啊?”   沈逸叼着烟,露出几分不正经的笑:“我还有点事,改天。”   “那我可走了。”   “嗯,你把小晴带上,多教教她。”   赵欣看一眼苏紫瞳,十分娇嗔地在沈逸手臂上推了一把,又凑上去耳语一番,声音太低了,苏紫瞳没有听清,随后沈逸笑骂道:“滚蛋!”   苏紫瞳到底还是没憋住心里的火气,冷嘲热讽道:“沈逸,你这是新欢旧爱齐聚一堂,坐拥齐人之福,不容易啊。”   沈逸叼着烟,似笑非笑地瞟她一眼,眼神格外危险。   刚刚赵欣问他的那句话是:“你是m吗?”   沈逸弹了弹烟灰,心想,总有一天,要好好教训教训苏紫瞳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第五章 特殊癖好   赵欣留下一串挑衅的轻笑,带着江晚晴走了。   苏紫瞳越发看沈逸不顺眼:“沈少是准备留在这过年?”   “看看你这气急败坏的样子,”沈逸眼角一弯,漂亮的桃花眼格外勾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吃醋呢。”   吃醋?笑话!她苏紫瞳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至于跟一群野模、网红、外围女争风吃醋?何况还是沈逸这样虚有其表的花花公子?   苏紫瞳几乎想要立刻咆哮的回去,然而话到了嘴边,终于还是又咽了回去。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确实挺气急败坏的,如果真这么不管不顾地吼出来,反倒坐实了沈逸的话。   不仅失了格调,还显得像个泼妇。   苏紫瞳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的,憋得心肝脾肺肾没有哪一处不疼。   都怪沈逸这个没节操的混蛋!   好不容易理顺了气,苏紫瞳冷冷瞥他一眼:“我一直很疑惑,你的自信究竟是哪里来的。”   沈逸像是没听出她话语里的嘲讽,十分自得的一笑:“多谢夸奖。”   苏紫瞳懒得搭理他,只是冷笑一声:“所以,你可以滚了么?”   再和这货待在一个空间里,苏紫瞳觉得自己至少要折寿十年。   “恐怕还不行。”   沈逸看一眼手表,有些遗憾的摊了摊手,心情倒是颇为愉悦。只要苏紫瞳生气,他就高兴。苏紫瞳越生气,他就越高兴。   见苏紫瞳玩起手机,彻底不搭理他了,沈逸仿佛不懂什么是先撩者贱,翘着腿叽叽歪歪道:“苏紫瞳,我觉得你人品有问题。”   苏紫瞳放下手机冷冷看过来。   “你别生气,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说句不好听的,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就是给你提提意见。”沈逸微微一笑:“你说你吧,在咱们这个圈子里不管哪方面都还算出挑,但你这个臭脾气真得改改。你住院了,你爸都不管你,我带着伤好心好意来看你,你一句好话没有就算了,还赶我走,是不是不识好歹?昨天小晴那事我好声好气的和你商量,你大庭广众下泼我一杯咖啡,我也没和你计较,刚刚赵欣主动提出帮忙,你又生气,你说你这人是不是有点……你干什么!”   沈逸话说到一半,还没嘚瑟完,一只杯子就呼啸着冲着他的脑袋飞过来。沈逸两条腿还翘在茶几上,闪躲的颇有些狼狈。杯子在身后的墙上英勇就义,几片碎瓷片贴着皮肤擦过,划出淡淡的血痕。   刚刚害他撞破头,又想再来一下?   沈逸气急败坏地捂着脖子,又惊又怒:“你是不是疯了!”   “现在你可以滚了吗?”苏紫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片刻后,见沈逸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微微倾下身,十分和气的弯了弯眼睛,“哎,沈逸,我觉得你心理有问题。”   沈逸:“……”   “你说你吧,咱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承认,我对你态度一直不大好,但都这样了,你还要坚持在我眼前晃,你是不是斯德哥尔摩患者啊?”   “……”   “我认识一个心理医生还不错,你要不要去看看?”   “……”   “还是说,”苏紫瞳目光流转,带着几分促狭看过来,“你有特殊的癖好?你是m吗?”   “你……”   苏紫瞳轻轻“啧”了一声:“口味真重,那些女人能满足你吗?”   沈逸一口气刚喘上来,险些又被她气死,他黑着脸磨了磨牙:“闭嘴!”   童珂不知从哪摸出袋瓜子,正一边嗑瓜子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而一边的sissi则一脸崇拜的看着苏紫瞳,眼睛里的粉红泡泡几乎就要溢出来。   这一出你来我往的大戏真是精彩纷呈!   苏紫瞳心里的火气泄了大半,此时心情颇好的笑了笑,没有平时刻意流露的妩媚,倒显出几分活泼可爱来。   “哎,沈逸,这么多年了,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种爱好,真是让我叹为观止!”   看着苏紫瞳眉眼弯弯的样子,某种刚刚被压下去的反应和着上涨的怒火一起蠢蠢欲动,沈逸阴测测地笑了笑,落在苏紫瞳身上的目光危险又灼热:“你要试试吗?”   “和你?”苏紫瞳的眉梢轻轻扬了一下,和沈逸对视片刻,她轻描淡写的移开目光,“算了吧,我可没有这种奇怪的癖好。”   沈逸轻轻哼笑一声,在沙发上挑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   一触即发的空气随着他的动作缓了缓,渐渐消弭于无形。   童珂这才鼓了鼓掌,清亮的掌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有些干巴巴的,但这并不妨碍她发表感慨。   “精彩!这才是真正的高手过招,眨眼间就是数个回合,你来我往、此消彼长、不相上下!”   苏紫瞳冷眼看她:“你什么时候会这么多四字成语了?”   童珂只顾嘿嘿嘿的傻乐,不理会她的嘲讽。   sissi作为苏紫瞳的脑残粉,一如既往的花痴道:“紫瞳姐好厉害!”   沈逸:“……”   呸!一丘之貉!   又坐了一会,童珂看一眼时间,提着包起身:“瞳瞳,我晚上还有通告,就不陪你了啊。”   苏紫瞳挥挥手,示意这个讨债鬼赶紧走。   “对了,”像是想起什么,童珂嘿嘿一笑,“明天我就不来了啊,陈铭说他要过来。”   苏紫瞳:“……”   这是亲表姐能说出的话?把受伤的妹妹随随便便交给一个陌生男人?   苏紫瞳向来搞不懂童珂的脑回路,她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他来干嘛?让他别来了,我一会儿就办出院。”   “诶?”童珂瞪大了眼,偷偷瞟一眼沈逸,遮遮掩掩地道,“你们不是……那个吗?”   好像这样就以为谁不知道似的。   苏荇黑脸咬牙:“不是!”   “这样吗?”童珂后知后觉的抓了抓脑袋,“那你就更不能出院了呀,在这边起码有护工,回家一个人更没有人管你,太可怜了。”   “你别管了,赶紧走,把sissi带上。”苏紫瞳若无其事道,“我自有分寸,你不要搞些乱七八糟的新闻给我添麻烦就行。”   沈逸还在一旁听着,苏紫瞳不想多谈,好像显得自己多么凄惨似的。   sissi有些犹豫:“紫瞳姐,我可以……”   童珂那个神经粗大的家伙倒是立刻就安下心来,像是对自己坏脾气的表妹颇为放心:“sissi,你是工作助理又不是生活助理,不用管她,我们走了。”   沈逸起身坐到苏紫瞳的床边来,轻轻“啧”了一声:“真可怜呐。”   苏紫瞳狠狠瞪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沈逸幸灾乐祸的笑起来,“看到你这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我就高兴。”   苏紫瞳对此的回应是三个字:“小人!滚!”   沈逸没把她的出言不逊放在心上,不仅没有滚,还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动作堪称亲昵。   “你就死要面子吧,迟早有你受罪的时候。”   苏紫瞳不理他,沈逸又独自絮叨上了:“哎,苏紫瞳,你究竟在和伯父闹什么?伯母离世都十来年了,伯父就算再找也是合情合理,你也二十五六的人了,又不是十三四岁,怎么还那么中二呢?”   苏紫瞳转头看着窗外,对面小楼的墙上爬满了爬山虎,风一吹,叶浪翻滚,苏紫瞳没什么表情,黑白分明的眼珠一动不动的时候,就像无机质的玻璃,既冰冷,又麻木。   “要我说,你找机会去和伯父认个错,毕竟年纪大了,别哪天人不在了你才知道后悔。”   这回苏紫瞳终于有了点反应,她冷冷看着沈逸:“别多管闲事。”   沈逸:“……”   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似乎自从苏紫瞳的母亲童蔓去世后,她的中二病就没好过,这么多年了,不仅一点改善都没有,似乎还越来越严重了,想想也挺愁人。   好心被当做驴肝肺,沈逸也有些烦了:“随便你。”   两个人难得心平气和的说上两句话,就被苏紫瞳的冷言冷语堵到聊不下去,沈逸气不顺,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恶狠狠道:“你就是活该!”   苏紫瞳怒瞪过来,正准备反唇相讥,病房门突然被推开。   苏紫瞳抬头望去,一个保养得当的中年妇女走进来,眉眼间和沈逸有六七分相似,即使是上了年纪,也精致的如同瓷娃娃一般,却又带着岁月特有的韵味。   苏紫瞳立马收起自己脸上不友好的表情,十分乖巧地冲着女人笑了笑:“干妈,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沈母和苏紫瞳的母亲童蔓出阁前就是十分亲密的好友,嫁了人连房子都买在一起做邻居,刚生孩子那会,两人还订了娃娃亲,本来两孩子闹虽闹,但关系也确实是好,两家大人也乐见其成。但自从童蔓去世后,一切都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生着改变,苏紫瞳离开了苏家,两个孩子也从原来的欢喜冤家彻底变成了死对头。   沈母心里不忍,这些年对苏紫瞳也多有照拂,但到底比不上亲爹亲妈。   “听说你受伤了,我过来看看。”沈母走到近前,有些紧张的上下打量一番,“瞳瞳,伤到哪了?”   苏紫瞳抻了抻左腿,笑着安抚道:“扭了一下脚,没大事。”   “胡说!”沈母拉下脸,细细查探一番,“你们这些小崽子,就是对自己的身体不上心,以后老了有的你受的。这伤在脚上,你一个人住不方便,跟干妈回去,等彻底好了再说。”   “干妈!我还上班呢,半山别墅太远了,每天还不够司机来回跑的,我请个护工就行,保证好好养伤!”像是怕沈母不相信,苏紫瞳连忙举手发誓。   沈母在她背上拍了一下:“护工?护工顶什么用,不过是拿钱办事,能方方面面的照顾你吗?你嫌半山的房子远的话,小逸在市中心有套公寓,离你公司不到二十分钟,刚好你和小逸都受伤了,我让张妈过去照看着,你和小逸也能互相照顾。”   “……”苏紫瞳瞟一眼眼睛翻到天上去的沈逸,干笑一声,“干妈,这不太好吧,孤男寡女的,再说沈逸还有女朋友呢。”   “什么孤男寡女!”沈母眉头皱的死紧,“你和小逸不是一起长大的?又不是住一间屋,还怕人说闲话。再说了,你和小逸还订过娃娃亲呢,你们要是能有点什么,我和你妈也就没有遗憾了。”   见苏紫瞳不松口,沈母气势汹汹地看向沈逸:“我早跟你说不要和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搅在一起,你偏不听!你自己说说你这头是怎么回事?哪个狐狸精害的?!”   沈逸瞟一眼幸灾乐祸的苏紫瞳,心说,那个狐狸精就在你眼前呢。   “我不管你什么女朋友都给我处理干净了,让瞳瞳去你那住着养伤,你给我好好照看着,听到没?瞳瞳但凡有一点闪失,你给我等着!”   沈逸十分不满:“妈,到底我是你生的还是她是你生的啊?”   沈母瞪他一眼:“我刚说的你记下没?”   沈逸双手插兜,十分不耐烦的应下来:“知道了。”随即他偏过头,似笑非笑地瞥一眼苏紫瞳,漂亮的桃花眼中暗光流转:“苏大小姐,同居愉快。”   第六章 关于勾引   沈母做起事来风风火火,很快就给苏紫瞳办好了出院手续,沈家的家庭医生和保姆张妈也已经被安排着,在沈逸的公寓里等着了。   病房里的用品都是陈铭昨日托小萌临时买的,沈母一件也没拿,除了轮椅。   沈母冲着沈逸抬了抬精致的下巴:“去扶一把瞳瞳,我们准备回去了。”   沈逸嫌弃地看了一眼轮椅,十分脚贱的踢开,上前两步,一把将人抄起来。苏紫瞳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等反应过来,手臂已经自然而然的揽上沈逸的脖子。   他们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如此亲近过了,沈逸的领口还残留着淡淡的男士香水的味道,木香尾调和着他身上的烟草气息,干冽而悠远。   有那么一瞬间,苏荇的脑海一片空白,可惜还来不及生出什么旖旎心思,沈逸先“啧”了一声。   “重死了!”他颇为嫌弃的看一眼苏紫瞳,“简直像猪一样。”   瞬间什么该有不该有的心思都飞没了,苏紫瞳懒洋洋地打个哈欠,放松身体,挑起眼角看他,“你这是纵欲过度、肾气不足导致的体力下降,该锻炼了。”   “……”   苏紫瞳好心地拍拍他的肩膀:“抱不动就算了,别逞强,把我放在轮椅上就行,放心,不会笑话你的。”   沈逸磨了磨牙,弯起桃花眼笑道:“你多虑了,抱一个你对我来说还是轻轻松松的。”他顿了顿,轻描淡写的补上一句:“我是说,相比于其他人而言,你简直重的不像一个女人。”   这话就是真冤枉苏紫瞳了,她身高,体重才51kg,得亏是骨架小,看起来才显得骨肉匀停,搁着一般身形,这个身高体重就是个人形骨架。   不过苏紫瞳的注意力全放在“其他人”三个字上面了,她冷冷看一眼沈逸,嘲讽的话到了舌尖,但碍于沈母就在一旁,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倒是沈母,听着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拌嘴,心里直乐呵。   亲自把两个人送回去,沈母留下来吃了顿晚饭就匆匆走了,张妈也只是每日过来做饭给两人补充营养,晚上是不在沈逸这里住的。   因此当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两百来平的公寓里就只剩沈逸和苏紫瞳两个人。   而不知是出于有意还是无意,苏紫瞳的一应生活物品沈母都准备的妥妥当当,却唯独忘记请护工——毕竟男女有别,有些事情上,沈逸照顾起来是不大方便的。   面面相觑片刻,沈逸忽然有些不大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那个……”   “我要洗澡。”苏紫瞳倒像是没事人似的,支使沈逸支使的十分熟练,“水温要40°左右,加500ml牛奶,十滴玫瑰精油,浴袍和毛巾就不要放在架子上了,我估计够不到。哦,对了,再拿点保鲜膜,我把脚包一下。”   沈逸:“……”   刚刚一闪而过的不自在大概只是他的错觉,现在看来,苏紫瞳没有把自己当女人,而当自己是大爷了。在她眼里,沈逸估计也不是个年轻的、有正常生理需求的男人,而是个小厮、佣人一类模糊了性别,只剩某种实用功能的人物。   沈逸深吸了一口气,但看她那副样子,到底还是一声不吭地去浴室放水了。   苏紫瞳拄着新送来的拐杖站起来,像只到了新家的猫,翘着尾巴将自己的地盘巡视一番,发现没有别的女人生活过的痕迹,心满意足地回房间拿换洗衣物了。   浴室提前铺好了防滑的垫子,但沈逸多少还是有些担心,靠着浴室门看她笨手笨脚的动作。   “喂!你到底行不行?”   苏紫瞳回头拿眼角瞥他一眼,凤眼眼尾挑起,从下往上看人时,莫名有几分媚色:“怎么?想帮忙?”   沈逸呼吸一滞,一时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心。   苏紫瞳已经懒洋洋地笑起来,冲他招了招手:“来,帮我洗头。”   她说着,跨进浴缸躺了下来,两条细白的小腿翘在外面一晃一晃,晃得沈逸眼花缭乱,喉结不受控制的滚动了两下,一瞬间口干的厉害。   等沈逸反应过来,已经在浴缸边的小板凳上坐了下来。   苏紫瞳身上松松垮垮地裹着一件浴袍,不知是什么材质,浸了水也看不出什么,唯有领口露出一小片白花花的肌肤。她左边锁骨上纹了三朵蔷薇,沁了水汽之后颜色更加艳丽,半遮半掩地露在浴袍外面,让人想要的一探究竟。   沈逸眸光暗了暗,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他定了定神,虽然身体很诚实,但嘴上还是说着“不要”:“洗头这种小事还要人帮,要你有何用。”   苏紫瞳仰着头看他一眼,目光在他不断滑动的喉结上停顿片刻,眯起眼哼笑一声,完全不搭理他的挑衅,只是有些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快点。”   浴室明亮的灯光下,苏紫瞳舒服的眯起的眼里似有流光。   沈逸觉得她的声音似乎都和平日里不同,往常她这么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总让人牙痒痒的想打她,但此时此刻,她的声音发软,尾音像是带着钩子,直往人心里钻。   沈逸心浮气躁地浸湿那一头黑亮的长发,挤上香波揉搓,目光渐渐从她洁白瘦削的肩头落在浴袍下起伏的波澜上,偶尔她微微动作,从敞开的领口可以窥见一点若隐若现的圆润轮廓。   他的手不自觉地紧了一下,苏紫瞳立刻轻轻“嘶”了一声,睁开眼睛看他一眼:“轻点!不要用指甲,用指腹从上往下揉搓。”   ……果然什么旖旎的氛围都是幻觉。   沈逸不客气地扯了扯苏紫瞳的头发:“给你洗都不错了,再挑三拣四的我可不伺候。”   等到好不容易洗完,沈逸长出一口气,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窜出浴室。他拿了瓶冰水一饮而尽,冷意从胃里蹿向四肢百骸,和着窗外的冷风,激的他打了个实实在在的寒颤。   身体里躁动的欲|念终于平息下去,沈逸站在阳台上吹了会风,冷静下来后,忽然后知后觉的发现,刚刚苏紫瞳似乎是……故意的。   塑料瓶被手指攥的变了形,沈逸磨了磨牙,刚刚平息下去的欲|火和怒火瞬间“腾”地涌了上来,他撸起袖子,果断往浴室走去。   苏紫瞳这个胆大包天的东西,再不收拾收拾就该上天了!   门一推开,苏紫瞳正在系浴袍带子,胸前的大片春光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她随手一拢遮了过去。   “沈逸,”苏紫瞳似笑非笑地盯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把浴袍系好,“你想做什么?”   沈逸上前两步,手指勾住她浴袍腰带,只需轻轻一拉……   他微微眯起挑花眼:“怎么?现在不是你勾引人的时候了?”   “我勾引你?”苏紫瞳斜睨他一眼,像是听到了笑话,“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不是所有女人都要围着你转的。脑补是病,得治。”   “你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   “证据呢?”苏紫瞳挑了挑眉,“你自己发情就怪我勾引你?”   沈逸掐着她的腰,推着她靠在浴室湿漉漉的墙上,冷笑一声:“你就狡辩吧!我可不是那些能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人。”   他作势倾下身来,一根细白修长的手指点上他的心口,阻住了他未完的动作。   “什么叫勾引?”   苏紫瞳直视着沈逸的眼睛,手指像条小蛇似的在他胸口游走蜿蜒,一点点爬上来,落在他不停滚动的喉结上。   客厅里,苏紫瞳的手机骤然响起,但谁都没有理会它,苏紫瞳靠在沈逸耳边,声音刻意放的软而甜腻。   “这才叫勾引。”   完了,她的舌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轻轻舔了下沈逸的耳垂。   沈逸整个人“轰”的一声被点燃了,这么多年隐秘的欲念,情窦初开时对那个人模糊的渴望,都在这一刻冲破了多年隔阂塑造的藩篱。   他两眼通红,看着苏紫瞳的目光恶狠狠的:“这是你自找的!”   手机铃声还在响,苏紫瞳偏头向外看了一眼,十分无辜地冲着沈逸弯了弯眼睛:“我电话响了。”   沈逸抓着她的头发,逼迫她仰起脑袋:“你还有心情接电话?”   苏紫瞳没说话,只是环抱着双手,似笑非笑地看着沈逸,好似对那在自己身上不规矩的手毫无所觉一般。她这么个态度,沈逸再怎么激动也进行不下去,他在苏紫瞳似讥似讽的眼神下冷却下来,微微皱了皱眉,退开一点。   “苏紫瞳……”   苏紫瞳的手指轻轻点上他的唇,说出口的话却和此时火热旖旎的氛围差了十万八千里。   “哎,你怎么随便撩一下就激动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处男呢,这么青涩可对不起你花花公子的名号啊。”   “你!”沈逸一口气没抽上来,气的脑仁疼。   苏紫瞳却像是看不到沈逸的脸色似的,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脸,漂亮的面孔神采飞扬。   “想和我上|床?什么时候把你身边的女人处理干净了,我可以考虑考虑。”   说完这话,苏紫瞳推开脸色铁青的沈逸,拄着拐杖走到客厅。手机还在茶几上孤零零的响着,苏荇看一眼来电,余光瞟到大步走过来的沈逸,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勾了勾唇角,按下免提。   陈铭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今天有点忙,没时间去看你,你好些了吗?”   苏紫瞳微笑着看向沈逸,轻轻“嗯”了一声,随口问道:“你今天都忙些什么?”   她闲聊一般的口气让陈铭受宠若惊,十分温柔地讲起白天里录节目的事。   一边的沈逸眼角一跳,整个人都阴沉下来,他指着苏紫瞳咬牙道:“等你脚好了再收拾你!”   苏紫瞳挑衅一笑,捂着手机低声回应:“拭目以待。”   这天晚上,沈逸冲了两回凉,心浮气躁地在床上滚了大半晚才睡着。睡也睡得不安稳,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梦,梦境最后一幕,漂亮的少女揪着他的校服领口,不耐烦地吻上来。   那是他们的初吻。   沈逸有些疲惫地睁开眼睛,看一眼手机,发现才不到三点。   居然梦到十几年前的事……   沈逸失笑,身上隐隐还有些热,他正准备起身开窗,身子忽然僵住!   腿间一片湿凉,他尴尬地僵了片刻,掀开被子,起身换了条内裤。   居然梦|遗……   这还是开荤以来的第一次。   沈逸点了支烟靠在床头,不过是之前被苏紫瞳那个该死的女人撩了两下,居然就……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越想越气不顺,正在反思自己是不是最近素的太久了,手机忽然呱噪地响了起来。   思绪被打断,沈逸摸过手机接起来,那边传来江晚晴又娇又柔的哭声:“沈少,救救我……”   夜风将街道两旁的行道树吹得悉索作响,沈逸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随手从衣柜捞了件衬衫长裤套上,拿上车钥匙,一阵风似地转身出了门。   第七章 有点抖M   “哟,这么快就来啦?”酒吧包房里,赵欣挑着细长的眼角看过来,一边促狭似的轻轻推了江晚晴一把,打趣道:“看来我们沈大少这次是把人放在心尖上了,放心吧,就是两个醉鬼胡搅蛮缠,没大事。”   包房里的重金属摇滚节奏感极强,旋转的彩灯让人眼花缭乱,暗影里是喝到醉醺醺,凑成一堆的男男女女。   沈逸十分娴熟地挽起衣袖,解开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露出胸口一点浅浅的沟壑——以他多年纨绔经验,这样的场合就如同扒掉了披在身上那张西装革履的皮,彻底从衣冠禽兽回归到禽兽的本质。   沈逸大大咧咧地靠在沙发上,一腿伸长,一腿架起,大爷似的往那一坐,顿时成了整个包房里不可忽视的存在。   “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赵欣拉皮条似的招呼道,“这是逸宁的太子爷,沈逸,沈大少。也是咱们小晴背后的财神爷,大家可看好了,以后谁敢欺负小晴,沈大少定然饶不了他。”   听了赵欣这话,几个半醉不醉的制片人、导演立刻把目光投到沈逸身上,在圈内人看来,这些不曾涉足娱乐圈的老板少爷都是典型的人傻钱多好糊弄,特别是沈逸这种纨绔,被包养的小明星迷得找不着北,小情人随便吹吹枕头风,大把投资就接踵而来。   而此时,江晚晴正脸红红的依偎在沈逸臂弯里,十分温婉的点了根烟,亲自送到他嘴里。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虽然这么说,但江晚晴看着沈逸的双眼却装满了娇羞和掩不去的喜色,“我刚刚实在是太害怕了……”   沈逸叼着烟轻轻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搭在沙发靠背上的手臂滑下来,轻轻在江晚晴背上拍了拍。   制片人和导演对视一眼,立刻端了酒上前来。   “沈少是吧?来来来,相逢即是有缘,大家能坐在一起也不容易,我敬沈少一杯。”   “小晴这孩子资质不错、肯努力,就是运气差了一点,在娱乐圈要红可得看命,不过有沈少在后面保驾护航,这大红大紫也是迟早的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直夸沈逸眼光好,说来说去,话里的意思不过是:只要金主多投点钱,不愁小情人没戏演。   沈逸把烟夹在指间轻轻弹了弹,颇有些玩世不恭地笑道:“二位说的有理,这样吧,改天把你们近期筹拍的项目拿来给小晴看看,小晴挑中哪个,我们就拍哪个。”   制片人笑得脸都开花了:“沈少爽快!”   随后又拍了拍江晚晴的肩:“小晴好福气啊!有欣姐提携,沈少支持,大红大紫指日可待,到时可别忘了我们啊。”   得,这还没开始呢,大饼都给画上了。   江晚晴却像是信以为真似的,被制片和导演三两句捧得心潮澎湃,红着脸认真道:“我会的。”   另一边,喝得微醺的赵欣歪过来,脑袋亲昵地靠上沈逸的肩,上挑的眼角妩媚似妖:“怎么?你这回来真的?”   沈逸漫不经心地垂眼看她一眼,叼着烟的嘴角显得有点歪,露出点恰到好处的痞气——少一分过于正经,多一分则稍显猥琐,将所谓的“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中的那点“坏”展现的淋漓尽致。   赵欣微醺的双眸一瞬间迷离起来:“怎么办?我有点嫉妒了。苏紫瞳那个贱人就算了,江晚晴算是什么东西,也值得你特殊对待?”   沈逸吐了口烟,似笑非笑地捏着她的脖子把人推开:“谁是贱人?”   赵欣猝不及防被推开,脸上的表情一瞬间近乎怨毒地扭曲了下,随后她理理头发,熟练地点了根烟,享受似的微微眯起细长的眼睛。   “这就生气了?”赵欣斜睨着他,艳红的指甲在细长的烟卷上磕了磕,“你这样维护她,她可不知道,这会指不定跟哪个男人鬼混呢。”   沈逸没搭理她,只是把烟蒂摁灭,招呼江晚晴一声:“小晴,走了。”   还在侃侃而谈的制片人住了口:“沈少这就要走?”   沈逸看一眼手表,轻轻“嗯”了声:“大家好好玩,今天记在我账上。”   江晚晴娇娇怯怯地跟在沈逸身后,临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赵欣一眼,赵欣微微一眯眼,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江晚晴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从酒吧出来将近四点,沈逸把江晚晴送回二环的公寓。   车子停在小区外的马路上,沈逸点了根烟,瞟她一眼:“你上去吧。”   “这么晚了,”江晚晴咬了咬唇,有些脸红地看着他,“就别走了吧,你好久没来了,我有些想你……”   她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像含着晨露的娇花,显得十分楚楚动人。   沈逸在一旁看着,却莫名地有些索然无味。刚出门的时候,他还抱着找人打一炮的念头,可临到跟前,却不知是时间太久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忽然提不起兴致了。   因此他只是叼着烟笑了下:“下次。”   然而向来十分懂事听话的江晚晴这天不知是怎么了,撒娇卖乖,无所不用其极的非要他留下来,甚至探了手下去解他的皮带。   沈逸本来没什么太大反应,一直饶有兴致地看着江晚晴作,这时却忽然有些腻烦。   小作是情趣,掌握不好度就是作死了。   沈逸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拉起来,似笑非笑地盯了她一会,轻轻在她脸上拍了拍:“你乖乖的,想要什么,我自然会满足你。”   沈逸从没有拿这种态度对待过她。   在江晚晴的印象里,沈逸一直是温柔的、体贴的、风流的。一开始,沈逸把她从一个老色鬼床上救下来时,她以为沈逸和那些觊觎她身体的男人没什么不同,可他却没有碰她——即使在她表示自己是心甘情愿的时候。那个时候,江晚晴以为他是洁身自好的贵公子,可后来发现,他身边的女人从没断过,甚至常见常新,她甚至亲眼看到过他把前一刻还抱在怀里宠爱有加的女人送给合作伙伴。   可是,她是不同的。   从相识起,沈逸就对她处处体贴照顾,关心她的事业,保护她免于那些心怀不轨的男人的骚扰。   她甚至偶尔会产生一种被爱的错觉。   这样英俊多金、温柔多情的男人没有哪个女人会不动心,她数次暗示,然而沈逸都无动于衷,最后鼓起勇气表白,沈逸弯了弯桃花眼:“这是你想要的?”   那之后,虽然沈逸身边还有别的女人,但江晚晴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是不同的。   虽然谈不上爱情,但多多少少会有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万一呢?   直到见到苏紫瞳,江晚晴这才知道,撕去风流贵公子的那张标签,沈逸也会冷嘲热讽、气急败坏,因为一句话甚或一个眼神而开心动怒。   想到赵欣之前说的,苏紫瞳住进了沈逸市中心的公寓,江晚晴脸色苍白,那是她和别的女人都不曾去过的地方。她不奢望能够和沈逸住在一起,但现在连留下他都做不到。   大概连赵欣都想不到,沈逸竟然有一天会为了一个女人守身如玉。   江晚晴嘴唇哆嗦了一下:“沈少……”   沈逸放开她,弹了弹烟灰,轻描淡写地瞟她一眼:“赵欣说的话你留个心眼,别什么都信。”   回到市中心将近五点,遥远的天边能窥见若隐若现的晨光。五月初的黎明,气温还很低,沈逸昨夜里先是吹了半晌风,又冲了两回凉,接着在外面跑了近一夜,这会吹着晨风,鼻子痒的厉害。   他打了两个喷嚏,想到这糟心的一晚,莫名有些不爽。   好好的美人相邀他不留下来,反而冒着晨风开车赶回来,听起来倒像是为苏紫瞳守身似的。   沈逸黑着脸抽了根烟,又吹了会风才锁车上楼。   五点过五分,苏紫瞳应该还在睡。   沈逸轻手轻脚的进门,打开玄关的地灯换鞋,冷不丁听到一旁传来苏紫瞳幽幽的声音。   “现在才回来?你去哪了?”   啪嗒!   钥匙掉在地上。   沈逸像被老婆抓住夜不归宿的男人似的,整个人都僵在那里,脖子像缺少润滑的轴承似的,咔吧咔吧地扭过来。苏紫瞳正保持着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靠在饮水机旁,面上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就是一双凤眼幽冷幽冷的。   沈逸和她对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这他妈明明是自己家啊!苏紫瞳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前一晚还当着他的面和别的男人聊骚,现在居然理直气壮的质问自己去了哪儿?   想起苏紫瞳前一晚撩完就跑的恶劣行径,沈逸磨了磨牙,十分挑衅地笑了笑:“你真的想知道?”   苏紫瞳知道这么多年他身边的女人就没断过,她也不放在眼里,但知道和亲眼所见、切身体会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苏紫瞳没想到住在这里的第一晚沈逸就如此耐不住寂寞,秃着一块脑袋,大半夜出去凌晨回来,就为了打一炮。   她甚至连气都生不起来,只剩了厌恶和恶心。   苏紫瞳微微蹙了一下眉心,没搭理他,转身回了房,卧室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震得沈逸耳朵生疼。   沈逸只当她生气了,心中还窃喜一下,以一个十分风流倜傥的姿势靠在客卧边上,优雅的敲了敲门:“你看看你,把门摔那么响,感情不是你家门,就不心疼是吧。”   门内理所当然的没有声音,沈逸顿了顿,继续嘴贱:“你就不能考虑一下左邻右舍,大清早的,把人家吵醒怎么办!”   依然没有回应,甚至连一句“滚”都没有。   沈逸这才觉得事情有些大条了,他站直身子,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哎,你真生气了?”   等了一会之后,沈逸耸耸肩,转身回了房。   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忽然悲哀的发现,也许自己真有点那什么……抖m……   不被苏紫瞳讽刺两句心里怎么都不得劲,连暂时胜她一筹的愉悦感都没那么强烈了。   “我他妈怎么这么贱呢?”沈逸抱着这样的自我质疑,黑着脸睡着了。   吃早饭的时候,张妈探头探脑地向卧室门口张望:“少爷怎么还没起呢?我去叫他。”   苏紫瞳喝了口煮的香甜的牛奶,眼也不抬地道:“他昨晚出去约会呢,早晨才回来,您别管他,饿了自然就起来了。”   “哎呀!”张妈很是心焦地拍了拍大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对苏紫瞳道,“苏小姐,你怎么不看着少爷呢!夫人可是专门给你们制造的机会!”   她就知道!   苏紫瞳沉默片刻,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难道她要说她看不住沈逸?还是强扭的瓜不甜?这不明摆着默认了她喜欢沈逸这件事嘛。   苏紫瞳斟酌片刻,十分含蓄地道:“张妈,您转告我干妈一声,我们都长大了,不管是大人的玩笑还是当年的童言童语,都做不得数的。”   “苏小姐,你真的对我们少爷一点感情都没有了?”   苏紫瞳心里发苦,不好回答,只是淡淡一笑。   “唉,”张妈见她反应,只当她默认了,叹息一声,竟然抹起了眼泪,“当年多好的两个孩子啊,怎么就……”   张妈偷偷瞟一眼苏紫瞳,说不下去了。   毕竟是邻居,当年苏夫人过世后,眼前的女孩和父亲闹翻,甚至搬去外祖家的事她还是知道的,虽然不明缘由,但这事轻易是不能在苏紫瞳面前提的。   沈逸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sissi把苏紫瞳的笔记本送来,她就在书房处理公务。   现任公关经理由于要移民,上周提出离职了,公司正在重新招人。苏荇不耐烦管这种琐事,直接让总经理自己抉择。然而这时她并不知道,这个决定不久后会让她后悔莫及。   吃晚饭的时候,沈逸依然没有出来。他房门紧闭一整天,甚至不曾出来喝口水。   连苏紫瞳都不由好奇地看了好几眼,有些刻薄地想:这怕是被狐狸精吸干了精气。   张妈担心地团团转:“这一天不吃饭怎么行呢?少爷头上还有伤呢,这不是出什么意外了吧?”   苏紫瞳合上电脑看过来:“您去叫他一声,睡到现在也该起来了。”   “哎呀,苏小姐,你去吧。少爷大了,万一没穿衣服什么的,我这老婆子看到不好。”张妈立刻眼睛一亮,说着还把拐杖递过来,亲自扶起苏紫瞳,向着主卧方向催促般地轻轻推了推,“我去盛饭。”   苏紫瞳:“……”   什么叫少爷没穿衣服看到不好,难道她看到就很好?   苏紫瞳无语了片刻,走到主卧边上敲了敲门,见没人应,又用力拍了拍。等了片刻,见还是没什么反应,苏紫瞳不耐烦地推开门,沈逸果然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起来了。”   “……”   “沈逸!你装什么死!赶快起来!”   “……”   “哟,难道是纵欲过度爬不起来?”   “……”   苏紫瞳终于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挪到床边,发现沈逸皮肤通红,脑后的绷带上渗出零星血渍。苏紫瞳弯腰摸了摸他的额头,也不知烧了多久,这温度烫的厉害。   “张妈!”苏紫瞳猛地喊道,“给刘医生打电话!快!”   第八章 贴身照顾   这会正是的晚高峰,刘医生开车过来怎么也得一个小时,张妈看着沈逸烧的不省人事的样子,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可怎么办呐,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   苏紫瞳把床头灯挪过来,撑开沈逸的眼皮看了一眼,他瞳孔放大,并没有什么反应。苏紫瞳心里“咯噔”一声,不由沉了沉,看沈逸这样,也不知道昏迷多久了。   她讨厌沈逸归讨厌沈逸,但心里到底还是有感情、放不下,这种时候担心并不比张妈少。   苏紫瞳早年在美国留学时参加过一个极限运动俱乐部,一些基本的医疗急救常识还是懂的。她定了定神,有条不紊地吩咐道:“张妈,麻烦您去冰箱拿个冰袋,再准备两条毛巾、一瓶酒精、一袋棉签、一盆热水。”   看着沈逸烧的干裂的嘴唇,苏紫瞳顿了顿,又补充道:“嗯,您再接杯温水,冲点葡萄糖或者蜂蜜。”   张妈早就慌了神,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如今看苏紫瞳一派镇定,她才微微安下心来,很快按着苏紫瞳的吩咐把东西一一准备齐全了。   苏紫瞳把伤腿半跪在床沿上,在张妈的帮助下费力的把沈逸托起来,拿了枕头垫在身后,让他半靠着。   沈逸身高,比苏紫瞳整整高出大半个头,虽然平日里看起来身形颀长,但其实是那种天生的衣架子,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身上该有的线条肌肉一分不少,体重绝对算不上轻。而苏紫瞳这个身娇体软的懒货要不是偶尔去健身房,恐怕连一袋大米都提不起来,更何况一个大男人。再加上她一只腿不太使得上力,这么折腾来折腾去,好不容易把沈逸扶起来,她先趴下了。   “张妈,”苏紫瞳喘了口气,“您先给他喂点水。”   张妈的目光闪了闪:“……怎、怎么喂?”   苏紫瞳:“……”   这绝逼是故意的!   张妈算半个长辈,这种时候,她也不好计较。   苏紫瞳十分无奈地坐起来:“我来吧。”   于是张妈十分殷勤地将杯子递过来,看过来的目光激动地有些诡异。   这会苏紫瞳还不知道张妈在激动些什么,沈逸昏迷了,不知道张嘴,她就捏着他的鼻子,等那苍白的薄唇张开一点,把杯子贴在沈逸嘴边缓缓倾倒下去……   “哎呀!这不行!”张妈见水都流出来,一边拿毛巾擦,一边叫的比谁都欢,“你得用嘴!”   “……”   苏紫瞳“唰”地抬起头。   对视片刻后,张妈干笑一声:“那个……我看电视里都这么演。”   苏紫瞳收回目光,十分粗暴地捏着沈逸的脸颊将水灌进去,然后轻轻一抬下巴,沈逸喉结滑动,顺利地咽了下去。她这才淡淡道:“张妈,电视剧都是骗人的,您以后不妨多看点新闻。”   她算是明白过来了,这个张妈估计是干妈派来的监工,真是不遗余力、想尽一切办法、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来撮合她和沈逸。   可是,有什么用呢?   苏紫瞳垂下眼睫,喂了大半杯水后,她将杯子放在一边,也不指望张妈了:“您把毛巾摆一摆,我来给他擦身。”   张妈立刻欢快地应下来:“哎!好!”   这都什么事!   苏紫瞳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拿毛巾裹住冰袋,放在沈逸的额头上。随后她的目光在沈逸的睡袍腰带上停留片刻,有种诡异地别扭感——既有点心痒痒地想看,又对可能看到的某种痕迹感到抗拒。   “苏小姐,毛巾。”   苏紫瞳回过神来,一脸若无其事地拉开腰带,真丝睡袍立刻就顺着身体两侧滑下去。   不得不说,沈逸的身材是真的好,他肤色白皙,再怎么晒,最多也是浅浅的蜜色,肌肉结实漂亮,不是健身房里练出来的那种健美先生式的夸张,而是一些真正的运动塑造出来的,线条流畅紧绷,蓄满了强烈的爆发力。   苏紫瞳的目光探照灯似的上下扫射几遍,没有发现别的女人留下的痕迹。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来,这会儿没有了抗拒,只剩了心痒。   温热的毛巾从沈逸的颈项一点点擦下来,不放过一寸肌肤:线条流畅的手臂、坚硬紧实的胸膛、轮廓分明的腹肌,性感的人鱼线再往下……   苏紫瞳目光停了停,忍不住撇撇嘴。   沈逸这个骚包!居然穿紫色内裤!   嫌弃归嫌弃,但作为一个芳龄二十六,有正常生理需求的女人,面对如此诱人的*,苏紫瞳还是有些口干舌燥。她忍不住又瞄了两眼,唔,看起来似乎还不错……   不知道技术怎么样?   苏紫瞳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很快擦完了正面,又在张妈的帮助下把人翻过来。沈逸身高摆在那里,似乎表面积都要比矮个的大一些,等终于擦完,把人放在被窝里躺好,苏紫瞳几乎要累瘫过去。   然而接下来才是重点,在手脚心、胸口、太阳穴擦酒精降温。   这是一项十分枯燥的事情,因为酒精挥发快,要一直重复,直到温度降下来。   苏紫瞳腿脚不方便,脚心的工作就交给张妈了,她只负责上半身。   大概半个小时后,苏紫瞳抽空抽出刚刚放在沈逸嘴里的温度计看了一眼,虽然降了一点,但还是接近四十度。而沈逸不知是被来回折腾的,还是大半杯蜂蜜水恢复了点体力,睫毛颤了颤,费力的抬起眼皮。   发烧是很费体力的事情,更何况他还一整天没吃饭,声音虚弱沙哑的厉害,但这并不妨碍他表达自己的意见。   沈逸有气无力地说出了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都怪你……”   苏紫瞳:“……”   好心当成驴肝肺!狗咬吕洞宾!!农夫与蛇!!!   苏紫瞳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他额头上:“你闭嘴吧!好心照顾你都不错了,还敢怪我?”   沈逸哼了一声,勉强撑着身子半坐起来,拿过床头的水一饮而尽,然后大爷似的支使苏紫瞳:“去,再给我接一杯。”   张妈立刻抢过杯子:“我去!我去!”   沈逸:“……”   苏紫瞳轻轻哼笑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明晃晃地写着:不和你一般见识。   沈逸气得鼻子冒烟,好在张妈很快回来,不仅端了水还端了碗熬得软糯的白粥。沈逸一整天没吃饭,这会胃里空的厉害,风卷残云似的连喝两碗才舒服一点。   苏紫瞳一直守着他,也没吃饭,好在张妈这会良心发现,暂时放下自己肩负的重任,轻声催促道:“苏小姐,这么晚了,你也去吃饭吧,少爷这边我先看着。”   正说着,门铃就响了。   刘医生衬衫西裤,文质彬彬,一进门先问道:“少爷怎么样了?”   张妈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领着刘医生进了主卧。苏紫瞳在餐厅吃饭,独自一人对着一大桌饭菜,她有些食不知味,再加上心里到底还是有点担心沈逸,她匆匆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过去。   刘医生正在给沈逸的脑袋换药,苏紫瞳靠在一边的桌子上看着:“是伤口感染了吗?”   沈逸毕竟伤的脑袋,真感染的话会很麻烦。   “只是受凉而已。”刘医生麻利地剪掉纱布,“伤口恢复的不错。”   张妈倒像是自责自己没照顾好似的念叨着:“最近天这么好怎么会受凉呢?”   “大半夜的出门,夜里温度可不高。再说了,”苏紫瞳凉凉地道,“中医里不是讲,房事过后,不易见风,容易寒气入体什么的。刘医生,有这个说法吗?”   刘医生轻咳一声,微笑道:“是这么说。”   沈逸狠狠瞪她一眼,黑脸道:“闭嘴!”   苏紫瞳抿着嘴,十分矜持地笑了笑。   这么一个短暂的交锋,张妈立刻从她五六十年丰富的人生经验中抽丝剥茧般发现了一点猫腻,两个眼睛招子似的在两人身上来来回回地打量。   这边刘医生给沈逸打了一针退烧针,又给他脑袋换了药,这才看向苏紫瞳:“苏小姐,我看看你的脚。”   苏紫瞳靠在窗前的躺椅上,伸出一截细白的小腿。   窗外是市中心的万家灯火,她支着下巴,看着落地窗上自己浅浅的倒影。   刘医生很快检查完,重新上药:“已经开始消肿了,不过软组织挫伤要慢慢养。”   弄完之后,刘医生站起身,收拾自己的随身药箱,张妈则在一边拼命使眼色,刘医生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了沈逸一眼。   “少爷夜里体温可能会反复,今晚房里最好留个人照看着,有什么问题再给我打电话。”   果然是懂行的!   张妈立刻笑得合不拢嘴,连连应道:“没问题!没问题!”   送走刘医生后,张妈立刻对苏紫瞳道:“苏小姐,你今晚就睡在少爷房里吧。”   苏紫瞳:“……”   沈逸:“……”   片刻后,沈逸炸毛似的道:“不要!”苏紫瞳则十分不屑的轻哼一声。   张妈直接自动忽略了苏紫瞳,苦口婆心地劝着沈逸:“少爷是不好意思吗?哎呀,下午苏小姐还帮你擦身呢,再说了,张妈我就会做饭,贴身照顾不行的,而且我这么大年纪了,晚上留在少爷房里多不好。”   沈逸有些无奈:“她自己还脚伤着呢,能照顾什么,我又不是什么大病,不用人看。”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医生的话呢!”张妈不赞同地道,“再说了,也不是让苏小姐照顾什么,你们两个都有伤在身,分开住我也顾不过来。住在一起有什么事叫一声,多方便!”   沈逸还要再说,苏紫瞳却抢先应了下来:“行,晚上我看着他。”   “哎,辛苦苏小姐了,”张妈笑眯眯地道,“我去煲汤,你们喝了再睡。”   卧室门在张妈身后关上,沈逸和苏紫瞳对视片刻,十分之不敢置信:“你疯了!”   “你还没看明白?”苏紫瞳若无其事地晃悠到他床边坐下,冲着厨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那是你妈派来监督咱们的,不把我们凑在一起誓不摆休。”   沈逸沉默了一会,怀着某种既期待又纠结的心情|欲拒还迎道:“那你也不能……”   “行了,”苏紫瞳打断他,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别搞得自己像个被占便宜的良家妇女似的,我可没做什么。但是你,沈逸,你可是有前科的人,你说我该不该相信你?”   沈逸十分不爽:“我有什么前科?说的我好像对你做过什么似的。”   “没有吗?那你昨晚准备做什么?嗯?”   苏紫瞳的尾音像是含在鼻子里轻哼出来的,又软又黏,沈逸被勾的一瞬间狼狈地说不出话来。   苏紫瞳像是对他的反应极为满意,笑眯眯地道:“不过看你这病怏怏的样,估计今晚是不行了。”在把人气的快吐血后,她又伸出手,敲门似的轻轻在沈逸胸膛上扣了扣:“身材不错,继续保持。”   这大棒加胡萝卜给得,沈逸一边气的要死,一边又心潮澎湃,要不是高烧烧的手脚酸软,肯定要好好收拾苏紫瞳一顿。   敢这么撩拨他,她最近是想上天?   到了晚上睡觉前,张妈果不其然端了两碗汤过来催促两人喝。   苏紫瞳有些不大确认地问道:“这是什么汤?”   “当归炖鸡。”张妈催促道,“快喝,凉了就不好了。”   苏紫瞳这才放下心来,她还真怕张妈炖点什么补肾壮阳的汤,沈逸那病歪歪的身子可遭不住。   这晚躺在床上,两个人都有些说不出的别扭。大概是针锋相对许久,乍然这么平平和和地睡在一起,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对方。   以前关系好的时候还是屁都不懂的小毛孩,躺在一起也只会讨论讨论今天作业没写完明天应该怎么办,或者是怎样背着大人出去闯祸这样如今想来让人哭笑不得的小事。但是现在不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两个身心成熟,二十六七的男女再躺在一起,既不是可以做|爱的情侣,也不是可以互诉衷肠、超越性别的朋友,总有哪里怪怪的。   连向来没脸没皮的苏紫瞳都有些不大自在,她轻轻咳了一声,尽量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你感觉怎么样?还烧吗?”   沈逸没吱声,像是睡着了。   片刻后,苏紫瞳转过身,探手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一点细细的汗,温度正常。   大概是有点尴尬,苏紫瞳出于习惯嘟哝了一声:“睡得真快,像猪似的。”   “……”   正在努力和某种生理反应作斗争的沈逸磨了磨牙。   苏紫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她这晚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一条十分巨大的八爪鱼紧紧抓着她,所有触手都缠上来,使劲把自己往海里拖。   苏紫瞳是在几乎要窒息的眩晕中醒来的,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苏紫瞳像被鬼压床了似的,身上重的厉害。她一脸睡眠不足的起床气,盯着天花板上的顶灯醒了醒神,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沈逸紧紧抱在怀里,全身上下贴的严丝合缝。也正因为这样,某处贴在大腿上的灼热更加让人难以忽视。   苏紫瞳一时有些懵,直到那东西贴在她腿上蹭了蹭,她忍无可忍地推了沈逸一把。   而沈逸……   沈逸梦到许多年前,大约十二三岁的时候,一次班里组织春游爬山,苏紫瞳那个懒货爬到一半就撒娇打滚说自己爬不动了,非要他背。沈逸没办法,只能背着她继续爬,双手托着她的腿弯,少女又细又白的小腿在身侧一晃一晃。   接着画面一转,长大的苏紫瞳躺在浴缸里,正仰着头冲他笑。她媚眼如丝,一点唇珠沾了水汽显得更加饱满。   沈逸忍不住吻下去,结果还没碰到,眼前的人突然变成《倩女幽魂》里那个专吸男人精气的老妖婆,一边桀桀地笑着,一边猛地把他拉到浴缸里!   沈逸猛地一个机灵睁开了眼,惊魂未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苏紫瞳。   苏紫瞳正冷冷地看着他,幽幽问道:“你在干嘛?”   沈逸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肿胀难耐的某处正贴在一处温暖柔软的地方,老妖怪重新变成了美人,出于某些生物习性,他下意识地蹭了蹭,然后……   苏紫瞳一脸如遭雷劈的表情。   射|了……   他居然射|了!!!   还是在自己的腿上?!!   此时的沈逸终于回过神,他尴尬地僵在那里,一动不能动。   我他妈究竟做了什么!!!   沈逸内心不住咆哮,他小心地看一眼惊呆了的苏紫瞳,试图不动声色地微微往后退一点。   苏紫瞳在他的动作中回过神来,一秒钟的反应时间都没有,立刻探手过去掐他。沈逸“嗷”一嗓子,抱着被子跳下床,像被欺负的良家妇女似的转身就跑!   身后传来苏紫瞳气急败坏的咆哮:“你他妈是泰迪转世吗?!随时随地都在发情!!”   正准备敲门叫两人起床的张妈捂着嘴迅速地遁了。   第九章 勾引回来   沈逸在趴在浴室的门上,听着苏紫瞳出去了才微微松了口气。他花三分钟冲了个战斗澡,然后一边在水池前洗内裤,一边认真的反思自己,最后得出个结论——苏紫瞳这个女人有毒!   在卧室磨磨蹭蹭许久,然而不管怎样,终究还是要出去的。   沈逸对着镜子理了理衬衫领口,又整理整理熨烫的整整齐齐的袖口,这才深吸口气握上门把。   “咳。”沈逸清了清嗓子,然后——   “咳咳咳咳咳咳——”   一连串的剧烈咳嗽打破了他好不容易营造出的若无其事的表象。   张妈听到动静赶紧过来敲门,焦急地问道:“少爷,你没事吧?”   “咳咳咳咳咳咳——”沈逸咳了个昏天黑地,等他扶着剧烈抽痛的胸口停下来时,下意识地吸了吸堵塞的鼻子,沙哑着嗓子瓮声瓮气地道,“没事。”   虽然烧退了,但感冒的后遗症在这个早晨接踵而来。   沈逸有几年没生过病了,这乍然一病,还挺严重。本来这天是周一,沈逸是要去公司上班的,沈母得知他生病的消息赶过来看了一番,十分高兴的大手一挥。   “让你爸给你放一周假,你这周不用去了!”随后又看向苏紫瞳,“瞳瞳伤了脚,也不要去公司了,有什么要紧事就在家里处理好了。”   沈母像是专门来交代任务似的,说完这话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张妈在厨房煲汤,沈逸和苏紫瞳在客厅面面相觑片刻,苏紫瞳嫌弃地转过头。   “你知道的,那什么……是男人正常的生理反应……”沈逸摸着被纸巾擦得火辣辣的鼻子,试图对早晨那件事作出个合理的解释,“所以并不是因为你才……总之,希望你不要有什么误会……”   苏紫瞳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瞬间冷下来,她忍不住讽刺道:“哦,你的意思就是说,不管面对的是什么东西——是女人还是母猪,甚至是一棵树,你都能发情对吧?毕竟生理反应嘛。啧啧,沈逸,我是该说你口味重呢?还是‘返璞归真’呢?”   沈逸:“……”   苏紫瞳这张臭嘴!   沈逸头痛鼻塞喉咙肿,这会儿药效上来,正是没什么精神、昏昏欲睡的时候,连脑子的反应都比平日里慢了半拍,他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苏紫瞳一眼:“你就贫吧,我懒得和你计较。”   说是不计较,其实沈逸早在心里记了一笔,等病好了再慢慢和她算。   五月初的好天气,阳光从大面的飘窗落进来,照的屋里十分亮堂。   沈逸拿了本书靠在沙发上看,结果头晕眼花,没看一会儿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连书砸在脸上都没醒过来。   苏紫瞳回完邮件转头看他一眼,沈逸身高接近一米九,肩宽腿长,这么蜷缩在沙发上的样子莫名有些可怜。阳光落在他白皙精致的五官上,又浓又黑的睫毛垂下来,显出几分倦怠的苍白。   莫名的,似乎没有平日里那么讨厌了。   苏紫瞳看着看着,渐渐就晃了神。   脑子里闪过许多旧事,她撑着下巴,忽然有些不明所以的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张妈从厨房出来:“苏小姐……”   苏紫瞳回过神来,忙比了个静音的手势。张妈这才看到睡在沙发上的沈逸,立刻心领神会,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苏紫瞳拉过一边的毯子搭在沈逸身上,顺手取下他身上的书。苏紫瞳一直以为他只会看《花花公子》一类的杂志,或者与工作相关的金融管理类的书籍,而不是——   《爱情十四行诗选》?还是英文原版?!   苏紫瞳一时有些难以置信,沈逸什么时候这么有人文修养了?   苏紫瞳翻到他正在看的那一页,有两行居然还用笔做了记号,在一旁点了几个无意义的点,像是想表达些什么,最后又放弃了。   “什么能感动她?哭笑都不是。那么她非女人,而是顽石。”【1】   苏紫瞳默默在心中将那两句诗翻译了一遍,再垂眼看向沈逸的目光就有了点说不出的复杂。   “苏小姐,”张妈轻声问道,“要不让少爷回房睡?”   苏紫瞳垂下眼睫,不知在想什么,好半晌才道:“不折腾他了,就让他在这睡吧。”   说完,她拿起电脑,转身去了书房。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特别是沈逸这种平日里不生病的,骤然一病,比平日里小病不断的人还要严重些。于是整整一周,沈逸都没什么精力去招惹苏紫瞳,而苏紫瞳不知怎么,也放下了平日里的成见,和沈逸说话时甚至能称得上好声好气。   这着实让沈逸这个抖m受宠若惊了一把,甚至还有点不习惯!因此等一周后他恢复的差不多时,再看到苏紫瞳整日里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就有些心痒痒的想犯贱。   鉴于苏紫瞳之前撩完就跑的恶劣行径,沈逸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于是这天,从医院拆完线出来,沈逸先去健身房晒了一会,出来后又去商场挑了条睡袍,顺便拿了瓶新款男香。这才带着帽子,施施然地开车回家。   “苏紫瞳呢?”   客厅阳台书房都没有人影,沈逸感到颇为诧异。毕竟现在来说,苏大小姐还算半个残疾人士,按照她那臭美死要面子的德行,不穿高跟鞋是不会出门的。   “苏小姐出去了,说是和朋友约好的。”在厨房煲汤的张妈闻言出来,目光落在沈逸身上,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哎呀,少爷,你快去洗澡换衣服,一会苏小姐回来看到了可不好。”   沈逸今天因为要出门,特意穿了件十分骚包的花衬衫,领口敞着两颗纽扣,露出一片晒成浅蜜色的胸膛。头发也是特意修剪过的,领口袖口都喷了点香水,中调馥郁醇厚,整个人就像一只开屏求偶的花孔雀,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叫喧着:“快看我!快看我!”   沈逸原本是颇为自得的,可这会苏紫瞳不在,他全身整装完毕、蠢蠢欲动、只待一声令下就能倾巢而出的荷尔蒙瞬间找不到出口,再被张妈这么一通数落,莫名就有点憋屈。   沈逸轻吐一口气,有些不满:“有什么不好的。”   再说了,他这本来就是穿给苏紫瞳看的。   张妈是分不清男香女香的,只是闻着他身上的味,再看他那样,就以为他又和外面那些狐狸精勾勾搭搭去了,因此十分不赞同地唠叨:“少爷,你生病的时候苏小姐可是带着伤尽心尽力的照顾你呢!你这病才好,就、就……哎呀!外面那些女人有什么好的?你说说,家世、样貌、能力,哪一样比得上苏小姐,你怎么就不长心呢!”   沈逸:“……”   张妈在沈家干了几十年,某些时候,对这些小一辈来说,是和亲爹亲妈差不多的存在。因此她虽然唠叨了些,沈逸轻易是不会反驳的。   沈逸假装应一声,一溜烟跑回房里关上门,把东西放下给苏紫瞳打电话。   响了很久才接通,苏紫瞳懒洋洋地问道:“什么事?”   “……”   沈逸忽然有些卡壳。   本来想问什么时候回来,想想不对,好像他专门盼着她回来似的。又想问你在哪,但又好像太过亲密了。沈逸轻咳一声,搜肠刮肚的想着应该怎么问,才能显得既不在意又不亲密还能达到目的。   沈逸许久没出声,然而这次苏紫瞳出乎意料地好脾气,既没有骂人也没有挂电话,只是安静的等着。   “那个,”沈逸摸了摸鼻子,装出一副微微不耐烦的语气,“张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准备吃饭了。”   苏紫瞳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像是早已察觉一切,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报了个地址,然后道:“你来接我。”   沈逸立刻应下来——以自己都没有察觉出的屁颠屁颠地口吻。   半小时后,沈逸在导航位置停下来,他皱眉看着街口那家心理咨询室,是向阳路39号没错。   苏紫瞳在做心理咨询?沈逸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给苏紫瞳发了条消息,沈逸下车,才走到咨询室门口,苏紫瞳就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一起走了出来。她现在恢复的不错,能稍稍走两步,虽然姿势很滑稽,像只瘸腿的鹌鹑。   看到沈逸,苏紫瞳立刻毫不客气地伸出手,老佛爷似的命令道:“扶我。”   沈逸:“……”   果然态度好转都是他的错觉,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   虽然这么想,沈逸还是立刻上前扶住她,嘴里不忘损她一句:“你这种腿断了都要往外跑的精神实在是令人钦佩。”   苏紫瞳没搭理他,只是对一边的齐斐点了点头,权作告别。   齐斐五官精神、端正,就是一般成熟男人的长相,有一点小英俊,但不算出挑,不是苏紫瞳向来喜欢勾搭的那一类型。沈逸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一直微微蹙起的眉间都展开了。   他这番心理活动自己都未必清楚,但一丝一毫,全部尽收齐斐眼底。   齐斐意味深长地看了沈逸一眼,冲苏紫瞳笑笑:“路上小心。”   他这一笑,沈逸心中立刻警铃大作。虽然平时看不出什么,但这男人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和虎牙,竟有些说不出的勾人。   上车后,沈逸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瞟一眼看着窗外出神的苏紫瞳问道:“你在做心理咨询?”   苏紫瞳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忽然促狭地笑了笑:“我在帮你咨询。”   “我有什么好咨询的?”   “沈逸,我早说过了,你这个人有点……”苏紫瞳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嗯,我最近心情好,对你态度好点,你怎么还像是不乐意似的?有病得治,不要讳疾忌医。”   沈逸:“……”   他就是贱得慌!   但生气归生气,沈逸还是把这事记在心里,打算哪天自己去查一查。   到家的时候,张妈正端出一盅熬得浓白的汤,见两人进门,忙催促他们去洗手准备吃饭。鉴于张妈之前一周都安分守己,从未在食物上做过什么手脚,汤里也没有舀出什么奇怪的东西,苏荇就大意地放松了警惕,甚至因为这一天的汤格外鲜美而多喝了两碗。倒是沈逸,一直想着今晚要怎么收拾苏紫瞳有些心不在焉,任张妈怎么劝,也只是草草喝了两口。   因此,当苏紫瞳洗完澡心浮气躁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准备已久的沈逸打开浴室门,穿着新买的浴袍漫不经心地擦着头发走出来。   他的头发又黑又亮,大部分都被捋到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有几缕漏网的垂在眉间,发梢还在滴水。水滴一滴接着一滴,顺着他的眉骨、脸颊、脖颈、锁骨、喉结,一直没入胸前那浅浅的沟壑里。   沈逸新买的浴袍并不暴露,甚至相比他平日里穿的,还要更保守一些。但性感从不意味着露的多,越是若隐若现才越是勾人。   这浴袍的好处首先在颜色,沈逸肤色偏白,因此衬着黑色的浴袍就格外有视觉冲击力。其次是贴身的剪裁,仿佛是为沈逸量身定做的一般,将身体的每一处都展露的恰到好处。前襟开到胸口下方一点点,只露出一点若隐若现的胸肌,让人的目光不自觉顺着向下,被那种想要探究的心情弄的心痒难耐。   苏紫瞳的目光几乎是立刻就被吸引了,在那片白皙精壮的胸膛上停留了片刻,她抬起眼,沈逸正低垂着眉目,眼睫浓密,嘴唇殷红,看过来的眼神慵懒而又漫不经心。   鼻息间是醇厚的男香,仿佛某种雄性散发出的发情的气味,雄性荷尔蒙的浓度似乎从沈逸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变得格外浓稠。   苏紫瞳额头背心沁出细细的汗,嘴巴有点干,她下意识做出一个吞咽的动作。   女人比男人好的一点就是,即使心中再怎么欲|火中烧,身体上的反应也是看不出的。   苏紫瞳定了定神,几乎立刻就能肯定沈逸这个四处留情的花花公子是故意的,大晚上洗完澡喷什么香水!他们又不准备共度*。   苏紫瞳心浮气躁,最看不惯他这幅仿佛荷尔蒙无处安放的样子。她抱起双臂,靠在沙发上,正准备讽刺他两句,忽然鼻子一热!   沈逸的表情瞬间扭曲了一下。   苏紫瞳心里一刹那闪过不好的预感,她立刻伸手去捂,然而已经来不及,鼻血连成串,哗啦哗啦地落在她白色的浴袍上,在胸前染红了一大片。   苏紫瞳:“……”   被沈逸撩到流鼻血???   有那么一瞬间,苏紫瞳被这个事实震惊到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沈逸克制不住地狂笑出声,她才回过神来,恼羞成怒地把沙发上的靠枕一股脑地砸过去,然后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一声不吭地去了浴室。   关门声震得墙上壁画都抖了抖,沈逸笑得腹肌抽痛,好不容易缓过来,他靠在浴室边上,断断续续笑得直喘气。   “哎,看不出来啊苏紫瞳,你……你居然……”沈逸顿了顿,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你找的那些男人难道只是陪你玩恋爱游戏?”   浴室里,暂时止住血,洗干净一脸血迹的苏紫瞳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自己湿漉漉的脸,她觉着自己是冷静的,然而精神又处于一种极其紧绷的状态,有一种清醒的疯狂。   苏紫瞳心想,去他妈的。   她一把拉开浴室门,十分粗鲁地拽着沈逸的衣领,踮起脚吻上去。   沈逸:“……”   第十章 觊觎已久   这什么情况???   对手不按套路出牌,沈逸一时有些懵。   然而很快,苏紫瞳的舌头像条小蛇似的钻了进来,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馥郁香气,甜腻腻的。沈逸轻轻抽了口气,回过神来的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可耻的又有了反应。   苏紫瞳的唇舌很软,又湿又滑,十分灵活的在他唇齿间逡巡穿梭,刚起了‘逮捕’的念头,那柔软的舌尖就狡猾的溜走了。   所谓计划、撩完就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都在本能的驱使下灰飞烟灭,沈逸几乎是立刻就捧着她的后脑吻回去。   两个人有所接触,不管是怎样的关系,总要讲求一个‘互动’,即有来有往。就如同下棋,单方面的碾压向来是没什么乐趣的,非要棋逢对手才足够精彩。   沈逸身上醇厚的香水味、清冽的沐浴液的味道,和着男子身上干净肌肤特有的荷尔蒙的味道,一起将苏紫瞳紧紧包围。她有些克制不住的轻轻喘息,向来清明的眼半阖着,忍不住有些意乱情迷。   一个吻结束,两人呼吸都变得急促,额头渗出细细的汗,呼吸间皆是对方的味道。热浪上涌,似乎连周身的空气都开始灼烧起来的。   沈逸抬起头,眼眸深处燃着两丸幽幽的火,看过来的目光像是饿到极致的狼。   苏紫瞳与他短暂对视片刻,不知怎的,忽然忆起许多年前。   是十三四岁情窦初开的时候,她和沈逸在家是邻居,在校是同桌,家里接送只来一辆车,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有一天放学,赵欣不知是刻意挑衅还是怎的,当着全班的面向沈逸告白。苏紫瞳已经不大记得沈逸当时是什么表情了,她只记得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沈逸的校服衣领,占有欲十足的吻上去。   那正是对性充满好奇的年纪,大多人连拉一拉小手都会紧张的红了脸,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吻。那时的沈逸还不是一个纨绔的花花公子,只是一个爱闯祸的小少爷,他几乎是立刻就红了脸,漂亮的桃花眼不时瞄着苏紫瞳,终于在回家的路上忍不住期期艾艾地问道:“你、你是什么意思……”   原来在不停奔涌的岁月河流之下,无尽斑驳的河床上,还有这么一个青涩又令人心动的吻。   苏紫瞳的心底湿濡濡的,那些多年来被刻意忽视、隐瞒的感情,这一刻在她心中点燃一场滔天大火。   沈逸的吻很快又落下来,不是那种温柔的、缠绵的、情人间应有的吻,而是纯纯粹粹的屈从于生物本能,他甚至没有用上什么技巧,单单一个激烈到近乎窒息的吻就让苏紫瞳几乎招架不住。   沈逸的手顺着苏紫瞳的小腹腰肢往上探,唇舌向下,从修长的脖子到纹着蔷薇花的锁骨……苏紫瞳有些难耐地仰起头,呼吸灼热,鼻息间哼出浅浅呻|吟。   而与此同时,好不容易止住的鼻血在周身骤然加速的血流中冲破脆弱的毛细血管,再次奔涌而出,甚至比刚刚更为夸张!   苏紫瞳是在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的,作为一个装逼界资深荣誉会员,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丢人,她除了恼羞成怒,此时此刻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被推开的沈逸原本还有些不乐意,可看着苏紫瞳狼狈的样子,又立刻笑到喘不过气。   苏紫瞳臭着脸去浴室继续拍凉水,沈逸贱兮兮的跟进去:“苏紫瞳,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对我觊觎已久,不然你这么激动干嘛?”   这个时候苏紫瞳还没能意识到下午喝的汤有问题,只有一种不可告人的秘密被当事人揭穿的恐慌感,她捂着鼻子,凶狠地在镜子里瞪了沈逸一眼,恶声恶气道:“滚开!”   第二天吃早饭时,苏紫瞳一脸憔悴、精神不佳。反观沈逸,倒是一副神清气爽、精力充沛的样子。张妈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打量,然后眼尖的发现苏紫瞳颈侧一抹没来得及消散的浅浅红痕。她目光闪了闪,不动声色地退下去,向沈母报告这个好消息了。   苏紫瞳心浮气躁一整夜没睡好,只当自己是上火,白日里泡了好些菊花来喝,吃饭时也只捡些清淡的来吃。倒是沈逸,看着苏紫瞳蔫蔫的样子心情颇好,在张妈的催促下多用了几碗汤。   于是这一晚,悲剧的变成了沈逸。   看着他捂着鼻子的狼狈样,苏紫瞳幸灾乐祸的笑倒在沙发上,她捂着肚子,眼泪都笑出来了,连同前一晚的份,狠狠的嘲讽回去,算是好好的出了口闷气。   这么一来二去的过了几天,两人总算察觉出不大对劲。苏紫瞳趁着张妈不注意,溜到厨房,果不其然的在垃圾桶里看到了甲鱼、海马之类的东西。   苏紫瞳:“……”   沈逸:“……”   片刻后,苏紫瞳幸灾乐祸的拍了拍沈逸的肩膀:“你和你的那群小妖精们应该好好感谢张妈的苦心。”   苏紫瞳在沈逸家这一住就住了大半个月,两个人的关系缓和不少,但要说好还算不上,更不要说赶上当年。沈母对此是十分失望的,但也明白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所以这期间张妈、沈母虽然小动作不断,到底也并没有强求。   等苏紫瞳的脚好的差不多的时候,国际著名的维塞电影节也开始了。   童珂打来电话的时候不知在吃什么,咔嚓咔嚓,像只小老鼠似的:“瞳瞳,电影节你要不要去?”   蔓星今年好几个艺人被提名,在圈内也是颇具殊荣,按理来说,这么大的荣誉,苏紫瞳作为蔓星娱乐的创办者和负责人,是应该出席的,然而……   想到前些天杭嘉树从青海打来电话,让她一定要去参加电影节的事,苏紫瞳就颇为头疼,恨不得自己的脚再伤的重一点,好有个更为理直气壮的借口。   说实话,她是真的怕了杭嘉树了。杭嘉树这个人重义气、重感情,即使在惯会捧高踩低的娱乐圈混了这么久,身上也有古时江湖中人的那种侠气。苏紫瞳毫不怀疑,就算有一天蔓星破产,她赔的分文不剩,杭嘉树也不会离开公司。可这份情谊放在感情里,却让她感到沉重的难以招架。   当初怎么就招惹上杭嘉树了呢?   苏紫瞳怎么也想不通,在那之前她可从来没有酒后乱性的毛病。她不是没怀疑过杭嘉树,但这种事说到底,她自己多多少少也有点责任。况且,相交这么多年,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她不愿意那样去想杭嘉树。   “我就不去了。”苏紫瞳回过神来,想着童珂向来没心没肺的样子,忍不住叮嘱道,“赵欣也要去,你说话给我当心点,别让人抓住什么把柄。”   “知道知道,你怎么和我经纪人一样啰嗦。”   她还不耐烦起来?   苏紫瞳要被气笑了:“你离林子瑜远一点,他毕竟和赵欣是一个公司的。”   这回童珂沉默了一会,才轻轻哼了一声:“林天王才不会喜欢赵欣那种女人呢。”   苏紫瞳一点也不想和她讨论林子瑜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该说的说了,她正准备挂断电话,那边传来童珂的大呼小叫。   “你先别急着挂啊,我的电影怎么样了?”   “……”   这个讨债鬼!   “我既然答应你了,你等着演就行了。”苏紫瞳不耐烦地皱眉,“哪那么多废话!”   童珂这才嘿嘿嘿地笑起来,给了她一个么么哒,心满意足地挂了。   这边苏紫瞳手机还没离手,就又响了起来,她以为还是童珂,看都没看就接起来:“你还有什么事。”   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实在是不符合童珂说风就是雨的性子。苏紫瞳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她瞟一眼来电显示,看到明晃晃的“苏衡”两个字,瞳孔微微一缩,也沉默下来。   诡异的安静维持了将近五分钟,男人轻咳一声,不大自然地道:“下周就是端午节了,你回来吃顿饭吧。”   她这个所谓的父亲有多久没给她打过电话了?苏紫瞳眯起眼想了想,自外公去世起,六七年了,这是头一遭。别的不说,这次她脚受伤,虽说不严重,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连她那个在投行做高管的空中飞人大表姐童珞,都抽空给她打电话问候了一下,那么她这个亲爹,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不过她爸知道还是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从她妈死的那一天起,她就对这个男人寒了心。这些年偶尔回家,也只是确认一下她爸没有带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回去,毕竟那还是她妈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苏紫瞳垂下眼睫,一边唰唰签着手头的文件,一边冷淡地道:“不了。”   苏衡好不容易拉下脸来打这个电话,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噎了一下,一时更加无话可说。   苏紫瞳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立刻挂断电话,她签完两份重要文件,正准备给秘书打电话,忽然,办公室门被敲响了。   苏紫瞳这才道:“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瞳瞳!”苏衡立刻喊住她,语调似乎是悲凉的,“十多年了,你、你还在恨爸爸吗?”   “爸爸”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苏紫瞳的心里,她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一动不动的坐了半晌。敲门声停了片刻,随后又有节奏的响起来。   苏紫瞳轻轻吐了口气,沉声道:“进来。”   陈铭应声推开门,他今天穿着简单的白体恤牛仔裤,像是刚上完舞蹈课,额前的刘海微湿,相比平日里一派绅士的温柔,倒显出几分少年活力。   “我还以为你不在。”陈铭微微一笑,十分不见外地在办公桌对面坐下来,“好久没上班了,一下子还习惯吗?”   这段日子以来,陈铭一直以一种十分具有存在感,却又不惹人烦的方式出现在她的生活里。苏紫瞳几乎不怎么搭理他,除了很偶尔的,利用他气气沈逸。陈铭出道早,在娱乐圈沉沉浮浮,混了将近十年了,这会才看到一点将要大红的曙光,自然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   苏紫瞳知道他心里怎么想,当初也是看他有实力、有人气、就是缺了点机会才把人挖来,公司有合适的资源自然会给他,但是没想到陈铭居然胆大包天到把砝码压在她身上了?   苏紫瞳从不鼓励旗下艺人搞潜规则这一套,她自己男女关系混乱是一回事,但和手下艺人搞在一起就是另一回事了。   当然,杭嘉树除外,那是个意外。   苏紫瞳被刚刚一通电话搞得心情不佳,这会对着陈铭更是没什么耐心:“没什么事就出去,我记得我警告过你,好好演戏,少动歪心思,我对你没兴趣。”   “别生气,”陈铭温和地弯了弯眼睛,“我有事找你。”   “说。”   陈铭微微一笑:“有一个剧本我不知道要不要接。”   这种小事也来问?苏紫瞳敢肯定他是故意的。   “问你经纪人。”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苏紫瞳忍不住嘲讽道,“你连本子都选不出来还想红?”   陈铭却像是一点也不生气:“我比较相信你的眼光,毕竟一哥是你一手捧出来的。”   苏紫瞳要被气笑了,她放下笔,环着双手,整个人深深靠近椅子里:“陈铭,就算我亲自带你,你也永远达不到杭嘉树今日的地位。”   陈铭一直是不温不火的,似乎没有什么能让他动怒,然而听了这话,他一瞬间变了脸色,随后很快笑着掩了过去。他没有接苏紫瞳的话茬,只是递出一份项目策划,柔声道:“为什么不看看呢?”   苏紫瞳是想把那份策划直接丢到碎纸机里的,然而目光无意扫到女主演,她的动作顿了顿,停在那里。   江晚晴。   第十一章 没有以后   苏紫瞳定定盯了那个名字片刻,憋着一口气往后翻,在看到“投资方:逸宁集团”的时候,眼睛里的火光噼里啪啦有如实质地燃烧起来。   沈逸这个没节操的混蛋!   她气得把策划摔到办公桌上,对着无辜的陈铭发了一通毫无道理的怒火:“这种烂片有什么好演的!肯定赔到裤子都不剩,你想多个‘票房毒|药’的美誉吗?”   陈铭像是对她的冷嘲热讽毫无所觉,温柔地弯了弯眼睛:“你说不好,我就不接。”   话落,他拿起面前的策划,见好就收地起身:“我先走了,你不要太累。”   “等等,”苏紫瞳却忽然改变了注意,她冲着陈铭轻轻一笑,理了理头发,“周六的晚会我缺个男伴,你有时间吗?”   诧异的神色在陈铭眼中一闪而逝,随即他很快笑起来:“我的荣幸。”   与此同时,将近一个月没能见到沈逸的江晚晴终于还是克制不住,找到了沈逸的公司去。   秘书的内线电话打进来时,沈逸刚刚收到这些年苏紫瞳的相关资料,听闻江晚晴来了,他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再次被手中的资料吸引了注意力。   苏紫瞳大概从十七岁开始一直在做心理咨询,除了她去美国读书的四年,这些年断断续续,换过两任心理医生,但一直没停过。   “沈总,”秘书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回答,只好又问一遍,“您要见江小姐吗?”   沈逸的规矩是从不把人往公司和家里带,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皱了下眉,然而想到江晚晴向来乖巧,可能真的有什么事,还是道:“让她上来。”   片刻后,江晚晴谢过带路的秘书,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沈少。”   沈逸头也没抬,正看到前年苏紫瞳安眠药服用过量被送去医院急救的事,他眉头拧紧,本来是不大相信苏紫瞳这个没心没肺的货真有什么心理问题,然而这时候,他却不那么肯定了。   谁知道她是不小心还是故意?要知道,当年童蔓女士自杀时也是死于安眠药服用过量。   江晚晴见沈逸没反应,有些忐忑地上前两步,又轻轻唤了一声:“沈少。”   沈逸这才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江晚晴这天用了粉色的眼影,看起来更加我见犹怜。沈逸本来对她私自跑来公司这件事是有几分意见的,搁着别的女人早就打发了,可看着江晚晴的那张脸,他还是耐着性子笑了下。   沈逸点了根烟,指指对面的沙发示意她坐:“有什么事?”   江晚晴交握在身前的手不自然的扭了扭,随后她拿出自己一直提在手里的袋子:“我逛街的时候看了条皮带很适合你,就买了下来,你看看喜欢吗?”   沈逸靠进椅子里,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只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放那吧。”   他这样的态度让江晚晴更加忐忑,但上次才被沈逸警告过要“乖乖的”,江晚晴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作,甚至连撒娇讨好都是小心翼翼的。   “周六圈里有一个晚会,会有很多公司老板、导演和制片人。”江晚晴瞟他一眼,嗫嚅道,“欣姐说这是个好机会,但是她参加电影节去了,怕是赶不回来,你、你能陪我去吗?”   沈逸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看着窗外默默出神。他眉眼精致,这样静默不动之时,宛如镀了薄薄一层釉色的精美瓷器。   “周六吗?”沈逸吐了口白烟,压根没注意她说的什么,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下来,“没问题。”   他的心思还放在苏紫瞳的那件事上。   自从当年童蔓去世后,苏紫瞳就搬去了外公家,虽然两人还在一个圈子,但交集着实不多,有时一个月都见不上一面,就算见了面也是针锋相对、冷嘲热讽,也就是这个月两个人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可她虽然脾气坏了一点,确实不像是有什么精神问题。   可惜苏紫瞳前两天已经搬走了,不然还可以问问,不过照着她那臭脾气,估计问了她也不会说。   沈逸把剩余的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心想:算了,这种劳心劳力的事,他还是自己去查吧。   这一晚正好是电影节的颁奖礼,苏紫瞳不知是在沈逸那住习惯了还是怎么,这晚在自己家两米多的大床上滚来滚去,怎么也睡不着,只好起来看直播。   奖项正颁发到最佳男主角,几个被提名的男演员依次在大屏幕上闪过,连苏紫瞳也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直到画面定格在杭嘉树的脸上。   电脑中传来欢呼鼓掌的声音,苏紫瞳看着杭嘉树起身,和身边人拥抱,然后优雅地走上台发表获奖感言。   她不自觉的微笑了一下,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直到——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在看,”杭嘉树说的是中文,他低垂着眉目,仿佛在进行某种无声的告别,“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但我还是想说,我爱你。”   他像是在告诉苏紫瞳,我爱你,但是没有以后了。   苏紫瞳不知道他是怎么突然想开,但他能想开,苏紫瞳就已经大大松一口气了,毕竟于公于私,她都不愿意伤害杭嘉树。   然而还没高兴太久,苏紫瞳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在国际电影节的颁奖现场啊!她已经可以预见明天的娱乐头条会怎么写了,无外乎《杭嘉树斩获影帝当场表白情系何人?!》,或者《八一八那些年影帝背后的女人!》。   苏紫瞳气得要死,也顾不上看直播了,立刻给杭嘉树的经纪人阿文打电话一顿臭骂。   “你是怎么当经纪人的!你连发言稿都没给他写吗?!他想干什么你就让他干什么吗?你就不能管管!”   阿文掏了掏耳朵,把她的咆哮都当个屁放了,等她说完了才凉凉道:“老板,连你都管不了他,我怎么管?”   苏紫瞳被这一句话噎得半死,阿文那个不男不女的货却捏着嗓子笑起来:“哎呀,不和你说了,颁奖礼结束了,我们要去pub庆祝了,八卦新闻就交给你处理了,mua~”   这一晚,蔓星娱乐五项提名最终斩获两项,杭嘉树拿了最佳男主角,童珂拿下最佳女配角。颁奖典礼结束,众人开开心心地去pub庆祝。   面对众多恭贺之声,杭嘉树却像是没什么兴致似的,撑着头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阿文叹息一声:“行了,那种没心没肺的女人有什么好想的,她可是只关心你的话会被八卦小报乱写,才不管你究竟是什么心情。”   杭嘉树捂着脸苦笑一下,没出声。   “今天是个好日子,一会去好好喝两杯,就像你说的,那个女人就把她忘了吧!她不仅脾气暴躁、还水性杨花,我是不知道她哪里好。”   杭嘉树轻轻“嗯”了一声,有些疲倦道:“就这样吧。”   然而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一晚,将刚刚站上顶峰的杭嘉树推入深渊。   赵欣端着酒杯晃进包厢的时候,蔓星众人都喝得晕晕乎乎,好几个甚至已经彻底趴下,杭嘉树算是为数不多还有些清醒神志的。   “我来敬杭影帝一杯。”赵欣挑着细长的眼,笑容魅惑,“祝你摘得影帝桂冠。”   项威的艺人在隔壁包厢,赵欣会来也不奇怪。   她和苏紫瞳的恩怨即使不清楚缘由,但在蔓星也算是众人皆知。赵欣明里暗里勾搭过杭嘉树不少次,都被他视若无睹,可是这一晚杭嘉树不知是怎么了,也许是出于某种报复的心理,他偏过头,甚至对赵欣微微笑了一下。   六芒星耳钉闪过幽微的光。   酒吧昏暗暧昧的灯光下,杭嘉树眉目浓烈,似在赵欣心中点了一把红莲业火。   她近乎仇恨的想,凭什么最好的一切都是苏紫瞳那个贱人的呢?   一点细白的粉末无声无息地落入红酒之中,她晃了晃酒杯,在杭嘉树身边坐下。   “恭喜你,”赵欣把酒杯递到他唇边,笑容妩媚,“以后除了林天王,又要多一个杭天王了。”   光与影在暗处重叠,他最渴望的那个人,却连一声简简单单的祝贺都不愿对他说。   杭嘉树瞥了浓妆艳抹的赵欣一眼,唇角邪气地翘起,他捏着赵欣的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爽快!”赵欣赞叹一声,从桌上拿了个空酒杯满上,轻轻同杭嘉树一碰,“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   几杯酒下肚,杭嘉树眼前开始眩晕,精神却有些不正常的亢奋,赵欣蛇一样腻在他身上,带着媚意的脸晃来晃去,晃得他想吐。杭嘉树捂着胸口缓了缓,再抬眼,苏紫瞳正眯着凤眼冲他笑,那笑容说不出的勾人,杭嘉树克制不住地吻上去。   “紫瞳……”   周六,晚八点,恒曼花园酒店。   这次的晚会由天华娱乐举办,不同于蔓星和项威主打艺人经纪,天华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影视公司,但凡天华出品,少有不叫座的电影。   而童珂点名要演的《岁月流途》正是天华下一年的主打影片,苏紫瞳也正是为此而来。   车子在酒店前庭停下,陈铭亲自下车替苏紫瞳拉开车门,一手垫在门框上,弯着一双笑眼温声提醒道:“小心。”   苏紫瞳穿了一袭红色单肩长裙,腿侧开了一道直抵大腿的叉,十厘米的黑色细高跟,走动间身材高挑、隐见风情。   陈铭伸手让她挽着,把请帖递给一脸惊艳的门童。   他们来的不算早,大厅中、花园里、泳池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晚会主办方天华的负责人兼董事严浩宇上前和苏紫瞳握手。   “幸会,没想到苏总能大驾光临。”   苏紫瞳拨开散落胸前的卷曲长发,微微一笑:“严总有心了,如此盛会,我不来怎么行?”   严浩宇三十出头,正是男人最具魅力的年纪,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显得既成熟又儒雅,但别看他一副对谁都笑眯眯的样子,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笑面虎。蔓星刚刚起步的时候,被他坑过好几回,不过在商言商,尤其是这个充满名利浮华的娱乐圈,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   两个人在门口寒暄,另一边,沈逸开了一辆颜色鲜艳的迈凯伦,跑车具有十足分辨力的马达声在酒店门前响起,一个漂移,潇洒地在宽阔的前庭停下来。   苏紫瞳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沈逸走下车来,江晚晴像个从不离身的挂件似的挂在他的手臂上。   不仅给小情人投资拍电影,还带来参加这种规格的晚会?   她倒要看看,沈逸这么尽心尽力的捧,这个江晚晴能混成什么样。   “这么快又换了一个?”沈逸语气揶揄,看过来的目光却像是要吃人,“苏大小姐,你可真是一刻都不曾消停啊。”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谁先动怒谁就失了先机。   听着沈逸话中掩不去的酸味,苏紫瞳憋在心中数天的火,忽然就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苏紫瞳傲慢地抬起下巴,拢了拢耳边卷曲的长发,言笑晏晏地瞥他一眼:“这不是沈少言传身教嘛,总吊在一棵树上有什么意思?”   随即她的目光扫过江晚晴:“江小姐说是不是?”   在两个人成功地变了脸色之后,苏紫瞳像只花蝴蝶一样,十分欢快地飞进了宴会大厅。   第十二章 报复之心   “苏总好。”   “恭喜!”   “蔓星今年收获颇丰啊。”   “还是苏总眼光好!”   ……   一路走来,恭贺之声不断,苏紫瞳一一点头应下。蔓星能有今日的成就,她是真的高兴。   今年蔓星拿下两项大奖,而相对的,圈里的老牌经纪公司项威却毫无所获。蔓星这边新人济济,项威除了天王林子瑜在撑着场子,这两年来还真没什么出头的新人,非要算的话,赵欣可以勉强算一个。   因此,苏紫瞳这边春风得意,立刻就有人不开心了。   “苏总,”向鸿儒端着酒杯晃悠过来,眯着眼阴阳怪气道,“恭喜。”   这个老不正经的货满脸都是都是酒色侵泡出来的浮肿,瞅着苏紫瞳的目光像条盯着肉骨头的狗,此时正口水滴答地垂涎着。   苏紫瞳被那目光恶心的厉害,举起酒杯轻轻和他碰了一下,转身欲走。   “苏总,别急着走呀。”向鸿儒立刻将人拦下来,“呵呵”笑了两声,目光瞟向一旁的陈铭,“小陈啊,你出道也十几年了,以前在项威的时候一直不温不火的,我说怎么最近突然红起来了,原来是搭上了苏总。不容易啊,好好伺候,说不定下一个影帝就是你了。”   他这话不但把陈铭讽刺了一番,还连带着暗指杭嘉树靠潜规则上位。   苏紫瞳目光一冷,转过身来。   “向总,你对蔓星似乎有点误会。不论是杭嘉树还是陈铭,或者是公司的任何一个人,他们有今天的成绩,都是团队和个人的努力,与哪一个人无关。”她说着,似笑非笑地看了向鸿儒一眼,“向总自己在项威搞潜规则那套,可不要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   向鸿儒眼角不受控制地一抽,看过来的目光有些阴狠:“苏总的这张小嘴还是那么伶牙俐齿。”   苏紫瞳笑了笑没搭腔,只是冲周围竖着耳朵偷偷看热闹的众人道:“蔓星欢迎所有艺人,机会公平,合约到期的各位可以考虑考虑。”   语毕,她回头冲向鸿儒眨眨眼,像只花孔雀似的,高傲地摇曳着裙摆走了。   这次晚会,圈子里有档期、能叫得上名号的几乎都来了。苏紫瞳打发了陈铭,穿过衣香鬓影的大厅,晃悠到严浩宇身边,给童珂这个讨债鬼解决电影的事。   和严浩宇这个老狐狸没有什么虚与委蛇的必要,苏紫瞳索性直接看门见山地表明了自己的用意。至于条件?可以慢慢讨论。   两人坐在大厅角落的吧台上,一圈暧昧地顶灯落下来,严浩宇冲调酒师打了个招呼,要了杯香槟递到苏紫瞳面前。   “女主角定下赵欣也不是没有缘由的,”严浩宇举起酒杯同苏紫瞳轻轻碰了一下,“苏总一定要换的话,有什么好处呢?”   苏紫瞳看着他充满算计的眼,胸有成竹地笑了笑:“童珂刚拿的奖算吗?天华前些天有个剧本不是一直想请杭嘉树来演吗?如今杭嘉树拿了奖,档期恐怕更紧张了,严总不考虑考虑?”   严浩宇正支着下巴看着她,闻言失笑。   确实,天华下一年主打的两部片子一部请了林子瑜,另一部势必要请杭嘉树。苏紫瞳虽然态度嚣张了点,但这七寸可是掐的恰到好处。   不过……   “我还有一个条件。”   苏紫瞳挑了挑眉:“请讲。”   “蔓星的公关团队在圈内也算首屈一指了。”严浩宇微微一笑,“童珂怎么也是蔓星的艺人,影片的宣传不如就交给蔓星来做?”   严浩宇这个老狐狸,果然一点亏都不肯吃!不仅如此,他还挺会占便宜。要知道,影片宣发可是很大一笔费用。   苏紫瞳暗自磨了磨牙:“既然严总这么相信蔓星,不如童珂的片酬以百分之十分红来算,这样宣传的时候蔓星才能更上心不是?”   严浩宇眼皮也没抬:“百分之七。”   “百分之九,不能再少了。”   两人这边正在讨价还价,大厅门口忽然一片喧哗。   苏紫瞳回头看去,人群之中,本该在国外的赵欣穿着深v露背长裙,挽着一身灰色西装的杭嘉树款款走来。   杭嘉树怎么会和赵欣在一起?   苏紫瞳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想要起身,被严浩宇眼疾手快地摁住。   “苏总,”严浩宇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酒还没喝完呢。”   “抱歉。”苏紫瞳坐下来,慢慢晃着手中的酒,有些心不在焉,“刚刚说到哪了……百分之八,不能再少了。”   严浩宇轻轻一挑眉梢,金丝边眼镜下的目光微微一闪,轻笑道:“成交。”   而苏紫瞳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把自己坑了,她往大厅里瞟了一眼,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其实她是很乐意看到杭嘉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谁都行,但绝不是赵欣。   从小到大,赵欣都对她怀有莫名其妙的恨意。但凡她身边的东西,人也好,物也好,赵欣不是千方百计的夺去,就是想办法毁掉。   小时候家里给买的玩具首饰什么的,总是会莫名其妙跑到赵欣那里,或是被弄坏后丢在她的课桌上。   等长大一点,她和沈逸关系好,赵欣就故意向沈逸表白。   更甚至,她曾经养过一只很名贵的猫,被赵欣虐杀之后扔到自己面前。   苏紫瞳真是想一想这些事都觉得恶心。   “严总,”苏紫瞳将面前的香槟一饮而尽,“那就这么说定了,等过两天童珂回来,我让经纪人带她来签合同,我先失陪一下。”   说完这话,她提起裙摆,向着杭嘉树走去。   杭嘉树显然是看到她了,然而他只是冷淡地转过头,不发一语。   苏紫瞳略一迟疑,陈铭端了盘糕点不知从哪冒出来。   “找你好久了,”他温柔地抱怨一声,笑眼弯着,“舞会马上开始了,我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杭嘉树蓦地回头,目光扫过陈铭,随后落在苏紫瞳脸上。   苏紫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他脸色苍白,这些日子似乎消瘦不少,脸部轮廓分明的近乎凌厉。大概是刚下飞机,整个人看起来都显得疲惫而倦怠,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几乎有些不正常。   像是某种……频死的野兽。   见苏紫瞳后退,杭嘉树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嘲似的低低笑了两声。   “杭哥,”陈铭像是才看到杭嘉树,微笑着同他打了个招呼,“还没来得及对你说一声恭喜,祝贺你。”   杭嘉树没理他,目光又一次扫过苏紫瞳,略显苍白的唇微微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出声。   去拿酒的赵欣正好端了两个杯子回来,瞅见这一幕,她挑着细长的眼角,狐狸似的冲着苏紫瞳挑衅一笑:“呀,这么快就找了新的小情人?难怪我们影帝要借酒浇愁呢。”   苏紫瞳皱了下眉,看着杭嘉树:“我有话和你说。”   杭嘉树接过赵欣手中的酒,眼睫微微一颤:“你想说什么?”   宴会大厅里,水晶吊灯的光明晃晃地落下来,黑色的大理石微微反着光。四个人站在这里,多多少少吸引着周围的目光,越来越多的人停下手头的事看过来。   赵欣没骨头似的依偎在杭嘉树身上,看着苏紫瞳的目光像是条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又冰冷又恶毒。   赵欣的神色她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苏紫瞳像是又看到小猫染着血污的皮毛,软软垂着脑袋的样子,凉意在她的背脊上一瞬间窜起来!   “杭嘉树你……”   “就是你看到的样子。”见她看向赵欣,杭嘉树搂上赵欣的腰,“你还想问什么?”   六芒星耳钉随着他的动作微微一闪,杭嘉树看过来的目光极复杂,似仇恨,又带着报复的快意。   苏紫瞳知道,这下说什么杭嘉树也不会听进去了,他冲动,容易意气用事,若是她真的说些什么,可能效果更糟。   还是找别的人来劝他吧。   苏紫瞳心里发闷,她没有再说什么,冷冷地盯了赵欣一眼,警告道:“不要以为你做的那些恶心事没人知道,那只是我不屑于和你计较,否则就算是赵伯亲自求情也不顶用,希望你好自为之。”   语毕,她转身就走,杭嘉树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真的没什么想说?”   苏紫瞳微微偏过头:“……没有了。”   另一边陪着江晚晴在各个制片身边转悠的沈逸听闻动静,转头看过来。这一错眼的功夫,苏紫瞳居然又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上了?   沈逸脸色铁青,鬼火直冒,像个被老婆戴了绿帽子的男人,立刻就撇下旁边喋喋不休的制片人往苏紫瞳那边走去。江晚晴尴尬地冲制片人道了个歉,忙提起裙摆跟上去。   他居然那么在意苏紫瞳……   江晚晴想起自己有一次撒娇问他:“我和男演员演床戏你会吃醋吗?”   当时沈逸叼着烟漫不经心地拍了拍她的脸:“宝贝,你那是为艺术献身。”   果然只有苏紫瞳才是不同的吗?   江晚晴黯然地垂下眼,心里难过的透不过气,她知道自己不该嫉妒、也嫉妒不来,可是抛开家世这一条,苏紫瞳也并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不,她根本比不上她!   她有哪里好呢?如果不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生,就凭她那招人恨的性子,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江晚晴想着想着,竟然多出些优越感来。然而从美妙的幻想中抽离出来,再面对着和苏紫瞳巨大的差距,她一边不屑、一边嫉妒的快要发疯。   而嫉妒这种情绪,就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一下下戳在心尖上,天长日久,连血液都能染黑了。   江晚晴赶上来的时候,沈逸正似笑非笑地嘲讽道:“我以为你只是换了新欢,没想到是新欢旧爱齐聚一堂啊,可喜可贺。”   苏紫瞳正心烦意乱,不想搭理他,但看他那副得意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反唇相讥:“那说的不是你吗,沈大少?”   他们这一群人站在这里,集齐了死对头、前任男女朋友、情敌等一系列复杂的关系,可谓是一出既精彩又狗血的大戏,眼看着就要在沈逸和苏紫瞳的主演下开幕了,大厅里忽然一静,随后音乐响起。   舞会开始了。   不远处的舞池里男男女女拥在一起,跟着音乐慢慢摇晃,这么看着,倒颇有些赏心悦目。   陈铭适时地伸出手,摆出一个邀请的姿势:“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唰”地一下,周围几双眼睛全部看过来,尤其沈逸和杭嘉树的目光,存在感尤为强烈。   苏紫瞳:“……”   她感觉自己一瞬间站在了玛丽苏的神坛之上。   尽管心里疯狂吐槽,苏紫瞳面上还是十分淡定地道:“不了,我去打个电话。”   她无视了陈铭伸出来的手,从宴会大厅出来,走到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给杭嘉树的经纪人阿文打了个电话。   过了很久电话才被接通,阿文打着呵欠,含糊问道:“老板,什么事啊?”   本来他们应该在国外多呆两天,可杭嘉树非要提前回来,阿文作为经纪人没办法,只能跟着他马不停蹄地飞回来。下了飞机,杭嘉树就做造型换衣服来参加晚会,阿文实在没精力,回家补眠,结果这才没睡一会,电话就来了。   苏紫瞳一点没有扰人清觉的自觉,沉声问道:“杭嘉树和赵欣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阿文清醒过来,以为苏紫瞳是吃醋,对她这种分手了还管东管西的行为很是嗤之以鼻,“就那么回事呗,成年人,恋爱自主婚姻自由的……”   他的感慨还没抒发完,先让苏紫瞳的咆哮打断了:“我让你好好看着他,你怎么做事的!我没提醒过你们离赵欣那个女人远一点吗?你还想不想干了!”   阿文是蔓星刚起步时就在的,比起上下级,和苏紫瞳更像朋友,他也不是个什么好脾气的,立刻呛回去:“苏总,你这个人也太缺德了一点吧,你自己把嘉树玩的团团转,现在不玩了,还不许人家和别人谈个恋爱了?哦,按照你的强盗逻辑,嘉树要一辈子心里默默念着你,还不能出来烦你,打扰你寻找新欢,这才行是吧?”   她和杭嘉树分手这件事,阿文是对她有怨念的,时不时总要讽刺一下,但从没有说的如此直白。   苏紫瞳沉默片刻,有些疲惫道:“我和他的事已经过去了,但是你听我的,赵欣这个女人会毁了他的……不管他是怎么想的,你劝劝他,让他离赵欣远一点。”   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女人通常是不一样的,阿文对她的这番话很是不以为然,在他看来,杭嘉树这种男人,赵欣会喜欢实在是太正常了,有什么好提防的?再说了,虽然赵欣在圈内的风评不怎么好,但杭嘉树又不喜欢她,两个人露水情缘一场,还不用放在心上。   因此阿文虽然嘴上应下来,心里却早把苏紫瞳难得的一片苦口婆心抛到脑后。   挂断电话,苏紫瞳在走廊里站了会,正准备去旁边的卫生间补个妆,还没来得及转身,一只手闪电似的探过来,紧紧捂住她的嘴,另一手箍着她的腰,用力把她往一旁的卫生间拖去!   第十三章 多积点德   苏紫瞳虽然平时嘴巴不饶人,但真要论到武力比拼的时候就怂了。   活了二十多年,作为装逼界的资深人士,她向来是奉行能动口就绝不动手,这么骤然被人挟持,她虽然下意识的反抗,其实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在自己家的酒店居然还有人敢如此胆大包天?   苏紫瞳从大脑的一片空白中回过神来,近乎匪夷所思地想着。   直到她被人推进厕所隔间,“咔哒”一声,小巧的锁扣在身后落下。灯光惨白,苏紫瞳瞬间头皮发麻,凉意沿着脊梁骨窜上来。   那人手劲很大,苏紫瞳怎么也掰不开捂在自己口鼻上的手,她发出两声豪无意的“唔唔”声,像是累了,挣扎的动作缓下来。余光里,那人的西装袖口莫名有些熟悉,连香水也是惯用的海洋香型……   苏紫瞳又惊又怒,反手捣在那人的胃上,在男人的闷哼声中用力扒开捂在脸上的手。   “杭嘉树!”苏紫瞳怒道,“你是不是疯了?你这是想干嘛?!”   杭嘉树捂着胃慢慢直起身子,他呼吸粗重,颈侧青色的血管不停跳动,看过来的目光很是奇异。   像是狂热的渴望,又像是冰冷的恨意。   苏紫瞳不自觉的退了半步,冷静下来,发现杭嘉树的情况似乎……不太正常。   “你……”苏紫瞳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你怎么了?”   杭嘉树轻轻眨了下眼,一滴汗顺着他的额角缓缓滑落,苏紫瞳的声音听在耳中似近还远,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急速奔涌的鲜血在身体里鼓噪,爱|欲和仇恨似乎都被无限放大,他需要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能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不扑上去掐死她。   “为……什么?”   这个问题苏紫瞳已经和他来来回回掰扯了大半年了,然而每次都是不欢而散。杭嘉树这会的状态实在是很不对劲,苏紫瞳不想和他谈论这个问题。   “你状态不太好,我送你去医院。”   苏紫瞳一边说着,一边去开门,手指还没有碰到锁扣,就被杭嘉树紧紧攥住了手臂,他力道极大,苏紫瞳觉得自己瞬间脱了一层油皮。   “放开!”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你想去哪?!”杭嘉树逼视着她。   “你!”苏紫瞳本来想发火,然而她到底心中有愧,对上杭嘉树不自觉地就软了声气,“你忘记你颁奖典礼上说过什么了吗?”   杭嘉树猛地一震,缓缓放了手,然而苏紫瞳一口气还未松到底,他忽然又抓住她的头发狠狠吻上来!   杭嘉树动作粗暴,牙齿撞上来的的瞬间,苏紫瞳嘴角就破了,她毫无意义地“唔”了一声,头皮被扯得生疼。   这处卫生间离宴会大厅较远,平时也没什么人使用,因此期望有人会来简直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了。苏紫瞳挣扎半晌,怎么也挣不脱杭嘉树的桎梏,一瞬间有些心灰意冷。   杭嘉树这是想干嘛?对她用强吗?   苏紫瞳又难受又想吐,耳边似乎又响起母亲颠三倒四的笑声,似在嘲笑她愚蠢,轻易就对人报以信任。额头渗出细细的冷汗,眼前整洁安静的卫生间似乎和十多年前空旷而安静的病房重叠起来,极度的缺氧下,苏紫瞳微微有些眩晕,感知所及之处,一会是杭嘉树急促火热的呼吸,一会是母亲濒临死亡的艰难喘息……   有一种……虚幻的真实。   苏紫瞳手脚冰凉,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见她不再挣扎,杭嘉树渐渐放松了对她的禁锢。苏紫瞳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他,抱着马桶不住干呕。   她像是难受到了极致,微微发抖,眼圈都开始泛红。   与之相对的,杭嘉树的精神正处于一个极度亢奋的状态,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浮于空中,心跳如鼓点响在耳畔,鼓噪的血流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眼前的景物忽近忽远,蹲在那里的苏紫瞳肩胛骨突兀地突起,像蝴蝶的翅膀,悠忽间似在眼前,悠忽间又似飞远了。   杭嘉树克制不住地伸出手,被苏紫瞳毫不留情地挥开,她微微偏过头,红着眼睛怒道:“滚开!”   她让他滚?   怒意和恨意在血液中累积,杭嘉树一把拎着她的脖子把人提起来,他的眼角神经质的抽动了一下,正准备说些什么,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   苏紫瞳瞬间反应过来,张嘴就喊:“救——唔——”   嘴被捂住了。   杭嘉树的小臂横在她颈间,推着她靠上隔间的墙板,苏紫瞳的头在杭嘉树的力道下重重撞上隔板,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脚步声停了。   苍白的顶灯闪了闪,卫生间一片安静。   片刻后,杭嘉树喘着气去掀苏紫瞳的裙子,苏紫瞳几乎绝望,呜咽着不住挣扎,偶尔会撞上隔板,发出“咚咚”的撞击声。   幸而,外面那位仁兄似乎还没走,他十分漫不经心地敲了敲隔间的门,风流地吹了声口哨:“兄弟,你动静能轻点吗?我都快硬了。”   是沈逸。   苏紫瞳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来,挣扎的更厉害了。   杭嘉树死死按着苏紫瞳,冲外面吼道:“滚!”   沈逸没动,他是看到苏紫瞳和一个男人一前一后走了许久没有回来,才跟上来看个究竟。结果人没看到,倒在走廊里看到了苏紫瞳的手机,接着又听到卫生间里隐约的声响。   他差一点就气疯了,然而冷静下来想一想,苏紫瞳还不至于这么作践自己。   他面无表情地靠在隔间旁又听了一会,才慢悠悠地道:“你该不会是用强吧?这可不好。”   杭嘉树的理智像是被“用强”两个字唤回了一点,他动作僵住,瞳孔剧烈收缩,大滴大滴的汗顺着脖子留下来。   苏紫瞳瞅着这个空档,用力扒开他的手,哽咽着喊道:“沈逸!”   沈逸一瞬间变了脸色,猛地后退两步,一脚踹上隔间的门!   三合板制的门在他暴力的一脚下摇摇晃晃地落下来,砸在杭嘉树的脑袋上,杭嘉树不得不放开苏紫瞳伸手去挡,刚把门板扔到一边,领子就被紧紧拎住,沈逸的拳头紧跟着落在他的眼眶上!   血液里的暴力因子似被这一拳点燃,杭嘉树很快扑过去,和沈逸扭打成一团。   像沈逸这种公子哥,虽然平日里看的起来不学无术了一点,但散打、自由搏击之类的训练从小到大就没断过,没点专业技能轻易是进不了身的。可看杭嘉树一招一式,显然是没有练过的,一时半刻居然能和沈逸打个平手,甚至还在他那张向来是自视甚高的脸上揍了两拳。   这边两个人打的难舍难分,那边苏紫瞳缓缓起身,幽魂一样飘到洗手池前洗了把脸,这才微微冷静下来。她撑着洗手台轻轻吐了口气,抬起头,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的裙子,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   沈逸正艰难地压制着杭嘉树,顺便在他肚子上狠狠揍了两拳,他手劲不小,杭嘉树立刻干呕了几声,捂着肚子蜷缩起来。   “沈逸,”苏紫瞳有些疲倦地垂下眼,“够了,别打了。”   沈逸脸上被揍了两拳,眼睑嘴角都青着,苏紫瞳没问上一句就算了,倒先替对她用强的男人求情?沈逸冷冷地看了苏紫瞳一眼,只觉得心冷的厉害。   “苏紫瞳,我真没见过比你更不识好歹的女人。”   苏紫瞳眼睫轻轻一颤,唇角勉强地牵了牵,像是想笑,终究还是没笑出来。   “你这么想的话,那就是吧。”她顿了顿,低声道,“谢谢。”   说完这话,她一眼也没看地上的杭嘉树,像根霜打的白菜似的,转身出去了。倒是沈逸,盯着苏紫瞳的背影目光微沉,一时倒颇有些震惊。   苏紫瞳刚刚说的是“谢谢”?   沈逸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什么问题,苏紫瞳的字典里居然会有“谢谢”两个字?   他这边还没震惊完,苏紫瞳又回来了,她看着沈逸问:“我的手机呢?”   沈逸这才理了理皱巴巴的衬衫走过来,从兜里掏出手机抛给她。苏紫瞳反应迟钝似的不知道接,沈逸又急忙探身接住,轻轻“啧”了一声,把手机递给她。   “喂,”沈逸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不会是吓傻了吧?”   苏紫瞳没理他,给杭嘉树的助理小郭打了个电话,不到五分钟,一个二十来岁,带着眼镜的男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老、老板……有什么事?”   “你送他去医……算了,”苏紫瞳皱了皱眉,他这个样子去医院反而麻烦,“你送他回家,稍后我叫个医生过去。”   助理唯唯诺诺地点头,扶着站都站不稳的杭嘉树走了。   卫生间里一时就剩下沈逸和苏紫瞳,沈逸两腿交叠斜靠在洗手台上。明亮的灯光下,苏紫瞳脸色苍白,嘴角一处明显的破损,此时已经结了血痂,微微肿起。   这伤口一看就知道是怎么来的,沈逸目光幽暗,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挑牲口似的左左右右来回看。   苏紫瞳皱起眉:“怎么?你也想来?”   沈逸嗤笑一声,一手摁在她唇角的伤口上,然后——   他把血痂扣掉了。   苏紫瞳轻轻“嘶”了一声,皱眉瞪他,沈逸从兜里掏了张手帕丢在她脸上,然后十分粗暴的来来回回将她的唇蹂|躏了好几遍!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圣母呢?苏大小姐不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吗?”沈逸似笑非笑地将手帕丢进一边的废纸篓,“你可长点心吧,自己养的狗咬起人来更疼。”   苏紫瞳微微皱了下眉,没吭声。   沈逸在她后脑勺上呼了一巴掌:“你该多积点德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两人从卫生间出来,眼巴巴等在大厅里的江晚晴立刻迎了出来,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沈逸先拍了拍她的脸:“乖,自己打车回去。”   说完一眼也不看她,以一个守护者的姿势跟着苏紫瞳出去了。   同样被抛下的陈铭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眯了眯眼,十分绅士地冲红了眼的江晚晴伸出手:“江小姐,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送你一程。”   二十分钟后,跑车停在苏紫瞳楼下,沈逸偏头看她一眼:“你一个人上去能行吗?”   苏紫瞳点了点头,额头渗出薄薄一层冷汗,她忍着心里的难受,梦呓一般轻声道:“你走吧,谢谢。”   这是她这一天第二次说谢谢,哦,估计也是苏大小姐二十六年人生里的第二次。   沈逸点了根烟,敏锐的发现她和平时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不大一样。不过遇上这样的事,估计哪个女人都得后怕。她既然说了不需要,他就不跟上去讨嫌了。   沈逸坐在车里,一直看着她房里的灯亮了,才启动车子。   从小区里开出来,转弯并线,十分钟后,沈逸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微一侧眼,看到落在副驾驶上的手机,轻轻“啧”了一声。   面上装的不动声色,实际已经失魂落魄了吧。虽然是死对头,但作为一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他还是勉为其难地去慰问慰问吧。   沈逸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既得意又苦恼地感叹了一番,怀着对自己不计前嫌伟大品德的感动,转弯开回小区。   进门之后,苏紫瞳像累极了似的,把自己扔到柔软的沙发上,还没躺到半分钟,她忽然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打开屋子里一切能发出声响的东西。   电视、电脑、cd机、音响……   原本安静的房子瞬间被各种噪音充斥,她的耳朵可能天生与别人不同,非但不觉得吵,反而像是安下心来,把头埋进沙发的靠枕里。   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了十来分钟,苏紫瞳猛地坐起身,崩溃似的抓着自己的头发!   什么声音都有,唯独没有呼吸喘气声。   如同一片死寂。   她把电视音响声音调到最大,却依然能够在震耳欲聋的噪音中分辨出那毫无生气的寂静。   没有人。   也没有其它动物。   这屋子里除了她,没有任何活物。   苏紫瞳感觉她要被这寂静给逼疯了!   冷汗一阵阵地出,她起身,漫无目的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试图制造出一点活人该有的动静。桌子上的茶杯、物品、各式摆件都无一幸免。   门铃响起的时候,苏紫瞳正试图把一个价值连城的花瓶推到地上,门铃一响,她像是一只正准备干坏事却被主人发现的猫,猛地缩回了爪子!   苏紫瞳轻轻喘了口气,凑到猫眼上看了一眼,   是沈逸。   她对着玄关处的镜子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让自己看起来有个人样才打开门。   “什么事?”   沈逸听着屋内震耳欲聋的声音,看着满地狼藉,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蹙紧了眉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苏紫瞳:“你在干嘛?”   第十四章 喜欢与否   苏紫瞳顺着他的目光扭头看了一眼,这才像是从某种奇异的状态抽离出来,眼神中恍惚的情绪褪了不少,却显得更加暗沉了。   苏紫瞳沉默了一会,自动忽略了沈逸的惊愕,低声问道:“有什么事?”   她声音太轻了,在电视音响震耳欲聋的噪音中连蚊子嗡嗡都比不上,沈逸显然是没有听见,他在噪音中忍无可忍地捂住耳朵,大声吼道:“你说什么?”   他吼得苏紫瞳耳朵瞬间一阵嗡鸣,苏紫瞳却难得的没有发火,她像一只好不容易吸到点人气的鬼魅,黑漆漆的眼珠子里难得的透出几丝活气。   苏紫瞳让开门口的位置,放沈逸进去。   沈逸一边在震耳欲聋的噪音里捂住耳朵,一边绕过地上匪夷所思的东西——摔碎的瓷杯、琉璃摆件、五颜六色的玻璃球……哦,还有一只巴掌大的鱼缸,碎了一半,另一半汪着浅浅的一层水,一只不知真假的热带鱼一动不动的躺着。   她这是准备上房揭瓦?   沈逸找了半天的遥控板都没找到,为了自己的耳朵,他忍无可忍的拔掉了电视电源。   然而声音并没有停。   沈逸循着声音将cd机、音响、电脑依次关闭,在终于安静下来的屋子里,他像是不适应,耳朵嗡鸣了一阵,才将将恢复正常。   “你……”   “想喝点什么?”   苏紫瞳打断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若无其事地问道。   沈逸顿了顿:“……随便。”   苏紫瞳轻轻眨了下眼,像是短暂的思考了一下,往茶几跟前走去,走到一半,她像是才发现不久前买的那套杯子已经在她手下死无全尸。苏紫瞳脚步顿了顿,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厌恶,很快,即归于平静。所有情绪都收于幽黑的眸子里,不露一点声色。   “只有这个了。”苏紫瞳从冰箱拿了瓶矿泉水抛给沈逸,在他再一次开口前说道,“你晚上在这睡吧。”   沈逸:“……”   她什么意思?   就在沈逸不合时宜的有一些不好的想法前,苏紫瞳再次开口:“客房很久没打扫了,你就睡沙发吧。”   沈逸:“……”   这是待客之道吗?!   苏紫瞳几次三番堵住他的话,明显一副不想谈的样子。沈逸点了根烟,看了她一会,如今亲眼所见,他是真的相信她心理有点问题了,虽然……很不想承认。   心里莫名有点堵,沈逸吐了口白烟,掏出手机递给她:“你的。”   他没说留,也没说不留,苏紫瞳只当他默认了,接过手机后抱了枕头和被子出来。她没想到沈逸会突然就这么过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紧张,幸好沈逸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在她转身的时候叫了一声。   “苏紫瞳,”沈逸懒洋洋地道,“邀请我留宿起码给张床啊,沙发算怎么回事?”   苏紫瞳脚下一顿:“那我睡沙发。”   沈逸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几遍,叼着烟勾了勾唇角,十分大度似的挥了挥手:“算了,不和你计较。”   说完,他将两个靠枕垒在一起,十分舒服地靠上去,以肢体语言充分的展示了“别打扰大爷休息”这一深刻内涵。   灯关了之后,屋子里就只有窗帘罅隙中透进的一层薄薄月色,落在地上的某些玻璃瓷片上,反出一点微弱的光。   沈逸睡不着,手头被他捡来临时充当烟灰缸的半个鱼缸挤满了烟蒂。   虽说是多年来和苏紫瞳不对付,但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某些自小养成的习惯是改不了的。比如她紧张的时候腰会挺直,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盛气凌人;害怕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抿嘴;强装镇定时会刻意放慢眨眼的速度……   大概是这些年苏紫瞳在外的表现向来是春风得意,他竟从来没想过,她平日里就是这样生活的。   他们这一辈说出来都是天之骄子——投胎时走了后门的那一类,如今不说人人事业有成,但起码都混的不错。然而这个圈子里真正不靠家里的,除了他的好哥们杜泽,就是苏紫瞳了。   蔓星不说在娱乐圈多么地位卓然、一呼百应,但起码是立稳了脚跟,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而苏紫瞳这些年来却什么都要和沈逸比一比,从事业到人脉,甚至情人的数量。   沈逸记得去年夏天,他妹妹沈思毕业,他在某个拍卖会上看中了一枚粉钻,准备拍下来做成坠子送给妹妹做毕业礼物,结果苏紫瞳毫不讲理的和他卯上,把价钱抬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让主办方狠狠赚了一笔。   沈逸下意识地勾了勾唇角,笑意未达眼底,眉尖先蹙了起来。   谁能想到,她光鲜亮丽的背后,竟然过得如此不人不鬼?   沈逸心里沉甸甸的,不知什么时候迷糊过去,结果睡了没两分钟,就听到一旁翻箱倒柜的声音。他睁开眼,苏紫瞳像个女鬼似的长发披散,正摸黑在茶几下面翻找着什么。   沈逸定定看了她好一会:“你在找什么?”   苏紫瞳背影一僵,片刻后松懈下来;“安眠药。”   沈逸立即想到她前年安眠药服用过量住院的事,觉得头皮瞬间麻了,他一个翻身坐起来,打开沙发旁的地灯。   他声音发紧,近乎有些严厉:“你找安眠药干嘛?”   苏紫瞳抱着药箱站起来,诧异地回头看他一眼:“睡不着。”   不算明亮的灯光下,沈逸精致的眉眼莫名多了几分锋利的锐气,十分英俊逼人。   苏紫瞳看着他的表情,忽然恍然大悟:“你不会是以为我要自杀吧?”   看着沈逸变得晦涩的眼神,她像是从某种低沉的情绪中恢复过来,重新找回自己不可一世的嚣张,十分混账地笑了一下,用她惯含着暧昧撩拨的口吻道:“放心,我就算自杀也不会选安眠药这种方式。”   沈逸:“……”   他抓着苏紫瞳的手腕,沉声问:“那你前年住院是怎么回事?”   “那个啊,”苏紫瞳赖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挥开他的手,“那只是不小心,把安眠药当维生素片吃了。”   她就着灯光,在统共没几瓶药的药箱里看了一眼,皱眉抱怨:“怪不得找不到,哪个混蛋把我的药都扔了,一片都不给我留。”   听着她的话,沈逸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生气,和她四处勾搭男人时的那种怒火汹涌不同,而是闷在心里,憋得久了,甚至有点疼。   “不小心?”沈逸冷声道,“不小心能吃掉大半瓶?如果不是救护车来的及时,你这条小命就等着完蛋吧!”   “你怎么知道?”苏紫瞳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他两眼,挑了挑眉梢,“你调查我?”   既然说到这里……   沈逸大大方方地一点头,翘起腿,点了支烟靠进沙发里,准备好好“拷问”苏紫瞳一番。   “为什么看心理医生?”他眯着眼,目光在“犯罪现场”扫了一遍,冲着苏紫瞳抬了抬下巴,“这些……你不准备解释一下吗?”   苏紫瞳不知从哪扯了条毯子把自己裹住,蜷缩着靠在沙发上,慢吞吞道:“我又没有违法乱纪,在自己家做点什么为什么需要向你解释?”   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就从没从她嘴里说出过一句好话来!   沈逸冷笑:“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出来吗?”   “那你查吧。”苏紫瞳像只企鹅一样,裹在毯子里,歪歪扭扭地躺下来,“加油,展现你实力的时候到了。”   沈逸被她那一副看好戏的语气噎得说不出话,半晌才探出手指戳了下她的额头:“你给我等着。”   模糊的光晕下,苏紫瞳的眉目就像画出来的,她随着他的力道偏了下头,转过来的时候不但没发火,甚至对他笑了一下,凤眼妩媚地弯起来:“哎,沈逸,你对我的事这么上心,不是喜欢我吧?”   这个不识好歹、没心没肺的东西!   沈逸僵了一下,随即有些莫名地恼羞成怒起来:“你丫闭嘴吧!要不是看在咱们一起长大那几年的情分上,谁要管你!”   苏紫瞳难得的没有反唇相讥,她以一种十分诡异的目光盯了沈逸片刻,轻轻哼笑一声。   夜色格外的静,苏紫瞳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沈逸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偏头看一眼。她眉目恬静,微微上挑的眼角睡着了也像在笑,显得既安静又无害。   不过对她的本性深有了解的沈逸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个人也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能乖巧一点。   幽暗的灯光下,苏紫瞳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投下一小圈阴影,饱满的朱唇微微嘟着,像是随时在等待亲吻。   沈逸吞咽了一下,在心里给出八个字的评价:皮囊绝佳,性格恶劣!   虽然这样想,目光却怎么也移不开。   沈逸在心里自我安慰,男人本来就是视觉动物,这没什么。   然而看着看着,他却恍惚地走了神。   童蔓死后,苏紫瞳和苏父大闹一场,搬去了外祖家,前些年童老在世时还好,对她颇多庇佑、照顾有加。童老过世后,她那两个舅舅也是没用的,只能指望苏家,整日里催苏紫瞳和苏父和好,见她冥顽不化,甚至把她赶出了童家老宅。她的两个表姐,一个是没心没肺的讨债鬼,整日里还要她操心,另一个倒是靠谱,可惜一年到头见不上两面,在飞机上的时间比睡觉还多。   至于朋友?   这些年结婚的结婚,忙自己事业的忙自己事业,很多时候到底还是顾不上。   情人?   沈逸不自觉地轻哼了一声,这方面苏紫瞳倒是没消停过,两三月一换,有时候比自己换女伴还勤,愣是把他这个在男女关系方面有着先天舆论优势的大男人给比下去了,可也没见她对哪段关系认真过。   沈逸不明白,这么多年,她是怎么把自己活成这幅惨兮兮的样子的。   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东西!   沈逸看一眼时间,关上地灯。   既然沙发被占了,他就勉为其难地去卧室睡吧。   轻手轻脚地抱起被子,刚走了没两步,苏紫瞳就像惊醒似的道:“你去哪?”   沈逸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苏紫瞳像是还没睡醒,裹在毯子里蹭了蹭,迷迷糊糊地道:“别走。”   她难得有这么可爱的时候,沈逸感觉心窝像是像是被狠狠戳了一下,他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意志不坚,一边走到苏紫瞳身边。   感觉到有人,苏紫瞳睫毛颤了颤,很快安心地又睡了过去。   沈逸眉心蹙起,若有所思,看她这样,倒像是离不了人?   他在苏紫瞳面前蹲下来,一点微薄的月色里,苏紫瞳光洁饱满的皮肤像是会发光,沈逸忍不住凑上去,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苏紫瞳砸吧了一下嘴,嘟哝:“活的。”   沈逸在这一声柔软的梦呓里回过神来,他僵硬地看着好梦正酣的苏紫瞳,内心深处一片电闪雷鸣。   他、他刚刚做了什么?!   第十五章 记忆封印   沈逸如临大敌一般迅速后退一步,背心狠狠撞上茶几边角,疼的他抽了口气。而茶几边缘险险逃过苏紫瞳魔爪的珐琅彩花瓶这次再也没能躲过残酷的命运,晃了两晃之后,“砰”地一声脆响,在地上粉身碎骨了。花瓶里的水溅出来,打湿了沈逸的裤脚。   沈逸紧张地盯着苏紫瞳,发现她只是眼皮动了动之后,才微微松下一口气来。   他在漆黑的客厅里站了一会,地上的水渍反射着零碎的光,方才被花瓶动静拉走的思绪打了晃,再次占满他的大脑。   夜色里,苏紫瞳的身影只有模糊的一团。她的身高在女生里也算得上高挑了,绝对和娇小可爱之类的形容词扯不上什么关系,可这么蜷缩着的时候,莫名让人觉得小的可怜,仿佛一伸手就能抱个满怀。   据说这种睡姿的人都缺乏安全感,若是放在以前,沈逸肯定会笑着说一句扯淡,可这会搁在苏紫瞳身上,他心情莫名就有些复杂。   他们这群二代里不乏情种,花花公子也不少,沈逸向来是奉行“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些年来身边女伴不少,但认认真真谈过恋爱的几乎没有。他风评好,出手大方,加上长着一张让女人神魂颠倒的面孔,投怀送抱的女人从未断过,看着顺眼,有心情的时候他也愿意陪她们玩玩。但动心的感觉,这么多年,那么多各式各样的女人还从没有哪一个让他真真切切体验过一把。   但没体验过,并不代表他不懂。   沈逸承认,他对苏紫瞳是有*的,从苏紫瞳住在他那的时候就可以看出来,这没什么好说的。而且从上个月的彼此试探来看,苏紫瞳也不是完全对他没有想法。   况且苏紫瞳不管性格怎么恶劣,不气人的时候,还是既漂亮又有女人味。两个人住在一起,他有一些什么想法也不奇怪。   可是现在……   沈逸心突地沉了一下,脸色莫名有点难看。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有*这没什么奇怪,这是生物本能。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有所怜惜也没什么奇怪,这是强者对弱者的人文关怀。   可是这两种情绪出现在一个女人身上的话……   沈逸忍不住摸了摸兜,这才想起来,烟已经抽完了。   他身高腿长,本来一个人躺在沙发上的话勉强凑合,如今再加一个苏紫瞳,沈逸只能姿势别扭地把小腿搭在地上。他忽然怎么也睡不着了,睁眼看着天花板,缓缓吐了口气。   尽管沈逸知道自己一直对苏紫瞳颇多在意与关注,但从不愿深想,可到了这一步,他怎么也没有办法再欺骗自己。   其实不是没动过心的。   在终于承认那个他怎么也不愿接受的事实之后,深藏于心底的一段记忆终于打开年代久远的封印,以前只敢在梦中出现的模糊画面一瞬间清晰起来。   是十四岁的春天。   四月芳菲,阳光正好,窗明几净的教室外樱花开了满树,走廊里有女生叽叽喳喳的说笑声,遥远的操场上,偶尔会传来篮球撞击声和比赛的哨声。   沈逸趴在课桌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忽然觉得喘不上气,他张了张嘴,睁开眼,正对上苏紫瞳水光潋滟的凤眼。   “你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她一脸嫌弃地说道。   沈逸一抹嘴,干的,随即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鼻子正被苏紫瞳捏着。   “你干嘛!”沈逸瞪她,然而不知是出于下意识的习惯还是什么,他只是这么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并没有挥开她的手。   “你不会连放学铃声都没听到吧?”苏紫瞳怀疑地看他一眼,随即松开手笑眯眯地道,“你昨晚干嘛了?是不是在想要送我什么生日礼物?”   沈逸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她猜到,翻了个白眼转开脸,欲盖弥彰道:“谁要送你生日礼物,少自作多情了!”   教室里陆陆续续已经有人开始走了,但大部分还在磨磨蹭蹭,两个人一边打嘴仗一边收拾书包,沈逸突然不大自然道:“你今天自己回吧,我有点事情。”   第二天是苏紫瞳的生日,沈逸昨晚在网上挑了一整晚,看中一款发夹,准备今天去店里取。这种事,当然不能让苏紫瞳知道。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偶尔和朋友出去玩,有自己的小秘密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苏紫瞳也不是非粘着他不可,更何况……   苏紫瞳看着他泛红的耳朵,忽然就猜了到什么,在心里偷偷一乐,若无其事道:“好啊。”   两个人这边正说着,隔壁班的赵欣忽然跑过来:“沈逸!”   她喊了一声,却没有立刻走过来,而是站上讲台,像是要宣布什么大事似的,身后呼啦啦跟了一帮狐朋狗友加油助阵。   苏紫瞳暗暗咬了咬牙,伸手掐了沈逸一下,凶巴巴道:“她找你干嘛?”   沈逸:“……”   他怎么知道?!   说起来,小孩子也会拉帮结派,他们一起长大的这群人里没有人不知道苏紫瞳和赵欣不和,沈逸虽然旗帜鲜明的站在苏紫瞳这一边,但对赵欣本人其实没什么感觉,毕竟小的时候赵欣跟前跟后、哥哥长哥哥短地叫了他好些年。更何况女生之间的吵吵闹闹在青春期的男孩子眼里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才不屑于参与其中。   沈逸一边呲牙捂住自己的胳膊,一边怒瞪苏紫瞳:“你这么野蛮,看哪个男人敢要你!”   苏紫瞳哼了一声,正准备说些什么,赵欣忽然大声道:“沈逸,我喜欢你!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哇——”一片哗然。   那个年代,女孩子大多矜持,递一封情书都要鼓起莫大的勇气,这样当众表白连男生都很少。一时间起哄的、鼓掌的、惊叹的,干什么的都有,教室被围的水泄不通,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在表演杂技。   沈逸作为这场好戏的男主角不由得有点得意。青春期的男孩子骤然被漂亮女生当众表白,难免有些自我膨胀,但得意归得意,该拒绝还是要拒绝。   沈逸耍帅地勾了勾唇角,正准备开口,忽然被苏紫瞳扯住了领子,她的脸很快凑上来,沈逸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苏紫瞳的唇就已经贴了上来。   原本还在起哄的教室瞬间一片安静,沈逸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随即像是犯了心脏病似的狂跳起来,声音大的他怀疑方圆一公里都能听到,耳边嗡嗡直响,一瞬间甚至有些眩晕。   那是初二下学期,虽然陆陆续续有早恋的,但平日里只是说话亲密些,连牵个手都要背着人,更何况是接吻。大家对这件事的了解都是来源于各种影视作品,基本没几个人有实践经验,苏紫瞳也一样。因此一片细细的抽气声中,她只是老老实实唇贴着唇,没什么其他动作。   整个过程大约只有两三秒,然而在沈逸心中却像是过了两三个世纪那样漫长。苏紫瞳的嘴很软,唇膏幽幽的香气直往他鼻子里钻,离开的时候,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舔了舔嘴唇,柔软湿润的舌尖在沈逸唇上一触即离,却似在他心里点了一把火,白皙的耳朵瞬间红透了。   苏紫瞳在一片目瞪口呆中松了手,挑衅地冲赵欣挑挑眉:“跪安吧。”   人群稀稀拉拉地散了一点,等沈逸恍惚回神,赵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苏紫瞳正若无其事地背起书包,掩饰似的敲了敲桌子软声抱怨:“你怎么那么慢!快一点。”   沈逸恍恍惚惚地跟着她往学校门口走去,心里翻来覆去地想,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单纯的对付赵欣还是……她对他会那种感情吗?   沈逸一边想,一边偷偷瞄她一眼,回忆起刚刚的那个吻,胸口就像揣了只兔子,怎么也不消停。他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像个怀春的少女,一边又克制不住的在心里反复琢磨苏紫瞳的意思。   到底还是没忍住,沈逸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喂,你刚刚什么意思?”   校门已近在咫尺,家里来接他们的suv正格外分明地停在那里。沈逸一侧头,发现苏紫瞳的脸上悠忽间飞上一抹绯色,她眼神乱飘,含含糊糊道:“就是……就是那个意思呗。”   那一抹明显的羞涩莫名取悦了沈逸,他心下一定,学着电影里花花公子的腔调道:“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末了,还加了个带着尾音的:“嗯?”   他这带有明显调戏性质的语气立刻让苏紫瞳恼羞成怒,她瞪了沈逸一眼:“你少自作多情了,我就是看不惯赵欣那得意的样!”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可面上的表情却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眼角飞红,看过来的眼神含嗔带怒,头一次让十四岁的少年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气血翻涌。   这天晚上,沈逸拿着准备送给苏紫瞳的发夹睡过去,第二天起床时,毫无意外的湿了内裤。   他不是第一次梦遗,但这是第一次清晰的梦到某个人。   沈逸忽然有点做贼心虚,一边偷偷洗内裤,一边又忍不住胸口砰砰乱跳,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向苏紫瞳的礼物,有些纠结的想着,究竟要不要表白?   虽然在他心里,两个人已经算是心知肚明了,但年少的时候,总是对这种颇具仪式感的东西心存敬畏。就如同相爱一定要结婚,恋爱之前一定要表白。   沈逸把内裤偷偷挂在卫生间,心里安慰自己,怎么说都亲过了,作为男生,他应该负责!   然而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一句也没来得及说,变故来的猝不及然,苏紫瞳的母亲在这天凌晨过世了。   生死面前,少年心事就显得微不足道起来,沈逸暂且将心思放下,守在伤心欲绝的苏紫瞳身边。苏家和童家的人都在,他到底不能天天陪着,隔了两天,沈逸趁着夜里灵堂没人,偷偷溜进去想要看一看苏紫瞳,却被她凶狠地赶了出来,连同他准备了许久的礼物,也被苏紫瞳毫不留情地扔了出来,发卡落在地上,磕掉了好几颗钻石。   “滚开!”苏紫瞳声音嘶哑,“我永远都不想见到你!”   那一刻,沈逸是真真切切地看到她眼睛里的恨意。   灵堂大门在面前重重关上,沈逸怎么也不明白,明明前两天还好好的,苏紫瞳怎么就忽然翻脸不认人了?尽管知道有问题,但青春期的男孩子向来心高气傲,更何况沈逸这样的小少爷,他在夜色里静静站了片刻,最终负气走了。   等兵荒马乱的葬礼结束之后,沈逸想着苏紫瞳这下心情应该好一点了,却发现她不告而别,搬到了外公家。他去童家找了许多次,都没有见到人,而苏紫瞳在学校里也请了长假,一直到初三开学才来。   沈逸就这么焦灼不安地等了小半年,等九月份再见她时,却发现苏紫瞳和他的死对头在一起了。沈逸本来是怎么也不肯相信的,然而某天却看到苏紫瞳和那人在天台接吻,苏紫瞳明显也看见他了,却只是报复似的挑衅一笑。   大概就是从这天起,他们开始势同水火。   沈逸在赵欣再一次表白时很快和她在一起了,此后两人像是比着来似的,苏紫瞳找一个男朋友,他就换两个女朋友,两个人从互不理睬到互相嘲讽。   那些年少朦胧的感情,他以为他已经忘了,却没想到,记忆只是藏于深处,只需一个契机,就再次生根发芽。   苏紫瞳这个祸害!   沈逸在黑夜里捂住眼,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随着记忆苏醒的,还有那年少时未曾言明的恨意。   这次是谁赢呢?   寂静的屋子里,沈逸自言自语似的轻声道:“苏紫瞳,我们拭目以待。”   第十六章 恍然大悟   沈逸是在饭菜的香气中醒来的,他上半身躺在沙发上,下半身以一个十分别扭的姿势支在地上,胸腹处胡乱搭着一条浅色薄毯,一角已经垂到地上去了。   他统共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全身僵硬头疼欲裂,比一整晚声色犬马的放纵似乎还来得严重些。   沈逸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在心里又给苏紫瞳记上一笔,这才慢吞吞地拥着毯子起身。地上似乎被打扫过了,虽然不该有的还在,起码都堆在了一起,走路能有个下脚的地。   沈逸抻了抻自己浑身僵硬的骨头,有些匪夷所思地想:“苏紫瞳这个懒货居然会自己打扫屋子?”   他一转头,看到一旁餐桌上几碟精致的小菜,前一晚被灌了个水饱的胃立刻抗议起来。厨房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沈逸起身,循声慢慢晃悠过去。   厨房里,苏紫瞳正在煮粥,锅里咕嘟咕嘟,正翻着黏稠的小泡,大米的香甜弥漫在空气中。她长而卷的发挽起来,偶尔垂下一两缕,若隐若现地露出洁白修长的脖颈,围裙的系带将腰收成窄窄一束,似乎两只手就可以环握。   这么看着,倒莫名有几分贤惠。   大概没有哪个男人从未肖想过早晨起床或是下班回家时满屋的饭菜香和厨房里的一抹靓影。   沈逸靠在门框上,喉头不自觉地动了动,几乎想走过去,从后面揽住那纤细的腰肢。   然而也只是想想。   沈逸目光沉了沉,面上的神色深沉莫辨,褪去脸上常年带着的玩世不恭和漫不经心,似乎连那向来引人遐想的桃花眼都变得凌厉起来。   大概是他目光侵略性太强,苏紫瞳若有所觉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顺手关上火。   “醒了?去洗漱准备吃饭了。”   沈逸没有动,只是以一种十分难以琢磨的目光盯着苏紫瞳的动作。以前他不愿意想的时候,很多事情都会自欺欺人地糊弄过去,可是现在,当他把那些过往抽丝剥茧地扒开来看的时候,就会发现很多不同寻常的地方。   比如,现在。   苏紫瞳这个女人活了二十多年不说活成个人精,但单看她那么嚣张,这些年却从没被哪个看她不顺眼的货套上麻袋打一顿,除了背后苏家这座大山外,起码做人没太大问题。尤其近些年她情人不断,大部分分手后还能好聚好散,为她鞍前马后,除了利益关系外,要说她不懂男人,沈逸是绝不信的。   他们这种惯常在风月场所混的人,虽然随口撩拨两句或者偶尔一个暧昧的动作眼神都是正常的,但绝对是点到即止,若心里没什么想法铁定是止于口头的撩拨和暧昧,不会有什么过界的举动。   然而细细想来,苏紫瞳这些日子不止一次地探过那条线了。   如果昨晚把他留下来还可以归于事出突然、心里不安,那么看她后半夜嚣张的样子,是早就恢复了,这么一大早地洗手作羹汤是给谁看呢?   她这是要玩火呀。   沈逸怀着某种跃跃欲试的心态不甚诚心地在心里感叹一番,再一抬眼,苏紫瞳正端着两碗粥转过身来。   见了沈逸,苏紫瞳轻轻挑了下眉梢:“站着干嘛?当门神啊。”   沈逸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脸上又挂上花花公子特有的那种纨绔气,他站直了曲着的腿,让开厨房门:“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还会做饭了。”   “你不知道的多了,”苏紫瞳睨他一眼,凤眼微翘的眼角斜过来,似乎带着若有若无的媚色,“不要身边即世界,我要不会做饭,在美国上学的时候早饿死了。”   沈逸若有所思地“唔”了声,目光在苏紫瞳身上转了两圈,转身去卫生间洗漱了,回来的时候,苏紫瞳已经摆好了碗筷,在餐桌对面坐下,见他落座也没招呼一声,率先动了筷子。   沈逸原本以为她就是做做样子,没报多大期望,结果发现,竟意外的好吃,他一时倒是真的有些诧异了。   苏紫瞳看到他的表情倒是颇为自得,十分促狭地弯了弯眼睛:“吃惊什么?还不许别人有个特长?”   苏紫瞳在美国上学时由于不习惯一个人住,把空房间租给了两个中国学生,本以为自己从此就可以过上了收租混吃等死的日子,没想到一个比一个不靠谱,每次做饭都能引爆烟雾报警器。最后苏紫瞳没办法,只能自己来,结果竟意外的不错,她心情好有时间的时候也会自己做上一桌菜,犒劳一下自己。   然而要说谁享受过苏大小姐亲自下厨这份殊荣,除了那两个不靠谱的室友外,沈逸算是唯一一个了。   其实沈逸也没猜错,苏紫瞳这一顿早饭确实是做给他看的,至于目的,那就只有苏大小姐自己才知道了。   一顿饭吃到最后,两个人各怀鬼胎,沈逸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仿佛若无其事地问道:“你上次说我把身边的女人处理干净了就能和你上|床,是不是真的?”   “噗——咳咳——咳——”   苏紫瞳听闻他这骤然一问,一口气没上来,咳了个昏天暗地,眼泪都差点呛出来。   这个沈逸是要作死吗?怎么一夜过去,他胆子似乎大了不少?   好不容易缓过来,苏紫瞳喘了口气,对上沈逸似笑非笑的表情,强自镇定道:“你什么意思?”   人生如戏,全靠装逼,这种时候谁先露出形迹谁就输了。   沈逸突然笑了一下,桃花眼紧紧盯着苏紫瞳:“我考虑考虑,看是否划算。”   “唔,”苏紫瞳和他对视片刻,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玩笑话你也信?”   沈逸只是笑,不出声,似乎从苏紫瞳移开目光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稳操胜券。好在他见到好就收,敲了敲桌子,起身道:“多谢款待。”   这是准备告辞了。   苏紫瞳近乎匪夷所思地目送着沈逸走了,她莫名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不过短短一夜,沈逸是被下了降头?   其实沈逸的这一面她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点,是他风月场上惯用的那一套,但沈逸在她面前向来不是这个样子,两人基本一见面就掐,况且怎么也是一起长大,谁还不知道谁呀,在熟人面前如此装逼不觉得羞耻吗?   况且,他居然敢拿这一套来对付她?   苏紫瞳气的咬了咬牙,沈逸这个贱|人!   贱|人沈逸坐进自己的敞篷小跑车里,抬头看了眼苏紫瞳的窗户,十分愉悦地吹了声口哨,开往向阳路39号的心理诊所。   楼上的苏紫瞳没有听见那声颇具挑衅意味的口哨,她独自生了会气,不知想到什么,又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随即她将自己打理妥当,开车去了公司。   昨晚她情绪失控,不愿意想杭嘉树的事,然而现在却不得不想。   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早年给杭嘉树当经纪人的时候,也是什么场面都见过的,杭嘉树昨晚那样子明显像是磕了药。   苏紫瞳不禁蹙起眉头,这种事一旦被人知道,后果将极其严重,而她几乎敢肯定,这里面铁定有赵欣的手笔。   “赵欣……”   苏紫瞳转着指间的笔,眼神冷下来。   说实话,苏紫瞳是真的瞧不上赵欣,因此不屑于和赵欣计较。狗咬人一口,人不可能再去咬狗一口,顶多打一顿,但现在看来,疯狗不打死不行。   正想着,电话突然响了,是刘医生打来的。   “苏小姐,杭先生说自己没有大碍,拒绝诊治。”   “我知道了,辛苦了。”   这也是预料当中的事,苏紫瞳揉了揉额头,昨晚那件事要说她心里没有芥蒂是不可能的,但担心也是真的担心。   大概杭嘉树也不知该如何自处吧。   苏紫瞳忽然有点说不出的难过,她朋友多,但真正交心的却没有几个,她其实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和杭嘉树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而以后,大概也只能如此了。   “老板,找我又有什么事?”   这边点电话刚挂,那边阿文就推门就来。他十分不讲究地往沙发里一靠,满脸时差没倒过来的困倦,看着苏紫瞳的目光幽幽的,像是在控诉这个无情的资|本|家。   苏紫瞳:“杭嘉树这两天的行程先推了,你找个信得过的医生好好给他检查一下,我怀疑他嗑药。”   阿文:“……”   片刻后,他坐直了身子,十分诚恳地看着苏紫瞳:“老板,我建议你去看看精神科。”   苏紫瞳:“……”   “你到底怎么回事?”阿文终于没忍住,把自己一肚子的不满狠狠喷出来,“先是说赵欣要害嘉树,又说嘉树嗑药,要把工作停了,我看是你要害他吧!怎么?听说嘉树放弃了,你又不甘心了?”   苏紫瞳:“……”   她简直要被这货给气死!可是她要怎么说?说杭嘉树磕了药对她意图不轨?   苏紫瞳轻轻吸了口气,面无表情道:“我是老板还是你是老板?我针对他对公司有什么好处?你脑子是用来养鱼的吗?韩兆文我告诉你,你什么想法不重要,我刚刚吩咐的三件事你都老老实实给我办好了,如果真出了什么岔子,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苏紫瞳鲜少这样说话,除非真出了什么大事,阿文虽然平时不靠谱,但能当金牌经纪人的都是人精,向来能分清轻重缓急。   他迟疑地看了苏紫瞳一眼,脸上的肌肉不由得紧绷起来:“你说真的?”   苏紫瞳冷冷看了他一眼,心浮气躁地一挥手:“滚吧。”   第十七章 流年不利   “醒了?”   厚重的窗帘遮蔽了天光,略显昏暗的房间里似乎有种接近暮色的死气。赵欣正坐在床头抽烟,听到枕边的动作,她垂下眼,鲜红的指尖衬着雪白细长的烟卷,暧昧而缓慢的轻轻摸上杭嘉树棱角分明的侧脸。   “感觉怎么样?”   赵欣身上的香水味、烟味在不见日光的房间里似乎有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   杭嘉树头疼欲裂,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眼睛里的迷茫才渐次褪去,重新清明起来。然而这一清醒,似乎是更加疲惫了,他全身乏力,好像头天去工地搬了一整晚的砖,想动一动手指都显得困难。   这么躺了好一会,前一晚的记忆缓缓回笼,一些怎么也无法克制的负面情绪紧随而来。   见他似乎没什么反应,赵欣俯下身来,浓郁而甜腻的香水味直往鼻息里钻。   即使再怎么迟钝,杭嘉树这会也能察觉到自己昨晚似乎是被人下了药了。   可是,那又怎样呢?   他在药物副作用激发出的负面情绪下近乎自暴自弃地想着,直到赵欣蛇一样地又缠上来,杭嘉树在浓浓的自我厌恶中用尽全力推开她:“滚。”   “不要这么无情嘛。”赵欣笑得妩媚,手指顺着杭嘉树的脸颊滑下来,落在他他微微起伏的胸膛上,“这还没下床呢就急着赶我走?你还记得你昨晚做过什么吗?”   见杭嘉树微微皱了下眉,赵欣贴在他耳边蛊惑似的轻声道:“你说……苏紫瞳那个贱|人会怎么想?”   杭嘉树短促地喘了几口气,只听赵欣继续道:“你和蔓星的合同快到期了吧?来项威怎么样?蔓星这两年看着风光,但手上的资源到底不如项威这种圈里的老牌公司,如果你愿意……”   “赵小姐,”杭嘉树打断她,有些疲惫地半阖上眼,“你可以回去了。”   打发了阿文之后,苏紫瞳一个人在办公室坐了片刻,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她很不喜欢一个人待在某个封闭的空间里,但大多时候都能忍住,唯有受了刺激或者情绪不太好的时候才会发作。母亲刚去世那两年,她但凡一个人,几乎整晚整晚搅得天翻地覆,这两年她定期做心理咨询,已经好太多了,很偶尔的,才会发作一次。   苏紫瞳十来岁的时候不懂事,总是讳疾忌医,既不肯接受自己有病,又不肯好好和医生沟通,整天都在和心理医生斗智斗勇。但到了现在,亲人离世,朋友各有各的生活,剩自己一个孤家寡人,她终究不得不面对。   心浮气躁地又坐了一会,苏紫瞳还是给齐斐打了个电话。   而与此同时,向阳路39号的心理咨询室中,齐斐双手交握,搁在桌上,微笑道:“一般来说,青春期的男生欺负某个女生是想引起这个女生的注意,这是一种潜意识的爱慕和不会恰当表达感情的表现。哦,也就是我们现在常说的情商低。”   沈逸:“……”   片刻后,他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桌子上点了点:“齐医生,我是问你关于苏紫瞳小姐进行心理咨询的事。”   齐斐垂下眼睫,目光在他手上停留片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慢悠悠地道:“沈先生是以什么身份来问呢?”   什么身份?他和苏紫瞳?   唔。   “哥哥。”沈逸目光一闪,忽然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干哥哥。”   齐斐:“……”   片刻后,他收起自己被辣到的表情,温文尔雅道:“这涉及到客户*,恕我无可奉告。沈先生何不自己去问问苏小姐呢?以你们的关系,我想她会愿意倾诉的。”   如果说有什么比在谈判桌上磨嘴皮子更烦人的事,那一定是从心理医生嘴里套话。   沈逸看一眼对面八风不动的齐斐,心想废话,她要是肯说,他还会坐在这里吗?磨了一个多小时,被齐斐带跑两三次,什么都没问出来不说,自己那点小心思反倒被猜了个七七八八。   沈逸打量齐斐的时候,齐斐也在观察他。   事实上,苏紫瞳来这里咨询过两三个月了,从来没有认认真真的配合过,她甚至很少谈她自己,即使谈到,也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她来这里,似乎只是想找个人探讨一些哲学范畴的东西?   齐斐把钢笔夹在指间来回转着玩,苏紫瞳是他的一位老师介绍而来,他看过她之前的咨询记录,从老师的讲述和记录的只言片语中能推测出似乎和她母亲去世有关,再多的,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这位沈先生,作为一个专业技能优秀的心理医生,齐斐能感觉到,苏紫瞳对他是不同的。   也许这是个突破口呢?   齐斐的目光落到对面高大英俊的男人身上,即使以男人的眼光来看,这位沈先生的五官也精致的过分了,但没有人会把他错认为女人。   此时沈逸正微微蹙着眉,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点着,像是有什么心事。   “沈先生。”   齐斐沉吟,正在犹豫到底该不该说,搁在一旁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来,他看一眼来电,再看向沈逸的目光有点说不出的微妙。   见沈逸询问似的望过来,他微微一笑:“我接个电话。”   话虽这么说,他却直接按了免提,苏紫瞳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   “齐医生,你下午有时间吗?我想过来一趟。”   齐斐在沈逸暗沉下来的目光中微微一笑:“我下午三点到五点空着,欢迎光临。”   苏紫瞳答了个“好”,很快挂断,整通电话不超过三十秒。   齐斐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道:“苏小姐在这咨询了两三个月,一般都是周六下午来,有事错过也不会补上,这是第一次额外加时。”   沈逸耐心听着,谁知这一句过后,对面的心理医生又闭紧了嘴,像个撬不开的剥壳,给你看一眼珍珠的光,然后再不肯开口。   这种撩完就跑的风格倒是和某个人挺像。   不过……   他是真的不想说吗?沈逸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敲了敲桌子,似笑非笑地看一眼齐斐:“齐医生,你究竟是否清楚苏小姐的情况?我对你的专业性表示怀疑。”   齐斐:“……”   正中红心!   然而不管心里怎么想,齐斐面上依然一派淡定:“沈先生,我是要遵守职业道德的。”   虽然他心里已经起了念想,但至少要确认一下苏紫瞳的态度。   于是这天下午送苏紫瞳出门的时候,他像是闲聊一般随口提了一句:“早晨有一位沈逸沈先生来打听你的情况。”   苏紫瞳的动作顿了顿,她忽的想起半夜里沈逸说的话,他是来真的?   目光闪了闪,苏紫瞳垂下眼睫,不动声色的问道:“哦?你都说了什么?”   将她的一切神色尽收眼底,齐斐苦笑了一下:“苏小姐,你觉得我有什么可以说的吗?”   “哦,对了。”齐斐看着她微微翘起的唇角,“沈先生说,他是你的干哥哥。”   苏紫瞳:“……”   她眼皮跳了一下,咬紧牙:“他还说了什么?”   齐斐微微一笑:“没有了。”   其实沈逸还说了她昨晚的情况,不过这个没必要让她知道。   告别齐斐后,苏紫瞳松了口气,其实她的情况做心理咨询也就是寻找心理安慰,聊胜于无。然而大概是最近流年不利,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的来,心情刚好一点,糟心事就像条赶不走的癞皮狗似的黏了上来。   “小姐,明天过节,你回来吗?”   电话是管家周伯打来的,周伯是童蔓当年结婚时从童家带出来的,童蔓死后就一直留在苏家,这么多年,要说这个家里还有谁记得苏紫瞳,也就周伯了。   苏紫瞳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前些天苏衡的那通电话,只当周伯是受苏父之托,她沉默了一会,才若无其事地道:“我工作忙,不了。”   “小姐,你回来一趟吧。”周伯吞吞吐吐地道,“先生、先生他……带人回来了。”   苏紫瞳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险些和前面的车来个追尾,她忙一脚踩上刹车,一声尖锐的摩擦声后,后面躲闪不及的车辆直直撞了上来!   “砰”的一声巨响过后,苏紫瞳耳边一阵嗡嗡,周伯焦急地在电话那头喊道:“小姐!小姐!出什么事了?”   好在又是市中心又是晚高峰,车速慢得像蜗牛爬,这一撞连安全气囊都没弹出来,带给苏紫瞳的冲击还没有周伯方才一句话的震撼大。   她兀自在车里坐了一会,等回过神来似乎全身都是冷汗。   追尾的车主气急败坏地过来敲窗户:“你他妈到底会不会开车!你当这是在你家后花园遛弯呢!”   苏紫瞳充耳不闻,她死死盯着手机,咬牙问道:“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先生、先生带人回来了。”周伯说完,又有些担心道,“小姐,你那边出什么事了?”   苏紫瞳一言不发地挂断电话,窗外的车主还在骂骂咧咧,苏紫瞳随手扯了张便签纸写上车牌号,降下车窗扔出去,随后在外面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脚踩下油门,左冲右突地穿过周遭车辆,转眼就消失在晚高峰的车辆洪流之中。   苏紫瞳一路飙车到半山脚下,日落之后清凉的晚风吹得她打了个寒颤,她这才像是清醒过来,缓缓把车停在路边。   这是准备干什么呢?   苏紫瞳忽然有点迷茫,从她决定把真相烂在肚子里那天起,这不是迟早的事吗?说到底,今天的一切,不都是她当年一手促成的吗?   苏紫瞳捂住眼睛,在这暮色四合的山脚下忽然低低地笑起来。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立了牌坊的婊|子,明明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面上却还要维护的妥妥当当,好给自己一点虚假的安慰。   就如同对着一个抢劫杀人犯说,我可以不计较你杀人,但你不能抢劫。   似乎这样就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似的。   然而,到底还是意难平。   苏紫瞳缓缓放下手,看着倒视镜中自己发红的眼睛,心想,她不能这样狼狈地回去。   挂挡、踩油门、转弯、并线,车子平稳驶上回城的路。   苏紫瞳给周伯回了个电话,尽量压着心里种种复杂的火焰,平静道:“周伯,我明天回来。”   第十八章 上门找茬   “瞳瞳回来啦。”女人有些局促地笑了一下,随即像女主人一般招呼道,“快进来,好久没回来了吧,你爸爸天天都在念叨你。”   苏紫瞳本来是不打算搭理她的,然而不知是哪句话触了她的霉头,苏紫瞳抬起眼,刻薄的目光上上下下把对面的女人打量了一番。   这个女人她知道,叫程雪珊,28岁,是个网红,长着一张网红从业者标准的蛇精脸,跟了苏衡有三四年。苏紫瞳有时候觉得苏衡也不容易,能对着这样一张脸三四年,想必伴随着审美水平极大退步的是心理素质的直线上升。   就在程雪珊面上不自然的笑容愈发难以为继时,苏紫瞳忽的收回目光,甚至十分温和地对她笑了一下。然而程雪珊还来不及受宠若惊,就听她对一旁的周伯道:   “周伯,家里该养条狗了,真是没有个看门的,什么东西都能进来。”   程雪珊的笑容僵在脸上,面色几变,终究还是咬牙忍住了。   苏紫瞳说完这话再不看她一眼,转身进屋。   她先是上楼去母亲房里巡视一圈,没有发现入侵的痕迹,这才下来,一个人懒洋洋地霸占了大半张沙发,手里的遥控器玩似的,把电视频道从头换到尾再从尾换到头。   乐此不疲。   程雪珊在一旁坐立不安了片刻,不知从哪拎出一堆购物袋,挑挑拣拣半天,递了个礼品盒过来,有些讨好地笑着:“瞳瞳,我前两天去欧洲旅游,给你带了点礼物。这是爱马仕今春限量款的丝巾,你试试看喜不喜欢?”   苏紫瞳大概纯粹是来找茬的,一点脸面都不给她留。   一转头瞅见厨房门口站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大概是哪个佣人的小孩,苏紫瞳招了招手,看都没看就把包装精美的礼品盒递出去。   “拿去玩吧,不喜欢可以送同学。”   程雪珊:“……”   半晌,她勉强挤出个笑:“瞳瞳,你不喜欢吗?这还有……”   身后的楼梯上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不必了。”苏紫瞳慢条斯理地放下遥控器,这才偏头看了她一眼,以身后之人必然能听到的声音冷冷道,“瞳瞳也是你叫的?程小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比我也大不了几岁。还是你觉得,已经能在辈分上压我一头了?”   程雪珊求助似地向楼梯口张望了一眼,随后男人轻咳一声:“吃饭。”   苏紫瞳垂下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讽刺地笑了一下。   她和苏衡大约有半年没见面了,上一次还是过年的时候,在人群里远远看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没想到再见面是这么个情况。   苏紫瞳不由自主地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么小半年的时间,他两鬓似乎白了不少,面带倦色,眼角的纹路越发显得老态。   果然是老了。   苏紫瞳有些漠然地想到,怪不得前些天主动打电话了呢。   饭菜上桌,三人在餐桌前坐下,一时没有人说话。   苏紫瞳是懒得开口,苏衡看了苏紫瞳好几眼,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程雪珊,大概是瞅着苏衡在,她胆子大了点,十分殷勤地给苏紫瞳夹了只虾。   不过她这次学乖了,没敢乱叫:“紫瞳,今年电影节童珂和杭嘉树都拿了奖,恭喜你。”   苏紫瞳把那只虾夹起来,丢到垃圾桶里,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什么叫“滚远点,别烦我”。   苏衡皱了皱眉,像是想说什么,可是看着苏紫瞳面无表情的脸,又忍住了。   而程雪珊大概是越挫越勇,一瞬的尴尬后很快振作起来,叽叽喳喳恭维讨好,半句话不离娱乐圈。苏紫瞳压根懒得搭理她,不动声色地垂着眼专心吃饭。   最后还是程雪珊没忍住,小心翼翼地看了苏紫瞳一眼,吞吞吐吐道:“紫瞳,听说蔓星在招新人,我想……”   苏紫瞳似笑非笑地打断她:“你想进娱乐圈?”   见程雪珊点头,她简直有些啼笑皆非,立刻毫不客气的嘲讽道:“你进什么娱乐圈呀,程小姐,恕我直言,你现在生个儿子比什么都顶用,想要什么有什么。”   末了,她像是还不过瘾,近乎挑衅地冲苏衡一笑:“您说是吗?”   苏衡气得直哆嗦,筷子没拿稳,掉到了地上。   程雪珊忙起身帮他顺气,苏衡指着苏紫瞳喘了半天,怒道:“你怎么说话呢?”   苏紫瞳看他一眼,微微一笑:“我说错什么了吗?”   苏衡被她气得直哆嗦,这一句话出口,像是打开了憋在心里已久的话匣子,他大概早就看苏紫瞳这个不孝女不顺眼了,近乎痛心疾首地数落道:“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我一直心疼你妈没得早,这么多年一直纵容你!就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到处鬼混、包养小明星,看以后谁敢要你!”   苏紫瞳像是对他的数落不以为意:“我这不是从您那遗传的吗?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起码我没找能我当爹或者当儿子的男人。再说了,结婚这件事风险多大呀,您说我要是像我妈一样眼神不好,结个婚命都没了,到时候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多划不着。”   “你!”苏衡被她这通明朝暗讽气得眼睛发红,喘得像只漏了气的风箱,“我承认,当初你妈出事的时候我没能及时赶到。但除此之外,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要这么恨我!十几年了,这个家你回过几次!我生你出来是专门来讨债的吗?啊!”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年满眼崇拜,会趴在他膝头撒娇的小女儿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他自问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事,但命运好似紧追着他,中年丧妻,唯一的女儿对他恨之入骨,临到老了,偌大产业无人交付,病床前头无人守候。   “没能及时赶到……”苏紫瞳缓缓重复了一遍苏衡的话,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和苏衡肖似的凤眼冷冷地看过来,随即她像是再也克制不住,一把摔了筷子,“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妈?我妈是怎么死的?我妈死的时候你在干嘛?你以为真的没人知道吗?我告诉你,你在外面有多少女人我不管,但这个房子是我妈的,谁允许你随随便便带人回来?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不怕我妈回来找你吗?!”   苏紫瞳咬牙瞪着他:“你是不是觉得你一手创建了恒曼集团特别厉害?可是你是不是忘了,没有我妈,没有童家,你能有今天吗?你应该感谢我还念着那点父女情分,不然……”   说到这里,她话音倏然一顿,转头看了程雪珊一眼,苏紫瞳轻轻喘了口气,惊觉自己说的太多了。   苏紫瞳忽然前所未有的疲惫,她心想,就这样吧,还有什么好期待的呢?   “你爱和哪个女人鬼混我不管,你想把家产给谁我也不在乎,但这套房子是我妈留下来的,我非要不可。至于你……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会给你送终的。”   话落,苏紫瞳在苏衡恶狠狠的眼神中转身,刚走了没两步,耳后传来风声,她下意识地一偏头,水晶烟灰缸擦着她的下颌骨刮过去,在前面的屏风上撞了个粉身碎骨。   苏紫瞳瞳孔倏地收缩了一下,脚步顿住,下颌被刮过的一块瞬间红了大片。   身后是苏衡仿佛哮喘一般的粗重喘息,苏紫瞳微微偏过头,以一种十分好商好量的口气问道:“您是准备把我砸傻了,像我妈一样送进精神病院,还是准备直接砸死我,眼不见心不烦?”   苏衡怒吼:“滚!”   身后是剧烈到近乎颤抖的喘息,苏紫瞳静静站了一会,一言不发地滚了。   苏家与沈家比邻而居,她几乎是刚出来,隔壁花园里的沈逸就轻轻吹了声口哨:“你竟然回家了,不容易。”   苏紫瞳不理他,转身取车。   沈逸忙道:“哎,看你这倒霉样又和你爸吵架了吧?别急着走,过来吃顿饭,我妈一直念叨着你过节没处去呢。”   苏紫瞳轻轻眨了下眼,还没来得及拒绝,沈母已经出来了。   “瞳瞳还没吃饭吧,过节就不要自己待着了,到干妈家来。”沈母说着,向着苏宅的方向看了一眼,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   话说到这份上,苏紫瞳也不好再拒绝,更何况沈母向来待她不错。   其实苏紫瞳最讨厌过节,每次过节旁人都合家团圆,只有她独自一人形单影只。以前外公在世时还有个去处,外公去世后,两个舅舅话里话外总是催她和父亲和好,她听得烦了,索性很少回去。   这么多年,也就沈母还常常念着她。   苏紫瞳轻轻吸了口气,忽然有点莫名所以的委屈。   第十九章 借花献佛   苏紫瞳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正正经经地过个节了。   沈家算是远近闻名的模范家庭,父母恩爱,儿女双全。小时候苏紫瞳常常过来蹭吃蹭喝,几乎把这里当做第二个家,和沈父沈母关系都是极好的,就连沈逸的妹妹沈思也把她当做亲姐姐一般整日里跟前跟后。   说来也奇怪,沈思自小就是个长了腿的麻烦,谁的话都不听,唯独对着苏紫瞳像是耗子见了猫,乖得不得了。苏母去世前,沈思几乎是跟在苏紫瞳身边长大的。苏母去世后,苏紫瞳像要撇清关系似的,很少再去沈家,沈思没人管,沈母只好把她丢给国外的父亲,一呆就是十来年,去年才回国。   这会见了苏紫瞳,沈思眼睛一亮,颠颠地跑上来拉她:“紫瞳姐,你好久都没来了。”   沈父也在一边招呼道:“瞳瞳快来坐。”   张妈做了一大桌丰盛的菜,由于是端午节,还包了粽子,热气腾腾地摆在桌上,糯米的香气四溢。   苏紫瞳笑着应了一声,坐下来,意思意思地动了动筷子,心里沉甸甸的,没什么胃口。   还好有个沈思会活跃气氛,她叽叽喳喳说了一通,咬着筷子,难得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开口:“紫瞳姐,下个月洋洋要开见面会,你能帮我多留几张票吗?我怕抢不到。”   她口中的洋洋是指虞洋,去年才签到蔓星,资质不错,好好捧能大红。   这边苏紫瞳还没说话,沈父先气得吹胡子:“多大的人了,正事不干,就知道追星!”   “你不懂,”沈思冲着沈父做了个鬼脸,“追星也是能当做一份事业来做的,是吧,紫瞳姐?”   沈父轻哼一声,沈母忙道:“好了好了,小思年前不还弄了个什么粉丝站子,我觉得挺好,她想干什么干什么,家里又不缺花用,你个老古董少管那么多。”   “孩子就是从小被你给惯坏的!”   “哦,好像你没惯过似的。”   沈父沈母这边先吵上了,沈逸像是习以为常,沈思耸了耸肩,满眼期待地看着苏紫瞳:“紫瞳姐~”   苏紫瞳正有些出神地听着沈父沈母就“孩子究竟是谁惯坏的”这个话题吵吵闹闹,听到沈思的问话,她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嗯?”   沈逸正好剥完一只螃蟹,白嫩的蟹肉码的整整齐齐。   擦了擦手,沈逸将盘子推到沈思旁边,颇有些嫌弃地道:“怎么不长点眼色呢?找人帮忙还不勤快点?”   沈思冲他翻了个白眼,立刻十分“有眼色”的把那盘蟹肉推到苏紫瞳面前,眼睛一眨一眨地看过来。   苏紫瞳十分隐晦地看了若无其事的沈逸一眼,夹了条蟹腿来吃:“十张够不够?”   沈思激动的像是要冲过来,她扭了扭,笑得见牙不见眼:“够了!”   沈逸这才马后炮似的拿筷子敲了下沈思的脑袋:“你还挺会借花献佛。”   沈思捂着脑袋,对上沈逸暗含警告的目光,敢怒不敢言。   沈思许久没见苏紫瞳了,一吃完饭,就拉着她去自己房里,想要问她一些关于站子的事。沈父沈母完成了每日拌嘴任务,又开始黏黏糊糊地秀恩爱,唯有沈逸这只大灯泡形单影只。   沈逸有些不爽,明明苏紫瞳是他叫来的,结果没说上几句话就被沈思这个家伙拐跑了,他站在楼梯下,阴阳怪气地嘲讽自己的便宜妹妹:“你以为别人都像你那么闲?”   沈思回头吐了吐舌头,为报刚刚的一筷之仇,她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哥,你刚刚不是接到女朋友电话,说吃完饭要出去吗?”   沈逸立刻黑了脸,撸袖子准备上去揍她:“我哪有女朋友!沈思,你是不是皮痒了?”   “哦,”沈思看一眼苏紫瞳波澜不惊的脸色,慢吞吞道,“那我听错了。”   沈逸还要说什么,忽然手机一响,有新的消息。   ——沈先生,你愿意聊聊苏小姐吗?   落款是齐斐。   沈逸一愣,转身去花园打了个电话。   花园里按着沈思的喜好种了大片的玫瑰,如今正是盛开的季节,浓香馥郁,满目红艳。挂断电话后,他倚着一旁的廊住点了根烟,面色难得有些凝重。   沈逸深深吸了两口烟,转头,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二楼沈思的卧室。   落地窗内,沈思正拉着苏紫瞳坐在电脑前,手上不时比划着什么,沈逸沉默地看了一会,将燃到一半的烟头碾灭,大步走了回去。   沈母正坐在沙发上,见沈逸进来,在身旁拍了拍,示意他过来坐。   “小逸,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电视上正在放一部文艺的老电影,沈逸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看着:“什么怎么想?”   “你和瞳瞳的事。”沈母白他一眼,“你上个月还让我帮你把瞳瞳弄你那去,怎么这会又没动静了?”   电影正放到男女主分手的狗血戏码,沈逸听沈母提起这事,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他掩饰似的换了个台,在炮火声中若无其事地道:“我那是看她可怜,暂时收留一下,您想哪去了?”   沈母冷笑的一声,一脸“小子,我还看不透你”的表情:“你就死鸭子嘴硬吧,到时候瞳瞳真和别人在一起了,你哭都没地哭去。”   沈逸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你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到底处理好没有?我可警告你,瞳瞳可不是你有兴趣了就能随便招惹的,要是让我知道你对不起瞳瞳,看我不打断你的腿!真不知道你从哪学来的毛病,我和你爸都是洁身自好的,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东西!“   沈逸:“……”   这是亲妈吗?他简直比窦娥还冤!   “妈,你别乱说,我在外面哪有别的女人!”   “那个叫江什么的是怎么回事?”沈母瞪他一眼,“你以为你干的那些事我和你爸真不知道?”   哦,江晚晴。   沈母不提,沈逸还真要把她忘了。   不过要说起来,这个江晚晴和沈母口中所谓的“乱七八糟的女人”还真有些不同,这牵扯到一件旧事。   沈逸上大学的时候一次登山出了意外,当时是身边的女伴救了他一命,结果自己从山上滚下去,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回来,但从此下半身瘫痪。那姑娘是个孤儿,沈逸本来是准备好好照顾她的,结果她却怎么也不愿意,拿了一大笔钱走了。沈逸心怀愧疚,直到现在还每年往那姑娘的账户上打钱。   而江晚晴长得和那个女人有七八分相似,性子也像,沈逸能帮就帮一把,就当是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   至于江晚晴会喜欢他,这也是沈逸始料未及的事。   “咳。”沈逸不大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我会处理的。”   随即他想起齐斐的话,迟疑了一下,问道:“童姨当年是怎么没的您还记得吗?”   沈母一怔:“你问这干嘛?”   “苏紫瞳她……”沈逸顿了顿,没敢直接告诉沈母苏紫瞳在看心里医生的事,“我就是觉得奇怪,如果是正常死亡或者自杀,难过一阵就算了,不应该会这么多年还有心结。”   沈母皱眉沉吟,童蔓是她年轻时的好朋友,两个人可以说是自小玩到大的,当年童蔓自杀,她也十分伤心,但要说有什么隐情……   “就是自杀,服安眠药没的。”沈母顿了顿,像是回忆,“你童姨她……她有抑郁症,精神分裂,之前就在疗养院住了两三年,这种病自杀率很高的。”   沈逸皱眉:“那更不应该……”   就如同久病的老人去世,因为早早有了心理预期,难过归难过,但反而更容易接受一些。   “不是这样的,那天晚上——瞳瞳生日前一天,去疗养院看她。那天不知怎么,疗养院忽然停电了,医生护士都不在,瞳瞳是亲眼看着她妈没的。”   这些事以前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沈逸一时有些惊愕,他想起苏紫瞳那晚恍恍惚惚的样子,忽然有点明白她为什么害怕一个人了。   但是……   “为什么会停电?医生护士为什么会不在?”沈逸眉心蹙起一道深深的沟壑,喃喃道,“这说不通。”   当年童蔓住院的时候他也是去看望过的,那家疗养院在本市首屈一指,条件好,管理严格,是专门针对有钱人服务的,不可能会出这样的纰漏。更何况,苏家还在那里有股份。   沈母轻轻叹了一声,回首旧事,也有些消沉:“是意外。当时旁边的别墅失火,烧断了电缆。那一层的医生刚好被困在电梯里,护士……护士去追一个企图逃跑的病人了。”   “真的是意外吗?”   沈逸还是无法相信,巧合太多了,不合理的地方也很多。   比如护士难道都去追人了?又不只有一个医生?苏紫瞳为什么会在那里过夜?   沈母斜了他一眼:“你当童家和苏家没查过吗?当年童叔可还没过世呢。”   沈逸不说话了,显而易见的,苏紫瞳显然不相信那是一场意外,她是当时唯一的在场人员,估计还知道点别的什么,但是这么多年,她却从来没有说过。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逸揉了揉眉心,想到苏紫瞳对苏衡的态度,忽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他只觉得背脊窜上一股凉意,没敢深想。   “妈。”想到齐斐刚刚说的苏紫瞳的发病规律,沈逸忍不住提了一声,“今晚留她在家里住一晚。”   不然搁着苏紫瞳现在这个状态,回去以后估计又是一晚不消停。   沈逸心思单纯,沈母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暧昧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了,你也要争气呀儿子。”   沈逸:“……”   第二十章 同床共枕   这天苏紫瞳一直留到傍晚,准备走的时候,沈母招呼道:“瞳瞳别走了吧,这开回去得一个多小时,明天让沈逸送你。”   苏紫瞳迟疑了一下,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适合一个人待着,但是留下……   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留下,沈逸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路过苏紫瞳身边时,那仿佛无处安放的右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压低了声音道:“你是准备回去把你那房子拆了?”   头发被揉了个乱七八糟,苏紫瞳转头怒视他。   沈母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只看动作倒是颇为亲密,立刻笑眯了眼,招呼张妈收拾卧室,还特地强调了一遍:“小逸旁边那间!”   说起来,那间卧室还是自小就留给苏紫瞳的,阳台和沈逸的卧室连通,楼下正对着就是波光粼粼的泳池。   沈思原本是想让苏紫瞳和自己睡的,可看着沈母暗含的警告的眼神,愣是没敢出声。目光一转,瞟到一旁道貌岸然的沈逸,她撇撇嘴,轻哼一声。   算了,谁让那个大尾巴狼是自己的哥哥呢?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沈母已经安排好了,苏紫瞳只好应下来。   她很多年没在这里住过了,夜里躺在床上,初夏清凉的夜风自窗外吹进来,泳池在月色下闪着粼粼的光。静谧的夜色里,可以听到悉索虫鸣和林木晃动时沙沙的响。   唯独没有人声。   苏紫瞳将枕头捂在脑袋上,轻轻喘了口气。   到了夜半无人之时,那些白日里戴上的面具全部都被无情剥落,露出其下斑驳不堪的本质。   她以为自己不在乎的,可是到了这个时候,那些莫名其妙的难过铺天盖地地涌上来,令她几乎喘不上气。   苏紫瞳近乎委屈地想着,凭什么呢?母亲恨她,父亲也恨她,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站在她的立场上想一想呢?   苏衡暴怒的一声“滚”似乎还言犹在耳,苏紫瞳昨晚本就没休息好,这一天精神紧绷,这会好似到了极限,在惊悸和迷糊的边缘来回徘徊,几次之后就出了一身冷汗,半梦半醒间,俱是母亲艰难的喘息。   黑夜里,仿佛有一双含恨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苏紫瞳猛地哆嗦了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发出一声仿佛抽泣一般的轻声呜咽。随即她剧烈颤抖了一下,跳下床,慌不择路地拉开阳台门,像被什么追着赶着似的逃了出去。   沈逸心里念着苏紫瞳的事情,睡不着,正在阳台抽烟,听到动静一回头,苏紫瞳直直撞进他怀里!沈逸被她的动作带的向后踉跄了两步才稳住身子,左手扶着栏杆,右手自然而然地环上她不住颤抖的肩头。苏紫瞳紧紧抓着他的衬衫领口,像受伤的小动物似的伏在他胸前呜咽了一声。   身后是被夜风高高鼓起的白色窗帘,沈逸张了张嘴,觉得胸口那一块,似乎被她撞的有点疼。   这么多年,她就是这样过的吗?   指间的烟蒂不知不觉间积了长长一截烟灰,风一吹,颤颤巍巍地落下来,沈逸将烟蒂摁灭,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另只手顺势一揽,带着苏紫瞳往自己卧室走。   “一身汗还敢出来吹风?”   苏紫瞳没出声,呼吸平稳了些,乖乖地跟着他回了卧室。   沈逸打开床头的小夜灯,在不甚明亮的光线里看向坐在床边的苏紫瞳,明显能感觉到她紧绷的精神似乎放松了不少。沉默一会之后,沈逸放轻了声音,尽量显得若无其事地问道:“不准备说说吗?”   苏紫瞳眼神恍惚地看过来,片刻后,她张了张嘴,闭上。嘴唇又动了动,抿紧,这回连目光都转开了。   沈逸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无意识地搓了搓手指,从床头拿了根烟低头点燃,蓝紫色的火焰倏的窜起,映亮了他精致的眉眼,随即很快暗下去,那漂亮的桃花眼重新隐在小夜灯昏暗的光线里。   “瞳瞳,”沈逸深深吸了一口烟,喊出了那个十多年未叫过的小名,缭绕的烟雾里,他的声音、面容,连同整个人都显得缥缈而虚幻起来,他没头没脑地问道,“为什么?”   这一番话近乎是温柔的了,苏紫瞳鸦羽般的眼睫轻轻一颤,恍惚的眼神聚焦回拢,她转过头,定定看了沈逸一会,蓦地红了眼眶。   “沈逸,”苏紫瞳咬牙,“有时候我真恨你。”   沈逸:“……”   这天为什么还不下雪?他要冤死了好吗!   看着苏紫瞳那一脸委屈的样,沈逸也没了脾气,他好声好气地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行吧,你说说,我改还不成吗?”   “你明知道……”苏紫瞳哽咽了一下,轻轻吸了口气,抬手捂住眼睛,“……明知道我讨厌赵欣,你还和她在一起!”   沈逸:“……”   他一口气没提起来,差点被气死。   当初是谁先和别人在一起的?不仅当着他的面亲密!他气不过打架的时候还护着那个野男人!   这个混账东西!   “……你身边就离不了女人吗?那些女人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专门带到我面前来炫耀!”   “……”   沈逸心想,废话,不是为了气你,我找什么女人。   “……你能不招惹我了吗?一边偷偷摸摸的对我好,一边和别的女人亲亲我我,你觉得这样很好玩是吗?”   “……”   她自己故意勾引人的时候怎么不说?沈逸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这都什么和什么!感情这位大小姐自己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真是自己作还一脸委屈!   沈逸不忿:“你——”   话音戛然而止,灯光下,苏紫瞳脸上一片朦胧水光。   她真的哭了?   沈逸木然地坐了片刻,把烟头丢到烟灰缸里,起身去拉苏紫瞳捂着眼睛的手。   “走开!”声音带着哭腔。   沈逸轻轻叹了口气,把人抱到床上,彻底拿她没辙。   “都听你的,现在就和赵欣绝交,那些女人也处理干净了,以后不招惹别人,就招惹你,成吗?”   “呜呜呜呜呜——”   得,直接哭出声了。   除了童蔓过世的时候,从小到大沈逸还真没见她哭过,这会心里颇不是滋味。   沈逸无奈的把人抱进怀里哄了半天,像个色令智昏的昏君一般,许诺了一大串丧权辱国的条约,终于把苏小公主给安抚下来。看着她红着一双兔子眼睛、满脸泪痕、可怜巴巴地看过来,沈逸心中一动,从未在苏紫瞳身上得到过满足的大男子主义蠢蠢欲动,他一时有些心猿意马,正准备讨个吻,被苏紫瞳一把推开。   苏紫瞳胡乱擦了把脸,坐起来瞪他:“少拿你花花公子的那套来对付我!”   沈逸:“……”   好吧,咳,这会确实有点乘人之危的嫌疑,不是时候。   沈逸往另一头挪了挪,给苏紫瞳空出位置来,伸手在枕头上拍了拍:“很晚了,先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和你睡?”苏紫瞳警惕地看他一眼,“你想干嘛?”   “……”   苏紫瞳这个祸害,一精神起来就只会气人!   “我能干嘛?”沈逸觉得苏紫瞳简直生来就是克他的,没好气道,“我有那么禽兽吗?!”   “你是不是忘了上次你生病的时候做了什么了?”苏紫瞳看着他,慢吞吞地道,“你不是禽兽,你是禽兽不如。”   沈逸一口气憋在心里,气的脑门青筋直蹦,感情他这半晚上费心费力,就落得个“禽兽不如”的评价?这家伙简直是不知好歹!   掀了被子起身,沈逸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走到衣柜跟前,又翻了床被子出来,搁在床中间:“这样总行了吧?再有意见就滚回你屋里睡去!睡不着我可不管。”   苏紫瞳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会,把被子扔回去,若无其事道:“再相信你一次。”   话落,她卷着被子往头上一蒙,在床上蜷成一小团。沈逸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关上小夜灯,在旁边躺下来。   夜色宁静,听着旁边平稳的呼吸声,苏紫瞳很快睡过去,倒是沈逸,枕着自己一条手臂望着天花板发呆,怎么也睡不着了。   齐斐说苏紫瞳是轻度躁郁症,没有安全感,害怕独处,难以和人建立正常的信任……还有,她对亲密关系有障碍。   唔,其实从她刚刚的表现多少能看出来一点。   沈逸在夜色里无声地叹了口气,偏头看了苏紫瞳一眼,她像是累极了,睡得正熟,脸上还挂着乱七八糟的泪痕,显得有点狼狈。   沈逸轻轻摸了摸她软垂下来的头发,心想,真是为这个大小姐操碎了心,以后怎么也得叫她以身相许吧?   他抱着这个美好的愿望睡着了,再醒来是在清晨的阳光中,苏紫瞳不知道怎么又滚到他怀里。沈逸小心翼翼地抽出胳膊,轻手轻脚地下床,刚拉开门,正和从隔壁出来的沈母撞上。   “瞳瞳呢?”沈母又疑惑又着急。   沈逸轻轻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子,不大自然地提醒道:“妈,你小声点。”   沈母狐疑地瞅他一眼,探头往沈逸房里看去,床上的人影正正好撞进她眼里,沈母一瞬间震惊地睁大了眼,指着沈逸半天没说出话来。   沈逸轻手轻脚地拉上房门,随着“咔哒”一声门锁落下的,是沈母伸来的恶魔之爪。   “小畜生!”沈母一把揪住沈逸的耳朵,“你就这么急不可耐吗!”   第二十一章 撩完就跑   半个小时后,苏紫瞳下楼。除了沈思,沈家一家正坐在餐桌旁准备吃早餐,苏母冲她招招手:“瞳瞳来。”   苏紫瞳昨晚哭过,眼睛这会还有点肿。沈母在一旁看着,像是想说什么,一时又怕她尴尬,不好开口,只得狠狠瞪了沈逸一眼。   沈逸左耳通红,这会还火辣辣的,接到沈母的眼刀,既不敢怒又不敢言,憋屈的不行。   早餐是鱼片粥,白粥软糯、鱼片鲜嫩,苏紫瞳却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就捂着胸口停下来。   她很少哭,每次哭完都会头疼欲裂一整天,这会想想昨晚说的那些话,她只觉得头更疼了,全身都别扭的厉害,恨不得穿越回去掐死自己。   这都什么跟什么,还好沈逸对昨晚的事只字不提。   苏紫瞳这边刚稍稍松了口气,沈母斟酌着,十分隐晦地道:“瞳瞳,你就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什么事不要勉强自己。要是沈逸欺负你,你给干妈说,我帮你收拾他。”   苏紫瞳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还是沈逸轻咳一声,不满道:“妈,你说什么呢,我能干那种事吗?”   苏紫瞳抬眼,正好和沈逸的目光撞上,他满脸憋屈,眼神幽怨,全身上下都在散发着“都是你害的”这一信息。苏紫瞳眨了眨眼,忽然福至心灵一般明白了苏母的意思。   被发现在沈逸房里过夜了?   苏紫瞳一凛,眯了眯眼,意思是:你怎么不解释?   沈逸耸了下肩:她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苏紫瞳瞪他,怀疑他肯定是故意的,压根没有诚心解释。   沈逸弯了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交给你了。   两个人这边的眉来眼去不过一瞬,沈母尚未注意到,她冷笑一声,训斥沈逸:“还有你不敢干的事吗?在家里都敢这样无法无天,我让你争点气是指这方面吗?你除了会占姑娘便宜还会干什么!”   沈父在一旁帮腔:“就是,哪学来的臭毛病!”   “干妈。”看够了沈逸的倒霉样,苏紫瞳慢吞吞地开口,“您误会了,怎么会呢?昨晚就是沈逸说他做了噩梦,一个人害怕,让我陪陪他而已。再说了,我们也没睡在一起,他睡的藤椅。”   末了,苏紫瞳还冲着沈逸笑了一下:“是吧?”   她这么大大方方地摊开来说,那两人之间肯定是没什么了,但这话听在沈母耳里,就是沈逸使了些不入流的小手段,把苏紫瞳骗到他房里。   二十六七的大男人,说什么一个人害怕,要人陪,沈母觉得脸都要被丢尽了!这回她一脸麻木地闭了嘴,被自己儿子的不要脸震惊到无话可说。   而沈逸……   沈逸在苏紫瞳故作乖巧的笑容下,狠狠用鼻子出了口气,在心里给她记了一笔。   就知道不能相信她,果然没好事!   吃完早饭,苏紫瞳磨磨蹭蹭地去隔壁取车,还好苏衡和程雪珊已经早早走了,她在周伯的叹息声中把车开出来。   沈逸站在路边招了招手,等苏紫瞳停下,他绕到驾驶室,撑着窗户,弯下腰:“我送你一程?”   苏紫瞳和他对视片刻,轻轻嗤笑一声:“你没开车就直说,何必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沈逸眯了眯漂亮的眼睛:“你就说行不行吧。”   苏紫瞳没出声,片刻后,她推开车门走下来,尚未站稳,沈逸拽着她的手臂一拉一推,把她抵在车门上,身子紧接着压上来。   “你简直是欠……”   “嗯?”苏紫瞳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欠什么?”   “……”沈逸,“……欠揍。”   “哦,”苏紫瞳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你可以试试。”   对视片刻,沈逸忽然坏笑了一下,他退开一步,上上下下打量着苏紫瞳:“不,我想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   寒意和羞恼一同随着沈逸那一笑窜上苏紫瞳的脊柱,她强行保持住了面上的镇定,推开沈逸,绕过车头坐进副驾驶:“还不开车?”   清晨的半山清风徐来,百鸟啼鸣,沈逸不紧不慢地开过成荫绿树。晨光溅落,偶尔有两只机警的松鼠从道路上窜过。   沈逸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夹了只烟,搁在敞开的车窗上。他偏头看一眼苏紫瞳,心情极好地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你身边的那些小白脸处理了?”   苏紫瞳:“?”   “你……”沈逸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他微微眯了眯眼,盯着苏紫瞳,“你还记得你昨晚干过什么吗?”   “昨晚?”苏紫瞳挑眉,“昨晚怎么了?”   沈逸简直要气炸了,“少装蒜,你丫故意的吧!”   苏紫瞳笑了笑:“哎,别那么暴躁,你说你这么大人了,什么话能信什么话不能信还不清楚?”   沈逸冷笑:“怎么?现在不是你哭着喊着说恨我,质问我为什么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了?你说你怎么就敢做不敢认呢?”   苏紫瞳脸色微微一变,打个哈欠,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我只记得有人说要和赵欣绝交,以后不招惹别的女人,有这回事吗?”   有个屁!   车子驶进市区,沈逸面无表情地把车速提到最高限速,一路飞车到向阳路39号。   “下车!”   苏紫瞳回头看他一眼,弯了弯眼睛:“我要去公司,你来这干嘛?”   沈逸一言不发地下车,转到副驾驶,捏着她的后脖颈把人提溜下来:“你记忆力不太好,给你治治脑子。”   苏紫瞳不满地挣扎了两下,被沈逸一路压进齐斐的办公室。   沈逸一大早就和齐斐约了时间,这会齐斐正等着,听见声响,他一脚蹬在地上,将椅子转了半圈,落在两人之间的目光微微一闪,微笑道:“请坐。”   苏紫瞳几乎立刻就意识到其中的关键,她回头看了沈逸一眼,本来想对他的自作主张发火,但触到沈逸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些心虚。   真是活见鬼了……   苏紫瞳定了定神,强装镇定地挥开沈逸的手:“车钥匙给我,你可以回去了。”   沈逸和齐斐对视一眼,见齐斐微微颔首,他撑着门框,冲苏紫瞳笑了笑,贴着她耳朵轻声道:“我有没有说过,我可不是那些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人?撩完就跑?你觉得你这次还跑的了吗,宝贝?”   苏紫瞳猛地一僵,在咨询室门口站成了一株笔挺的木桩。   沈逸低沉地笑了两声,收回手,转身走了。   “苏小姐。”片刻后,齐斐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准备站到什么时候?”   苏紫瞳深深吸了口气,关上门,有些恼怒地看向齐斐:“齐医生,我很怀疑你的职业道德水平。”   齐斐转着手中的笔,微微一笑:“苏小姐,你随时可以解雇我。”   居然敢威胁她?苏紫瞳不可思地想着。   然而她站了半晌,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在对面坐下来。胃有点疼,她忍不住伸手按了按。   齐斐观察着她的脸色:“没吃早饭?”   苏紫瞳摇头:“没胃口。”   齐斐轻轻“唔”了一声:“你很少来的这么频繁,最近遇上什么事了?”   苏紫瞳沉默一会,隐去名字,把杭嘉树的事情讲了讲。   齐斐认真听着,不时在电脑上记下来。   “当初老师建议你接受这段感情,是希望你能尝试着建立经营一段亲密关系……”   “很显然失败了。”苏紫瞳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你们这些心理医生在给建议前能不能负点责任?这么多年给我出了多少馊主意?”   齐斐也不是没遇上过她发脾气,耐心地听她说完后,他笑了笑:“苏小姐,你的记录我看过。老师给你的建议是去尝试一场恋爱,而不是……”   他似乎是没想好措辞,顿了顿:“这么说吧,你那种出于空虚寂寞寻求的陪伴和真正源于爱情而在一起的恋爱是不同的。“   “爱情?”苏紫瞳讥诮地笑了一下,“齐医生,你是在开玩笑吗?爱情人人都想要,可又有多少人真正拥有‘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唔,我承认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是,苏小姐,”齐斐缓缓转着手中的笔,“你已经做了这么多年心理咨询了,为什么还是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呢?”   苏紫瞳蹙眉,反驳尚未出口,只听齐斐问道:“苏小姐,你状态不好真的和这件事有关吗?为什么这么久了,你对你母亲的事都闭口不谈?”   他一句一句,近乎咄咄逼人。   苏紫瞳几乎是下意识地环抱双手向后靠,她微微抬起下巴:“你调查我?”   “略有耳闻而已。”齐斐笑了笑,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漫不经心地转了话题,“为什么不和沈先生试一试?”   苏紫瞳想着沈逸方才的话,只觉得头皮发麻,寒意顺着背脊窜上来,她抿了抿嘴:“他不行。”   “为什么?”齐斐立刻追问,不给她一丝喘息的余地,“你不喜欢他吗?”   “我当然不——”   苏紫瞳一抬眼,正对上齐斐似笑非笑的眼神,她顿了顿,意识到自己的口是心非在齐斐面前只是一层可笑的遮羞布。   避开齐斐的目光,她转而道:“那又怎样?”   “哦——”齐斐拉长了音,慢悠悠的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这回苏紫瞳没再出声,她靠在椅背上,神色莫辨地看着天花板。   “因为你在害怕,”齐斐的声音轻而慢,如同蛊惑,“他不能完全被你掌控,你没有安全感,我说的对吗?”   到了这个时候,苏紫瞳不得不承认,齐斐的专业素质还是过硬的。   她苦笑一下:“你就是这样对待病人的吗?我要投诉你。”   知道她并没有真的生气,齐斐莞尔:“苏小姐,如果你自己不愿意配合,我的任何治疗对你来说都是没有作用的。”   他顿了顿,又道:“我不知道你当年经历过什么,但是你准备让它影响你一辈子吗?包括你身边的人?”   苏紫瞳精神恍惚地看着他,好一会才轻声道:“……我说不出口。”   “心理学上有个说法叫做自我设限,如果你一直告诉自己‘我不能说,我说不出来’,那么最后,你真的就说不出口了,但这也不是不能改变的。”   苏紫瞳看过来。   齐斐笑了笑:“要试试催眠吗?”   第二十二章 心虚跑路   “没用的,”苏紫瞳沉默了一会,“我以前试过。”   “那不一样,”齐斐手中的笔几乎转出花来,“我还从来没有失败过。”   这几个月接触下来,齐斐向来是温和的、不动声色的,然而这一刻,他忽然自信的有些狂妄。   苏紫瞳挑了挑眉,被他激出几分斗志:“那就试试。”   齐斐微微一笑,起身拉上窗帘,调暗灯光,音响里流泻出细微的声响。   苏紫瞳仔细听了一下,是深度睡眠时平稳的呼吸声。她神色微微一动:“你还真是有备而来。”   齐斐但笑不语。   半个小时后,苏紫瞳打个哈欠,眨一眨困倦的双眼:“齐医生,你失败了。”   齐斐微微一笑,低沉的声音如同魔鬼的蛊惑:“苏小姐,好戏正式开始……”   他用语言给她编织出一个有别于现实的虚幻空间,苏紫瞳恍惚地闭上眼——   那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走廊,极安静。   白瓷的墙面,远窗似望不到尽头,同她记忆深处那家疗养院的走廊奇异地重叠起来。   苏紫瞳清晰地听到自己来回奔跑的脚步声、剧烈的心跳声、紊乱的呼吸声……她站在走廊尽头的一处门前,耳边有声音循循善诱:“推开它。”   门窗是熟悉而陌生的,仿佛有力量在身后推着,苏紫瞳缓缓上前。   握住门把的一瞬间,她忽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本能的想要往后退。然而身后的那只手寸步不让,不容抗拒地推着她缓缓向前。   “推开它。”   “不……”   潜伏记忆深处的巨大恐惧山呼海啸般涌了出来,她竭力和身后那股力量拉锯着,喉咙里发出近乎抽泣的哀鸣。   齐斐皱了皱眉,催眠的原理是对潜意识进行引导,可是苏紫瞳的抗拒实在太明显了……   看着她不安颤抖的睫毛和苍白的脸色,齐斐顿了顿,轻声问道:“你不想再见你母亲一面吗?”   没有风,那扇门在面前悄悄地开了个缝,露出整洁的病房一隅。   有香气,是母亲床头的玫瑰。   苏紫瞳恐惧地后退一步。   “为什么不想?”   那声音仿佛变作母亲温柔的低语,她在门后一声声呼唤着:“瞳瞳,瞳瞳……”   “不要叫我!”苏紫瞳死死捂住耳朵,“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做不到什么?”   空旷的走廊里,那声音空灵而悠远,房门像是恶魔的嘴,吱呀吱呀缓缓打开,母亲瘦弱的身子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死一般的寂静。   苏紫瞳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和喘息,她四肢发软,捂着脸不住呜咽:“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帮你报仇,我真的做不到……”   “为什么?”齐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母亲是自杀。”   “不是!”苏紫瞳咬牙,那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不是自杀……”齐斐猛地一凛,知道到了问题的关键,他紧紧盯着苏紫瞳,声音放的轻而缓,颇具暗示意味地道“那就是他杀?告诉我,凶手是谁?”   苏紫瞳的手指骤然痉挛了两下,随即她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蓦地睁开了眼睛!   齐斐猛地起身,苏紫瞳全身紧绷,剧烈地喘息,瞳孔不住收缩。   “感觉怎么样?”齐斐没敢靠近,等她平静一些才接了杯水递过去,头一次十分严肃地对她道,“苏小姐,催眠过程中惊醒是很危险的行为。”   苏紫瞳没出声,眼神还有些恍惚。   齐斐等她的呼吸彻底平稳下来,起身拉开窗帘,调亮灯光。   苏紫瞳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这才发现满脸都是泪痕,她抽了张纸巾按在脸上,深深吸了口气。额头一跳一跳的疼,四肢俱是惊悸过后留下的酸软。   齐斐不知在记什么,打字的声音不停,片刻后,他抬起头:“苏小姐,你最近太紧张了,出去散散心吧。”   苏紫瞳缓过那一阵惊醒后的难受,点点头,起身同齐斐道别。   “苏小姐,”刚走到门口,齐斐忽然漫不经心地问道,“害死你母亲的,是你父亲吗?”   苏紫瞳猛地颤抖了一下,她捏紧了门把手,背影僵直:“齐医生,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任。”   齐斐笑了笑:“别紧张,我开玩笑的。”   搁着往常,苏紫瞳肯定会得理不饶人的冷嘲热讽一番,可是这一次,她僵立片刻之后,一言不发地拉开门走了。   沈逸正在外面的会客厅等着,见她出来,不紧不慢地起身。他身高腿长,加上一张英俊的面孔,引得咨询室几个小女生纷纷侧目。   “走吧。”沈逸在苏紫瞳身边站定,转了转手中的车钥匙,“我送你。”   苏紫瞳一声不吭地上了车,沈逸替她系上安全带,抬头的时候,正对上苏紫瞳微微发红的眼睛。他在心里低低叹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挂挡,踩下油门,等车子驶过一个路口,他点了根烟,半真半假地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鼻子呢?”   苏紫瞳不理他。   向阳路就在一环,离蔓星办公大楼不到十分钟的车程,拐过两个十字路口就到。把车停下,沈逸想了想,偏过头道:“苏紫瞳,你搬我那住吧。”   苏紫瞳装听不见。   沈逸慢吞吞地吸了口烟,“不愿意的话,我搬你那也行。”   苏紫瞳转头瞪他,然而眼角发红,怎么看都像是在可怜兮兮的撒娇。   沈逸瞬间被这个表情给戳中了,叼着烟笑了下,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乖。”   “沈逸,”苏紫瞳挥开他的手,“你到底想干嘛?”   沈逸桃花眼微微一弯,斜睨她一眼:“你说呢?”   他的目光仿佛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显得既多情又无情,苏紫瞳猛地一激灵,微微皱了下眉:“你……”   “行了。”沈逸掐灭烟头,义正言辞地打断她,“多大人了,还讳疾忌医,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   什么叫让他省点心?她什么时候让他操过心?   苏紫瞳瞪他一眼,懒得和他说,只一摊手:“钥匙给我,你可以走了。”   沈逸拔下车钥匙,在她面前晃了晃,随后手腕的一转,揣进了自己的裤兜里,他懒洋洋地眯了眯眼睛:“不给,你跑了怎么办?”   苏紫瞳直接伸手去拿,不料沈逸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暗示似的比划了两下,笑眯眯地看着她:“宝贝,你的手想往哪放?”   苏紫瞳:“……”   这个没有节操的混蛋!   “放开!”抽了两下没抽出来,苏紫瞳一把拽住他的领子,气急败坏道,“沈逸!少把你那套用在我身上!”   见她真的生气了,沈逸挑了挑眉,从善如流地松开手。   被他这么闹了一通,苏紫瞳从刚刚的催眠中带出的情绪散了不少,然而她还是臭着脸下了车,留下沈逸独自默默品味了一番,觉得她生气起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宝贝,”打开车窗,沈逸十分嘴欠的冲着她的背影吹了声口哨,“我下午接你下班。”   回答他的是苏紫瞳仓皇离去的背影。   沈逸轻轻哼笑一声,小样,还治不了你了?   苏紫瞳是在办公室里坐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沈逸给调戏了!   他是当真的?   苏紫瞳想到他昨晚说的话和今天的表现,忽然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焦躁不安地在办公室坐了片刻,还没想出个对策,手机突然响了。   “紫瞳,你上次说的那个项目……”   来电的是顾青禹,著名导演,也是蔓星合伙人之一。他和苏紫瞳是高中同学,是个彻头彻尾的艺术家,大学毕业也是他领着刚刚回国的苏紫瞳进的娱乐圈,这么多年,苏紫瞳负责公司经营,顾青禹就世界各地的拍片。   一听他的声音,苏紫瞳心里立刻冒出个念头,她几乎是喜形于色地问道:“项目出什么问题了吗?”   “……”顾青禹,“没有,就是……”   “好了,我知道了。”苏紫瞳打断他尚未出口的长篇大论,“我这就订机票过去。”   说完,她不等顾青禹回话,就火急火燎地挂了电话。   远在非洲的顾青禹慢吞吞地看一眼手机,掀开帽子擦了把额头的汗,有些匪夷所思地想,这位大小姐是被人追杀了吗?   “导演,”道具组的小刘过来,“还拍吗?”   顾青禹看一眼摄像:“继续。”   这边苏紫瞳挂了电话立刻给sissi打内线:“帮我订最快一班到开罗的机票。”   “好的。”sissi应下来,十分钟后,她问道,“紫瞳姐,今天下午三点,你来得及吗?”   苏紫瞳这才松了口气:“来得及,陪我回去收拾东西。”   下午三点,沈逸在云鼎会所定好位置,给苏紫瞳发了条信息。十分钟后,他看着没有回应的手机沉思了一会,觉得按照苏紫瞳的尿性肯定会装看不见。   于是他找了个借口,怀着十分愉快的心情给苏紫瞳打了一通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关机?   沈逸心里忽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他打到蔓星前台,再转给秘书,大约五分钟后,sissi一本正经的在电话那头道:“沈先生,老板临时有个项目要处理,出差了。”   出差了?   沈逸咬着牙,阴森森地道:“她去哪了?”   “非洲……”   电话那头骤然一声巨响,电话断了。sissi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把“开罗”两个字默默咽回肚子里,忽然对老板回来后的处境十分担忧。   沈逸没想到,苏紫瞳这个女人竟然真的敢跑!还跑到非洲去?   手机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沈逸暗暗磨牙,有本事她就不要回来!   而此时,飞机划过云层,正舒舒服服在座位上躺着的苏紫瞳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准备回来再和沈逸算账。   第二十三章 治疗方案   手机彻底死无全尸,沈逸臭着一张脸给助理打内线,吩咐他去查苏紫瞳的航班。   助理姓钱,跟了沈逸有四五年,对他和苏紫瞳的事情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因此十分钟后,钱助理报完航班号,十分有眼色地问了一句:“沈总,需要帮您订一张飞往开罗的机票吗?”   沈逸:“……”   他这会稍稍冷静下来,揉了揉被苏紫瞳气得发疼的脑门,就“到底要不要把苏紫瞳抓回来”这个问题短暂思考了片刻。他是很想亲自去把苏紫瞳这个祸害抓回来的,然而现实是,沈大少没有埃及签证。   况且有的事情过犹不及,逼得太紧了反而不好。   虽然从很大程度上来说,等苏紫瞳这个没心没肺的货回来,她只会彻底把前一晚的事当做从来没发生过。   不过……   沈逸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到时候就不是她说了算了。   手机算是彻底报废,钱助理很快送了一只新的过来,沈逸刚换上卡,齐斐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沈先生,”送走最后一位病人,齐斐翻看着苏紫瞳的记录,“你什么时候抽空来一趟?苏小姐后续的治疗方案可能需要你的配合。”   沈逸看一眼时间:“我现在过去。”   钱助理还在一边站着,挂断电话后,沈逸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吩咐道:“二环那套公寓和那辆红色的迈凯伦都给江晚晴,你抽个空带她去把手续办了。”   常年兼职替老板处理各种绯色事件的钱助理闻弦音而知雅意,立刻明白沈逸这是要打发江晚晴了。不过这种事他见的太多,早已波澜不惊。   “好的。”钱助理应下来,“您没开车,需要我送您一程吗?”   “不用。”   苏紫瞳的车还在地下车库停着,沈逸打开车门,似乎还能闻到苏紫瞳身上特有的香水味。他对女香也算了解,然而始终不知道苏紫瞳到底用的哪款香水,前调惊艳、中调馥郁、尾调甜而勾人。而此时车里留下的,正是那一点甜而勾人的尾调,若隐若现,不注意的时候就冒出来,当真仔细寻觅时,又难觅踪影。   沈逸被那一点甜香勾的心浮气躁,忍不住降下车窗,街道上带着汽车尾气的空气被风带进来,呼啦一下,将那一点香吹散了。沈逸骤然被汽车尾气污染了高贵的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只好又心浮气躁地升起车窗。   就这么心浮气躁的,到底在晚高峰前赶到了向阳路39号。   前台是个圆脸小姑娘,每次看到沈逸都会脸红,这会头都快埋到胸口了:“齐医生在办公室等你。”   沈逸向来是不吝于释放自己的雄性荷尔蒙的,对着不算讨厌的女人随口撩一句、耍个花腔是很平常的事,然而这会不知怎么,却觉得索然无味,莫名有点腻歪。   脑子里晃悠的都是苏紫瞳那副不可一世的嚣张样,沈逸嘴角抽了抽,想到她,那一点若隐若现的甜香似乎又在鼻端,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噌噌噌”地往上冒,他不由在心里冷笑,等她回来再好好收拾她。   齐斐正在整理苏紫瞳的治疗笔记,听到敲门声抬头看一眼:“沈先生,请坐。”   沈逸在对面坐下,齐斐倒了杯茶放在沈逸面前,稍显疲惫地捏了捏鼻根:“沈先生,关于苏小姐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今早苏紫瞳醒来前,沈逸给齐斐打电话预约时间,只说她状态不好,并没有说的太过具体,这会被问起,才将沈母昨晚那番话学给他。   齐斐轻轻“唔”了声,又问:“她昨晚发病时有说过什么吗?”   沈逸摇了摇头。   “一般来说,”齐斐转了转手中的笔,“一个人隐瞒一件事,要么是不想说,要么是不能说。但倾诉是一种本能,如果是前者,在脆弱或者放松的时候,多少会有所吐露。现在看来,苏小姐显然不属于此类。”   见沈逸皱眉,齐斐解释道:“我早晨对她进行了催眠,她母亲不是死于自杀,但当我问到凶手是谁的时候,她就惊醒了。对她来说,这件事显然是属于后者,她的防御心很强。”   齐斐把催眠时截取的录音放给他听:“苏小姐显然是知道凶手是谁,但她没有去揭发,而是选择把这件事隐瞒下来。那么据我推测,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凶手。”   “受害人是她的母亲,而她却要保护凶手。沈先生,我记得你说过,自从她母亲去世,她就和自己的父亲形同陌路。”   听着齐斐一句句冷静的分析,沈逸觉得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   这才是当年的真相吗?   “齐医生,”沈逸脸色凝重,“你说话要讲证据。”   “沈先生,我想你误会了一点,真相是什么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苏小姐认为这就是真相。亲眼目睹母亲的死亡,而自己的父亲是凶手,恐惧、愧疚与自我厌恶,这是她的心结。而我的任务,不是揪出害死她母亲的真凶,而是解开她的心结。”   沈逸沉默了一会,承认他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是,难道最好的解决办法不是证明苏衡不是凶手?   据沈母所说,当年童蔓和苏衡也是十分恩爱的夫妻,两人是大学同学,苏衡也是靠着童家才走到今天这一步,而且这么多年,看他为人也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   “沈先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齐斐顿了顿,手上的钢笔悬停于指尖,“首先,苏小姐认定她父亲是凶手肯定有旁人都不知道的证据。况且,就算真的与她父亲无关,你也不能告诉她。骤然颠覆她多年认知,她很有可能会彻底崩溃。”   沈逸光是想一想苏紫瞳这些年,心里就沉甸甸坠着疼。   “我知道了。”他缓缓吐了口气,看向齐斐,“还有什么?”   齐斐这才笑眯眯地递给他一页打印纸:“这是我暂拟的治疗方案,需要沈先生多多配合。”   沈逸扫了两眼,面色古怪地看过来:“你……”   “为什么不试试呢?”齐斐胸有成竹,“如果真成了,既治好了苏小姐的病,也算了了沈先生的一个心愿。”   唔……沈逸又瞄了两眼治疗方案,在心里告诉自己,他这是为了帮苏紫瞳治病,才不是乘人之危!   从咨询室出来,沈逸心事重重地开车回了沈宅,准备再问问沈母关于当年的事。不想一进门,一团黑白相间的毛球就“嗷嗷”叫着扑过来。   是只两三月大的哈士奇。   正瘫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沈思一脸惊奇地看着他:“哥,你怎么回来了?”   哈士奇咬住沈逸的裤腿就不松口了,四只爪子紧紧扒着地毯,被沈逸拖着走。沈逸本来是不打算搭理这小东西的,这会也不得不停下脚步,和那毛茸茸的团子对视一眼。   哈士奇立刻嚣张地“汪”了一声,对着他的裤腿皮鞋一通乱咬。   沈逸:“……”   片刻后,他提溜着狗脖子问沈思:“你的狗?”   沈思立刻摇头:“周姨送给妈的。”   沈母最爱养小动物,但都养不长久,沈逸默默替手中的小狗崽子哀悼一番,把它丢到一边。正准备上楼,毛团似的哈士奇又悍不畏死地冲过来,仿佛对他的裤腿有什么深仇大恨。   正好从楼上下来的沈母见了,大手一挥道:“这狗和我一点都不亲,送给你养吧。”   沈逸,“我不……”   “哎呀,我这么多年就养活了你们两个小崽子,你帮妈妈养一下怎么了?”   沈逸:“……”   敢怒不敢言,好生气哦,然而还是要保持微笑。   沈思一脸幸灾乐祸地瞅着沈逸,抱着肚子在沙发上打了两个滚,促狭似的冲沈逸挤了挤眼睛:“哥,你给起个名字呗。”   沈逸看着把他裤腿都咬烂的毛团,觉得那嚣张的小样和某个人还挺像,于是面无表情道:“叫瞳瞳。”   哈士奇:“汪!”   沈母:“……”   沈思:“……”   片刻后,沈母撸袖子准备揍他:“你怎么说话呢!”   沈逸连忙开溜,但也不敢真的躲,躲一下,再故意让沈母打两下,哈士奇在欢快的在沈逸脚下扑来扑去。   等沈母打累了,沈逸趁机道:“那你自己养。”   沈母瞪他,沈逸装作没看到,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沈母只好转而问道:“你怎么开的瞳瞳的车?”   “汪!”   几人脸色都微微一变,看着地上的毛球,沈母不确定地又叫了一声:“瞳瞳?”   “汪!”   “哈哈哈哈哈——”   沈思率先笑倒在沙发上,沈母面色古怪,沈逸挑了挑眉,弯腰拎着狗脖子提溜起来,小狗一脸愤怒地挥舞着四肢,看起来像是要咬沈逸两口。   沈逸轻轻“啧”了一声:“还挺像。”   沈思捂着笑痛的肚子,冲沈逸比了个大拇指:“你不怕紫瞳姐找你麻烦?”   沈逸轻轻哼了声:“我怕她?”   第二十四章 日有所思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的,苏紫瞳这么一走,居然乐不思蜀的在非洲呆了近两月。   公司有专业的团队,没什么大事倒也不用苏紫瞳操心,真有需要她亲自做抉择的事情,一封邮件或者一个视频会议也就解决了。   在苏紫瞳离开的这段时间内,童珂和天王林子瑜合作的第一部电影正式开机,发布会当天,她抽空给苏紫瞳打了个电话,十分幸灾乐祸地道:“瞳瞳,你是没看见赵欣的脸色,哈哈,她这回要被气死了……”   苏紫瞳这边才不到八点,她在童珂中气十足的大呼小叫中懒洋洋地打个哈欠,漫不经心地听她啰嗦了一通赵欣在媒体面前怎么强颜欢笑,随后,话题又跳跃性极强的转到“天王究竟喜欢哪种类型的女人”之上。   “你在哪呢?”听得昏昏欲睡的苏紫瞳连忙打断她花痴一般的滔滔不绝。   童珂愣了愣:“我在片场啊。”   “我警告过你多少回了,”苏紫瞳面无表情,“在外面说话注意点,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童珂莫名其妙被训了一顿,这才想起来正事,她四下里看了一眼,捂着手机小声道:“我有事要告诉你。”   “说。”   “前两天开机前,我们剧组出去吃饭,正好碰到赵欣她们……”   眼见着她又要开始流水账式的长篇大论,苏紫瞳不耐烦地打断她:“说重点!”   童珂委委屈屈地“哦”了声:“陈铭新接的那部剧和赵欣演对手戏。”   被她一大早扰了清眠的苏紫瞳彻底黑了脸,还以为她有什么重要的事,结果就这么不痛不痒的一句?要不是离得远,苏紫瞳简直想冲过去掐死她,她顶着一脑门睡眠不足的起床气咬牙道:“你就想说这个?”   她讨厌赵欣是她自己的事,再怎么不情愿,赵欣也算是当红小花,艺人之间的合作再正常不过,她还没有矫情到不许旗下艺人和赵欣合作的地步。   “当然不是!”童珂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着急样,“我亲眼看到他们一前一后从酒吧卫生间出来,关系肯定不正常!”   童珂不说别的,在探知各种暧昧关系方面具有非一般的的天赋,如果她说不正常,那这两个人之间肯定是有点的猫腻的。   不过那又怎样呢?这种事交给经纪人处理就好,苏紫瞳不懂这有什么值得童珂专门打电话来说的。   “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苏紫瞳幽幽道。   童珂噎了一下,有些惊讶:“你不生气啊?”   “我有什么好生气?”   “你和陈铭不是……”   苏紫瞳黑脸:“不是!”   童珂轻轻“啊”了声:“他前两天还说要去看你来着……那这么说来,你最近三四个月都没找过男朋友了,好神奇……”   “你给我闭嘴!”苏紫瞳简直要被她给气死,就知道童珂这个讨债鬼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来,“没事我挂了。”   千里之外的童珂已经没心情回话了,此时林子瑜正站在她身后,双手插兜,冲她微微一笑:“导演叫你。”   童珂被那一笑迷得晕晕乎乎,她下意识地挂断电话,理了理头发,十分矜持的一点头,红着脸和林子瑜走了。   把手机丢到一边,直到这时,方才被童珂一通电话打断的梦境才清晰的在脑海中涌现出来——   沈逸半敞着睡袍,露出线条流畅的胸腹肌,性感的人鱼线在深色的睡袍下若隐若现。他眯着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宝贝儿,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那一声低沉暧昧的“宝贝儿”似乎还言犹在耳,苏紫瞳捂着自己发热的耳朵,莫名有些羞耻。她忍不住在心里腹诽,都怪沈逸这个没节操的混蛋!   一边腹诽,一边又忍不住回想了一下她曾见过的那副漂亮身躯……苏紫瞳默默吞了口口水,在床上滚了两圈,拿枕头捂住脑袋,毫无意义地喊了两声。   混蛋啊啊啊——!!   顾青禹在非洲拍一个类似《荒野求生》的纪录片,每天都带着剧组沙漠草原到处跑。苏紫瞳看过剧本,觉得还蛮有意思,如果将来反响好,还可以考虑做成真人秀。   因此对这个项目苏紫瞳也算上心,隔三差五会去片场转一圈。   顾青禹是个彻头彻尾的艺术家,而苏紫瞳是个对艺术一窍不通的俗人,平时还好,但一谈到工作,就如同鸡同鸭讲。   一般来说,苏紫瞳是不会干涉下面人的工作的,但连续四天在摄像机跟前看着顾青禹反复拍日落,苏紫瞳实在不能理解这种行为。   难道昨天的日落和今天的日落有什么区别吗?   当初拍摄预计两个月,苏紫瞳过来那阵已经开机快一个月了,她本来是准备在非洲浪一圈,然后跟着摄制组一起回去,可拖拖拉拉到了现在,拍了近三个月顾青禹还在磨磨蹭蹭,她就有点忍不住心浮气躁。   顾青禹还在反复看刚刚拍摄的片段,苏紫瞳把长发挽起来,十分诚恳地问道:“顾大导演,您是准备拍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然后挑个最满意的出来吗?”   顾青禹眼皮也没抬,不跟她这种俗人一般见识:“你不懂。”   “随便拍拍行了。”苏紫瞳不耐烦地皱眉,“你再磨蹭下去就超预算了,赶快收拾收拾回国,我可不想继续陪你在这吃沙子。”   顾青禹这才慢吞吞地转过头,他眼珠颜色很浅,像两丸琉璃,一动不动地盯着某个人时,仿佛能看进灵魂深处。苏紫瞳被看的头皮发麻,刚要发作,顾青禹垂了眼,慢条斯理道:“你想回国就回。“   苏紫瞳猛地想到前些天的那个梦,脸色变了变:“当初是你说项目有问题让我过来盯着,现在没拍完,我怎么回?”   黄昏时的沙漠是一望无际的瑰丽,远处似乎能看到城市隐约的身影。   顾青禹抬头看她一眼,他还记得这位大小姐当初是怎么火急火燎地跑过来,现在又心浮气躁地想回去,还试图拖上整个摄制组。以他多年来对苏紫瞳的了解,顾青禹敢肯定,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   不过他也没揭穿,只是若无其事道:“那你等着吧。”   苏紫瞳:“……”   和顾青禹说不通,苏紫瞳独自开了辆吉普往沙漠深处去了。   太阳落得很快,不到半个小时,暮色渐浓,偶尔有一两只夜间活动的小动物从眼前窜过。   苏紫瞳停下车,在方向盘上趴了一会,如果她没猜错,齐斐肯定会把她的情况告诉沈逸。和心理医生斗智斗勇这么多年,苏紫瞳对他们那一套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了解,接下来沈逸大概会有各种各样的借口在她面前晃了。   然后呢?   苏紫瞳忽然又有点不确定,她还可以毫无保留地相信他一次吗?   理智和情感互相拉扯,苏紫瞳自己都被那点反反复复的心思弄烦了。她这么迟迟不回国,说到底还是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沈逸。   近情情怯。   爱是想要触碰又缩回的手。   一个人的时候,她常常想起母亲最后死死抓着她的手的癫狂样子。苏紫瞳忽然有些迷茫,也许她这辈子都无法像正常人一般接受一段亲密关系。   每一位心理医生都对她说你要去尝试,可尝试的后果是什么呢?   不过害人害己罢了。   月亮不知何时升上来,夜空中一条璀璨的银河,漂亮极了,是国内看不到的景色。   苏紫瞳下车,撑着车头坐上去,夜风扬起她长长的裙摆,远处一只沙漠狐不时望过来,大耳朵转来转去,眼睛像是会发光。   其实要不是这些年沈逸一直偷偷摸摸、明里暗里的那些小动作,苏紫瞳早就把那些年少的情愫忘的差不多了,可是每一次当她觉得可以把这段感情放下的时候,沈逸总要出来刷一刷存在感,正因为如此,苏紫瞳有时候觉得他格外可恨。   气温开始下降,苏紫瞳搓了搓自己裸|露的手臂,正准备开车回去,远处一辆越野驶来,远光灯刺得苏紫瞳眯了眯眼,她抬手挡了挡,越野很快在面前停下来。   车门拉开,陈铭跳下车:“晚上沙漠里很危险。”   苏紫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   陈铭笑了笑,走过来,撑着车头坐在她身边:“我前两天在巴黎参加时装周,空出两天行程,过来看看你。”   苏紫瞳没出声,远处不停张望的沙漠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走了。其实杭嘉树之后她对这种事多少有点阴影,这会看着陈铭献殷勤,心里只觉得腻歪。   她不出声,陈铭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起来。他歌手出身,声音倒是真的好听。   见苏紫瞳穿的单薄,陈铭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月色朦胧,柔和了她五官中那种近乎凌厉的美,陈铭一时有些沉迷,他慢慢的、试探似的凑上来,苏紫瞳不躲不避,只睁着一双凤眼冷冷看着他。   相距咫尺,苏紫瞳忽然极轻地笑了下,吐息如在唇畔,而她说出的话却是——“滚。”   陈铭退开,手指插|进头发里,缓缓吐了口气,苦笑道:“为什么我不行?”   苏紫瞳跳下车头,心想,去他妈的。   不管谁先招惹的谁,反正都到了这一步了,哪有临阵逃脱的道理。   对着后视镜理了理自己被风吹乱的长发,苏紫瞳忽然弯起眼角,对着自己笑了笑。   如果沈逸能看到她此刻的表情,心中一定警铃大作,防御值提到最高。   只可惜……   苏紫瞳把陈铭的外套扯下来丢回去,在心里默默道:“沈逸,你就等着吧。”   从沙漠回来,苏紫瞳和顾青禹打了声招呼,对陈铭道:“帮我订明天回国的机票。”   顾青禹漫不经心地瞟她一眼:“想通了?”   苏紫瞳弯了弯眼睛,笑得风情万种。   顾青禹眼皮猛地一跳,心想,估计哪个男人要倒大霉了。   机票是第二天中午的,苏紫瞳收拾完东西就早早睡了。   这一晚,她忽然梦到童年旧事,大概是五六岁的时候,沈逸是他们这帮人里的孩子王,整天领着一群小兔崽子到处闯祸,苏紫瞳就在后面给他们放风出主意。当时周家的小子对沈逸很是不服,然而打又打不过,于是就专门欺负苏紫瞳,沈逸知道后拿板砖敲破了他的脑袋。   后来周父周母找上门,沈母狠狠把沈逸揍了一顿。苏紫瞳去看他时,沈逸哼哼唧唧地对她道:“我可都是为了你,你以后要以身相许报答我。”   再后来,苏紫瞳当着沈逸的面和姓周的接吻,沈逸差点把人打死。苏紫瞳一直记得当时她拦在姓周的面前时,沈逸又惊又怒的眼神。   像一头受伤的孤狼。   天色未明,苏紫瞳睁开眼,心忽然软了一下,然而还没等她回味一番,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向来慢吞吞,除了拍片不关心余事的顾青禹难得急促道:“紫瞳,你醒了吗?快看新闻,出大事了!”   第二十五章 十面埋伏(三合一))   这一天凌晨四点,新晋影帝杭嘉树吸|毒被捕的消息台风一般席卷了整个娱乐圈,各大社交网站、娱乐头条、微博大v纷纷下场,捕风捉影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短短半个小时,尚未入眠的网友便人尽皆知。   城市尚在沉睡,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网络上像有什么人领导着似的,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开始对杭嘉树口诛笔伐——   “论劣迹艺人对青少年的不良影响。”   “从影帝吸|毒事件谈谈娱乐圈这个大染缸。”   “扒一扒杭影帝的黑历史,吸毒只是冰山一角。”   “杭嘉树被包养的这些年。”   “蔓星一哥与幕后大老板的暧昧关系。”   “洗的再白也改变不了黑的本质——也说说杭嘉树成名前。”   ……   短短一瞬间,各种朋友、同学、发小、前女友、从前的合作伙伴……各式各样的人都冒出来,隔着一道网络趁机踩上一脚,好像杭嘉树真的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   舆论一边倒的倾斜,凌晨五点,#杭嘉树吸毒#、#杭嘉树滚出娱乐圈#、#蔓星公司纵容包庇吸|毒艺人#、#蔓星涉嫌洗|钱#等话题被刷上头条。   尚未沉睡的粉丝在一阵懵逼之后反应过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黑!   五点十五分,除了知情人士的爆料外,在网络上传的沸沸扬扬的吸毒、包养事件依然没有任何证据流出,被要求交出证据的留言纷纷被删除。焦虑而愤怒的粉丝开始反击,一边蔓星公司和杭嘉树经纪人阿文出面辟谣,一边同所谓的知情人士和营销号大v开始一场你来我往的大战。   双方各执一词。   五点四十五分,营销号和“知情人士”纷纷闭了嘴,有计划的开始删除微博,粉丝暂时领先。#杭嘉树影帝#、#杭嘉树正能量#、#杭嘉树古川#等话题被粉丝刷上头条。   《古川》是天华影视今年除《岁月流途》外第二卡司的大片,日前刚刚定下由杭嘉树领衔主演。   一场闹剧看似就此结束,粉丝纷纷额手相庆。   清晨六点,晨光熹微,城市在一声闹铃中逐渐清醒。   项威旗下的鸿运传媒率先发布头条消息:《影帝杭嘉树吸|毒被捕,拘留十日》,配图是警局门口,杭嘉树被从警车上押下来的画面。   娱乐头条纷纷推送,微博大v连续转发十几条,经过两个小时的发酵,网络再次炸开了锅,而这一次,杭嘉树的粉丝纷纷禁了声。   饭圈里率先掀起一阵海啸,哭着删博的、怒而转黑的、沉默不语的、仍在观望的……不一而足,而暂且留下的粉丝纷纷把矛头对准了蔓星公司与经纪人阿文,态度强硬地要求他们对此次事件给予解释。   而与此同时,对家粉群弹冠相庆,开始不遗余力的将#杭嘉树吸毒#、#杭嘉树滚出娱乐圈#、#杭嘉树垃圾#等话题刷上头条。   网络一片混乱,影帝吸毒事件一时成为全民话题。   清晨七点,网络上各种言论达到顶峰之时,鸿运传媒再次发声:《影帝杭嘉树获奖之日当众表白,背后佳人究竟是谁?》   文章详细分析了杭嘉树出道以来身边的各种女人,并一一附上清晰配图。看似客观理智的分析,实则暗含机锋,字里行间处处暗示杭嘉树与前经纪人现蔓星总裁苏某关系暧昧。   配图更是一言难尽——酒店走廊里,杭嘉树半扶半抱着一个高挑女子,正微微低头注视她。照片是从侧面拍摄,他眼神柔和、唇角翘起,显得格外深情。旁边还附了一张苏紫瞳某次走红毯的照片,明显能看出是同一人。   社交网络再一次炸开了锅。   七点半,id名为“没有我不知道的事”的大v发布长微博:《扒一扒蔓星创始人苏某》,再次掀起舆论高|潮。   微博称,这位年纪轻轻的苏姓总裁系恒曼集团董事长独生女,母家乃前些年权势滔天的童家,蔓星当家花旦童珂是其表姐。说是扒一扒,实则微博重点全在苏紫瞳的身世和历任男友之上。   微博最后写到:“果然投胎是门技术活,如今想来,《岁月流途》更换女主角之事也并非出于偶然。”   网上一片哗然,饭圈又一次炸了,这一回,童珂的粉丝和赵欣的粉丝掐了个死去活来。   赵欣粉讽刺童珂是个只会走后门的花瓶,童珂粉嘲笑赵欣靠潜规则上位。   而看戏的路人也纷纷加入了战场,矛头却是对准苏紫瞳的——以权谋私、淫|荡、不知廉耻等指责铺天盖地而来。   此时,蔓星公关部正在召开紧急会议,经理陆奇数次拨打苏紫瞳的电话,都只得到已关机的提示。   八点,一个名为“为了良心来爆料”的小号发微博称自己是蔓星的工作人员,暗指蔓星内部潜规则盛行,老板处事不公,开公司只为建立后宫。   “为什么某些小鲜肉在别的公司怎么都火不起来,到了蔓星就一炮而红?大家好好想想吧!说起来大家知道影帝为什么吸毒吗?因为失宠了呀[笑],这两年火起来的小生越来越多,正宫地位不保啊。”   微博最后,还附了一张模糊的财务后台截图。   “蔓星的账务确实有问题,作为一个守法公民,实在内心不安,恳请有关部门彻查。”   这条微博很快被“没有我不知道的事”点赞,两分钟内转发过十万,网民的愤怒被推至顶点。   五分钟后,最后一根稻草轻飘飘地横空出世,一篇名为《说说常见的洗|钱方法》的科普文章带着#杭嘉树吸毒#和#蔓星洗钱#的tag上了热转。   娱乐圈的各种爆料哪怕再不堪,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洗钱就涉及到经济犯罪了。   原先几个夹杂在一片讨伐声中的争辩彻底没了声音,被掌控的舆论矛头尖锐的对准蔓星及其旗下艺人。   尚未就杭嘉树事件商讨出一个解决方案的公关部再次陷入一片乱麻之中。   九点,蔓星公关部终于发声,拒不承认网络上关于公司洗钱和潜规则的指责,向鸿运传媒、博主“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和“为了良心来的爆料”发律师函,并主动要求相关部门检查账务。   至此,一切都是正确的公关步骤,直到杭嘉树事件——   蔓星官v发博:“蔓星绝不姑息劣迹艺人,即日起与杭嘉树解约,今后也将对旗下艺人加强约束,欢迎社会各界人士监督。”   一直等待公司发声的粉丝们彻底炸了——   “忘恩负义!令人齿寒!你们是不是忘了,没有杭嘉树怎么可能有蔓星的今天?!呵呵,心疼我影帝。”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明显是一场阴谋!只是可怜我影帝背锅,有点怀疑事情真相了!”   “公司的态度也太令人心寒!为公司卖命这么多年就得到这么个结局,杭嘉树太可怜了。”   “果然是没有利用价值就毫不犹豫的丢掉,很好,这很蔓星。”   ……   九点三十,蔓星股票跌停,而国外市场上,每股收益下跌超过百分之六十,股东开始向董事会施压。   与此同时,项威娱乐的总裁办公室内,赵欣特意开了瓶红酒,拿出两个高脚杯倒上,轻轻同向鸿儒一碰:“祝贺我们旗开得胜!”   向鸿儒笑着一口干下,猴急的去搂赵欣的腰:“还是你有手段!”   “哎,别急。”赵欣半推半就地在他胸前推了一把,一双细长的眼笑眯眯地看过来,“这点小手段想弄垮蔓星不现实,你不是喜欢苏紫瞳那个小贱|人吗?你想不想彻底把她……嗯?”   向鸿儒自然是想的,可他也只能想想,毕竟苏紫瞳的出身摆在那,就算蔓星倒闭了,也不是他能随便拿捏的。   赵欣看着他那有贼心没贼胆的样,心中冷笑一声,然而面上依然妩媚的笑着,循循善诱道:“她早就被赶出苏家大门了,现在童家也没落了,如果蔓星垮了,她可就什么都没了,你说她会不会低头?”   向鸿儒被说的有点心动:“那你说,该怎么做?”   办公室门没关严,正准备推门进来的向迪愣了愣,皱起眉头,看一眼空无一人的走廊,转身走了。   他在电梯里别别扭扭地纠结了一会,还是不情不愿地给苏紫瞳打了个电话,然而她手机关机,向迪只好给她发了条消息:“我爸和赵欣要对付你,你好自为之。”   消息发送成功,向迪忽然又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有立场了!明明之前分手的时候她那么无情,自己居然还替她担心!他自己和自己生了会闷气,却始终没把消息撤回来。   同在cbd的逸宁集团大楼里,沈逸刚从办公室出来,就听到几个女员工正在叽叽喳喳讨论什么,他本来没打算理,忽然耳尖地听到一声“蔓星”,不知怎么,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沈逸停下脚步,冲几个女员工笑了笑:“女士们在讨论什么?”   他长得好,又惯会讨女人欢心,在公司很受欢迎,女员工都愿意同他多说两句。然而不论怎样,沈逸到底是公司少董,上班时间公然八卦这种事是不能让他知道的。   因此几个女员工只是红着脸笑了下:“沈总怎么有空关心我们?”   这边正说着,钱助理拿着手机匆匆过来,低声在沈逸耳边道:“沈总,蔓星出事了。”   沈逸猛地回头,钱助理将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沈逸立刻就明白过来,影帝吸毒事件不过是个导|火|索,幕后推手的真正目的还是蔓星。   “现在什么情况?”   “网上舆论被引导,a股收益持续下跌。洗钱一说传的沸沸扬扬,估计很快就会有相关部门介入,到时候……”   “别说了。”沈逸脸色有点难看,“有人趁机收购股票吗?”   钱助理推了推眼镜:“暂时没发现。”   “嗯,你注意盯着。”   沈逸一边吩咐,一边飞快地掏出手机给苏紫瞳打电话。至于网上的舆论,既然蔓星已经作出表态,目前的情况多说多错,倒不如放置。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沈逸皱眉,苏紫瞳从来没有关机的习惯,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关机了?   十点四十五分,在网络上闹得沸反盈天的蔓星事件又有了新风向。   事件最开始是从童珂粉和赵欣粉的掐架中而来,赵欣粉提出《岁月流途》女主角本来就是赵欣靠实力赢得的,结果被童珂走后门抢走了角色,如果制片方不将角色归还,他们将坚决抵制《岁月流途》这部电影!   #童珂滚出岁月剧组#这个话题刷起来后,有吃瓜路表示,杭嘉树作为《古川》已经定下的男主角,这回是肯定不能演了,那么男主角会换成谁?   各家小生粉仿佛又看到了希望,开始拼命刷话题,企图让制片方看见。   而作为两部电影的出品方,天华影视至今仍在保持沉默。   “严总,项威那边……”   天华总裁办公室内,助理刚刚开了个话头,严浩宇一抬手打断了他:“再等等。”   此时此刻,非洲,凌晨五点。   苏紫瞳披了件外套下床开门:“出什么事了?”   陆奇实在找不到人才把电话打到顾青禹这来,而顾青禹是个对生活品质有要求的艺术家,手机辐射会影响他充满艺术的大脑,因此睡觉时向来都是关机的。这天也是赶巧,他忽然想起来看场日出,提前开了手机,虽然晚了点,但电话好歹是打通了。   “杭嘉树被爆吸|毒,还有你……”顾青禹轻轻叹了口气,把手机递给她,“哎,你自己看吧。”   苏紫瞳从听到第一句话开始脑子里就“嗡”地一声,被爆出吸|毒这样的丑闻,一个艺人的演艺生涯就可以说是到头了。苏紫瞳忍不住在顾青禹肩上扶了一把,勉强站稳。   顾青禹有点担心:“你没事吧?”   苏紫瞳摇摇头,这次事件有人整理了长微博,她快速地从头扫到尾,从国内的凌晨四点到中午十一点,整整七个小时……   一群废物!   苏紫瞳脸色难看到极点,咬牙道:“为什么没人给我打电话?”   顾青禹怜悯地看了她一眼:“你关机。”   “不可能!”   苏紫瞳下意识地反驳,随即她像是反应过来什么,转身回去翻手机,确实是关着的。   不可能是没电,苏紫瞳一边开机,脑子里迅速转过许多个念头:“昨晚有谁进过我房间?”   顾青禹想了想,慢吞吞道:“陈铭好像有说进来给你送个东西,你那个时候应该在洗澡。”   他这么一说,苏紫瞳立刻就明白了。   前些天童珂才说过陈铭和赵欣走得近,昨天他就突兀出现,他偷偷关了自己的手机,公司就出事了,如果这些都是巧合,那巧合也太不值钱了!   刚一开机,各种消息“叮叮当当”地进来,手机瞬间死机。   苏紫瞳烦躁地把手机丢到一边,拿着顾青禹的手机又把那条总结微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看到蔓星官v对杭嘉树事件的发声后,她简直要气炸了!   “这个公关经理是猪吗!”苏紫瞳忍不住咆哮,“陆奇是怎么招的人!”   顾青禹耸耸肩,不置可否。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他除了一开始着急了一下,这会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完全忘记自己也是股东之一。   苏紫瞳刷微博看着事件最新走向,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件事明显是项威在背后操纵的,现在忽然扯到选角上,看起来似乎是赵欣急不可耐之下做出来的事,但想想严浩宇平日的行事风格,未必没有他在里面浑水摸鱼。   被一连串信息堵塞的手机终于缓了过来,大多都是没什么意义的“在哪”、“回电话”,苏紫瞳直接无视,翻到最后,看到向迪发来的提醒,她手指顿了顿,心情复杂地回了个谢谢。   然后是沈逸,只有简简单单一句:“股市我帮你看着。”   苏紫瞳轻轻眨了下眼,吐出口气,理了理一团乱麻的思绪。   树大招风,就如同一个艺人在大红之前总会被黑一样,蔓星今年风头太盛,合该有此一遭,目前这点流言蜚语并不足以动其根本。苏紫瞳只是难受,她几乎不敢想杭嘉树的事。这么多年,她看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高度,是真心为他高兴,然而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这些复杂的尔虞我诈所祸及。   只是这个时候,并没有太多时间让她来感伤,网|上|信|息瞬息万变,有时一句话,前后两分钟的事,却是完全不同的效果。   苏紫瞳掐了掐眉心,站到窗边给严浩宇打了通电话。   两个都是聪明人,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严浩宇的条件只要不是太过分,苏紫瞳都一口应下,而她的条件只有一个——   “以后天华参与制作、投资的任何片子都不得接受赵欣出演其中任意角色。”   这是要天华封杀赵欣啊。   严浩宇微笑:“苏总未免太霸道。”   苏紫瞳皮笑肉不笑地回他:“严总选择和我合作而不是项威,想必已经有所决断了。”   严浩宇轻轻“唔”了一声,看着蔓星不断下跌的股价,漫不经心道:“赵欣可是向总的心头好,为了这个这个得罪项威,我忽然觉得有点吃亏。”   “严总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和苏紫瞳说话就是爽快,严浩宇推了推金丝边眼镜,算计的目光在镜片后微微一闪:“蔓星百分之三的股份。”   苏紫瞳对他这种狮子大开口的行为不置可否,手指有节奏的在窗台上敲了敲,她不止一次吃过严浩宇这个趁火打劫的老狐狸的亏了。   可是现在这种时候……   股市上沈逸暂时帮她看着,至少目前不会面临恶意收购,舆论的反击也得一步一步来,只有天华这边是个变数。如果严浩宇真的站在项威那边,想翻身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   如果她没猜错,项威肯定是从开始策划这一系列事件起就向严浩宇抛出了橄榄枝,至于严浩宇为什么没有选择和项威合作……大概只是蔓星腹背受敌,能给出的好处更多而已。   在元气大伤和忍痛割肉之间选哪个?哪个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苏紫瞳面无表情的垂眼思考片刻:“严总,我给你百分之五的股份。”   严浩宇微微一挑眉,知道她还有话要说,耐心地听下去。   “以后天华和蔓星旗下艺人签订三方合约,影视资源优先向蔓星旗下艺人倾斜。”   严浩宇轻笑,这个苏紫瞳果然有意思,这种时候了也一点亏都不肯吃!不过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三方合约也不算吃亏,便爽快地应下来:“苏总什么时候过来把合同签了?”   “我明天回国。”苏紫瞳揉了揉额角,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关于网上舆论,还请严总这边配合我一下。”   “没问题。”   挂断电话后,苏紫瞳和公司高层开了个短小的视频会议,把公关经理臭骂一顿之后,她看一眼时间,换衣洗漱,准备去机场。   陈铭和她买的同一趟航班,一路上表现并没有什么不同。   苏紫瞳冷冷打量他半晌:“为什么关我手机?”   “今天要赶飞机,我怕你睡不好。”陈铭顿了顿,带着歉意道,“抱歉,如果知道公司会出这种事,我绝不会自作主张。”   他说的诚恳,没有确切的证据,苏紫瞳虽然怀疑,也只能口头上敲打敲打。公司正是多事之秋,只要他不是太过分,苏紫瞳暂时不会自乱阵脚的去收拾他。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等上了飞机,苏紫瞳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和赵欣什么关系?”   “朋友。”陈铭斟酌一下,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我和欣姐以前是一个公司的,现在又在一个剧组……紫瞳,我怎么说也是蔓星的艺人,不可能去做有损公司利益的事情,那对我并没有什么好处,更何况……”   他沉默了一会,忽然苦笑一下:“你大概一直觉得我接近你是为了资源什么的,其实我只是……我是真的喜欢你,希望你能开心。”   这近乎是情真意切的剖白了,可惜苏紫瞳不领情,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拒绝。   整个行程接近十三个小时,回国后诸事繁杂,苏紫瞳只能抓紧时间在飞机上休息一会,然而睡也睡不踏实,尽是些断断续续光怪陆离的的梦境。数次惊醒之后,苏紫瞳只觉得身心俱疲,转头去看窗外大片大片一望无际的云海。   飞机降落时是国内时间下午四点,距离事发已经整整三十六小时,网上的第一波舆论高|潮刚刚过去,下一轮讨论热点正在酝酿。   等行李的间隙苏紫瞳刷了会微博,意外地在热搜里看到了江晚晴的名字。   在一众大腕和热点新闻里,这个名字简直突兀的辣眼睛。苏紫瞳点进去,出来一大串通稿——   《新人江晚晴富豪男友浮出水面,竟是逸宁集团少董?》   《江晚晴新片紧张拍摄,男友探班大秀恩爱》   《江晚晴男友投资,或将饰演大制作女二号》   ……   配图很模糊,然而图片上的男人就算化成灰苏紫瞳也认得!不是沈逸还能是谁?   这种小明星被包养的新闻什么时候可以和影帝吸毒事件相提并论了?这明显是炒作,在蔓星处于风口浪尖之时吃力不讨好地炒作这种注定不会被关注的花边新闻,苏紫瞳看一眼就明白过来,这是故意炒作给她看的。   虽然心里清楚,但苏紫瞳仍然控制不住自己心里蹭蹭冒上来的火气,她紧紧攥着手机,深呼吸好几下,才勉强按捺住当场发脾气的冲动。   沈逸这个混蛋!!   苏紫瞳本打算直接去公司,不曾想从机场出来,竟遇到在美国上学时的学长周琰。   盛情难却,更何况带着一个陈铭,打车到底不方便,苏紫瞳索性去蹭了顿饭,麻烦周琰送她一程。然而这一天大概不宜出行,才开出一个十字路口就和一辆宾利挂上了。   司机骂骂咧咧地过来找茬,苏紫瞳心里憋着火,忍不住想:“怎么傻逼这么多呢?”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忽然听到外面一道熟悉的男声:“行了,滚回来开车!”   是沈逸。   一直勉强按捺着的火气蹭地蹿起来,瞬间噼里啪啦烧成一片,苏紫瞳想也不想地开门下车,阴阳怪气道:“哟,我说是谁家的狗在这狂吠,原来是沈少。”   沈逸脸色微微一变,看着她的眼神像见了鬼:“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逸也是刚刚才看到江晚晴的新闻,他身边女人来来去去,娱乐圈的也不少,但还真没哪个有胆子拿他来炒作的。沈逸本打算赶在苏紫瞳回国前先处理了,没想到这会这样突然地撞见。虽然明明早就和江晚晴没什么了,网上报道的也不过都是些老皇历,然而这会看着苏紫瞳,不知怎的,莫名有些心虚。   苏紫瞳轻轻哼笑一声,嘲弄道:“怎么?我回来是碍到你沈大少什么事了吗?”   沈逸:“……”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沈逸不知道她又哪根筋不对了,他这两天为她公司的事操碎了心,可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一跑两月不说,回来了还没句好话!   眼神暗了暗,沈逸放肆的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随后目光落在一旁高大英俊的周琰身上。周琰正抱着手臂在一旁看戏,沈逸扫了两眼,确定他和苏紫瞳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应该没有什么暧昧关系才收回目光。   沈逸拿着烟盒轻轻一磕,修长的手指夹了一根出来。他没急着点燃,夹在指间把玩片刻,挑眉看过来:“你看到新闻了?”   苏紫瞳似笑非笑地问道:“什么新闻?”   “你少装。”沈逸把烟点燃,吸了一口,慢条斯理道,“吃醋就直说,我和江晚晴早就……”   “紫瞳。”   沈逸正说着,这边车窗降下来,陈铭露出半张英俊的侧脸。沈逸的话音戛然而止,立刻从这一声看似平常的称呼中听出许多不曾言明的暧昧情愫来。   沈逸蓦地黑了脸,目光像要吃人似的盯着苏紫瞳:“你这个——”   他忍了又忍,才没有口出恶言。沈逸现在算是明白了,对苏紫瞳这个祸害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还是身体力行的教训一顿比较实际!他拉了拉领带,上前抓人。   苏紫瞳早在陈铭出声之时就转身上车,这会见他过来,“砰”地一声拉上车门,从敞开的车窗冲他抛个飞吻,在缓缓启动的车子上笑容妩媚地挥挥手,走了。   看着扬长而去的奥迪,沈逸狠狠踹了一脚车门,脸色黑的吓人。   “沈、沈总。”司机战战兢兢地在一旁喊了一声。   沈逸臭着一张脸转身上车,手机忽然一震,他摸出来看一眼,是沈思的消息。   ——紫瞳姐回国了,哥,你自求多福吧。   沈逸面无表情地把手机丢到一边,这个马后炮!沈逸靠在椅背上轻轻吐了口气,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要被苏紫瞳给气死。   这都什么毛病?   当年一言不合就和别的野男人在一起,现在不过几则捕风捉影的新闻,她连解释也不听就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   简直欠调|教!   沈逸面无表情的在心里给苏紫瞳记上一笔,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给沈思打了通电话。   “你赶快把那狗送走。”   沈思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哥,你不是说不怕吗?别怂呀。”   沈逸磨了磨牙,阴森森道:“你哪那么多废话!”   被无情镇压的沈思翻了个白眼,不理他了。   苏紫瞳没回家,吃完饭直奔公司,先联系了几家权威媒体确定了第二天媒体发布会的时间,随后连夜召集公关部开了个紧急会议。   会议室内,苏紫瞳缓缓转着手中的马克笔,目光从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去,最终停在公关经理身上。   上一任经理离职了,这个公关经理是三个月前新招的,姓张。   “张经理,”苏紫瞳双手交握搁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倾,“我想请问一下,公司官v上那个愚蠢的声明你究竟是怎么允许它出现的?”   前一天已经被臭骂一顿的张经理立刻涨红了脸,他猛地起身,安静的会议室内,椅子在地上摩擦的“刺啦”声分外刺耳。   “老板,”张经理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克制着自己,“我并不觉得那是一个‘愚蠢’的声明,从事发之时起,我一直是站在公司的立场上,最大程度地保证了公司的利益。”   苏紫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哦,那你告诉我,现在的结果是什么?”   张经理缓缓眨了眨因连续几天加班而发红的眼:“这明显是一起针对公司的恶性舆论事件,不管我们怎么做,对方都会找到理由进行舆论攻击。粉丝会愤怒是正常的,但这比包庇纵容劣迹艺人引起民愤要强。”   “劣迹艺人?”苏紫瞳啪地一下将手中文件拍在桌上,冷笑,“张经理,你来蔓星时间不长,但也不短了,难道你不知道杭嘉树是公司合伙人之一吗?你都敢把老板推出去直面舆论的口诛笔伐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干的?你的脑子是用来养鱼的吗,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你!”张经理捏紧了拳头,恼怒地看着她,像是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忍住了。   苏紫瞳把文件夹狠狠摔在他胸口上,雪白的纸片哗啦啦落了一地。   “你可以滚了。”苏紫瞳冷冷地看着他,“你被解雇了。”   会议室里,众人都默默低着头,试图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而接连两天被当中羞辱的张经理到了这个时候,终于再也忍不下去,他方正的脸气得通红,全身微微发抖。   这一次的危机公关中他做错了什么呢?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他及时控制住了舆论对公司的恶劣影响,只不过因为那个被放弃的人是杭嘉树而已,苏紫瞳就这么羞辱他!   张经理怒道:“你不过是因为和杭嘉树是那种关系罢了,你不能……”   “我能。”苏紫瞳打断他,傲慢地抬起下巴,“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做的。”   张经理呼哧呼哧喘着气,恶狠狠地瞪了她一会,一把扯下胸牌,转身走了。   苏紫瞳不为所动,只是看一眼时间,环视在座诸人:“两个小时内,讨论个方案给我。”   阿文在旁边好几次欲言又止,到底没敢在这个时候上去触她的霉头。   凌晨五点半,几经修改的公关稿终于在苏紫瞳的挑剔下勉强合格,整个公关部几乎都累瘫过去,散会之后,所有人瞬间在办公桌上东倒西歪地趴下。   苏紫瞳起身的一瞬微微晃了下,阿文连忙扶住她,却发现她皮肤冰凉的不正常。   “你还好吗?”阿文皱眉。   “没事。”苏紫瞳挥开他的手,转头冷冷看他一眼,直看的他羞愧地低下头,才有气无力道,“我暂时不和你计较,你先说说怎么回事。”   上次阿文被她警告过后确实找医生给杭嘉树检查过,但结果一切正常,阿文就没往心里去。加上后来杭嘉树也和赵欣断了联系,他把这事都忘了,结果那晚《古川》剧组在酒吧聚会,警察突然说要来检查,别人都没事,就杭嘉树被查出有问题。   “肯定是当时剧组里的人干的!”阿文恨恨道。   “剧组里都有谁?”   阿文列了个名单给她,苏紫瞳扫一眼,揉了揉疼痛不已的额头:“挨个去查,对了,把陈铭也查一下。”   “嘉树还在警局,”阿文迟疑了一下,“你要不先找关系把他弄出来?”   苏紫瞳摇了摇头:“现在是什么时候,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不要做规则以外的事。”   七月底的盛夏天亮的早,这会太阳已经爬起来,阳光穿过无数楼宇从大片落地窗射进来。新闻发布会是早晨九点,苏紫瞳上了八点的闹钟,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   从知道消息的那一刻起,她整个人都紧绷着,脑子基本没停过,这会差不多已经处于一种极限状态,然而还是睡不着。意识刚刚有一点迷糊就会从某种莫名的恐惧中惊醒过来,这么来回反复,闹铃响起时,桌子上一片泪痕。   苏紫瞳把脸埋在掌心里,细瘦的肩膀轻轻抽动了两下,几乎显得有些嶙峋。   “老板。”阿文在外面敲门,“该去现场了。”   “好。”   苏紫瞳去休息室化妆换衣服,收拾妥当之后赶往发布会现场。   如果最初那个网络上的声明不算的话,这是杭嘉树吸毒事件过后,蔓星第一次郑重发声,而且这次的发言人还是本次事件的另一位主角——蔓星娱乐的总裁。   这些天来,苏紫瞳的生平被某些有目的的“网友”有重点地扒了个干干净净,如果说杭嘉树还有粉丝努力洗白的话,那苏紫瞳算是被黑了个彻底。   九点整,媒体期待已经的人终于姗姗来迟。   与此同时,项威总部办公室内,向鸿儒看着直播中泰然自若的苏紫瞳眯了眯眼:“你确定能行吗?”   “当然。”赵欣笑容妩媚,眼睛里是某种冰冷又亢奋的情绪,“我备了一份大礼,在后面等着她呢。”   第二十六章 漂亮反击   影帝吸毒事件曝光的第三天,蔓星公司负责人头一次公开出面,对此次事件作出郑重声明。   这天清晨,网友粉丝都早早等在电脑前看直播,苏紫瞳在屏幕前出现的那一刻,网络上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蔓星娱乐的大老板竟然会亲自出面。   一瞬的惊愕过后,网友纷纷兴奋起来,预感到此次发布会又将会是一场好戏。   而杭嘉树的粉丝——特别那些从出道起就陪他一路走来的,此时心情着实是有些复杂。一方面,他们为两天前蔓星官v上的声明而愤怒,一方面,又对这次的发布会而心怀忐忑。   苏紫瞳最早作为杭嘉树的经纪人,两人关系很好,这是初代粉都众所周知的事情,粉群内还yy过他们,后来蔓星规模越来越大,两人的关系也越来越远,粉丝还有些惋惜。在这个包养之说甚嚣尘上之时,苏紫瞳亲自出面,粉丝的心情多少有些一言难尽,更何况这些天来关于苏紫瞳的传闻实在有些不堪。   恒曼酒店顶层会议室内,简单的介绍过后,苏紫瞳看着台下一众举着“长|枪短炮”的记者,镇定自若地开口:   “关于本次杭嘉树吸毒事件,我代表公司及杭嘉树本人为多年来一直支持他的观众、粉丝及媒体朋友郑重道歉,辜负了你们的喜欢和期望,对不起……”   尚存有侥幸心理的粉丝一片哀嚎。   “……关于本次事件,有几点需要补充说明。”   “首先,关于本次事件的恶劣影响,蔓星公司和杭嘉树本人都会承担起相应责任。即日起,每年取公司收益百分之十,杭嘉树个人收入百分之四十成立公益基金,专门用于打击吸毒、贩毒和相关公益宣传,成立专业戒毒机构,帮助那些饱受毒品危害的人。每个人都会犯错,希望大家能给杭嘉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其次,关于网上某些不实言论对于杭嘉树的诽谤,蔓星公司有权追究其法律责任。这些年来,相信陪着杭嘉树一路走来的粉丝都知道他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和汗水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出现这种事情是大家都不希望看到的,我不希望因为这一个污点而把一个人多年来的努力全部否决,杭嘉树的为人究竟如何相信大家都心里清楚。这几年杭嘉树一直忙着拍戏,带给了大家许多经典的、优秀的作品,这次事件过后,他会休息一段时间,出国深造,或者过自己的生活,希望大家能够理解。“   “最后,”说到这里,苏紫瞳忽的一顿,目光从前排记者脸上缓缓扫过,最后落在直播的摄像头上,微微牵了牵唇角,她拿出一份体检报告,“蔓星每年两次员工体检,这是杭嘉树年中刚刚出的体检报告,时间是五天前——也就是出事前两天,报告显示一切正常,并不存在网上所说长期吸毒的情况。经过核实,事发当天,杭嘉树和朋友在酒吧聚会……”   苏紫瞳这话一出,网上再次炸开了锅,是个人都能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这显然是一场阴谋!   “总之,这件事蔓星会彻查到底。说这个不是为了洗白或者什么,错了就是错了,不管什么原因,蔓星都会承担相应的后果,在这里只是提醒大家保持应有的警惕之心。”   死气沉沉的饭圈再次活了过来,无数粉丝发博痛哭——   “就知道我影帝不是这样那样的人!下药的人去死去死!”   “支持蔓星,一定要抓出凶手,还我影帝清白!”   “喜欢杭嘉树四年,从没觉得自己喜欢错人,愿你一切安好!”   “早看出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黑!科科!带节奏的营销号和媒体都和项威有关,真的可以阴谋论一下!”   ……   这一出反转精彩之极,又一次引发全民讨论热潮——   “天呐!娱乐圈真是太黑暗了!”   “刚拿了影帝就被这么整,杭嘉树到底是得罪谁了哟?”   “作为一个在酒吧工作的人,真诚地提醒大家,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喝别人递来的酒,熟人也要警惕!离开视线一秒钟最好都不要去碰!这种事情真的太多了。”   也有嘲讽的声音,如:“又见新的洗白方法?”   不过很快被大家讨论“在酒吧怎么避免被不知不觉下药”这个话题给淹没了。   项威总部,向鸿儒轻轻啧了一声,吊着眼看向赵欣:“苏紫瞳这个女人还是有几分能耐的,你呀,还是差点。不过这次杭嘉树算是彻底毁了,封杀两年,两年后谁还记得他,扳倒一个蔓星的台柱子,也算让她元气大伤了。”   摇头叹息一番,向鸿儒伸手去合笔记本。   “向总,你急什么?”赵欣拦下他,看着屏幕里苏紫瞳那张光彩照人的脸,语气阴森森的,“她不过就是会耍一些玩弄人心的小手段罢了,什么体检报告,不过是她伪造出来的罢了,杭嘉树要真做了检查能让我们得逞?”   “那怎么办?找水军发微博?”   “现在这种时候,没证据粉丝不会信的。”   见向鸿儒有几分不耐烦,赵欣笑着攀上他的肩膀,尖尖的下颌搁在他肩窝,诱惑似的道:“你不了解她,苏紫瞳这个贱|人平日里装的好的很,一旦触到她的痛脚,立马就能变成疯狗。听说精神病会遗传,她有个疯子妈,我看她现在也差不多。你会害怕斗不过一个疯子吗?”   与此同时,逸宁大楼,钱助理推开办公室大门:“沈总,已经准备好了。”   正漫不经心地看直播的沈逸闻言勾了勾唇角,合上笔记本起身:“去恒曼酒店。”   九点四十五分,发言结束,媒体提问环节开始。   额头刺痛的厉害,苏紫瞳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发热,没吃早饭的胃也叫喧着,泛起连绵不绝的细密疼痛。可她面上却是一派淡定,此时正漫不经心地垂眼看向台下的记者。   尽管蔓星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可苏紫瞳到底在娱乐圈根基不深,虽说这两年网络发达,但许多信息和舆论到底还是掌握在传统媒体手中。平日里关系好是好,可真出了什么事,舆论的喉舌还是掌控在人家手里。   比如这次事件,项威作为圈内老牌娱乐公司,如今台下的媒体几乎多多少少都有股份在项威手里捏着,光是这一点,苏紫瞳就比不上。   至于天华?严浩宇那个老狐狸不趁火打劫就算不错了。   身上不舒服,心里难免有些沉不住气,苏紫瞳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男记者扛着照相机挤到前面,苏紫瞳扫一眼他的胸牌——鸿运传媒。   果不其然。   她讥诮地勾了勾唇角。   “苏总,请问……”   记者刚一开口,会议室的门“砰”地被推开,sissi快步走上前来,附在苏紫瞳耳边轻声耳语片刻,苏紫瞳微一点头,sissi转身下去。   这么一个短暂的插曲,记者们忍不住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苏紫瞳弯起眼,忽地对着直播摄像头笑了一下,那笑容乍一看,竟还有几分俏皮。   正看着直播的赵欣心中猛地一“咯噔”,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苏紫瞳那一笑里满满的都是对自己的挑衅。   她果断地拿起手机开始刷微博,可这个时候,连无线网似乎都开始和她作对,小圆圈转呀转,页面就是加载不出来。她气恼地丢下手机去开电脑,外面忽然一阵急促地脚步声。   “向总,”秘书急促地走进来,连基本的礼仪都忘了,“出大事了!”   在秘书慌乱的声音中,手机页面终于加载完成,赵欣看一眼热搜,瞬间瞪大了眼睛!   而此时的发布会现场,苏紫瞳意味深长地看了那名提问的男记者一眼:“你想问什么?”   男记者莫名有点迟疑,然而想到上面的吩咐,他眼神一暗:“苏总,你刚刚只是就影帝吸毒一事做出声明,为什么对你和杭嘉树的关系避而不谈?”   “谈什么?”苏紫瞳似笑非笑,“包养这样可笑的流言居然真的有人相信吗?那我就在这说一下,我和杭嘉树是合作伙伴、朋友,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不正当关系——你说照片?应该所有人都知道我以前是杭嘉树的经纪人,贵刊登出的那张照片还是我做他经纪人的时候,他第二天要拍戏,我替他挡酒,喝多了,他送我回房间有什么不对?”   “你叫什么?张猛,嗯,张先生,”苏紫瞳意有所指道,“你们鸿运传媒是觉得挑个角度,拍两张暧昧的照片就能证明有非同一般的关系了吗?做事说话要讲证据,还是这是贵公司一向的风格?”   张记者一瞬间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近乎有些狼狈。旁边的记者很快反应过来,七嘴八舌问道——   “你对网上说你在公司大行潜规则怎么解释?”   “为什么好多从别的公司挖来的艺人之前不火,到蔓星就开始走红?”   “关于蔓星洗钱的说法苏总请给个解释。”   “电影《岁月流途》已暂停拍摄,是否因为苏总借着权势逼人,强行换角?”   ……   问题越来越过分,缓过一口气的张记者一边观察着苏紫瞳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一边准备着何时压上最后一根稻草。   忽然,裤兜里的手机催命般剧烈震动起来,张记者掏出来看一眼,蓦地变了脸色。再一抬头,正对上苏紫瞳似笑非笑的眼,似乎她刚刚难看的脸色都是装出来的一般。   “都是无稽之谈。”苏紫瞳微微一笑,“你们这样胡说八道,我未婚夫可是会生气的。”   第二十七章 釜底抽薪   未婚夫?   记者们一脸茫然,网上各种各样的传言都有,可就是没有说这位年纪轻轻的苏总有未婚夫。如果真有未婚夫,那这两天传的沸沸扬扬的流言为什么没有人出来解释?   一阵窃窃私语之后,记者们再要提问,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沈逸穿了件带暗纹的亚麻衬衫,没系领带,领口的扣子解开一颗,衣袖妥帖的挽起,显出几分随意的慵懒,却又不会让带人觉得失礼——大概他那张脸实在太过好看的缘故。   苏紫瞳起身,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唇角挂着一点像是惊喜似的笑容:“你来啦?”   沈逸微微弯了一下他那漂亮的桃花眼,自然而然地伸出手,亲昵地搂住苏紫瞳的腰,随后他微微一倾身,拿起桌上的话筒:“我来回答各位的问题。”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这句话,难道在座诸位都没有听过?如果靠潜规则就能办好公司,那大概开公司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了。更何况,”苏紫瞳的体温透过薄薄一层衣料传到他手心,是不正常的滚烫,沈逸顿了顿,似笑非笑地扫一眼台下,“你们觉得凭我家瞳瞳的姿色需要潜规则这种事吗?”   台下有片刻的沉默,沈逸放下话筒,搂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他偏过头,靠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发烧了。”   苏紫瞳在他手臂内侧狠狠掐了一把,在沈逸的轻声吸气中低声警告道:“你的手给我老实点。”   而这一幕在台下看来,像是两个人正在亲昵低语。   电脑前看直播的网友纷纷感叹——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   “hello?你们还记得这是记者发布会吗?”   “嗷嗷嗷!好帅好美好萌!!”   ……   与此同时,一个微博认证为“xx集团少董”的富二代网红发表长微博:《扒一扒苏沈两只的虐狗|日常》   博文将苏紫瞳和沈逸描述为一对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相互扶持的恋人,引得一众网友直呼:“天呐,我又开始相信爱情了。”   这条微博五分钟内转发过万,一时竟然还多了许多的cp粉,在微博上刷着话题#一生一遇#、#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变老#。   赵欣没想到苏紫瞳那个又臭又硬的脾气居然能做到这一步,她一脸阴沉地给江晚晴打电话,连续两次得到已关机的提示后,气得一把摔了手机。   “都是贱|人!”   而此时的向鸿儒刚刚听完秘书的汇报,正是焦头烂额之时,再看向一脸扭曲的赵欣,他阴狠地警告道:“给我闭嘴!看看你干的好事!”   发布会现场,张猛像是猛地抓到什么把柄一般,眼睛一亮:“既然二位感情这么好,不如请沈先生解释解释您和江晚晴小姐的关系。”   记者们面面相觑,好半晌才想起一天前那条毫不起眼的新闻,而在当时,并没有人意识到那条新闻和这次事件有什么关系,直到此刻——   “张先生,”苏紫瞳接过话筒,“你可是代表着鸿运传媒,说话要讲证据。几张模糊的图片,几条胡说八道的新闻能证明什么?我知道鸿运传媒是项威旗下的公司,蔓星和项威虽然有竞争关系,但是这样针对一个蔓星旗下尚未出道的新人,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张猛一时被苏紫瞳这种颠倒黑白的本事给惊呆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道:“你胡说,明明——”   “明明什么?”苏紫瞳打断他,“既然张先生不相信,不如就叫江小姐出来对峙如何?”   话音方落,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随后推开。江晚晴一身白色长裙,低头走进来。她像是哭过,眼睛还有点红,正紧张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明知道沈逸就在旁边,却不敢抬头看上一眼。   苏紫瞳的目光淡淡地从沈逸面上扫过,沈逸一脸无辜地和她对视。   “我不知道那些图片是怎么来的。”江晚晴顿了顿,“我只是一个刚和蔓星签约不久的新人,并不认识……沈先生,我还没有正式出道,希望媒体能对新人宽容一点。”   至此,网友算是彻底明白了,这次事件以影帝吸毒为导|火|索,逐渐引导到蔓星公司,甚至连一个尚未出道的小新人都不放过,这是一次两个公司之间的恶性竞争事件!   然而网友们还没来得及谴责项威的恶劣手段,一场更大的风暴迅速在城市里蔓延。   苏紫瞳了解赵欣,就如同赵欣了解她。虽然这些年来她只当赵欣是条追着她狂吠的疯狗,懒得搭理她,但这一次,她被这条疯狗骤然咬了一口,才无比后悔自己之前的自负。   她一直觉得把赵信这种蠢货作为对手,是对自己的侮辱,她总觉得什么事都能掌控在手中,可是这一次的疏忽,毁掉的却是杭嘉树。母亲去世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她很多次在心里问自己,如果早一点把赵欣解决掉,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   可是这世上永远没有如果。   赵欣会怎么对付她呢?从知道杭嘉树出事的那一刻起,苏紫瞳就知道,她一定还留有后手。而她的软肋,无外乎那件往事和沈逸。   江晚晴的绯闻恰恰证明了她的猜测。   时间回到一天前——   在街上短暂地同沈逸擦肩而过之后,苏紫瞳坐在车里垂眸思考片刻,给严浩宇打电话,请他配合暂停《岁月流途》的拍摄,给赵欣造成准备换人的错觉。   随后她拨通沈母的电话:“干妈,你有江晚晴的号码吗?我找她有点事。”   其实真要找江晚晴,完全不必通过沈母,苏紫瞳这么做不过是知会她一声。   至于沈逸会不会被教训?   废话,那就是她的目的啊。   然而出乎苏紫瞳意料的是,江晚晴竟然主动联系了她。   “苏总,”江晚晴的声音战战兢兢,“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江晚晴从被经纪人逼着陪酒,到遇上沈逸,解约,再跟着赵欣,在圈子里摸爬滚打一年多,她不再像当初刚刚毕业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她知道赵欣并不诚心帮她,介绍她认识的制片人和导演也多是冲着沈逸的钱去的,打着能捞一笔是一笔的念头。   江晚晴心里都清楚,可她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更好的路能走,现在娱乐圈一水的新人,想冒头实在是太难了,她不想辛辛苦苦打拼五六年,还只能演个小小配角。   直到钱助理把房产证交到她手上。   沈逸不要她了,甚至连最后一面都吝于施舍。   可是这个时候,一直装作好姐姐的赵欣在做什么呢?   她一边面上说着都是为自己好,让她一起来对付苏紫瞳,一边不顾她的死活,炒作绯闻,甚至在背后嘲讽她连个男人都留不住。   江晚晴不敢想象沈逸看到新闻后会是什么反应,至少在她之前,那么多来来往往的女人,无人敢越此雷池一步,江晚晴一点也不想见识沈逸发怒时究竟是怎样的,可是这个时候谁能帮她?   直到赵欣再次打来电话:“扳倒苏紫瞳,你还怕沈逸不回来找你吗?”   江晚晴一边与她虚与委蛇,挂断电话后,果断拨通了曾偷偷记下的苏紫瞳的号码。   “新闻是假的。”江晚晴语速飞快,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次宴会过后我和沈少就断了,苏总,如果你不帮我,沈少会杀了我的。”   苏紫瞳不知被哪句话愉悦到,轻轻“唔”了一声,勾起唇角:“你一会到公司来签合同。”   她倒不是真的可怜江晚晴,只是能让赵欣尝尝众叛亲离这种滋味的机会她怎么能轻易放过呢?   这边城市临海,这个圈子里很多都是进出口起家,然后涉及房产、医药、食品、电子等等领域,这些年实体萎缩,金融市场不景气,圈子里不少人都把目光放在文娱产业这一块,可惜一直没有太好的时机。   直到现在。   不得不承认,人脉有时候真的很重要。   于是这天清晨,发布会开始的同一时间,某医药集团的员工忽然罢工,集体控诉媒体半年前对某胶囊“生产作业不规范,卫生不达标”的不实报道。   随后,这件事像被推翻的多米诺骨牌一般,在城市中产生了一连串连锁反应。   医生、房地产商、餐饮行业工作人员等等纷纷对媒体表示不满——   “医患关系紧张至此,媒体刻意扭曲事实,抹黑医护人员形象的报道功不可没。”   “作为一名曾在房地产公司工作过的人也来爆点料,关于强拆这件事,主要看你给媒体多少好处,给的多,就算真的强拆也不会让你们知道,给的少,管你有没有强拆都先报出去再说。”   “现在的媒体啊,跟收保护费似的,他说啥是啥,你想好好开店,必须给够了好处才行。”   “以前在鸿运传媒当记者,外快超级多!可惜良心不安啊,幸好早就辞职了,造孽哦!”   ……   诸如此类,全民哗然。   网上也开始掀起热烈讨论,一时知情人纷纷出来爆料,矛头指向向来以耸人听闻的标题而立于业内之首的鸿运传媒。不同于娱乐圈的花边新闻,媒体的公信力遭到前所未有的质疑。   一时间,究竟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什么能信,什么不能信,在网上掀起一阵讨论狂潮。   而与此同时,不知从何而来的水军开始疯狂抹黑杭嘉树和蔓星集团,正由于常年被媒体愚弄而处于愤怒顶点的民众被这一行为激起了强烈的叛逆心,再联想到鸿运传媒和项威娱乐的关系,即便之前对杭嘉树事件持保留态度的人也纷纷开始攻击鸿运传媒。   鸿运传媒的股票迅速跌至谷底,连同本市其他大大小小的媒体也遭受此无妄之灾。   信息时代,舆论是一把无比锋利之刃,谁掌控了舆论,谁就能在网络这片没有硝烟的战场上立于不败之地。   与此同时,金融市场内,几只藏在暗处的手开始着手收购,新的媒体力量正在觉醒。   向鸿儒满脸的焦头烂额,问题的关键在于,苏紫瞳这一招釜底抽薪过后,项威不管再做什么声明,都不会有人相信了。   发布会结束后,苏紫瞳在心里轻轻松了口气,至此,她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下来。   沈逸把手贴上她的额头,眉头忍不住蹙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苏紫瞳头疼的快炸了,浑身都没什么力气,躲不开,只能有气无力地讽刺道:“那么说只是权宜之计,别以为你真是我什么人,等过两个月舆论平息了,谁还记得你是谁。”   沈逸懒得理她,直接伸手把人抱起来,苏紫瞳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又羞又恼,活像只炸毛的猫。   “放我下来!”   “不放。”   “沈逸!我真的有事!”   对视片刻后,沈逸蹙起眉头:“到底什么事,我帮你。”   “你不行。”苏紫瞳顿了顿,移开眼,“我要去警局。”   第二十八章 往事如风(小修)   这两天网上炒的沸沸扬扬,苏紫瞳和杭嘉树的事,沈逸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闻言立刻明白她准备做什么。说完全不介意肯定是假的,不过他们两个半斤八两,真要计较起来,旧账得翻到猴年马月。   而且杭嘉树这事吧……冒犯过苏大小姐还能不被她记仇,反倒一心惦记的,恐怕也只有这一个了。   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呢。   心里酸溜溜的,沈逸眼神暗了暗,没出声。   见他没反应,苏紫瞳又不乐意了,使劲在他身上扑腾。她颈项间那种甜的勾人的香一个劲往沈逸鼻子里钻,勾的沈逸心浮气躁。   “你就不能安分点?”   沈逸被她烦的要死,只能暂时把人放下来,不明白她为什么发着高烧还这么能折腾。   sissi,阿文等一众蔓星员工都在后面跟着,这两个人只要站在一起,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场,俗称cp感。   阿文在心里默默为杭嘉树叹息一声,看来苏紫瞳这个女人也不是真的没有心,而是心在别的男人身上放着。   “老板,”从电梯出来,阿文看着苏紫瞳苍白的脸色,迟疑了一下道,“你先去医院,嘉树那边……”   “少废话。”苏紫瞳皱眉打断他,一拉车门坐进后座,“去警局。”   沈逸紧跟着钻进来,苏紫瞳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对开车的阿文吩咐道:“公司里哪些有黑点被黑过的,趁着这个机会,抓紧时间炒作一把,这会大家都不会相信。”   阿文轻轻“唔”了一声,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你准备什么时候对付赵欣?”   “不着急。”苏紫瞳恹恹地靠在车窗上,语调是漫不经心的,“我也要让她尝尝站到顶点再摔下来的滋味。”   酒店离警局不远,不到十分钟的车程,苏紫瞳来之前就托人打好了招呼,此时站在人来人往的警局门前,不知为什么,脚下却忽然有些迟疑了。   七月底,接近正午的阳光明晃晃地落在她身上,苏紫瞳却只觉得全身发冷。   沈逸单腿曲着,靠在车门上,一手在她僵直的背脊上轻轻推了一下:“有什么事快去,完了跟我去医院。”   苏紫瞳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她回头看过来的目光近乎是惶恐的,像一只乍然换了环境的猫,对周围的一切都小心翼翼充满戒心。   “你……”沈逸本能地察觉到她的情绪似乎有点不对,“需要我陪你吗?”   苏紫瞳的瞳孔收缩一下,回过神来,她看一眼沈逸,好看的眉尖忍耐似的微微蹙起:“不用。”   相关负责人是童大舅的同学,听说苏紫瞳来了,亲自带她过去。童家虽说没落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些人脉倒是还留着,况且背后还有个苏家,总会给几分薄面。   负责人姓刘,五十出头,两鬓已经有些斑白了,他一边领着苏紫瞳,一边给她介绍着相关情况。苏紫瞳打起精神应付着,末了有些迟疑道:“他还好吗?”   “放心吧,毕竟是大明星,你也打过招呼,总会照顾一些。”   苏紫瞳勉强笑了笑:“谢谢刘叔。”   说话间已经到了,安静的走廊里,负责人打开门:“去吧。”   苏紫瞳轻轻吸了口气,握上门把的手克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上了年纪的门随着吱呀吱呀的响声缓缓打开,有那么一瞬间,苏紫瞳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十多年前。   安静而空旷的走廊,稀薄的月光,门内是频死挣扎的母亲。   而无论当年还是现在,命运无一不在嘲讽着她的无能。   看,其实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从知道这件事起一直绷着的心弦在此刻忽的轻飘飘地断了,头疼的像是要炸开,胸膛剧烈起伏,杭嘉树正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苏紫瞳上前两步,狠狠打了他一耳光。   杭嘉树偏过头,半晌抿了抿唇,哑声道:“你走吧。”   他这段日子瘦了不少,眼下一圈青黑,身上的衬衣都皱的不成样子,就连那双向来明亮慑人的眼睛都布满了近乎麻木的疲惫。   “为什么?”苏紫瞳声音颤抖。   杭嘉树一言不发地转过脸。   “是因为我吗?”苏紫瞳捂着眼睛,控制不住地哽咽,“是我把你害成这样?”   她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   杭嘉树从未见过她哭,这是第一次。她细瘦的肩膀剧烈颤抖着,两片肩胛骨仿佛振翅欲飞的蝴蝶,他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上前拥抱,最终还是忍住。   “与你无关。”   沈逸在警局门口抽到第三根烟时,苏紫瞳才在负责人的陪同下缓缓出来,她眼睛发红,很明显哭过的样子。沈逸皱了皱眉,掐灭烟头,上前扶她。   苏紫瞳气息颤抖而急促,因为发烧皮肤格外敏感,整个人都难受到了极点。之前有外人在一直强忍着,这会只有沈逸,被这么乍然一碰,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挥开他的手,咬牙道:“别碰我。”   沈逸沉默了一下,强硬地把人塞进车里,吩咐阿文:“去桃源医院。”   苏紫瞳闭着眼睛忍了一路,等打完针在病床上躺下来,还是说不上来的难受。   胸口像堵着什么,几乎喘不上气,脑袋明明疼的快炸了,却还是睡不着,一闭上眼睛,那种莫名的恐惧就席卷而来,明明疲惫到极点,意识却格外清醒,四肢酸软,一阵阵地心悸,几乎处于一种失控的边缘。   沈逸推开病房门时,正看到她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眼角还有泪痕,手指痉挛似的轻轻抽动。   沈逸心里一沉,两步走到病床边,弯腰摸了摸她的额头:“哪里不舒服?”   苏紫瞳的眼珠转了转,看了沈逸一眼,她像是从某种情绪中抽离出来,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轻轻抽了口气,苏紫瞳眉头蹙起,伸手去摸床头的按铃。   “瞳瞳。”沈逸握住她的手,帮她按下按铃,“你怎么了?”   “我……”苏紫瞳轻轻喘了一声,皱紧眉头,声音里是忍耐不住的哭腔,“我难受。”   毕竟从小一起长大,苏紫瞳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女人,如果不是真的忍不下去了,她绝不会开这个口。   沈逸沉默了一会,轻轻拨开她额角被冷汗濡湿的碎发:“哪里难受?”   “哪里都难受!”苏紫瞳的身体轻轻抽搐了一下,眼睛里全是泪,忍不住发脾气道,“我真的受不了了!叫医生给我打一针镇定剂,快点!”   她还知道要打镇定剂,看来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   沈逸心里堵得难受,正准备说什么,医生推开门进来,看过苏紫瞳的情况之后,他面色凝重。   “抑郁症。这么严重,之前都没有发现吗?”医生谴责地看了沈逸一眼,顿了顿,微微叹了口气,“先忍耐一下吧,刚用了药,现在不能打镇静剂。”   沈逸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苏紫瞳先发了脾气,她一股脑地将枕头被子都丢过去:“滚开!要你有什么用!我要投诉!”   沈逸连忙按住她,沉声对那医生道:“你先出去。”   “瞳瞳。”病房门缓缓关上,沈逸把她抱进怀里,一下下安抚地拍着她紧绷的背脊。苏紫瞳浑身颤抖地蜷缩在他怀里,忍不住难受地哭了。   沈逸头一次见她这个样子,相比而言,前两次简直不算什么。   他心里沉甸甸坠着疼,向来挂在嘴边哄人的话这会一句也说不出来,那个自小被他放在心尖上的嚣张丫头就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   沈逸头一次无比痛恨自己的年少气盛,如果当年不和她赌气,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瞳瞳。”   苏紫瞳一口咬在他肩上,含混不清地呜咽道:“我恨死你了!”   她像一只生病的小猫,难受的受不了,只能攻击旁边的人。   沈逸声音沙哑:“我的错。”   苏紫瞳呜呜地哭着,颠三倒四地说些他听不懂的话,沈逸的心几乎要疼出心脏病来。   “沈逸,”半晌后,苏紫瞳怔怔抬头看着他,漂亮的凤眼里是浓浓的自厌,“像我这样的人,是不是永远不能给别人幸福?”   沈逸捧着她白净的脸,微微皱了皱眉。   “你恨我吗?为什么他们都恨我?”   她的眼睛被泪水洗过,又清又亮,这么看着人时,竟显出几分天真来。   又天真又脆弱。   沈逸从未见过她这幅样子。   片刻对视后,沈逸凑上去,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苏紫瞳轻轻一颤,抓紧了他衬衫袖口。见她没有反抗,沈逸顺着她饱满的额头吻下去。   湿润的双眼,高挺的鼻梁,挺翘的鼻尖……最后停在那嫣红饱满的唇边。   苏紫瞳颤抖着轻轻吸了口气,揽着他的脖子主动吻上去。   泪水在唇齿间咸而苦,这大概是第一次,沈逸同她肌肤相触、唇齿想贴,却并没有什么旖旎想法,这仅仅只是一个带着安抚性质的吻而已。   苏紫瞳紧绷的身子渐渐软下来,沈逸抱着她半躺在床上,一下下轻轻吻着她的发顶。   阳光从半掩的窗帘外照进来,空调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   苏紫瞳不知何时趴在他胸口睡着了,她的泪水浸透薄薄一层衬衫,濡湿他的胸膛,那种冰冷如针一般穿透肌肤,在血脉中游走,最终深深没入他的心脏。   沈逸搂着她,她的腰肢细而软,在他掌心不盈一握。   很小的时候,他说:“瞳瞳,你是我的。”   长大一点,他挺着小胸脯站在她面前:“我会保护你的。”   再后来,他在有她的梦中完成了从男孩到少年的转变。   此后命运兜兜转转,他们各自声色犬马,彼此带着新欢碰见了,举起酒杯冷嘲热讽一番,不甘都深藏心底。   错过的年年月月流水般滑过,直至此刻——   沈逸触摸上她在梦中也不安蹙起的眉头:“瞳瞳,我会保护你的。”   第二十九章 依赖之心   苏紫瞳睡也睡不安稳,沈逸稍稍一动,她立马就会惊醒。沈逸只好一动不动地躺着,被压得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   两个小时后,医生进来给苏紫瞳打了一针镇定剂,她一直有些急促的呼吸这才渐渐平稳下来。   沈逸抱着她轻轻翻了个身,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在床上躺好,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入手一片冰凉濡湿的冷汗,温度倒是已经退下去了。   苏紫瞳额头脸上湿乎乎一片,黏着不少碎发,眼妆也有些晕开,看起来又狼狈又可笑。   如果不是她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沈逸肯定会抓紧时间拍照留念。   向来以装逼为己任,世界末日也拦不住她臭美的苏大小姐什么时候这样狼狈过?   只不过……   沈逸心底默叹一声,唇角勾了勾,到底没能笑出来。   莫名的……有点可怜。   他宁愿她一直是那副不可一世、嚣张欠揍的样子,哪怕把自己气的半死,也不愿意看到她如今这样睡都睡不安稳,只能靠着镇静剂勉强安静下来。   沈逸坐在床头,替她压了压被角,正准备起身,病房门忽的被推开。   “哥——”   沈逸眼风扫过去,沈思立刻噤了声。沈逸眉心微蹙,连向来含着暧昧的桃花眼都锋利起来。   沈思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看一眼病床上的苏紫瞳,压低声音问道:“紫瞳姐怎么了?”   “东西带了吗?”沈逸揉了揉眉心,见沈思点头,轻轻出了口气,“拿过来。”   沈逸是在苏紫瞳刚刚睡着的时候给沈思发的消息,沈母常年在家里给苏紫瞳准备着生活用品,没想到这个时候倒派上了用场。   沈思一边把东西递过来,一边拿眼角偷偷瞟着沈逸,吞吞吐吐道:“哥,你是准备亲自来吗?”   沈逸的目光在苏紫瞳肩颈间逡巡片刻,最终落在她锁骨的纹身上,不管怎么说,她到底是女孩子,虽然亲也亲过了,睡也睡过了,但到底还没到那一步。   “我出去一下,”沈逸站起身,“你在这看着。”   医院的走廊空旷而安静,下午的阳光热烈地自走廊一侧的落地窗洒进来,窗外是医院郁郁葱葱的花园和大片草地,花园中央还有造型优美的喷泉。   沈逸叫了个护工,自己却没有回病房,转而到了医生的办公室。   沈家在桃源医院有股份,很快把苏紫瞳这些年的病例调出来查阅一番,唯一与精神方面相关的纪录是在十年前。   十年前,苏紫瞳十六岁。   病历记录很简单,躁郁症,有轻微攻击倾向。   “沈先生,”医生合上电脑,轻轻叹了口气,“苏小姐这种情况必须转去精神科接受专业治疗。”   沈逸目光微沉,半晌哑声道:“三年前……”   医生:“什么?”   沈逸这才回过神来,他不由苦笑一下,三年前苏紫瞳安眠药服用过量那次不是在本市,否则不管怎样,这么大的事,他总会知道的。   “行吧。”沈逸应下来,“你去安排。”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沈逸站在落地窗前给齐斐打了通电话,刚刚挂断,沈母的电话就气势汹汹地打了进来。   “你这个小兔崽子,我早给你说过,让你把外面那些女人处理干净,现在被瞳瞳知道了吧!你沾花惹草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啊!”   沈母在电话那头很铁不成钢,沈逸在这边静静听着,眼睛被盛夏的阳光照得生疼。   “妈,”沈逸轻声道,“以后不会了。”   “……”沈母顿了顿,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异常,“儿子……”   沈逸轻轻“嗯”了声:“没事的话我就挂了。”   回到病房的时候,护工已经帮苏紫瞳换上了睡衣,沈思坐在床沿,不知道在苏紫瞳脸上鼓捣些什么。   “你在干嘛?”沈逸的声音有些冷。   沈思抬头看他一眼,丢掉手中的化妆棉:“在给紫瞳姐卸妆。”   沈逸看着她手中没轻没重的样子,拿过她手中的东西,把人推到一边去:“我来。”   沈思拉长音“哦”了一声,意有所指道:“你连卸妆都会啊?”   见沈逸不吭声,沈思贱兮兮地凑近了,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促狭似的道:“哥,你的眼睛有些红哦。”   沈逸拨开苏紫瞳额角的碎发,冷冷看她一眼,眼风如刀,从沈思面前刮过,她霎时闭了嘴。   嘁,凶什么凶!   沈思翻个白眼,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然而摄于某人淫威,到底不敢说什么。   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趴在床边看沈逸动作,沈思发现,她这个大尾巴狼哥哥居然真的会卸妆!她看过来的目光一时有些微妙,不知道是该羡慕还是该不耻了。   “你这是在多上女人身上练过啊?”沈思阴阳怪气地问道。   “这还需要练?”沈逸眼皮都不带掀一下,“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蠢?”   “你说谁蠢?!”沈思怒火中烧。   沈逸不理她,卸完妆顺便帮苏紫瞳洗了把脸。她皮肤好,又白又嫩,像刚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没化妆时五官也格外秾丽。   单从长相上来说,苏紫瞳更像她的父亲,其实性子也像。   放下毛巾,沈逸在沈思带来的瓶瓶罐罐里翻找片刻,开始帮苏紫瞳擦护肤品。   沈思彻底震惊了,眼睛盯着沈逸的手来回转,好半晌才吐出声音:“你……你连这个都会!”   废话!苏紫瞳在他那住的一个月,他可是好好见识了一番苏紫瞳这个女人究竟有多臭美!   不过这种事当然不能告诉沈思。   沈逸擦了擦手,看她一眼:“没什么事你可以回去了,叫张妈做点清淡的饭送过来。”   沈思还在心里嘤嘤嘤地感叹着别人家的男朋友,这会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下了逐客令!   沈思气鼓鼓地瞪了沈逸一会,见他没反应,这才不情不愿、磨磨蹭蹭地走了,心想:等紫瞳姐醒了,一定要在她面前好好告上一状!   苏紫瞳醒来是晚上九点过,病房床头开着一盏小夜灯,沈逸坐在一旁,膝上搁着笔记本,不知在看什么,屏幕的光将他精致的面孔映出几分没有人色的苍白,仿佛一樽釉色青白的名贵瓷器。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灵魂仿佛抽离出来,一边能明显感觉到四肢的酸软和疲惫,情绪尚处于躁动阶段,不安、易怒、软弱等等扑面而来;一边又清醒理智的知道,这一切不过是那个叫做“抑郁症”的小妖精在她身体里作怪而已。   只有沈逸……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几乎是克制不住地生出一点依赖之心。   苏紫瞳的手指微微向着沈逸的方向挪动了一下,很快又克制住。她近乎战栗地轻轻吸了口气,才把内心一瞬间涌上的软弱压制下去。   沈逸在她骤然急促起来的呼吸声中回过头来:“醒了?”   苏紫瞳没出声,撑着床沿坐起来。沈逸合上电脑,打开顶灯。霎时明亮的光线中,两人对视片刻,沈逸起身,打开放在一边的饭盒:“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他什么也没问,苏紫瞳稍稍松了口气,接过他手中的碗。   张妈熬得荠菜瘦肉粥,配着几样清淡的小菜,清香扑鼻。苏紫瞳以前是很喜欢吃的,然而这个时候却没什么胃口——哪怕空荡荡的胃早已饿的抽痛,她吃了两口就停下筷子,胸口堵得有点恶心。   “不吃了吗?”见她放下碗筷,沈逸微微皱眉。   苏紫瞳轻轻“嗯”了一声,掀被子下床。沈逸伸手去扶,苏紫瞳躲了一下,见她能站稳,沈逸收回手,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进了卫生间。   门内传来哗哗的水声,他轻轻叹了口气,按下按铃。   卫生间内,苏紫瞳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眼睛里全是浓浓的厌恶。   她最讨厌自己这幅样子,可是越讨厌,越严重,这似乎是个无解的恶性循环。   理智上清楚不应该这么下去,情绪却完全不受控制。   苏紫瞳近乎憎恨地看着镜子里的人影:“我恨你。”   镜中人回以她憎恨的目光。   苏紫瞳猛地后退一步,喃喃自语道:“你们都恨我。”   她进去的时间太长,沈逸忍不住敲了敲门:“瞳瞳?”   苏紫瞳似被这一声唤回一点神志,猛地哆嗦了一下,她吸了口气,近乎惊恐地发现,自己方才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幻觉当中。   幻觉,亦或是回忆,可能从某方面来说并无什么不同。   久久得不到回应的沈逸再也忍不住,骤然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苏紫瞳一脸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你回去吧,我没事了。”   她看起来可一点不像没事的样子。   沈逸敏锐地发现她的眼神有一点恍惚,根据前两次的经验,她在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太好的时候,是会主动要求他留下来的。   那么现在,她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精神很不正常?   沈逸眼神晦涩地观察着她,一边漫不经心似的道:“我没开车,晚上和你凑合一下吧。”   苏紫瞳没吭声,她在床沿坐下来,倒了杯水,小口小口慢慢喝。   沈逸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苏紫瞳摇头,这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衣服是你帮我换的?”   沈逸笑了笑:“如果你希望的话,以后我可以代劳。”   哦,那就不是他。   苏紫瞳缓慢地眨了眨眼,正准备说什么,病房门被敲响,片刻后,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医生走进来。   他先在不远处停下,“苏小姐,介意我为你检查一下吗?”   苏紫瞳不置可否地放下杯子,医生这才走到近前,苏紫瞳的目光落在他的胸牌上,瞳孔骤然一缩——   第三十章 投怀送抱   精神科。   苏紫瞳猛地挥开医生探过来的手,她往后一靠,一瞬间整个人都绷紧了!沈逸眼睁睁看着她一秒钟不到从神思恍惚切换到战斗模式。   “我没病。”苏紫瞳死死盯着医生蠢蠢欲动的手,声音又冷又硬,“不需要检查。”   “苏小姐,”医生停下动作,后退半步,“你误会了,你的主治医生临时有事,我代他过来看看,只是量个体温,不做别的。”   苏紫瞳几乎要被气笑了,她毫不客气地嘲讽道:“医生,你是在儿科待傻了吗?当谁都是三岁小孩?”   “苏小姐……”   “闭嘴!”苏紫瞳冷冷打断他,“我说过了我没病,我要出院,我真是受够了你们医院!”   不配合的病人医生见的多了,但这么伶牙俐齿、逻辑清晰的倒真不多见。医生摸了摸鼻子,正准备开口,一直默不出声的沈逸突然开了腔。   “你先出去。”   他微微皱着眉,侧脸紧绷,褪去了慵懒的纨绔气,整个人显得格外锐利。   医生迟疑了一下:“沈先生……”   “出去。”   病房门缓缓合上,沈逸慢慢靠近床边,见苏紫瞳没什么太大反应,才在床沿坐下。   “瞳瞳。”   苏紫瞳抬眼看他,清亮的凤眼里满满的戒备和敌意,像个离了狼群的小狼崽似的,随时准备和人拼命。   沈逸被她看得心里难受,试探着伸出手,虚握住她的双手。他力道很轻,只要她有一点不愿意,立马就能挣脱开。苏紫瞳的手指在他掌心痉挛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抽出去。   沈逸这才缓缓握紧她冰凉的手指。   “你不愿意在医院,明天我陪你去齐医生那里好不好?”   苏紫瞳轻轻颤抖了一下,眼中敌意褪去,露出一点委屈来,她沉默了一会,移开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她鲜少有这么又乖又软的时候,那副小可怜样瞬间戳中沈逸的心窝,他忽的想起小时候他们一同养过的一只小猫,平日里牙尖爪利,大爷似的谁都不让碰,然而当它收起尖利的爪子,亮出毛茸茸的肚皮时,又能把人的心都萌化了。   只可惜沈逸满腔柔软的情感还未来得及表达,就已胎死腹中。   苏紫瞳抽回双手下床,一边找衣服一边道:“我要出院。”   沈逸皱眉:“现在?”   这会十点刚过,虽然不算晚,但打车回去怎么也都十一点了。沈逸正准备哄着她先在这住一晚,苏紫瞳却像是怎么都待不住似的:“就现在。”   十分钟前,她还一脸假惺惺地说道“我没事,你回去吧。”十分钟后,就马不停蹄地闹着要出院,想一出是一出,真是作的一刻都不肯消停。   沈逸拿她没办法,见她有些急躁,只能先应下来:“你去换衣服,我叫司机过来。”   苏紫瞳不仅换了衣服,还化了妆,等她从卫生间出来,又是一副光彩照人的样子,她像是瞬间戴上了一张可以以假乱真的面具,丝毫看不出有哪里不正常。   沈逸皱眉盯了她一会:“你……”   苏紫瞳挑眉:“我怎么了?”   这是恢复正常,满血复活了?   沈逸只好问道:“去你那还是去我那?”   “什么你那我那?”苏紫瞳似笑非笑地瞟他一眼,凤眼狭长的眼尾妩媚地弯起来,“沈逸,难道我没有告诉你,媒体面前那么说只是权宜之计?怎么?你还想登堂入室让我负责?”   沈逸:“……”   沈逸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接起司机的电话:“我们这就下去。”   沈逸简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苏紫瞳这个祸害才好,明明前一秒还是让人心生怜惜的小可怜,下一秒就又张牙舞爪地让人想打她。   沈逸全程冷着一张脸,他不说话,苏紫瞳找茬都找的没滋没味,只好悻悻地闭了嘴。   七月底的晚风一点都不清凉,从电梯里出来,沈逸忽然道:“你以为你能把舆论掌控在手中,但你别忘了,谁都不是傻子。”   苏紫瞳立刻回头:“你什么意思?”   沈逸不理她,一手拉开车门,一手撑着门框,冲她抬了抬下巴:“赶快上车。”   苏紫瞳惊疑不定地看了他两眼,磨磨蹭蹭地上了车,沈逸跟在她后面坐上去。司机一边启动车子,一边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少爷,是去市中心的公寓吗?”   沈逸“嗯”了声,偏头看一眼苏紫瞳,她张了张嘴,又闭上,转头看着窗外不吭声了。沈逸拿了根烟含在嘴里,本来想点,想了想又放下。   他一手搭在苏紫瞳肩上,叹息似的没头没尾道:“你呀。”   到公寓时已经接近凌晨,沈逸先去浴室放了水,催她去洗澡,然后去厨房开了盒牛奶放在火上慢慢煮。趁着煮牛奶的空隙,给齐斐发了条消息预约明天的时间。   半小时后,苏紫瞳裹着浴袍从浴室出来,肩颈处雪白的皮肤被泡的粉红,此时正怔怔地坐在沙发上,不知在想什么,连头发也不吹,水渍滴滴答答落在背上,浸透浴袍,薄薄一层布料下,隐约可见笔直的一条脊柱。   沈逸端着牛奶从厨房出来,目光在她修长结白的颈项间停了两秒,落在若隐若现的窄背上,喉结忍不住动了动。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长的,在非洲呆了两个月,竟然一点都没黑。   “趁热喝。”   把尚且滚烫的牛奶递到她手边,沈逸转身,从浴室拿了吹风机过来,任劳任怨地帮她吹头发。   苏紫瞳的头发又长又密,烫出波浪般的大卷,平日里很是妩媚,然而好看是好看,吹起来却绝不是那么简单。沈逸的技术仅仅停留在可以把头发吹干这个阶段,至于蓬松造型什么的,那完全是一窍不通。   苏紫瞳在吹风机的嗡嗡声中回过神,沈逸手法不熟练,偶尔会把她的头发扯得生疼,然而奇异的,苏紫瞳却并没有发脾气,她默默端起面前的牛奶,小口小口地喝下去。   等沈逸停下来,苏紫瞳抓了抓被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慢吞吞地问道:“你还会什么?”   沈逸心想:我还会卸妆,我还会给你擦护肤品!   他拿过苏紫瞳手里的空杯子,一边转身往厨房走,一边漫不经心道:“自己在客卧睡,或者和我睡主卧,你自己挑。”   刚走了没两步,身后传来一声抽泣似的喘息声,下一刻,苏紫瞳猛地自身后抱住他,她的脸贴在他背上,正对心脏的位置。她的呼吸颤抖而急促,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灼热的几乎将那一小片肌肤灼伤。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主动投怀送抱,沈逸原地站了片刻,捏了捏她环在自己腰间的双手,有几分无奈地把杯子放下,半真半假似的开着玩笑:“瞳瞳,你这样我可是会控制不住的。”   苏紫瞳没出声,片刻后,沈逸正准备拉开她的手转身,整个人忽的一颤,彻底僵在那里。   苏紫瞳灼热的唇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吻在他的肩胛骨上。   这一吻,如同一点燎原的星星之火,瞬间将沈逸整个人都点燃了,不过点燃的不是欲|火,而是怒火。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勾引他?   沈逸一把拉开她的手臂,猛地转过身来:“你——”   声音被堵住了。   苏紫瞳急切地吻上来,鼻腔里哼出柔软而黏腻的音调,一双手也十分不老实地在他胸膛上摸来摸去,摸得沈逸气血上涌。他有小半年没出去花天酒地,骤然被苏紫瞳这么热情的一通撩拨,一时还有些狼狈。   等苏紫瞳好不容易退开呼吸的时候,沈逸一把攥住她的肩膀,颇有些气急败坏道:“你干什么!”   苏紫瞳轻轻舔了舔唇角,眼角妩媚地翘起来:“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沈逸简直要被她气死,还以为她恢复正常了,谁知道在这等着他呢!他是那种人吗?就算对她有什么想法,也不会挑着这个时候乘人之危!   沈逸这一整天被她折腾的心力交瘁,现在看到她简直愁死人了。   然而他这边没来得及感叹完,苏紫瞳的手指已经顺着他的手臂内侧缓缓抚摸上来,沈逸被弄的又麻又痒,忍不住挥开她的手,苏紫瞳立刻得寸进尺的攀上他的肩,唇舌从喉结上一路吻下去,沈逸只觉得湿软的舌尖在胸口一舔,一粒衬衫扣子就被她解开了。   还挺熟练。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沈逸忍无可忍地将人一把扛了起来,怒气冲冲地进了卧室。苏紫瞳刚刚扑腾了两下,就猛地被扔在主卧柔软的大床上。   沈逸紧跟着扑了过来,死死压制着她不老实的双手,看着她的眼神恶狠狠的:“你简直欠收拾!”   第三十一章 作天作地   两人的脸只有咫尺之距,呼吸相闻。   苏紫瞳即使洗了澡,身上依然有一点幽幽的甜香,呼吸之间,那味道不知在沈逸身体里产生了怎样的化学反应,激的他颈侧血管不住跳动。   他的眼睛里藏着一点幽微的光,很深,却极亮。苏紫瞳在那一星光亮中看到小小的自己,她有些挑衅的冲着沈逸笑了下:“你来呀。”   说话也不好好说,声音像是还有一半含在嗓子眼里,黏黏糊糊地哼出来,尾调拉得又软又长。好像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沈逸心尖上轻轻搔了那么一下,一触即离,然而离也不离远点,就那么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慢悠悠地晃着,似乎随时准备再来一下。   沈逸深深吸了口气,额头沁出一点汗,胸膛剧烈起伏。   而苏紫瞳还嫌撩的不够似的,虽然手被压住了,但这并不妨碍她做点其他的小动作。苏紫瞳抬腿去蹭沈逸的腰,浴袍顺着她的动作缓缓滑下,露出一条修长雪白的大腿。   “你不想要我吗?嗯?”   到了此刻,沈逸终于明白,苏紫瞳这个女人是存心作死了。   他一手捉着她的手腕摁在头顶,一手探下去解皮带,然而苏紫瞳还没来得及得意,沈逸将皮带抽|出对折,狠狠冲着她抽过来。苏紫瞳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皮带带着呼啸的风声落在她身侧的床上,被带起的空气刮过她裸|露的肌肤,瞬间火辣辣地红了一片。   沈逸打她?   他居然敢打她?   苏紫瞳一时有些懵,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沈逸已经三两下拿皮带捆住她的手,捉着她的肩膀将她翻了个个,紧接着一巴掌落在她的屁股上。   那绝不是什么增添某种情趣的打法,“啪”地一声脆响过后,苏紫瞳忍不住痛叫一声,整个人都疼得抖了抖。   他是真的敢打她。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苏紫瞳气得眼睛都红了,拼命挣扎,整个人板得像是上了岸的活鱼。   沈逸丝毫不把这点反抗放在眼里,一手把她按在自己腿上,一手打得毫不留情。   啪啪啪——   这回苏紫瞳不叫了,见挣扎无果后,她一口咬在沈逸腰侧,然而沈逸肌肉紧实坚硬,她咬也咬不动,沈逸还没怎样,她先觉得牙齿痛。   “混蛋!”苏紫瞳忍不住咬牙骂道,“放开我!”   沈逸冷笑:“谁是混蛋?”   他又打了两下才住了手,将人翻个身,捏着浴袍领口压在枕头上:“你是不是无法无天惯了,就觉得没人能收拾你了?”   苏大小姐二十六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挨打,就是被人按在腿上打屁股,还是在勾引未果的情况下?   苏紫瞳的魅力还从未受到过如此之大的质疑,她恨恨地看着沈逸:“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沈逸眉毛动了动,简直要被她气笑了:“你是认真的?”   见苏紫瞳咬着唇不吭声,沈逸挑了下眉梢,一手搁在衬衣纽扣上,一手顺着她修长的腿滑上去。修长手指没入浴袍,苏紫瞳瞳孔微微收缩一下,身体有些不自然的紧绷。   沈逸手停下,静静和苏紫瞳对视片刻,他抽出手,捞过一旁的空调被丢在她脸上:“赶紧睡,再作妖看我怎么收拾你!”   即使开着空调,这一通折腾也出了一身汗,沈逸靠在床头,顺手扯过被角搭在腰间,遮住某个起了反应的部位。到了这会,他再也忍不住,摸过床头的烟盒,抽出一根点燃,只觉得这么一通折腾比开上一整天会还要磨人。   苏紫瞳这个祸害简直是作天作地作大死,一刻不得消停。   沈逸含着烟,略一垂眼,正对上她愤恨的目光。   哟,她还生气起来了?   沈逸正准备说话,苏紫瞳咬牙控诉道:“家暴男!”   家暴?   沈逸被气笑了,他就那么不轻不重地在她的小屁股上拍了几下,估计十下都不到,就能被称为家暴了?那如果真如了她的意,他是不是要变成她口中的强|奸犯或者乘人之危的伪君子了?   况且……   沈逸撩起她的一缕头发:“宝贝儿,你知道什么样的关系才能被定义为家暴吗?”   苏紫瞳一言不发地翻个身,留给他一个背影。   沈逸不知想到了什么,修长的手指暧昧地在她后颈上摩挲了两下,轻轻笑了一声:“我是不是男人,你很快会知道的。”   满意地感觉到她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后,沈逸收回手,缓缓吐出一口烟,眉心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苏紫瞳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沈逸又在床头坐了片刻,等到她呼吸平稳下来,才起身,十分迅速地去浴室冲了个凉水澡。   可就这么几分钟的功夫,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原本睡得好好的苏紫瞳正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幽幽地看着他。沈逸一时没敢动,就那么站在床边几步远的地方同她对视。   “瞳瞳?”   沈逸不大确定地轻喊了一声。   苏紫瞳眼睛里聚起一点光,眼珠子转了转,看他一眼,随后又闭上。   这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沈逸放下毛巾,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苏紫瞳像小猫似的贴着他的手掌轻轻蹭了蹭,喉间发出两声模糊不清的柔软呓语,萌得人心都要化了,哪看得出一点刚刚的气人样?   沈逸无声叹息,要是一直这么乖乖的该多好,不过也只能想想。   第二天和齐斐约的上午九点半,沈逸上了八点半的闹钟,然而不到八点就醒了——某人又自动睡到了他怀里。   如果前两次可以说是巧合的话,那么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再说是巧合,巧合都不同意。沈逸睡觉不说睡下什么样起来什么样,但也算是老实,从没有什么不抱着个东西睡不着的癖好。而苏紫瞳,根据她这么几次发病的情况来看,她身边是离不了人的。   沈逸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腿,又享受又苦恼地垂眼看了苏紫瞳一眼,早起美人在怀固然不错,但看得到吃不到,还要时刻提防美人化身小野猫来上一爪子,就绝不是什么美妙的事情了。   更何况……   沈逸躺了半天,没等到某种自然反应自己消除,只能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认命地去浴室解决。   苏紫瞳是在剃须刀或者电动牙刷的嗡嗡声中醒来的,她眼神恍惚地看了天花板两秒,拉过被子遮住自己的脸。   啊啊啊——   她……她现在装失忆还有用吗?   她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而是有时候情绪上来了,行为就完全不受理智的控制。   然而苏紫瞳一点也不想承认那些事情真的是自己干下的。   还有沈逸……   她翻了个身,不知是出于心理原因还是怎样,总觉得屁股还有点痛。   都怪沈逸这个混蛋!   苏紫瞳一边在床上躺尸,一边想着该如何面对沈逸,然而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门铃忽然响了。她听见沈逸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过去开门,片刻后,大门关上,沈逸过来敲了敲主卧的门。   “瞳瞳,起床吃饭。”   瞳瞳……   他居然叫自己瞳瞳……   苏紫瞳一动不动地蜷缩在被窝里,耳朵有些发红。   正常时候他这么叫,还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这十几年间,两人要么是直呼大名,要么嘲讽一般的“沈大少”、“苏大小姐”,这么亲昵的小名,确实是很久没有听过了。   大概以为她没听到,沈逸走上前来掀她蒙在脑袋上的被子,苏紫瞳死死拽住。   “醒了?”沈逸轻轻哼笑一声,“怎么?想起你昨晚干的那些缺德事没脸见人了?”   苏紫瞳到底敌不过沈逸的力气,被他掀开了被子,她迅速板出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一言不发地绕过沈逸,去浴室洗漱。沈逸抱着手臂靠在浴室门上,看到苏紫瞳泛着绯色的耳朵,轻轻吹了声口哨。   回答他的是“砰”地一声巨响——苏紫瞳恼羞成怒地摔上了门。   一直到吃完饭坐在车里,苏紫瞳都没有同沈逸说上一句话。   她没节操惯了,脸皮厚度堪比城墙,勾引撩拨手到擒来,从不会不好意思,沈逸倒是还真的从未见过她羞涩的样子。这么乍然一瞥,沈逸身上某种大男子主义的劣根性又开始蠢蠢欲动,忍不住就想撩两句。   “瞳瞳……”   “闭嘴。”苏紫瞳绷住了脸上那副面无表情的面具,目光却是看向窗外的,“别那么叫我。”   “那叫你什么?”沈逸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去碰她的头发,漫不经心道,“亲爱的?心肝儿?宝贝儿……哦——原来你喜欢这个。”   沈逸看着她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撩起一缕长发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宝贝儿,我猜的对吗?”   苏紫瞳脸色微微一变,转头,冷眼和他对视片刻,忽的一挑眉。沈逸心里一突,直觉不好。   只见她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哦,那我猜猜你喜欢什么?老公?夫君?哥哥……还是爸爸?嗯?”   “你……”沈逸的脸色十分精彩。   “我没有警告过你不要把你花花公子那套用在我身上吗?”苏紫瞳凉凉道,“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第三十二章 妈的智障   她知道她究竟在说什么吗?   沈逸简直要被她气笑了,还以为经过昨晚她至少能老实两天,没想到是个记吃不记打的。   前方红灯转绿,沈逸一边踩下油门,一边捏了捏她的下巴,被苏紫瞳一偏头躲过去了,他只好收回手,松了松自己的衬衫领口。   “宝贝儿,难道从没有人告诉你,有的话不能说吗?”   苏紫瞳看着他的眼神就如同看着一个“愚蠢的凡人”,沈逸莫名被这个表情愉悦到了,他轻轻弯了一下漂亮的眼睛,斜睨过去,声音压得低沉且暧昧:“你是真的不喜欢还是在害怕?嗯?”   他像是一只求偶中的雄孔雀,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快来看我!快来看我!”的不安分因素,荷尔蒙如同不要钱一般冲着苏紫瞳拼命挥发。   苏紫瞳……苏紫瞳移开了目光,对他这种刻意撩拨的行为展开了屏蔽*,低头刷起了微博。   昨天发布会后,除了粉丝还在关注后续进展外,大部分闲得无聊的的网民都转而抨击以鸿运传媒为首的一众媒体去了,毕竟社会头条总比娱乐头条更具有冲击力。   各行各业都有人出来爆料,不知是真被媒体坑过,还是故意搅浑水好多捞点好处。网络上一片混乱,一时间,“媒体把持舆论,愚弄群众”成为全民性的话题,除粉丝外,很少再有人有精力关注影帝吸毒事件。而饭圈内部,因为苏紫瞳发布会上的一番发言,最大程度地维护了杭嘉树的声誉,不少黑了头像的粉丝纷纷回来,把怒火对准项威娱乐。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和苏紫瞳设想的八|九不离十,接下来就是一些收网工作,公司聘的总经理完全能够自己处理。在此次事件中一直没有发表过任何声明的天华影视昨天傍晚发微博,表示《岁月流途》并未停止拍摄,并公开声明并没有网络传言所谓换角风波,片方一开始中意的女主角就是童珂。   《岁月流途》剧组也纷纷发声,就连没有微博的天王林子瑜也专门注册了一个账号,发布的唯一一条微博就是力挺童珂。   林子瑜v:童珂是个很敬业很优秀的演员,所谓走后门纯属无稽之谈。   底下粉丝一片“啊啊啊”、“呜呜呜”。一个id名“瑜你同在”的粉丝评论:我似乎发现了什么。众多网友纷纷点赞,将此条顶上热门评论。   而出人意料的,两分钟后,林子瑜回复了这条评论一个十分耐人寻味的微笑表情,粉丝再一次炸开了锅。   苏紫瞳在热门上看到这条消息微微惊讶了一下,本想给童珂打个电话,但想想她那张大嘴巴,如果真有什么,肯定会主动告诉她的。她忽的想起十六七岁的时候,童珂将林子瑜的海报贴满房间,整日里除了花痴这一件事,别的正事不干。没想到这么年了,竟真的快让她得逞了。   说起来,苏紫瞳和童珂同一年,童珂长在月份,但她没心没肺惯了,平日里还是苏紫瞳照顾她多一些。虽然有时候挺烦她,但如果她真的和林子瑜在一起了,苏紫瞳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些落寞。   手指漫无目的地在屏幕上划拉了两下,正准备退出来,苏紫瞳忽然在热搜上看见了自己和沈逸的名字。   什么鬼?   苏紫瞳点进去,发现竟然在刷她和沈逸的cp,满屏幕都是“嘤嘤嘤好甜好甜”、“我又相信爱情了”、“公主和王子的童话故事”……   妈的智障!   凭着她多年经验,这里面肯定有幕后推手。   苏紫瞳转过头,有些微妙地看着一脸若无其事的沈逸:“沈大少对娱乐圈这一套很熟练嘛。”   沈逸微微一笑,把车停在向阳路39号。他微微倾过身,一手搭上副驾驶的椅背,看起来像是把苏紫瞳整个人拥在怀里。   “我早告诉你了,不要以为你真能把舆论掌控在手中,谁都不是傻子。”   他衣领间是凛冽的松木香,夹杂着一点暖暖的,男子肌肤特有的味道,靠过来的时候既暧昧又有压迫感。   苏紫瞳和他对视片刻,移开目光:“你以为在网上炒作这些有什么用吗,我告诉你……”   “瞳瞳。”沈逸忽地低头亲了亲她的头发,虽然嘴上漫不经心,眼神却格外认真,“你到底在怕什么?”   苏紫瞳短促地呼吸几下,脸色一时有些苍白,她的手微微颤了颤,被沈逸抓在手里,微凉手指抵在他灼热的掌心。   “你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够还是……”苏紫瞳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来,沈逸顿了顿,接下去,“……我那天答应你的都会做到,如果你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好,可以告诉我。”   苏紫瞳垂下眼,避开他充满期待的目光:“我接个电话。”   沈逸沉默了一会,起身下车。人来车往的大街上,他曲着一条腿靠在车头点了根烟,清早的阳光透过老街两旁茂密的行道树落下来,照亮他衬衫上的银色暗花。他身高腿长,眉目风流,又是天生的衣架子,靠在价值不菲的豪车上,立刻引得来往姑娘频频回头,有的还拿出手机偷偷拍上一张。   沈逸以前是很享受这种感觉的,可这会心烦意乱,想到苏紫瞳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胸口就堵得慌。他缓缓吐了口烟,回头,正和苏紫瞳看过来的目光撞上,沈逸苦笑一下,伸手敲了敲车窗,示意她快点。   苏紫瞳收回目光,电话那头,寒暄过后,严浩宇忽然问道:“苏总在发布会上说的婚约可是真的?”   苏紫瞳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道:“严总还关心这个?这和我们的合作好像没有太大关系。”   然而她这一番话在严浩宇耳中已经算是默认了,他沉默了一会,忽的笑了一下:“只是有些遗憾,不过还是要恭喜苏总。”   至于遗憾什么,苏紫瞳当然不会傻到去问,只是她也没想到,严浩宇这个老狐狸坑了她不少次,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从不手软,如果不是今天这一通电话,她还真不知道他竟然会对自己有想法。   苏紫瞳垂下眼,淡淡道:“谢谢。”   “既然事情都处理完了,苏总什么时候过来签合同。”   “我最近可能有点事。”苏紫瞳看一眼心理咨询室的招牌,“严总着急的话,这两天让陆奇过去签,我这边都交代好了,严总可以放心。”   车窗外,一个身着黑色深v连衣裙的女人走上前来,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眼角的眼线似要飞起。   “先生,”女人冲着沈逸眨眨眼,“能借个火吗?”   “不能。”苏紫瞳面无表情地摔上车门,冷冷瞪了那凑上来的女人一眼,皱眉看向沈逸,“还不走?你当车模当上瘾了?”   沈逸叼着烟轻轻一笑,冲苏紫瞳伸出手,他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这么骤然摊开在阳光下,很是好看。可惜苏紫瞳却理也不理,转身就走。   醋性还挺大。   沈逸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站直了上前两步,揽住她的腰肢。苏紫瞳意思意思地挣扎两下,就任由他搂着走到咨询室门口,临进门前,还不忘回头,挑衅地看了那女人一眼。   沈逸对她这种行为有些啼笑皆非,却难得的很是受用。   要知道苏紫瞳这个女人向来自命不凡,眼睛长在头顶上,想让她正眼看上一眼都难。之前他身边女人来回换,也没见苏紫瞳吃哪个的醋,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我犯得着和这种女人一般见识吗?掉价。”   唔,她这回不仅一般见识了,还醋的厉害。   沈逸怀着某种得偿夙愿的欣慰感将人送进齐斐的办公室,这才到会客厅坐下,登上微博小号,把那些刷cp的微博挨个点了一遍赞。   办公室内,齐斐看着苏紫瞳的脸色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随即又恢复到一脸平淡,温和问道:“能说说你昨天干了什么吗?”   苏紫瞳脸色变了变,抿紧唇,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别紧张,开个玩笑。”   齐斐微微一笑,看一眼电脑上的记录,大多都是沈逸昨日口述,他之前还不信,觉得他描述的太过夸张,这会看到苏紫瞳,却又觉得,恐怕她的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要更严重些。   “苏小姐,你自己的精神状况你应该清楚,之前一直很稳定,最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苏紫瞳迟疑了一下,扭头看一眼办公室的门,确认关着,才轻轻吸了口气,牛头不对马嘴地问道:“精神分裂是会遗传的吗?”   齐斐微微一凛,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两眼,斟酌道:“有一定几率,怎么了?”   “我……”苏紫瞳顿了顿,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哆嗦了一下,“我最近……好像出现了幻觉。”   齐斐脸色微微一变:“什么时候?有几次?”   “昨天。一两次吧,我不太能分清。”   “你们公司的事我听说了,”齐斐转了转笔,安抚道,“可能只是工作压力太大,你别紧张。”   他说着在桌上翻找片刻,拿出一张纸递到苏紫瞳面前:“你不愿意去医院检查,先做个测试,别自己吓自己。”   苏紫瞳接过笔,轻轻“唔”了一声,垂眼在测试题上看了片刻:“你别告诉他。”   “知道了。”齐斐无奈地笑了一下,“苏小姐,我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你示意我说的,我都说了。你不让说的,我可一句都没透露。”   苏紫瞳想笑,然而一时却有些笑不出来。   齐斐轻轻叹息一声:“这段时间你每周来三次,加上药物一起治疗,行吗?”   “好。”   她鲜少这么干脆利落的配合,齐斐忍不住向门外看了一眼,看来那位的影响还挺大。   第三十三章 骤然翻脸   苏紫瞳从齐斐办公室出来时,沈逸正在和所谓的“逸瞳”全球后援会会长——哦,也就是钱助理——交代任务,务必将两人的关系炒作的人尽皆知,让苏紫瞳即使想反悔也要先思量思量。   他这边专心致志,前台圆脸小姑娘端了杯茶递到他手边,细声细气示意道:“沈先生,喝水。”   沈逸心情好,抬眼看了前台的一眼,弯起眼睛微微一笑:“谢谢。”   小姑娘脸更红了,呐呐地说声“不用谢”,转身飞快地跑了。   这一幕恰恰好落在推门出来的苏紫瞳眼里,她脚下一顿,随即对沈逸这种不自觉的招蜂引蝶行为很是恼火。   说什么答应她的都会做到,都是哄人的鬼话!   “苏小姐?”齐斐诧异于她的忽然止步。   沈逸被这一声唤回了注意,他收起手机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冲着齐斐微微一点头,伸手去拉苏紫瞳。苏紫瞳冷着一张脸避开,转身就走。   沈逸一时有些尴尬,不知道她之前还好好的,这么突然的又犯了什么毛病。   正准备追上去,齐斐忽然出声:“沈先生。”   沈逸有些心不在焉:“嗯?”   “苏小姐这种情况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你……”他轻轻在沈逸肩膀上拍了拍,“你做好心理准备。”   如果说之前沈逸以为苏紫瞳只会偶尔晚上发发疯,那么经过这两天,他多多少少也能预见今后陪她治疗将会是多么一项艰巨的任务,说完全没有压力肯定是假的。   沈逸沉默了一会,伸手去摸烟,又想到这是咨询室,只得停下来。   “你放心。”沈逸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看一眼苏紫瞳的背影,波澜不惊道,“不管我和她以后怎么样,至少会陪她把这段走过去。”   齐斐微微一笑:“沈先生如果有需要也可以来找我咨询,给你八折优惠。”   沈逸:“……”   助理正好拿了药过来,齐斐接过来递给沈逸,送他到门口:“记得让苏小姐按时吃药。”   苏紫瞳戴着墨镜遮了大半张脸,嘴角微微抿着,此时正一脸不耐烦地等在车旁。沈逸和齐斐打声招呼,转身上了车。   这会正好是午饭时间,沈逸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踩下油门,若无其事道:“中午想吃什么?”   苏紫瞳没吭声,先打开药瓶倒出两粒,沈逸正准备阻止,她已经送进嘴里,蹙着眉头干吞下去。   沈逸忍不住数落道:“你吃药前也不先看一看吗?”   苏紫瞳满不在乎:“又不是第一次吃了。”   沈逸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若无其事地转了话题:“下午去看电影吧,你在非洲呆了两个月,早忘了现代都市的灯红酒绿什么样了吧?”   苏紫瞳转头看他一眼,心情一时有些微妙。   商量着一起吃饭、看电影,这不是情侣之间才做的事吗?   条件反射地想要抗拒,然而又有些……舍不得。   “问你话呢。”沈逸转过头,正对上她隔着墨镜意味不明的目光,忍不住皱了皱眉,“把你墨镜摘了,在车里戴什么墨镜。”   苏紫瞳慢吞吞地转过头看向窗外,心情有点混乱,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瞳瞳……”   “停车。”   正好是在路边,沈逸下意识地踩了刹车。苏紫瞳探出一只手按了按喇叭,路边一个女孩回过头来,正是沈思。   看到停在路边的车,沈思微微一愣,随后很快过来,拉开后门坐进来。   有些惊讶地看了苏紫瞳一眼,沈思问道:“紫瞳姐,你这么快就出院了吗?”   沈逸一边启动车子,一边从后视镜里瞪了她一眼:“你中午跑出来干嘛?下午不上班了?”   沈思撇了撇嘴,看了苏紫瞳一眼:“不想上。”   到了此时,苏紫瞳才摘下墨镜:“为什么?”   “就是不想上啊。”沈思的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两圈,“紫瞳姐,我下午和你去公司好不好?洋洋最近好像一直在公司练舞。”   沈逸一手搭着方向盘,觉得他这个便宜妹妹实在是有些不长眼色:“她这两天不去公司。”   苏紫瞳瞟他一眼,移开目光:“你想去可以自己去。”   沈思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滴溜溜地转上两圈,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你们……”   “沈思。”苏紫瞳沉下脸,“你最近很闲?”   沈逸闻言,露出一个……嗯,意味深长的笑容。   沈思一时有些凌乱,虽然早知道沈逸对苏紫瞳有想法,但苏紫瞳是怎么想的她一直看不透,难道这么快就让这个大尾巴狼得逞了?   唔……可看紫瞳姐的样子也不像啊。   车子在市中心一处私人会所前停下,会所厨子有一手拿手好菜,他们这些二代们平日里常来,老板也都认识。可向来是死对头的沈逸和苏紫瞳同时出现,倒是着实让老板吃了一惊。   沈逸强硬地拉住苏紫瞳挣扎不休的手,冲着老板微微一笑:“我常用的那间包间。”   那几乎是整个会所最好的位置,能俯瞰整个cbd。   老板的目光在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逗留片刻,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觉得这世界有点玄幻。就在一年前,这两位祖宗还差点在会所里大打出手,结果一年不到的时间就能手牵着手相亲相爱的一起来吃饭了。   想是这么想,他还是恭恭敬敬地问道:“二位吃点什么,最近会所出了新的菜品,沈先生苏小姐要不要尝尝?”   沈逸看一眼苏紫瞳,点了几样她爱吃的,随后又道:“做的清淡一点。”   自始至终被忽略的沈思在心中泪流满面。   老板走后,苏紫瞳黑着脸试图甩开他的手,甩了几下没甩开,沈逸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气急败坏,眼见着人真的要生气了,才在她掌心轻轻一捏,松了手。   饭菜很快上桌,吃到一半,沈思像想起什么似的,摸出两张音乐会门票递到对面:“今晚的票,你们有时间可以去听一听。”   苏紫瞳没接:“你怎么不去?”   沈思抿了抿唇,低头扒饭,半晌低落道:“阿泽不去,我自己去有什么意思。”   她口中的阿泽指杜泽,也是和他们一同长大的,是沈逸的好哥们,沈思从小喜欢他。然而这会没人理会她的心情,苏紫瞳是觉得没什么好说,杜泽本来就有喜欢的人;沈逸从善如流的收起票,直接忽略了她的少女心事。   一顿饭吃完,老板将他们送到门口,沈逸去取车,沈思贴到苏紫瞳耳边轻声耳语片刻,眼见苏紫瞳脸色微微一变,她挑衅地看一眼开车过来的沈逸。   “那个,我下午还有事,先走了。”   沈逸有些莫名其妙:“她跑那么快干什么?”   苏紫瞳看着他没出声。   沈逸一时被她幽幽的目光看得有些头皮发麻,只好转而问道:“你想看什么电影?”   “不看。”苏紫瞳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去宠物店。”   沈逸动作一顿:“你……”   苏紫瞳轻轻哼了一声,沈逸立刻噤了声,他不大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想到沈思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悄悄磨了磨牙。   而向来奉行有仇必报绝不忍着的苏大小姐最终买了只泰迪,取名一一,在沈逸一言难尽的脸色中,她和玩偶似的小狗对视片刻,忽的一笑。   凤眼斜飞,风情万种。   沈逸寒毛直竖。   苏紫瞳在小狗湿凉的鼻子上轻轻点了一下:“等你发情了,就阉了你。”   沈逸……沈逸觉得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忽然有点痛。   苏紫瞳这个祸害!   他忍不住黑了脸:“我警告你,别太过分。”   苏紫瞳似笑非笑地斜睨他:“我干嘛了?”   自知理亏的沈逸一言不发地将人拎上了车:“你怎么那么小心眼?嗯?”   苏紫瞳不理他,把巴掌大的小狗放在手里捏来揉去,眼角微微弯起来——她是真的喜欢。   养宠物本就有利于抑郁症的恢复,沈逸看着她那爱不释手的样子也没什么好说了,探手揉了两把她的头发,在苏紫瞳不满的目光中启动车子。   他忽的想起以前和苏紫瞳一起养过的那只猫,当时童蔓去世,苏家兵荒马乱,没人顾得上,后来苏紫瞳离开,沈逸操心她还操心不完,一时把猫抛在脑后,这会想起来,就顺口问道:“我们以前养的那只猫后来怎么样了?”   他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苏紫瞳蓦地变了脸色,她狠狠瞪了沈逸一眼,咬牙道:“死了!被你和赵欣害死了!”   沈逸还记得那是一只折耳猫,皮毛雪白,眼睛是漂亮的蓝色,叫布丁,又乖巧又粘人,他和苏紫瞳一起养了两年。他怎么可能……   更何况和赵欣?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问清楚,苏紫瞳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情绪立马不对了。   沈逸再顾不上去问缘由,只能先安抚她:“瞳瞳……”   “滚开!停车!不要碰我!”   被抱在怀里的小狗受惊似的叫起来,她挣扎的太厉害,沈逸只能先停下车。   苏紫瞳解开安全带,冷冷道:“开锁!”   沈逸拉住她的手臂:“瞳瞳,你看着我,当年到底……”   “放开!”苏紫瞳使劲在他掌心中挣扎,见挣不开,她扬起另一只手,狠狠打了他一耳光。   车里一时安静下来,只能听到苏紫瞳剧烈的喘息声,沈逸看着她,似乎当年那个说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的女孩和眼前的人重叠起来。   她眼睛里真真切切的恨意刺得他胸口生疼。   原来她是真的恨他。   有那么一瞬间,沈逸甚至是有些茫然的,他的唇微微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苏紫瞳移开目光,僵硬道:“让我下车,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沈逸沉默了一会,打开车锁,看着苏紫瞳头也不回的下了车,拦了一辆出租绝尘而去。   午后的阳光明晃晃地落下来,一时晃得他眼睛有点疼,沈逸忍不住在胸口按了按,上一次这么难受,似乎还是十多年前。他忍不住苦笑,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她这样判了死刑。   这不公平。   就算他真的做错了什么,也需要有知情权。   沈逸轻轻吸了口气,到底不放心,启动车子跟了上去。   出租车停在苏紫瞳小区门口,沈逸远远跟着,见她回了家,迟疑片刻,停好车跟了上去。   敲门喊人按门铃都不管用,还好这边公寓是一梯一户,不然早有人出来投诉。   沈逸有些无奈地站在门口,片刻后,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   他心里难受的厉害,生平少有的不知所措。沈逸靠在门边,仰头,深深吐了口气。他逼着自己回忆当年的一点一滴,却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沈逸一直以为苏紫瞳的心结是母亲的死,可他不敢想,如果……如果是他自己呢?让她夜夜噩梦,不得安眠,抑郁成疾的那个罪魁祸首如果是他自己呢?   他明明已经决定要保护她,对她好,为什么还会变成如今这样?   日光渐斜,楼道里的灯不知何时亮起,这两天情绪几起几落,加上昨晚没睡好,这会疲惫至极。然而沈逸不敢走,就怕她晚上一个人出什么状况。   沈逸点燃身上最后一支烟,吸到一半时,电梯忽然叮一声,缓缓打开,一个拖着行李箱的高挑身影从里面走出来,见到沈逸微微有些惊讶,随后很快平静下来。   “沈逸?”来人有些不大确定,“你在这干嘛?”   沈逸站直了身子:“童珞姐。”   来人正是苏紫瞳的大表姐童珞,她微微一点头:“你找瞳瞳?怎么不进去?”   沈逸苦笑了一下,没出声。   童珞的目光扫过一旁垃圾桶上堆积成山的烟蒂,随即了然:“吵架了?我和她说说。”   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谁能治住苏紫瞳,童珞一定要算一个,可惜她工作忙,常年世界各地到处飞,大多时候鞭长莫及。   童珞敲了敲门,见没人应声,又道:“瞳瞳,是我。”   片刻后,房门打开,沈逸看了一眼,苏紫瞳裹在宽大的睡衣里,显得格外瘦小。不过她最近不好好吃饭,确实是瘦了一些。   沈逸沉默地站着,没出声,也没靠近。   童珞见到苏紫瞳的神色,没敢贸然招呼沈逸进来,她有些歉意地看了沈逸一眼,关上大门。不知和苏紫瞳说了什么,片刻后,童珞开门出来,房门在她身后虚掩。   “瞳瞳的事……你都知道了吧。”见沈逸点头,童珂笑了笑,“她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你别介意,等她过两天情绪稳定了,我让她给你道歉。”   沈逸嘴唇动了动,哑声道:“不用。”   童珂轻叹一声:“你回去吧。”   沈逸迟疑了一下:“她晚上……”   “我最近休年假,在这看着她,你放心吧。”   沈逸轻轻“嗯”了声,把苏紫瞳的药递过去:“瞳瞳的药,你记得让她按时吃。”   “好。”童珞接过药,目光一时有些复杂。   又沉默了一会,沈逸才道:“那我先走了,童珞姐你好好照顾她。”   第三十四章 长姐如母   “吃饭了吗?”   见苏紫瞳摇头,童珞打开冰箱,见除了鸡蛋什么都没有,忍不住皱了皱眉,只得打开手机叫外卖。   苏紫瞳蜷缩在沙发上,身上披了条毯子,空调温度开得低,她赤|裸的脚趾似乎是一种近乎青白的颜色。童珞拿过一旁的遥控器,将温度调高,也没问她,随便点了点清淡的,在沙发上坐下。   “说说吧,你最近是怎么回事。”   苏紫瞳抿了抿唇,不吭声。   童珞才不惯着她那些毛病,等了一会,见她一动不动的装死,便道:“不想说就先去墙角站着。”   苏紫瞳只得起身去墙角罚站。   都说长姐如母,其实对苏紫瞳而言,从某方面来说,童珞可能比童蔓更像一个合格的母亲。至少童蔓从没管教过她,她养成如今这幅嚣张的性子,至少有一半是童蔓的锅。   苏紫瞳现在还会模模糊糊地记得以前——十岁之前,那时童蔓还很健康,她家和沈家一样,家庭和睦、父母恩爱,她又是家里唯一的孩子,自小被母亲捧在手心里溺爱着长大,走到哪里都是小公主的待遇。唯一的烦恼大概就是父亲工作太忙,少有时间回家陪伴。   那个时候,她心中对苏衡还有着满满的孺慕之情,看到父母旁若无人的恩爱,还会上前撒娇卖乖的争宠。   母亲住进疗养院的前两年,父亲不管工作到再晚,都会每晚回来看看她。后来是苏紫瞳看苏衡实在辛苦,在沈母的邀请下主动住进了沈家,等周末父亲回来了才回家。她那时还常常天真的想着,等母亲病好了,一家人又可以重新在一起。   可是十四岁那一年什么都变了。   苏紫瞳搬去童家,童老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顾不上;两个舅舅对她也不上心;童珞正是高三,常年住校;童珂更是个没心没肺的。她情绪不好,大家只以为她骤然丧母,还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并未多想。苏紫瞳就这么从万千宠爱的小公主变成了一个没人上心的小可怜。   等到她被人发现精神不大正常时,已经是两年之后,而头一个察觉的,还是童珞。   那年苏紫瞳十六岁,上高二,转了学之后和沈逸不在一个区。她不肯配合治疗,在医院里闹了个天翻地覆,看到谁都一副要立刻冲上去拼命的架势。   那时候童老因为小女儿的骤然离世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十二个月里有一大半时间都是在病床上过的,苏紫瞳出了这种事并不敢让老人家知道,而童家两个舅舅不想管她,只想把苏紫瞳送回苏家。   苏紫瞳像只被抛弃的小猫似的在童家老宅的阁楼上缩了两天,最后还是被童珞发现。那时她上大一,家里在校外买的有房子,童珞替苏紫瞳办了休学,又请了心理医生,时时刻刻带在身边,一直到她情况有所好转。   因此,苏紫瞳谁的话都敢不听,唯独童珞,她是不敢的。   赤着脚站在客厅角落里,绒毛球一样的小狗不知从哪里颠颠地跑过来,扒着她的腿望了一眼后,围着苏紫瞳蹭来蹭去,见她没什么反应,又低头舔了舔她的脚,没有换过的乳牙在脚趾上轻轻咬着玩。   苏紫瞳忍不住缩了一下,小狗立刻“汪”一声,像发现什么好玩的玩具似的扑过来。   童珞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一人一狗旁若无人的玩闹起来,唇角微微勾了勾,笑意未达眼底,眉心又浅浅蹙起来。她觉得自己不像是照顾妹妹,反而像养了个女儿,一天不看着她好起来,就一天安不下心。翻了翻她的药,童珞发现基本都是她以前吃过的种类,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外卖来得很快,童珞一边起身开门,一边招呼苏紫瞳:“别傻站着,去拿碗筷。”   苏紫瞳乖乖地去厨房,小狗毛球一样跟着她滚了过去。她没胃口,只拿了童珞的。童珞眼也不抬:“再拿一副,没胃口也垫垫肚子。”   苏紫瞳只好陪她一起吃,吃完又被童珞指挥着去洗碗。   童珞靠在一旁看着她,语气淡淡的:“你现在的心理医生电话是多少?我觉得我有必要了解你现在的精神状态。”   这话就好像小时候家长问“你班主任电话是多少,我要了解你在学校有没有好好学习”。作为一个已经二十六岁,也算事业有成的女青年,苏紫瞳顿时羞耻地红了耳朵,她有些不满地看了童珞一眼:“姐!”   童珞依旧是那副可有可无的语气:“那你就自己交代。”   苏紫瞳洗手的动作顿了顿:“我……”   “瞳瞳,”童珞忽然轻轻叹息一声,拿过毛巾替她擦手,“我准备结婚了。”   苏紫瞳怔怔抬头。   “是我现在的老板,瑞士籍华人。结婚之后,我在国内的时间就更少了。你……”童珞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要一直这样下去吗?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的下。”   苏紫瞳一时有些茫然,刚刚发现童珂和林子瑜打的火热,童珞就说她要结婚了,她们每一个都已经或即将找到自己的归宿,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苏紫瞳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她的唇微微动了动:“姐,他对你好吗?”   “嗯。”童珞把毛巾放下,牵着她到沙发上坐下,“过年的时候我带他回来给你看看。”   “你……”苏紫瞳有些混乱,胸口堵着,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你怎么能和自己的老板结婚呢?没有人会承认你的工作能力……你会换工作吗?如果以后……你一个人在瑞士要怎么办呢?”   童珞听她语无伦次地说完,微微笑起来:“瞳瞳,你可不是会在乎别人眼光的人。我为什么要换工作?和自己的爱人一起奋斗不是一件很美妙的事吗?即便以后感情出现危机,我也能拿到我应得的股份。”   “你就那么相信他吗?”   “瞳瞳,我是相信我自己。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自己能承担最坏的后果。”   苏紫瞳抱着双膝蜷缩起来,一时没有说话。   她其实是不太懂的,很小的时候,她也相信过这世界有美好而永恒的感情,也相信没有什么是自己做不到的。可是十四岁那年,现实以最残酷的方式将她尚未成型的三观彻底颠覆。   原来恩爱不移的爱侣有可能是处心积虑的刽子手,慈爱而无所不能的父亲也只是一个虚幻的表象,而她……   苏紫瞳清晰地记得母亲是怎么死的,前一刻她还言笑晏晏地说着:“我的瞳瞳十四岁了,妈妈给你准备了礼物哦。”然而没到十二点,她还没来得及看到母亲所谓的礼物,先见到了频死挣扎的母亲。   那天护士来送药,童蔓不愿意吃,苏紫瞳还和护士一起劝她。随后不到半个小时,整个医院停电,空荡荡的走廊和办公室,没有一个医生护士。童蔓死于窒息,药物刺激胃部,呕吐物进入气管和肺部,阻断呼吸。   整整十分钟。   找不到医生护士,她只能一边哭着一边用尽了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办法,然而还是不行,她眼睁睁看着母亲从剧烈痉挛到停止呼吸。   生命那样脆弱,只要十分钟,就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那是苏紫瞳生命中最长的十分钟。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四月末的夜晚,凉沁沁的夜风从窗外吹进来,洁白的窗帘被风高高扬起,床头的玫瑰散发着若隐若现的芬芳。   她十四岁的生日,守着母亲的尸体从温热直到僵硬。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幻听,听到呜呜的风声,安静而空旷的脚步声,水滴声……唯独没有呼吸声,世界于她一片死寂。   那是第一次,苏紫瞳清清楚楚地意识到,其实自己是那样懦弱无能,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就算明知道凶手是谁,她也没有办法真的去替母亲讨回一个公道。   其实从某方面来说,她也是个帮凶呢。   这么多年来,苏紫瞳一直以为,自己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眼睁睁看着母亲在自己面前死去而无能为力的小丫头了。可是从知道杭嘉树出事的那一刻起,十多年前那种深刻的无力和恐惧再次席卷而来。   不管她用尽怎样的手段,如何替他维护形象,都无法还他一个清清白白的人生。即便两年后杭嘉树复出,也总会有有人指着他说:“再红有什么用,他可是吸过毒的。”   她自己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但总还会替在乎的人在意。   “姐,”苏紫瞳怔怔看着她,“恭喜你,如果……如果你过得不开心,就回来,我会保护你的。”   童珞被她逗笑了,她拉过苏紫瞳的手,那手指冰凉而僵硬,她放在掌心搓了搓:“你们公司的事我听说了,你处理的很好,为什么反而不开心呢?”   苏紫瞳睫毛颤了颤,童珞的声音很温柔,带着女性特有的温暖和包容,她嗫嚅片刻,大概讲了讲杭嘉树的事。   童珞没急着评论,只是又问:“那沈逸呢?你的情况可是连童珂都瞒着,他怎么知道的?”   苏紫瞳抿紧了嘴,没吭声,脸上浮现几分羞恼的神色。   她私生活混乱的事童珞心里清楚,以前还说过她几次,后来一方面是心理医生有这方面的建议,一方面看她整日里一个人又实在可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前些天听童珂说她最近安分下来,童珞本来还是不信的,但今天见到沈逸,心里多多少少就明白了。   “你呀。”童珞想到沈逸脸上的印子,忍不住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你是不是打他了?你可长点心吧,我觉得他对你够好了,你这臭脾气,能忍的下来的还真没几个。”   苏紫瞳有些恼火:“你不了解他,他是个……”   “瞳瞳!”童珂严肃地看着她,打断了她尚未出口的恶言恶语,“他不是你爱的人吗?你为什么不能对他宽容一点?如果他真有那么差,你为什么要喜欢他?”   苏紫瞳唇动了动,不出声了。   “你今天为什么发脾气?他做了什么?”   苏紫瞳轻轻吸了口气,半晌不情不愿道:“是我冲动了。”   “那改天去道歉。”   “不。”   “……”童珞简直要被她这幅死不悔改的样子气笑了,“瞳瞳,你今年二十六了,不是十六,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和这个世界好好相处?”   这天晚上躺在床上,童珞忽然想到很久以前,苏紫瞳精神刚刚好一点的时候,她带她去城郊的云山寺玩,苏紫瞳一时好奇去抽了一支签,当时解签的老和尚说:   “小姑娘,这世上没有什么是能够被完全掌控的,人力有穷尽之时,而命运总是无常,芸芸众生皆是如此。从出生到死亡,就是一个接受的过程,接受这世界,也接受你自己。”   那时她是什么反应?   童珞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苏紫瞳指着老和尚的鼻子骂他是个江湖骗子。   其实她那时候也不懂,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总觉得自己再努力一点就可以无所不能,然而到了现在,她忽然顿悟到了老和尚的一番言外之意。   接受自己的软弱和平凡,其实剥开身上那层光鲜亮丽的标签,她们和其他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瞳瞳,”童珞摸了摸她的头发,“很多事情我们避免不了,但总还能改变。杭嘉树这次的事你做的很好,虽然不能在国内发展了,但国外也不错啊,你能帮他安排好的话,两年后依然能够风风光光的复出。”   苏紫瞳微微一怔,抬起眼:“姐,你是说……”   童珞轻轻“嗯”了一声,在她背上拍了拍,转而道:“还有沈逸,其实你从小就喜欢他吧——嘘,别急着否认,在我面前也不敢说实话吗?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呢?”   “我……”   苏紫瞳怔怔看着天花板,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还记得当年知道母亲真的是被父亲害死,而不是她发病时的疯言疯语时,当时似乎整个天都塌了,她谁都不敢说,谁也不能相信,慌慌张张的去找沈逸时看到了什么呢?   他和赵欣在一起。   是赵欣,她最讨厌的赵欣。   再后来,他们一起养了两年的猫被赵欣弄死了。   虽然现在想想,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但当时,那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即便现在想起来,理智上知道并不关他的事,可情感上依然难以接受。   苏紫瞳沉默了一会,忽然道:“是不是我不安定下来,你就没办法安心结婚?”   “少想些乱七八糟的。”童珞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你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我不希望三年前你半夜被救护车拉到医院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第三十五章 鬼迷心窍   童珞的假期有小半个月,她原本是准备过来看上苏紫瞳一眼,然后去俄罗斯度假的。可苏紫瞳这个状态显然是离不了人,她只能任劳任怨地留下来看着她。   陪着苏紫瞳去齐斐那拜访过两次之后,算是彻底把她的状况摸清。   抑郁症反反复复是常态,受到刺激总要出来作妖一番,苏紫瞳现在这个情况无论是和三年前比还是十六七岁,都好上太多。等她精神一点,童珞一点头,放了她去公司。   前夜刚刚下过一场雨,时间进入八月,阳光依旧炙热,空气已经迫不及待地带了点即将到来的秋意。   距离杭嘉树的事已经过去大半个月,网络上信息更迭以秒计,已经很少再有人议论这件事了。鸿运传媒元气大伤,公信力在此次角逐中被彻底摧毁,今后要么面临被收购重组,要么将彻底沦为三流小报。项威娱乐相当于被拔除一只灵敏耳目,自然无暇再顾及杭嘉树。   “看看你干的好事!”鸿运传媒的股票跌至历史最低,向鸿儒指着赵欣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当初信誓旦旦说的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赵欣脸色难看,一手撑在办公桌上:“向总,难道当初你没有同意吗?现在出了状况都推到我头上,这不太好吧。”   向鸿儒冷笑:“我让你适可而止你听了吗?我难道没告诉过你扳倒杭嘉树就好,不要惹蔓星和苏紫瞳,你听了吗!自不量力!”   赵欣看过来的目光阴冷阴冷,似一条准备猎食的毒蛇。连着半个月没休息好,向鸿儒原本还算儒雅的面容显出老态,眼袋似要垂到唇角。   想到自己进娱乐圈这么多年,就是在这个人手下高不成低不就,她心里忽然一阵恶心。   果然是不怕神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苏紫瞳那个贱|人怎么运气就那么好呢?   “向总,”赵欣的手指轻轻在桌上敲了敲,轻蔑地看着他,“你怎么就是不承认是你无能呢?你连一个女人都斗不过,出了事,不管是林子瑜还是向迪都站在那个贱|人那边,严浩宇把你耍的团团转,你早就已经不得人心了,你的娱乐帝国已经行将就木了,醒醒吧。”   “你给我闭嘴!”向鸿儒呼哧呼哧喘着气。   赵欣“咯咯”地轻笑起来,她提起包转个身,深蓝长裙划过一道流光溢彩的弧度:“向总,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   她头也不回的走出办公室,身后轰然一声巨响,电梯叮一声停下,赵欣将头发挽至耳后,冲着镜面中的自己冷冷扯开嘴角。   她还记得前些年苏紫瞳带着杭嘉树东奔西走低声下气的样子,那时她是高高在上众星拱月的大明星,苏家再怎么厉害,在娱乐圈里苏紫瞳那个贱|人还不是任她拿捏。谁想不过几年光景,两人瞬间掉了个个。   电梯在负二层停下,空旷的地下停车场内,赵欣提起裙摆,拉开车门,十分不屑地嗤笑一声。   向鸿儒那种蠢货除了会拉后腿还会干什么?出了事只会推卸责任。如今她人脉资源什么都有了,背后还有赵家撑着,项威算什么东西。   车子驶出停车场,赵欣接起电话:“东哥,我和项威解约了,你看你是跟着我呢?还是留在项威?”   经纪人周文东知道她背景甚深,立刻道:“我跟你。”   赵欣勾了勾唇角:“好,你去以我的名义注册个工作室,我不会亏待你的。”   苏紫瞳下楼之后才发现自己常开的那辆玛莎拉蒂还在沈逸那,她在车库里纠结了一会,挑了辆中规中矩的小型suv,颜色她不太喜欢,但配着她身上的孔雀绿长裙还算合适。   苏紫瞳给sissi打了通电话,开车上路,等红灯时微微有些出神。   其实让杭嘉树去国外发展的事苏紫瞳不是没想过,但这太难了,他在国内被封杀,即便在国外能接到戏也无法引进国内。文化是有壁垒的,如果不是看中国内这块市场,他拿到国际奖项得到认可,也很难接到好的片子。   她还得想想办法。   前些天杭嘉树从警局出来时阿文有打来电话,她没去,只是嘱咐阿文好好照顾杭嘉树。经过这么多事,她其实是不大愿意见杭嘉树的,不想见,也不敢见,然而总还得见一面,问问他今后的打算。   早晨的市中心堵成一条长龙,苏紫瞳开着车一步一挪,半个多小时才到公司。   停好车上楼,接待大厅门口一片喧哗。   苏紫瞳眼也不抬,专心致志地等电梯,来往工作人员轻声问候,她点头颔首,不时拿出手机看一眼,对门口的闹剧充耳不闻,漠不关心,好像不是自家公司。   专用电梯速度很快,从六十楼降到一楼不到两分钟,“叮”一声,苏紫瞳抬头,正对上陈铭蹙起的眉心。   “紫瞳?”陈铭瞳孔微微一缩,一瞬间甚至有些慌乱,他很快克制住,弯了弯眼角,温柔道,“听说你生病了,不要太辛苦。”   苏紫瞳微微一扬眉,尚未来得及说话,只听身后喊道:“陈铭,你给我出来!”   是赵欣。   她居然敢跑到蔓星来?   苏紫瞳眼神微微一暗,转身,冲一旁的保安扬了扬下巴:“你新来的还是不知道咱们公司的规矩?狗能进赵欣不能进不懂?还不把人赶出去?”   保安迟疑着上前,然而赵欣毕竟是平日里电视上常见的大明星,他们一时不敢动手。   赵欣方才没注意到苏紫瞳,这会见了,忍不住奚落道:“那么小心眼干嘛?怎么说咱们也是一起长大的交情,我有两句话给你说,难道杭嘉树的事情你不想知道吗?”   陈铭的动作一僵,赵欣得意地笑起来:“你以为我喜欢来你这吗?站在这简直是脏了我的脚。”   苏紫瞳冷眼看向保镖:“还不动手?不想干了?”   保镖这才推着赵欣往外走:“赵小姐,这里不欢迎你。”   “别碰我。”赵欣挥开保镖的手,警告道,“陈铭,你过来。”   陈铭的冷汗几乎要流下来,他看一眼面色无波的苏紫瞳,迟疑地动了动。   “慢着。”苏紫瞳一抬手拦下他,不急不缓地上前两步,高跟鞋踩出清脆的“哒哒”声,“赵欣,是什么让你觉得可以在我的公司对着我的艺人呼来喝去?”   “哦,你的艺人。”赵欣诡异地笑了下,“你别误会,陈铭来蔓星以前怎么也算我的小师弟,我就是来告诉他一个好消息。”   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暧昧道:“对你来说也算个好消息,《古川》的主角……”   “欣姐。”陈铭忽然出声,“我今天真的没时间,改天请你吃饭好吗?”   苏紫瞳懒洋洋地打个哈欠,绿松石耳坠叮当作响,她仿佛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你可以滚了。”   保镖再不敢耽搁,推搡着赵欣出去了,苏紫瞳转身,陈铭忙跟上来:“紫瞳,你听我说。”   苏紫瞳百无聊赖地看着屏幕中跳动的数字,讽刺地勾了勾唇角:“说什么?说一切你都不知情?为证清白你将拒接《古川》主角?”   陈铭顿了顿,苦笑一下,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受伤神色,多一分过于做作,少一分则不够真实。   两天前阿文把调查结果发到她邮箱时苏紫瞳就明白了,那晚聚会确实很多人都和赵欣有关系,娱乐圈的关系错综复杂,有点交情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他们的目光一直放在剧组之人身上,确实没有查出什么,但是杭嘉树出事之后,酒吧有人离职,其中一个正是陈铭的表弟。酒吧里的服务生来来往往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平时也没什么人会注意,但这一连串加起来,也太过巧合了。   苏紫瞳以为陈铭会立刻解约,没想到他居然还假惺惺的演戏。   数字跳到六十,电梯缓缓打开。   苏紫瞳这才回头,正眼看了陈铭一眼:“我以为你够聪明,没想到是个蠢货。”   陈铭脸色变了变,跟上来:“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相信我,我怎么可能……”   “老板。”阿文走出来,打断了陈铭未完的话,“嘉树在办公室等你。”   苏紫瞳微微一点头,转身进了办公室,实木大门缓缓合上,陈铭有些挫败地靠在墙上。   她知道了?那不可能。   陈铭知道她一直有所怀疑,但她不可能有证据,除非赵欣录音。   他焦躁不安地在走廊里来回走了片刻,终于还是没忍住,到消防通道给赵欣打了通电话。   “你不是不愿意见我,想撇清关系吗?”赵欣冷笑,“怎么?这么快就改主意了?”   陈铭声音紧绷:“我们当初说好的,我帮你截断消息,你来对付杭嘉树。欣姐,你这样做可不厚道啊。”   “我可什么都没做。”赵欣轻笑,“哦,不过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你的小表弟偷偷瞒着你在酒吧打工呢。”   陈铭脑袋嗡地一声:“你……”   “你说苏紫瞳那个蠢货会不会相信?”   陈铭说不出话,大脑一片空白。他还记得当时赵欣告诉他杭嘉树吸毒的消息,他本想告诉苏紫瞳,然而却鬼使神差地瞒了下来。如果这件事被爆出去,《古川》肯定会换角,那么无论从人气还是公司利益的角度,蔓星都会为他争取到这部电影。   他出道十来年,一直没有大红过,总是缺少机会,可是现在,机会就在他面前招手。他爱惜羽毛,更知道苏紫瞳待杭嘉树不同,是万万不会在这中间参一脚的。那时苏紫瞳已经在非洲呆了一个多月,赵欣只要求他把消息截断,制造一个时间差,让蔓星来不及反应。   他实在是太渴望那样一个机会,就这样鬼迷心窍地答应了。   可是哪里有那样好的事呢?   赵欣为什么找他?估计她早就查的一清二楚。   “我准备成立个工作室。”赵欣的声音似乎格外遥远,“你要不要来?”   办公室内,初晨的阳光切下来,杭嘉树背着光,高大的身影显得格外虚幻,他定定地看着苏紫瞳,半晌轻声道:“你瘦了。”   苏紫瞳实在是不能适应这种偶像剧式的谈话方式,她垂下眼,在沙发上坐下,打算开门见山。还未开口,杭嘉树两步走过来,一倾身,手臂支在她身后的靠背上。   “为什么不告诉我?”   第三十六章 不知死活(大修)   陈铭嗫嚅着,半晌没能出声。   他还记得当时赵欣告诉他杭嘉树吸毒的消息,他本想告诉苏紫瞳,然而却鬼使神差地瞒了下来。如果这件事被爆出去,《古川》肯定会换角,那么无论从人气还是公司利益的角度,蔓星都会为他争取到这部电影。   他出道十来年,一直没有大红过,总是缺少机会,可是现在,机会就在他面前招手。他爱惜羽毛,更知道苏紫瞳待杭嘉树不同,是万万不会在这中间参一脚的。那时苏紫瞳已经在非洲呆了一个多月,赵欣只要求他把消息截断,制造一个时间差,让蔓星来不及反应。   他实在是太渴望那样一个机会,就这样鬼迷心窍地答应了。   他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表弟会那么巧地在杭嘉树出事的酒吧打工,又在同一天值班,并且十分巧合的在出事后辞职。   当初……赵欣为什么要找他呢?陈铭悚然一惊,凉意猛然从后背窜上来!   是了,哪里有那样好的事呢?   赵欣为什么找他?估计她早就查的一清二楚。   陈铭想起赵欣方才发给自己的消息,她准备成立工作室,问他要不要去。   留在蔓星还是去赵欣那?   留在蔓星,苏紫瞳还会给他机会吗?至少两年之内是不会的。   去赵欣那?陈铭苦笑。不说苏紫瞳已经开始着手对付赵欣,就凭她这次摆了自己一道,难道就不会有下一次吗?他好歹和赵欣在同一个经纪公司待过几年,对她的行事风格多多少少了解一些。   能利用的利用,不能利用的毁掉。   陈铭在脑中飞快地权衡着,试图再挣扎一下,毕竟苏紫瞳这边除了表弟这个巧合外,并没有直接证据,只要他不承认……   “我没做过,你相信我。”陈铭咬死了不松口。   苏紫瞳看着他,她给过他机会了,他没有珍惜。小红靠捧,大红靠命。陈铭这样的,虽然有些可惜,但苏紫瞳还真不在乎。只是蔓星现在刚刚挽回声誉,艺人之间互相攻讦、恶意竞争这样的丑闻不方便爆出去罢了。   苏紫瞳忽的笑了下,当着他的面拨通经纪人电话:“陈铭的通告全部推掉——原因?公司送他去国外进修,还有半个月就开学了,剧组那边……”   “你——”陈铭猛地掐断了电话起身,他胸口剧烈起伏,向来温润的面孔都有些扭曲,“你没有证据,你怎么能……”   苏紫瞳微微一笑:“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做的。”   “好。”半晌,陈铭哑声道,“我解约。”   “记得付违约金。”   陈铭走后,阿文忍不住抱怨:“你干嘛非逼他解约,雪藏不就好了。留在公司你想怎么收拾他还不简单?”   苏紫瞳拎着包起身,淡淡扫了他一眼:“我从不对付自己人。”   阿文摸了摸鼻子,一时没敢搭腔,毕竟杭嘉树这件事,他确实要付很大责任。   从办公室出来,苏紫瞳本想上顶楼,sissi拉住她示意:“沈先生在会客厅。”   说话间,会客厅的门已经打开了。沈逸站在门口皱眉看了她一会,口气不算好:“走吧,我约了一个收藏家,去看看给我爸挑个礼物。”   送礼当投其所好,但沈父爱好广泛,又都不长久,最近对古玩正是痴迷的时候。收藏品他们这种家庭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但苏家的藏品都放在老宅,苏紫瞳不想回去。她公寓里倒是好像有两个花瓶,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打碎了。   这事前些天苏紫瞳提过一句,没想到他一直记着,她心里不由软了一下。   一言不发地进了电梯,苏紫瞳看着屏幕上飞速跳动的数字,正准备说点什么,沈逸忽然道:“苏紫瞳,你是不是从来没觉出自己有错?”   苏紫瞳转头看他,对视片刻,忍不住皱了皱眉:“你少给我扣这么大一顶帽子,我干嘛了?”   “你问我?”沈逸上前一步,一手撑在她身后的电梯壁上,桃花眼冷冷看着她,“我是怎么对你的?嗯?以前的事情我不追究,但现在,你就不能自觉一点把身边的小白脸处理干净了?”   苏紫瞳本还打算解释,听了这话脸色一变:“你觉得很委屈吗?你做什么我逼你了吗?”   沈逸:“你——”   苏紫瞳倔强地抬了抬下巴:“你不乐意可以不做啊,好像谁求着你似的,真当我稀罕吗!”   简直是……不知死活!   沈逸被她那副死不悔改的样子气得要死,怎么她还委屈上了?而且重点是这个吗!和她简直说不通,沈逸一言不发地撸袖子准备抓人。   电梯“叮”一声到达负二,缓缓打开的电梯门外,沈逸余光瞥见一个人影猛地撞了进来。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他下意识地拉了苏紫瞳一把,自己没来得及避开,那人影瞬间撞在了他身上。   “救——”   是个女人,她紧紧抓着沈逸的手臂,一声救命尚未完全脱口,两个穿着背心的大汉紧跟着冲进来,一把抓住那女人的头发往外拖!   沈逸心里本就有火没处发,女人的尖叫声中,他下意识地抓着那大汉的手臂,一脚踹在他肚子上,随即矮身避过另一名大汉的攻击,手中一推一拉,脚下一扫,两名大汉瞬间人仰马翻。   沈逸直起身,胸口的扣子被大幅度的动作崩掉一颗,他这才注意到那瑟瑟发抖的女人竟然是江晚晴。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你怎么……”随即又住了嘴。   苏紫瞳抱着手臂在一旁看戏,见他看过来,伸手鼓了鼓掌:“功夫不错,继续啊,英雄救美完了该干嘛?”   “你给我闭嘴!”   沈逸懒得再管江晚晴,直接伸手来抓苏紫瞳这个祸害,谁料江晚晴忽然抱住沈逸的腿,也不知是吓破了胆还是怎么,惊魂未定地哭道:“沈少,救救我!”   沈逸挣了两下没挣开,只得去掰江晚晴的手。苏紫瞳冷眼在一旁看着,这就是他所谓的处理干净了?   哦,说起来,江晚晴还是她帮忙处理的。苏紫瞳想到自己居然还做过这种事,心里就说不出来的恶心。这和那些整天无所事事,就知道抓老公外遇的家庭妇女有什么区别?   苏紫瞳转身就走,好不容易摆脱江晚晴的沈逸气急败坏地追上来:“你给我站住!”   两个大汉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去抓江晚晴。听到身后江晚晴叫着沈逸的名字呼救,苏紫瞳忍不住怒道:“保安呢!都死哪去了!”   地下车库常年只有一个小保安,此时战战兢兢地从一辆车后钻出来,小心翼翼地举了举手中的呼叫机:“老板,我、我刚刚通知了,兄弟们正准备过来。”   “什么人都往公司放!要你们有什么用!充门面好看吗!”   她这边大发脾气、怒火汹涌,一边一辆大红色的保时捷车门打开,赵欣提着裙摆款款走下来:“哟,谁惹到苏大小姐了?干嘛发这么大的火。”   苏紫瞳看到她的一瞬间就明白了,江晚晴临阵倒戈,她这是来抓人来了。虽然对江晚晴和沈逸有点膈应,但毕竟蔓星签了人,苏紫瞳怎么也不会放任赵欣这条疯狗到自己的地盘来咬人。   苏紫瞳冷眼看着她:“谁允许你在我的公司撒野,我的人也是你能碰的?这次的亏你没吃够?”   “你的人?”赵欣熟练地点了根烟,眯着细长的眼睛笑起来,“你连江晚晴这种小贱|人都护着?我真没想到,堂堂苏大小姐会为了一个男人做到如此地步。啧啧,简直都不像你了。”   见苏紫瞳不出声,赵欣轻轻吐了个烟圈:“她能背叛我,将来也会背叛你,你可别小看她,那个小贱|人心机深着呢,沈逸对她可不一般。”   “说够了吗?”苏紫瞳看向赶来的大批保安,“收起你的假好心,你可以滚了。”   赵欣嗤嗤笑起来:“你怎么能这样误解我,怎么说咱们也是对手,你真在江晚晴那种货色身上阴沟翻船,我也是会觉得很丢脸的。”   “是吗?”苏紫瞳看着她,忽地弯起眼角笑了笑,漫不经心道,“可惜在我心里,你和她并没有什么不同。哦,不,江晚晴是个小人,你是条疯狗,她至少还比你强一些。”   赵欣脸色铁青,上来就来扇她,被苏紫瞳一把捏住手腕,抬起膝盖在她胃上狠狠顶了一下!随即她一把推开赵欣,冲一旁面面相觑的保安怒道:“都愣着干嘛!还不把人赶出去!”   赵欣一手捂着胃,恶狠狠地瞪着她,余光看到苏紫瞳身后正走过来的沈逸,她舔着唇角笑了下:“你和沈逸试过了吗?他技术怎么样?你知道他第一次……”   “你闭嘴!”走上前的沈逸冷声打断她。   “不能说吗?这么生气干嘛。”赵欣委屈似的望了他一眼,“那上次苏紫瞳住你那去的时候,你晚上出来和我……嗯,也不能说吗?”   苏紫瞳身子蓦地一僵。   “你还说要请我吃饭,苏紫瞳当时可是听着的,也算个见证人,你准备什么时候请呢?”   沈逸看向保安:“还不动手?”   他的声音似含着刀刃,保安再不敢耽搁,一拥而上地推搡着赵欣。   “我自己会走。”看一眼苏紫瞳难看的脸色,赵欣恶毒地扯了扯唇角,开着车走了。   “瞳瞳,你听我说……”   “别碰我!”苏紫瞳一把拍开他伸过来的手,“滚开!你真恶心!”   沈逸也有了火气:“你讲讲道理!你和杭嘉树的事我说过什么吗?你有什么怀疑我都可以解释!你——”   “我不想听!”苏紫瞳猛地回头,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和赵欣有关的一切都会让我很恶心,够了吗!”   说完苏紫瞳一把推开沈逸,上车,“砰”地一声关上车门。沈逸再去拉,已经被她从里面锁上了。   沈逸狠狠一脚踹在车门上:“苏紫瞳,你给我下来!”   苏紫瞳面无表情地踩下油门,车子“轰”的一声驶了出去,沈逸追了两步,愤愤地停下来。   “沈少……”一旁的江晚晴怯怯地叫了一声。沈逸喘着粗气怒吼道:“给我滚!”   第三十七章 反了你了   下午四点出头,马路上已经堵出了晚高峰的前奏,沈逸随手拦下一辆出租,黑着脸上车。要不是他长得好看,一身穿着不菲,看起来完全像是要去杀人。   司机缩了缩脖子:“先生……”   “跟上前面那辆白色玛莎拉蒂。”   沈逸整了整领口,这才发现掉了颗扣子,露出一小片肌肉紧实的胸膛。他蹙着眉头随手拉了拉,很快又放弃了。他黑着一张脸默不吭声地坐着,目光有如实质般燃烧着,死死盯着前方苏紫瞳的车。   这个欠调|教的东西!   半个小时后,司机战战兢兢地把车停在苏紫瞳的小区外。   沈逸一声不吭地下车,坐在电梯里时,他深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冷静,她有病,不和她一般见识。   反反复复念叨了几遍,终于勉强按捺下怒火。   沈逸按下门铃,半晌见没人应,又敲了敲门:“瞳瞳。”等了片刻,他道:“我知道你在。你出来,我们谈一谈。”   回答他的是某物砸在门上的巨响,接着是苏紫瞳冷冷一声:“滚开!”   沈逸贴着门,被那骤然一声震得两耳嗡鸣,压根没听清苏紫瞳在说什么。然而到了此刻,心里的火气再压抑不住,“轰”的一声喷涌而出。   “苏紫瞳,你给我滚出来!”沈逸狠狠踹了防盗门一脚,“反了你了!”   屋子里响起叮叮当当的摔打声,她大概是看到什么都冲着大门砸过来。两个人就这么隔着一道门,各自发泄了一通毫无道理的怒火。还好这边公寓是一梯一户,不然早有人出来投诉。   发完火,沈逸捋了把头发,转身就走。她就继续作吧,他不伺候了!   然而站在电梯前,脚下到底还是迟疑了。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楼道里的灯亮起来,电梯几乎一层一停,空气里似乎飘着饭菜的香气,正是归家时候。   沈逸来回走了两圈,恨恨地看着苏紫瞳的房门,终究还是没有走。她这种情况,晚上一个人,他实在是放心不下。万一出个什么状况,他后悔都来不及。   靠着电梯旁的墙壁蹲下,沈逸仰头,缓缓吐了口气。他烦躁地点了支烟叼在嘴里,给齐斐打了通电话。   “唔。”听完他的一通牢骚后,齐斐想了想,“苏小姐可能是对你和那位……赵小姐的关系有心结。”   他和赵欣?   沈逸沉默了一会,忽的想起当年他为了报复她真的和赵欣在一起时,苏紫瞳恨恨看着他的眼神,她甚至用石头砸了他的脑袋。   可是明明是她先和周大在一起的啊,她明明知道那是他的死对头,还当着他的面和周大接吻,在他和周大打架时拦在周大身前。   虽然这些事已经过去,多多少少带着幼稚和赌气的成分,可沈逸每一次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委屈。怎么错都成他的了?   齐斐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道:“沈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研究过苏小姐之前的历任情人?他们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点……”   沈逸:“……”   研究那个干嘛!把自己气死吗!都是群不男不女的小白脸,苏紫瞳最喜欢那种类型!   “……那些人基本上或多或少的都和苏小姐或苏小姐的公司有利益关系。你能明白吗?”   沈逸轻轻吸了口气:“你直说吧。”   “也就是说,这些人对苏小姐而言是可控的。我记得我给你讲过……”   烟灰不知不觉积了长长一截,沈逸一时有点走神。   就如同单亲家庭的孩子通常不相信婚姻和爱情,而苏紫瞳……苏紫瞳的情况恐怕要更严重些。偏偏对她来说,他是不可控的,因此当她没有安全感的时候,会本能的竖起自己全身的刺对准他。   所以她从不示弱,把那点明明昭然若揭的心思捂得严严实实,明明是心知肚明的事情,就是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   手指不自觉地抖了一下,烟灰簌然而落。沈逸有些颓然的把烟头摁灭在一旁的垃圾桶上:“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沈逸站起身,再看向那扇门的目光就有些复杂。可即使理智上清楚,心里依旧会感到疲惫和委屈。   她的心就像藏在最坚硬的蚌壳里的珍珠,平日里会偶尔给你窥见几许流光,可一旦试图接近,她就会紧紧关上那道心扉,甚至不惜狠狠夹你一下。想要得到那颗珍珠,总是需要花费更多的力气。   可是,谁让他喜欢呢?   沈逸点燃身上最后一支烟,吸到一半时,电梯忽然“叮”的一声,缓缓打开。一个拖着行李箱的高挑身影从里面走出来,见到沈逸微微有些惊讶。   “沈逸?”来人有些不大确定,“你在这干嘛?”   沈逸站直了身子:“童珞姐。”   来人正是苏紫瞳的大表姐童珞,她微微一点头:“你找瞳瞳?怎么不进去?”   沈逸沉默了一会,没出声。   童珞的目光扫过一旁垃圾桶上堆积成山的烟蒂,随即了然:“吵架了?我和她说说。”   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谁能治住苏紫瞳,童珞一定要算一个,可惜她工作忙,常年世界各地到处飞,大多时候鞭长莫及。   童珞敲了敲门,见没人应声,又道:“瞳瞳,是我。”   片刻后,房门打开,苏紫瞳裹在宽大的睡衣里,显得格外瘦小。沈逸沉默地站着,没出声,也没靠近。   童珞见到苏紫瞳的神色,没敢贸然招呼沈逸进来,她有些歉意地看了沈逸一眼,关上大门。不知和苏紫瞳说了什么,片刻后,童珞开门出来,房门在她身后虚掩。   “瞳瞳的事……你都知道了吧。”见沈逸点头,童珂笑了笑,“她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你别介意,等过两天她情绪稳定了,我让她给你道歉。”   沈逸嘴唇动了动:“算了。”   童珂轻叹一声:“你回去吧。”   沈逸迟疑了一下:“她晚上……”   “我最近休年假,在这看着她,你放心吧。”   沈逸轻轻“嗯”了声:“那我先走了,童珞姐你好好照顾她。”   苏紫瞳蜷缩在沙发上,身上披了条毯子,空调温度开得低,她赤|裸的脚趾是一种近乎青白的颜色。童珞关上门,拿过一旁的遥控器,将温度调高。   “吃饭了吗?”   见苏紫瞳摇头,童珞打开冰箱,除了鸡蛋什么都没有,童珞忍不住皱眉,打开手机叫外卖,她也没问她,随便点了点清淡的,在沙发上坐下。   “说说吧,你你最近是怎么回事?”   苏紫瞳抿紧了唇,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童珞才不惯着她那些臭毛病,等了一会,见她一动不动的装死,便道:“不想说就先去墙角站着。”   苏紫瞳只得起身去墙角罚站。   都说长姐如母,其实对苏紫瞳而言,从某方面来说,童珞可能比童蔓更像一个合格的母亲。至少童蔓从没管教过她,她养成如今这幅嚣张的性子,至少有一半是童蔓的锅。   苏紫瞳现在还会模模糊糊地记得以前——十岁之前,那时童蔓还很健康,她家和沈家一样,家庭和睦、父母恩爱,她又是家里唯一的孩子,自小被母亲捧在手心里溺爱着长大,走到哪里都是小公主的待遇。唯一的烦恼大概就是父亲工作太忙,少有时间回家陪伴。   那个时候,她心中对苏衡还有着满满的孺慕之情,看到父母旁若无人的恩爱,还会上前撒娇卖乖的争宠。   母亲住进疗养院的前两年,父亲不管工作到再晚,都会每晚回来看看她。后来是苏紫瞳看苏衡实在辛苦,在沈母的邀请下主动住进了沈家,等周末父亲回来了才回家。她那时还常常天真的想着,等母亲病好了,一家人又可以重新在一起。   可是十四岁那一年什么都变了。   苏紫瞳搬去童家,童老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顾不上;两个舅舅对她也不上心;童珞正是高三,常年住校;童珂更是个没心没肺的。她情绪不好,大家只以为她骤然丧母,还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并未多想。苏紫瞳就这么从万千宠爱的小公主变成了一个没人上心的小可怜。   等到她被人发现精神不大正常时,已经是两年之后,而头一个察觉的,还是童珞。   那年苏紫瞳十六岁,上高二,转了学之后和沈逸不在一个区。她不肯配合治疗,在医院里闹了个天翻地覆,看到谁都一副要立刻冲上去拼命的架势。   那时候童老因为小女儿的骤然离世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十二个月里有一大半时间都是在病床上过的,苏紫瞳出了这种事并不敢让老人家知道,而童家两个舅舅不想管她,只想把苏紫瞳送回苏家。   苏紫瞳像只被抛弃的小猫似的在童家老宅的阁楼上缩了两天,最后还是被童珞发现。那时她上大一,家里在校外买的有房子,童珞替苏紫瞳办了休学,又请了心理医生,时时刻刻带在身边,一直到她情况有所好转。   因此,苏紫瞳谁的话都敢不听,唯独童珞,她是不敢的。   半小时后,外卖敲门,苏紫瞳赤着脚站在客厅角落里,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看起来就是一副小可怜样,童珞一边起身开门,一边招呼她:“别傻站着,去拿碗筷。”   苏紫瞳乖乖地去厨房,她没胃口,只拿了童珞的。童珞眼也不抬:“再拿一副,没胃口也垫垫肚子。”   苏紫瞳只好陪她一起吃,吃完又被童珞指挥着去洗碗。   哗哗的水流声中,童珞靠在一旁看着她,语气淡淡的:“你现在的心理医生电话是多少?我觉得我有必要了解你现在的精神状态。”   这话就好像小时候家长问“你班主任电话是多少,我要了解你在学校有没有好好学习”。作为一个已经二十六岁,也算事业有成的女青年,苏紫瞳顿时羞耻地红了耳朵,她有些不满地看了童珞一眼:“姐!”   童珞依旧是那副可有可无的语气:“那你就自己交代。”   苏紫瞳:“就是……就是抑郁症复发了而已。”   童珞:“那沈逸呢?你的情况可是连童珂都瞒着,他怎么知道的?”   苏紫瞳抿紧了嘴,半晌才不情不愿地把她和沈逸的事情大概交代了一下,想到下午的事,又有些恼火:“你不知道,他和赵欣还有那个江晚晴……”   “瞳瞳!”童珂严肃地看着她,打断了她尚未出口的恶言恶语,“他不是你爱的人吗?你为什么不能对他宽容一点?”   苏紫瞳负气地抿紧唇。   “你呀!你可长点心吧,他对你够好了,你明天去道个歉。”   “不。”   “……”童珞简直要被她这幅死不悔改的样子气笑了,“瞳瞳,你今年二十六了,不是十六,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和这个世界好好相处?”   为什么连童珞都在帮他说话?苏紫瞳不由有点委屈。   她是真的很烦,烦沈逸和赵欣江晚晴不清不楚,也烦这样斤斤计较的自己,她以前明明不这样的。她想要什么没有?为什么要和这些人女人一般见识。   这番话说出来,童珞却噗嗤一声笑了:“哎呀,我们瞳瞳总算长大了。”苏紫瞳瞪她,童珞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知道吃醋和嫉妒了,说明你在乎,这是好事。在乎就好好珍惜,没事少作。真把人作跑了,有你后悔的。”   这晚姐妹两个躺在床上,童珂拉着苏紫瞳的手:“瞳瞳,我准备结婚了。”   苏紫瞳怔怔抬头。   “是我现在的老板,瑞士籍华人。结婚之后,我在国内的时间就更少了。”童珞和她十指交握,“你要快点好起来,我才放心的下。”   苏紫瞳一时有些茫然,刚刚发现童珂和林子瑜打的火热,童珞就说她要结婚了,她们每一个都已经或即将找到自己的归宿,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苏紫瞳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夜色里,她的唇微微动了动:“姐,他对你好吗?”   “嗯。过年的时候我带他回来给你看看。”   苏紫瞳怔怔看着天花板,一时说不出话来,脑子里杂七杂八的闪过很多画面。好半晌,她轻声道:“姐,恭喜你。”   童珞没出声,她坐了一天飞机,满身疲惫,这会已经睡着了。   苏紫瞳翻个身,对着阳台的方向。不知是不是在沈逸那睡习惯了,乍然换张床,即使旁边有人,她一时也有些睡不着。   睁着眼睛翻了许久,半梦半醒间,梦到许多年前,母亲刚刚去世的时候。她整理遗物,发现母亲的日记,这才知道母亲是被父亲害死的。当时似乎整个天都塌了,她谁都不敢说,谁也不能相信,慌慌张张的去找沈逸。却远远看到他和赵欣在一起,两人头挨着头,离的很近,姿态十分亲密。   他明知道她讨厌赵欣,却还和她在一起。苏紫瞳远远看着,看着赵欣说了句什么,张开手臂抱上来,她再不敢上前,转身就跑。   算起来,那是赵欣当众表白后不久。她对这世界的信任也刚被最残酷的方式摧毁,她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认定了他们在一起。   再后来,母亲送给她的猫——她和沈逸一起养了两年的猫——被赵欣弄死了。   即便后来发现,那个清晨她所看到的一切不过是个误会,但当时,那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况且……他们最后也确实在一起了。   当时是什么感受呢?   万仞锥心,禹禹独行。   苏紫瞳从梦中惊醒,这才发现脸上一片泪痕。   第二天清晨,苏紫瞳六点过就醒了,她怔怔地坐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没有人逼着她去跑步了,倒回床上却又怎么也睡不着。   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苏紫瞳翻了两圈,不由有些恼火,在心里狠狠把沈逸骂了一顿。   今天是沈父生日,宴会在晚上八点,而她还没有准备礼物,苏紫瞳心烦意乱地抓了抓头发坐起来。   不过好在她有一个专门做收藏的朋友,叫苏荇,最近刚刚回国,正跟着本市古玩界的泰斗学习。两个人是大学同学,在美国相依为命四年,感情很好。   等到九点过,估摸着苏荇起床了,她才打了个电话。   “我正准备找你。”听闻她的来意后,苏荇笑了笑,“我这里有个翡翠摆件,宋朝的,还不错。”   她说不错就是真的不错,苏紫瞳懒洋洋地打个哈欠,拍板定下:“那就这个。”   “好。”苏荇顿了顿,“沈先生生日有一个小型古玩展,我代老师做讲解,到时候和你一起去吧。”   这都是小事,苏紫瞳在沙发上躺下:“我下午去接你。”   结果没到下午,午饭过后,沈逸的电话先来了:“我下午来接你。”   苏紫瞳打开电视,冷淡道:“不需要。”   沈逸:“……”   沉默了一会,他还要说话,苏紫瞳先挂断了。   原本站在窗边的沈逸往后一倒,狠狠把自己摔在床上,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反正晚上总会见到的。   第三十八章 饶不了你   这天下午,梳妆打扮过后,苏紫瞳接了苏荇赶往沈家。她到的不算早,远天起了暮色,别墅内外停满了花花绿绿的豪车。沈父名望高,这次又是整寿,许多人削尖了脑袋就为拿到一张请帖,别墅跟前格外热闹。   苏紫瞳下车时,几个刚到的少爷小姐冲她吹声口哨:“苏大小姐怎么现在才来?好歹算半个沈家人了,还以为你和沈少一起在门口招待呢。”   苏紫瞳把寿礼递给管家,笑骂一声:“滚蛋,就你们事多。”   大家都是一个圈子,自小一起长大的,虽然大多关系谈不上好,但凑在一起还是能嘻嘻哈哈贫两句。毕竟利益互相牵扯,谁也说不准哪天就合作了呢。面上功夫做得好,到时也不至于尴尬不是?   说话间,沈逸已经过来了,看一眼若无其事的苏紫瞳,笑着冲几人道:“都进去,在门口站着干嘛。”   几人嬉皮笑脸地推搡一番,一个穿着白色礼服的女孩促狭问道:“哎,沈大少,你这是准备来真的?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不然呢?”沈逸低头点了根烟,眼角瞥过苏紫瞳,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角,“全国人民面前说过的话还能有假不成?”见那女孩似还有要话说,沈逸忙道:“好了好了,你们哪那么多八卦,赶快滚。”   几个碍眼的终于走了,沈逸看向苏紫瞳。   她今晚穿了一条孔雀绿长裙,腰线收的高,越发显得腰肢纤细、身材高挑。细细的肩带下,锁骨上拥簇的几朵蔷薇色泽格外浓烈,鲜活的似要溢出来。   苏紫瞳抬起下巴,冷眼看过来:“你看够了吗?”   沈逸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控制着自己的脾气:“我们谈一谈。”   苏紫瞳挑眉:“现在?”   沈逸看一眼时间,接近八点,宴会马上开始。他有些郁卒地揉了揉眉心:“等一会儿,我陪我爸敬完酒,行吗?”   苏紫瞳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余光瞥见他身后,忽然笑了:“哦——那不行,我很忙的。”   沈逸:“……”   他瞬间黑脸,这个祸害!   然而还没来得及收拾她,身后忽然传来沈母的声音:“瞳瞳来啦,快进来。”说完还在沈逸脑袋上呼了一巴掌:“你不知道宴会快开始了?发什么愣呢,你爸到处找你,还不快进去!”   沈逸满腔怒火地瞪了苏紫瞳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宴会大厅里,沈父正在做简单致辞,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举着酒杯你来我往,三两句就谈成一笔生意。不学无术的纨绔们穿梭在人群间,寻觅当晚的猎物。   这样的场合苏紫瞳经历的多了,没太大兴趣,陪着沈母在那群贵妇人身边转一圈后,就找了个借口准备开溜。结果刚溜到门口,就被那群同样无聊的少爷小姐们拖走了。   “别急着跑呀!苏紫瞳,你说说,咱们圈子里的大小聚会你多久没来过了?自己开了公司就瞧不上我们了是不?”   “就是说呀,想见苏大小姐一面可真难呢。毕竟人家不像我们都是靠家里,那可是自己闯出一片天。”   “你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呢!不过紫瞳,虽说咱们是一起长大的,但也要定时聚聚、联络联络感情。你老不合群可不好。”   ……   七嘴八舌,苏紫瞳只觉得一群乌鸦嘎嘎叫着飞过。她烦的要死,然而圈子里有圈子里的规则,她也不好直接翻脸。   宴会进行到一半,苏紫瞳百无聊赖地端了杯红酒坐在角落,裙摆逶迤堆叠在地上,在水晶吊灯的光芒下折射出深深浅浅、层次分明的绿。   一旁的吹牛的吹牛,猎艳的猎艳,似乎只有她一个显得格格不入。   “没想到你真的会和沈逸在一起。”一人端着酒杯晃悠过来,轻轻同苏紫瞳一碰,“我是不是该对你说一声恭喜?”   苏紫瞳没搭理他,那人在一旁坐下:“我记得上学那会……”   “周琳,”苏紫瞳打断他,“你没病吧?”   周琳就是周家老大,圈子里大家都叫他周大。小时候和沈逸算是王不见王,后来又因为苏紫瞳的原因,两人到了现在依旧互相不待见。   听到她那么说,周大笑了下,看向舞池中拥在一起的男男女女:“要不是知道你心里有人,你这么讳莫如深的,我还以为你爱上我了。”   苏紫瞳实在是不想想起那一段愚蠢的过去,冷着脸起身欲走。   “哎,紫瞳。”周大拦住她,“我开个玩笑,其实……我就是想恭喜你,毕竟我……”   “周琳!”   “好好,我不说。”周大放下酒杯,“能请你跳一支舞吗?”   苏紫瞳还没来得及拒绝,一只手猛地拉着她的手臂往后拖去。苏紫瞳被拉了个踉跄,还没来得及挣扎,沈逸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声音如刀刃,又冷又利:“不能。”   苏紫瞳的手臂被他攥着,一动不能动,她挣扎了两下就放弃了,压着火对沈逸道:“你放开!”   “沈逸,”周大上前两步,“你太粗暴了。”   沈逸冷冷看他一眼,桃花眼似带着煞气:“管好你自己。”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起旁人注意,有几个和苏紫瞳关系好的本想上前说两句,被沈逸眼风一扫,立时闭了嘴。苏紫瞳就这么被推进一旁的房间,房门在身后轰然合上,紧接着“咔哒”一声反锁,苏紫瞳瞳孔微微一缩,被沈逸压在墙上。   这一个二个的都想上天吗!   苏紫瞳气得要死,上次是杭嘉树,这次是沈逸,他们到底想干嘛!   “你疯了吗!”苏紫瞳捞起裙子肩带,怒视着沈逸,“干妈还在外面,我告诉你……”   “苏紫瞳。”沈逸一手撑在她身后的墙上,一手压制着着她挣扎不休的双手,“你怎么作我都可以忍,我都不在乎,我都可以宠着你。但是——”   他顿了顿,那眼神让苏紫瞳不自觉的瑟瑟发抖。   “你如果敢像以前那样给我戴绿帽子的话,我决饶不了你。”   他声音淡淡的,除了最后一句有几分狠绝外,几乎听不出太多的情绪。然而一字一句,都化为凛冽寒意,自苏紫瞳脊梁骨上刮过去,让她猛地哆嗦了一下。   语毕,沈逸放开手,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现在我们能谈谈了吗?”   苏紫瞳短促地呼吸几下,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她居然被沈逸给警告了?   她。   被沈逸。   警告了。   他凭什么这么警告她?   苏紫瞳恨恨地瞪了沈逸一眼,随手拿了个东西丢他,转身去开门。开到一半,被沈逸拦腰抱起,扔在一边的大床上!   这是一楼的客房,平日里没人住,这种时候外面热热闹闹更不会有人来。   苏紫瞳气得拿枕头砸他,床头柜上的闹钟相框,看到什么砸什么,一时搞得沈逸有些狼狈。   屋里听令哐啷一通折腾,外面一群听墙角的。听就听吧,还忍不住发表感言——   “天呐!这么激烈!”   “你确定?我怎么觉得打起来了?”   “不可能。谁打谁?就是打,也是苏紫瞳单方面殴打沈逸吧,那个女人的战斗力……啧啧。”   “喂!还是进去看一眼吧,万一真打起来了怎么办?”   “那你去?反正我不去,万一人家在那什么,这么缺德的事我可不干。”   几人面面相觑,都沉默下来。   而屋内,当台灯擦着额角飞过去时,沈逸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扯了领带准备去捆苏紫瞳的手。   此时的苏紫瞳一咕噜爬起来,还没跑下床就猛地跌了一跤——裙角被沈逸压住了。她眼睁睁看着沈逸扑过来,忍不住怒道:“你到底想干嘛!”   沈逸冷着脸,二话不说去捆她的手,不料苏紫瞳猛地窜上来,一口咬在他手腕上。沈逸吸了口气,不得不先放开。得了这一时半刻的喘息,苏紫瞳立刻抬脚往他腿间踹去。   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沈逸彻底黑了脸,一把攥住她的脚腕,随后三下五除二的用领带捆了。   “你简直是欠揍!”   “你敢!”   话音未落,已经被沈逸提溜起来。苏紫瞳想起来了,他是真的敢。   “沈逸!”   “啪!”   随着话音落下的,是拍在屁股上的手掌。   苏紫瞳不知是气的还是委屈的,红着一双眼恨恨地瞪他,咬牙道:“我和你没完!”   沈逸猛地把人压在床上,这回是真的气笑了:“刚好,我也和你没完。”   语毕,他扯了扯唇角,舌尖在虎牙上轻轻舔了一下,在苏紫瞳微微收缩的瞳孔中,一口咬在她的锁骨上!   “啊——”苏紫瞳忍不住痛叫一声,气急败坏地去扯他的头发,“你她妈是狗吗?”   沈逸抬起头,捉住她不老实的双手:“你现在能和我谈了吗?”   苏紫瞳喘着粗气,一言不发地别过脸。   “瞳瞳。”沈逸轻轻喘了口气,摸了摸她的脸,“我和赵欣不是你想的那样。”   苏紫瞳转头瞪他,又开始挣扎:“滚开!放开我!”   “我没和她上过床!”沈逸死死压着她,“你真的不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和她在一起吗!如果不是你和周大……而且我那个时候才多大,我怎么可能……瞳瞳,我他妈……我做春梦都梦的是你,你知道吗!”   苏紫瞳蓦地红了眼圈,死死咬住牙不吭声。   “以前的事都让它过去吧,我们……我们不要追究了,好不好?”   感觉到苏紫瞳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沈逸松开手,低头看她:“我向你保证,以后没有别人,只有你。你也只有我,行吗?”   沈逸看到她睫毛扑闪,快速的眨了下眼。   那是一个代表同意的微表情。   然而她依然倔强的抿着唇,不置一言。   沈逸低头,轻轻抵着她的鼻尖,没感觉到她的抗拒,他低头缓缓吻上去。   许久没听到动静的门外,几人面面相觑:“怎么回事?怎么没动静了?”   “要不进去看一下吧,沈逸刚才的脸色真可怕,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谁去?你去还是我去?”   几人正说着,沈思忽然过来了,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你们在干嘛?有没有看到紫瞳姐?”   几人立刻眼睛一亮,腾出门口的位置:“她在里面休息。”   沈思不疑有他地推门,几人在后面探头探脑的看,然而什么都没看到,只听沈思飞快地说了声:“我不是故意的!”接着门“砰”的一声合上。   第三十九章 |||   晋|江|原|创|首|发,试阅~   有女人的地方从不缺少话题,比如,公司茶水间——   “常青藤毕业?”   “华尔街高管?”   “上过《银行家》杂志年度特别人物?”   “公司重金挖来,这次ipo项目的主要负责人?”   “不止如此呢。”一个短发女孩一边玩着自己新做的美甲,一边两眼放光道,“joey入职那天我远远看过一眼,比前两天八卦杂志新评出的娱乐圈最美艳女星周青青还漂亮!”   茶水间瞬间一片哀嚎:   “天啊!简直是人生赢家!”   “这让我们这些人要怎么活!怎么活!”   “闪闪发光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   上班时间到,一群穿着套装的年轻女孩从茶水间涌出来,呼啦啦地奔向办公区。   这天下午,公司有一个重要会议,两点一刻,所有中高层管理陆续到会议室就位。   从办公区到会议室的中间有条两面临窗的走廊,实习生和基层员工列队站好,准备迎接公司重要的合作伙伴。一片窃窃私语声中,高跟鞋清脆的哒哒声在走廊中回荡,众人伸长了脖子望过去,走廊尽头,一抹窈窕的倩影正缓缓走来。   言潇脚下不停,一边快速浏览着手中的会议资料,一边听助理说着相关事项。   她眉目低垂,冷淡的面色在阳光下透出一点瓷白,不言不笑时,宛若一尊精美的瓷器。   一片细细的抽气声后,实习生齐齐问好:“joey好。”   言潇的目光扫过来,微微一点下巴,又转头同助理说了两句,步履匆匆的走了。   一瞬间的安静过后,走廊中再次爆发出窃窃私语:   “天啊!我要窒息了!”   “怎么可以那么美!”   “就像画出来的一样!”   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男生捂着心口,几乎快要晕厥:“我感觉我已经爱上她了!”   “切!”周围一片嘘声。   这边小小的风波一丝一毫都没有落入言潇的耳朵,她推开会议室的大门,冲老板宋嘉打了个招呼,将电脑接上投影。在把即将讲述的内容过了一遍之后,言潇看一眼时间:“华鼎的张总还没到吗?”   这是言潇回国后的第一个项目,国内首屈一指的华韵集团旗下分公司的上市业务。前期准备工作都已完成,今天的会议主要是最后和华鼎分公司的负责人确定公司估值及募股方式。   时间一周前就定下的,说好的两点半,然而过去了十分钟,对方公司的负责人依然不见踪影。   然而华韵是他们这个小小的证券公司得罪不起的,这个项目能拿下来,也是冲着言潇在华尔街的工作经历。   “joey,”助理小甜轻声道,“我去给张总的助理打个电话。”   这边正说着,宋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接起电话,片刻后,他脸色微微一变,恭谨地站起身,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连连称是。   公司虽说在国内排不上名号,但在东南地区也算首屈一指。宋嘉作为大老板能为了一个项目出席会议,已属不易,更遑论这样恭谨惶恐。   电话那头是谁?   会议室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宋嘉身上,挂断电话后,他缓了一会儿,神情严肃:“顾先生要来,和我去公司门口接人。”   一片哗然!   顾先生居然会屈尊出席这样一个小小的会议?   连向来见惯了商场上种种风波的中高层管理都觉得不可思议,然而他们到底不是那些才毕业的实习生,一瞬的惊愕过后很快就安静下来,跟着老板下楼,准备迎接这个打个喷嚏都会引起金融风暴的大人物。   言潇回国不久,但这位大名鼎鼎的顾先生她还是有所耳闻。   投行这一行当接触的都是各个公司的大老板、创始人,连财经新闻上的大人物也时常能见到的,然而想见这位顾先生一面却难如登天。   明面上顾先生是华韵集团背后的大老板,但据办公室流言所传,这位顾先生暗地里的产业也不少,身价不可估量。然而与他手里的势力不同,他本人十分神秘低调,鲜少有人能叫出他的名字,年龄婚否之类更是一无所知,只有“顾先生”这么一个江湖传说般的名号作为众人茶余饭后欣羡不已的谈资。   而如今,这位传说中的顾先生竟然要莅临他们这个小小的证券公司了吗?   众人既紧张又期待地在公司门前站定,八月底的阳光依旧灼人,下午两三点正是晒得时候,然而没有人敢有什么异议,众人在宋嘉的带领下列队站好。等了约莫十分钟,三辆豪车依次停在公司门前。   不到十米的距离,黑亮流畅的车身反着光,刺得言潇有一点眩晕。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有点紧张,似乎中间那辆车里正有一道目光在窥探着她。   顾先生……   会是那个人吗?   随即她很快失笑,怎么可能呢?   这位顾先生据说可是世家出身,归国华侨呢。   再一抬眼,头辆车上他们一直等着的张总已经下来了,正带着几个助理和与会人员,十分恭敬地站在中间那辆车旁。   先下车的是司机,从言潇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司机刚下车时一晃而过的侧脸,随即他很快转过身,拉开后座门,垂首侍立于一侧。   言潇眼角莫名一跳,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个司机似乎有点眼熟,然而还来不及将这个念头细细琢磨,顾先生下车了。   先探出来的是一条笔直的长腿,铮亮的皮鞋、笔挺的西裤,都是看不出牌子的私定。接着,顾先生站起身,露出一张和传闻中不尽相同的脸。   既不威严,也不和蔼。   他身量颀长,宽肩窄腰,是天生的衣架子。   而比身材更好的,是顾先生的那张脸,那是一张能让所有女人尖叫的脸。   他看起来还很年轻,顶多三十出头,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的薄唇,脸部轮廓如刀削斧裁,整个人如一把出鞘的利刃,英俊的过于凌厉。然而奇异的,他左眼角下恰有一粒嫣红的小痣,将那逼人的锐气收于一点,泪痣本该带来的媚色中和了五官轮廓逼人的锐气,竟显得优雅精致起来。   至此,一片浅浅的抽气声中,言潇的冷汗浸透薄衫。   竟真的是他……   顾棠。   言潇喃喃在心中念着这个名字,十年光景悠忽而过。   “顾先生。”宋嘉上前,紧张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顾珩虽然年轻,但身上压迫感很强,宋嘉半晌才有些局促地伸出手,“您好,没想到您会亲自前来,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顾棠微微一笑:“宋总自谦了,本次华鼎上市涉及新版块,我过来看看。”   他说着,目光扫过宋嘉身后的众人,仿佛没看到言潇一般漫不经心地掠过,很快收了回来:“听说这次的项目负责人是华尔街回来的,不知道是哪位?”   宋嘉立刻朝言潇招手:“joey。”   言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似乎每走一步,夏日的烈阳就如同要把她烤干一般,汗水不停地顺着额头沁出来,濡湿了她额角的碎发。   顾棠的目光有如实质般落在她身上,一时竟没有人说话。   略显尴尬的沉默中,宋嘉忙介绍道:“顾先生,这是本次项目的负责人,言潇。”   随即他轻轻推了言潇一把,示意她和顾棠打招呼。   烈日炎炎,言潇在近乎炙烤的温度下忽地打了个冷战,握紧了沁满冷汗的双手。   尚未来得及开口,一只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言小姐,你好。”   那只手并不白皙细腻,甚至手心还有一道蜿蜒崎岖的伤疤。   言潇记得那道疤。   她轻轻吸了口气,近乎战栗地伸出手:“顾先生。”   这边两人刚打完招呼,宋嘉忙道:“顾先生,外面炎热,还请进公司一叙。”   顾棠的目光从言潇身上移开,十分矜贵地一点头,率先走了。   这大概是言潇有生以来最艰难的一场会议,她几乎不记得自己都讲了些什么。结束的时候,顾棠率先领着人走了,她一个人在办公室坐到华灯初上才起身。   刚刚回国,言潇还没来得及买车,她一边用打车软件叫车,一边顺着马路往前走。   身后一辆宾利缓缓跟上来,停在她面前五六米远的地方,那个之前让言潇觉得眼熟的司机恭敬又不失强硬地拦在她面前:“言小姐,先生在云鼎定了位置,请上车。”   言潇僵硬地站着,脸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她一生所有的恐惧与怯懦都在这个人面前无所遁形。   与此同时,身边的宾利降下后车窗,顾棠探出一只手来,指间夹了支燃到一半的烟。他看着远处街道上车灯如海,目光淡淡的:“我记得当年告诉过你,走了就永远不要再回来。”   说话间,顾棠手机响了。   目光自手机屏幕转到沉默的言潇身上,顾珩打开公放,人来车往的街道一隅,女孩子娇娇的声音流水一般泄出来。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绒绒想你~”   顾棠唇角染上笑意:“很快,绒绒乖。”   夜风之中,言潇不自觉的簌簌颤抖,所有难堪的过往,似一一在眼前揭开。   “你想见见她吗?”电话挂断后,顾棠推开车门缓缓走下来,“她叫顾绒,今年九岁,长得和你很像。”   司机不知什么时候躲开了,顾棠高大的身影笼罩在言潇上方,强烈的压迫感下,言潇连动一动手指的能力似都失去。   “顾先生,我们……”言潇嗫嚅着,声气微弱,“我们当年说好的……”   “可是你回来了。”   第四十章 |||   晋|江|原|创|首|发   这天过后,苏紫瞳开始了她单方面和沈逸的冷战。而沈逸似无所觉,每日晨昏定省般的电话消息不断。被童珞问起来,她也只能臭着张脸一声不吭。   她要怎么说?   苏紫瞳想起沈逸那晚做的事就气得咬牙。   说什么“你这张小嘴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好好说话”、“不会好好说话我教你”,接着就亲上来,完了还要品评一番:“比起说话,亲起来的感觉更让人喜欢。”末了又问:“会说人话了吗?不会我们继续。”   就这么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亲的她嘴巴都肿了。   他自己禽兽,起了反应还要赖在她头上,说什么“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再撩拨我我们就上车解决”。   打又打不过,气势上还要被压一头,这都什么事!   苏紫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沈逸最近简直是胆大包天的让她目瞪口呆。他以前不是撩一下就有反应,有反应却不敢妄动,她什么时候喊停就停,被拿捏的死死的吗?   最近是怎么了?   苏紫瞳觉得他不是想上天就是被下了降头,要么就是以前装的太好,扮猪吃老虎。   这个……混蛋!   正想着,手机轻轻一震,沈逸的微信消息。   ——宝贝儿,你刚刚是不是骂我了?   苏紫瞳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公司。她糟心地把手机扔在一边,臭着一张脸听阿文念叨。   “赵欣成立了一个工作室,陈铭解约之后就过去了。我觉得嘉树这事,他们之间肯定有什么阴谋,你小心点。陈铭那小子心思重的很……”   “我知道。”苏紫瞳不耐烦地打断他,“放心吧,他可是个人精,知道爱惜羽毛,和赵欣那个疯狗可不一样。”   “那关于赵欣你怎么打算的?”   “唔。”苏紫瞳转了转笔,“她把柄那么多,你还怕对付不了她吗?不过——”   苏紫瞳顿了顿,手指卷着鬓角的头发,忽然笑起来:“她还不够红,我们先帮她一把。”   阿文莫名打了个冷战,连忙转了话题:“《古川》的主角……”   “让虞洋去。”   “但是他的外形条件……”   “这不是你应该操心的。”苏紫瞳瞟他一眼,“还有别的事吗?”   这是下逐客令了。   阿文起身,走到门口迟疑了一下:“嘉树下周的票出国,你……你要去送送他吗?”   阳光大片大片漫进来,所有恩怨情仇似都无所遁形,苏紫瞳想起上一次见面,他看着自己,他说“没恨过”的眼神……   “不了,让他照顾好自己。”   阿文走后,见没什么事,苏紫瞳到顶层花园吹着空调晒太阳,正昏昏欲睡的时候,sissi拿着手机上来了。   “紫瞳姐,你的电话。”   “谁呀?”苏紫瞳懒洋洋地窝在鸟巢状的藤椅里,浑身被晒的暖洋洋的,不大想动。   sissi的表情一时有些奇怪,见苏紫瞳扬眉,才纠结道:“泰迪精。”   “哦,”苏紫瞳面无表情道,“挂掉。”   结果不到半分钟,电话又打来。   再挂,再打。锲而不舍。   再三几次后,苏紫瞳终于不耐烦地接起电话:“忙着呢,给你十五秒。”   沈逸好不容易打通电话,结果她先来这么一句,他忍不住磨了磨牙:“你是不是——”   电话挂断了。   苏紫瞳懒洋洋地端起茶杯喝一口,到了这会,心情才晴朗起来。   还真当她怕了他似的。   片刻后,沈逸重新打进来,这次开门见山:“有个事找你。”   苏紫瞳:“说。”   原来沈思跑到杜泽公司举着喇叭表白去了,一个二个的,都想搞点大新闻。苏紫瞳简直不想承认自己认识她,然而沈思这个小丫头真犯起混来,除了她还真没人能治住她。   好歹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算半个妹妹,苏紫瞳只得起身,不忘对电话那边的沈逸道:“欠我个人情,你可记好了。”   这会正是晚高峰,即便同在cbd办公区,开车过去也将近二十分钟。苏紫瞳到的时候,办公楼下已围了一圈人。   贵公子香车玫瑰气球飘飘的表白大家见的多了,女孩子这么大胆的倒是少见,一时间,无所事事的众人又有了津津乐道的谈资。   沈思正盘腿坐在法拉利的车顶上,喇叭搁在一旁,看样子有些沮丧。   苏紫瞳简直不明白她怎么能干出这么丢人的事,戴上墨镜遮了一半脸,这才挤开人群敲了敲车窗:“跟我回去。”   沈思倔强地抿紧唇,不吭声。   苏紫瞳要被她那副舍生取义的表情逗笑了:“你想上头条给我说啊,我找媒体给你三百六十度直播。”   “你别管我。”沈思闷闷道,“我今天一定要见他。”   “行了,少在这丢人现眼。”苏紫瞳拿出手机晃了晃,“给你半分钟,你不下来我就给虞洋打电话。”   好说歹说、威逼利诱,总算是把沈思弄回去,坐在公司顶层的小花园里,苏紫瞳一边给沈逸发消息,一边给沈思灌心灵鸡汤洗脑。   诸如:“让你哭的男人都不值得爱”、“女孩子要活的骄傲一点”、“先爱自己再去爱别人”……   结果沈思眼睛一瞪,胆大包天地把她堵了回去:“你都没有真正爱过人,你不懂。”   苏紫瞳:“……”   对牛弹琴!   半晌后,她不耐烦道:“行了,我的小公主,你最懂行了吧。”   手机轻轻一震,苏紫瞳吩咐sissi把虞洋叫上来,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这才低头看了一眼,顿时噎了一下,咳了个昏天暗地。   这兄妹两个果然是一母同胞,一个个的都不让她好过!   沈逸再次突破了苏紫瞳的认知下限,他说:“宝贝儿,我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月,童珞假期休完,重新开始空中飞人的生活。苏紫瞳送完人从机场回来,正看到沈逸拖着行李箱站在自家门前。   见她从电梯出来,沈逸抬了抬下巴,十分理所当然:“开门。”   苏紫瞳:“……”   片刻后,她目光闪烁:“你怎么在这?”   沈逸笑得不怀好意:“你不说我欠你个天大人情吗?我现在来以身相许了。”   苏紫瞳噎了一下,推开他,抱着双臂靠在门上:“你准备住这?”   沈逸:“不然呢?”   苏紫瞳点了点头,转身开门,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住这可得听我的。”   沈逸还没来得及说话,苏紫瞳不知从哪摸了份合同拍在他胸前,抱着手臂漫不经心地斜睨他:“签了吧。”   沈逸:“……”   这是早就准备好了,在这等着他呢。   摸起那薄薄几页纸看了一眼,沈逸……   沈逸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低笑两声,忍不住叹了口气:“宝贝儿,你可真是好不单纯,好做作。”   苏紫瞳目光闪了闪,把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都藏起来:“哦?你有什么意见?”   沈逸低头看她一眼,目光幽邃。   他以前一直不大明白齐斐说她对亲密关系没有安全感,难以和人建立正常的信任意味着什么,直到此刻,他忽的有些明白了。明明是心知肚明的事情,可她还是要通过这种近乎划地盘似的方式,才肯放下一点点心防。哪怕她自己也知道,其实这什么也代表不了。   沈逸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港片风靡大陆,假期里,他和苏紫瞳在家里看碟片。电影名字叫什么忘了,只记得女主角对男主角说:   “从现在开始,你只许疼我一个,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真心。不许欺负我,骂我,要相信我。别人欺负我,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呢,你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呢,你要哄我开心。永远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面也要见到我,在你的心里面只有我。”   他记得那么清楚,因为那是苏紫瞳喜欢的。   可惜当年太小,女孩子终归要比男孩子早熟一些,他只记得苏紫瞳蛮不讲理的一定要他说给她听。   再后来,他忘了,她也忘了,直到现在。   很多年前,她还会抬起头,想要什么喜欢什么都大大方方地说出来。而现在,她只会带着自己不可一世的面具,一脸嫌弃地说“我不喜欢”、“我不要”。   爱是她的软肋,被她小心翼翼地藏起来,她甚至需要用这种方式来给自己安慰。   大概是他沉默的太久,苏紫瞳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如果你不……”   “笔拿来。”沈逸不耐烦地打断她,一边唰唰签上自己的大名,一边道,“你能做到吗?”   “当然。”   沈逸将那份签好的不知所云的东西丢在一边,顺手拉上大门:“宝贝儿,你不准备给我一点奖励吗?”   苏紫瞳目光闪了闪:“你想要什么?”   “你知道的。”   沈逸贴过来,含着她的耳垂轻轻吮了一下,接着一把将人抱起往主卧走去。这回苏紫瞳乖乖揽着他的脖子没出声,虽然面上没什么表示,凌空的小腿却心情很好的晃了晃。   第四十一章 |||   半下午的阳光自半遮半掩的窗帘间露出来,屋子里还算明亮。   苏紫瞳出门的时候穿了一条大红的长裙,这么躺在浅色床单上,裙摆迤逦,长发蜿蜒,对比强烈的浓郁色调有一种惊喜动魄的美。乍一看,还颇有几分新婚之夜的感觉。   沈逸喉结猛烈滚动两下,一腿支在地上,一腿曲在床上,抬手去解衬衫纽扣。解了两颗,苏紫瞳抬起一条腿,雪白脚掌轻轻在他肩头蹬了一下:“我来。”   大红裙摆顺着她光洁的长腿滑下,沈逸喉咙里溢出一两声低沉轻笑,握着那纤细脚踝,转头在她小腿上亲了一下,随即捉着她的腰,整个人压了上来。   苏紫瞳一手漫不经心地在他胸口动作,名为解扣子,实为撩拨;一手缓缓抚摸着他的后颈,手指灵活而暧昧的在颈侧耳后摩挲,再顺着脊椎的骨节一节节轻轻敲下去。她微微仰着头,露出一截修长洁白的颈项,垂着眼睫看人时,有一种漫不经心的魅惑。   细小的电流随着她手指动作窜上沈逸的脊柱,沈逸轻喘一声,低头吻上她的颈项。   她颈侧血管跳动,甜香勾人,正是沈逸肖想了许久的味道。   半晌后,沈逸含着她的耳垂低声问道:“宝贝儿,你用的什么香水?”   苏紫瞳的手指探进他敞开的衬衫内摸了一把,眯着眼睛轻笑:“你猜。”   她存心引诱他,刻意把声音放软拉长,明亮的眼眸斜睨过来,那里是一种野性难驯的妩媚,很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沈逸眼神暗了暗,如同某种准备猎食的食肉动物。不过此时此刻,猎物已经到了嘴边,甚至还颇为主动,沈逸也就按捺下心中的那一点急切,手指插|入她的长发中,慢条斯理地低头吻上去。   两人肖想彼此许久,乍一接触如同*,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半个小时后,两人同时停下动作,看向对方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沈逸&苏紫瞳:“你……”   两人同时住了口,顿了顿之后。   沈逸:“你性冷淡?”   苏紫瞳:“你技术这么差?”   几乎是同时开口,话音落下后,两人都黑了脸,几乎是异口同声的。   苏紫瞳:“你才性冷淡!”   沈逸:“我技术哪里差!”   两人都有些烦躁,苏紫瞳瞪他一眼,沈逸则颇感憋屈。   沈逸:“那你为什么没反应?”   苏紫瞳:“那我为什么没感觉?”   大概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这样的指责,这回沈逸彻底炸了毛,一把把准备起身的苏紫瞳压了回去:“继续!”   忍不住磨了磨牙,他还就不信了!   然而……   苏紫瞳被他在身上动作的手弄的有点烦躁,忍不住推开他:“算了。”   其实她心里还是很想的,不然之前也不会那么几次三番的撩拨他,然而这会不知怎么了,身上就是没什么感觉,搞得她有些心浮气躁。   沈逸在床上躺了一会后,靠着床头坐起来,衬衫敞开,露出线条流畅的胸腹肌。皮带还系的整整齐齐,他一腿蜷起稍稍挡了挡,点了支烟皱眉看向苏紫瞳。   本想着她虽然有心结,但他可以慢慢解。她对新密关系有障碍,他也可以慢慢让她接受。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性|生活不和谐。   他,和苏紫瞳。   这可能吗?   明明前几次撩他的时候还热情的不得了,唔……虽然刚刚也挺热情。   那就说明她并不抗拒这件事,沈逸简直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瞳瞳,”一支烟抽完,沈逸忍不住道,“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苏紫瞳把枕巾丢在他脸上,臭着一张脸一声不吭地往卫生间去。她当然知道是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以前明明没有这种情况,可这都什么事!   浴室门砰地一声在她身后合上,苏紫瞳撑着洗手台,一时有些茫然。   沈逸听着浴室里的哗哗水声,拿过手机正准备给家庭医生打个电话,电话先进来了。   “沈少,今天下午咱们在会所有个小聚会,你和苏大小姐一起来呗。”   沈逸本来是计划晚上和她一起出去约会的,但现在这种情况,两个人这么在家里待着也尴尬。他看一眼时间应下来:“行。”   挂断电话后,沈逸从床上下来,敲了敲卫生间的门:“瞳瞳,下午有聚会,你准备一下。”   苏紫瞳没吭声,卫生间里水声停了一下又打开。确定她听到了,沈逸转身去阳台给刘医生打了通电话。   “突然出现这种情况的话,可能和近期服用某种药物有关,也有可能……”   “等一下。”沈逸忙打断电话那边念教科书一般让人昏昏欲睡的声音,翻了翻苏紫瞳最近在吃的药,一一报给刘医生听,“有影响吗?”   “抗抑郁药物一般都会有这种副作用,停药一段时间后就会有所好转,少爷可以放心。”   知道不是苏紫瞳的身体和心理又出了什么问题,沈逸总算松了口气。然而想到她这药不知要吃到什么时候,忍不住又有些幽怨。   为了她从头操心到脚,养个孩子也没这么愁人的。   沈逸靠在浴室门框上,手指在磨砂玻璃上轻巧地叩了叩:“瞳瞳,我帮你问了,是你吃那药的原因。”   里面没动静,沈逸等了一会,有些无奈地笑起来:“哎,你生什么气?你那么说我我还没生气呢。”   浴室门拉开,苏紫瞳抱着手臂:“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少自作多情了。”   沈逸的桃花眼弯起来,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低笑两声暧昧道:“哎,宝贝儿,你是不是很想要我?嗯?”   苏紫瞳轻轻一扬眉:“是你说要以身相许,我不收下不是亏了。”   沈逸简直对她那张口是心非的小嘴又爱又恨,捏着她下巴就准备吻上去。苏紫瞳忙道:“哎,不行,我刚化完妆。”沈逸只好转而去吻她的脖子,苏紫瞳又道:“不能留下印子,我一会怎么见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沈逸被她烦的要死:“你哪来那么多事!”   “可以这样。”   苏紫瞳的手指划过他的喉结,落在他衬衫纽扣上,轻轻一勾就解开一颗。她挑着眼角看了沈逸一眼,贴上去,在他锁骨下烙上一吻。离开时,一抹鲜明的唇印留在沈逸胸前,即便系上扣子,那抹红痕依然在领口间若隐若现。   沈逸刚刚压下去的火被她这么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再次勾起,他眼神暗了暗:“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不敢动你,嗯?”   苏紫瞳的手指懒洋洋地在他胸口戳了戳:“你来呀。”   沈逸:“……”   不知死活!   “宝贝儿,”沈逸掐着她的腰推到墙上,“你简直是欠……”   最后一个字没入低喃的耳语间,苏紫瞳的耳朵可疑地红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地扬眉:“我们走着瞧。”   圈子里的聚会苏紫瞳平日里去的少,更遑论和沈逸一起。以前的聚会基本是她带男伴,沈逸带女伴,两人从头到尾互相嘲讽,有一次还差点大打出手。那些纨绔们各个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上次沈父寿宴碍着场合不对,没敢尽情发挥,这回叫两人一起去,指不定安得什么心思。   服务生推开包间房门时,苏紫瞳瞳孔微微一缩,似笑非笑地望过去。   众人忙道:“哎呀,你俩总算到了,快请进快请进!”   苏紫瞳没动,只是扬了杨眉:“怎么?你们这是想搞一出鸿门宴?”   沈逸在后面,角度所限,没能看清包厢里都有谁,低声问道:“怎么了?”   苏紫瞳没吭声,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人时,没几个人能顶住那样的目光。   有人摸了摸鼻子:“哎,苏紫瞳你这么说可不对,咱们今天是圈子的大聚会,一会儿杜泽也来,不请谁都不合适,你说是吧?”   “就是呀,别那么小家子气,快进来。”   “你苏大小姐的气度呢?咱们今天来的可都是一起长大的,别那么扫兴。”   ……   众人七嘴八舌间,几顶大帽子就压了下来,说到底,不过还是想看热闹而已。   苏紫瞳轻轻哼笑一声,抬步走进来,沈逸揽着她的腰跟在后面,包间门在身后缓缓合上。直到这时,角落里的赵欣玩味地扯开唇角,目光在苏紫瞳腰间的手上停留片刻。   “大冒险是吗?”赵欣把牌丢在桌上,抱着双臂冲着周大微微一笑,“那我就好人做到底,帮你一偿宿愿——和第一个进门的人接吻,这个没问题吧?”   他们四人的关系在座之人人尽皆知,这会正是看好戏的时候,连忙鼓掌叫好:“这个好!就这个!”   沈逸瞬间黑了脸:“都给我闭嘴!”   “哎,游戏嘛,当不得真的,别那么小气。”   “就是!人家结婚了的也照样玩,你们还没结婚呢。”   “聚会嘛,就要热闹一点,玩不起就没意思了。”   ……   苏紫瞳捏了捏他的手,似笑非笑地抬起下巴:“真心话大冒险?多大人了还玩这个?你们幼不幼稚。”   “别管幼不幼稚,好玩刺激就行!”   “就是!周大快上呀,你不是一直对苏紫瞳念念不忘嘛,错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周大在一众起哄声中起身,询问似的看了苏紫瞳一眼,苏紫瞳眉目不动,眼神冷淡,似对他的目光毫无所觉。   沈逸彻底冷下来脸来,目光冷冷扫过去,众人一时噤了声。   包间里瞬间安静的落针可闻,搓麻将的声音都停了下来。赵欣托着下巴冲沈逸眨了眨眼:“这就吃醋啦?那苏大小姐的过往情史不是要把你醋死?”   沈逸没搭理她,低头点了根烟,收起脸上的煞气,挂上玩世不恭的似笑非笑。   “聚会?”他看向给他打电话的宋家小少爷,声音淡淡地,“宋云旗,你这么落我面子可不大好吧?”   他话虽是对着宋云旗说的,但众人也听出了其中的意思。看热闹归看热闹,真闹到翻脸了可不是众人想见的。他们这个圈子里也要分出三六九等,沈家的地位摆在那,不是人人都能和沈逸对着干的。   有人开始劝着:“算了算了,人家刚刚订婚,正是热恋,你们这是干什么。”   而本想自罚三杯就此算了的周大却不知被触到了哪根神经,缓缓从包厢角落走过来:“真这么算了,游戏可就玩不下去了。”   第四十二章 |||   晋|江|原|创|首|发   真心话大冒险,俗称缺心眼作大死。   周大突然来上这么一出,大家都屏着呼吸等着看戏。不说沈逸会怎样,光苏紫瞳的反应都很值得期待。   包间里没人出声,但目光都齐刷刷地看着三人。角落里,赵欣点了支烟,翘起腿,慢悠悠地晃了晃脚尖。   苏紫瞳看向周大,忽然笑起来:“你确定?”   熟悉她的人几乎立刻就明白这是准备出大招了,众人迅速打起精神,聚精会神地盯着,连周大都迟疑了一下。   然而苏紫瞳只是懒洋洋的一拍沈逸的手臂:“交给你了。”随后提起裙摆,在旁边打麻将那桌坐下:“哎,你们谁给我让个位。”   众人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她这是唱哪一出。   沈逸抵着鼻尖闷笑一声,再看向周大的时候就有些漫不经心:“游戏归游戏,但瞳瞳怎么也是我的人,男人的面子还是要的。比过我,游戏继续。”   怎么比?   从小到大,周大两次被沈逸打得下不了床,青春期过后,就自诩胸有沟壑,不和沈逸这种野蛮人一般见识。打肯定是打不过的,而吟诗作对也不是他们这群纨绔的风格,这种时候也就剩下牌和酒了。   周大有些迟疑。他原也没想真的和苏紫瞳怎么样,只是这么一来,沈逸必然不痛快。他要再一发火,更显得没度量、玩不起,不管沈家如何,也算是在圈子里丢了脸面。可他万万没想到,苏紫瞳会来这么一出。   犹疑片刻,周大拿出一副牌搁在两人中间:“二十一点如何?”   反正众人是看个热闹,只要不打起来,怎么都行。然而沈逸还没来得及应,已经成功“上位”的苏紫瞳先不干了。她一边搓着麻将,一边不满地看向众人:“你们不是要好玩刺激吗?二十一点算什么?”   众所周知,苏大小姐也是个会玩的,众人立刻来了兴趣:“哦?那你说,比什么?”   赵欣恨恨地看过来,苏紫瞳微微一笑:“咱们这场地也够,来打一架吧,点到即止就好。“   众人忙道:“这不行,好好的聚会,怎么能动手呢。”   “怎么就不能动手?我不是说了吗,点到即止,不伤感情。”苏紫瞳笑盈盈的,“再说了,献吻的可是我,当然要照着我的喜好来,你们怎么玩不起呢?”末了她看向周大:“哎,周大,游戏要继续,你千万别怂呀。”   就知道她要作妖,原来在这等着呢!   众人被她一句“玩不急”堵回来,一时有些尴尬。周大少的武力值是众所周知的差,真应下来,不是单方面被沈逸殴打嘛!   先出声的是赵欣,她冷笑着将烟摁灭:“苏紫瞳,你还要不要脸?真当自己是公主了!那么想看男人为你打架你怎么不去……”   说话间,一张纸牌嗖地飞过来,擦着她的额角撞上墙壁,凌厉的风在肌肤上刮出一小片红痕。   “你嘴巴放干净一点。”沈逸手中玩着两张纸牌,精致的眉目低垂,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赵欣气得眼睛发红,正准备拍案而起,被身边人眼疾手快地按下来。大家看戏归看戏,真闹的太尴尬就不好了。一堆人上来当和事老,这事就这么揭过去。   苏紫瞳打了两把麻将就起身让开,在沙发上坐下。沈逸一手搭在她身后的靠背上,贴在她耳边低声问:“你刚刚怕我会输吗?”   “输了是你需要怕吧。”苏紫瞳斜睨他,“我有什么好怕的?”   沈逸只是弯着一双桃花眼笑,不说话,仿佛看穿一切。苏紫瞳被看的有些恼怒,拍开他在自己腰间不规矩的手,忍不住就想给他找点事儿。   见她眉毛一动,沈逸忙举双手投降,一本正经地转移了话题:“什么时候去澳门度假,让你见识一下我的牌技。”   苏紫瞳回给他一个白眼。   这晚聚会结束,苏紫瞳少喝了几杯,有些微醺。从车库出来,沈逸拉着她在小区里走了两圈。   八月底的风已经带上初秋的凉意,路灯昏暗、月光稀薄,花坛里的桂花和栀子花争相绽放。小区中的鱼池里不知谁点的荷花灯,在水面飘飘荡荡,游鱼一甩尾,便随着涟漪晃动起来。   时间接近十一点,苏紫瞳最近都睡得早,这会有些困,忍不住趴在沈逸背上:“背我回去。”   沈逸实在是对她这种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能不动就不动的行为无言以对,一边背着人往回走,一边念叨:“你这么懒,以后身材走样,我可不要你。”   苏紫瞳懒洋洋地打个哈欠,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脑勺:“谁不要谁还不好说呢。”   见她是真的困了,沈逸忍不住道:“喂,你先别睡,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   苏紫瞳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在沈逸那住这的时候,他不仅逼着她每天早晨起来跑步,还逼着她写什么心情日记,记录自己的感受和想法。   谁要写那种东西!   苏紫瞳原本是抵死不从的,后来沈逸好说歹说、威逼利诱,苏紫瞳被他烦的不行才勉强答应下来。公平起见,跑步都一起跑了,日记当然要陪着一起写。   苏紫瞳的日记向来是加了密码,在电脑里藏得死死的,除了自己谁都不能看。而沈逸那个臭不要脸的,他不写,他一般都是直接念给自己听。   于是到了后来,心情日记变成了……恋爱日记。   就好像中学生刚刚谈恋爱的时候,屁大点事都要写下来,随后附加一长串的心理感受,然后彼此交换,每日里乐此不疲。   那个时候苏紫瞳自诩高贵冷艳,看着那些人如同看着傻逼。然而没想到,十多年后,她却开始做着自己以前不屑一顾的事情,并且好像越来越有些……乐此不疲的倾向。   莫名有些羞耻。   苏紫瞳忍不住收紧手臂,在沈逸脖子上轻轻蹭了一下:“少废话,你不也一样。”   “谁说的?”沈逸低笑两声,“我不是都发消息告诉你了吗?”   苏紫瞳想起半个月来他极尽花花公子的花言巧语,忍不住黑了脸,伸手去拧他的耳朵:“你就整天意淫我?”   “瞳瞳!宝贝儿!亲爱的!心肝儿……我错了,你轻点,”沈逸连声求饶,“乖,把手松开。”   苏紫瞳轻轻哼了一声,沈逸顿了顿,忽然有些严肃:“瞳瞳,这段时间——从你去非洲开始,其实我想了很多,你想不想听听?”   小区里极安静,晚风轻柔,带来桂花和栀子花的甜香,奇异的,竟有些像苏紫瞳身上的味道。   沈逸背着她慢慢走,路灯将影子拉得极长。   “小时候大人们总说让我们在一起,那个时候不懂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其实,你应该知道,那个时候,男孩子特别不喜欢和女孩子玩。但是你不一样,你从小就傲气,还特别古灵精怪,我每次闯了祸,你眼珠子转一转就能帮我遮掩过去。明明那么小的个头,打架也不行,一推就倒,但一起玩的孩子都愿意听你的,我妈我妹妹也特别喜欢你。我就想,能一直和你在一起也挺好的。”   “后来上初中,年纪大一点的孩子都开始懂事。我大概是……在这方面开窍的比较晚,可能你不知道,那时很多高年级的男生给你写情书,我很不高兴,总是趁你不注意,偷偷地扔掉。觉得这样,你就不会和别人玩了。其实现在想来,可能当时也不仅仅是独占欲,只是我自己都没来得及察觉自己的心意。直到初二那次——”   沈逸顿了顿,忽然笑起来:“你胆子也太大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强吻我……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梦到你。第二天,我躲在卫生间一边洗内裤一边想,我们都亲过了,我怎么也得对你负责。刚好又是你生日,我本来准备表白的……”   苏紫瞳轻轻屏住呼吸,听见他的声音低下去:“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会出那样的事。我想,你肯定很难过,要好好安慰你,结果你发了那么大的脾气,还扔了我的礼物。我很委屈,也很生气,可是等我再去找你的时候,你却一声不吭地走了,我去童家找你,你也不见我。再后来你和周大……你当着我的面说喜欢他,你知道我那时候有多恨你吗?我甚至想,你当时说亲我只是为了气赵欣是不是真的。瞳瞳,其实我直到现在都不懂,为什么你当年要那么做。”   苏紫瞳眼睛有些红,她把下巴轻轻搁在沈逸肩上,没有出声。   “上高中的时候你转了学,我就和赵欣分手了。我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我们在一起,纯粹就是为了气你。后来我听人说你在那边经常换男朋友,我很生气,觉得不能输给你,于是也不停的找女朋友。我想,你生气了说不定会来找我,就是骂我一顿也好,毕竟你一直那么霸道。可是你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从来没来过。”   “高考完我去找过你,想问问你去哪个学校。我想我还喜欢你,不和你生气了,如果你回来,我就原谅你。结果他们告诉我,你要去美国上学了,你从来没有说过。我从童家离开的时候,看到一个……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苏紫瞳还记得,十八岁的夏天,许久没见的沈逸忽然来童家找她,陪在她身边的人是谁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沈逸冷冷看着她。   那是沈逸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她口出恶言,他说:“你怎么那么贱!你就离不了男人吗!”   那晚以大吵一架告终,苏紫瞳早早去了美国,沈逸在酒吧一醉方休,自此彻底放纵自己。   “……我大三的时候有一次出意外,等待救援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全是你。我想,如果要死了,也让我先见你一面。后来是……和我一起的女孩救了我,从医院醒来时我想,算了,我还是忘了你吧。你那么没心没肺,从不会把我放在心上,我得对身边人好一点……“   苏紫瞳轻轻吸了口气,觉得鼻子忽然有些堵。   她还记得那一年,无意得知沈逸出事,她放弃一门重要考试,连夜买机票回国,赶到病房外时,却看到沈逸握着另一个女人的手对她说:“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   她只得提着行李落荒而逃,结果刚下飞机,国内又传来外公去世的消息,她的抑郁症一发不可收拾。   “她说我不爱她,不要我的施舍,拿了钱走了,没过多久,你也回国了。你一点都没变,甚至比以前更过分,我以为我对你死心了,可我还是忍不住总是关注你,见不得你好,也见不得你不好。直到前几个月知道你的事,我很震惊,也很难过。特别上次你难受的只会哭的时候,我特别恨自己,也特别后悔。”   “我一直在想,我当年如果不和你赌气,会不会你就不必如此。以前总觉得承认我心里有你就输了,但现在想想,这种想法其实挺可笑的。我不希望三年前的事再次发生,也不希望自己以后后悔。”   苏紫瞳轻轻在他肩头蹭了一下,半晌含着鼻音道:“你会骗我吗?”   这是沈逸第一次察觉到她小心翼翼探出的触角,也是第一次听到她说出这种近乎……软弱的话。   他轻轻把她往上托了托:“不会。”   第四十三章 |||   两个人长期住在一起,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摩擦。   大到为人处世、生活态度、人生目标,小到作息时间、饭菜口味、装潢摆设。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接受的教育也都差不多,除了对待感情的看法,其他三观基本一致。苏紫瞳虽然经常会发表一些狗屁不通的看法,但都被沈逸以“中二、幼稚、爱情专业课不及格需要重修”一票否决,而沈·教授·逸则在恋爱教学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因此,两人大事上分歧没有,小事上却摩擦不断。   比如沈逸偶尔的大男子主义,苏紫瞳讨人厌的小脾气。平日里虽然吵闹,但生活也算热闹。   感情就在这样鸡飞狗跳的日子里稳步升温,秋去冬来,第一场冬雪下来的时候,苏紫瞳终于结束了每日早起跑步的生活。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几天,就震惊地发现自己腰上被沈逸这小半年来养出了薄薄一层软肉,虽然看不出来,但她去年找设计师订制的一条极贴身的裙子拉链却拉不上了。   对苏紫瞳这种以臭美为己任的女人来说,老和丑并不可怕,但放任自己随意发展简直是奇耻大辱!   于是这天洗完澡,苏紫瞳拿软尺一量再量,确认自己的腰围确实粗了三厘米之后,臭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坐在床头。等沈逸拿着吹风机出来给她吹头发的时候,就忍不住的想找事。   一会是离得太近,一会是风太热,要么手太重,或者卷的方向不对……嫌弃来嫌弃去,把沈逸烦的要死。胡乱在她头上揉了两把,确认头发吹干后,沈逸关上电吹风,伸手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   “就你事多!”   苏紫瞳抓了抓自己凌乱的头发,转头怒视他。片刻后,她伸出白嫩的脚丫子在沈逸身上踩了踩,若无其事道:“我们明天开始继续去跑步吧。”   沈逸一手抓着她不老实的脚,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去。”   “为什么?”苏紫瞳不满。   “太冷了,你那小身板受不住,病了还得我照顾你。”   谁稀罕似的!苏紫瞳轻哼一声,不说话了,半晌后,又拿眼角去瞟沈逸:“那我们去健身房呗。”见沈逸挑眉,她义正言辞道:“你说你多久没运动了?要是长出啤酒肚,我可不要你。”   说着还顺手在沈逸的肚子上摸了一把,嗯,腹肌的手感还是一样好。   沈逸几乎要被她逗笑了,然而却不得不忍住。不知这位大小姐是怎么转了性,就他对她的了解,苏大小姐的生活习性可以和冬眠类的动物归为一类。只要气温一降,她的体温和行动力会十分灵敏的跟着降。春夏是她的活动频繁期,而秋冬……沈逸不想说她已经许久没去过公司了。怕她一个人在家里影响情绪,沈逸这些日子要么把事情带回来处理,要么强硬的把她拖去公司。   想到这里,沈逸如同祥林嫂附身,忍不住就想唠叨她两句:“怎么突然转性了?你自己说说,你有多久没出过门了?还敢嫌弃我?我每天健身的时候你没看到?”   苏紫瞳被他念叨的有些烦:“你就说去不去?”   她肯出门是好事,要知道这段时间她可是连约会都以太冷为借口推掉了。一般她主动出门分两种情况,一种是有必须要出门处理的事情,还有一种是……她买了新衣服,要出门招摇过市。   沈逸上上下下打量她几眼,大概是看她颇有决心、不似作假,于是伸手在她脑门上轻轻一弹:“这可是你自己要去的,要是坚持不下来再耍赖,看我怎么收拾你!”   苏紫瞳抬腿去蹬他,被沈逸眼疾手快的一把握住:“宝贝儿,你该剪指甲了。”   苏紫瞳低头看一眼,大大方方地把另一只脚也伸过来:“你帮我剪。”   沈逸拿她没办法,只能从床头的抽屉里拿过指甲剪,任劳任怨的帮她剪。“咔嚓、咔嚓”的声响中,苏紫瞳靠在床头,唇角忍不住的翘起来。   剪完指甲,沈逸顺着她保养的白白嫩嫩的脚丫子摸了一把,看着那只剩一点浅红的指尖,有些惋惜:“颜色都快掉完了。”   苏紫瞳不知想到了什么,冲着梳妆台抬了抬下巴,笑容里带了点说不出的味道,轻声道:“你喜欢什么颜色?去挑一个。”   沈逸呼吸一滞,对于她这种不知有意无意的引诱有点上火。他看了苏紫瞳一会,起身去梳妆台上挑了瓶蔷薇红的甲油。   苏紫瞳懒洋洋地一伸手:“给我。”   沈逸眯眼:“不用我帮你?”   在男朋友帮忙涂指甲油,和给男朋友展示如何优雅的涂指甲油中纠结片刻,苏紫瞳选了后者,并且冲沈逸眨了眨眼,冠冕堂皇道:“好好学着点,以后交给你了。”   苏紫瞳曲着腿,挽起一侧长发,微微歪着的脑袋露出一侧洁白修长的颈项。她手中动作如同作画,整个人都显得既慵懒又随意,有一种漫不经心的优雅。涂完之后,她欣赏片刻,才伸出双脚,大大方方的展示给他看:“好看吗?”   当然是好看的。   即便沈逸对脚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还是忍不住捉着她的脚踝,在脚背上轻轻亲了一下。随即他抬起头,捉着她的腰去吻她的唇。   苏紫瞳先不干了,推着他的胸膛躲避:“走开,刚亲完脚不要亲我的嘴!”   沈逸几乎要被她气笑了:“宝贝儿,那是你的脚,我还没嫌弃呢,你自己倒嫌弃起来了。”   说完,不顾她的反抗,把人按在枕头里狠狠亲了一通才放开。苏紫瞳喘着粗气别过脸,不想理他。   沈逸的手在她腰间握了握,有些不确定,又摸了两把,这才道:“瞳瞳,你是不是……”   苏紫瞳转头瞪他,然而沈逸后面的话已经来不及收回了:“……胖了?”   随着沈逸话音落下的,是苏紫瞳气急败坏的咆哮:“沈逸!!!”   这回沈逸实在没忍住,笑倒在床上,一边躲避着苏紫瞳的九阴白骨爪,一边嘴贱道:“胖了就胖了,不怕,我不嫌弃你。”   “你闭嘴!!”   转眼就到了春节跟前,冬天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尚未有回暖迹象。年会过后,公司开始了不算漫长的年假。   苏紫瞳从公司出来时,沈逸正在停车场等着,车里早早开了暖气,此时正吹得他昏昏欲睡。苏紫瞳刚参加完晚会,没来的及换衣服,晚礼服外面只披了一件大衣,四肢几乎冻僵了,正冷得打哆嗦。   沈逸忙推开后座门,拉她上来。他也刚刚从公司年会上出来,喝了点酒,有些微醺,被苏紫瞳身上的冷意一激,顿时清醒过来。沈逸一边取下苏紫瞳身上被冷风吹透的大衣,脱下西装裹在她身上,一边转头吩咐司机:“走吧。”   缓缓启动的车子上,沈逸一边替她搓着手,一边忍不住道:“你呀!你就使劲臭美吧。”   苏紫瞳一言不发地靠在他肩上,被暖风一吹,酒意似乎都上来了,不由有些眩晕。往年冬天,她几乎很少再国内过,一般都是找个海岛,每日里在沙滩上晒太阳,然后回酒店睡大觉。   反正春节这种合家团圆的节日对她来说和平日里的每一天都并没有什么不同,哦,不,应该说,比平日里更令人讨厌。   从外公去世后,舅舅们恨不得她早日滚回苏家,童珞也很少有假期,童珂就更别说了,娱乐圈没有假期。每个人都在忙忙碌碌,只有她无所事事,连想加班给自己找点事做,公司都放假了。   她已经许多年没有过过一个正儿八经的新年了。   唔,不过今年似乎有些不同。   苏紫瞳望向车窗外,明天是大年三十,夜里九点过,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路灯一盏一盏,顺着长而空旷的马路蔓延,人行道上铺了薄薄一层浅白,微微反着光。苏紫瞳忍不住凑近了看:“下雪了吗?”   沈逸轻轻“嗯”了一声,和她一起看向窗外:“估计后半夜就下的大了,明早你可以和小思在花园里打雪仗。”   苏紫瞳对此的反应是轻哼一声,评价道:“幼稚!”   沈逸对她的口是心非但笑不语,把下巴轻轻搭在她肩头。车子驶出城区,向半山开去,苏紫瞳难得有些紧张。坐卧不宁片刻,她轻轻戳了戳沈逸:“我准备的礼物你带了吗?”   “嗯。”   苏紫瞳又问:“你们家过年有什么讲究?”   “没什么讲究。”   “以前是怎么过的,你倒是说说呀!”   见她似乎是急了,沈逸抬头看她一眼,握住她的手,桃花眼弯了弯:“就是过个年,你紧张什么?丑媳妇总得……好好你不丑,我们瞳瞳漂亮着呢。我觉得吧,你如果能把‘干妈’前面那个字去掉,我妈能乐上一整年。”   苏紫瞳拿手肘狠狠怼了他一下,懒得理他这种没正行。   到沈家已经是十一点过,知道他们要回来,沈母沈父一直等着。下雪山路湿滑,见人安全的到了,才算松口气。   “瞳瞳怎么穿这么少?”沈母心疼坏了,一边吩咐张妈去拿衣服,一边拉着苏紫瞳进屋,“爱美也不是这样的,以后老了有你受罪的时候。”   沈逸在一旁帮腔:“就是,说你多少次都不听。”   苏紫瞳瞪他,转头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旁边的别墅,薄薄雪光中,只能看到别墅模糊的轮廓。   沈逸默叹一声,推着她的肩进屋:“快去换衣服,冻坏了心疼的还不是我!”   第四十四章 |||   这一晚,两人在沈母的催促下喝了姜汤,又泡了澡,才被赶回房里睡下。   等人走了,沈逸披着外套从阳台摸进来,苏紫瞳正半梦半醒,被冷风一吹,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了个位。   “在自己家也不老实,小心干妈明天揍你。”   “我这是为了谁?”沈逸在一旁躺下,十分顺手的把苏紫瞳捞到怀里,“睡吧,明天早晨我回去。”   他身上好像藏了一个大火炉,苏紫瞳把怎么也暖不热的脚丫子放在他脚上贴着,不知怎么,又有些睡不着了。她眼神放空,手指无意识地玩弄着沈逸睡衣上的扣子,有些说不出来的茫然。   似乎每年过年都是如此,本还以为……今年会有所不同的。   她好像患上了某种不可说的节日综合症,每到春节时分,就格外严重些。   沈逸被她不安分的手在胸口搔的痒痒的,十分无奈地握住,低头去看她:“瞳瞳?”   “嗯?”苏紫瞳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   “如果……”沈逸迟疑一下,“如果你想回去,明天我陪你。”   下雪的夜晚总是显得格外的亮,屋子里有浅浅一层光,如同凌晨四五点黎明将至之时天光。苏紫瞳没吭声,好半晌,掩饰似的打个哈欠,抽回被他握在手里的手,若无其事道:“不回。”   她不愿意谈,沈逸只好转了话题:“你今天忘了什么?”   苏紫瞳经他一提醒,虽然不耐烦,还是把一整天做的事老老实实的交代了。这也算是两个人之间的某种小情趣,睡前抱在一起说说一天都做了什么,十分有利于培养亲密度和安全感。   苏紫瞳想起白日里收到的邮件,忍不住在沈逸胸口戳了戳:“过完年我要去美国一趟,估计要待一两个月。”   语毕她抬起眼,一双清亮的凤眼定定地看过来。沈逸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唇角不由勾了勾,他低头,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我陪你。”   苏紫瞳见目的达到,眼珠一转,一本正经道:“我是去工作,你跟去干什么?”   沈逸眯了眯眼,把人压住狠狠亲了一通,亲老实了才大尾巴狼一般慢悠悠道:“你说我跟去干什么。”   苏紫瞳翻个身,彻底把他无视了。   沈逸的胸膛贴着她细瘦的背脊,低笑的震动都从相贴的身体上传了过去:“哎,宝贝儿,我过生日你准备送我什么?”   沈逸的生日在二月,这一年正好和新年撞上。苏紫瞳虽然早准备好了礼物,但十分看不惯他这种轻浮的样子,加上刚刚又被招惹了一通,于是漫不经心地开了口:“你不说我都忘了,你想要什么礼物?”   沈逸磨了磨牙,手指在她后颈上轻轻捏了一把:“忘了?没关系。你自己在脖子上系个蝴蝶结乖乖躺床上,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   “是吗?”苏紫瞳轻轻一挑眉,翻个身,看着他笑起来,“你确定?”   这是又准备作妖了。   沈逸收回自己的得意忘形,在她腰上捏一把:“快睡!”   结果大概是睡的太晚,第二天清晨沈逸还没来得及溜回去,沈思先来敲门了。迷迷糊糊间,沈逸还以为是在市中心的公寓,随手抓了抓头发起身下床,走到门口时忽然猛地一激灵,然而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房门被推开,沈思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沈逸,嘴边的话在舌尖绕了一圈,尽数吞回了肚子。   “那个,我、我……”   “你从哪学的不敲门随便进的毛病?”沈逸迅速板出一张义正言辞的脸,“你自己说说,这都第几次了?”   沈思憋屈的不行,她明明敲门了!然而敢怒不敢言,欲求不满的男人真可怕!   沈逸已经尽量压低了声音,然而苏紫瞳还是被这边动静惊醒,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转头看一眼:“你们吵什么?”   沈思呐呐道:“紫瞳姐……”   “嗯。”苏紫瞳半坐起来,“你过来。”   沈思迟疑了一下走进来,沈逸在身后关上门,到苏紫瞳身边坐下。   “你看到什么了?”苏紫瞳理一理睡得凌乱的长发。   沈思目光闪烁,看着沈逸大尾巴狼一样的笑容,莫名觉得自己仿佛被家长训斥的孩子。   “什、什么都没看到。”   苏紫瞳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道:“你现在可以出去了。”   沈思:“……”   十分钟后,沈逸下楼;又二十分钟,苏紫瞳才姗姗来迟。对此一无所觉的沈母一边捧着手机乐不可支,一边抽空抬眼招呼她去吃早饭。   苏紫瞳不由有些好奇:“干妈,你看什么呢?”   沈母招了招手,显然想要分享的愿望无比强烈:“瞳瞳你看,现在网上还有你和小逸的cp粉,我看那个全球后援会有一百多万粉丝呢,哎呀,还有海外的粉丝……”   苏紫瞳:“……”   呵呵,沈逸干的好事!   “干妈,你看那个干嘛?那个都是……”   “我觉得挺好。瞳瞳,你看现在网上炒cp的多火,名利双收,你自己都开娱乐公司,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呢?”   “干妈,我们又不需要靠着这个……”   “哎,谁说的。”沈母不赞同地看着她,“那明星在古代还是戏子呢,搁现在不也成艺术家了,你年纪轻的,这种想法可不好。”   “……”   虽然说是过年,但沈家和普通家庭毕竟不一样,没什么特别需要忙的。到了下午准备年夜饭的时候,沈母亲自下厨,剩下几人跟着打下手。   沈思基本属于越帮越忙那类,沈父和沈逸堪堪够用,苏紫瞳的手艺倒是颇让沈母惊艳。   “瞳瞳什么时候会做饭的?”   “在美国上学的时候。西餐总是吃不惯,外面的中餐味道也怪怪的,只能自己来。”   她以前没说过自己在外上学的事,这会开了个话头,沈母也多问了两句,苏紫瞳挑了几件好玩的事说了,沈父沈母在厨房笑作一团。   沈逸靠在一旁,看她纤细的脖颈、白净的面庞,忽然有点说不出来的怜惜。   如果没有当年那件事,如果她一直开开心心的长大,现在这样,才是真实的她吧?   苏紫瞳许多年没有过过这样的春节,这晚守岁结束各自回房之后,她搬了把藤椅坐在落地窗前,看外面昏暗灯光下大雪纷飞,感觉一直沉甸甸压在心里的东西悠忽间轻了一截。   沈逸从阳台摸过来时,苏紫瞳正躺在藤椅上轻晃,看过来的眼神很……沈逸说不上来,总之和平日里不大一样。   “沈逸。”苏紫瞳看着他,眼睛里仿佛有星星,“生日快乐。”   她的语气可以称得上温柔,沈逸心中微微一动,上前两步,撑着椅背弯下腰来。苏紫瞳不知从哪拿出一条羊绒围巾,搭在他脖子上,系出一个漂亮的结。   “生日礼物。”   显然不是仓促间准备的,烧着暖气的室内,沈逸颈项间被羊绒围巾捂出细细一层汗。他喉结动了动,正准备说点什么,苏紫瞳拉着他的围巾向下,沈逸顺着她的力道低头,与她额头相抵、鼻尖相触。   苏紫瞳轻声道:“喜欢吗?”   沈逸嘴唇动了动,声音有些哑:“喜欢。”   苏紫瞳偏头吻上来。   唇齿间是玫瑰馥郁的香气,她嘴唇柔软,舌尖灵巧,与他的纠缠在一起追逐嬉戏、彼此问候。身后是新一年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室内温暖如春。   她的吻如同这一晚的她,既轻又柔,连沈逸都忍不住慢下来。   安静的卧室内,只能听到轻轻的呼吸声。唯有床头点着一盏小夜灯,两人的剪影投在墙壁上,轻颤的睫毛如同振翅欲飞的蝴蝶。   沈逸的心咚咚咚地跳起来,仿佛十三四岁情窦初开之时,他睁开眼睛,苏紫瞳秾丽的眉目肖似当年,似乎大片大片时光潮水都自身后退去。   吻了很久。   退开的时候,苏紫瞳揽着他的脖子轻轻喘息:“谢谢你。”   她说“谢谢你”基本可以等同于“我爱你”。   沈逸按在藤椅上的手剧烈哆嗦了一下,再也忍无可忍,一把将人抱起来。苏紫瞳乖乖任她抱着,少|女|之|心都集中在了不住翘起的小腿上。   “宝贝儿,”沈逸低头和她咬耳朵,“你的药什么时候能停?”   “改天问问齐医生。”   沈逸只好把人按在怀里使劲揉了两把,随后他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过来:“看看喜不喜欢?”   那里是一条额饰,铂金细链,中间的坠子是枚粉钻。   苏紫瞳抬眼看他,她记得这枚粉钻,当时她以为沈逸要拿去讨好别的女人,心中不痛快,不想让他得逞,在拍卖行里抬出了天价。   “当时本来是准备拍下来给沈思做毕业礼物的,后来看你那么喜欢,我就舍不得送给她了。”   钻石切割的很好,一点光就显得流光溢彩。   “当做给你的回礼了,围巾我先收下了。”   苏紫瞳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母亲的关系,十四岁之后,她再也没过过生日,周围的人连提都不许提。沈逸这算是提前送了礼物,可能以后的每一年都会如此。   以后……   虽然已经默认了和沈逸的关系,但一直是抱着得过且过、随时拆伙的打算,所以她一直很排斥沈逸把两人的关系弄的人尽皆知。   这算是苏紫瞳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会有以后吗?   她忍不住有些小心翼翼的期待。   年节就在随着沈逸走亲串巷中结束了,收假第一天,两人先去了齐斐那。   检查一番过后,齐斐一边记录病历,一边道:“状态不错,药可以停了,之后两周来一次就行。”见沈逸蠢蠢欲动的眼神,齐斐十分“好心”的又加了一句:“药物带来的某些副作用可能会维持一到两个月,不需要太担心,慢慢就会自己消除。”   沈逸:“……”   苏紫瞳在和美国那边的公司联系几次之后,让几个高管先过去接洽,自己和沈逸订了三月初的机票。   三月初,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在送两人去机场的路上,阿文忍不住道:“老板,你到底是去度蜜月还是去工作?你真的不准备带上我?毕竟嘉树……”   “杭嘉树?”沈逸忍不住眯了眯眼。   第四十五章 二合一   苏紫瞳握着他蠢蠢欲动的手捏了捏,思考片刻,对阿文道:“你想去的话,自己买机票。”   阿文:“……”   等把两人送到安检口时,阿文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方才那句“你自己买机票”究竟是什么意思。   “等等,”阿文惊诧地看着电子屏幕上滚动的航班信息,“你不去洛杉矶去旧金山干嘛?”   苏紫瞳回头冲他微微一笑:“去度蜜月啊。”   阿文:“……”   大概是被这句“度蜜月”给愉悦到了,沈逸十分大度地忽略了有关杭嘉树的问题。   事实上,这次美国之行确实是为了杭嘉树。   被封杀艺人是不能以任何形式出现在公众面前的,而粉丝是一种既薄情又长情的物种。一般来说,薄情的占绝大多数,一旦公众人物有一段时间淡出视线,他们很快就会转移兴趣。   而走国际路线?   那太难了,事实上,真正可以打破文化壁垒,称得上国际巨星的实在是凤毛麟角。他们身上可能会具有某种十分鲜明的文化特质,并且终其一生,都将会被这种特质打上标签和烙印。   而杭嘉树……他还年轻,过些年或许会有,但现在显然是没有的。   在大多数西方人眼里,他可能只是一个有几分英俊的东方人,仅此而已。他甚至在国外没有一部耳熟能详、叫好叫座的电影——即使他已经拿下国际上颇有权威的奖项。   从出事开始,苏紫瞳就一直在筹划这件事,如今总算有些眉目。   国内的电影业,甚至可以说娱乐业,一直落后西方许多。也就是这两年间,商业电影票房大卖,电影业才呈现出一个井喷趋势,但尚未形成规范化流程,烂片比比皆是。似乎两三个人搭个草台班子,随便找个会写字的写两句狗屁不通毫无逻辑的东西去备个案,装模作样的拍一拍剪一剪,有后期和没后期看不出有啥不同,就可以等着拍片上映数钱了——反正没投几个钱,哪怕一周下线呢?反正也回本了。   这么看下来,天华影视的片子叫好叫座果然是有原因的。   苏紫瞳先找了留美回来的知名编剧写了剧本,然后一边联系了美国一家知名影视公司,一边找严浩宇那只老狐狸谈合作。剧本是一个关于文化冲突的喜剧爱情,没什么内涵、也不指望拿奖,纯粹是冲着叫座的商业电影而去。美国拍美国上映,然后再输送回国。   整个周期算下来,没有意外的话,刚好等杭嘉树复出之时就能在国内上映。甚至更早,如果反响好的话,美国上映后,片子就会通过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渠道流回国内。虽然明面上不能提,媒体不报道,但所有人心中都会有一种“杭嘉树不仅没有过气,还演了美国大片”的感觉。   其实美国这边苏紫瞳还真没有担心过,毕竟“限娱令”一出,每年引进的片子限量,而国内动辄十亿上的票房着实让许多影视公司眼馋。没有谁会放着赚钱的机会白白不要,需要商议的只是细节。   让苏紫瞳最头疼的还是严浩宇那只老狐狸,上次吃了蔓星百分之五的股份好似一点也没有喂饱他,来来回回就是“这样的投资对我来说风险很大”、“除了预期收益外还有什么好处”。苏紫瞳和他磨了小半年,合同改了十多次,加了好几条不平等条约,终于换得严浩宇点头。   签合同那天,苏紫瞳捏着鼻子一眼也没看草草签上自己的大名,自小到大对钱的概念只有数字多少的她头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肉痛。   这么忙来忙去大半年,结果是为别人做了嫁衣。不过想到杭嘉树,她只能忍了,毕竟是因她而起,如果这次能帮他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她也能好受点。   之所以找严浩宇,主要是这个片子关系重大,苏紫瞳又寄予了厚望,是万万不敢直接甩手丢给美国那边胡来的。   这也算是一种文化合作的新尝试?反正严浩宇似乎挺感兴趣。   这次主要是来签三方合约,具体的合同细节一直在磨,严浩宇要半个月后才能抽出时间。   不过阿文有一点说对了,苏紫瞳确实是借着工作之余和沈逸度假来了。她压根没给一直在这边的工作人员通知,除了阿文、sissi几个亲近的,还真没几个知道她早早就来了美国。   苏紫瞳吃了晕机药睡了一路,到达旧金山是当地晚上八点,相比国内热闹的夜生活,市区要显得安静的多。打车到诺布山是晚上十点过,在酒店住下,二百七十度的海景房外是旧金山美丽璀璨的夜景,远处沉睡的海湾如同藏在夜幕下的宝石。   算起来,这还是他们两个第一次出来旅行。可能在外旅行时,确实会有那么些不同,苏紫瞳明显比往常来的活泼些。泡完澡出来,她趴在床上拿着地图研究行程。   “我们先在旧金山住两天倒时差,然后从一号公路开车往南,还可以……”   沈逸因为中二时期和她的关系,从没来过美国,这是第一次。他趴在她身边认真听着,两人头挨着头,显得十分亲昵。听着她嘴上不停,他忽然就有些走神。   他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嗯,虽然苏紫瞳不承认,她就像一只炸毛的猫,或者竖着满身刺的刺猬,*手段手到擒来,甚至还颇为得心应手,但一旦真的谈及感情或者一些个人话题,她立刻就能抓你一下。而且从不会考虑身边人的感受,没有一点已经不是单身的自觉,好像两人不是谈恋爱,而是搭伙过日子的室友——还是随时心情不好就找点事的那种。   谈恋爱谈的十分心力交瘁。   而现在不过短短半年,她竟然也会开始安排两个人的行程,说“我们要去哪里玩”、“要一起做什么”、“你觉得怎么样”,而不是“你别管我”、“和你有什么关系”、“离我远一点”。   热恋的甜终于在此时此刻给予了他丰厚的回报,沈逸欣慰的同时还有点……嗯,玩养成的诡异快感。   这边念头刚刚扭曲到不和谐的地方,苏紫瞳踢了踢他,有些不爽:“问你话呢!”   两人都不赶时间,懒懒散散的在旧金山住了大半个星期,等时差倒过来了,才租了一辆越野,顺着一号公路向洛杉矶开。   据说这是世界上最美的一条公路。   三月初的北加州尚处于雨季的尾巴里,早晚温差极大,天气算不上太好。海风很大,即便出着太阳,也需要穿上一件薄大衣保暖。公路沿着落基山脉与太平洋东海岸笔直向南,天地广阔,满眼苍翠一直蔓延到目光所及的尽头,云朵很低,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到。   苏紫瞳打开车载cd,颇具西部风情的音乐自音响中流泻出来,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海岸线,海鸟在天空盘旋,海天尽头,几点白色风帆破浪而来。   苏紫瞳忍不住跟着cd哼了两句,沈逸嘴角抽了抽,连忙转移她的注意力:“宝贝儿,你以前来过吗?”   当然是来过的。   “我大学在洛杉矶分校念商科。”苏紫瞳降下一点车窗,海风猛烈地灌进来,她拨开脸上被吹得乱七八糟的长发,“当时参加了一个户外运动俱乐部……”   “什么玩意?”   海风将她的声音吹得有些缥缈,沈逸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苏紫瞳会参加这种俱乐部?她这种,跑一步歇三步,除了臭美不进健身房,出个门防晒霜要涂三层的女人会参加这种俱乐部?   “你听我说完!”苏紫瞳瞪他一眼,“第一次活动就是沿着一号公路由北向南骑行。”   沈逸十分配合:“……哦,然后呢?”   “骑了一半,”看着沈逸不信任的眼神,苏紫瞳不情不愿地改了口,“好吧,一小半。就在旁边镇子上住下来,等过了几天,刚好有游客自驾经过,我就搭便车回洛杉矶了。”   沈逸:“……”   果然比较符合她好吃懒做的风格。   “对了,我还在那里买了套房,就快到了。这些年一直有请人打理,我们可以住两天再走。”   沈逸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据他所知,苏紫瞳上大学都用的自己从小攒到大的零花钱,没拿过苏家一分。童家就算给她给,也给不了多少。她在洛杉矶住的那套房子倒是苏衡给买的,可一毕业就被她卖了,钱都拿回国创业了,哪来的钱买房?   苏紫瞳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这件事比较尴尬,她一点也不想让沈逸知道。于是转开目光,熟悉的景色正好撞进眼底,苏紫瞳忙道:“就这里,从前面拐进去。”   卡梅尔小镇。   仿佛一瞬间从旷远的公路进入了童话世界,高大的棕榈树鳞次栉比,路边花坛随处可见错落有致的多浆植物,蓝蓟开出一簇簇漂亮的花,藤蔓植物爬满木质栅栏。   色泽浓郁的房屋、拱形的小门、透亮的落地窗、石子铺就的小路……微型电话亭般挂在树梢的路灯,到了晚上,似乎就能点亮一整个魔法世界。   “漂亮吧?”苏紫瞳拉着他慢慢走。   小镇很小,但有许多各式各样的小店,苏紫瞳循着自己记忆中的方向找到一家咖啡厅。老板没有换,只是当年年轻漂亮的白人姑娘已经开始发福,小店里两个两三岁的孩子跑来跑去。   苏紫瞳点了壶下午茶,两块糕点,安娜抬起头,不大确定地看了她两眼:“tina,是你吗?”   苏紫瞳冲她笑了笑:“好久不见。”   “天呐!真的是你!”安娜惊呼着抱了她一下,随即看到一边的沈逸,“这是你先生吗?”   沈逸:“是。”   苏紫瞳:“现在还不是。”   两人同时开口,话音落下时,苏紫瞳转过头瞪他。   安娜在一旁笑起来。   苏紫瞳当年在这里住过小半年,那时正是祖父刚刚去世的时候,她的躁郁症一度发展到十分严重的地步。有段时间她还跑到拉斯维加斯不眠不休地赌了半个月,平时连买饮料都买不到再来一瓶的人,大概那段时间实在是倒霉到老天都看不过去,竟然让她走了狗屎运一般赢了一大笔钱。   接着她被苏荇从赌场拎出来,丢到那个什么鬼户外运动俱乐部,被一群人拉到这里。   这里实在是太美了,似乎连噩梦都不敢惊扰。教堂牧师恰好是个心理医生,她就这样留下来。小镇生活节奏很慢,又极安静,呆的久了,到底还是寂寞。于是情绪稍好一些,她就告别了小镇居民,回到洛杉矶。一直到毕业离开,她也没舍得把这里的房子卖掉。   片刻后,安娜端着下午茶过来,她长长的睫毛冲着沈逸扑闪两下,附在苏紫瞳耳边道:“他长得真漂亮,像女孩子。”   苏紫瞳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沈逸的脸立刻黑了。   安娜走后,他磨了磨牙:“宝贝儿,你笑什么?”   苏紫瞳眨眨眼:“她夸你帅,我高兴。”   “是吗?”沈逸冷笑,“y?likeagirl?”   原来听到了啊……装的那么像!   苏紫瞳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开个玩笑而已,那么小气干嘛!”   她还有理了!   沈逸二话不说伸手抓人,苏紫瞳连忙想躲,没躲开,只好指着他身后喊道:“快看!松鼠!”   这个幼稚鬼!   沈逸不理她,直接把人抓过来按在腿上:“我是谁?”   “……”苏紫瞳,“沈逸。”   沈逸修长手指警告似的在她颈项间来回滑动:“我是你的谁?”   苏紫瞳想把他的手拍开,被沈逸抓住了,他漂亮的桃花眼眯了眯:“嗯?”   苏紫瞳背脊莫名窜上寒意,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女孩子”是他的逆鳞来着。她快速地权衡了一下彼此的武力值,乖乖道:“男朋友。”   “哦,你还知道呀。”沈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被人说你男朋友长得像女孩子你很开心?”   确实还……挺开心的……   不过不能让他知道,苏紫瞳迅速摆出一副沉重的面孔:“以后不会了。”   沈逸看着她这幅活活泼泼的小样子有点心痒,握在她腰间的手不由紧了紧,他的声音不由低下去:“瞳瞳,你说我要怎么罚你?”   苏紫瞳不用看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十分敷衍地凑上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行了,快放开!”   沈逸十分用力地回亲了一下才松了手,苏紫瞳向他身后张望一眼,有点可惜:“完了,松鼠被捉住了。”   沈逸回头,正好看见安娜抓着肥硕的松鼠像两人展示了一下,随后道:“晚上留下来吃晚饭吧,我们有新的菜肴了。”   “她说新的菜肴……是指松鼠吗?”沈逸表情有些奇异。   “嗯。”苏紫瞳有些纠结,“这边松鼠实在太多了,而且大多很胖,政府就鼓励大家抓来吃。”   “……”沈逸,“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以前不知道的时候吃过一次,烤的……还挺好吃的。”   沈逸:“……”   两人到底还是没留下吃晚饭,不知道的时候是不知道,但知道了以后,吃松鼠这种毁三观的事还是接受不能。喝完下午茶,苏紫瞳领着沈逸去自己的住处,即使许多年没来,花园也被打理的很漂亮。门口有一颗造型奇异的大树,不知什么品种,大概是年岁已久,张牙舞爪长得很是嚣张。   放下行李后,两人随便在镇上吃了点披萨去海边看日落。海沙又白又细,赤着脚踩上去十分柔软。旁边一对夫妇正带着三个孩子在堆城堡,不知怎么弄的,柔软的细沙在他们手上似乎能变幻出各种形态,堆出的城堡精巧漂亮。栩栩如生。   苏紫瞳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沈逸自身后揽着她,下巴搁在她肩窝里:“等以后有孩子了,我们也带他……”   “想得美!谁给你生孩子!”   “宝贝儿你呀。”   “我才不给你生。”   “你不给我生你想给谁生?嗯?”   “不生!”   ……   旁边的夫妇不知何时带着孩子走了,两人坐在一堆精巧的小城堡边,看着天空由近及远的染上墨色。   “看见前面的浪花了吗?”苏紫瞳伸手指给他看,在海天交接的尽头,一小撮,十分不易分辨,“那是鲸鱼在活动,明天可以去买个望远镜,可以看得更清楚些。”   “好。”   安宁的暮色里,身后一声伴随着闪光的“咔嚓”声十分明显。   沈逸猛地回头,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放下手中的单反,东方面孔,眉目清秀,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不好意思,画面太美了,忍不住拍了一张。如果介意,我可以删掉。”女孩的英语十分标准,几乎可以去bbc当主播。   苏紫瞳起身穿鞋,转身的时候诧异地扬了杨眉:“叶蓁?”   叶蓁也没想到会碰到熟人:“紫瞳?”   两人都笑起来:“好久不见。”   还是上大学的时候,叶蓁是苏荇的朋友,三人一起吃过一顿饭,苏紫瞳和她在某方面也算志趣相投,这么多年间断断续续偶有联系,关系称不上太好,但也不差。   太阳已完全降下海平面,傍晚温度降的很快,苏紫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沈逸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回去再说。”   回到房子里,苏紫瞳裹着毯子捧着杯热水,这才有空看叶蓁传来的照片。不得不说,她技术确实很好,没有修过的原片漂亮的像油画一样。   海天一线处是色泽浓郁的橙红,接着是褪了色的白、灰,渐渐过渡到深蓝,沙滩上两个相依相偎的剪影,旁边是精巧如童故事的城堡。   “我可以发微博吗?”叶蓁问道。   只是个背影并没有露脸,沈逸看一眼苏紫瞳,点头:“可以。”   随即他暗戳戳地登上自己的微博账号,把照片率先传了上去,配字:“卡梅尔,日落。”然后圈了苏紫瞳那个申请之后从未用过的微博。接着又摸过苏紫瞳的手机,偷偷摸摸地转发了这条微博,文字部分发了个爱心的表情。   半小时后,此圈cp粉彻底炸了——   “喂,妖妖灵吗?有人大清早虐狗!”   “好甜!我是谁!我在哪!”   “我萌的cp总是猝不及防的发糖!”   “有对象了不起啊!秀恩爱了不起啊!请继续保持!不然每天整点举报、”   ……   与此同时,加州最南端的圣地亚哥海湾小城中,护工推着轮椅,不大赞同地看过来:“季小姐,你现在的情况要少看手机为好。”   轮椅中的女孩既苍白又孱弱,她收起手机笑了笑:“谢谢你的提醒。”   第二天,叶蓁告别苏紫瞳和沈逸,开始她自己的旅行。而苏紫瞳十分不幸的被昨夜的海风吹感冒了,两人只能暂时留下来。   她生起病来愁人的厉害,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一会这难受,一会那难受;不仅挑剔,还唧唧歪歪的不行,比平日里难伺候一百倍。沈逸这个只能堪堪把东西煮熟的厨艺零级选手,硬是被她在短短几天内磨出了大厨风范。   苏紫瞳喝完一碗蘑菇汤,稍稍回味了一下,评价道:“火候有点过了,盐也有点多,还有待加强。”   沈逸一巴掌拍在她额头上,发现这两日持续的低烧退了点,这才黑着脸道:“你给我老实点。”   两人就这么乐不思蜀地在卡梅尔呆了十来天,阿文打来电话咬牙道:“天华的严总已经到了,你这个蜜月准备度到什么时候?”   苏紫瞳正躺在自家院子里新搭起的藤椅里晒太阳,最近天暖和了一点,加州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她像一只被晒舒服的猫,完全不想动。   不过正事还是要做。   苏紫瞳懒洋洋打个哈欠,计算了一下剩下的路程:“后天到洛杉矶。”   这天给车加好油,两人早早睡下,第二天一早启程。越往南温度越高,阳光也越热烈,风景开始更加多样。   原先的行程都被打乱了,只好安排在签完合同之后,索性两人都不赶时间。   “拉斯维加斯就先不去了。”苏紫瞳现在提起赌场还有点反胃,“相信我,签完合同,乔恩肯定会请我们去的。”   乔恩就是美国这边影视公司的负责人,不过沈逸对赌博也没多大兴趣,他偏头看了苏紫瞳一眼,微微一弯眼角:“哎,宝贝儿,想去迪士尼吗?”   苏紫瞳转过头:“不去,幼稚!”   沈逸眉梢轻轻一扬:“那环球影城呢?”   这回苏紫瞳不吭声了,但明显还是不想去,沈逸忍不住笑起来:“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有什么好害怕的!”苏紫瞳转过头,振振有词,“我这是游乐场综合症,一切上下左右移动以及旋转的东西都会让我头晕。”   哦,那还真没有什么她能玩的。   沈逸还模糊的记得大概是七八岁的时候,他和苏紫瞳被沈母领着去游乐场,从旋转木马上下来,苏紫瞳就死死抱着沈母的腿,怎么都不肯再走一步,最后索性站在路边委屈的大哭起来。   忍不住莞尔。   第三日晚,车子下高速进城已经是十点过,苏紫瞳靠在副驾驶上昏昏欲睡。沈逸一边向酒店方向驶去,一边看着后视镜,表情有些严肃:“瞳瞳,你先别睡。”   苏紫瞳睡眼惺忪地看过来:“怎么了?”   车子正驶过一段无人街区,沈逸踩下油门缓缓加速:“我们被跟上了。”   洛杉矶的治安向来不太好,苏紫瞳瞟一眼后视镜,清醒了一些:“没事,甩开就——”   一个“好”字卡在喉咙里,尚未来得及出口,沈逸看向后视镜的瞳孔微微一缩,条件反射一般按下苏紫瞳的头,一粒子弹穿过副驾驶上空,击碎前挡风玻璃。   飞溅的玻璃碎片在沈逸侧脸划出一道淡淡血痕,直到这时,才有“砰”的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   第四十六章 |||   枪击案在这里不算平凡,但也并不罕见了,一年到头,总要发生那么几起。   苏紫瞳上学那会还托人弄过一把玩了玩,这玩意放在身上,先不说用不用的上,首先沉的要死,搁包里拎一会感觉肩膀都要断了。而且……说实话,苏紫瞳是觉得挺傻x的。女孩子对这些东西本来就没多大兴趣,她又是三分钟热度,玩了没两天就不知扔哪落灰了。   可是苏紫瞳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遇上枪击案???   许多念头在大脑里转过,不过是悠忽间的光景。沈逸一脚油门踩到底,苏紫瞳被惯性猛地推到椅背上。她看向后视镜,就这么几十秒的时间,后面的车提速跟上,一只握着抢的手自窗口探出——   沈逸脸色紧绷,猛打方向盘:“你坐好!”   作为一名合格的花花公子,赛车这种泡妞必备技能,沈逸不说十分精通,七八分精通总是有的。他一句话话音未落,整俩越野已经横向移开,子弹自一旁呼啸而过,击在一边的行道树上。   苏紫瞳还没来得及握上扶把,就猝不及防猛地撞上车门,她一时间没顾上疼,瞟一眼后视镜估算了一下两车距离,语速飞快道:“撞上去!”   沈逸和她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嗯。”沈逸的声音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这种时候了,还不忘道,“宝贝儿,给你展示一下我的车技,别怕。”   然而他身上的肌肉却是紧绷的,转弯、倒车、提速,一系列动作绝不含糊,在对方开第三枪之前,巨大的越野已经冲着对方那辆相对而言小的有些可怜的轿车猛地撞了过去——   他们不熟悉地形,速度也不占优势,一味躲避的话一时半会是甩不开的。只要对方不是亡命徒,肯定会主动避开;即使真的是亡命徒,人在应激情况下下意识的本能反应也会让他主动避开。   他们只需要一个时间差。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苏紫瞳被晃了个七荤八素,只见轿车猛地掉了个头,还没来得及溜走,“砰”地一声巨响,越野将后车门撞的凹了下去。沈逸刹车、后退、再提速,颇有再来一下的趋势。对方立刻一脚油门踩下去,十分迅速地消失在前方街头拐角。沈逸掉了个头,把车速提至最高。   直至这时,才稍稍松下一口气来。   “好了,这下你不用去环球影城了。”苏紫瞳扯了扯唇角,拿出手机拨911,“全息五感三维立体的街头枪战感觉如何?”   沈逸煞有介事地思考片刻:“不错。”随即他腾出一只手,握住苏紫瞳冰凉的左手:“好了,别怕,我们先回去。”   沈逸的手心里有一点汗,很温暖。苏紫瞳被他握在手里,不自觉的颤抖慢慢停下来。   要说一点也不怕是假的,在国内长了二十多年,遇见过最大的事件不过是中学时和外校的群体斗殴,最大的安全隐患也不过是车祸和地沟油。不过方才子弹擦着头顶飞过时,苏紫瞳倒是真的没有害怕,因为多多少少有些不真实。后怕是在放松下来后才猛地从毛孔中窜出来,不过比起害怕,愤怒倒是更多一些。   挂断电话后又拨给阿文,通知他到酒店等着。   苏紫瞳怔怔坐了一会,理智重新压过愤怒和害怕占领上风,大脑飞速将整个事件过了一遍之后,她转头看向沈逸。   他脸上缓缓沁出的鲜血汇成一滴,正顺着下颚线缓缓滑落,给沈逸那过分精致的面孔增添了几分男儿血气和野性。   很帅。   然而这会实在没什么心情。   苏紫瞳抽张纸巾帮他擦了一下,沈逸正好偏头,两人对视一眼:“我觉得……”同时开口,苏紫瞳吸了口气,飞快道:“……是专门冲着我来的。”   沈逸眉头皱了皱,没吭声,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我上学的时候多少了解一些,他们……不管是抢劫还是劫车,一般不反抗乖乖配合不会主动伤人——如果是抢劫犯的话。”苏紫瞳顿了顿,声音有些发冷,“就算是亡命徒,他在选择攻击的时候,不应该是副驾方向,除非枪法不好。”   她在美国的事情沈逸确实不大了解,不知道她这是得罪了谁,毕业四年多五年,第一次回来就被盯上,实在说不过去。   “你觉得是谁?”   苏紫瞳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上学的时候认识的人不多,留学生有自己的小圈子,现在也大多回国了。”   两人一时都有些沉默,晚风自破了的车窗刮进来,苏紫瞳有些冷,沈逸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忍不住低头点了根烟。   他深深吸了两口,难道是国内有人闻风而动?虽然她的性子有时候确实挺招人烦的,但除了赵欣,好像还真没有谁恨她恨得咬牙切齿。   沈逸眼神有些冷:“会不会是……”   “你想说赵欣?”苏紫瞳嘲笑似地勾了勾唇角,“不可能,你不了解她。她会恶心我、算计我、陷害我,但绝不会想杀我。她一直把我当对手,做梦都想把我踩在脚底下,向全世界证明她并不比我差,如果我死了,她可是会气疯的。”   说话间,已经到了酒店,沈逸把车停好,坐了片刻,撑着椅背探过身来,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   “好了,别想了,说不定就是我们运气不好,都交给我。”沈逸弯了弯眼睛低头看她,“我今天表现的棒不棒?”   苏紫瞳笑着揽上他的脖子,凑上去亲了一下:“嗯,很棒。”   两人没敢黏糊太久,阿文已经在酒店大厅里等着了,苏紫瞳电话里只说有事,又没说什么事,她口气不好,阿文等得心惊肉跳。   距离事发不到十五分钟,苏紫瞳看一眼时间,把刚刚的事大概说了一下,在阿文目瞪口呆地吸气声中十分淡定地道:“你明天去请两个保镖,有必要的话再请个律师。对了,一会儿警|察估计要来,有需要的话,麻烦你帮我走一趟。”   阿文呆呆道:“好、好的。”   “嗯,车也要换。”   这边正说着,警|察已经来了。苏紫瞳做了个详细笔录,把车钥匙交给阿文,让他去取行车记录仪,她和沈逸先回房间休息,第二天一早还要去签合同。   估计是惊动了警车,这点风波不知怎么传到了乔恩耳朵里,第二天一早,他开着车来接苏紫瞳,还大大方方借给她四个保镖。   “tina,在洛杉矶可不能像你们国内那样随意,贫民区晚上是不能随便去的,那些黑人强盗可不是什么好玩意。”   苏紫瞳笑了笑,十分大方地把保镖收下了:“谢谢你的好意。”   严浩宇也在车上,见苏紫瞳看过来,推了推眼镜,冲她露出个温文尔雅的笑:“苏总。”   苏紫瞳微一点头,简单和他聊了两句,严浩宇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关心,随后道:“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苏紫瞳失笑,不软不硬地刺了他一下:“能得到严总这句话,我也是不容易。”   两个中国人在一起却非要说英语,苏紫瞳怎么都觉得有些别扭。好在乔恩十分热情,显然对这次合作也是充满期待,他们很快转了话题,聊起合作的事情。   合同细节基本没什么问题,合同签的很快,之后乔恩亲自带着两人在好莱坞转了一圈,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苏紫瞳昨晚没休息好,这会强打着精神在一旁听着。   “我很喜欢这次得奖的那个女演员,叫珂……东?”   “童。”苏紫瞳纠正道。   “啊,对。她好像是tina你们公司的艺人,长得真漂亮,典型的东方美人,我什么时候可以见见她?”   “她近期没有向国外发展的计划,约翰先生如果想见她,可以去中国做客,蔓星随时欢迎您。”   “哎呀,tina不要那么见外,叫我jon就行。”   古话的外甥肖舅,侄女像姑大概有一定道理,童珂和童珞都长得像童蔓,眉目婉约,水墨画一般。倒是苏紫瞳这个亲生女儿,没有哪一处和童蔓长得像,倒是很像她的父亲苏衡,不过是少了几分凌厉和英气。   乔恩的精力好像用不完,从好莱坞回来,又有专门的酒会等着他们,期间不乏知名编剧和演员。一圈觥筹交错的应付下来,苏紫瞳在角落里坐下,严浩宇端了杯威士忌跟在后面。   “这次多谢。”举着酒杯和苏紫瞳轻轻一碰,在她身边坐下来。   苏紫瞳做艺人经纪,在这边发展不大。严浩宇做影视,在这边倒是有很多合作机会,这边许多发展成熟的模式也十分值得借鉴,这次合作算是替他敲开了大门。   苏紫瞳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严总想感谢不如来点实际的,当初坑我的时候您可一点都没手软。”   “在商言商。”严浩宇微微一笑,顿了顿,看她一眼,“其实你很有天赋,但过于性情中人。”   他说的含蓄,但苏紫瞳还是听懂了,不就是说她公私不分、不求上进呗?不过那又怎样,钱够花就行,事业也只是带来成就感的工具,她还是喜欢享受生活。   苏紫瞳笑笑没说话,沉默了一会,严浩宇好似若无其事地问道:“你和那位沈先生是认真的?”   两人之间从来不谈私事,苏紫瞳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严总关心这个?”   严浩宇推了推眼镜,微笑:“随便问问,毕竟……很久没见到你换男伴了。”   苏紫瞳翘起腿,靠在沙发里:“换来换去多麻烦。”   严浩宇的目光在镜片后微微一闪,角落里晦暗的灯光下,他看过来的目光一时有些复杂,好半晌,才移开目光:“我一直以为……你很享受这个过程。不过,还是恭喜你。”   他的语气有点奇怪,苏紫瞳看他一眼,一时有些匪夷所思。   严浩宇对她有意思???   如果半分钟之前有人这么对她说,苏紫瞳肯定要笑死了,不过这会儿……她小小地惊讶一下,就很快淡定下来:“谢谢。”   无言坐了一会,乔恩从美人堆里脱身过来:“嗨,原来你们在这里。”他十分自然地坐下,从助理手中接过几张精美请柬递过来:“下周有个豪华游轮之旅,欢迎二位前来参加。”   这算是圈子里的盛会,严浩宇微一点头,应下来。苏紫瞳其实不大想去,然而没来得及拒绝,乔恩就开了口:“tina,你一定要来!让纸醉金迷的生活抚慰一下你被伤害的心灵!”   苏紫瞳嘴角抽了抽,觉得这个乔恩实在是有些脑残。   第四十七章 表白   一周后,夕阳余晖下,从车上下来的苏紫瞳忍不住拿手在眼前挡了挡,抬头去看面前的这艘游轮。   “很漂亮吧?”被乔恩派来接待的人叫罗伊,看起来很年轻,向两人介绍时,声音里忍不住带了点感慨,“娜塔号,这是世界最顶级的小船之一。等到了公海之后,就如同一座漂浮在大海上的别墅,你们会为它的美丽而折服的。”   港口上,往来豪车络绎不绝,衣香鬓影的美人和绅士陆续到达,其中不乏大荧幕上的熟悉面孔。   登船时间到了。   虽然被称为“小船”,但站在港口望过去,娜塔号依然是一只停泊在海面上的庞然大物。它长一百多米,八层甲板,近三十米高。   苏紫瞳一行被安排在顶层带阳台的套房,开放式的阳台外是夕阳下波光粼粼的大海,阳台上摆着精致的软塌和小桌,阳台一角甚至还有一个按摩浴缸。   房间配备的有管家,将两人送到后,年轻的白人管家绅士地鞠上一躬,默默退了出去。   海风吹拂而过,一只海鸟盘旋着停在阳台栏杆上,歪着头打量片刻,“啾”地一声,振翅飞走了。   邮轮启航,追逐着日落的方向而去,港口渐渐成为视线里一个模糊的虚影。   不过片刻功夫,乔恩就兴致勃勃地过来敲门:“tina,我们的晚会就要开始了,美丽的小姐,我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苏紫瞳刚刚换上晚礼服,这会儿正在化妆,闻言冲沈逸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开门。   房门拉开,乔恩正准备上来来个熊抱,蓦地发现开门的是个长得颇为精致的男人,他一时愣在那里,颇有些疑惑:“你是……?”   沈逸的目光落在他张开的双臂上,目光暗了暗:“约翰先生,tina是我太太。”   对话传进房间里,苏紫瞳正画着眼线的手一顿,对沈逸这种幼稚的占有欲轻轻撇了撇嘴。她三两下结束了最后几道程序,提着裙摆走出来,会客厅里,乔恩正和沈逸面面相觑。   房门虚掩着,住在隔壁的严浩宇也正好出来,他推了推眼镜微微一笑:“原来大家都在。”随后提起手腕看一眼:“时候不早了。”   话音方落,整艘船上的灯光在一瞬间点亮,夜色已经降下来,璀璨灯火在如墨海面上投下金碧辉煌的倒影。随着灯光的开启,游轮上仿佛被按下了某个开关,歌舞声很快传了开来,靠在船舷上可以看到下层甲板上穿着晚礼服来回走动的人影。   这次的行程共三天五晚,船上酒吧、舞会、赌场、奢侈品卖场、各色表演……应有尽有。几乎所有室内室外的小型娱乐项目,只有想不到的,没有游轮上没有的。   就如同乔恩所说,这是一个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世界。   舞会地点在七层甲板上,连着一个露天酒吧,无数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举着酒杯交谈两句,然后相拥着向舞池中走去。   真要说起来,这些年苏紫瞳参加的宴会不少,但还从没有和沈逸一起跳过舞。   啊,不对,其实还是有一次。   大概是在圈子里的某次聚会上,他们各自搂着新欢,在舞池里碰上了,恶狠狠地看着对方、彼此嘲讽。最后沈逸将女伴一丢,一把拉过苏紫瞳的手,十分欠揍地道:“换个舞伴。”   那时他们还看彼此不顺眼,苏紫瞳踩肿了沈逸的脚,沈逸在苏紫瞳腰间掐出了印子。   “瞳瞳,”沈逸揽着她轻轻趴在船舷上,注视着远方夜幕下的大海,“想去跳舞吗?”   此情此景,苏紫瞳忍不住想做一个泰坦尼克号里的经典姿势,但又觉得太傻,于是忍住了。她偏头往舞池里看了一眼,觉得人有些多,于是道:“等一会儿去。”   三月底四月初的海风尚带着凉意,沈逸像只大号玩偶一般挂在苏紫瞳身上,低头轻吻她的耳根脖颈。苏紫瞳忙抓住他的手:“别动,痒。”   沈逸低笑,微微沙哑的颤音随着连绵不绝的海浪声一起飘进她的耳朵里:“有感觉了?嗯?”   两人这边正腻歪着,乔恩过来了:“tina,你上次遇袭的事有消息了。”   苏紫瞳一怔,沈逸已经回过头,正色起来:“约翰先生。”   几人在船舷旁的桌子上坐下来,服务生开了瓶红酒,乔恩举起酒杯向两人示意了一下,神色倒是很轻松:“嗨,别那么紧张。”   上次宴会过后,乔恩自告奋勇要帮苏紫瞳调查此事,苏紫瞳在这里也算是人生地不熟,索性顺水推舟交给他。但自己这边的调查也没有放松,乔恩到底是当地人,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苏紫瞳举起酒杯和他轻轻一碰:“jon说说看。”   乔恩从助理手中接过ipad,点开最新的邮件递给她:“喏,你自己看吧。”   对方开一辆废弃丰田,没有牌照,从行车记录仪和扑粉路段监控来看,大概从进城以后开始跟上他们。事发路段没有监控,从行车记录仪中,只能看出是个白人,三十岁左右,颈侧有一道伤疤,手腕上有纹身。   除此之外,暂时没有别的线索。   乔恩耸了耸肩:“这个人警方正在查,就是一起临时起意的劫车案,你们不用太担心。”   真的可以放心了吗?   苏紫瞳和沈逸对视一眼,冲乔恩笑了笑:“多谢。”   把要事说完,乔恩在美人的呼唤下十分不舍地走了。   “过两天就回国了,别怕。”沈逸轻轻捏了捏苏紫瞳的手心,“走,我们去跳舞。”   苏紫瞳看着他轻轻一挑眉,眼睛里的光灵动的似要流出来:“你就是这样请人跳舞的?”   沈逸低笑,从善如流地起身,然而还没来得及伸手,一个高大的白人男性走过来:“小姐,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被无视的沈逸瞬间黑脸,他磨了磨牙,似笑非笑地道:“不好意思,她有伴了。”   男人看了沈逸一眼,耸耸肩:“不好意思。”随即他举起酒杯,轻轻同苏紫瞳碰了一下,遗憾地转身走了。   苏紫瞳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嘴上却还义正言辞地轻轻“啧”了一声:“这就吃醋啦?你的气度呢?”   沈逸眯了眯眼:“霸道又不讲理的小醋坛子到底是谁?”   苏紫瞳挑了挑眉,正准备说话,一道女声先开了口:“请问我可以……”   “不可以,他有伴了。”苏紫瞳实力演绎什么叫“吃醋”、“霸道又不讲理”。   旁边说话的女孩微笑起来:“哦不,你误会了,我是说,漂亮的女孩,我能请你喝一杯吗?”   看着沈逸彻底黑下来的脸,苏紫瞳没忍住笑出了声,在女孩诧异的目光中,她收敛了自己的表情,义正言辞地拒绝:“不好意思。”   女孩走后,沈逸一把将笑得浑身发软的苏紫瞳抓起来拖进舞池:“你很得意嘛,嗯?”   苏紫瞳只是笑,清亮的凤眼弯起来,眼波欲流。   音响中的舞曲换了一只更为柔和的,沈逸扶着她的腰,两人贴的极尽,在温柔的钢琴曲和一声声绵长不绝的规律海浪中慢慢晃。   灯光明亮,四下是无际的大海,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周围的人都消失了,偌大一片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   没有各种纷繁的人事,没有中间针锋相对的许多年。   天地似在眼前旋转。   沈逸低头贴上她的额头:“瞳瞳。”   “嗯?”   音乐声中,他的声音温柔的像水,这是他此生头一次说那三个字。   他说:“我爱你。”   苏紫瞳的睫毛扑闪了两下,一瞬间从那种近乎眩晕的迷醉中清醒过来,随后血流加速,心脏砰砰地开始跳动。   她的唇动了动,停下,又动了动,问出那个十分愚蠢的问题:“你对多少个女人说过这句话?”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地想咬舌头,可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期盼着。   大概每个陷入爱情的女人都是愚蠢的,即便她再怎样自命不凡,这种时候,也还是想听他亲口承认“你是独一无二的”。   “一个。”沈逸的声音很低,“只有你一个。”   苏紫瞳抬头,看着他专注而认真的双眼,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爱是她的软肋,是她不曾宣之于口的秘密。   沈逸多少有点失望,不死心地又喊了一声:“瞳瞳?”   苏紫瞳闭眼吻上去,沈逸的一声叹息自相贴的唇间溢出。   两人黏黏糊糊地在舞池里吻了大半天,一支舞曲结束,苏紫瞳才被沈逸搂着带出来。严浩宇正好从一旁的酒吧过来,碰见两人微一点头:“去赌场吗?”   赌场在五层,本来就是来玩的,两人从善如流的一点头。   赌博这种东西,虽然苏紫瞳没参与,但在一旁看着也有些心潮起伏。几把下来,沈逸和严浩宇输赢对半,算是碰见了对手。   苏紫瞳有点饿,看一眼时间,快到十二点,对这个狂欢之夜来说,也不过是刚刚开始。   “你想吃什么?”苏紫瞳趴在沈逸背上,“我去拿一点过来。”   “饿了?”沈逸叼着烟冲她笑,“我陪你。”   “不要。我在下面商店看了个包,靠你了。”苏紫瞳说完起身,去旁边的自助餐厅拿吃的。   沈逸摇头失笑。   游轮上的海鲜十分新鲜,甜点也很地道,苏紫瞳挑了一些往回走时,正和餐厅的服务生迎面撞上。她往旁边避了一下,没避开,那服务生直直冲着她撞过来。   苏紫瞳的肩膀被狠狠撞了一下,端在手上的托盘丁零当啷落在地上,有什么又冷又硬的物体贴着她腰线擦过去,一闪而过的视线里,是服务生手腕上青色的纹身。   第四十八章 被劫持   寒意顺着腰侧窜上背脊,汗毛一瞬间竖了起来,苏紫瞳迅速转身,那名服务生已经消失在来往人群之中。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裙摆腰侧被划出一道口子,露出一小片细腻肌肤。   然而这会苏紫瞳一点也顾不上这些,她脑子里一瞬间划过许多念头。   现在明显可以看出这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了,那么,这个人是怎么混上来的?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船上?苏紫瞳敢肯定自己没见过他,那究竟是谁指使?   苏紫瞳一边拨通乔恩电话,一边迅速去找沈逸。   见她两手空空地进来,沈逸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小没良心的,也不知道给我拿点吃的。喏,你的包,准备怎么奖励我?”   赌场略显昏暗的灯光下,苏紫瞳脸色有些冷,她低声道:“我看到那个人了。”   沈逸一怔:“嗯?”   “在餐厅里,伪装成服务生,手上有纹身。”苏紫瞳给他看自己的裙子,“我已经通知乔恩了,我们先离开这。”   沈逸脸色沉下来,他迅速起身,拿过自己搭在靠背上的外套裹住苏紫瞳。   严浩宇抬眼看过来。   沈逸:“走。”   话音未落,“砰”地一声枪响,赌场大厅顶端的水晶吊灯轰然坠落,随之而来的是数声枪响和骤然响起的尖叫声。水晶吊灯的碎片四处溅落,沈逸几乎把苏紫瞳整个人搂在怀里,弓起腰,用后背替她挡了一下,随即一把拉住她的手,在人潮涌向出口前率先走了过去。   整个五层甲板上一片尖叫咒骂,夹杂着不时的枪响,在午夜来临之时,打破了一整片海域的沉静。尚有在睡梦中惊醒的人犹自不知所措,仿佛做了一场荒诞的梦。   游轮被劫持?   哦,那不如说撞上冰山来的更令人可信一些。   通往上层甲板的电梯前,一个大汉举着枪大吼:“都滚回去!在甲板上老实待着!”   沈逸拉着苏紫瞳缓缓后退,避开那大汉的射程。这样的体验还是生平第一次,苏紫瞳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低声问道:“怎么办?”   沈逸沉默了一会儿,其实他也不知道。   这不是在国内,被三两混混堵在街口,随手就能解决的事情。   “别怕。”沈逸靠在她耳边,声音沉稳,“我估计他们人不多,我们先去找把武器,到时候见机行事。”   挂断苏紫瞳的电话后,乔恩一时有些恼火,居然让这种人上了自己的船,这么大的安全隐患,如果不是苏紫瞳,是不是就没人发现?   “去把游轮负责人给我叫来!”乔恩吩咐道。   与此同时,一声沉闷的枪响隐隐传进耳朵,接着是底下甲板传来的惊呼和尖叫。   乔恩皱眉:“去看看怎么回事?”   正说着,一名手下捂着自己受伤的胳膊连滚带爬地跑上来:“老板,五层甲板被歹徒控制了!”   乔恩的瞳孔骤然一缩,他迅速道:“去控制室,向岸上发求救信号!”语毕一转身,回房从保险柜拿了把枪揣在身上,在保镖的簇拥下一边走一边道:“歹徒大概有多少人?”   前来报信的那人道:“十多个。”   “混蛋!”乔恩愤愤,随后一惊,喃喃道,“五层,天呐。”   他的重要客人全部都在五层!   此刻的控制室外,正在展开殊死的争夺。求救信号已经发出,好在离岸不远,救援估计很快就能到。船员和船长拼命抵抗,争斗进入白热化前,乔恩派来救援的保镖率先到了。   五层,所有人都被集中在甲板之上,沈逸护着苏紫瞳挤在人群里,几个歹徒拿着枪来来回回的走,神经质的大声咒骂着什么,口音很重,沈逸听不懂,苏紫瞳也只能断断续续听个大概。   “乔恩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们抢夺控制室失败,现在产生了分歧。”苏紫瞳低声道,“他们想赶在救援到来之前用我们做人质,换钱、珠宝和一艘快艇;也有人想……狗急跳墙,拼个鱼死网破。”   “救援艇最多两个小时就能到,我估计他们还是会要一艘快艇走人。”旁边的严浩宇忽然开口。   “嗯。”沈逸淡淡应了一声,这艘船上名流太多,真下手,那就是轰动国际的大案。   几人在角落里听见歹徒越来越大声的争吵,苏紫瞳的目光在人群里穿梭,来回几遍之后,她心中轻轻“咯噔”了一下,忽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沈逸贴在她耳边轻声问。   “那个人……不在这里。”苏紫瞳迟疑了一下,“但我不觉得,他和这群歹徒会是一伙。”   相比于这些看起来又内讧又智障的歹徒,苏紫瞳觉得还是那人要更危险一些。沈逸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沉默一会儿,搂着她的手紧了紧,低声安抚:“别怕,不会有事。”   这是极其漫长的两个小时。   夜里气温降得很快,苏紫瞳裹着沈逸的外套还好,沈逸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随着海风阵阵鼓荡。   苏紫瞳摸了摸他挽起衣袖露出的一截小臂,轻声问:“你冷吗?”   “宝贝儿,”沈逸握住她的手,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你这么摸我,我可是会忍不住的。”   在这种时候*的经验恐怕终其一生也绝无仅有,苏紫瞳头一次觉得自己还是比不上沈逸这个臭流氓,于是默默抽回了自己的手,不说话了。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一直争执不休的歹徒安静下来,乔恩找了人来谈判。   他们离得有些远,声音又低,逆着风听不大清楚。   谈判持续了很长时间,终于达成某种共识。   谈判之人走过来说了什么,两名歹徒目光在人群中巡视一圈,大声喊着苏紫瞳和严浩宇的名字。   苏紫瞳一怔,抬头望去,乔恩站在远处轻轻冲她点头。苏紫瞳迟疑片刻,缓缓起身,人群开始骚动,有人不满地大喊道:“为什么先放了三个东方人?”   喊话的人被歹徒大声呵斥,拿着枪托狠狠敲了一下,更加愤愤不平地嚷嚷起来。   生死之间,人性最丑恶的一面都显露无疑。   歹徒一边怒骂,一边冲着天空开了一枪,威胁他们让出一条道来。人群短暂地安静了片刻,缓缓让开,三人在万众瞩目之下疾步离开。   就在即将走出歹徒的包围圈时,一阵海风吹过,沈逸眼角瞥见角落里一闪而过的白影。还没来得及细想是否错觉,他已经下意识地一转身,带着苏紫瞳往旁边避开。   然而还是来不及,伴随着沈逸下意识地动作,一声枪响在安静的夜空里骤然炸开。沈逸身体一震,猛地向前扑了一下,踉跄了两步,才扶着苏紫瞳的肩勉强稳住。   一簇鲜血瞬间自他肩头飚出,溅在一旁一个白人女性的脸上。   短暂的安静过后,人群彻底骚乱,场面瞬间失去控制。   远处的乔恩几乎气炸了,刚刚谈判达成的共识瞬间破裂,双方开始火拼。开枪之人被保镖一枪击在手腕上,压到乔恩跟前。   那人手腕上的纹身和脖颈处的伤疤分外醒目,乔恩脸色微微一变,到了这会儿,傻子也知道那不会是一出简简单单临时起意的劫车案。   “说,”乔恩的脚踩在那人受伤的手腕上,“谁指使的你?”   几滴温热的鲜血溅落在苏紫瞳的唇上,她下意识地舔了一下,这才像是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她看过来的目光近乎是惊恐的:“沈、沈逸……”   她抬手去摸他的后背,被沈逸一把握住。沈逸漂亮的眉心微微蹙起,侧脸上的划伤还有一道淡淡的痕迹:“我没事。走,先离开这儿。”   海风越来越大,海浪一声比一声响的击上船身,游轮有轻微的晃动。   甲板上,枪声、尖叫声、哭声、诅咒声、怒骂声……什么声音都有,苏紫瞳却能十分清晰地听到沈逸刻意压得低而缓的呼吸声,尾声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一声比一声更加沉重。   苏紫瞳被他握在掌心的手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起来。   “瞳瞳。”沈逸握紧了她的手,他的手大而温暖,带着一点不让人讨厌的潮湿,“没事的,一点也不严重,不相信的话,一会给你看。”   船身晃动间,不时响起“扑通”落水的声音。   他们一边躲避流弹,一边艰难穿过拥挤人群,不知不觉间,就被四处奔逃的人流挤到了船舷边上。沈逸皱起眉头,紧紧拉着苏紫瞳:“小心一点。”   “嗯。”   苏紫瞳一手握着船舷,一手拉着沈逸,在拥挤踩踏之下小心地往前走。海风将鲜血浓重的腥气带过来,苏紫瞳轻轻抽了抽鼻子,强行抑制住了心中的恐慌和害怕。   情况危急,她现在不能给他添麻烦。   严浩宇跟在后面,注视着沈逸被鲜血浸透了大半后背的衬衫,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沈先生……”   沈逸回头看他一眼,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就这么一错眼的功夫,苏紫瞳前面的女人被推搡出去,出于求生的本能,她下意识地伸手乱抓,一把握住了苏紫瞳扶在船舷上的手腕,就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再不肯松开。   第四十九章 爱是什么   苏紫瞳猝不及防之下被带出大半个身子,胯骨卡在船舷上,肩膀被坠的生疼。   女人惊恐地挣扎:“救我!救救我!”   这里距海面近二十米,夜色下,海水是深重的墨色,打在船上的浪花泛出雪白的泡沫。   苏紫瞳侧腰卡在船舷上,女人越挣扎,她越使不上力,忍不住怒道:“别动!”   船身在海浪下轻轻晃动,周围是呼啸而过的子弹与推推搡搡的人群。沈逸伤在肩膀上,右臂使不上力,只能用左手勉强揽着苏紫瞳的腰。   用力之下,伤口再次撕裂,鲜血哗啦哗啦地涌出来,带走他身上所剩不多的力气。   两人叠在一起,严浩宇想帮忙也无从下手。他把手搭上沈逸没受伤的肩头,示意他往旁边让一让:“我来。”   “瞳瞳,你坚持一下。”   沈逸缓缓把手臂撤出一半,还没来得及卸力,身后有人猛地撞过来,严浩宇踉跄一下,没拉紧,眼睁睁看着三人“扑通”一声掉了下去,溅起巨大的浪花!   两分钟后,甲板上火拼结束,歹徒死的死伤的伤,还活着的尽数丢下武器束手就擒。   严浩宇脸色十分不好:“约翰先生,他们掉进海里,沈先生受伤失血过多,请你尽快安排救援。”   “tina和她先生掉进海里了?”乔恩脸色一白,忍不住对身边人怒道,“这群混蛋!赶快下去救人!”   自近二十米的高空坠落,即使下面是水面,苏紫瞳也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头晕目眩,她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又咸又苦的海水猛地灌进来。   女人大概在入水的瞬间就松了手,沈逸紧紧揽着苏紫瞳的腰,带着她浮上水面。原先掉下的人有几个还在挣扎,有几个已经不见了踪影。   船上的声音渐渐远了,耳边唯有巨大的海浪声,声声不息。   苏紫瞳不会游泳,沈逸又只有一只手臂能动,无奈之下,只能道:“瞳瞳,你趴到我背上来。”   自小到大,他们何时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苏紫瞳看他一眼,强忍住眼泪趴在他背上,直到这时,才看见他肩头的伤口。她剧烈地哆嗦了一下,伸出手试探地碰了碰:“你还好吗?”   沈逸强忍住海浪起伏冲刷伤口带来的刺痛,低低“嗯”了一声。   四月初的海水很凉,两人都冷得近乎失去知觉。大量失血带来的无力和低温让人忍不住困倦,为了保持体力,沈逸只是勉强浮着,被海浪冲的远了,才奋力游回游轮附近。可即使这样,他们也离那个灯火辉煌的庞然大物越来越远。   即便泡在海水里,苏紫瞳依然能闻到沈逸身上浓重的血腥气,他向来温热的皮肤不知是因为海水浸泡还是失血过多,在苏紫瞳的手指下越来越冷。   苏紫瞳心中惶恐,却不敢流露半分。   “沈逸。”   “嗯。”   “沈逸。”   “嗯。”   “沈逸。”   “我在。”   苏紫瞳搂着他的脖子,努力找着话题:“你流这么多血,会有鲨鱼过来吗?”   沈逸沉默了一会,想了一下这个可能性,有些无奈:“宝贝儿,你能不乌鸦嘴吗?”他的声音已经很虚弱了,但还是道:“我腰上别了把匕首,要是鲨鱼来了,你就刺它的眼睛。”   苏紫瞳亲了亲他的耳朵:“我胡说的,不会来的。”   风雨中的一点温情。   沈逸忍不住偏头蹭了蹭她:“瞳瞳,我爱你。”   苏紫瞳发出一声抽泣一般的吸气声,没有吭声。   沈逸轻声问道:“你呢?”   这种时候的爱语一点都不浪漫,反而更像是某种诀别。   “等你好了告诉你。”苏紫瞳的声音克制不住地带上了哭腔,“沈逸,你不想看我的日记吗?你不是说以后……”   有什么温热的水珠掉在他脖子上,很快融入冰冷的海水里。探照灯明亮而巨大的光束从船上打下来,在海面上四处搜寻,沈逸被光照的眯了眯眼,忍不住低笑起来。   “是你说的啊瞳瞳,到时候可不许反悔。”   两人被拉上搜救艇时,距离落海不到十五分钟,苏紫瞳却觉得似有一辈子那样漫长。   从海水中出来,被海风一吹,她冷得全身发抖。沈逸的伤口还在出血,他几乎已经陷入某种半昏迷的状态,知道她担心,勉强半睁着眼,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游轮上配备的有专业医护人员和诊室,医生护士早早就位,一上船,沈逸就被送进去。苏紫瞳坐在外面待客的沙发上,整个人都蜷做小小一团。她头发还在滴水,裙子*地贴在身上,脸埋在膝头,瘦弱的双肩不住颤抖。   严浩宇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去换套衣服吧,你病了,谁照顾他。”   苏紫瞳缓缓抬起头,眼眶通红,双眼却是一片清明,脸上干干净净,丝毫没有流泪的痕迹。她不声不响地坐在那里,整个人好似都变得不大一样,有什么东西仿似自她身上生根发芽,逐渐长出一株参天伟地的大树。   护士匆匆自诊室出来:“这位先生失血过多,缺少b型血浆,如果不能及时输血,还请做好心理准备。”   苏紫瞳微微打了个哆嗦,仿佛直至此刻,那种彻骨的寒冷才泛上来,她抬起头,眼珠乌沉沉地看过来:“o型可以吗?”   护士略一迟疑,微微点了点头:“请跟我来。”   乔恩正好处理完后续事宜,带着助理气喘吁吁地赶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tina,是我的疏忽,我很抱歉。”   苏紫瞳正起身,闻言偏头看他一眼:“约翰先生,能帮我去广播室广播一下吗?我爱人需要b型血,有愿意献血的,我必有重谢。”   “好的,你放心。”乔恩点点头,一边吩咐助理,一边安慰道,“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吉人自有天相,你放心……”   苏紫瞳十分客气地冲他一点头,转身跟着护士走了。   看着自己的鲜血顺着透明的软管缓缓流出,苏紫瞳有些疲倦似的闭上双眼。半晌后,护士替她拔针,苏紫瞳拦住她:“抽了多少?”   护士一愣:“。”   苏紫瞳抬起眼,眼神异常认真:“够吗?”   护士被她看得眼神闪烁,苏紫瞳懂了,她偏头看一眼:“再抽一点。”   “不行!”护士立刻道,“会有危险。”   苏紫瞳坚持:“继续。”   又抽了,护士强硬地拔下针头:“苏小姐,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继续下去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这回苏紫瞳没再阻止,她沉默着压着手臂,起身的时候眼前一片眩晕。   护士扶了她一把,漂亮的蓝眼睛里满满的不赞同:“苏小姐,你应该休息。”   苏紫瞳挥开她的手,强忍着失血过多带来的寒冷和虚弱,继续坐在诊室外等着。   这是她此生第二次面对命运的宣判。   第一次是她的母亲,第二次是她的爱人。   她曾在残酷的命运下输的一败涂地,然而此时此刻,心中却缓缓生出某种坚不可摧的东西。   爱是什么?   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爱不仅仅是你的软肋,更是你的铠甲。   半个小时后,诊室门打开,护士端着的托盘里是带血的弹头。陆陆续续有人过来抽血,苏紫瞳一直等到医生出来,摘下口罩,亲口告诉她沈逸没什么大事才缓缓松了口气。   她从沙发里站起来,身子忍不住晃了晃,严浩宇一把扶住她,眉心蹙起:“你还好吗?”   苏紫瞳抽出手:“嗯。”   她本想先进去看一眼沈逸,可身上脏兮兮,干了的海水有盐分析出。怕他伤口感染,苏紫瞳回房间快速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又帮沈逸拿了套衣服,这才去诊室守着他。   凌晨四点,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出了这种事,众人也再没有心情玩乐,游轮起航,开始往回走。   清晨时分,海天交接处,一轮红日破水而出,橙红的霞光洒满天地。   处理完诸多琐事的乔恩到诊室看了看沈逸,对苏紫瞳道:“开枪的混蛋叫德里克,是个瘾君子。有人□□,指使他刺杀你。”   这些苏紫瞳心中心中有数,她轻声问:“是谁?”   “misshan.”乔恩皱眉,“我审了他一整晚,没有得到更多有用信息。”   韩?寒?还是含?   听起来像是中国人。   苏紫瞳的表情有些冷:“他人呢?”   “你要亲自去问吗?”乔恩耸耸肩,“tina,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恕我直言,那家伙我审了一晚,毒瘾犯了都没招出更多的信息,我估计他也不清楚。”   苏紫瞳没吭声,乔恩想了想:“回岸上以后,我会继续替你查的。”   游轮在半下午时缓缓停靠在港口,靠岸时的震动下,沈逸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苏紫瞳正低头看他,见他睁眼,眼睛一瞬间红了,随后她拼命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十分轻柔地碰了碰他苍白干裂的嘴唇。   “我去叫医生。”   苏紫瞳猛地起身,没走两步,眼前一黑,整个人晕倒在地。   第五十章 回国   她一直紧绷的精神骤然放松,一夜间的起起伏伏、落海的冲击、抽血过多的虚弱都在这一刻山呼海啸般的席卷而来。   沈逸是外伤,及时输血过后便没什么问题,一睁眼除了有些虚弱外再无大碍。倒是苏紫瞳这个被保护的好好的,反而发起了高烧,一病不起。   “她为你献了很多血。”   已经回到洛杉矶,两人被乔恩安排在当地最好的私人医院里,vip病房的会客厅里,乔恩轻声感叹了一会儿,又开始卖弄起自己的中文造诣。   “你们感情真好,我读过你们中文的古诗,山无棱,天地合……”   “约翰先生。”沈逸打断他,用尚且完好的另一只手提起茶壶给他满上,“你有什么事吗?”   乔恩这才想起正事:“我查过德里克的账户和电话卡信息,在你们到达洛杉矶以前,德里克曾收到大笔不明钱财,我们追查账户,发现对方账户信息是假的。电话卡也是临时购买的黑号,位置追踪在圣地亚哥一家疗养院,但是并没有找到那位神秘的misshan。”乔恩耸了耸肩:“只能查到这里,我很抱歉。”   “misshan?”沈逸的脸色微微一变,“菡?”   乔恩挑眉:“看来你知道是谁。”   沈逸没出声,只是对乔恩道:“多谢。”   “tina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也是我的好朋友,这是应该的。”   送走乔恩后,沈逸在病床边坐下。经过十来天的治疗,苏紫瞳的体温已经降下来,但失血和长时间的高烧依然让她十分虚弱,每日里大部分时间都是睡过去的。沈母打来电话催了几次,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国,都被沈逸搪塞过去。   看着苏紫瞳苍白的脸色,沈逸忽的想起落海时她含着鼻音一遍遍叫着自己的名字。   还是很小的时候,别人欺负她,她会骄傲地抬起精致的小下巴说:“我让沈逸打你哦。”然后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哒地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跑过来,理直气壮地告状:“沈逸,他欺负我。”   而他挺着稚气的小胸脯:“我来保护你。”   从来都不甘示弱的苏紫瞳眯着一双狡黠的大眼睛笑起来:“我来掩护!”   再后来……   多少年了,他们终于在这种时候实现了对彼此的诺言。   大概只有经历过生死,才会知道对方对自己究竟有多重要。   沈逸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她的长发间穿插把玩,大概是扯到了她的头发,苏紫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乔恩走了?”   “嗯。”沈逸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循着声音低头,触到她惺忪的双眼,微微一愣,“你怎么知道?是不是一直装睡?嗯?”   苏紫瞳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懒得,偏了偏头把头发从他手中扯回来:“睡得不熟——乔恩来说什么了?是不是有线索了?”   沈逸勾起的唇角凝固了一下,坐上床,把苏紫瞳揽进怀里,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看他的反应,像是知道什么,苏紫瞳打起精神,手指在他腰间戳了戳:“说说看。”   沈逸把乔恩的话重复了一遍,沉默片刻,低声道:“瞳瞳,这件事你别管了,交给我。”   苏紫瞳抬头看他的眼睛:“你知道是谁,对吗?”   沈逸沉默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想抽烟,想到苏紫瞳的情况又放下了。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低头在苏紫瞳额角吻了一下:“我会查。”   性别女,姓韩或名字里有“寒”字,沈逸认识而她不认识,却又对她满满恶意……   苏紫瞳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虽然不是沈逸的错,但她心里多少有点恶心,想想气不过,转头凶狠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舔着染上鲜血的唇角,苏紫瞳微微眯起眼:“看看你以前干的好事!再有下一次……”   “不会。”沈逸声音低沉,十分郑重,“没有下一次,我不会再让你陷入这样危险的境地。”   苏紫瞳又在医院住了一星期才出院,她这段日子瘦的多了,加上贫血,脸色苍白。看起来没有往日的趾高气扬,倒显得有些柔弱可怜。   乔恩本想邀请两人留在美国再玩一段时间,被苏紫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乔恩耸耸肩:“好吧,tina,有空我会去中国看你的,记得介绍童珂给我认识!”   沈逸订了第二天的接票回国,飞机降落是半下午,五月初,正是初夏时候,阳光灿烂,温度宜人。   命运真是奇妙,上一年这个时候,他们还带着自己的新欢旧爱在咖啡厅互相冷嘲热讽,苏紫瞳泼了沈逸一杯咖啡,自己却扭到了脚。如今不过短短一年,他们却摒除多年隔阂,重新走到了一起。   两人一走两月,沈母甚是思念,虽然沈逸刻意瞒着,但在美国发生的事多多少少还是入了她的耳朵。见到苏紫瞳苍白的脸色,沈母心疼坏了。   “瞳瞳这是怎么了?怎么瘦了这么多,瞧你那脸色……”沈母说着说着,转头瞪向沈逸,好嘛,这个倒是面色红润,“小混蛋,你怎么照顾瞳瞳的?啊?还敢瞒着我?”   “干妈!”苏紫瞳忙搂着她的手臂卖乖,“我是去工作,这不是累得嘛,没事的。”   沈母没说话,斜睨她一眼:“今天叫徐医生来给你看看。”   徐医生是沈家另一位家庭医生,是一位颇有名望的老中医,每次来都会开一大堆味道奇特的药。   苏紫瞳叫苦不迭,忙给沈逸使眼色,沈逸只装看不到。苏紫瞳咬牙,趁着沈母不注意,狠狠踢了他一脚。   沈逸这个小人,她替他解围,他却见死不救!   苏紫瞳只好软声撒娇:“干妈,我真的没事,不用看医生,就不麻烦徐伯跑一趟了。”   沈母铁面无私,早已叛变的沈逸在一旁笑话她:“多大的人了,还怕吃药。”   苏紫瞳就这样被押回沈宅,被危言耸听的老中医诊断为严重气血不足,在沈母和沈逸的逼迫下喝了大半个月的中药。不止如此,连吃饭都是单独一份的药膳,喝的水也是泡的补气血的中药味。   苏紫瞳小时候中药吃伤了,对药材的清苦味极为反感,但这大半个月来,她觉得自己全身都似被药浸透了,怎么洗澡都是一股难闻的中药味。   但沈母一心为她好,苏紫瞳不敢反抗,便只能从沈逸下手。   于是这天晚上,沈逸来送药时,苏紫瞳皱眉问道:“我们什么时候搬回市中心?”   沈逸递过药碗,看着她这大半个月来红润了不少的面色,漫不经心道:“下个月吧,等你再好一点。”   苏紫瞳嫌弃地看一眼黑乎乎的中药,觉得胃口倒尽。她捏着鼻子一口干下去,然后扯着沈逸的领子吻上去,唇舌齿列,口腔内尽是中药苦涩的味道,沈逸一点不嫌弃地*了一遍。   喘息的功夫,苏紫瞳推开又准备靠上来的沈逸,微凉的手指抵在他唇间,挑着眼角看过来,声音刻意放的低而软:“我的药已经停了很久了。”   她的意思不言而喻。   沈逸的目光一瞬间变了,他喉结剧烈滚动,揽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苏紫瞳得意地笑起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嗯?”   “宝贝儿,你真是……”   沈逸低笑一声,转身将她压在墙上,剩下的话湮没在唇齿间。他身上是好闻的松木香和男子荷尔蒙的味道,苏紫瞳被吻得十分情动,攀着他的脖子轻哼出声。沈逸的手顺着她的腰肢探上去揉捏,湿热的吻落在她的耳朵和颈侧,接吻的空隙里,是他沙哑又性感的粗重呼吸。   “宝贝儿,去我房里。”沈逸说着,弯腰去抱她。   人还没抱起来,门外忽然传来沈思咋咋呼呼的声音:“紫瞳姐,你睡了吗?我有件事……”   说着就来推门。   两人多少都有些衣衫不整,沈逸黑着脸磨了磨牙,怒道:“滚出去!”   开到一半的门瞬间僵在那里,门口是沈思探进来的半颗脑袋,苏紫瞳理了理凌乱的衣裳,对正准备开溜的沈思道:“进来。”   沈思僵在那里,两个人都不是好惹的,她一时不知道究竟是该进去还是该出去。   苏紫瞳趁机在沈逸胸膛上摸了一把,眯着眼睛笑了笑,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我不喜欢人多的环境……”   沈逸被她撩拨的轻轻喘了一下,看着她的目光暗沉。   苏紫瞳才不管他想些什么,估摸着目的达到了,推开他走出去,十分和颜悦色地对沈思笑了笑:“什么事?”   留下屋内的沈逸往床上一倒,想着她刚刚的样子,忍不住低低笑了两声。   第二天沈逸借口公司有事,和苏紫瞳一唱一和地说服沈母。看着苏紫瞳红润不少,与常人无异的面色,沈母终于点了点头,放两人回了市中心。   第五十一章 我也爱你   两人在一张床上睡了大半年,虽然感情突飞猛进,但某方面却一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偏偏苏紫瞳还是个不安分的,三天两头想着法有意无意地撩拨他,沈逸觉得自己再忍下去就要变成忍者神龟了。   因此回到公寓,大门关上的同一时刻,沈逸一把将苏紫瞳抱起,转身往卧室去。   二十六七的成年人,都不是什么未经人事单纯无知的少年少女,又刚刚经历一段同生共死的劫后余生,正是感情浓烈无处宣泄的时候。   他们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不光沈逸,连苏紫瞳都很有些意乱情迷。   还未到卧室门口两人就吻做一团,等先后上了床,已是十分情动。   苏紫瞳身上是勾人的甜香,仔细品,又有一点中药的清苦气。这种奇异而矛盾的组合不知在沈逸身体中产生了怎样的化学反应,让他血流加速,心脏不住跳动,忍不住沉迷其中。   卧室里的温度节节攀升,换气的功夫,苏紫瞳轻喘着睁开眼同沈逸对视,她微微上挑的眼尾染上一抹诱人的红,向来清亮明湛的凤眼中尽是微醺的醉意。   “瞳瞳……宝贝儿……”   沈逸低喃着啄吻她的额头、眼角、鼻尖……既温柔又热烈,显得珍而又重。苏紫瞳轻轻抬起下巴,一手揉捏着他的后颈,一手顺着他宽阔的肩膀滑下去,抚摸他腰侧紧实柔韧的肌肉。   沈逸的身体里仿佛被她点着了一把火,他一偏头,唇舌落在她的耳根颈侧,留下深深浅浅的印子。   他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渴望过这个人,也从没有人能带给他这样的感觉。   仿佛灵魂都在燃烧。   沈逸呼吸粗重,他探出一只手去拉苏紫瞳裙子拉链。她似有所觉,收回手,扶着他的肩翻了个身,跨坐在沈逸的腰腹间。苏紫瞳一低头,妩媚的长卷发尽皆滑落在沈逸脸颊两侧。   苏紫瞳舔了舔唇角,看过来的目光是一种桀骜不驯的妩媚:“我来。”   她的声音沙哑又暧昧,手指十分轻慢的在他胸膛上来回滑动,随即顺着胸肌间窄窄的凹陷攀上去,漫不经心的逗弄着他不住滚动的喉结。   沈逸伸手捉住,亲了亲那调皮的指间,随后被苏紫瞳拂开。沈逸喉间逸出一声低笑,他揽着苏紫瞳的腰靠坐在床头,从善如流地松了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动作。   苏紫瞳眼睛有几分迷蒙水汽,目光中是刻意的引诱与掩饰不去的渴望,然而手上动作却是十分“口是心非”的漫不经心。她缓缓拉开沈逸的领带,却没有急于丢在一边,反而抽出缠上自己修长的颈项,手指灵巧地系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沈逸呼吸有那么十几秒的停滞,随即他轻喘一声,眼神迅速地暗下去。   “宝贝儿,”沈逸紧紧掐着她的腰,压着声音沙哑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苏紫瞳低头同他亲吻:“你喜欢吗?”   这个惯会勾引人的妖精!   沈逸没吭声,他十分激烈地吻回去,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怎么可能不喜欢?他该死的喜欢的要命!   苏紫瞳顺着他的喉结吻下去,唇舌一路向下,再起身时,沈逸衬衫大敞,露出线条流畅的胸腹肌。沈逸一手将衬衫甩出去,一手将苏紫瞳背后的拉链一拉到底,露出后背上因动作不断扇合的一对蝴蝶骨,漂亮的仿佛一双即将展开的翅膀。   衣物一件件退去,一点晦暗的灯光里,唯余苏紫瞳颈间的蝴蝶结。   她仿佛一条正在蜕皮的蛇,纤细的腰肢缓缓摆动起伏;又好像一尾居住在深海的美人鱼,款款摆动间,垂腰长发尽皆被汗水黏在前胸后背。   窗帘拂动,窗外一盏盏夜灯亮起来,仿佛被点亮的星空。   暧昧光影中,沈逸轻轻吸了口气,搂住她的腰,偏头吻在她锁骨的纹身上,带了几分力道啃咬舔舐。   “瞳瞳……”   沈逸一边喘息,一边附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口中吐出无数甜蜜的情话。他声音低沉,带着情动的沙哑,性感的要命   苏紫瞳只觉得耳朵一麻,接着全身都软了,她克制不住地轻哼一声,伏在他肩上撒娇:“沈逸,我没力气了……”   沈逸低笑:“我来。”   他紧紧抱着她,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蛊惑:“宝贝儿,你应该叫我什么?”   苏紫瞳喘息着呻|吟出声,贴着他的耳朵断断续续喊出他想听的答案。意识仿佛被抛到不住翻涌的海浪里,身体软的一塌糊涂,又仿佛漂浮在空气中,只能紧紧攀附着沈逸,随着他的动作不住起伏。   她低头亲吻他肌肉紧绷的肩膀,亲吻他柔软的耳垂,亲吻他沁满汗水的鬓角……到了最后,她的呼吸颤抖而急促,声音里隐隐带上哽咽的颤音,喘息间不住唤着他的名字。有时被弄的狠了,便“老公”、“哥哥”、“相公”的乱叫一气。   沈逸忍耐似的微微蹙起眉头,修长手指顺着她光|裸背脊爱抚上来,扣着她的后颈,狠狠堵上那张扰人心智的小嘴。   小夜灯将两人紧紧依偎的剪影投在墙上,窗外是这城市的万家灯火,一偏头便可看到。而屋内,沈逸紧紧抱着怀里失而复得的人,吻上她红透的耳廓。   仿佛又回到那一天深夜危机四伏的大海,一个又一个浪花打过来,在频临死亡的虚幻中,沈逸猛地一震。克制不住的喘息声里,是他低沉的爱语。   “我爱你。”   半晌后,苏紫瞳无力地伏在沈逸肩上,拉着他的手去解自己颈间的领带。   蝴蝶结轻轻一抽便散落开,光滑的领带自她颈间滑下,仿佛打开了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又仿佛是一场心甘情愿、活色生香的献祭。   汗水顺着沈逸的鬓角缓缓滑落,在轮廓分明的下颌处汇聚成一滴。   苏紫瞳余光瞄到那滴将坠未坠的汗,忽然有些口干,她近乎本能地凑上去舔掉。灵巧的舌尖一卷,旋即收回。速度很快,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然而却在沈逸心中轰地点燃一把熊熊烈火。   这还不算完,苏紫瞳又趴回沈逸身上,轻轻在他肩头蹭了蹭,用情|事后慵懒沙哑的嗓音道:“我也爱你。”   这话犹如狂风过境,沈逸心里的火再也控制不住,顺着飞速流淌的血液蹿遍全身。   苏紫瞳睡下已经是后半夜,沈逸却怎么也睡不着,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吻了又吻。   从十四岁情窦初开至今,整整十三年,她终于完完整整的全部属于他。   苏紫瞳本以为回了公寓就不用再喝中药,哪知第二天下午,她睡得浑身酸痛,一睁眼,却发现满屋子药味。   沈逸正坐在一旁看文件,听到动静凑过来给了她一个……姑且算是早安吻吧……   “饿了吗?”沈逸的桃花眼餍足地眯了眯,摸着她的头发十分温柔,“我去给你拿吃的。”   屋子里的药味苏紫瞳再熟悉不过,正是她吃了大半月的药膳,不用问也知道沈逸煮的什么。苏紫瞳捏着鼻子,不高兴道:“我不吃这个。”   沈逸十分好心情地问道:“那想吃什么?”   苏紫瞳被西餐和各种药膳虐待了近三月的胃终于有望翻身,她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滚到沈逸怀里,满怀希望地看着他:“鱼片粥、八宝鸭、醋鱼……”   说着说着,竟然真的饿起来。   沈逸听着她说完,曲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对吃的这么执着?”   苏紫瞳在他怀里拱了拱:“我是个对生活品质有要求的人。”   不过她的要求很快被沈逸驳回,端着一碗药膳从厨房到卧室,沈逸捏了捏她的脸,扶她坐起来,装模作样道:“宝贝儿,现在还不行。徐伯说了,你的药膳最少要吃两个月。”   生活品质啪嗒一声碎了。   苏紫瞳有些不耐烦:“你少听他危言耸听,我早好了。”   “嗯?”沈逸挑眉,“好了体力还这么差?”   他满脸不正经的促狭,露骨的目光隔着一层被子上上下下的扫视,想让人往正经方向想都难。   明明是他自己禽兽,到头来还要怪她体力差?   苏紫瞳狠狠瞪他一眼:“分明是你……”说到一半,蓦地收声闭嘴,一言不发。   沈逸这个臭流氓!想起之前种种,自觉脸皮很厚的苏紫瞳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沈逸低低笑起来,见人真的要恼了才收声,迅速摆出一副严肃面孔:“瞳瞳,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很感动,但以后别这样了。”见她似有话要说,沈逸握着她的双手,俯身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我们今后还要一起过很多很多年,你身体不好,让我怎么办?”   这是两人之间第一次清清楚楚的提到以后,和一个人一起过很多很多年,苏紫瞳光是想一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可如果那个人是沈逸的话,又觉得,合该如此。   时间、距离、生死,感情最大的考验他们都已经历,他爱她重愈性命,她又何尝不是?   第五十二章 煎熬   苏紫瞳属猫,向来我行我素不服管,但真摸准她的脾性、搔到痒处,她就会自觉收起尖利爪牙,乖乖听话。   比如现在。   看了沈逸两眼,她接过碗,食不知味地吃了两口,眼珠狡黠地转了转,舀了一勺送到沈逸嘴边:“你陪我吃。”   跑步要人陪,写日记要人陪,现在连吃药也要人陪……沈逸又得意又苦恼地摇了摇头,唇角翘起来,握着她的手将嘴边的粥吃下去,意外地发现味道还不错,就是药味稍稍浓了一些。   沈逸轻轻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你可真不好养活。”   苏紫瞳不说话,有几分骄矜的斜睨他。   那副傲娇的小样子让沈逸心痒难耐,忍不住捧着她的脸吻上去,两人黏黏糊糊地吃完一顿不知是早饭还是午饭,又在床上腻了大半天,才慢吞吞地爬起来。   两人刚在一起,又正是热恋时候,难免放纵了一些。   不管做什么,两人总要黏在一起,然后一不注意就吻的难舍难分,仿佛两个得了肌肤饥渴症的病患。   苏紫瞳从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会这样依赖一个人,睁眼闭眼间,全部都是沈逸的身影,而她竟然一点也不会烦。似乎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上学在一起,回家也在一起。   好像是两个既独立又不可分割的整体。   转眼就到了月底,童珂打来电话:“瞳瞳,我的电影首映你要不要来?”   苏紫瞳这才知道,《岁月流途》竟然已经要上映了。托童珂和林子瑜的福,这部电影在上映前就已经人尽皆知,靠着天王的绯闻炒的沸沸扬扬,加上颇有人气的原著和大尺度的情节,未播先火,给蔓星省了不少的宣传费。   反正没什么事,苏紫瞳一点头:“好。”   又聊了一会儿,童珂才扭扭捏捏地道:“我和天王在一起了。”   这还用她说?苏紫瞳懒洋洋地打个哈欠,林子瑜的微博条条都和童珂有关,绯闻传的沸沸扬扬也不见他出来澄清一句,媒体提问时答得十分暧昧,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沈逸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苏紫瞳张了张嘴,被投喂了一粒葡萄。   很甜。   苏紫瞳眯着眼,听童珂在电话里东拉西扯,末了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她十分气愤地道:“赵欣最近又在搞些小动作,你当心一点。”   沈逸打开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前两月赵欣参加某知名电影节的红毯环节,她穿一身曳地长裙,抬着下巴,冲着摄像头笑得趾高气扬。   沈逸拿起遥控器换台,被苏紫瞳阻止了。   她看着屏幕,目光淡淡的,虽然没去公司,但赵欣那些不入流的小把戏她心知肚明,只是懒得搭理她。不过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向林子瑜的童珂是怎么知道的?   想到就问。   童珂仿佛就等着她这句话似的,闻言得意洋洋道:“天王告诉我的啊。”   苏紫瞳:“……”   居然跑到她面前来秀恩爱,谈恋爱了不起啊!好像谁没有一样!   “想秀恩爱去微博。”苏紫瞳好声好气地建议道,“顺便还能帮电影做做宣传,反正宣传费用是从你的片酬里扣。”   童珂嘤嘤嘤地哼了两声,这才挂了电话。   沈逸从后面抱上来,一下下亲着她的耳朵,手也不老实的在腰间摸来摸去,蠢蠢欲动的想要往上探。苏紫瞳按住他的手,微微偏头躲了一下。   电视上,红毯环节已经播放完毕,中间插播一则广告,是某大牌彩妆,代言人正是赵欣。   苏紫瞳眯了眯眼,这一年间,赵欣自己的工作室发展迅速,签了几个条件不错的新人,规模越来越大。有苏紫瞳在背后推波助澜,虽然这一年间她没有什么代表性的作品,但人气却越来越高,各种话题不断,似乎一夜之间便家喻户晓。   苏紫瞳做的隐蔽,赵欣只以为是她出道多年的积累,对此毫无所觉,相反的,还十分为此得意。   年后某次宴会上,赵欣曾端着酒杯晃到苏紫瞳面前,志得意满道:“你以为抱上严浩宇的大腿就能把我赶尽杀绝了吗?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手段,原来不过如此。”   苏紫瞳笑而不语,赵欣却不依不饶,她用酒杯挡着唇角的讥诮:“杭嘉树真是可怜呢,我还以为你会为他报仇,原来他在你心中的分量也不过如此。”   她用尽所有办法想要激怒苏紫瞳,却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   苏紫瞳以前不愿意搭理她,总觉得和赵欣这种见谁咬谁的疯狗一般见识实在是降低格调,但猛地被咬上一口,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说不后悔是假的。   这一年来,苏紫瞳看着她就像看着一只跳梁小丑,她铺开一张大网,赵欣洋洋得意地跳进去还尤不自知。下个月就是国内某知名电影节,赵欣有提名,苏紫瞳算着时间,觉得时机差不多,可以收网了。   过了两天,她抽空给阿文打了个电话:“可以动手了。”   “现在?”阿文有些惊讶,“之前不是说等电影节?”   苏紫瞳懒洋洋地笑起来:“先来点开胃小菜。”   于是从这天起,网络上关于赵欣的的□□铺天盖地而来,不过大多不痛不痒,能引起恶感,却没什么实质性作用,顶多给赵欣添点堵。   来回几次之后,赵欣似有所觉,打来电话冷笑:“你就这点本事?”   苏紫瞳坐在阳台上晒太阳,打个哈欠漫不经心道:“赵欣,说话要讲证据,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赵欣气急败坏地挂了电话,沈逸轻轻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你这是打草惊蛇。”   苏紫瞳眯起眼睛,忽的一笑:“就是要吓一吓她。”   这天是《岁月流途》的首映礼,沈逸看一眼时间,催她起来换衣服。   说话间,手机响了,苏紫瞳接起来,半晌后,面色猛地一变。   沈逸微微蹙眉:“怎么了?”   “我……”有那么一瞬间,苏紫瞳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随着挂断的电话流走了,她定了定神,片刻后,才怔怔道,“苏衡在医院急救。”   沈逸瞳孔微微一缩,立刻道:“我们去医院。”   苏紫瞳茫然地坐在那里,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她想起方才医生公事公办的话:“突发脑溢血并肝癌晚期,请做好心理准备。”   她明明应该恨他的,可是这一刻,她却比谁都害怕。   如果……如果他真的……   “瞳瞳?”沈逸握着她的肩晃了晃,“哪个医院?我们走。”   苏紫瞳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随后她轻轻喘了口气:“我不……”   “苏紫瞳。”沈逸直直看着她的眼睛,“那是你父亲,不管他做过什么,他都是你父亲。”   苏紫瞳与他对视,眼睛里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浮出一层水光,随后很快敛去,要不是她抽了口气,沈逸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苏紫瞳一把挥开他放在自己肩头的手,几乎是刹那间便竖起了全身的刺。她咬着牙,想说“他不是!他不配!”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想起小时候,苏衡让她骑在脖子上到处走;生病的时候,他抱着她一遍又一遍的哄;母亲住院后,不管工作到再晚,他都会回来看看她。   她以前有多爱他,后来就有多恨他。   可是这个人现在却躺在医院的急救室里,不知道还能不能见上最后一面。   苏紫瞳忍不住微微发抖。   手机又接二连三地响起来,急促的铃声如同催命。这回是童家两个舅舅,沈逸接起来,对面很快传来男人恨铁不成钢的声音:“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快到医院去!苏家真落在别人手里看你以后……”   “大舅,”沈逸眉心紧蹙,冷声打断他,“我们在路上,很快就到。”   童大舅瞬间闭了嘴,半晌干笑两声:“好好,你劝劝瞳瞳,那毕竟是她父亲。”   时间紧急,沈逸简单说了两句挂断电话,看着苏紫瞳的眼睛斟酌道:“瞳瞳,我们先去医院,有什么话回来再说。”   见苏紫瞳没反对,沈逸拉着她起身下楼,一路飞车到桃源医院。   苏衡还在急救室,程雪珊两眼通红地等在外面,见了她有些局促地起身打了声招呼。苏紫瞳看也不看她一眼,定定地盯着急救室的门看了一会,低声道:“医生呢?”   她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大好,沈逸轻轻吻着她的额角:“医生在里面,瞳瞳,我现在去找院长,你和我一起还是在这等着?”   苏紫瞳飞快地眨了下眼,她轻轻吸了口气,像是冷静下来:“我和你一起。”   那种等待的煎熬,她这辈子都不想再承受一遍,更何况那个人是苏衡。   第五十三章 我害怕   童蔓刚刚过世的那两年,苏紫瞳常常整夜整夜地梦到她,她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一声一声地质问她:“你为什么不替我报仇?你明知道是谁害我,为什么不替我报仇?”   即便醒来也是幻觉,耳边死一般的寂静,母亲死死抓着她的双手,怨恨的眼神……   她的世界仿佛被割裂,自此一分为二。   一半是仇恨,一半是孺慕,而她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能让自己好过一点。   有沈逸在,既往病例很快翻出来,院长说了什么苏紫瞳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从恍惚的回忆中抽离出来,轻声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院长一愣:“什么?”   “肝癌。”苏紫瞳重复一遍,睫毛轻轻颤抖,“什么时候发现的?”   院长翻了一下病例,轻声叹息:“去年这个时候,扩散很快。”   去年这个时候……   苏紫瞳记得,那是端午节前不久,许久不曾联系的苏衡打来电话,问她是否还恨他。后来她回家,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怎么可能不恨呢?   苏紫瞳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抢救持续了很久,接近傍晚,医生才出来。   抢救室外除了苏紫瞳、程雪珊还有苏衡的助理和集团高层,医生环视一圈:“谁是家属?”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苏紫瞳身上,沈逸扶着她站起身:“我岳父怎么样?”   “暂时脱离危险。”   病床很快推出来,送进重症监护。暂时不能探视,和医生了解清楚情况之后,沈逸搂着苏紫瞳:“我们先回去,明天再来。”   苏紫瞳任由他搂着上了车,这会儿暮色正浓,一盏盏的街灯亮起,她看着窗外缓缓移动的车流,忽然道:“我想回去。”   沈逸看她一眼,立刻明白她说的是哪。   他一手拉着她的手,微一点头:“好。”   车子掉头,驶向城外。   苏宅里只有周伯一人,见到忽然回来的苏紫瞳十分惊讶:“小姐,先生还好吗?”   “嗯。”苏紫瞳低声道,“没事,你去忙吧。”   童蔓去世十多年,屋里的装修摆设翻新过几次,但大体还是照着从前的样子,从未变过。所以虽然许久不曾回来,这里却还是像她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家”一样。   很熟悉。   苏紫瞳慢慢走了一圈,把每一间房门都打开,仔仔细细地看。   许许多多的童年回忆都被唤起,她渐渐红了眼圈。这里是她自小长大的家,可是她的家人都不在了,甚至连她自己,也早早的从这里搬出去。   “瞳瞳……”沈逸蹙着眉头跟着她上上下下地转了一圈,好几次欲言又止。   苏紫瞳似无所觉,每走一处就讲给他听。   “我以前常常趴在那里睡午觉,有一次周伯没及时关窗,我被吹感冒了,不肯喝药。他就抱着我,一直在花园走。”   “我小时候喜欢坐在那个窗台上看花,以前是开放式的,后来有一次我差点掉下去,他吓坏了,把家里的佣人全部罚了一遍,才用玻璃把窗台封上。”   “那里以前没有灯,妈妈住院以后,我一个人在家害怕……”   “瞳瞳,”沈逸把她抱进怀里,“好了,你还有我。”   苏紫瞳把脸埋在他胸膛里,肩膀轻轻颤抖,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恨他。”   沈逸被她哭得心里难受,只能一下下拍着她的背脊安抚,好半晌,才听到她小声的哽咽:“我害怕。”   害怕什么,沈逸没有问,他轻轻吻着她的发顶:“我在这。”   这一晚,两人住在苏宅,苏紫瞳曾经的卧室里。等她睡着了,沈逸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打电话。   从去年知道苏紫瞳的情况起,他就一直在暗中调查当年那件事,关键线索——童蔓当年的主治医生却一直都没找到。他本来不急,但苏衡如今这种情况,他不得不抓紧时间。好在他交代寻找的人已经有了消息,具体线索还需调查,但总算有点眉目。   自阳台回来,沈逸小心翼翼地关上门,一回头,却发现苏紫瞳不知何时醒了,正抱着膝盖坐在床头。见他进来,苏紫瞳抬眼看过来。   “睡不着吗?”沈逸在她身旁坐下。   “嗯。”苏紫瞳含糊地应一声,搂着他的脖子吻上去,毫无章法地去扯他的睡衣,“我想要你。”   她大概只是想发泄,但只要能让她好受点,沈逸并不介意。   他捉着她的腰翻身压上去,任她予取予求。结束后,沈逸抱着她点了支烟,还没来得及吸,就被苏紫瞳夺走了。她深深吸了一口,顿时呛得泪流满面。   沈逸一边拍着她汗津津的背脊,一边拿过她手里的烟,有些啼笑皆非:“不会抽还要逞强。”   苏紫瞳不吭声,沈逸扭亮床头的星空灯,轻轻吻她的额头:“瞳瞳,连我也不能说吗?”   天花板被映出一片紫色光点,苏紫瞳大半个身子被他搂在怀里,肌肤相贴,脑袋倚在他的肩上,苏紫瞳睁大眼睛怔怔看了片刻,忽然开口:“那天我们分开以后,我在路边看到苏衡的车,他在接一个女人……”   这是第一次,她打开心底的那扇门,把那个她发誓要隐瞒一辈子的秘密展露人前。   苏紫瞳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她年少时所有的快乐都自那一天终结,所有的痛苦也都从那一天开始。   即便到现在,她也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天所发生的一切。   她吻了她心爱的男孩,接着发现心中顶天立地的父亲出轨,彷徨之下去探望母亲,又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在自己面前。   苏紫瞳清晰地记得母亲是怎么死的,前一刻她还言笑晏晏地说着:“我的瞳瞳十四岁了,妈妈给你准备了礼物哦。”然而没到十二点,她还没来得及看到母亲所谓的礼物,先见到了频死挣扎的母亲。   那天护士来送药,童蔓不愿意吃,苏紫瞳还和护士一起劝她。随后不到半个小时,整个医院停电,空荡荡的走廊和办公室,没有一个医生护士。   童蔓死于窒息,药物刺激胃部,呕吐物进入气管和肺部,阻断呼吸。   整整十分钟。   找不到医生护士,她只能一边哭着一边用尽了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办法,然而还是不行,她眼睁睁看着母亲从剧烈痉挛到停止呼吸。   生命那样脆弱,只要十分钟,就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那是苏紫瞳生命中最漫长的十分钟。   再后来,她收拾母亲遗物时,发现了被她偷偷藏起的日记。   记录时间大约从三年前开始,那时童蔓还未住院,她详细的记录了苏衡出轨的证据,她是怎么被阴谋地送进疗养院,以及苏衡一次又一次的暗害。   不寒而栗。   苏紫瞳记得母亲每一次发病时癫狂地抓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哭求:“我没有病,瞳瞳,你救救我,你爸爸是魔鬼,他要杀了我!”   在那之前,她从未当回事,可是当她真的放在心上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沈逸静静听她说完,烟灰在手中积了长长一截,他怎么也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   可是,真的就是这样吗?   沈逸沉吟片刻,将烟蒂摁灭:“那本日记呢?”   苏紫瞳有些疲倦地闭上眼:“我烧了。”   沈逸低头看过来,苏紫瞳嘲讽地勾了勾唇角:“我是一个自私的胆小鬼,我明知道他……我还是做不到。”   她心目中顶天立地的父亲,她从小引以为傲的父亲,她一直崇拜的父亲,一夕之间,变成一个道貌岸然、无恶不作的伪君子。   她要怎么接受?   她难以相信她认识的苏衡和母亲日记里那个狠毒自私的男人竟然是一个人。   可是她不得不相信,也不得不接受,童蔓的死和她亲眼所见的出轨已经证明了一切。   然而她还是想着他待她的好,想着他自小给予的温情,想着她曾有过的十多年的父爱。   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把这个秘密深藏心底,承受着母亲的夜夜诘问,和自己良心的谴责。   她是一个自私的胆小鬼。   苏衡才五十出头,在这个平均寿命越来越高的年代,这个年纪还十分年轻。   可是,他却已经快要死了。   肝癌晚期……   苏紫瞳忍不住想,是被她气出来的吗?如果是,那她算不算是为母亲报了仇?母亲能原谅她了吗?   苏紫瞳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沈逸替她盖好被子,却怎么也睡不着。他靠坐在床头,不一会儿,烟蒂就积满了小小的烟灰缸。   沈逸很想问问她,你当年害怕、迷惑、彷徨的时候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可仔细想一想,她当时又能相信谁呢?   她当时只有十四岁,现实以最残酷的方式将她尚未成型的三观彻底颠覆。恩爱不移的爱侣有可能是处心积虑的刽子手,慈爱而无所不能的父亲也只是一个虚幻的表象,而她……   理智和情感将她撕裂。   沈逸几乎难以想象,她当年究竟是怎么走出来的。   第五十四章 做好准备   苏衡此人是本地商圈十分特殊的一个存在,虽说建国以后无贵族,但能站到如今这个位置的,大多还是家世渊源,真正没有一点背景白手起家的寥寥无几,但苏衡还真是个一穷二白,毫无背景的穷小子。   当然,这是在入赘童家之前。   童家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清末民初,一代代积攒下来,到了建国后,童老身居高位,童家在本地可谓是只手摭天,无所不能。大概是权势太过,连老天都看不过去,到了童老那一代童家只得他一人。童老膝下两子一女,都资质平平没有太大建树。但念着童家地位,想要联姻的权贵不少。   偏偏童小姐又是娇惯着长大的,自小养成一副天真烂漫的性子,上学时便和校园里的风云人物苏衡好上。童老原本不同意,但耐不住小女儿软磨硬泡,最后终于松了口。   原本是一段不大被看好的姻缘,但两人感情却意外的好。   苏衡长得好,又颇有能力,虽说是靠着童家一手创办了恒曼集团,但童蔓去世,童老退下、童家没落以后,他也并没有忘恩负义,反而在童老去世之后,童家风雨飘摇之际撑起了童家最后的尊荣。   他行事磊落,童蔓去世多年也不曾再娶,反倒是苏紫瞳的态度让人颇为不解。   甚至有不少小道消息传言童家和苏衡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样和睦,竞争对手不啻以最最恶意的想法揣测人心,编了不少流言作为攻讦恒曼集团和苏衡的借口。   商圈里对苏衡的评价向来是泾渭分明的两极,要么真君子,要么真小人,从没有模棱两可的中间状态。可以说苏衡此生所有的荣辱都和童家,和童蔓有关。   沈家和苏家向来走的近,作为童蔓生前的挚友,沈母对苏衡的所作所为也完全没有什么可指摘之处。而沈逸……沈逸对苏衡的印象大多还留在小时候。   两家住隔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讨狗嫌的时候,沈逸几乎天天惹事,惹了事不敢回家,就跑到苏家去蹭饭,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   那段时间正是集团发展最快的时候,苏衡几乎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可即使这样,他还是会每天都回家陪着妻女吃顿晚饭,把苏紫瞳抱在膝头,听她叽叽喳喳讲着学校里发生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仿佛听着什么有趣的故事,表情既温柔又满足。吃完饭他还要回公司,童蔓牵着苏紫瞳送他到门口,两人耳鬓厮磨窃窃私语,临走抱起苏紫瞳,在一大一小脸上各亲一口。   别墅门前的灯火被吹得摇摇晃晃,夜色里,仿佛连背影都是暖的。   即便现在,有人提到童家,嘲笑苏衡是个吃软饭的,他也会不卑不亢地刺回去。前些年,某杂志的采访上,他亲口说:“我爱我的妻子,没有她,没有童家,就没有如今的我。”   沈逸怎么也没有办法相信这样一个人会像是苏紫瞳说的那样。   苏衡是在三天后从重症监护转到普通病房,暂时脱离危险,但一直没有醒转迹象。   医生会诊数次,对此也是束手无策,只十分委婉地提醒道:“请做好准备。”   做好什么准备?医生没说,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那天之后,苏紫瞳除了比平日里更沉默一些,情绪倒是缓过来了。听着医生的话,她微一点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仿佛就这么接受了。   反倒是程雪珊揪着医生不依不饶。   苏衡住的套间,病房外还有间会客室,转到普通病房后,苏紫瞳就和程雪珊各自占据着内外两间。程雪珊搭过几次话,见苏紫瞳不理睬她,她也就闭了嘴,不再自讨没趣。   虽然这些天来一直在医院守着,但苏紫瞳从没进去看过一眼,这还是她头一次从会客厅踏入病房。   苏衡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各种监护仪器规律的运作着,呼吸机发出细微的声响。飘窗外是一颗巨大的梧桐,阳光穿过浓密的枝叶细细碎碎落在床脚。   床头柜上不知是谁送的花篮,百合娇艳欲滴,清淡的香味被空调带到房间各个角落。   上一次见他还是去年,他面有倦色,两鬓隐见华发,但总的来说精神还算不错。   可是现在……   苏紫瞳看着苏衡满头花白的发,和被呼吸机挡住,瘦的几乎凹陷的双颊,怎么也不敢相信,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他居然像是老了十来岁。   苏紫瞳忍不住伸出手,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恍然发现他鬓角已长出零星的斑点。   苏衡长得好,剑眉星目、五官分明,一身气度像是古时文人,站在那里衣带当风,自有一身风骨。苏紫瞳在外貌上将他的优点遗传了十成十,在她印象里,苏衡一直是英俊儒雅的,所有人都比不上。可他现在躺在这里,满脸老态,毫无生气,似乎和那些上了年纪的糟老头子也没什么不同了。   眼睛灼热,苏紫瞳轻轻吸了口气,收回手,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   十来岁的时候,她完全不敢想象亲人离世会是怎样,可是如今,他们接二连三的,都准备离开她了。   外面起了风,正是傍晚时候,红霞铺满西方天地。病房内,窗帘被空调吹的簌簌响动。   苏紫瞳站在窗边发了会呆,被开门声一惊,回过神来。   病房里铺了一层浅浅暮色,程雪珊站在病房门口,看到苏紫瞳的一瞬间,她的瞳孔猛地收缩一下,露出几分紧张与提防,随即很快掩了过去。   她像是伤心极了,一低头,拿手挡了挡通红的眼睛,在病床边坐下来。   苏紫瞳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很快把目光移到苏衡身上。她对苏衡的感情太过复杂,此时此刻,竟说不出是痛苦还是解脱,大概兼而有之。   她在这种近乎折磨的情感撕扯之下,默默道:“我不恨你了。”   苏紫瞳闭上眼睛,近乎疲惫地想着:就这样吧,命运总会给每个人他该有的去处,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   却不料转身之际,程雪珊忽然开口:“你高兴了吗?”   苏紫瞳脚下一顿,很快若无其事地拉开病房门,程雪珊却似不依不饶起来:“现在这种时候,你做样子给谁看呢?”   “和你有什么关系吗?”苏紫瞳冷冷道,“你以什么身份这样和我说话?”   程雪珊噎了一下,恨恨地盯着她的背影,幽暗的眼神里全部都是志在必得:“我怀孕了。”   苏紫瞳停下脚步,终于回了头,她上上下下打量着程雪珊,嘲讽地勾起唇角:“那你最好赶快祈祷他醒来给你个名分。”   苏衡这一病,背后仿佛有人掐算好了似的,一个占了公司大笔投资的项目忽然出了问题。这种大型项目每天的资金投入都如流水一般,停工一天都是大笔的损失。   而与此同时,失了苏衡这个掌舵人,公司群龙无首,家族企业多年积弊瞬间将恒曼集团这艘不曾停止的巨轮拉入泥沼,董事会及竞争对手同时发难。   一时间,各种小道消息甚嚣尘上,落井下石、恶意收购、抛售股票都做的明目张胆,公司人心惶惶,乱作一团。   股价持续动荡,这种时候,急需有人能站出来稳定局面。   作为苏衡的合法继承人,苏紫瞳的能力有目共睹,苏衡直系与童家一系都希望她能回来主持大局。但也有些心怀不轨的股东和董事会成员拿苏紫瞳这些年对苏衡的态度大肆做文章,联合起来企图□□。   不管心里怎么想,苏紫瞳也不可能真的致公司于不顾。   虽然这些年一直是苏衡管着公司,但集团名还冠着母亲的名字,公司一步步走到今天,还有母亲当年的心血。   程雪珊现在说她怀孕了……   想到董事会里的某些声音,苏紫瞳不得不怀疑他们早就暗中勾结。   不再理会程雪珊,苏紫瞳给沈逸发了条消息,叫他来接自己。   此时此刻,正在公司帮苏紫瞳处理一应事务的沈逸应了一声,随后道:“明天早晨有个会议,你必须亲自来。”   苏紫瞳:“好。”   挂断电话后沈逸拿上车钥匙准备下楼,童大舅拿着文件追出来:“小逸,瞳瞳最近怎么样了?”   与其说关心苏紫瞳,不如说是更关心她的继承权。   沈逸似笑非笑地看了童大舅一眼,虽然心里不满,但面上功夫还是要做足了。   他微微笑了下:“大舅,那毕竟是她父亲。”   童大舅一时有些尴尬,打了两个哈哈,把文件递过来:“你帮我把这个交给彤彤,改天我去医院看她。”   沈逸接过文件点了点头。   公司和医院离得有些远,又正是晚高峰,开车过去怎么也得将近一个小时。沈逸正准备打个电话让她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手机先响了。   “你好。”沈逸一边启动车子一边戴上耳机。   “沈逸,”电话那头传来陌生又熟悉的女声,“我快死了,我想……再见你一面。”   第五十五章 遗嘱   作为恒曼集团的掌舵人,苏衡这一病,如同在集团内部刮起了一阵飓风。程雪珊原本是想把消息瞒下的,谁想她和苏衡并没有婚姻关系,桃源医院便直接从个人信息亲属一栏直接打给了苏紫瞳。   最开始就没瞒住,后来就更不能可能。   苏衡的助理、集团高层等纷纷过来医院探望。助理姓杨,找医生了解了大概情况之后不由蹙起眉头。   苏衡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先不说醒不醒的过来,就是醒过来,恐怕也时日无多,更不说脑梗带来的瘫痪痴呆等后遗症。   集团正在进行两个规模巨大的项目,建成后利润可观。眼见着到了重要关头,上面忽然提出手续不齐全,需要补交并重新进行资格审查。这种大型项目每天的资金投入都如流水一般,停工一天就是大笔的损失。公司流动资金几乎全部被这两个项目占用,如今是一天都耗不起。   本来董事会这天准备这天早会研究出个方案来,谁知苏衡却忽然出了这种事,就仿佛是掐算好的一般。   当初拿下这两个项目时,就有不少企业在一旁虎视眈眈,如今恒曼集团资金链即将断裂的消息一旦传出去,所面临的不过是群狼环饲。而失了苏衡这个掌舵人,等待着他们的,不过是被瓜分殆尽。   可是这种时候谁能出面?   杨助理是从早年就跟着苏衡的,算是苏衡直系,权限相当于副总,手中也握着集团不少股份,可到底还是不能替苏衡做决定。   集团众人挨个探望过苏衡之后在外间会客室坐下,沉默在小小一间会客室中弥漫,彼此间各怀心思、自有打算。   程雪珊沏了壶茶,一人倒了一杯,眼神闪烁不定,试探着问道:“是公司出什么事了吗?”   “程小姐,”杨助理定定看了她一会,公事公办地问道,“苏总出事,你怎么不第一时间通知我呢?”   程雪珊一时有些慌乱,她手忙脚乱地放下茶壶,勉强笑了笑:“我也是担心他的身体,他最近太累了,我想着生病就不应该再操心工作上的事。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吗?”   杨助理面色冷淡地点了点头,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程雪珊轻轻松了口气,拿眼角去瞟苏紫瞳,正好和沈逸探究的视线撞个正着,她心中一跳,连忙收回目光。   气氛有些沉重,她正准备说点什么,病房门忽然被敲响。杨助理亲自起身开门:“方律师,请进。”   是恒曼的法律顾问兼苏衡的私人律师。   程雪珊眼皮一跳,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方律师进去探望片刻,出来时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他推了推眼镜,表情、声音、目光……无一不是冷静而克制的。   “我和医生核实过情况,苏先生如今虽然健在,但鉴于他的身体状况和公司情况,现在由我公布遗嘱,进行财产分割。”   文件一份份排列开,公司、股份、苏宅,还有苏衡旗下一些大大小小的投资,全部都是苏紫瞳的。留给程雪珊的不过市中心的两套房,度假区的几套产权酒店,和一些现金。   直到这个时候,程雪珊才知道,她之前所窥见的财富不过是冰山一角。   可是有什么用呢?她什么都拿不到。   “苏小姐。”方律师的目光落在苏紫瞳身上,微一点头,“来签字吧。”   “我不同意!”程雪珊忽然上前两步,咄咄逼人地看着方律师,咬牙重复一遍,“我不同意!遗嘱是什么时候立的?我怎么不知道?我有权怀疑这份遗嘱的合法性!你不是律师吗?法律上不是规定不赡养父母的子女没有继承权吗?凭什么财产全部给她,我不同意!”   她这一番大胆发言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过来,会客室内,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程雪珊身上。她眼眶发红,全身发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一时倒显得有些可怜。   方律师推了推眼镜,看过来的目光一时有些怜悯:“程小姐,遗嘱是苏先生今年三月立的。你和方先生没有任何亲缘或法律上的关系,不知道很正常。”   今年三月……   程雪珊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她咬紧牙,声音像是挤出来的:“我有。”   众人一愣。   程雪珊顶着所有人的目光抬起头,硬着头皮道:“我怀孕了。”   “我怀孕了。”她又重复一遍,“苏衡还没有死,这份遗嘱不能算。”   豪门恩怨方律师见的多了,但这种情况确实还从未遇见过。程雪珊虽说没有任何名分,但到底跟了苏衡六年,六年来,苏衡也没有别的情人,堪比苏太太。她没怀孕前,苏紫瞳理应作为唯一继承人,可是现在……就连亲近如杨助理也不能轻易揣摩出苏衡的心思替他做决定。   本来叫方律师过来是公布遗嘱,直接宣布苏紫瞳为继承人,好让她尽快接手公司。可如今程雪珊这么一闹……   “遗嘱的事先不谈,等苏总醒来再说。”杨助理眉宇紧蹙,看着苏紫瞳,“小姐,公司各项事务暂且由你全权负责,可以吗?”   程雪珊欲言又止,像是还想说什么,被杨助理冷声打断:“程小姐,你现在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苏总和你自己。”   去年蔓星事件也算引起颇多关注,苏紫瞳的能力有目共睹,况且还有童家在气候盘根错节的关系。虽说童家没落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苏紫瞳作为苏家的继承人,原先积攒的人脉多少还是得用。   也只有苏紫瞳出面才能暂且稳住人心惶惶的集团内部。   这种时候,沈逸作为一名“外人”不便多言,况且在商言商,逸宁和恒曼在某些方面也存在竞争关系。   他捏了捏苏紫瞳的手,适时起身:“我去抽根烟。”   “沈逸。”苏紫瞳忽然开口,她转头看过来,眼珠黑白分明,“你留在这。”   她全然信任,不需要他避嫌。   沈逸莞尔,领了她的好意,看一眼时间道:“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苏紫瞳和苏衡的关系在集团高层里算是人尽皆知,沈逸走后,怕她不同意,杨助理低声道:“小姐,公司现在需要你。”   几乎是带着恳求的意味了。   苏紫瞳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去,联系起赵欣昨晚的疯言疯语,程雪珊骤然改变的态度与掩饰不住的敌意,还有杨助理从未舒展过的眉心……几乎立刻可以肯定集团出了大事,而这后面铁定有人推波助澜。再阴谋论一点,说不定苏衡这十分恰巧的一病也与此有关。   目光最终落在程雪珊身上,苏紫瞳的目光不像是看着一个人,反而像是看着某种死物,眼睛里是漫不经心的冷漠。   程雪珊。赵欣。   苏紫瞳缓缓咀嚼着这两个名字,不相信凭她们两个就能对集团下手。赵欣也就会玩一玩泼脏水的小把戏,程雪珊更不用看。不过看赵欣早就知情的样子,和赵家有关铁定是跑不了了。   苏紫瞳最大的特点之一就是护短,不管她和苏衡有什么样的恩怨,不管她有多恨苏衡,她都不能容忍别人对付算计他。   更何况,集团名还冠着母亲的名字呢。   “我知道了。”苏紫瞳收回目光,“杨叔,你把资料整理出来发给我,明天开个会。公司里先稳住……就说他没有大碍。”   她肯接手杨助理就大大松了口气,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忙把两个项目的事情交代了一下,按着她的吩咐办下去。   待人走后,苏紫瞳上下打量着程雪珊,她即便是坐在那里,看人时的目光也显得高高在上。程雪珊被她看得心慌意乱,强撑起面上的镇定,冷冷看她一眼,转身想进去。   “如果不是医院给我打电话,你就准备把这件事瞒下来?”苏紫瞳忽然开口,“你想做什么?效仿古时篡位,瞒而不报,私自矫诏?”   程雪珊猛地转身,正准备说什么,手机忽然响起来。呱噪的铃声之下,会客室显得格外安静。她看一眼来电显示,正准备挂掉。   苏紫瞳冷冷道:“接。”   程雪珊手一哆嗦,手指滑动到接听,对面立即传来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你怎么搞的……”   程雪珊把声音关至最小,手机捂在耳朵上,听见电话对面,男人毫不客气地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还能干什么!不是给你说了不要把人送到医院,真查出来什么,你就等着去吃牢饭吧!”   程雪珊胡乱地应了几声,不等男人说完便抢着道:“我有事,一会打给你。”随后挂断了电话。   苏紫瞳满脸嘲讽,似笑非笑地望过来。明知道那样小的声音她什么都不可能听到,程雪珊还是忍不住寒毛直竖,就好似她早已洞悉一切。   “我原先以为你不过是个眼皮子浅的,没想到人心不足。程小姐,赵家给了你什么好处?”   程雪珊猛地颤抖一下,强撑着镇定虚张声势地怒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第五十六章 微澜   苏紫瞳托着腮歪了歪脑袋,轻轻嗤笑一声:“程小姐,病房处处有监控,我奉劝你做什么事之前最好三四而后行。”   话虽如此,苏紫瞳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和苏衡单独待在一起,当年杭嘉树那样的事她决不允许发生第二次。叫了周伯在病房里盯着,又以孕检为借口强制着人压她去妇科检查。   “你想对我做什么?”程雪珊又惊又怒,被两个保镖压着,几乎语无伦次,“你爸还没死呢你就敢这么对我?你敢伤害我的孩子我跟你没完!”   苏紫瞳眼神冷淡地向保镖示意:“放心,我会让你‘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   她特意加了重音,程雪珊却更慌了,她挣扎不休,却完全抵不过两个保镖的力气,像只小鸡仔似的被拎了出去。叫骂声渐渐远了,病房内空无一人,苏紫瞳站起身,有些迟疑地向卧室的方向走了两步。她站在门前,手臂抬起又放下,挣扎数次,终于放在门把上。   只需轻轻一压……   苏紫瞳僵硬地站着,迟迟没有动作。   她和苏衡之间隔着的是母亲的一条命,是她多年错付的信任,是她日日在自责中煎熬挣扎的良知。   这恩怨由来已久,大概不死不休。   苏紫瞳不知该怎么面对他,她久久地站在病房门前,站成一个挺拔的石雕。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推开门,时光回溯,母亲尚在,一家人其乐融融,她尚未来得及见识到生活中那样多的不堪。   大概是被那样美好的幻象蛊惑了,苏紫瞳握紧门把,轻轻压下——   “瞳瞳。”沈逸推开门,“过来吃东西。”   那一点臆想出来的假象蓦地被外力打碎,苏紫瞳的手一哆嗦,触电似的猛地收了回来。“咔哒”一声,开到一半的门自动合上。   就这么短短一瞬间,她仿佛经历了内心深处一场万分剧烈的战争,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苏紫瞳定了定神,这才转身在桌边坐下。   桌上是苏紫瞳喜欢的海鲜粥和各式糕点,她却像是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便停下筷子。   沈逸有些担心地摸了摸她的额头:“要不要去齐医生那?”   “我没事。”苏紫瞳摇头,拿出手机看杨助理传来的资料。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虽然商场上的东西大多想通,但恒曼旗下的众多产业到底还是和娱乐圈不一样。苏紫瞳乍一接手颇为生涩,只能一边看一边问沈逸。好在她在这方面确实有几分天赋,一点就透,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沈逸提两句,结合着杨助理的资料,很快就能能明白。   与当年蔓星的公关危机不同,恒曼这次面临的是资金链断裂。要么弄到足够的钱,要么把手头项目转让——这是一笔巨大的损失。况且家族企业多年积弊,沉疴腐朽的内部制度,各怀心思的董事会,争权夺利的各股东……这还只是内部问题。外部更是群狼环饲,盯着集团就像盯着无力反抗的绵羊——还是特别肥嫩的那种,有的尚在观察,有的已经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亮出尖利爪牙。   这注定是一场比蔓星危机更难打的仗。   苏紫瞳大略浏览一下,发现股价动荡与小范围的散股收购大概都是从十天前开始的,而那时,项目正好进行到紧要关头,接着就是停工,补办手续,准备接受资格审查。   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   苏紫瞳揉了揉眉心,暂时把手机放到一边。苏衡打拼多年,一手创办了恒曼集团,她不相信他连这点洞察力都没有。那么,要么是有所布置,要么是还没来得及就被程雪珊先下了手。   医院打电话是凌晨三点过,几乎一晚未睡,到了医院又是马不停蹄的一通折腾,沈逸把苏紫瞳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你睡一会,我帮你出个方案。”   “嗯。”苏紫瞳转头,同他柔柔地接了个吻,随后毯子一卷,枕在他腿上睡过去。   程雪珊的检查结果是在第二天中午出来的,医生打来电话时,她刚开完董事会。和一帮活成人精的老家伙斗智斗勇一早晨,既要尽力稳定人心又要平衡各方势力,一早晨的会议像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拉锯战。   在蔓星的时候,杭嘉树和顾青禹都不管事,其他小股东各自为战,董事会几乎是苏紫瞳的一言堂,可在恒曼却完全不一样。集团发展到今天,涉及产业众多,难免尾大不掉。集团内部尸位素餐的也不在少数,董事会里各股东几乎都是自幼相识的叔伯或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   苏衡的行事风格是走润物无声、和风细雨的路子,而苏紫瞳却是我行我素惯了,听着那些老家伙在会议室里叽叽歪歪,难免火气大了点。但她对集团业务不熟,又是叔伯长辈,只能暂且忍下,一个会开得憋屈极了。   挂断电话后,苏紫瞳冷着脸对一旁的杨助理道:“叫下面明天之前出个方案,银行贷款审批找财务催一下。负责资格审查的那个谁,帮我约明天下午,我亲自去走一趟。”   杨助理一边记下一边点头:“好的。”   “股市里那几个装作散户收购的户头给我盯紧了,不行就先停牌。”苏紫瞳顿了顿,又道,“帮我查下程雪珊的通话记录。”   杨助理抬头看她一眼,眼神闪了闪,到底没问什么,老老实实将她的吩咐一一办下去,末了递上几分需要签署的文件。   “我去医院一趟,”苏紫瞳随手将文件装到包里,“麻烦杨叔下午跑一趟。”   杨助理的语气无波无澜:“小姐言重了。”   与此同时,国内一年一度的飞花电影节终于公布了最终提名,赵欣凭借着去年同陈铭合作的影片《念念不忘》提名最佳女主角。   在路上看到这个消息时,苏紫瞳顺手将七夕那天赵欣当街发疯的视频传给阿文,又托童大舅的同学弄到了路口监控,让阿文挑个时间放在网上。   逗着她玩了一整年,如今真正的开胃菜即将开始。   阿文看了视频后啧啧称奇,十分兴奋地八卦道:“你是怎么弄到的,这回可以让网友们大开眼界了,啧啧,人设崩了之后的本来面目原来是这样啊。”   苏紫瞳没吭声,听他兀自感叹一番后问道:“老板,你什么时候回公司一趟?”   苏紫瞳:“有什么事?”   “顾导回来了,嘉树下个月也准备去美国拍戏了。”阿文念叨着,“你说你多久没来公司了?一起出去出顿饭呗,就当给嘉树践行。”   “不了,”苏紫瞳把车停在医院停车场,一边按电梯一边道,“我最近很忙,有空再聚,先挂了。”   程雪珊的化验单摆在桌上,孕九周。   苏紫瞳原还怀疑她怀孕的真实性,毕竟十几年来,苏衡换过几任情人,更年轻力壮的时候想要孩子早有了,怎么会等到她?更何况他去年得知自己有病,三月立遗嘱,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突然想要孩子的样子。   那么多年没有,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了,要么是程雪珊使了什么手段,要么是……   不无恶意地想象了一下程雪珊给苏衡戴绿帽子的可能性,先把自己膈应到了。   在没查清楚程雪珊在这件事里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之前,苏紫瞳不能放任她成天在守在苏衡跟前,怀孕正是个好借口。   病房里,苏紫瞳看着程雪珊淡淡道:“既然怀孕了就回去待着,照顾病人是个辛苦活,你现在身子要紧,累到了可不好。”   说完冲一直守在病房的保镖抬了抬下巴,不给她丝毫反抗的机会。   周伯是童家老人,自然不希望苏衡有别的孩子,因此把自己伪装成一根柱子,站在病房一角,眼观鼻、鼻观心,对此不发一言。   程雪珊走后,他才迟低声喊了一声:“小姐。”   苏紫瞳打起精神:“医生今天怎么说?”   “先生他……”周伯迟疑道,“暂时没有醒转迹象。”   苏紫瞳怔怔坐着,手里捧了一杯水,不知是听到还是没听到。半晌后,她轻轻呼了口气,放下杯子起身。   周伯:“小姐?”   “嗯。”苏紫瞳微一点头,“我有点事。”   她去做了配型。肝脏移植对配型要求不高,又是直系血缘,只要血型相合基本就没有太大问题。   抽完血之后,苏紫瞳独自一人坐在检验室外。对面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盛夏正午的太阳明晃晃地照进来,正正好落在脚下。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反光极强,映的整个走廊分外明亮。唯独苏紫瞳坐的那一小片地方,躲在阳光无法直射的阴影里。   她的小腿又细又长,小心翼翼地伸出来,皮肤在耀眼的阳光下白的晃眼。可是很快,她便像是被灼烧一般猛地蜷起双腿,整个人在座位上缩成小小一团。   苏紫瞳把脸埋在双腿间,又疲惫又难过。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大脑一片空白,仿佛瞬息间掠过很多东西,又仿佛什么都没有。苏家的亲戚去的七七八八,如今也只剩她和苏衡两个人,离相依为命的感情差的远,甚至可以说是形同陌路、相互仇恨。   可即使这样,她也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古有哪吒削肉剔骨以偿父母,那么是不是她现在还给他一个肝脏就可以偿还那十几年间的生养之恩?   医院的走廊安静而空旷,苏紫瞳不知坐了多久,听到身后沈逸的声音:“瞳瞳。”   第五十七章 如她所愿   她的背脊一瞬间绷紧了,随即很快放松下来。她抬起头,走廊极安静,沈逸走过来的脚步声似一步步踏在心间,既沉又稳,莫名就安下心来。   苏紫瞳偏了偏头:“你来了。”   “嗯。”沈逸轻轻应了一声,看着她的目光一时有些复杂,“你想好了?”   苏紫瞳没说话,她把脸贴在沈逸伸出的掌心里蹭了蹭,半晌后,轻轻“嗯”了一声。   “瞳瞳。”沈逸眉心蹙起来,他捧起她的脸,强迫她看向自己的眼睛,“你听我说,这不是非你不可,我们可以找别的捐献者,等爸……伯父醒了,我们……”   “沈逸。”苏紫瞳定定看着他,秾丽眉眼间是孩子般的委屈,“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   沈逸深深吸了口气,薄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双手自她脸上滑下去,紧紧将人搂进怀里。   他怎么会不懂呢?   她总是口是心非,把那一点昭然若揭的心思藏得深深的,然后再裹上一层锋利的刺,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骗了别人,也骗了自己。   她说“不想再这样”,看似想要以这种近乎残酷的方式斩断一切,实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的瞳瞳啊,有着这世上最柔软的一颗心。   “我辞职了。”沉默一会儿之后,沈逸打起精神,转了个话题,“以后要靠你养了,不知道你还缺不缺小助理——特别帅的那种。”   他总是能在这种时候给她一点温情,苏紫瞳埋在他怀里笑起来,隔着衬衣吻他胸口:“特别缺。”   就这么医院公司的两头跑,还好有沈逸在一旁帮衬,让她不至于太过焦头烂额。沈逸对集团事务熟悉,大略了解之后便能很快上手,在特定领域的人脉也比她要广。他特意辞了自家公司的职务来帮她,替她解决了不少麻烦——尤其是董事会里那帮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老东西。   沈逸身后代表的是逸宁集团,他这么一插手,公司内外某些蠢蠢欲动想要趁火打劫的人不说偃旗息鼓,但起码歇了一半心思,暂停观望,不敢贸然动手。   “贷款已经批下来了,”办公室里,沈逸一边翻文件,一边对苏紫瞳道,“但审批手续一直卡着。你那天去见人,对方怎么说?”   这些天苏紫瞳也查清了来龙去脉,脸色有些不太好:“之前的负责人调任了,现在新升上来这个和赵家远亲有点关系。”   她这么一说沈逸便明白了,恒曼如今正在进行的两个项目利润可观,当初竞标时就惹得众人眼馋,如今赵家借着职务便利算是彻底忍不住了。只需把手续卡着,停工一天便是巨大的损失。集团固然资金雄厚,但拆东补西,这根本就是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即使贷款下来也是解一时燃眉之急。   到时贷款还不上,审批手续下不来,更甚者,直接审批不通过,强行进行项目转让。前期的大笔投入都打了水漂,赵家再趁虚而入,相当于白捡一个便宜。   果真是人心不足,又蠢又贪。但不得不说,还是有那么点效果。   “宝贝儿,现在有两个方案。”沈逸翻着苏衡病倒前留下的资料,“一是合作开发。引进两个公司,一个专门负责办手续走各种流程,一个提供资金。到时项目建成,利润三分——我看伯父应该是倾向于这一种。”   苏紫瞳眉目不动:“还有一种呢?”   “还有一种,”沈逸放下资料,握住她修长的手指把玩片刻,忽地抬头一笑,“唔,可能有点不大光明磊落。你手里有挺多赵欣的把柄吧?既然肯定是赵家干的,不如拿去和他们交换。赵家那两个老家伙还是很注重名声的,对赵欣也算宠爱。”   十指连心,苏紫瞳被他从一根根挨着从指根揉捏到指尖,一时间半边身子都酥了。她反手握住沈逸的手,垂眸思考片刻,抬起眼睫看过来:“我从不做选择题。”   沈逸挑眉,苏紫瞳漫不经心的样子像是在谈论天气:“手续办不下来,换个负责人大概就没问题了。”   本该是张狂至极的话,可经由她嘴里说出来,却显得过于理所当然。沈家经商出身,比不得前些年童家位高权重。因此,沈逸处事多少偏圆滑,不像苏紫瞳,大概是在童老身边耳濡目染,她从不妥协,有时手段甚至强势的过了头。   可是那又怎样呢?沈逸低低笑起来,他就爱她那不可一世的小样子,尤其是抬着下巴看人时,越发像一只傲娇的小野猫。   她既然这么说,那便是心里有数。童家虽然没落了,但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还在,苏家还在,只要苏紫瞳回来,多年累积的人脉就还是得用。   大概是没料到沈逸,亦或是逸宁集团会在这其中插上一脚,背后谋划之人暂时住了手,没敢妄动。   股价渐渐稳定下来,原本即将断裂的资金链随着贷款的先后到位暂时缓下一口气,人心惶惶的员工也在苏紫瞳一系列的政策之下安下心,就连闹腾不休的董事会也暂且安静下来。   无论是观望还是看戏都在等一个结果。反正这些天来,他们已经深刻了解到苏紫瞳不会任凭摆布,不仅如此,她还颇有主意。只不过这些“主意”在有些人看来,有点过于狂妄了。   这算是两人第二次合作,上一次还是去年蔓星公关危机。苏紫瞳无论想做什么沈逸都能第一时间领会,并且配合的天|衣无缝。   默契仿佛与生俱来。   两人各有所长,分工明确,无论是上一次还是这一次,结果都算是完美。   大概某些人也有所察觉,到了后来,董事会里的攻讦几乎都集中在沈逸身上。他毕竟是沈家的人,就连杨助理这种一心向着苏衡与恒曼的老人,也忍不住在四起的流言中委婉地提醒苏紫瞳。   “小姐,我知道你和沈先生感情好。但夫妻还明算账,公司正是多事之秋,还是少节外生枝比较好。”   苏紫瞳念在他对集团的忠心上,说话还算客气,只似笑非笑地问一句:“你说的节外生枝指什么?”   见杨助理被堵得说不出话,她垂下眼,漫不经心道:“杨叔,我心里有数。”   她如此说,杨助理就是有再多的话也无法出口了。   麻烦一波接一波的来,不知不觉间,半个月便过去了,一年一度的飞花电影节即将开幕,而半月来唯一的好消息便是——昏迷已久,几乎要被医生放弃的苏衡终于醒了。   “瞳瞳。”病房门口,沈逸握着苏紫瞳近来愈见消瘦的肩膀,低头去看她的表情,“你不进去看看吗?”   杨助理及一众苏衡直系挨个进去探望,出来时都是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苏紫瞳僵硬地坐在会客室里,看着病房人来人往,对沈逸的话置若罔闻。   好半晌,她下意识地抬手在眼前挡了挡,气息不大平稳:“我……不想见他。”   见了又能怎样呢?是相顾无言?还是又一次无所谓的争吵?   苏紫瞳这半个月来一直住在病房,但这天苏衡醒了,她却忽然回了家。   一进门,苏紫瞳便搂着沈逸的脖子吻上去,她踮着脚,舌头急切地滑进去,像一尾鱼在他口腔中毫无章法的四处流窜。   沈逸被她突然一下弄的脚下踉跄,稍稍后退了两步,忙握着她的腰稳住身形:“宝贝儿……”   苏紫瞳堵住他未出口的话,吻得热烈又奔放,换气时含着他的喉结含糊道:“我想要你。”   她大概只是想发泄。   沈逸定定看着她,忽然有点心疼。   大概是看他迟迟不动,苏紫瞳一手去扯的衬衫,一手去解他皮带,灵巧的手指让他又爱又恨。   沈逸握住她不老实的小手,低头吻上去,沙哑的声音直击耳畔:“别急,都给你。”   苏紫瞳轻喘一声,睁着迷离的双眼去看他,任凭沈逸将她一把抱起丢在床上。   两人衣服都没脱干净便滚在一起,沈逸原还想温柔一些,起码能让她好受点。苏紫瞳却毫不领情,咬着他肩膀催促:“快一点。”   她要的是疼痛。   沈逸低头,忍耐的汗水顺着下颌滴落在她胸口,如同在他心中点燃一把情火。   如她所愿。   她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她。但到底还是不忍心,没敢弄的太狠。   夹杂着疼痛的快感中,她不住喘息,呻|吟渐渐带上哽咽的颤音。然后她开始无声地哭,脸埋在他肩窝里,泪水和汗水一起浸湿他的脖颈,身子不住颤抖。高|潮时,她喉咙中溢出一丝抽噎,随后断断续续,止不住的抽泣。   夜色渐浓,沈逸趴在她身上平复了一下呼吸,沉默着翻了个身,把她抱进怀里,一下下顺着她的背脊。待她平静下来,沈逸靠着床头半坐起来,摸了支烟叼在嘴里,随后又从落在床脚的裤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燃。   苏紫瞳搂着他的腰一点点蹭上来,将脑袋枕上他肩头,看着夜色里那忽明忽灭的一点烟头,哑声道:“给我抽一口。”   她从没抽过烟,但这个时候忍不住就想尝试一下。   沈逸一垂眼,便看到她在夜色里也光洁饱满的额头和稍显红肿的唇。他深深吸了一口烟,捏着她的下巴吻上去。   第五十八章 生日   苏紫瞳猝不及防之下被呛了个泪流满面,推开沈逸不住咳嗽。沈逸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手臂一抄,把她抱到腿上,手掌顺着她背后突出的脊骨自上往下轻轻拍抚。   “感觉怎么样?”沈逸的声音含着一点低沉的笑意,顺手端了床头的杯子递给她。   苏紫瞳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总算渐渐平复下来,她摇了摇头,也不知是说不好还是没事。   黑暗的卧室里没开灯,只有窗帘缝隙中透进的薄薄一层月色,仿佛一层浅浅的雾铺在光洁地板上。侧身放杯子时,沈逸正准备扭开床头小夜灯,却被苏紫瞳一把握住手臂。   “别开。”苏紫瞳靠在他肩窝里蹭了蹭,声音低哑,“不要开灯。”   沈逸从善如流地收回手,手臂搁在她柔软的腰肢间。两人在这样深沉的夜色里相互依偎片刻,谁都没有说话,只有轻缓的呼吸彼此相闻。   “那天我们分开之后……”   就在沈逸几乎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苏紫瞳忽然开口,他是在听了片刻之后才意识到她说的是哪一天——   是那个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日子,她十三岁的最后一天,他们之间第一个生涩的吻发生于此,随后命运悄然改变。   沈逸不知不觉间屏住呼吸,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谈起当年往事,在这场心理与感情上的长久对抗战中,她终于冲着他打开心底最后一层封印。   记忆回溯,尘封的大门嘎吱嘎吱。   苏紫瞳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她年少时所有的快乐都自那一天终结,所有的痛苦也都从那一天开始。   芳菲将尽的四月,花木葱茏,晚霞弥漫。   和沈逸分开之后,她揣着一颗怦怦乱跳的少女心上了车,背包抱在怀里,手指总忍不住摸上自己的唇。轻轻一碰,便触电般的移开,片刻后又忍不住摸上去。扭头去看窗外,却先看到自己被绯色染红的双颊,一双含着水光的漂亮眼睛写满了少女心事。   司机安静的开车,春末夏初的晚风自半开的车窗吹拂而过。苏紫瞳扒了扒被风吹乱的头发,正准备升起车窗,忽的看到街边停着的熟悉车辆——是苏衡。   示意司机停车,她背上背包,蹦蹦跳跳地跑过去,高高扎起的马尾在脑后一晃一晃,喜悦的心情几乎感染了来来往往的路人。   可还没等她走到跟前,先看到一个穿着得体的女人从一旁的办公楼下来,十分熟稔地拉开车门坐进去。从苏紫瞳的角度能看到半敞的车窗里,女人言笑晏晏地凑过去在男人脸上亲了一下。   苏紫瞳脚步僵住,车子启动,眼睁睁驶离她的视线。   美丽的夕阳余晖之中,她一时有些茫然。来往行人络绎不绝,车声人流不住喧嚣。苏紫瞳孤零零地站在马路边,迟疑地向着车子离开的方向走了几步,随后很快停下,一瞬间便红了眼圈。   她还记得午休时苏衡打来电话,带着歉意温柔哄她:“瞳瞳,爸爸下午有事,你放学乖乖回家,明天我们一起去看妈妈好不好?”   “好。”苏紫瞳坐在教室窗台上,小腿一晃一晃,眯着眼睛撒娇,“爸爸,明天是什么日子呀?”   苏衡低低地笑起来:“是我的宝贝的生日,瞳瞳要长成大姑娘了,想要什么礼物呀?”   童蔓生病住院之后,苏衡常年加班,鲜少有时间陪伴她。因此苏紫瞳几乎是立刻道:“要爸爸陪。”末了强调:“要一整天!”   可是,原来这些年来,他所谓的忙碌竟然是这样吗?   那一刹那,苏紫瞳感觉自己和母亲似乎都被抛弃了。她又惊又怒又难过,可是站在那里,却又不知所措。   十三四岁的年纪,骤然发现全心依赖的父亲出轨,于她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雳。她的童年父母恩爱,家庭优渥,被保护的太好,婚姻的概念于她就是“从此以后,王子与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可是如今,现实以最丑恶的嘴脸将她的童真撕裂,在她心中留下一道经久不去的阴影。   眼泪掉下来时,手机也随即响起,是童蔓打来的。   她被这一通电话勾出天大的委屈,几乎当街大哭,可想到童蔓的病情,只能死死忍住,喉间不时溢出一两声克制不住的抽噎。   “瞳瞳?”童蔓的声音很温柔,“你在哭吗?谁欺负你了?”   苏紫瞳:“没、没有。”   童蔓道:“妈妈想你了,你来看看我好不好?”   苏紫瞳忍不住哽咽,她死死咬住舌尖,声音几乎扭曲了:“好。”   挂断电话之后,她一边哭一边打了辆车,直奔母亲的疗养院而去。车上,苏紫瞳终于无所顾忌的放声大哭,她满腔被抛弃的恐惧、被背叛的愤怒,都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发泄,等一会儿出现在母亲面前,她必须装出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什么都不能说。   司机频频看过来,见她哭的太伤心,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摸出一包纸巾递过来:“小姑娘,什么事这么难过?”   苏紫瞳一声不吭,等到了疗养院,她先去公共卫生间洗了把脸,把自己打理好,才强忍着伤心难过打起精神上楼探望母亲。   童蔓的病房在五层,走廊尽头。由于常年居住,病房里什么都有,被布置的十分温馨,不像病房,反而像个小小的家。   苏紫瞳深吸一口气,推开门时,童蔓正坐在窗前的摇椅里看书,晚霞中的背影轮廓纤瘦而美丽。床头的白瓷花瓶里插着一束鲜艳欲滴的玫瑰,晚风鼓起垂地窗帘,淡淡馨香被带至鼻端。   听到声音,童蔓回过头来:“瞳瞳过来,让妈妈看看——眼睛怎么这么红?”   苏紫瞳吸了吸鼻子,走过去抱着她的腰,撒着娇轻声嘟哝:“有小虫子,我揉了好久。”   “不许使劲揉。”童蔓不赞同的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又道,“妈妈帮你吹一下。”   苏紫瞳埋首在她胸前不肯起来:“已经好了。妈妈,我好想你。”   童蔓轻轻地笑,拉着她的手去外间桌前坐着:“还没吃饭吧,来和妈妈一起吃。”   这家疗养院是特聘的厨子,苏紫瞳很喜欢每次的饭后甜点,可这天,她却食不知味,频频出神,吃着吃着就发起呆。   童蔓在她脑门上敲一下:“想什么呢!”   苏紫瞳忍住冲上眼眶的灼热,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童蔓先笑起来:“是不是在想生日礼物?小机灵鬼,妈妈记着呢,都给你准备好了,晚上就能看到了。”   苏紫瞳勉强笑了一下。   “明天你爸爸肯定要过来。”童蔓笑着挽起耳边的发,“瞳瞳今晚就不回去了吧,在这里陪妈妈。”   童蔓是抑郁症外加精神分裂,两年前被送来这里,病情一直时好时坏,好在最近渐渐趋于稳定。苏紫瞳本再过一段时间她就能出院,但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   这一晚,她陪在病房里,八点过,护士进来送药,原本好好的童蔓不知怎么,忽然怎么都不愿意吃,护士只好向苏紫瞳求助。   “妈妈,你吃了吧。”接过护士手中的药,苏紫瞳坐在窗边劝她,“等你好了,我们一家人又可以……”   她顿了顿,咬着唇,强行咽下了滚到舌尖的呜咽:“你不想回家吗?我很想你,每天都想。”   护士在苏紫瞳的示意下退了出去,童蔓迟疑着接过药,目光复杂地看向苏紫瞳,忽然没头没尾地问道:“爸爸对你好吗?”   “嗯。”苏紫瞳含着舌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童蔓笑着感叹:“我的瞳瞳长大了。”   吃完药后,童蔓睡下,苏紫瞳趴在外间的桌子上做作业。正咬着笔杆思索,忽然听到外面匆匆的脚步声。她好奇地打开门看了一眼,似乎是某个病人跑了。   整个五层几乎都是vip套房,和下面四层隔开。为了防止下面的病人乱跑,也是突出独特之处,通往五楼的电梯是专门的一处,需要刷特别的卡才能进入,就连安全通道也是直通楼外,不与楼下相通。   疗养院条件再好说白了也是精神病院,管理相对严格,为了安全,每晚都会落锁。苏紫瞳看了一会儿就关上房门继续写作业,然而不到半小时,整栋楼都停了电。苏紫瞳掏出手机,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自动关机了。   黑暗将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无限放大,她的大脑一时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不住地回放着下午看到的那一幕——女人言笑晏晏地吻上男人的脸。   苏紫瞳抱住膝盖,难过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是她的父亲啊,她心目中顶天立地的父亲,她从小引以为傲的父亲,她一直崇拜的父亲……   她在心里给他找了无数借口,可全都被亲眼所见的一切推翻,她甚至不敢问一问,他和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哪怕她早已心知肚明。   苏紫瞳难过的不可自已,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有更残酷的变故在后面等着她。   不知发了多久的呆,恍然回神时,听到卧室里细微的声响。   这晚月光明亮,即使没有灯,也能清清楚楚的视物。苏紫瞳推开门,冷冷的月光落在床前,如同铺了一层寒霜,窗户开着,洁白的窗帘被夜风高高鼓起,仿佛两个张牙舞爪的经幡。病床上,童蔓一阵阵不由自主的痉挛着。   “妈妈?”苏紫瞳匆匆上前,“你怎么了?”   到了近前才看到童蔓口鼻处不断溢出的白沫以及月光下显得越发青白的面色,苏紫瞳吓坏了,忍了许久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她慌慌张张的去按床头的按铃,见没反应,又匆匆跑出去找医生护士。   可是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医生办公室和护士站里空空荡荡,只有冷冷清清的月光自大面的玻璃窗外落进来。停电了,电梯不能用,而安全通道早已落锁。   她谁都找不到。   苏紫瞳从没觉得一层楼的走廊有那样长,她来来回回跑了两遍,空旷而安静的走廊里只能听到她匆匆的脚步和急促的呼吸。   如同在与实践赛跑,可老天也不帮她,苏紫瞳几乎绝望。   回到病房里时,童蔓还在病床上挣扎,苏紫瞳一边哭着一边胡乱抹去她口鼻中溢出的白沫,压她的肚子和胸口,用自己仅有的一点可怜的急救知识做着最后的挣扎。   可还是不行。   这是苏紫瞳此生第一次直面死亡,她眼睁睁看着母亲的挣扎一点点微弱下去,面孔青紫,最终一动不动。   “妈妈……”   她孤零零地站在病房里,感觉自己做了一场荒诞的梦。   直到童蔓的尸体一点点变得僵冷……苏紫瞳伸出手,试探着去握她的手,却被那又冷又硬的触感刺了一下。她触电一般缩回了自己的手,踉跄着后退两步,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挂在电视上的时钟咔哒咔哒,时针与分针重合,叮叮咚咚响了十二下。   新的一天来临。   这一天,是苏紫瞳十四岁生日。   第五十九章 流产   沈逸的手抖了抖,揽紧她,灼热柔软的唇重重贴上她的额角。这种时候,什么安慰的语言都是苍白的,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不会懂得那种痛。   很久之后,沈逸低头去看她的眼睛,声音沙哑:“后来呢?”   后来……   苏紫瞳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沈逸的胸膛温暖且结实,似能让她完全依靠,紧绷的腰肢渐渐软下来,她迟疑着握上他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后来我在病房里……”   苏紫瞳蜷缩在窗下,听着耳畔风声呜咽,听着自己冰冷而急促的喘息,听着远处楼下虫鸣,那样多的声音里,却再也没有母亲鲜活的呼吸声。   她不自觉的发着抖,撞到了一旁的柜子,一本日记掉在眼前。   明亮的月光下,她怔怔看着,好半晌才伸手捡起来——那是母亲的日记。夜风将薄薄的纸叶哗啦啦地翻过去,里面是母亲娟秀的字迹。借着月色,牛皮纸页仿佛渡上一层朦胧柔光,每一个字似都在月光下浮现出来。   “那上面是……”苏紫瞳停了停,说的无比艰难,“我爸……他出轨的证据,还有……他伪造了病例,强行把我妈送进疗养院,并且指使医生护士在她的药里做手脚……”   这个真相简直让人不寒而栗,沈逸沉默了一会儿,硬着头皮问道:“瞳瞳,你相信吗?你相信……伯父是那样一个人?”   苏紫瞳看着窗外隐隐透进的灯光,夜色里,向来清亮的眼睛如同一泓即将干涸的死水:“我不想相信的。”   她说,我不想相信的。   ——可是不得不信。   童蔓住院前声嘶力竭的呐喊,还有一次次近乎绝望的祈求,她无数次对她说“瞳瞳,你救救我,我没有病”、“你爸爸是魔鬼,他要害我”、“我只有你了”。   而她……她只当那是母亲犯病时的疯言疯语,从未当真。后来童蔓再也没说过,她变得温柔而忧郁,却还是努力给她一个完整温馨的家。   可是,她还是死了。   苏紫瞳想着那晚发生的一切,怎么会那么巧的停电,医生护士都不在?对一家主打高端服务的疗养院来说,不觉得太可笑吗?更何况……苏家还在其中有股份。   “那晚来电之后我没有去叫医生,在护士查房之前,没有人发现她已经不在了,除了我……”   然而,苏衡却在护士查房前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他抱起蜷缩在墙角的苏紫瞳:“瞳瞳……”   苏紫瞳狠狠一口咬在他手上,开始了这一场持续至今的仇恨。   那么,如果不是他早有策划,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瞳瞳,”沈逸抱紧她,吻上她流干了眼泪的双眸,“我在这。”   他终于知道她那样深的防备心都是从何而来了,试想一下,恩爱不移的爱侣有可能是处心积虑的刽子手,慈爱而无所不能的父亲也只是一个虚幻的表象……   难怪她一直把真心捂得紧紧的,直到他用生命证明了真心,她才肯放心交付。   这晚苏紫瞳睡下已经是后半夜,沈逸搂着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其实是不大相信苏衡会做那样的事情的,虽说是靠着童家才走到今天,但他行事磊落,风评向来不错。   沈逸还记得小时候,大概六七岁,正是讨狗嫌的年纪,他几乎天天惹事,惹了事不敢回家,就跑到苏家去蹭饭,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   那段时间正是恒曼集团发展最快的时候,苏衡几乎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可即使这样,他还是会每天都回家陪着妻女吃顿晚饭,把苏紫瞳抱在膝头,听她叽叽喳喳讲着学校里发生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仿佛听着什么有趣的故事,表情既温柔又满足。吃完饭他还要回公司,童蔓牵着苏紫瞳送他到门口,两人耳鬓厮磨窃窃私语,临走抱起苏紫瞳,在一大一小脸上各亲一口。   别墅门前的灯火被吹得摇摇晃晃,夜色里,仿佛连背影都是暖的。   这样一个人,会做出这种事吗?   况且,童蔓死后,这么多年他也从未续弦,即便苏紫瞳再怎么不回家,他依然在背后多有照拂。包括去年蔓星公关危机,他暗中帮了不少忙,不然最后也不会那么顺利。就连立遗嘱,公司和财产也几乎都是留给苏紫瞳的。   然而,苏紫瞳看到的日记也必然不是作假,那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沈逸小心翼翼地起身打了通电话,托人去查当年的事,这才抱着苏紫瞳睡下。   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天色未明,苏紫瞳便被催命似的手机铃声吵醒。她起床气严重,搁着往常,肯定是看也不看就掐掉,但最近是多事之秋,想着也许是有什么急事,她闭着眼睛摸过床头的手机。   “小姐,”电话那头传来保镖带着歉意的声音,“程小姐从楼梯上滚下来,现在在医院急救,孩子恐怕保不住。”   听到最后一句,最后的一点睡意也不翼而飞,苏紫瞳睁开眼,脑中一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她沉吟着,一时没有说话。   “小姐?”等了片刻之后,保镖迟疑着又问了一句。   “我知道了。”苏紫瞳冷静道,“这就过去。”   沈逸几乎是刚闭上眼就被吵醒,他半坐起来打个哈欠,含糊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苏紫瞳摸了摸他眼下的一圈青黑,凑上去亲了一下,“程雪珊摔了一跤,这会在急救,我过去看一眼。”   沈逸在她颈窝里蹭一下,掀被子起身:“我陪你。”   不到六点,街道上几乎没什么人,天空是将明未明的浅墨色。苏紫瞳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略显空旷的街道,忽的想起,差不多是去年这个时候,沈逸带她去海边看了一场日出。   眨眼间一年已过。   苏紫瞳伸出手,握住他的晃了晃。大概是昨晚将深埋心底多年的秘密说出来,那些沉甸甸的心事骤然卸下,整个人都轻松一大截。   就在一年以前,她还一直以为此生会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去。可现在,她却已经可以信任一个人到全盘托付。   那个人是沈逸的话,其实说出来也没有那么难。   “等公司的事完了,我们再去看一次日出吧?”   沈逸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在她掌心勾了勾,偏头看她一眼:“好。”   到医院时,程雪珊还没出手术室。被苏紫瞳派去看着她的保镖正在外候着,见了两人,便将夜里发生的事简略讲了一遍。   程雪珊住在苏衡在市中心的复式公寓,夜里起来喝水,下楼时没踩稳,就这么滚下来。事发时是夜里三四点,正是最困的时候,夜里值班盯她的保镖不小心打了个盹,就出事了。   要说这事也是巧的很,程雪珊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挑在苏衡醒来的这一天夜里,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苏紫瞳眸色晦暗地盯着手术室的灯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显示着“手术中”的灯啪的灭了。   医生走出来,面带倦色:“很抱歉,孩子没保住。”   一时没人吭声,大概是等在外面的三人都无法对这种惋惜的心情感同身受。   “大人呢?”苏紫瞳淡淡问了一句。   “几处软组织挫伤,没有大碍。”   只要人没死就成,至于她究竟伤到哪了,苏紫瞳并不关心,她比较关心的是——   “孩子呢?”苏紫瞳问道。   护士正推着病床出来,程雪珊醒着,此时正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   医生没反应过来,不知她到底何意,便又惋惜的重复一遍:“孩子没了。”   躺在病床上的程雪珊眼圈霎时红了,仿佛她刚刚知道一般,转过头,恶狠狠地看向苏紫瞳。   苏紫瞳不为所动,连余光都欠奉,只是看着医生:“我知道,我是说——那孩子现在在哪?”   这话一出,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毛骨悚然。程雪珊在病床上扑腾了两下,看样子是想起来,却很快被护士按住。   她只得喘着气怒道:“你想做什么?你害了我的孩子还不够吗?你还想怎么样!”   “我害了你的孩子?”苏紫瞳挑眉,“是我把你从楼梯上推下来的吗?就是害怕你出什么意外,我还特地找人看着你,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是我害的了?”   程雪珊恨恨地看着她,气得眼圈通红。苏紫瞳却不再理睬她了,转过头,目光极具压迫性地落在医生身上。   医生皱了皱眉,冲一旁的护士挥手,片刻后,护士端着一盘血肉模糊的东西出来。苏紫瞳看了一眼就立刻移开目光,冲一旁的保镖道:“你把这个送去做个dna检验。”   保镖:“是。”   这回两个护士也按不住程雪珊,她整个人都从病床上翻下,踉跄着冲着苏紫瞳扑过来,本来就蛇精似的一张脸,扭曲起来如同恶鬼一般。   “贱|人,你会遭报应的!”程雪珊被保镖拦住,双手不住扑腾,“那是我的孩子,我不同意!”   “送程小姐回病房。”苏紫瞳冲保镖示意。   靠体力吃饭的大男人自然是两个护士比不了的,更何况程雪珊刚做完手术,站起来都成问题,从病床上下来估计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保镖随手一拎就将她搁在了病床上,然后随着护士一路“押送”她回病房。   叫骂声渐渐远了,眼见着一场闹剧即将结束,沈逸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我快死了。”电话那头传来女人娇弱的声音,听来就十分让人怜爱,“沈逸,我想……再见你一面。”   第六十章 我要死了   沈逸怎么也没想到,季菡会在这个时候联系他。   他一生中所经历的女人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为了和苏紫瞳赌气,另一类是年少荒唐。可不管是哪一类,都是你情我愿的逢场作戏,他游戏人间,她们也不过贪图他家世容颜,谁都不曾留下真心。   可季菡不一样。   他欠她半条命,欠她一个本应健康光明的后半生。虽然没有什么情爱之心,但某时某刻,他也曾生出过照顾她一生的念头。   “阿逸,”电话那头,季菡似乎是有点忐忑,轻声道,“是不是我打扰到你……”   长久的沉默过后,沈逸低声道:“我现在过去。”   季菡在城东一家医院,挂断电话后,对上苏紫瞳询问的目光,沈逸迟疑片刻,握住她的手。   “瞳瞳,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那个……救过我的女孩吗?”   怎么不记得?她当然记得。苏紫瞳睫毛一颤,手下意识地往外抽。   “瞳瞳,你听我说。”沈逸死死握住她的手,深深吸了口气,“她生病了,想再见我一面。我向你保证,对她绝没有任何不该有的感情,如果你不放心的话,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他语气严肃,眉心微微蹙起,漂亮的桃花眼定定地看过来,瞳孔幽邃,格外认真。   苏紫瞳还记得那一年,隔着一扇薄薄的病房门,他在里,她在外,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他对另一个女人说:“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   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她靠着病房门滑在地上,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他们之间已经结束了——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还是忙忙碌碌的护士,路过病房门口时问她:“小姐,需要帮助吗?”   她听着病房内传来的脚步声,抓起行李落荒而逃。   而现在……   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掌心温暖而干燥,看过来的眼神坚定且充满力量。   苏紫瞳轻轻“嗯”了一声,沈逸还是不放心,揽着她的肩,生怕人跑了似的:“你和我一起去。”   苏紫瞳不置可否,但没表现出抗拒便是同意了。   半个月来马不停蹄,昨晚几乎又是一夜没睡,沈逸脸色疲惫,苏紫瞳看他一眼:“给司机打电话来接吧,我们先去吃个早饭。”   沈逸低头看她,苏紫瞳却已经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明亮的电梯镜面中,苏紫瞳微微抿着唇,眼睫低垂,一副别扭模样。沈逸忍不住低笑,自身后抱住她,懒洋洋地将下巴搭在她肩窝上。   他以为她会生气,然而没有,不止如此,他的瞳瞳还会心疼人了。   胸口仿佛被浸泡在一汪热泉之中,暖洋洋的发软。   沈逸亲亲她的耳朵头发,声音里含着一点微哑的笑意:“宝贝儿,我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哦,知道就好。”苏紫瞳偏了偏头,躲开他的骚扰,板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那还不老实交代?”   “她……”   沈逸想了片刻,觉得实在是没什么好交代的,他甚至连什么时候认识季菡都忘记了。大学四年是他最荒唐的时候,高中时故意装出来的风流完全是为了气苏紫瞳,实际骨子里还是纯情的不得了,和别的女生顶多是停在拉拉小手的阶段——即使这样,也是做给苏紫瞳看的。   而当年毕业时两人大吵一架,苏紫瞳一声不吭地去了美国,也许是出于某种报复心理,他索性不管不顾的放纵起来。身边形形色|色的女人来来去去,但凡看的过眼便来者不拒,加上出手大方,又有一张让女人着迷的脸,很快便“名声”在外。   季菡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他身边的,校园里几次过于刻意的偶遇后,不瞎的都能看出她对沈逸有意思。季菡长得漂亮,鼓起勇气告白后,沈逸这个没节操的便从善如流的接受了。   本来应当是一段再普通不过的关系,过上两月腻烦了,挥挥手,随时都可以结束。可谁也没料到,一次周末约会的登山中,两人却出了意外。   “本来她不会掉下去的,”沈逸的声音低下来,气氛莫名有些沉重,“……是为了救我。”   苏紫瞳没吭声,她能理解沈逸的愧疚,就如同她对杭嘉树,只是……   她冷冷看过来:“所以你就准备以身相许?你幼不幼稚!”   “嗯。”沈逸低低应了一声,不知是赞同她以身相许这个说法还是承认自己幼稚,带着点自嘲的口气道,“瞳瞳,对我来说,如果那个人不是你,和谁在一起都是一样的。”   当时他二十出头,还没有完全度过中二期,当知道季菡在那次事故中有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之后,他想,他要怎么才能回报她呢?那是一个女孩子最好的青春啊。   后来季菡醒来,发现自己的腿再也没有了知觉之后,惶恐不安地抓着他的手问道:“阿逸,你会离开我吗?”   可悲的是,那时他想到的第一个人仍是苏紫瞳,既然不是她,那么别的人又有什么不同?   更何况,那是他欠季菡的。   “不会。”他拉着她的手,声带仿似被砂砾磨过般的沙哑,“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   沈逸至今记得自己说出那句话时的心情,他狠下心和前尘往事诀别,甚至生出一点“这辈子就这样了”的悲痛。   苏紫瞳静静和他对视一会儿,仿佛承受不住那目光一般转过脸:“后来呢?”   后来……   沈逸照顾了她大半年,季菡的脾气越来越坏,常常毫无道理的发火,过后又哭着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每一日都是煎熬,沈逸却一一忍下,从没有为此变过脸。   直到有一天傍晚,那时沈逸已经开始在公司做事了,下班之后来医院探望她。季菡被护工推着在花园里晒太阳,晚霞给她的发梢渡上一层瑰丽的红。   “沈逸,”季菡声音低柔,尽是掩不去的愁绪,“我们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从没有爱过我,让我走吧。”   沈逸站在她身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没有办法欺骗自己,也没有办法给她关于爱情的许诺,他能做到的,也只有尽自己所能的照顾她。即便她想要婚姻他也可以给她,可是爱情不行。   一颗心在胸腔怦怦跳动,却并不为自己所掌控。他就像是天上的风筝,看似无所拘束,实则,牵动他感情那根线的人在千里之外。   沈逸:“你想好了吗?”   季菡:“嗯。”   她说想去欧美,那边总是对残疾人更友善一些。手续办的很快,季菡无父无母孑然一身,走的那天沈逸去送机,她对他说:“沈逸,我爱你。但是以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如她所愿。   这些年来,除了按时给季菡的账户打钱,两人从未联系过。   直到现在。   沈逸没想到她还会主动联系自己,并且——“我要死了”,她说的是真的吗?   沉默一会儿之后,苏紫瞳握住沈逸的手:“如果你觉得亏欠她,我可以帮你还,也可以帮你照顾她。但是——”她顿了顿,吸了口气:“我不希望你和她再有什么牵扯。电影里那种得了绝症,为了满足遗愿而和对方在一起的事情我绝不——”   “不会的。”沈逸抱住她,“瞳瞳,我爱你,不会的。”   季菡在脑外科,两人到医院时她刚做完化疗,方吐完一遭从卫生间出来,脸色苍白又孱弱。见到沈逸时,她抿了抿嘴,像是恼怒于自己的狼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本该是脸颊飞红的少女春|色,这么看来却只有虚弱。   “你来啦?”季菡整个人几乎瘫在轮椅上,但还是勉强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我没想到你会来的这么快,都没好好打理一下。”   苏紫瞳在一旁静静看着,季菡抬头时,她瞳孔微微一缩,大概知道沈逸对江晚晴的那一份特殊从何而来了。要不是提前知晓这两人并没有什么关系,几乎要以为她们是亲姐妹——长得实在是太像了,眉眼脸型几乎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大约是察觉到苏紫瞳在打量她,季菡微微歪了歪脑袋,就这么一个动作,都像是无法承受似的喘了两声:“阿逸?”   沈逸牵着苏紫瞳的手介绍道:“小菡,这是我的爱人苏紫瞳。瞳瞳,这是季菡,我的……”他顿了顿:“恩人。”   恩人?   季菡勉强牵了牵唇角,脸色却更加苍白了,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伸出手:“季菡。苏小姐,你好。”   她的手又凉又软,仿佛没有骨头,握上去如同握着某种冰冷的软体动物。苏紫瞳微微哆嗦一下,汗毛瞬间立了起来,直觉危险。   “你好。”   苏紫瞳强忍着面前之人带来的不适,抬头,正对上季菡似带着雾气的眼睛。   本该是分外动人的楚楚可怜,苏紫瞳却在那雾气深处看到几丝藏得极深的锋芒,仿佛针尖一般,随着她无害的目光刺过来。   不动声色的收回手,苏紫瞳缓缓咀嚼着她的名字。   菡?   第六十一章 你只欠我   季菡刚做完化疗,精神不好,说两句便要停下来歇一歇,没一会儿就被护工催着去休息。   她躺在床上恋恋不舍地看着沈逸:“你还会来看我吗?”   医院里洗的雪白的被子拥在她脖颈处,露出尖尖的下巴,苍白的脸和乌黑的瞳,对比下来,越发显得眼大脸小,病弱的可怜,就连苏紫瞳这种向来欣赏不来柔弱美的人也忍不住有点怜爱了。   沈逸没有直接表态,只是低声道:“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这是最后一次化疗了。”季菡似乎对他的回答有些失望,脸上的笑容变得勉强,眼睛里的雾气似凝结成水珠,只肖一眨眼便能落下来,“医生说没什么效果,我也……不想再受这种罪了。”   这种时候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沈逸沉默了一下,低声安慰道:“没事的,一会儿我去找医生谈谈,你别乱想。”   季菡却哭起来,眼泪无声的顺着眼角往下落,苍白的唇轻轻哆嗦:“对不起,我骗了你……”   病房很安静,上午的阳光自窗外落进来,外面是公立医院的喧嚣人声,隔着一道门,隐隐绰绰听不真切。   苏紫瞳坐在病房角落的沙发里,面无表情地看着病床上的季菡,眼神深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当年离开,是不想拖累你,毕竟我这么一个……”季菡哽咽一下,“可是现在我明知道自己没有几天好活了,还是忍不住想见见你,想剩下的日子每天都看到你……阿逸,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沈逸抽出纸巾递过去,季菡的手指哆嗦了几下才握住,一并握住的,是沈逸修长而温暖的手:“对不起,最后这段日子你能陪陪我吗?就像以前一样……可以看在当年的份上满足我这点私心吗?”   “别想那么多。”沈逸抽出手,面色看不出喜怒,“你救过我,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季菡脸色苍白地笑了下,看向角落里的苏紫瞳:“这只是我临死前的一点小小心愿,苏小姐会介意吗?”   苏紫瞳不动声色地笑了下,她站起身,向着病床的方向走了两步,离得近了才开口:“季小姐,我很感激你当年救了沈逸。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救了他就等同于救了我,我会和沈逸一起照顾你的,你好好养病,不要想那么多。”   季菡躺在病床上,只能看到苏紫瞳微微抬起的下巴,她低垂着眼,看过来的目光显得那样漫不经心,仿佛一点也不把她这点小把戏放在眼里。   “……是吗?谢谢你。”季菡咬着唇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意,“苏小姐,我有些话想单独和阿逸说,你能回避一下吗?”   沈逸皱了皱眉,正准备说话,季菡忽然抱着脑袋呻|吟一声,眉尖紧蹙,仿佛忍耐着什么似的在床上翻滚。   “阿逸……阿逸……”季菡一边辗转挣扎一边低泣,“我好痛!抱抱我!”   原还是婉转低喃,渐渐语声越来越凄厉,撕扯下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她背脊弓着,嶙峋的骨头支棱出来,手臂脖颈因为用力,青色血管都浮在纤薄的皮肤之下,随着动作不断跳动。   沈逸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防止她弄伤自己,一边按下床头按铃。季菡顺势扑进他怀里,细瘦的肩头不住抖动,嘴里翻来覆去地叫着:“好痛!我不想死!”   压抑且沉闷的病房里,苏紫瞳和沈逸短暂对视一眼,很快移开目光:“我去叫医生。”   “瞳瞳!”沈逸起身,手臂却被季菡死死抓着。   季菡的十指几乎陷进沈逸的皮肉里,指尖时用力过度的青紫色,她一边哭一边道:“不要走!阿逸,不要离开我!”   苏紫瞳轻轻呼了口气,上前两步,粗暴地掰开季菡的手往床上一按,对着病床上方的呼叫按钮怒道:“你们护士站都是死人吗?还不叫医生过来!”   正说着,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季菡像只砧板上的鱼不住抽动,她挣扎的厉害,明明虚弱的气都喘不过来,苏紫瞳却几乎要用尽全力才能按住她。一个没注意被她挣开,那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冲着苏紫瞳的脸挥过来。苏紫瞳下意识地后仰,眼见着那瘦的嶙峋的手触上脖颈,沈逸一把捏住她的手腕,三两下拿枕巾捆了,按在枕头上。   与此同时,医生护士匆匆推开门进来,两个护士训练有素地按住不停挣扎的季菡,医生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给她打了针镇定。   季菡的挣扎渐渐缓下去,身体偶尔痉挛似的抽动。十分钟后,她闭上眼,唇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的干干净净,脸上泪痕斑驳,如果不是胸口还有微弱起伏,几乎要让人以为她已经死了。   年轻的医生缓缓叹了口气,看向沈逸和苏紫瞳:“你们是?”   “季菡的朋友。”沈逸眉头蹙起,“她到底什么病?”   “脑癌。”医生顿了顿,语带惋惜,“晚期。”   一时没有人说话,片刻的沉默之后,医生叹了口气,自顾自道:“也就一到两个月的时间了,多陪陪她吧。”   苏紫瞳似被这一句唤回了神,她找回自己不知神游到哪里的思绪,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长的位置不好。”医生摇了摇头,“如果有办法,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种情况。”   季菡无亲无故,在这个城市似乎也只有沈逸可以依靠。不知道的时候是一回事,但现在这种情况,知道了,肯定不可能丢下她一个人。   他们当然能请人照顾她,可是感情上到底还是说不过去,况且季菡也并不缺钱。   苏紫瞳轻轻吐了口气:“给她转院吧,我来照顾她。”   沈逸懂她的意思,苏衡还在住院,公司里的事情也还没有解决,三头来回跑肯定顾不过来。季菡这样,恐怕最后的日子都要在医院里过了,桃源医院毕竟比公立医院条件好。   只是……   “瞳瞳,”沈逸多少有些舍不得,“你不用……”   “难道你还想亲自照顾吗?”苏紫瞳一脸暴躁,“怎么?看她这么可怜你动心了?”   “……”   沈逸紧紧抱着她,将她所有的推拒都一一化解:“对不起。”他顿了顿,珍而又重地吻她的额头:“我爱你。”   苏紫瞳在他怀里别扭了一会儿,一口咬在他颈侧!在沈逸的闷哼声中,她轻轻磨了磨牙,低声道:“从今往后,你只欠我。”   “嗯。”沈逸摸着她的头发笑起来,“我欠你的拿一辈子来还,这辈子还不完下辈子继续。”   季菡的转院手续办的很快,她再醒来,已经是在桃源医院了。   苏紫瞳正在外面的会客室开视频会议,沈逸暂时进来看着,见她睁开眼,端了杯水递过去:“感觉还好吗?”   季菡没说话,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恍惚。   沈逸把床升起来,杯子搁在她手边:“我去叫医生。”   “阿逸!”季菡伸手拉他,被沈逸不知有意无意避开了。她抿了抿唇,声音虚弱:“这是哪儿?”   “桃源医院。”沈逸顿了顿,转身欲走,“你好好养病,别乱想,我和瞳瞳会一直在这照顾你。”   季菡的唇微微哆嗦:“为什么?为什么是她?”   沈逸的手握上门把,却迟迟没有压下去。半晌后,他微一侧身,斜斜看向病床上苍白虚弱的季菡:“今年三月你在哪?”   正是暮色四起的傍晚,病房里没有开灯,沈逸的脸隐在暗处,轮廓凌厉而阴郁,明明是随口一问,语音却仿佛带着森森寒意。   季菡放在被子中的手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她抬起头,努力让面上的笑容不那么勉强:“在瑞士,怎么了?”   沈逸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漫不经心地笑了下:“没什么,你好好养病,多余的事情不要做。”   虽然目前查出的几条模糊信息都指向她,但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沈逸并不想以恶意来揣测她。   季菡好似因这一句隐晦的警告受了惊,当晚便发起了高烧,好几次心跳骤停险些过去。   与此同时,沈逸和苏紫瞳也提心吊胆地在急救室外守了一晚。凌晨三四点最困的时候,苏紫瞳靠在沈逸怀里睡了一会儿,醒来时沈逸正在抽烟。他眉心微蹙,连着熬了两夜,漂亮的桃花眼里尽是血丝。   苏紫瞳拿走他手里抽到一半的烟蒂,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唇,小声道:“你睡一会儿,我来守着。”   急救室外,医生护士来去匆匆,表情凝重。   沈逸摇了摇头:“我没事。”   两人抱在一起小声说着话,清晨五点过,急救室的灯终于熄灭,医生满脸疲惫地走出来,取下口罩:“暂时脱离危险。”   季菡被护士推出来,仅仅一晚上的时间,她似乎又瘦了一些。好像一朵即将败落的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日日衰败下去。   她尚处在昏迷当中,病床在安静的走廊中咕噜噜地推远了,沈逸一直目送着护士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这才收回目光。   “瞳瞳,”沈逸认真看着苏紫瞳,“最近事情比较多,可能有我顾不上的时候,我找两个保镖跟着你吧。”   苏紫瞳眉毛微微一动,正准备问他是不是之前那件事查出点什么,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带着颤音的呼唤。   “瞳瞳……”   第六十二章 生个孩子   人到了一定年纪好似就没有了瞌睡,不过苏衡倒不是自然醒的,他是被肋下熟悉的疼痛生生疼醒的。吃过药待那一阵疼痛缓下去,便这么也睡不着了。   虽说在病床上躺了半个月,但索性有惊无险,骤然发作的脑淤血除了让他的四肢稍稍有些不协调外,并没有带来其他严重后果。   甚至那一点不协调,不仔细观察也不会发现,后期适度活动便能很快恢复。   清晨五点过,在医院里养老的老人都出来遛弯了。苏衡的年纪虽说称不上“老人”,但怎么也不年轻了,他开始时常觉得力不从心,不管是公司还是家庭。年轻时万事皆在手中,临到老了,死亡的阴影步步紧逼,终于明了这一生命运变幻无常,人力总有不殆之时。   被护工搀着在安静的大楼里缓缓走着,这些天来的事情杨助理昨天都简洁交代过一遍,听到苏紫瞳在公司的所作所为苏衡忍不住笑起来,又骄傲又自豪,末了轻叹一声,又有些担心。   他这个女儿和他年轻时简直是一模一样,都是毫不妥协的性子,越是无路可走越是要迎难而上,骨子里比谁都傲气。   只是……到底还是差了点缘分。   苏衡兀自想着,这样的性子喜欢人的很喜欢,不喜欢的恨得牙痒痒。苏紫瞳自幼生活优渥、家世显赫,嚣张惯了,丝毫不懂收敛,以后不知谁还能护着她。   每一个为人父母在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时,最放心不下的,大概都是自己的孩子。可苏紫瞳不见他,苏衡心中万千叮嘱都只能化为舌尖一声不为人知的默叹。   自楼梯拐角转过,正迎上推着病床而来的护士,护工低声提醒:“苏先生,请小心。”   苏衡抬眼,正看到走廊尽头相依相偎的一双人影。本就有些不听使唤的腿脚越发僵硬,声音似卡在喉咙里,一磨三蹭,被压着挤着才能勉强出声。   “瞳瞳……”   听到这一声唤,苏紫瞳的背脊霎时僵硬了,她抿着唇,背对着苏衡一动不动。   沈逸抬头,看清苏衡的样子后不由有些恍然。上次见面不过数月之前,过年时他瞒着苏紫瞳偷偷去隔壁探望,苏衡尚还身姿挺拔、精神矍铄,如今不过半年光景,方才五十过半的男人已尽显老态。   同苏紫瞳肖似的凤眼眼尾被一道有一道的纹路压下来,竟已看不出原先的形状了。   “伯父。”沈逸微一点头,低头去看苏紫瞳,“瞳瞳?”   苏紫瞳挥开他握着自己肩头的手,连声音都是僵的:“今天早晨公司还有会议,我先走了。”   “瞳瞳!”   苏衡显然是听见了,他仓促地上前两步,一时竟挣脱了护工的搀扶,尚不能被自身良好控制的腿脚踉跄两下。   沈逸眉头一皱,下意识地上前,护工已经惊呼一声,先扑过去将险些摔倒的苏衡扶住。   苏紫瞳的脚步再也迈不动,她深深呼了口气,转过身来,和几米开外的苏衡对视。   落地玻璃窗外晨光隐现,城市的轮廓在半明不暗的天色中露出个模糊轮廓,远东天际可见一抹越发明亮的鱼肚白。   苏紫瞳看着他满头花白的发,莫名觉得眼睛被刺的有些痛。他瘦的近乎脱了形,背脊微微佝偻着,再也不见年轻时的美男子形貌。   她还记得小的时候,每次看苏衡都要仰着头,即便渐渐长大了,父亲高大的形象也一直留在她心中,似乎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为她遮风避雨、互她周全。可最后,却是他亲手毁了她头顶的一片艳阳天。   她曾经有多爱他,后来就有多很他。   苏紫瞳轻轻吸了口气,木着一张脸:“叫我做什么?你不是让我滚吗?”   沈逸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握着她的手捏了捏,示意她好好说话。苏紫瞳面无表情地甩开,抬起下巴,口气几乎是咄咄逼人的:“怎么?你是来替程雪珊兴师问罪来了?”   苏衡微一皱眉:“她怎么了?”   怕他受刺激,醒来之后,程雪珊怀孕又流产的事还没人敢告诉他。意识到这一点后,苏紫瞳抿了抿唇,冷声道:“医院已经找到合适的供体,既然醒了就好好休息准备手术。我告诉你,不要妄想把公司丢给我一了百了,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沈逸脸色微变,而苏衡没能立即意识到所谓“供体”的深意,他沉默一会儿,看着苏紫瞳仿佛看不够似的,半晌苦笑道:“好。”   得了这一声仿佛承诺般的应许,苏紫瞳似乎再也忍受不了,避开他的目光转身就走。沈逸歉意地冲苏衡一点头,很快追上去。   “瞳瞳,你是认真的?你听我说,我已经联系了登记过的器官捐献志愿者,我们可以再等等……”   “等到什么时候?”苏紫瞳停下脚步,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他已经等了一年了,还能等多久?如果临到头了别人不愿意捐,你还能逼着人捐吗?”   沈逸拉着她的手臂:“瞳瞳……”   “就这样吧。”苏紫瞳打断他,看着电梯前不断跳动的数字,“捐给他,我就什么都不欠他了。”   沈逸深深吸了口气,半晌后,握着她的肩推到墙壁上,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那我呢?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原本该是眼角一弯便深情款款的一双眼,这会却满是红血丝。苏紫瞳原有些暴躁的心忽的平静下来,她伸手摸了摸沈逸的眼角,故作轻松道:“医生说了,这个不像肾,摘一个少一个,过两个月还会再长出来的。”   沈逸被她若无其事的口气弄的有点恼火:“你当那是头发吗?可以随便剪!”   虽然现在这个气氛不合适,但苏紫瞳还是被他这个比喻逗笑了。笑够了,看着沈逸恼火的样子,她缓缓收敛了唇角的笑意,放软声音:“我问过了,没事的。”   沈逸冷着张脸不吭声。   见人好像真的生气了,苏紫瞳戳了戳他的腰侧——那里是他的敏感点。   “沈逸,等这些事情完了,我们生个孩子吧。”苏紫瞳斜睨着他,“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这是想想就能决定的吗?沈逸被她气得胸口疼,本来不打算搭理她,不过等等……   “宝贝儿,”沈逸眯了眯眼,“你是不是漏掉了一个步骤?”   “唔。”苏紫瞳顾左右而言他,见实在避不过去了便换了副嘴脸振振有词道,“结婚只是个形式,没有任何意义。”   沈逸冷笑一声,不和她一般见识。   苏衡是在回到病房后才反应过来,他问一旁的护工:“找到合适的肝脏了?”   护工对此不大清楚,他摇了摇头:“需要我帮您叫医生吗?”   “唔。”苏衡沉吟片刻,“叫吧。”   这一年来,他也不是放弃治疗,但总是等不到合适的肝脏,就是好不容易等到了,也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似乎是早已注定好的一般,到最后连他自己也灰了心。没想到行至绝境却峰回路转,现在居然找到了?   听了苏衡的询问,医生微一点头:“是。最近请您好好调理身体,我们会视您的身体情况尽快为您安排手术。”   苏衡不知在想什么,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忽然道:“捐献者是谁?”   医生有一瞬间的卡壳,随后很快一脸镇定地道:“苏先生,您知道我们医院的规矩,对方不愿意透露信息……”   “那你帮我问问,就说我想见见他。”   苏衡行事向来磊落,毕竟是拿别人半个肝,不管对方出于什么原因捐献,怎么也该当面感谢一下。   更何况……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事来的蹊跷,心中不安。   就这么过了两天,dna检测结果终于出来了。苏紫瞳趁着季菡睡下,特意到程雪珊的病房去了一趟。   她还在卧床休息,见到苏紫瞳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强撑出一副声色俱厉的模样:“你又想做什么!”   苏紫瞳站在病床边欣赏够了她战战兢兢的样子,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把检验结果摔在她脸上:“程小姐不准备解释一下吗?”   “解释、解释什么?”程雪珊似被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吓破了胆,不停的往床角缩去,“谁知道你在这检验报告上做了什么手脚!反正我的孩子也被你害死了!你想怎么给我泼脏水我都没办法反驳了!”   苏紫瞳几乎要对她这种随口颠倒黑白的本事生出敬佩之心了,可惜在铁证如山的情况下还死不承认,简直是蠢不自知。   就是找点冠冕堂皇的借口也好啊。   对她扣下的这几顶乌漆墨黑的高帽,苏紫瞳只是漫不经心地笑了下,仿佛丝毫不放在眼里。   她接着拿出一份电话单:“你私下和公司股东联系又是怎么回事呢?哦,这个股东还和赵家有那么点姻亲关系。程小姐,你该不会想说,你不知道这位孙先生和赵家有关系,也不知道公司这次危机是赵家在后面捣鬼?”   程雪珊张了张口,没出声,她确实是准备这么说来着。   “程小姐,你可真是好单纯。”苏紫瞳嘲弄地看着她,“三十的人了,还这么天真不知世事,好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现如今谁不知道白莲花是骂人的话?更何况程雪珊这个常年混迹于网络的网红。   她几乎立刻就恼怒地红了脸,然而所有反驳的怒骂都被卡在了喉咙里——苏紫瞳似笑非笑的眼仿佛洞悉一切,她无话可说。   “哦,忘了告诉你。”苏紫瞳忽然往前倾了倾身,透亮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仿佛盯着自己的猎物,“这位孙先生可什么都说了……你是怎么自导自演的自己从楼上滚下来,就为了把孩子摔掉。还有……”   程雪珊的瞳孔剧烈收缩,手指痉挛似的抽动,似乎随时会扑上来掐死她。   苏紫瞳审视着她缓缓后撤,其实那位已经被逐出董事会的孙威先生什么都没说,她不过是诈一诈她。   孕检结果刚出来的时候,苏紫瞳曾问过医生羊水穿刺验dna的事,当时病房中悉悉索索,程雪珊很明显在偷听。后来苏衡又醒的突然,眼见着月份大了瞒不住,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苏紫瞳会那么狠,一个死掉的胚胎也不放过,坐实了她给苏衡戴绿帽这件事。   苏紫瞳看着她的反应缓缓道:“苏衡病发前……”   程雪珊整个人都剧烈哆嗦了一下,猛地扑了过来:“他在胡说!我什么都没做过!”   第六十三章 失去的滋味   苏紫瞳往旁边一让,程雪珊扑了个空,撞上一旁的床头柜边角,半晌伏在床边起不来。苏紫瞳冷眼看着,并没有上前扶上一把的打算。   看程雪珊的反应怎么也能猜出苏衡病发与她有关,只是不知她在这其中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程小姐就猜出孙先生说什么了吗?”苏紫瞳勾了勾唇角,看着她的眼神如同在看笑话,“你们这是默契使然还是狼狈为奸?”   程雪珊捂着额头坐起来,她仿佛从刚刚的惊慌失措中找回了一点理智,勉强镇定下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和这位孙先生有私交,联系不是很正常?凭一份通话记录并不能证明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和赵家的关系,如果知道,我就不会和他联系了。至于他对我的指控——”程雪珊顿了顿:“你也说了他和赵家有姻亲关系,那么也就不难理解了。毕竟我和你父亲……你说对吗?”   苏紫瞳挑了挑眉,没有出声。   “紫瞳,”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程雪珊吸了口气,“我知道你怕我抢了你们家的财产,但是遗嘱你也看到了……平心而论,我照顾你父亲这么多年,你不回家,我又当妻子又当女儿,这不是我该得的吗?你居然在你父亲病重的时候为了赶走我,什么样的脏水都往我身上泼,你……”   她说着说着,竟仿佛是真的一般,悲痛的哭了起来,苏紫瞳几乎要叹为观止。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对程雪珊的演技发表什么感言,身后的门先开了。   “什么脏水?”苏衡问道。   苏紫瞳面上的不动声色终于露出点裂隙,她眉梢轻轻一动,算是明白程雪珊刚刚那一番唱作俱佳是做给谁看的了。   早就知道苏衡在外面的程雪珊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随即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哭的更伤心了。她一边抽噎一边道:“我……我们的孩子……”   苏紫瞳面无表情,感觉自己就像个旁观者,冷眼看着这两个人在面前演戏。   苏衡没有搭理她,他慢慢走上前来,眉心蹙着,脸色冷肃,对着苏紫瞳道:“瞳瞳,你出去。”   苏紫瞳的胸膛微微起伏一下,定定看了苏衡一眼,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她脚步一顿,到底有些气不过,嘲弄道:“你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别太激动。”   房门在身后震得巨响,苏衡眉心轻轻一跳,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程雪珊一边哭一边偷偷看上他一眼,擦了擦眼泪:“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   “程雪珊,”苏衡拉了把椅子在病床前坐下,“该给你的我在遗嘱里都列着,你好好休息,等出院了,和杨助理去办手续。”   “……”程雪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愣愣的看着苏衡苍老了不少的面容,半晌手指轻轻哆嗦起来,“什么意思?你不要我了?”   苏衡定定看着他,眼神冷冽:“那孩子是谁的,我想你比我心里清楚。至于公司的事,没造成严重后果我就不追究了。”   他竟然都知道?他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怎么会知道?   一时间,无数疑问划过程雪珊的脑海,她一个都没来得及抓住,近乎慌乱地道:“阿衡,你在说什么,你听我解释……”   苏衡已经不想再听了,他回头冷冷看了程雪珊一眼:“你一向聪明,但也要懂得什么是过犹不及、适可而止。”   这话的意味不言而明,再纠缠下去,她什么都得不到。   程雪珊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哆哆嗦嗦地僵在了原地,怎么也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她一句话也不敢说,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苏衡在护工的搀扶下慢慢走了出去。   她竟然就这样,什么都没有了……   空荡荡的病房里,她不知坐了多久,才猛地激灵一下,回过神,有些急促地去拿手机。电话打过去先是占线,然后是拒接,最后直接关了机。程雪珊眼眶通红、咬牙切齿,仿佛走火入魔。   她换了网络电话打过去,那边很快接通,男人不耐烦地“喂”了一声。   程雪珊深呼吸几次,勉强平复下来:“是我。为什么不接电话?”   “……”大概还是有些情谊,男人顿了顿,轻叹一声,“你自求多福吧。”   与此同时,正准备开视频会议的苏紫瞳接到杨助理的电话:“小姐,程先生的助理想见您。”   这个程先生就是资格审查的负责人,之前苏紫瞳亲自去见他却被拒之门外,最后一查,竟是赵家远亲。风水轮流转,如今不过大半个月,却是这位程先生要找上门了。他似还顾忌着他最后一点所谓体面,不肯放下身段,偏偏要让助理来摆谱。   苏紫瞳刚从程雪珊那回来,心情不好,闻言冷笑:“我是他想见就能随便见的吗?还是助理?想见我让程先生亲自来。”   正在帮忙看文件的沈逸闻言抬头:“他亲自来你就去见?”   苏紫瞳顺势凑过去:“当然不,这种没有用的人我见他干嘛。”下巴搭在沈逸臂弯上,和他一起看着手里的文件,遇到不大懂的便指出来:“这个什么意思?”   两个人凑在一起说话,脑袋越挨越近,既亲昵又自然,仿佛自成一个世界。   隔着一扇病房门,季菡一声不吭地隐在虚掩的房门后,羡慕又嫉妒地看着会客室里旁若无人的二人,像一只见不得光的鬼魅。   在她记忆中最好的时候,沈逸也从没有这样亲昵地待过她。   “我想出去转转。”推开门,季菡有些吃力地推着轮椅,目光自动掠过苏紫瞳,落在沈逸身上,“可以陪陪我吗?”   苏紫瞳抬起头,两人齐刷刷地看过来,季菡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唇腼腆地笑了笑:“是不方便吗?”   看一眼时间,距离会议开始已经不远,苏紫瞳肯定是走不开的。她看一眼沈逸,微一点头,抬手帮他理了理衬衫领口:“去吧,回来帮我带点吃的。”   仿佛管着丈夫行踪的妻子,似乎只有她同意了,沈逸才能出去。   季菡不由咬着唇,脸色越发苍白。   那可是沈逸啊。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校园里樱花开的正好,旁边的女孩拿手肘轻轻撞她:“哎,又一颗芳心碎了。”   她回头去看,精致的少年微微勾着唇角,漫不经心地拍了拍面前女孩的脸:“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   再后来,各种关于沈逸的流言甚嚣尘上,可依然有无数女人前仆后继,他踏着碎了一地的芳心越走越远,从不留恋。   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对一个女人俯首称臣呢?   季菡深深吸了口气,带着雾气的眼神暗了暗,越发看不出情绪。   沈逸抬手在苏紫瞳头顶揉了一把,被她不耐烦地拍开。他起身,一边接过季菡的轮椅,一边道:“你想吃什么?”   余光掠过季菡用力到近乎苍白的指尖,苏紫瞳微微一笑:“你知道的。”   八月底的光景,下过几场雨,早晚已经凉下来。这天没出太阳,天空阴沉沉的压下来,似乎又有暴雨将至。   医院的小花园里没有几个人,沈逸推着季菡在细碎的石子小路间慢慢走,轮椅有轻微的颠簸,沈逸微微弯下腰:“会难受吗?”   “不会。”季菡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起来,“以前能走的时候,觉得想去哪里很容易。自从不能走路之后,除了护工,也就只有你能推着我出来转一转了。”   沈逸没出声,沉默着推着她走过这一截颠簸小路,拐个弯,道路平整,轮椅也平稳下来   “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季菡仰着脑袋去看他,眼睛亮晶晶的,“每天都能看到你,生命最后的时刻能和最喜欢的人在一起,我觉得很幸福。”   沈逸深深吐了口气:“我请了国内著名的脑外科专家,过两天就能到,你不要太灰心。”   季菡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她沉默了一会,轻声问道:“阿逸,你曾经,或者什么时候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一点点?”   沈逸低头,正对上她几乎称得上哀求的眼神。   “你就当是……骗骗我,可以吗?”   风大起来,远天不知何时起了墨色,大雨即将来临。沈逸抬头看一眼,推着季菡往回走。   “要下雨了,我们回去。”   “阿逸!”季菡脸色苍白,“你连骗一骗我都不肯吗?”   “对不起。”沈逸看着她的眼睛,脸色是她从没见过的认真,“季菡,我很感激你。”   ——但也只有感激了。   这是他的未尽之言,他们都懂,他甚至连一个用来自欺欺人的借口都不肯给她。   “沈逸,”季菡捂着脸,声音是极度压抑下近乎扭曲的呜咽:“我真恨你,你太残忍了,你把我的一切都毁了……”   沈逸沉默着将她推至电梯门前,蹲下身与她平视:“我欠你的,你想我怎么还都可以,但感情不行。”   “那如果,”季菡的眼睛不知何时拢上一层深暗的雾气,她声音幽幽的,“我让你陪我去死呢?”   沈逸瞳孔微微一缩。   “不会的,”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季菡努力冲他笑起来,“我乱说的,我那么喜欢你,怎么舍得呢?”   说话间,电梯停在一楼,季菡别过脸:“不是要给苏小姐买吃的,你去吧,我自己上去。”   沈逸定定看了她一会,叫了个护工过来,转身之际,季菡忽然低声道:“阿逸,你尝过失去的滋味吗?”   她声音太低了,沈逸几乎听不真切,可这并不妨碍寒意顺着脊梁骨窜上来,他猛地回头,皱眉盯着她:“你……”   “我有。”季菡轻声道,“家人、朋友、爱情、健康,甚至是生命……阿逸,我什么都没有了。”   沈逸无声叹了口气,弯下腰,难得放软了声音:“我和瞳瞳会一直照顾你,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让我妈认你做女儿……等你好了,什么都会有的。”   可是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心知肚明,她是好不了了。   电梯门缓缓合上,一里一外,如同世界的两端。急速攀升的电梯中,季菡看着光洁镜面中自己苍白的面色,那些伤心的、希冀的、哀伤的……所有情绪都收回满是雾气的眼底,只剩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电梯停下,伴随着缓慢打开的电梯门,是女人惊讶的声音:“江晚晴?!”   第六十四章 言语如刀   季菡面无表情地抬眼,女人趾高气扬地挑着眉,眼尾细长,不无恶意地看过来:“哟,怎么成这样了?当初颠颠的跑到蔓星去,怎么?跟着苏紫瞳那个贱|人混成这个德行了?”   季菡的面色微微一动,虽然常年在国外,但对国内娱乐圈也有关注,去年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赵欣虽然不是主角,但也牵涉其中。   唇边缓缓绽开一抹浅笑,季菡伸出手:“赵小姐,我姓季。”   赵欣惊疑不定地看了她两眼,仔细打量,发现确实不是江晚晴,随即更大的疑惑随之而来。脑中闪过无数念头,片刻后,她抱起手臂,眯了眯眼:“你和沈逸什么关系?”   季菡也不觉得尴尬,收回手,十分自然的将鬓边碎发挽至耳后:“赵小姐似乎对苏小姐有些……意见?”   赵欣警惕地看着她,沉吟着没有出声。   唇角笑意渐深,大概是因为瘦,脸上浮现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我很喜欢赵小姐的戏。”季菡停了停,抬着乌黑纤长的睫毛去看她:“可以给我留张名片吗?”   有些人一个眼神间就能明白彼此的想法,季菡话音未落,赵欣已经笑出了声。   “季小姐,”这回她主动伸出了手,细长的眼角弯起来,“很高兴认识你。”   两人仿佛在一瞬间就达成了某种协议,之后赵欣匆匆离去,季菡则心情很好地要求护工推着她在楼上转了一圈才慢悠悠地回去。   进门的时候苏紫瞳刚开完视频会议,正抱着电脑看邮件,听见声音转头看一眼,见沈逸没跟着,料想他是给自己买零食去了。   窗外厚重的乌云层层叠叠的压下来,明明是半下午的光景,屋内却已经暗的像是晚上七八点钟,窗帘被风鼓起,半开的窗外风声呜咽。   云层厚重,只消片刻雨便会下来。   苏紫瞳合上电脑,拿过储物柜中的伞准备下楼。   “苏小姐,”开门的瞬间,季菡忽然出声,昏暗的病房内没有开灯,她的声音夹杂在呜呜的风声里,格外飘渺,“我们聊聊吧。”   “季小姐想聊什么?”片刻后,苏紫瞳转过身,打开顶灯,抱着手臂,双腿微曲靠在门上。   骤然亮起的光线中,季菡的瞳孔不适应地微微一缩,她抬手挡了挡,掩去那些本该在黑暗中浮现的神色。   “你很讨厌我吧?”季菡顿了顿,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要照顾男朋友的前女友,很辛苦吧?”   苏紫瞳没吭声,对上季菡的眼神,十分包容地笑了一下。   季菡唇角弧度一僵,鸦羽一般的眼睫颤了颤,垂下去:“不管你怎么想我,但其实……我很感激你。你也知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什么都没有,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阿逸,以后有你陪着他,我就放心了。”   虽然明知道季菡是故意那么说,但苏紫瞳却兴不起什么反击的念头。她垂眼看了季菡一会,忽然觉得有些无趣。言语如刀,如果她愿意,可以刀刀戳在季菡的心尖上,可是有什么意义呢?   反正她也快死了。   她原还有些介意沈逸对她的态度,可这些天下来,怎么也该看明白了。就算要避嫌,沈逸也客气疏离的几乎不正常。联想到他前些天说起请保镖时欲言又止的神情,再看季菡时,苏紫瞳不由心中有了猜测。   没接季菡的话,她淡淡问道:“不知这些年季小姐一个人都在哪里生活?”   季菡有些警惕地看她一眼,斟酌着道:“瑞士,怎么了?”   “诶,是吗?”苏紫瞳故作惊讶,“我听沈逸说你在美国,年初的时候,我们还准备顺道去看你。”   季菡勉强笑了一下:“前些年一直在美国,今年养病,去瑞士住了半年。”   “真巧,我大学在美国念的。”苏紫瞳笑起来,“听说圣地亚哥能看到蓝色发光的海浪,季小姐见过吗?”   季菡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像被什么刺到一般,痉挛似的抽搐一下,她缓缓握起手指,再抬眼时,脸上一片平静:“苏小姐,我一直住在西雅图。”   “季小姐别紧张。”苏紫瞳唇角缓缓扬起来,“我可没说你住在圣地亚哥,只不过,这种神奇的事情,去过加州的人应该都知道吧?还是说,圣地亚哥对季小姐有什么别的意义?”   季菡的笑容越发勉强,这种时候多说多错,她勉强定了定神,看着窗外已经落下的大雨,强行转移了话题:“下雨了,阿逸没有带伞,你去接一下他吧。”   这场由季菡提起的对话算是无疾而终。   苏紫瞳给沈逸发了条消息,没人回,她只好先下去,走到医院门口时,正撞上顶着雨跑回来的沈逸。   他大概是走到半路才开始下雨,水珠顺着发梢脖颈往下落,衬衫湿了大半,漂亮的肌肉线条在薄薄一层布料下若隐若现,苏紫瞳不由多看了两眼。   沈逸一扬手,把袋子里装的好好的蛋糕递过去,伸手去捏她的脸蛋:“小□□,往哪看呢?”   苏紫瞳躲了躲,没躲开,只好嫌弃道:“你就不知道等一会儿再走?”   “小没良心的。”沈逸斜睨她,“我是为了谁?”   苏紫瞳不想他就这样上去,拉着人去了停车场。车里放着毛巾和几件换洗衣物,苏紫瞳将毛巾盖在他头上一通乱揉,然后看着他毫不避讳地在自己面前脱衬衫,接着解皮带,从头到脚换过一身新。   沈逸在一旁换衣服,她就在旁边吃蛋糕,不时喂上沈逸一口。   这些天来,两人都忙的脚不沾地,苏紫瞳要守着季菡,苏衡那边自然是沈逸在照顾。沈逸偶尔会溜过来看她一会,但大多时候两人明明在一栋楼里,却连面都见不上,少有时间能如此亲昵的腻在一起,一时间,两人都没舍得走。   沈逸将湿漉漉的头发捋至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凑过来和苏紫瞳接了个吻。   是奶油香甜的味道。   转眼就到了月底,从一个月前就炒的的沸沸扬扬的电影节终于开幕了。   第六十五章 真有意思   转眼就到了月底,自苏衡醒来后,原先闹腾不休的董事会彻底偃旗息鼓。而在这一次的危机中,公司里不少光吃饭不干活,时不时还找点事的蛀虫被苏紫瞳一锅端地清理出去。虽然没有什么交流,但父女两个配合默契,苏紫瞳手段强硬地改了不少规则,苏衡则用多年积威在后面替她翰旋。   而一直苦苦盼着恒曼资金链断裂好趁火打劫的竞争对手没等到集团内乱,反而等到两个项目重新开工。资格审查重新通过那天,为了庆祝,许久没有露面的苏衡特意去项目现场转了一圈,为了稳定人心,还请了不少媒体拍照。   原先那位负责人程先生不知被谁举报,上面派人来查还真查出点东西,前后不过半个月就撤了职。新闻通报的时候,沈逸正陪着苏紫瞳吃晚饭,听到熟悉的名字挑了挑眉:“你干的?”   “怎么能说是我干的?”苏紫瞳不服气,“只能怪他自己手脚不干净,我只是在背后小小的推波助澜一下。”   沈逸想到小时候,苏紫瞳也是如此,满脑子的古灵精怪,蔫坏蔫坏的,让别人被整了还只能自认倒霉。   “你呀。”沈逸忍不住低低的笑,搂着她的腰凑在耳边低声暧昧道,“麻烦事总算是结束了,宝贝,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   这段时间两人几乎都住在医院里,很久没亲热了,这天是难得回家的日子,沈逸这么一说,苏紫瞳自然知道他想干什么,只不过……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苏紫瞳有些没底气的叫了一声:“沈逸。”   沈逸正埋头在她颈间吮吻,闻言眯了眯眼,含着鼻音“嗯”了一声,是一个上扬的声调:“怎么?这么快就想反悔?”   “不是。”苏紫瞳吞了吞口水,“手术日期订好了。”   沈逸的动作停下来,除了电视的声音便只有两人安静的呼吸声。之前每次谈到这件事都是不欢而散,因此苏紫瞳一直刻意瞒着他,这会不由屏住呼吸,交代的小心翼翼。   “在三天后,所以……”   “苏紫瞳,”沈逸深深吸了口气,声音里压着火,“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没有上了手术台才告诉我?”   苏紫瞳原还是有些心虚的,这会沈逸一发火,那点心虚就烟消云散了,她有些不耐烦:“那我能怎么办?再让他等上一年吗?他等得起吗?”说着说着,莫名的委屈起来:“还是我应该亲眼看着他去死,你说啊!”   “你……”沈逸眉头蹙起来,苏紫瞳在他怀里挣扎不休,他死死抱住,“是我不对……但这么大的事,你不该瞒着我。”   苏紫瞳本已做好大吵一架的准备,不想沈逸突然改了口,她停下挣扎,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   沈逸低头吻她的眼睛,声音有些哑:“他是你父亲,我知道。”   即便理智上能理解,可情感上多多少少有些难以接受,可是不接受又怎样呢?将心比心,如果是沈父沈母或者沈思出了问题,他肯定也会这么做。   大概苏衡真的是运气不好,一年多来,除了苏紫瞳,还真没有找到适合他的肝脏,即便配型配上了,也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沉默一会之后,沈逸轻轻叹了一声,反过来安慰她:“这两天我去找主刀医生谈一下,你别担心。”   苏紫瞳向来吃软不吃硬,沈逸这么一说,她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凑过去在他唇角亲了一下,说着好话:“以后我都听你的。”   沈逸似笑非笑地斜睨她,苏紫瞳举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发誓。”   这件事就算这么揭过去,与此同时,从一个月前就炒的沸沸扬扬的电影节颁奖礼正式开始。   因为今年有林子瑜的参与,最佳男主角毫无疑问肯定是落在天王头上。与之相对的,最佳女主角却竞争十分激烈,除了童珂的《岁月流途》,赵欣的《念念不忘》外,提名的其它三部影片女主角都是圈内颇有实力的花旦,虽然在人气上比童珂、赵欣稍逊一筹,但却是参演过不少作品的老戏骨。   网络上关于本次电影节最佳女主角将花落谁家展开了疯狂讨论,网友纷纷下注,饭圈内部抽奖转发抡tag,一时间很是热闹。   提名的五部电影里,最火最有话题度的非《岁月流途》莫属,其余几部各有所长。而赵欣的《念念不忘》虽然票房不佳,没有带来太多人气,但好在口碑不错。   虽然比不上大爆的《岁月流途》,但这部片子十分讨巧,不同于其他几部以男人为主的影片,《念念不忘》是完全的女主戏。赵欣一人分饰两角,亦正亦邪,演技上也是狠下了一番功夫。虽然比起几个老戏骨来不够看,但人物刻画也算深入人心,可圈可点。   这么看起来,似乎每部片子都有拿奖的可能,大概也是由于这个原因,这一届的最佳女主角的竞争显得格外激烈。   而童珂和赵欣不和是圈内圈外众人皆知的事情,两人同台竞技,都没得奖还好,要是奖项落在其中任何一个人头上,又是一出精彩的大戏,想想就令人激动不已。   蒸煮不和,粉丝也是饭圈里向来公认的对家,从电影节颁布提名开始,赵欣和童珂的粉丝就一直在暗中较劲。憋到电影节开幕,终于趋于白热化,奖项尚未揭晓前,饭圈先大战数个回合。   先是某id名为“欣欣我爱你”的大粉公然发博挑衅:只要不是童珂得奖,不管是不是欣欣,都抽8个888,转发本条即可,不限圈。   微博上向来不乏看热闹的人,见“有利可图”,不管粉丝路人,纷纷转发。由于了童珂,这条微博很快被刷上主页。   面对这种公然挑衅,很快有壕粉按耐不住,发博与“欣欣我爱你”正面对上:只要不是赵欣得奖,都抽16个6666,转发本条即可,不限圈。   此条一出,吃瓜路人一片哗然,纷纷转发。   接着童珂粉组团到“欣欣我爱你”的微博下观光留言——   “博主继续,不要怂啊!”   “快点加码加码,不然赵欣该哭了!”   “哈哈哈,这是我此生见过最爽的打脸方法,没有之一!”   “穷逼好好吃土,学别人装什么土豪啊!”   ……   网上吵得沸反盈天,而此时的会场内,主持人十分具有煽动性的声音通过音响在场馆内回荡,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本届最佳女主角的获得者就是——”   声音戛然而止,几人的脸不住在大屏幕上切换,电脑前看直播的网友不由屏住呼吸。   “赵欣!”   随着主持人话音落下,大屏幕上的影像定格在赵欣的脸上。饭圈内再一次沸腾了,赵欣粉几乎可以称得上喜极而泣。   虽说是直播,但还是经过简单剪辑,为防止突发状况,网络上要比现场晚五分钟左右。因此当电脑前众网友看着赵欣言笑晏晏地提着裙摆上台时,屏幕先是骤然一黑,就在众人一头雾水之时,广告很快插播进来。   不明缘由的网友纷纷发微博求真相,有去到现场的粉丝发博爆料组委会评委不满结果,当场离席。   全网哗然。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一时间,黑幕之说甚嚣尘上。有愤怒的粉丝直接刷起#电影节黑幕#的tag,粉丝纷纷留言,要求官博给个说法,不过短短几分钟,便攻陷电影节官博。   与此同时,赵欣在市中心酒驾、飙车、撞人的视频悄然流出,短短两分钟便转发过万。在粉丝对这一切突发事件还没来得及反应时时,各路网友、圈内人士、同学、发小等纷纷出来爆料,在艳压通稿出来之前,黑料先飞了满天。   时隔一年,网络又一次炸了。   凌晨的钟声敲响,新的一天在一片混乱中悄然来临,   饭圈内的战争持续升级,有了各种把病之后,童珂粉越战越勇,赵欣粉则节节败退,再没有心思和童珂粉纠缠,抱着一点微末的期冀,如同抓着最后一根稻草,纷纷在赵欣及其工作室官博下留言讨要说法。   而面对铁证如山的视频,和扑面而来的负面锌粉,公关部也是焦头烂额,正在紧急的开会讨论之中。   刚刚甩掉众多媒体从会场脱身的赵欣在工作室大发脾气,指着经纪人的鼻子怒道:“你怎么办事的?不是说组委会那边都打点妥当了吗!”   助理脸色难看:“抱歉,我不知道……”   “你说说你知道什么!”赵欣气得一把掀了桌子,各种文件纷纷扬扬落了一地,她喘着粗气在沙发上坐下,“天亮之前赶快给我出个方案!”   “其他都好说,”助理迟疑了一下,“但是视频……”   赵欣眼神闪烁,勉强冷静下来,她当然知道这里面究竟是谁在搞鬼,而苏紫瞳手里肯定不止这点东西。她了解她的风格,后面肯定还有更大的风暴在等着她。   怪不得这一年多都没什么动静……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赵欣理了理的头发,忽然咯咯咯地笑起来,众人毛骨悚然地看过来,都以为她受了刺激,精神失常。   “真有意思。”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赵欣起身,“散了吧,这件事我亲自来。”   第六十六章 爱是良药   66.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一起针对赵欣,有目的有计划的“抹黑”——说抹黑可能不恰当,毕竟很多事情证据确凿。   先是买通电影节评委,通过不正当手段拿到最佳女主角,接着被爆酒驾飙车,经营多年的优雅知性、大家闺秀人设骤然崩塌。在赵欣及其经纪人一直沉默的过程中,事件持续发酵,各种小道消息络绎不绝。   打压新人、抢资源、潜规则上位等……不一而足。   赵欣仗着身后有赵家撑腰,行事向来无所顾忌,又好强、爱出风头、事事争先,以前在项威和向鸿儒狼狈为奸,大多的人都不敢说什么,但论起圈内人缘,还真谈不上好。   而看如今这架势,不像是单纯打压赵欣人气那么简单,反而像是有人要对她下死手。众人还在观望,毕竟赵欣后台够硬,如果这次不能彻底把她打倒,恐有被报复回来的可能。   第二天傍晚,事件过去二十小时之后,赵欣及其经纪人仿佛人间蒸发,微博被粉丝及各路网友刷频,却毫无回应。   找不到人的娱记转而采访赵欣工作室的艺人,恍然发现和赵欣亲近的诸如陈铭也不见了踪影,而一些签约不久的新人要么三缄其口,要么一脸茫然、一问三不知。   而此时,一篇名为《扒一扒新一届影后赵欣不为人知的过往》的长微博在网络上疯狂转载,引发又一轮舆论狂潮。   微博将赵欣扒了个底掉,中学时期带头校园欺凌,大学时和一帮纨绔富二代的淫|乱派对等博人眼球的事层出不穷,更甚者,逼着自己的同学给圈子里的一帮纨绔陪酒。配图中陪酒的女孩明显不愿意,一旁的几个男孩不住动手动脚,坐在一旁的赵欣则眯着眼睛笑得放肆。年代久远,加上又是昏暗的酒吧包厢里,图片不是很清楚,但依然能感受到赵欣勾起的唇角上扑面而来的恶意。   长微博最后,博主将图片中其余几人圈起来,十分意味深长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除我们影后赵欣外,其他人现在可都在戒毒所里待着呢[微笑]。”   微博有理有据,条理清晰,还配有大量图片,很容易使人信服。   网友们出离愤怒了,这哪里是什么家世优渥的大家闺秀,分明就是个目无法纪的小太妹!   不过短短两个小时,这条微博便转发过百万,更有愤怒的网友直接报了警。由于微博中一些耸人听闻的事件,警方正式介入,此次事件彻底从娱乐头条变成了社会头条,引发全民关注。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不管真假,赵欣都不可能翻身了。更何况……对赵欣有点了解的人都清楚,那篇微博上所说,百分之□□十都是真的。   于是墙倒众人推,影后那把宝座,赵欣一只脚刚踏上去,还未站稳,便已跌落了。甚至连一份正式的通稿都没有,成为娱乐圈有史以来最大的笑话。   这一晚暴雨忽至,闪电如同发光的长蛇在厚重云层中不住流窜,雷声轰鸣,倾盆的雨声掩住了深夜里不为人知的细小动静。   手术时间在第二天清晨,常规检查过后,医生摘下口罩,一边在病例本上记着什么,一边温声道:“今晚好好休息,放心,没有意外的话,手术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苏紫瞳微一点头,待医生走后,卷着被子躺下来。顶灯关了,病房里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小夜灯,窗外不住闪过的妖异电流将病房映的忽明忽暗。轻薄的窗帘被狂风带起,有细小的雨滴自未关紧的窗缝处溅落进来。   空气湿润,带有雨水特有的腥味。   闷雷滚滚,苏紫瞳睁着眼,怔怔地盯着房顶发了会呆,脑海中浮光掠影般转过许多旧事,每一件想来,都是童年里的一场绮梦。   以前她从不敢想,童年越幸福,就越显出她的形单影只来。现在大概是有沈逸在身边,虽然想起那些光阴里的往事心里难免空落落,但已经不会再难过了。   “瞳瞳。”   大概是想的太入神,又或雷雨声太大,连沈逸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清楚。苏紫瞳翻个身,猫似的在枕头上蹭了蹭,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抬头看他。   她一句话未说,但所有情绪都写在眼底,那目光分明是在问:“他怎么样了?”   他指苏衡。   苏紫瞳不愿意见他,却又别扭地想知道他的情况,这些天来,大多时候都是沈逸在那边陪着。大概是明天要手术的缘故,这一晚苏衡拉着沈逸絮絮叨叨说了不少。   “小逸,瞳瞳自小被我和她妈妈惯坏了,脾气不好,性子又倔,以后……还请你多多担待。她虽然有时候任性了一点,但我看的出来,她是真的喜欢你,你多让着她点。”苏衡顿了顿,“可能这么说有点自私,但希望你能理解我作为父亲的一点私心。自从她妈妈去世后,她就恨我,这么多年了……以后,也只有你能照顾她了。”   “伯父……”   “叫我一声爸爸吧。”苏衡叹息一声,“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瞳瞳不肯认我,你就当是……满足我这么多年的一点遗憾吧。”   苏衡还不到六十,人生也就是将将过半,可这晚的一番交代却仿佛迟暮老人。   “伯父很好。”沈逸脱下外套,掀了被子在她身边躺下,苏紫瞳自动自发地靠过来,亲昵地倚着他的臂弯。   沈逸揽着她的肩膀轻轻叹了一声:“瞳瞳,他想见你。”   苏紫瞳没吭声。   “没有什么手术室会百分百成功的,万一……”沈逸顿了顿,拨开她的额发,低头去看她的眼睛,“……你不会后悔吗?”   苏紫瞳沉默了一会,挥开沈逸的手,翻个身背对他,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情绪:“我后悔什么?如果真的有意外,那也是他的命,反正我也不欠他什么了。”   话虽如此,但沈逸知道,如果明天的手术真出了什么意外情况,只怕她会比谁都难过。从知道所谓“真相”起,沈逸就一直想问问她,这么多年,难道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什么吗?苏衡对她的爱那样明显,她不可能感觉不到。只是话到了嘴边,却又吞了回去。   还是等苏衡真正好起来再说吧,现在这种情况,如果手术中出现什么问题,或者手术后出现转移都是有可能的事。再让她知道这么多年都是误会的话,无异于往她心口插刀子。   “没事的。”   沈逸自身后抱住她,温热的胸膛贴在她窄瘦的背脊上。她这段日子瘦了不少,一条嶙峋的脊骨凸出来,梗的他心口微疼。   沈逸收紧手臂,咬着她的耳朵低声道:“主刀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从未失手,你和伯父都不会有事。”   苏紫瞳的手被他抓着,十指交握,温热的掌心相抵,空荡荡的心似都被填满。   果真爱是治愈良药。   苏紫瞳仰着头蹭了蹭他的下巴,轻轻“嗯”了声,像一只表达亲密的猫咪。   这晚窗外风雨大作、电闪雷鸣,宛如末世景象。   而这间遮风避雨的病房内,一张可供休息的小床,一个互相依偎的被窝,紧紧拥抱的彼此就已经是全部。   大雨下了一夜,清晨时分终于见停。云雾散去,东方未起云霞,随着攀爬而上的朝阳,一道瑰丽的彩虹横跨城市两端。   沈逸醒来时,耀目的晨光正落在床脚,他不由眯了眯眼,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准备去做早饭。坐起来时才反应过来苏紫瞳稍后要手术,不能进食,便又躺下来,把人重新搂在怀里。趁着初秋清晨的凉意在被窝里温存片刻,等彻底清醒了,医生查房的时间也到了。   “瞳瞳,”沈逸捏着她的鼻子,在那微张的小嘴上亲了一口,“起床了。”   苏紫瞳打个哈欠坐起来,指着窗外:“彩虹。”   这算是个好兆头,两个人心情都不错。洗漱过后,时间也差不多,苏紫瞳换上衣服跟着护士去做准备,沈逸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   苏紫瞳有些好笑,心里又甜又软:“我又不会跑,没事的,你在外面等着,我一会儿就出来。”   连护士也忍不住笑,又有些说不出的羡慕:“沈先生不用担心,我们医生技术很好的。”   到手术室跟前的时候,沈逸用力抱了她一下,贴着她耳朵小声道:“宝贝,我在外面等你。”   一切的准备工作都已就绪,苏紫瞳心情平静地躺在手术台上准备接受麻醉。然而麻醉师还没来得及动作,先有护士匆匆跑进来,气喘吁吁道:“苏先生拒绝手术。”   一时间,医生护士的目光都集中过来,苏紫瞳蹙着眉头坐起来:“怎么回事?”   护士看她一眼:“苏先生说,一定要见你一面才肯接受手术。”   这种时候,苏紫瞳当然不可能去见他。她有些不耐烦地从病床上下来,走出手术室时脸色不大好。   见她就这么出来,沈逸有些诧异:“怎么了?”   “他不肯手术。”苏紫瞳眉头皱起,“你去劝一劝他。”   第六十七章 她死定了   67.   这一天晨光大好,万里无云,日光折射出七彩虹桥,苏衡起床时还看到窗外一只喜鹊扑棱棱地飞过。   一切都是好兆头。   可苏衡却不知怎么,心中惊悸,眼角不住的跳,总有不好的预感。他一生颇多坎坷,又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对命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说奉若神明,但多少也是半信半疑。   一年多来病痛日夜相伴,死亡并不可怕,只是如果注定无法走下手术台,总还是会不甘遗憾。   至少要见苏紫瞳一面。   苏衡还记得她刚出生时,红彤彤的像只刚出生的小老鼠,由于是早产,还没有他一只巴掌大,躺在保温箱里连眼睛都睁不开,哭也哭不响亮,小猫似的不住哼唧。   后来她一点点长大,眉眼拉长,和自己越发的像。   她会睁着一双大眼睛咕噜咕噜的转,机灵的小点子层出不穷,听个睡前故事能问出一部十万个为什么;她会牵着自己的衣角、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地跟着走,没走两步就奶声奶气的撒娇要抱;她会趴在他的膝头陪他工作,一脸认真地说将来要成为像爸爸一样的人。   娇妻爱女,那几乎是苏衡一生中最好的时光了。   再后来,童蔓去世。   苏衡一直记得那天清晨,病房门推开,他尚未来得及注意病床上的童蔓,先看到了蜷缩在窗下的苏紫瞳。她衣衫单薄,垂着头,整个人都在不自觉地簌簌发抖。苏衡心疼坏了,上前抱她,却不想被她狠狠一口咬在手腕上。她像一只受伤的小狼崽似的,口中不住呜咽,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仇恨。   就是从这一天起,一切都变了。   苏衡十分坚持地对护士道:“帮我转告苏紫瞳,我在这等她,她不来见我我就不接受手术。”   “苏先生……”护士有些焦急,欲言又止。   “按我说的去做。”苏紫瞳打断。   护士没办法,只好转身匆匆出去。   苏衡看向窗外,清晨八点半,晨风拂过,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半个月来,医院一直找各种借口没有把捐献者的信息提供给他。虽说医院都有这方面的规定,但那是针对普通人。桃源医院这种专门为权贵服务的私人医院,但凡苏衡真的想知道什么,是绝对瞒不住的,医院这次的行事风格简直诡异的不合常理。   苏衡隐隐有个猜测,但一时又有些不敢相信,不见上苏紫瞳一面不放心。   等了片刻,病房门被推开,苏衡回头。   “伯……爸爸,”沈逸临时改了口,“医生已经准备好了,您……”   “瞳瞳呢?”苏衡打断。   看到沈逸算是意料之中,苏衡心中的猜测越发肯定几分,一时倒不知是喜是忧。心中五味杂陈,复杂的厉害。   “她在公司。”沈逸若无其事的走上前,“早晨有一个会议。”   苏衡不说话,沈逸斟酌了一下,有些无奈地笑道:“爸,其实瞳瞳她心里是有你的,只是这么多年她心里有心结,不知该怎么表达。她手术前不见您不代表她不想见您,她只是害怕,也算是……给您留个牵挂和念想吧。您放心,等您做完手术出来,我一定押着她到您病床跟前。”   “小逸,”苏衡看着他,眉间有浅浅纹路,“那你告诉我,捐献者是谁?”   沈逸的呼吸一停,很快装作沉吟了一下,镇定自若地道:“不是不告诉您,而是这位捐献者比较特殊。是个大学生,他母亲病重、家庭困难,所以……不过您放心,我和瞳瞳会好好照顾他。如果您实在想见,等手术后让他来见您。现在恐怕不行,他已经在做术前准备了。”   苏衡静静听他说完,眉间纹路舒展,轻轻叹了口气:“小逸,我以为你会拦着她。”   沈逸脸色微变,苏衡又道:“见不到瞳瞳我是不会接受手术的。”   “那这样,”沈逸顿了顿,安抚道:“您先准备着,我现在打电话叫她过来。”   苏衡面色平静地看着他,沈逸起身,没走两步,手机先响了起来。   “沈先生,”保镖声音急促,一边喘气一边道,“苏小姐不见了!”   苏紫瞳不见了。   沈逸心里哐当一声,这段日子一直以来似有似无地绷在心里的那根线骤然断裂。他当即挂断电话,转身就走。走了两步,想到苏衡,勉强耐下性子:“爸,你先准备着,我有点急事要处理。”   说完不待苏衡反应,一阵风似地离开了。   苏衡眉头皱起,给苏紫瞳打了两三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虽然她平日里也不接自己的电话,但这会莫名就让人有些心惊。   肋下泛起熟悉的疼痛,苏衡弓着腰身忍了一会,抖着手摸出两片止痛片吞下去。缓过这一阵骤然袭来的激痛,他叫来护士,决定亲眼去手术室看一看。   得知苏衡的意思后,护士欲言又止片刻,低声道:“苏先生,手术取消了。”   苏衡心口猛地一悸,瞬间疼的弯下腰去。   苏紫瞳在手术室外等了许久都没有沈逸的消息,料想苏衡是铁了心的要见她,心里便有些说不出的烦躁。她在手术室外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正准备回病房换衣服,“勉为其难”的去见一见苏衡,先碰上了被护工推着的季菡。   比起苏紫瞳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季菡已经很孱弱了。每天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就是醒来,一般也会有记忆紊乱,视物不清或无法说话的状况。   她的生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流逝着,苏紫瞳甚至已经很久没见过她清醒时的样子。   如今她被护工推着,整个人被拥在厚厚的毯子里,依然只有一小团。她露在外面的手指骨骼突兀,脖颈纤细的仿佛一掐就断,总感觉脑袋像是会随时掉下来似的。   像一根发育不良的豆芽。   苏紫瞳垂头看她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对着护工说话时口气不算太好:“你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情况吗?还推她出来?”   护工讷讷无言,季菡呼吸稍显急促,她轻轻喘着气:“苏小姐,我很久没见阿逸了,你能给他说说吗?我、我想见见他……”   她整个人似都透出一股行将就木的死气,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好像全身上下最后一点精气神都集中在那双眼睛里。   苏紫瞳心中轻轻咯噔一下,直觉不太好。   季菡瘦的脸颊都凹陷下去,向来苍白的脸上两抹诡异的红。苏紫瞳探手想要摸摸她的额头,季菡不知哪来的力气,骤然抓住了她的手。   “苏小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我只想见他最后一面……”   一句话说到最后,季菡瘫在轮椅上剧烈喘息。她掌心灼热的吓人,尖利的指甲在苏紫瞳腕上掐出深深浅浅的印子。   “你发烧了。”苏紫瞳掰开她的手,“你先回病房,我让他去看你。”   “不!我、我跟你过去……”   季菡喘得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死去,苏紫瞳皱眉看了她一会,到底没有阻止,让她跟了上来。苏紫瞳打发了护工去叫医生,亲自推着季菡回病房换衣服,出来时正看到医生推门进来。   “你先在这等着。”苏紫瞳微微倾身,对着季菡道,“让医生帮你检查一下,我去叫沈逸过来。”   季菡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冲着她微微笑了一下:“好。”   她看过来的目光是一种近乎诡异的兴奋,苏紫瞳瞳孔微微一缩,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脖子一痛,不醒人事了。   “他们进去不久医生就推着季小姐出来了,”保镖一边跟上沈逸的脚步,一边在旁快速汇报,“后来我见苏小姐迟迟不出来,病房里也没人应,就进去看了一眼。季小姐被人扒了衣服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而苏小姐却不见人影。”   季菡……   沈逸脚下一顿,攥紧了拳头,转头吩咐道:“去查监控。”   苏紫瞳肯定是被放在轮椅上带走的,如今前后不过二十分钟,应该还来得及。   转身之际,护士从病房里冲出来,见了沈逸忙道:“沈先生,季小姐醒了,说要见你。”   沈逸脚下不停,脸色阴郁,精致的轮廓充满戾气:“我现在没空。”   “沈先生!”护士追了两步,声音有些不忍,“季小姐她恐怕不行了。”   沈逸的脚步渐渐慢下来,最终停下,他深深呼了口气,打了个电话吩咐两句,转头对保镖道:“你先过去。”   季菡正抱着脑袋蜷缩在床上,大概是疼的狠了,连身下的床都在簌簌抖动,在地砖上磨出刺耳的声音。   沈逸进来时,正看到几个护士按着她,想要给她打镇定。季菡拼命挣扎,口中不住喊着沈逸的名字,声音凄厉。   沈逸静静看了一会,上前对几个护士道:“你们都出去。”   几个护士对视一眼,松开手,鱼贯而出。沈逸就站在窗边,季菡拼命的伸出手想要拉一拉他的衣角,却怎么也够不到,最后只好放弃。   她伏在床边抬头看着他,眼泪瞬间便落了下来,被咬出齿印的唇轻轻哆嗦:“沈逸……”   “瞳瞳在哪?”沈逸垂着眼,轮廓是季菡从未见过的冷硬。   季菡微微一怔,努力扬起唇角:“我就要死了,有一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季菡。”沈逸看着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人,他眉眼隐在阴影了,声音冷得吓人,“我再问你一遍,瞳瞳在哪?”   “你就……这么喜欢她吗?”季菡抿了抿嘴,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落下来,“为什么我不行?我为了你……”   沈逸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转身就走。   “沈逸!”   季菡挣扎着要去抓他,用力过猛,整个人都从床上扑了下去。沉闷的落地声中,沈逸脚下微微一顿,继而毫不犹豫地推开门。   “她死定了!”季菡趴在地上,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她充满怨毒地对着沈逸的背影喊道,“你永远也别想再见到她!”   沈逸对她的话似无所觉,很快消失在季菡的视线里。   眼泪无知无觉的落下来,季菡扯着头发痛哭失声,这一次她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连沈逸对她的那一点愧疚之心也丝毫不剩。   “阿逸!”   向着沈逸离开的方向艰难的爬了几步,季菡抱着头在地上不住翻滚,很快就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她半睁着眼睛艰难喘息,觉得自己的人生从头到尾也只有可悲二字。   听到动静的护士匆匆围上来,焦急的说着什么,季菡什么也听不清,她维持着最后一点清明的神志,死死抓着一名护士的手:“帮我告诉他……是、是赵欣……”   第六十八章 大结局(上)   68.   苏紫瞳是在隐约的喧闹声中醒来的,迷迷糊糊间,脖子痛的仿佛要断掉。她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睛,透过远处门缝下透出的一点模糊光线环视一圈,将周围观察个大概。这约莫是地下室或者阁楼,房间里没有窗,也没有多余家具,似乎是许久没有通风,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腐朽的霉味。   苏紫瞳手脚都被胶带捆着,嘴上也被胶带封着,她试着动了动,发现挣不开之后就放弃了。身上还穿着属于季菡的病号服,她略一垂眼,沉默着在脑子里飞快的将整件事情过了一遍。   这件事肯定与季菡有关,但要说这是她一手谋划的,苏紫瞳绝对不信。这里不是美国,不是季菡随便找个亡命徒就能为所欲为的地方。更何况她病得连床都下不了,在国内又谁都不认识,真想对她动手在医院里就下手了,没必要费劲把她绑出来。   季菡顶多是“里应外合”中那个“里应”,背后肯定还有其他人,就是不知道是谁那么神通广大,居然把线搭到了季菡头上。   这一个多月近两月来几乎可以称得上流年不利、多事之秋了,什么事情都凑到一起,苏衡的事、公司的事、季菡的事……如今仔细想来,似乎每件事情都不简单。   而现在诸事快要尘埃落定,终于有人要忍不住狗急跳墙了吗?   苏紫瞳转头看向那个透出一丝光线的门缝,外面的喧闹声似乎停了下来,有脚步声不紧不慢地靠近。高跟鞋清脆的“哒哒”声中,苏紫瞳不由眯了眯眼。   女人?   联想到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她心中立刻有了猜测,随即一直紧绷的心弦松了一半。苏紫瞳无声嗤笑一下,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方法,赵欣什么时候才能长进一点呢?   正想着,脚步声已经到了近前,苏紫瞳靠着墙歪歪扭扭地坐起身,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   骤然打开的房间门外,阳光猛烈地照射进来,苏紫瞳蓦地闭上双眼,不大适应地别过脸。   “醒了?”   赵欣挑眉,不疾不徐地走到近前,她弯下腰,自上而下地俯视了苏紫瞳一会,觉得这种感觉格外的好,便勾起唇角得意的笑起来。手指轻慢地捏着苏紫瞳的下巴晃了晃,猩红的指甲长而尖,带着恶意自苏紫瞳脸上轻轻重重的划过。   “没想到吧?你还有今天。”   苏紫瞳连一个正眼都欠奉,她看向半敞的门外,隐约可见花园和山峦的轮廓。此处大概是赵欣在城郊的某处别墅,而城郊的山就那么几座,苏紫瞳略略一想,心中便有了底。   移回目光,漫不经心地看一眼赵欣,苏紫瞳的眼角似有若无地弯了弯,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嘲讽和不屑一顾。   赵欣眼神暗了暗,抓着她的头发逼迫她看向自己:“你得意什么?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在我手里,你要是聪明一点就要学会识时务。”   苏紫瞳眉梢轻轻扬了一下,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赵欣和她对视一会儿,忽的松开手笑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果然不愧是苏大小姐,装腔作势这一套学的比谁都好。”   话落,她长长的指甲用力刮过苏紫瞳脸颊,捏着胶带毫不犹豫地扯开!“嘶”的一声,苏紫瞳皱了皱眉,脸上立刻浮起一道红肿划痕,被胶带用力拉扯过后的嘴角渗出一点血渍。   苏紫瞳轻轻扭了扭因双手反绑而酸痛不已的肩膀,伸展双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往墙上一靠。如果不是在阴暗的阁楼上,简直要让人怀疑她是来度假来了,毫无一点被绑架的自觉。   “我以前只觉得你蠢了点,没想到这么蠢。”苏紫瞳舔了舔唇角渗出的血渍,抬着下巴,嘲弄地看过来,“怎么,你这是狗急跳墙,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赵欣脸色阴沉。   苏紫瞳忽的弯着眼角笑了一下:“赵欣,这么多年了,你说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呢?”   赵欣伸手就来扇她,苏紫瞳挪了挪脚,赵欣猛地绊了一下,脚下踉跄,眼见就要摔倒,险险扶住一旁的墙壁才堪堪稳住身形。   “呀?这么激动?”苏紫瞳故作诧异地挑了挑眉,含着一点促狭的笑意道,“虽然你的缺德事干了不少,但也没必要五体投地的道歉。负荆请罪就行了,我要求不高。”   阳光沿着半开的房门射进一道狭长光束,正好落在苏紫瞳身前。赵欣低头,目光阴狠地看了苏紫瞳一会,细长的眼睛眯了眯,缓缓翘起唇角。她后撤半步,没骨头似的倚在墙上点了根烟,洁白细长的烟卷趁着嫣红唇色,有点触目惊心。   “苏紫瞳。”赵欣淡淡道,“你怎么这么不知死活呢?”   半开的门后出现一个探头探脑的身影,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影子被阳光投射在门边,那人一缩,被拉长的影子瞬间消失在门前。   苏紫瞳歪了歪脑袋,目光探究似的落在门口。   “你是不是觉得我把你绑来这里是为了网上舆论的事?”赵欣半蹲下来,一手夹着烟,一手抓着苏紫瞳的头发,逼迫着她仰起头,垂眼居高临下地看过来,“你以为这样就能毁掉我吗?未免太天真了。”   头皮被扯的生疼,苏紫瞳微微皱了皱眉,不由顺着她的力道仰起头,目光带着几分不耐烦地落在赵欣脸上。   “娱乐圈不过是玩玩而已,我告诉你,我一点也不在乎。”   苏紫瞳扬了杨眉,十分有耐心地问道:“那请问赵小姐,你把我绑来究竟有何高见?”   赵欣大概就等这句话,闻言十分畅快的笑起来。笑够了,她弹了弹烟灰,垂眼逡巡片刻,目光落在苏紫瞳锁骨间的纹身上:“你用舆论毁了我,那我只好用别的方法来回敬你了,你说是不是?”   语毕,赵欣抬头,不无恶意地冲着她笑了下,手中烟头直直冲着苏紫瞳的锁骨摁下去!   苏紫瞳的瞳孔猛地一缩,电光火石间,一只手猛地自身后紧紧拉住赵欣的手腕。烟头距离苏紫瞳的皮肤不过寸许,已能感觉到灼烧的热度。   “你是不是疯了!”   来人喘着气猛地将赵欣扯开,赵欣被那力道带了个踉跄,直起身子时狠狠一脚踹过去:“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滚!”   竟然是陈铭。   苏紫瞳有些诧异地看过来,一时没有出声。陈铭被赵欣一脚踢在小腿上,竟然腿一软,当即跪了下去。苏紫瞳心中轻轻咯噔一声,陈铭怎么说也是个身高一米八的大男人,不至于连赵欣都对付不了。苏紫瞳皱了皱眉,发现他撑在地上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赵欣又在陈铭身上踢了两脚,踩着高跟鞋怒气冲冲地出去,远远能听到她的喊声:“保安呢!都给我滚过来!”   陈铭勉强站起来,侧头看了苏紫瞳一眼,飞快的小声道:“不要吃这里的任何东西。”   苏紫瞳心中一动,正准备问些什么,赵欣已经踩着高跟鞋进来了,她身后跟着别墅保安,一言不发的提溜着陈铭走了。赵欣重新拿胶带封上苏紫瞳的嘴,站在空旷的屋子中间,侧着头,仿佛观察着什么物品似的看着苏紫瞳,不知想到了什么,她上前两步,重新揭开苏紫瞳嘴上的胶带。   被她这么撕了贴,贴了撕,苏紫瞳的嘴很快肿起来,她皱着眉冷眼看向赵欣。   “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把你绑到这里来?”赵欣忽然神经质地笑了一下,“别急,晚上给你看一场好戏,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房门在赵欣身后轰然关闭,听着她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苏紫瞳在一片黑暗的室内坐了许久,才勉强适应骤然暗下的光线。她粗略计算了一下时间,距离自己被绑走,大概已经七八个小时,沈逸应该已经知道,只是不知他什么时候能找来。   苏紫瞳在空旷的房间里一点点挪动摸索,想看看有什么趁手的东西能隔开手脚上的胶带,忙活半晌,却一无所获。   由于要准备今天的手术,她从前一天傍晚就开始禁食水,这会又饿又渴,费力的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后,她靠在墙角,不知不觉迷糊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房门打开,有人在身边放了一杯水,大概是知道她手脚捆着没法动,还贴心的插了吸管。   半掩的门外是沉沉暮色,来人离开前留了灯,苍白的白炽灯光下,苏紫瞳垂眼看着那杯水,想到陈铭的提醒和状态有些迟疑。然而没迟疑太久,房门再次打开,一个男人手脚利落的扯下苏紫瞳脚上的胶带,一把将她提溜起来,压着她向外走去。   男人走的很快,苏紫瞳被带的脚下踉跄,狼狈不已,却只是抿紧唇,一言不发。   目的地是别墅顶楼的影音室。   空无一人的影音室内似正在播放酒吧聚会的场景,3d环绕立体音响让人有如置身其中。苏紫瞳皱紧眉,觉得屏幕中的画面似乎有些眼熟。   一片不知所云的喧闹中,聚在一起拼酒的人群散开,露出坐在包间角落的赵欣。苏紫瞳看着人群中被灌酒灌得十分狼狈的女孩子,瞳孔微微一缩。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觉得眼熟,这不就是她找人黑了赵欣电脑得到的视频吗?   看着屏幕中一群男男女女仿佛磕了药一般不受控制的滚在一起,苏紫瞳忍不住心里发寒。之前杭嘉树的事她从未仔细想过赵欣手里的毒品究竟从何而来,现在看来……苏紫瞳忽的想起,赵家本就是医药起家,虽说这么多年一直有沈家在上面压了一头,但在本地始终有一席之地。   “好看吗?”   正想的出神,身后忽然传来赵欣幽幽的声音,苏紫瞳猛地一惊,后退一步,转身警惕地看着她。   影音室的等骤然亮起,苏紫瞳微微侧头,一时尚不能适应。赵欣将针管举在眼前,缓缓推出其中空气。她看着针尖冒出的一点水珠,十分漫不经心的道:“看到视频里那个贱人了吗?她和你一样讨厌。知道她现在在哪吗?吸毒、卖|淫,屡教不改,现在在监狱里待着呢。”   苏紫瞳的呼吸停了停,看着缓缓走来的赵欣,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随即她强行控制住了自己想要后退的想法,强作镇定地站在那里:“赵欣。”   赵欣抬眼看过来,目光里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味。   “我真替你感到可悲。”苏紫瞳抬起下巴,猛地上前一步,“你用这种方法对付我,是在侮辱我还是在侮辱你自己?”   赵欣瞳孔微微一缩,苏紫瞳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这么多年你除了对付我还干了什么?事业一事无成,喜欢的人连正眼都不看你一眼。你一直想比过我,向所有人证明你比我强,你凭什么?”   赵欣面孔扭曲了一下:“你得意什……”   “我当然得意!”苏紫瞳近乎咄咄逼人地打断她,“我就是比你强,无论哪方面!从小到大你除了像疯狗一样盯着我咬你还会什么?知道我为什么不理你吗?我为什么要把时间花在没有用的人身上?”   苏紫瞳一边说一边往门边退去:“这两年我还得以为你有些长进,没想到还和以前一样,除了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你还会什么?你不是把我当你的对手吗?什么是对手?赵欣,旗鼓相当才能称得上对手,你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方法来对付我,除了证明你自己一无是处外还能证明什么?”   说话间,苏紫瞳已经退到了门边,从进来时她就注意到了,影音室的大门内侧插着一串钥匙。   聊胜于无。   一边警惕地注视着赵欣阴晴不定的神色,一边小心翼翼地反手握着钥匙去磨腕间的胶带。   “赵欣,你这算是承认自己一无是处,什么都比不上我吗?”见刺激的够了,苏紫瞳缓下声气,“我给你个机会,我们光明正大的比一场怎么样?这回我奉陪到底。”   影音室里灯光昏暗,赵欣脸上的光线随着屏幕上的影像明灭不定,远远看去显得格外阴郁。   “还是说……”苏紫瞳顿了顿,“你害怕我?”   话音刚起,赵欣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随即她咬牙道:“笑话!”   苏紫瞳唇角勾起一点:“你不怕我为什么的不敢光明正大的和我比一场?你不怕我为什么从来只敢在背后耍些丢人的小把戏?你不怕我为什么在你的地盘也不放心,要把我手脚都捆起来?”   钥匙轻轻响动一声,手腕上的胶带被磨出个豁口。   赵欣似有所觉地看过来,眼神阴狠:“你永远不知道你惹人讨厌的原因是什么。”   “哦?”苏紫瞳挑了挑眉,手腕用力,胶带顺着豁口一分为二,“我觉得你也很讨厌,你要听听吗?”   赵欣是在不明白为什么她明明是个阶下囚还能如此嚣张,在把苏紫瞳抓来之前,她曾无数次幻想过她被吓得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的样子,她就靠着这些虚幻的画面撑过了网上一波又一波的舆论。虽然嘴上说的不在意,但她其实十分享受娱乐圈被众人追捧的滋味,这么骤然的变故,迫使她不得不放弃娱乐圈打拼多年的事业,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都是假的。   怎么可能不在意?她在意的要死!   可是苏紫瞳她凭什么?她凭什么在把自己回毁了之后还能如此的趾高气扬?   赵欣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赵家发家多多少少有些不干净的成分,那时正是童老在位的时候,整个赵家都要扒着童家,说是仰人鼻息也不为过。   大人的世界复杂,小孩子也并不单纯。一块玩的小孩子里,父母总是再三嘱咐她要和苏紫瞳搞好关系。最开始她也是很听话,把自己的玩具和糖果都分给苏紫瞳,有事没事总是找她搭话。可苏紫瞳要么不屑一顾,要么爱理不理。她身边总是聚集着一大帮孩子,大的小的全听她的,她扁一扁嘴,所有人都上去安慰半天,她眯一眯眼睛,多么不靠谱的事也有人陪她去做。   赵欣羡慕的不得了,觉得她又神气又调皮,她拼了命的想融入那个小团体,可苏紫瞳不表态,所有人都对她爱搭不理。她清晰的记得有一次母亲来幼稚园接她,见到在一旁和别人玩的开心的苏紫瞳,非推着她上去打招呼,赵欣抓紧裙子鼓起勇气上前问道:“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苏紫瞳歪着头看她一眼,眼睛眨巴眨巴:“可是我不认识你呀。”   那时赵欣已经跑前跑后的在苏紫瞳身边献了不少殷勤,苏紫瞳一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再长大一点,懂事之后,周围大人无不拿着苏紫瞳和她对比,说来都是苏家那丫头怎么怎么好。有一年赵欣看上一款全球限量的芭比娃娃,她喜欢的不得了,可母亲却买下来送给了苏紫瞳当生日礼物。   那年大概是六岁,苏家给苏紫瞳办了生日宴,她穿着蓬蓬裙,带着小小的王冠,就像一个真正的小公主一样。赵欣既羡慕又嫉妒,忍不住趁她中途换衣服是偷偷拿走了那个皇冠。她小心翼翼的戴上,在花园的鱼池边照了又照,不想正好撞见在花园中追着跑的苏紫瞳和沈逸。   赵欣永远也忘不了苏紫瞳当时看她的眼神,是轻蔑,她此生第一次知道一个眼神也会让人疼痛。   苏紫瞳撇撇嘴,伸出手:“还给我。”   赵欣小心翼翼地将王冠递给她:“对不起……”   话未说完,苏紫瞳一扬手,将那个缀满亮晶晶钻石的王冠丢进鱼池里,她扬着小小的眉头:“我不喜欢被人用过的东西。”   被丢弃的似乎不仅仅是一个小小的王冠,还有赵欣小小的尊严。   当晚她在花园里大哭,大人们围过来询问,当得知是她拿了东西时,赵欣能清晰感觉到童蔓看向她是鄙夷的目光。赵父赵母更是羞愧的当众给了她一耳光,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她狠狠训斥一顿。而那个时候,苏紫瞳却打个哈欠,一伸手冲着苏衡道:“瞳瞳困了,要爸爸抱。”   她的众星捧月,更衬出她的低如尘埃。   再后来,童蔓死了,童家没落了。赵欣无数次的沾沾自喜,幻想苏紫瞳无家可归,跪在自己脚下求饶的模样。可那不过是幻想,苏紫瞳依然处处压她一头,直到现在。   她到底哪里好?   “少跟我来道貌岸然的那一套,说那么多,你不过就是害怕而已。”赵欣缓缓上前,细长的眼睛弯着,笑得格外妩媚,“忘了告诉你,这是缅甸那边最近研发的新品种,还没有上市,便宜你了。”   苏紫瞳一边计算着两人中间的距离,一边活动酸痛不已的手臂。她有将近三十小时滴水未进,难免有些四肢虚软。眼见着赵欣越来越近,苏紫瞳一把将手中钥匙冲着她掷出去,趁着赵欣躲闪的功夫,十分迅速的转身拉门。   大概是运气不好,开到一半,门外有人骤然一脚踹在门上,猛然袭来的力道下,苏紫瞳躲闪不及,蓦地被撞倒在地,胸腹间一阵翻江倒海的疼痛,她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   影音室的隔音极好,方才两人在室内什么都没听到,这时大门敞开,才听见别墅内一片喧闹之声。方才压着苏紫瞳过来的男人两步跨进来,鹰隼一般的眼神在苏紫瞳身上转了一圈,看向赵欣沉声道:“小姐,有人硬闯……”   赵欣这会儿才没工夫听他唠叨,她一把抓住苏紫瞳的头发,手中的针头来回比划,正准备戳下去时,苏紫瞳一翻身,猛地抬脚去踢她的手腕。   男人反应极快的一把掐住苏紫瞳的脖子,赵欣紧跟着扑过来。男人的力气极大,在窒息的眩晕中,苏紫瞳拼命挣扎。手臂很快被死死按住,紧接着冰凉的液体顺着流动的血管流进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似乎耳边的声音都离得远了。   沈逸带着人赶到时正看到苏紫瞳被人掐着脖子按在地上,赵欣正拿着针管在她手臂上注射什么。   脑袋里“轰”的一声,血液近乎沸腾。等他反应过来时,赵欣和另一个男人已经一动不动的躺在角落里,他抱着苏紫瞳的手微微颤抖:“瞳瞳……”   针管中的不明液体还剩一小半,沈逸□□交给一边的保镖,双手用力,将苏紫瞳打横抱起:“宝贝,你感觉怎么样?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第六十九章 大结局(中)   69.   沈逸抱着苏紫瞳匆匆下楼,正是深夜,然而别墅中灯火通明,一片喧哗,在下面接应的人见了沈逸连忙迎上前来,伸手要去接苏紫瞳。   “少爷……”   沈逸侧身避开,咬牙道:“去医院。”   “报警……”一直没什么反应的苏紫瞳忽然出声,她呼吸急促,揽着沈逸脖子的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赵家的公司……”   沈逸低头堵上她的嘴,大概是用力过猛,牙齿磕在苏紫瞳干裂的唇上,鲜血立刻渗了出来。   “宝贝。”沈逸眼圈通红,“这些都交给我。”   药效来得很快,前后不到两分钟,苏紫瞳已经没剩多少神智。她心悸的厉害,身上的冷汗像是没有停过,一层层的出,不到片刻,薄薄一层衣衫就被浸透,她难受的不住干呕,呼吸粗重,像是随时都会晕过去。   沈逸将外套盖在苏紫瞳身上,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小声说些安慰的话,试图让她好受点。   车子疾驰在夜间的山道上,不用沈逸说话,光是从后视镜中看一眼他难看至极的脸色,司机自觉地将速度提至最快。   前后座间的隔板被拉下,车顶一盏不甚明亮的车灯下,一切都是不甚分明的。   这处是赵欣在市郊山区的别墅,开车到市区大概要三个小时左右,沈逸从未觉得时间有那样漫长过。深夜里,山路上没有灯火,只有疾驰的车辆打出的一束远光灯。山路两旁树影憧憧,枝叶随着夜风不住摇摆,发出飒飒的声响,初秋零星的落叶沿着弯曲的山路一路铺向远方。   “沈逸,我难受……”   苏紫瞳浑浑噩噩地蹭到沈逸怀里,呼吸灼热又粗重,她皱着眉,说不上哪里不舒服,但全身几乎都不大对劲。沈逸死死按住她挣扎不休的身子。   苏紫瞳的动作几乎不受控制,也不会感到疲倦,挣扎许久,见怎么也睁不开之后,她一偏头,一口咬上沈逸的手臂,在沈逸的闷哼声中,她似有所觉的松开口。   一抬头,正好撞上沈逸通红的一双眼——那里尽是隐忍,隐忍的痛苦与戾气。   苏紫瞳的神志像是短暂地清醒了片刻,她的唇嗫嚅了片刻,没有出声,眼睛里浮出一层薄薄水光。接着她一偏头,灼热的唇吻上沈逸的脖颈。粗重呼吸不断扫过沈逸喉结,手臂也顺势揽上来,苏紫瞳皱着眉:“我想……”   沈逸低头堵上她的嘴,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顺着她的后脑滑下去,手指在她后劲轻轻摸索,待她放松之后,手指在她后劲一捏,苏紫瞳立刻身子一软,闭上眼倒在他怀中。药物带来的强烈反应使得她即使昏迷,四肢也会偶尔抽动。   沈逸紧紧将她抱在怀里,面孔埋在她肩头,片刻后抬起脸,推开前后座间的隔板对司机道:“再快一点。”   由于是深夜,不堵车,司机又在沈逸的催促中一路超速,原本三小时的车程只用了一小时就到了市区。医护人员得了消息早早等在医院门口,沈逸一下车,立马迎上去。   就连苏衡也在护工的搀扶下伸着脖子等在医院门口,人头攒动,他凑不到跟前去,只能盲目的随着人流往前走,偶尔能窥见人墙后的病床一脚,苏紫瞳被医护人员紧紧束缚的手指不住痉挛抽动。   “她怎么了?”苏衡抓着一旁的护士焦急问道。   病床上,苏紫瞳已经开始不自觉的痉挛,面孔青白。护士一边死死压着她,一边做着简单的急救,面对苏衡的问题,十分简单地道:“我们正在急救。”   正说着,苏紫瞳的身体猛地抽动一下,喉咙中挤出一声尖利的气音,医生一边大声地说着什么,一边推着病床匆匆地向急救室冲去。   苏衡缓缓松开手,脚步有些踉跄,他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挺直的背脊似都弯了下来。这一刻,他和一个普通的老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凌晨三点半,医院的走廊里充满了匆忙的脚步声、急促的呼喊声,医护人员来来去去,急救室的门开了又关,一闪一闪的红灯如同催命,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爸爸,”沈逸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打起精神对苏衡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守着。”   苏衡看着他,面色从未有过的严肃:“你老实告诉我,瞳瞳到底怎么了?”   沈逸沉默了许久的,就在苏衡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靠着墙壁仰起头,一手遮着眼睛,喉结滑动几下:“我……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   想到医生方才说的种种可能,沈逸几乎不寒而栗,可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   他从没有那样害怕过,就算是半年前在船上也没有,这种等待近乎让人绝望。   一个小时后,后续人马陆续回来,那支剩了一小半的针剂被迅速送到检验室,有人在沈逸耳边低声汇报。安静的略显压抑的急救室外,似乎连窃窃低语都被无限放大,苏衡耳朵动了动,敏锐地捕捉到几个关键词。   “是赵家干的?”苏衡脸色沉下来。   汇报人看到了沈逸一眼,沈逸点点头,他便十分恭谨地一点头:“是。”接着把事情大略叙述一番。   苏衡的脸色越发暗沉,这段时间赵家的小动作他不是不清楚,但商场上有商场上的规矩,他没想到他们会对苏紫瞳下手。   “应该是赵欣自己的主义。”   沈逸声音低哑,目光凌厉地闪了闪。如果是赵家的话,不会这么大张旗鼓,也不会这么不留余地。而赵信根本就是毫不掩饰地……   沈逸几乎能猜出她想做什么,这样的注射只需要两三次,不,或许只需要一两次,或许只需要一两次,就足以毁了苏紫瞳。   可他还是晚了一步。   苏衡沉声道:“我不管是谁,这件事情……”   “爸爸,”沈逸打断他,声音是不容置喙的坚定,“这件事我亲自来,我会给你,给瞳瞳一个交代。”   苏衡原本是想拒绝的,可一扭头,看着沈逸隐在阴影里的凌厉侧脸,叹了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急救一直持续到清晨六点,正是这城市渐渐苏醒的时刻。入了秋之后天亮的晚,一片将明未明的灰暗天色中,急救室的门缓缓打开,医生擦着额头的汗,冲等候在外的众人微一点头。   “暂时脱离危险,至于是否会有成瘾和其他状况,还需观察。”   病床移动的一点细微声响中,沈逸和苏衡一同围上去,苏紫瞳尚在昏睡,面孔苍白,头发湿漉漉地散在雪白的枕头上,呼吸又轻又缓,若不仔细听,几乎不存在。   沈逸握着她冰凉的手,低头轻轻在她唇角亲了一下,接过护士扶着吊瓶的手:“我来。”沈逸握着病床把手,时不时低头看一眼苏紫瞳,将病床推的又平又稳,几乎不见晃动。   苏衡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本就有病,担心了一天一宿,基本都是在强撑。这会见苏紫瞳脱离危险,心弦稍松,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一直隐隐作痛的肋侧。   护工小声又强硬地道:“苏先生,您该休息了。”   电梯中,沈逸回头,看到苏衡青白的面色和一直下意识蹙起的眉心,低声道:“爸爸,你先回去吧,通通这边有我。”   苏衡的目光在苏紫瞳脸上留恋地停留片刻,沉默着点了点头。   料想苏紫瞳醒来,也不大会想看到他。   谁都没提手术的事,经过这么一遭,苏紫瞳短时间内身体状况是无法满足捐献条件的,而苏衡在知道了真正的捐献者后也不可能再接受手术。而以他现在的情况,拖一天病情都会严重几分,谁也说不好那天就扩散了了或者出现什么其他的状况,死神步步紧逼,可苏衡像是已经接受这个结果,前所未有的平静。   “等瞳瞳醒了,我再来看她。”将苏紫瞳送到病房门口,苏衡如是说。   晨光一点点冒了头,苏衡走后,沈逸在病床前坐下,他也是衣袖没睡,漂亮的桃花眼里全是血丝,唇边冒出细细的胡茬,连衬衫也起了褶。   可即使这样,依然有一种颓废不羁的英俊。   沈逸握着苏紫瞳的手,珍而又重地放到唇边轻轻吻着,眉目间带着某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和说不出的虔诚。   负责季菡的护工不知什么时候推开病房门进来,他在窗前静静站了片刻,直到沈逸发现他,抬头问道:“什么事?”   护工迟疑片刻,上前低声道:“季小姐……”   沈逸目光微微一闪,缓缓放下苏紫瞳的手,他偏过头,轻描淡写地看了护工一眼,护工立时噤声。片刻后,沈逸淡淡道:“她怎么了?”   “季小姐……病危。”   “哦。”沈逸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她不是一直病危吗?”   护工被噎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些年一直是他在照顾季菡,说不上心是假的,毕竟是一条人命,这么多年总会有些感情。念着季菡清醒时那一点心心念念撑着的一口心气,他怎么也不忍心。   “沈先生……”   “我不会见她的。”沈逸捏着苏紫瞳的指尖,语气冷淡,像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对了,帮我转告她,她的目的达到的了,从此以后,我和的她恩怨一笔勾销。”   季菡的做法实实在在地惹怒了沈逸,他千防万防,却怎么也没料到季菡会和赵欣勾搭上。而此时此刻,更让他愤怒的是,游轮上那件事之后,他曾承诺过会给苏紫瞳一个交代,可是现在她因为季菡躺在病床上,他却没有办法真的对季菡做些什么。   在此之前,沈逸虽然觉得自己年少无知时是荒唐了一点,可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和苏紫瞳,他们各自有各自的过去,两个人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也不想再去追究那些荒唐的官网。可是直到现在,他才开始后悔,可是一切都迟了,如果苏紫瞳真的……沈逸不敢想。   没有得到回应,看着沈逸冷淡的表情,护工也不敢再劝,默默叹了口气之后安静的离开了。   这天傍晚,一则关于赵氏医药暗地制造、销售毒品的重大案件在网上披露。先是引爆了当地的媒体、论坛和社交网络,但由于事件过于恶劣,并且涉及最近身陷丑闻的明星赵欣,迅速在全国范围内引起广泛关注。   赵氏一干人等在还没来得及反应时便已经被警方抓捕,赵氏医药在第一时间被查封,相关单位和机构介入共查获两个违规实验室和上千公斤的新型毒品,可谓是证据确凿、人赃并获,连新闻都有所报道。   而赵欣作为赵氏的接班人,涉嫌绑架、逼迫和容留他人吸毒等多项罪状,在上一轮关于她的讨论热度退下后,重新被众多网友推上热搜。这一次,她所面对的不光是娱乐圈内部的抵制,还是全社会所有网民的讨伐。   墙倒众人推,原先还顾及着赵家的众人这回是彻彻底底地放下了心,毫不犹豫的落井下石。   更有细心的网友发现,近些年来被爆出吸毒的明星都或都或少的和赵欣有所亲近,而这些再一再娱乐圈销声匿迹的“老人”更是纷纷趁机出来爆料哭诉赵欣是用怎样“不正当”的手段来竞争并打压的对手,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手段让一众网友目瞪口呆,总结起来只有四个字——令人发指。   粉丝愤怒了,公众愤怒了,娱乐圈也愤怒了。   这件事像瘟疫一般迅速在网上蔓延,很快引起国家有关部门的重视。由于涉及到公众人物,本次事件被要求公开审理。在有关部门的监管之下,各种程序走得很快,庭审时间很快都被定下来,就在半月之后。   网络上,网友纷纷发声,组团相约到时候去扔鸡蛋。   而此时此刻,昏迷了整整三天的苏紫瞳睫毛轻轻一颤,缓缓睁开眼。   正是暮色四合的傍晚,病房里没开灯,大面飘窗外是晚霞最后的余晖。病房里很安静,沈逸刚打了个电话从会客室进来,推开门,正对上苏紫瞳的眼睛。   沈逸脚下一顿,一时没有动,小心翼翼地生害怕这是做了一场梦。   天知道这三天他究竟是怎么过的。   苏紫瞳全身无力,肌肉酸痛,见他半天没反应,有气无力地瞪他一眼:“我饿了。”   沈逸这才清醒过来,三两步匆匆上前,紧紧抓着她的手低头去看她的眼睛,半晌后,轻轻在她眉心吻了吻,声音都是哑的:“瞳瞳……”   他的脸埋在她肩膀上,许久都没有动一下。   苏紫瞳渐渐感到颈边一片湿热,这是第一次,沈逸在她面前哭。心忽的一下就软了,苏紫瞳缓缓抬手,轻轻在他肩上拍了两下,接着揽上他的脖子:“我没事了。”   话虽如此,可他们都知道,醒来不代表真正的没事。在全面检查以及连续一周的持续观察过后,医生推了推眼镜,终于宣布苏紫瞳没有药物成瘾的迹象,可以出院。众人都为此松了一口气,而不幸中的万幸,那管针剂经过检验,只是试验中的半成品,并没有对苏紫瞳的身体造成严重伤害。   另一方面,尽管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但由于药物在体内的残留代谢等原因,三个月内,苏紫瞳都不宜再进行肝脏捐献。   得知这个消息时,苏紫瞳的心重重沉了下去。   三个月……   苏衡还能等三个月吗?   在周末一场秋雨后的降温中,苏衡骤然病倒,发起了高烧。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这一场普普通通的小感冒几乎就能要了他的命。   苏衡连夜被转进重症加护,医护人员忙里忙外进进出出,脚步匆忙、神色凝重,几乎每个人在脸上都写着“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几个大字。   苏紫瞳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肩上盖着沈逸的衣服,面无表情的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看着内里来回走动的身影。以往这种时候,大概总会想起一些关于童年的回忆,可这会,她不知怎么,眼前浮现的,却忽然是母亲去世时的场景。   她记得自窗外吹来的风带着夜露的味道,她记得白色窗帘上祥云图案的刺绣,记得母亲床头落了两片花瓣的玫瑰,还记得……母亲的呼吸是怎么一点点从急促归于虚无。   那些每一次想起都让她痛不欲生、恐惧战栗的记忆,在这一刻,忽然就变得无比平静。   如果他死了……   苏紫瞳有些茫然的想,那我就没有爸爸了。可是她不是早就没有了吗?自母亲去世的那一刻起。   “你会原谅他吗?”她在心里反复的问,可被追问的那个人却永远也无法给她回答了。   苏紫瞳抬起头,医生正从icu出来,他面色依然凝重,可却是缓缓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于是苏紫瞳知道,苏衡又一次逃过了死神的那只手。   “暂时脱离危险。”医生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癌细胞有扩散趋势,如果不能尽快找到合适的肝脏……还请做好心理准备。”   他没死。   苏紫瞳站起来,缓缓走至病房前,额头抵在玻璃上,看着苏衡带着呼吸机的脸,眼睛一瞬间有些湿,被她强行忍了回去。   他没死……苏紫瞳想,那我不恨他了,她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地恨下去。   苏衡昏迷了两天,醒来后,苏紫瞳第一次主动去病房看了他。一个是戴着呼吸机没法说话,一个是不知道说什么,两人相顾无言地坐了片刻。苏衡眼神平静而满足,像是早已接受了命运所有的安排。   他颤颤巍巍地冲着苏紫瞳伸出了那只没有打点滴的手,知道这个时候,苏紫瞳才发现,他的皮肤上爬满了属于老年人的斑点。   他是真的老了。   沈逸在后面轻轻推了她一把,低声道:“过去,叫爸爸。”   苏紫瞳深深吸了口气,被沈逸推着,迟疑着,这么一步步走到跟前。苏衡握着她的手,苏紫瞳轻轻躲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挣开。   苏衡颤颤巍巍的在她掌心写字,苏紫瞳还记得小时候他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画画。苏衡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轻易多久能把她的手包进去,那双手温暖又有力,只是被他握着就有慢慢的安全感。可是现在,他手指颤抖,手腕虚浮无力,再也没有一点从前的样子。   苏紫瞳垂下眼,起初,苏衡只是一边又一遍在她掌心写着“瞳瞳”两个字,苏紫瞳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应,又闭上了。   苏衡是希望能再听到她叫一声爸爸的,见了她的反应难免失望。他每天清醒的时间不多,这会难免疲惫,略微休息片刻之后,他缓慢地在苏紫瞳掌心写着:“生死有命,别难过,我也想你妈妈了,今后……”   他像是在斟酌,一笔一划都写得极慢。可在谈到童蔓的时候,苏紫瞳却蓦地抽回了手,她咬着牙,像是忍耐着什么,沈逸死死按着她的肩膀,苏紫瞳最终偏过头,硬生生吞下冲到口边的恶语。   有什么意义呢?到了如今,她和他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赵欣庭审那天,法院周围可谓是门庭若市,从没有那样热闹过,苏紫瞳本还打算进去看一眼,可到了近前,却忽然改了主意。   “算了。”看一眼外面拥挤的寸步难行的人潮,苏紫瞳拽了拽沈逸的袖子,“陪我去墓园一趟,让我妈……看看你。”   “哦?”沈逸反手握住她的手,笑得不大正经,“终于准备给我个名分了?”   苏紫瞳白他一眼:“我妈又不是没见过你。”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沈逸一手捏着她的掌心,一手打方向盘往城外驶去,“以前咱们又没在一起,现在是女婿去见丈母娘,当然不一样。”   车子上了高架,视野开阔,苏紫瞳难得没和他贫,她沉默了一会,忽然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她应该会以为……我们早就在一起了吧。”   沈逸偏头看她一眼,苏紫瞳一手托着腮,看向窗外。   “宝贝,”沈逸迟疑了一下,忽然问道,“你真的觉得当年的事……”   苏紫瞳蓦地回头,沈逸沉默了一下,趁着等红灯似的间隙凑过去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好了,我错了,我们不谈这个——你也不早点说,我们就这样去不好吧,怎么也得给妈妈带点礼物什么的。”   沈逸兀自说着要给童蔓买点什么一并带去,苏紫瞳没吭声,沉默片刻之后,她垂下眼:“我知道你一直不相信……”   “没有!”沈逸立刻指天发誓。   “你听我说完。”苏紫瞳瞪他一眼,顿了顿,“其实我……我曾经也怀疑过,我也不愿意相信,可是……”   她短促地吸了两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往事不堪回首,谁会愿意无缘的无故地去怀疑自己的父亲是个杀人凶手,可是虽然疑点众多,但所有的证据还是全部都指向他,她能有什么办法。   换句话来说,如果童蔓不是被苏衡谋杀,那会是谁干的?唯一说的过去的只有自杀。可是什么样的母亲会在孩子生日时特意把她叫来,专门死在她的面前呢?这岂不是太荒谬了吗?   第七十章 大结局(下)   墓园的管理很严格,需要提交的身份验证才能进入。这些年苏紫瞳很少来,管理不大认得她,倒是对沈逸有几分印象,见到了两人先上前同沈逸打了声招呼,然后着人领着他们进去。   苏紫瞳有些诧异地看了沈逸两眼。   “我每年都会和我妈过来探望。”沈逸拉着她的手,跟着引路人在铺满秋草的石阶上缓步而行,“我一直以为……你会经常过来。”   苏紫瞳沉默了片刻:“我……”   她抬起头,看向这满山渐浓的秋色,一排排错落有致的墓碑在起伏山路间排开。   “我懂。”沈逸握紧她的手,没有让她再说下去。   齐斐曾经十分细致地给他分析过苏紫瞳的心理,对苏紫瞳而言,童蔓的形象已经由一般意义上的母亲成为一个不可触碰的禁忌。童蔓于她,除了留存在记忆中的那一点温柔外,更多的,则是一场噩梦。   真要说起来,沈逸记得许多年前,苏紫瞳实际上和苏衡要更加亲近一些。可是这一切全部都被毁掉了,在童蔓去世后,甚至稍稍和苏衡亲近一点,她都会觉得自己是一个背叛者。   因此她不认苏衡,却也不敢来看一看童蔓,这些年她投身于喧嚣繁华的娱乐圈,身边人形形□□、往来不绝,可在精神上,她依然是独自一人。   天高云阔,上了山,连风都带着秋日的凉意。童蔓的目的可以说是在整个墓园最好的一块,引路人将他们待到之后,简单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沈逸将一捧雏菊搁在墓碑前,照片上,童蔓依旧年轻而漂亮,微微弯起的眸子里仿佛盛着一泓秋水。   苏紫瞳静默无声地站了片刻,几次张嘴又闭上,终于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对不起。”她看着墓碑上的人默默在心里道,“我做不到,我没有办法再替你报仇了。”   大概是沉默的太久,沈逸伸手揽过苏紫瞳的肩,在渐起的秋风中低声道:“妈,以后我会好好照顾瞳瞳。”   苏紫瞳看他一眼,没吭声,两人又站了片刻,和童蔓告别后,相携着往山下走去。临上车时,苏紫瞳回头张望一眼,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她大概会恨死我吧。”   沈逸正准备说什么,手机忽然响了:“沈先生,您上次托我查的那件事情有消息了。”   沈逸神色微微一变,听着对面把话说完,神色一时有些复杂。   苏紫瞳大概是察觉到什么,转而问道:“怎么了?”   沈逸查的是童蔓当年去世的事,原以为年岁长久,当年的主治医生又几经辗转,早已堙没在人海中,找起来定然十分不容易,原本也没报什么希望,没想到就这么恰恰好的在这个时间点上,所有的人事都浮出水面。   说话间,那位医生的住址和电话已经发送到沈逸手机上。沈逸扫上一眼,一瞬间心念电转,收起手机。趁着发动车子的功夫在苏紫瞳额角吻了一下。   “宝贝,我下午去公司一趟,你呢?”   后视镜中,墓园渐渐离得远的了。苏紫瞳回过头,降下一点车窗,不知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道:“我回医院。”   正午时分,又是周末,下了高架之后就开始堵车,苏紫瞳百无聊赖地靠在窗边刷微博。赵欣一案的庭审已经结束,很快有吃瓜群众将庭审结果公布到网上,赵氏企业被查封,所有当事人及涉案人员都被依法处置,可谓是大快人心。   苏紫瞳在最初准备对付赵欣时从未想过有一天会造成这样的局面,不过求仁得仁,赵欣也算是罪有应得。   车流可谓是一步一停,等好不容易挪到市中心,苏紫瞳几乎饿的快要昏厥。吃饭地点还是他们常去的那家会所,能够俯瞰整个cbd的包间里,苏紫瞳撑着下巴,想着去年这个时候,她和沈逸别别扭扭地来这里吃饭,牵在一起的手惊呆了老板的眼。   明明只是短短的一年,搁在往常,上一年和下一年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这一年的时间几乎改变了她十几年的生活。   在此之前,苏紫瞳从未想过还会有这样的一天。   “发什么呆呢?”   沈逸将剥好的整只螃蟹推到她面前,擦的干干净净的手指白皙修长,指尖整洁而圆润。   苏紫瞳的目光在那手指上停留片刻,埋头吃了两口,随后抬起头对他道:“你过来。”   沈逸扬了扬眉梢,从善如流地起身,转过一小张方桌,在她身边坐下。苏紫瞳拉着他的衬衫领口,凑上去吻了一下,随后放开,唇角勾起一点妩媚的弧度:“好了,你回去吧。”   沈逸的目光在她这种刻意撩拨下暗了下来,他放松身体,靠进沙发里,一手搭在苏紫瞳肩上,似笑非笑地对着她的耳朵吹气:“宝贝,你这是想干嘛?”   苏紫瞳耳后敏感地起了一小片细小颗粒,她偏了偏头,眯着眼睛笑起来:“来点开胃菜。”   “宝贝,你真是——”沈逸手臂用力,将她揽进怀里,低头吻下去,“可是我还没尝够。”   两人黏黏糊糊地吃了一顿午饭,沈逸将苏紫瞳送回医院,自己开着车去拜访童蔓曾经的主治医生。   那位医生姓胡,当年也是颇有名望的精神科医生,但童蔓去世后,作为主要责任人,胡医生早已退出医学界,这些年来从事着普通至极的工作,可谓是隐姓埋名。当年的那一场灾难影响到的不只是苏紫瞳、苏衡这样的当事人,由于童家的迁怒,当时疗养院里的医生护士可谓是牵连甚广。   这天是周末,沈逸敲响房门时,胡医生刚睡完午觉起来,家里有个两三岁的小孩,站在门边眼珠咕噜咕噜的转,不住盯着沈逸瞧。   得知沈逸的来意后,胡医生的脸色不大好,但沉默片刻后,依然让沈逸进了屋。   胡医生年过五十,即便脱离这个行业,手指间依旧有着医护从业人员淡淡的消毒水气息。书房里,胡医生给沈逸面前的杯子添满差,十指交握,淡淡地看着沈逸。   “想问什么问吧,但不管你们问多少次,对苏夫人的事,我只有一句话,那并不是一场意外。”   与此同时的医院中,昏迷近半月之久的季菡忽然醒了。不同于之前的头痛、失明、失语等症状,她脸色红润,精神奕奕,如果不是过于消瘦,很难有人相信她得了重病。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她留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点回光。经历数次生死边缘的徘徊,有好多次,所有人都以为季菡会就那么去了,可她用那一点孱弱的声明一直支撑着,支撑到了现在,终于还是躲不过命运对她最后的宣判。   护工照顾了季菡许多年,虽然一直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还是会不忍心。   秋后的一点阳光自广阔蓝天洒落下来,季菡撑着轮椅,拒绝了护工的帮助,自己勉强推到飘窗边。阳光一瞬间映亮了她的脸,苍白面色上夫妻两抹浅浅绯红,似乎又回到少女时候。   “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在秋天,和今天一样,天高云阔……”   季菡语气轻快,嘴角带笑,仿佛回忆起什么甜蜜的事情。护工垂下眼,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声。   大概是没有得到回应,季菡说着说着便住了嘴,她怔怔地做了片刻,眼圈突然红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护工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出声,知道这个时候什么安慰的语言都是苍白的。   “我还不想死……”季菡声音颤抖,“我想活着,我什么都没有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她说着说着泣不成声,等到哭够了,季菡擦擦眼泪,回头看向护工,满眼期待:“我想见他。”   即便明知道沈逸不会来,护工还是不忍心拒绝,他沉默片刻:“我去叫他。”   季菡摇摇头,唇角翘起来:“你推我过去。”   自胡医生家离开后,沈逸独自一人在街边走了许久。周末的下午,步行街上人潮涌动,沈逸眉心微微蹙起,与无数行人擦肩而过。走到长街尽头,他点上一支烟,深深吸了两口,在街边驻足。即便有过许多猜测,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   想到胡医生最后的话,沈逸忍不住心中发冷。他一只寄期望于找出真相解开苏紫瞳的心结,可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这个所谓的真相更加无法让苏紫瞳承受。   抽完整整一盒烟,沈逸略显烦躁地挽起衣袖,转身上车,一路卡着最高限速回到医院。他没有急着去找苏紫瞳,迟疑片刻后,直接去了苏衡的病房。   苏衡正醒着,见了沈逸,睁着眼睛不住地看向他的身后。   “瞳瞳一会儿过来看您。”沈逸安抚一句,在床边坐下,他看着苏衡略显苍老的脸,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观他近些年的所作所为,应当是不知道苏紫瞳究竟为什么恨他的。   “爸爸……”沈逸声音沙哑,开口近乎艰难。   苏衡询问似的望过来。   沈逸:“您知道……瞳瞳这些年对您一直……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苏衡一怔,眼神透出几分急切,示意他快说。   “她一直以为……是您害死了妈妈。”见苏衡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沈逸苦笑一下,“妈妈去世的时候曾留下一本日记,里面可能对您有一些……”   沈逸还说了什么,苏衡一句也没听进去,只要这两句,这十来年苏紫瞳的态度他便什么都明白了。只是明白归明白,当一切真的摆在眼前时,他心下一阵激痛,死死忍了许久才忍了下去。   苏衡和童蔓是少年夫妻,彼此恩爱,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夫妻恩爱,又有一个聪慧可爱的女儿。可是后来突然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那时正是公司扩张期,苏衡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有小半年没有休息过。忙于工作难免会有些忽略家庭,原本恩爱的两人开始常常争吵,童蔓总是怀疑他在外面有人,甚至到公司大闹。家对于苏衡来说不再是一个温暖的港湾,转而变为一个比公司更加让他疲于应付的地方。   为了避免无畏的争吵,苏衡开始晚回家甚至不回家,工作结束便和衣在公司睡上一觉,第二天接着起来工作,就这么连轴转了小半年,等公司终于走上正轨后,他恍然发现,他和童蔓之间的裂痕已经无法修复。童蔓甚至经常会无缘无故地当着苏紫瞳的面用最恶毒的话来羞辱他,追着问他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那时苏紫瞳还小,经常会被童蔓吓得哇哇大哭,两人间的裂痕越来越大,童蔓渐渐从温婉可人变得竭嘶底里,甚至愈演愈烈。起初是怀疑苏衡出轨,后来是觉得苏衡要害她。   苏衡某次中途回家取一份文件,听见她对只有七八岁的苏紫瞳说:“瞳瞳,你爸爸想杀我,你要救救我。”   那一次,苏衡彻底怒不可遏,和童蔓大吵一架,也是那时,他开始意识到童蔓的心理恐怕出了问题。那时候心理咨询刚刚引进国内,苏衡也请过心理医生,试图带童蔓去做心理咨询,但她的反抗却及其激烈,甚至以死相逼。   那段时间,苏紫瞳总是会趴在他膝头小声问他:“爸爸,妈妈怎么了,我害怕。”   为了不让疯疯癫癫的童蔓影响到苏紫瞳,苏衡只好强硬地将她送去疗养院。这一去,就去了五年。苏紫瞳一直以为童蔓在一点点的好起来,可是苏衡知道,其实并不是那样。   在疗养院的那五年,童蔓越来越会伪装。面对苏紫瞳时,她会和以前没生病时一样,可一旦单独面对苏衡,她怎么也无法掩去眼睛里的仇恨。   直到现在,苏衡还记得她曾说出的那些话,字字如刀,全部插在他的心尖。   她说:“我恨你。”   她说:“你背叛了我,现在还想杀了我,你忘恩负义。”   她说:“我不要待在这里,我会让你后悔的。”   苏衡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会让曾经那样温婉的一个人变成如今这幅竭嘶底里疯疯癫癫的模样。可是即使明知道她有病,甚至病得不轻,可言语如到,一字一句戳在心里,天长日久总会灰心。   那时恒曼集团越做越大,甚至成为国内最早一批上市的公司。苏衡成为财经新闻和杂志常常采访的人物,他做企业做公益,声名鹤起,身价日长,是成功的企业家,而不再是那个靠着童家小姐吃软饭的穷小子。加上一张堪称英俊的脸,形形□□的女人都凑上来。起先苏衡还能严肃拒绝,可是和童蔓一次又一次的争吵终究磨平了他心里仅剩的一点温情。   在苏紫瞳满前,他们扮演着恩爱两不疑的夫妻,可背地里,一个是咬牙切齿的仇恨,一个是心灰意冷的冷漠。两个人就这样渐行渐远,渐渐走成了一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苏衡本以为,这就是他和童蔓最后的结局了,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童蔓死了。   从一开始,他就清楚明白的知道她是自杀,他知道她是故意的,他愤怒于她竟然故意当着苏紫瞳的面这么干。可是苏衡怎么也没想到,她对他的报复自此开始。   童蔓去世后,苏紫瞳的变化他看在眼里,苏衡不是没问过,可苏紫瞳的反应却是出乎意料的激烈。每一次都是令人疲惫的争吵,苏紫瞳搬到童家不愿意见他,甚至在他找到学校里时冷冷对他道:“你再来找我,我就告诉外公你猥亵我。”   那时童老因为童蔓的死一只对他颇有微词,苏衡只能放弃,还是很多年后,某次他近乎低声下气地问着苏紫瞳:“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那么恨我?”   苏紫瞳满脸讽刺地问他:“那个女人是谁?”   后来的很多年,那些曾经无止境的争吵、仇恨,竭嘶底里的互相折磨,记忆里所有的不堪都被岁月沉淀,苏衡想起他和童蔓在校园初识之时,眼泪终于还是没忍住,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如果他能早一点发现她的病,如果他能多陪陪她,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是他们之间的恩怨,最后去承受的那个人却变成了苏紫瞳。   回忆起那些往事,苏衡老泪纵横,他摘下氧气罩,竭力到:“别……别告诉她……”   沈逸瞬间明白了他的顾虑,这也是他所顾忌的。   童蔓用自己的死亡布了一场局,利用苏紫瞳来报复苏衡。现在死神在身后步步紧逼,苏衡随时都有死亡的风险,如果这时候让苏紫瞳知道真相,她将如何面对这些年对苏衡的错待?   沈逸不敢想。   “爸爸,”沈逸起身,“请你原谅我的自私。”   苏衡咬到了摇头,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口。   另一边,护工推着季菡下楼,刚出电梯,就和走廊里的苏紫瞳撞上了。两人静静对视片刻,季菡微微一笑:“你还活着。”   “让你失望了。”苏紫瞳抱起手臂,靠在一旁的墙上,“很显然,你选了一个愚蠢的搭档。”   季菡沉默一会,抿了抿唇,偏过头:“苏小姐,能推我去花园里转一会吗?”   苏紫瞳扬眉:“你时间不多了吧?我以为你会去更想要去见沈逸。”   “我知道,他不会见到我的。”季菡垂下眼,连唇边一直保持的笑容都染上苦涩,半晌后,她像是无所谓地勾了勾唇角,“我想和你聊聊,可以吗?还是说,苏小姐不敢?”   苏紫瞳垂眼,看着季菡亮得不正常的双眼,心知以她现如今的身体情况不可能精神至此。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苏紫瞳伸个懒腰,上前接过季菡的轮椅,“季小姐,虽然我承认你比赵欣聪明一些,但还没资格做我的对手。”   季菡难得的没有说话,她抿着唇,直到被苏紫瞳推着走进林木掩映的花园,才低低的,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句:“是吗?”   苏紫瞳没听清,也没多大兴趣询问。季菡的护工远远跟在后面,苏紫瞳推着她在平坦的大路上缓缓行走:“季小姐想和我说什么?”   听到她如此发问,季菡拉了拉身上的披肩,唇角染上一点温柔笑意:“你知道我和阿逸是怎么认识的吗?”   苏紫瞳其实没多大兴趣,但这恐怕是季菡此生最后一次说话了,她也不打断她,听她兀自说着,秋风将那些往事一点一滴送进苏紫瞳的耳朵。   “那时候我在为出国留学攒钱,一天打几份工,有一天实在是太累了,忙的忘记吃晚饭,又累又饿的晕倒在路边,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阿逸,是他救了我。”   似乎是回忆起那时的心情,季菡脸上飞起粉色,眼睛里尽是少女情窦初开时的欣悦。   “他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男生。后来我发现,我们是一个学校、一个年级、一个专业的,我偷偷去蹭过他们班的课,可是他好像已经不记得我了……那时候,我父母出了意外,我觉得天都塌了,一个人躲在学校花坛后面哭,是阿逸发现了我,他安慰我,照顾我,后来我像他表白,他同意了。我们像所有的情侣一样相处着,再后来……”   季菡脸色阴郁下来,她抿了抿唇:“我们去登山,出了意外。”   苏紫瞳垂眼,能看到她剧烈颤抖的睫毛,她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没吭声,准备听季菡继续说。谁知季菡却忽然住了口,她轻轻喘了几声,沉默许久,忽的一仰头,看着苏紫瞳笑了一下。   她的声音极轻,带着点说不出的挑衅意味:“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出意外吗?”   苏紫瞳和她对视片刻,淡淡道:“你干的。”   季菡诧异地扬了杨眉,随后很爽快的承认了:“没错,是我干的。”   “那段时间我总是会无缘无故的头疼晕倒,去医院检查,发现脑子里长了瘤子。也是这个时候,他渐渐对我没有那么上心了。虽然我知道他换女朋友一直很勤,但我一直以为,我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季菡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表情有点扭曲,“我什么都没有了,一夕之间,我的父母,家人,健康,甚至是生命,都没有了,而我全心全意爱的那个人,他也准备离开我了。”   “可是凭什么呢?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别人都活的好好的,只有我那么惨?我想,反正我也要死了,不如我们一起,这样阿逸就永远都没有办法离开我了。”说到这里,季菡又哭又笑,状若疯癫,“可我还是不忍心,看着他从山崖上掉下去的那一刻,我觉得我已经死了。知道那个时候,我才明白,我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他去死。”   “我救了他,我们都活了下来,甚至我还达到了我的目的——”季菡笑着看向身后的苏紫瞳,“你知道吗?他说他会好好照顾我,他永远也不会离开我了。”   “可是我知道,他不爱我,我是他的囚笼,我囚禁了他。他越来越沉默,我很心疼,所以我离开了,我放他自由。可我还是放不下,临死了,还是想见他一面。”   季菡苦笑一下:“苏小姐,你这种要什么有什么的人,可能永远也体会不到阿逸对于我的意义。”   苏紫瞳静静听着,等她说完了才淡淡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一直瞒着他,”季菡撑着下巴,“他一直以为……那次登山只是个意外,我知道他一直心里有愧,现在我就要死了,我不希望……他一直背着这份愧疚,我希望他能好好的……”   “你在撒谎。”苏紫瞳打断她,“你希望他永远不要忘记你,即使是恨也好,我猜的对吗?”   季菡瞳孔微微一缩,轻轻咬了下唇角:“随便你怎么想,总之……”   “季小姐,你心里清楚,在你几次三番对我做过那样的事之后,他欠你的已经一笔勾销。”苏紫瞳微微弯下腰,“所以现在,你想借我的口告诉他,其实当年所谓的那场意外,其实是你刻意为之。你知道他现在怨你,索性加一把火,让他恨你,从而永远都不会忘记你,对吗?”   季菡轻轻抽了口气。   “我在猜一猜,你当年究竟为什么离开。”苏紫瞳贴在她耳边轻声道,“因为你忽然被告知,你的瘫痪不是登山意外导致的,而是脑瘤压迫神经,我说的对吗?”   季菡再也不能维持淡定,她的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紫瞳看着她震惊的眼神,淡淡道:“你以为买通医生就能毁掉病历记录吗?在这里,我想知道的事终归会知道。”   “那又怎样?”季菡强自镇定地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她不无恶意地对着苏紫瞳笑了一下,“难道你不会告诉他吗?如果你不告诉他,那么在他心里,我永远是救过他的人,我为了救他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代价。即便他现在怨我那又怎样,十年以后呢?二十年以后呢?当你们想看两厌的时候,他只会记得我的好,他一辈子都会记得我。”   “哦。”苏紫瞳口气淡淡的,“那又怎样?”   “你——”   “我不会告诉他的。”苏紫瞳不无嘲讽地翘了一下嘴角,看着季菡的眼神十分轻蔑,“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爱我。你对他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影响并不足以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你懂吗?不管十年还是二十年,他会一直陪着我,而你——”   苏紫瞳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她将轮椅推到护工跟前,转到季菡面前,倾下身,一字一顿的对她道:“你说的没错,他会一直记得你,但他只会爱我。”   季菡瞪着她,喘息急促的像是随时会晕过去。   苏紫瞳不再理她,转身上楼。   他的心中有光明,她永远不会告诉他。   从电梯出来时,正好撞上准备去找她的沈逸。沈逸轻轻呼了一口气,揽着她的肩抱在怀里:“你去哪了?”   苏紫瞳抬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去花园转了一圈。”   巨大的落地窗外,一轮红日缓缓向西。   爱你这件事,是我做过最好的事。   ——end ━━━━━━━━━━━━━━━━━━━━━━━━━━━━━━ 我下TXT书网http://www.wxia.net更多免费电子书.极品小说阅读http://www.ypmao.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尽量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