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下TXT书网http://www.wxia.net更多免费电子书.极品小说阅读http://www.ypmao.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尽量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 ================== 见招拆招 作者:欧阳糯米 文案: 在江筱叶醒来后,季恒只想让女人知道三件事: 1. 他和她很熟; 2. 她离不开他; 3. 带上嫁妆跟他走。 而江侦探只发现了一件事:季恒=冷酷无情+不可理喻+蛇精病。 且看她如何抽丝剥茧,逆袭成功。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都市情缘 业界精英 主角:江筱叶,季恒 ┃ 配角:林黛,周波,李子峰 ================== ☆、第1章 海妖之歌 雨似乎停了,等了很久也听不见它湿哒哒的脚步声。 江筱叶睁开眼,乍然的亮光中,出现了一张帅气的男人的脸,精致立体的五官,幽深而冷邃的双眸,表情严肃得像在观摩一具刚出土的木乃伊。 “醒了?” “……” “醒了就起来吧。” 男人垂下长长的睫毛,面无表情的说道。在他掉头转身的一刹那,整个房间便呈现在江筱叶的眼前,黑白方块格子的壁纸,泛着冷光的深色地板,暗色调的家具,所有的色彩给人既怪异又压抑的感觉,就算对方不说这句话,她也不想再在这里多呆在一秒。 江筱叶试着坐起身,然而所有的感官随着头离开枕头的那一刻全面苏醒,全身绵软乏力,后脑勺抽风似的疼,喉咙干得火烧火燎,刚一开口,她就被自己破锣似的嗓音吓了一跳: “你是谁?” “我是谁?”男人已经走到房间门口,又转过身,声线徒然吊起,一双冰冷的眼睛就这么瞪着她。 “对不起,先生,我们认识吗?” “真是个绝妙的问题,还重复了两次。” 男人扬起眉,半是诧异半是嘲讽,“是不是还要我给你些友情提示?” “请……让我想想。” 迫于对方的气势,江筱叶努力睁圆了眼睛,比之前更加仔细的打量对方,可记忆就像录音机里的旧磁带“咔哒咔哒”转了半天,仍然只留下了一片空白。 两双眼睛互瞪了片刻,男人终于面色不善的答道: “季恒。” “哦。”江筱叶淡淡答道,很显然,这个名字对她而言,和路人甲并无差别。 季恒的脸更冷了,冷得简直可以结冰成河,与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倒是格外地相得益彰。 “那个,季先生,我们……是不是很熟?” “你说呢?” “那么,你知道我住在哪儿吗?” 江筱叶刚问完,季恒突然笑了,露出两颗白牙,俊美逼人,魅力值爆表,灿烂得不忍直视,不知道为什么 ,这张笑脸却给江筱叶一种阴气森森的感觉,听到他慢悠悠的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字: “我知道。” “如果你方便的话,能不能送我回去?” 季恒沉默不语,与江筱叶四目相对,他那淡漠而犀利的眼神好似不断施力的神掌将她所剩无几的勇气就地压垮,江筱叶低下头,心中似有一万匹草泥马踩踏而过。 “有一件事,我想弄清楚。” “什、什么事?” “你是谁?” 江筱叶勉强咧了咧嘴,反问:“你不是认识我吗?” “家住什么地方?” “刚、刚才你还说我们很熟。” 她结结巴巴的说道,额头冒出了冷汗。 “那好,最后一个问题,我希望你如实回答我。” 季恒不紧不慢地踱回床边,微微俯下身,双臂撑在床的两侧,近在咫尺的目光寒冷如冰,似乎只要她敢摇头说“ 不”,他就会立刻把她从床边的窗口扔了出去。 “你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我……”江筱叶张了张嘴,却什么也答不上来,好像喝得烂醉如泥的酒鬼,一切喜怒哀乐都断篇了,只知道自己在这个古里古怪的房间里刚刚醒来,身上穿着既难看又令人憎恶的残留着洗衣粉味道的蓝白条子病服,还不得不面对着这么个凶巴巴的男人。 “很好。”季恒直起身,勾起薄薄的唇角,看着她的眼神却依旧冰冷,“我不管你是不想说,还是——短暂的忘怀,那么就由我告诉你答案。” 江筱叶不由自主的抱紧了棉被,竖起了耳朵。 “你的名字叫江筱叶,父母双亡,目前和我住在一起,是我的未——婚——妻。”最后一句,季恒近乎用磨碾碎了的语调慢慢说道。 “?!!” “你信的话,可以留下。” “如果——不信?” “那么就请离开。” “我……能不能提个问题?” “既然信了,又怎么会有疑问。” 江筱叶瞠大了眼,忿忿的望着这个笑得诡异而冷漠的男人,这家伙看似给了她两种选择,其实早就知道面 对他的步步紧逼,她已无路可退。 “我不急,给你十秒钟时间考虑。” “……” “已经过了六秒。” “你真的没骗我?” “十秒到了。” “好,我相信你,不过你不能——” “放心吧,就你这张脸和身材还不能引起我的兴趣。”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男人微微挑起眉,狭长的双眸里透着不屑,“不要自作多情,我们分房睡。” 江筱叶又好气又好笑:“那你娶我干什么?” “未婚妻小姐,我应该还没有娶你。” “季先生……” 季恒淡扫了她一眼,江筱叶连忙改口:“季、季恒,我能不能换个房间?” “这本来就不是你的房间。” 说罢,季恒一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男人一走,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都回升了许多,江筱叶微微松了口气,慢慢掀开薄棉被,双腿沿着床边缓缓下了地,蓬乱的长发披散在细弱的肩上,松松垮垮的病号服随着她晃晃悠悠的脚步一飘一荡,看上去不像活人,倒像个在深夜徘徊的幽灵。 江筱叶来到一面镶嵌在墙壁上的长方形装饰镜前,镜中的那个女人。仿佛之前从未相识般的陌生,惨白的面色,巴掌大的脸,瘦得凹陷下去的两颊,一双黑幽幽的双眸如同布满瘴气的沼泽般吞噬着一切鲜活的色彩。 季恒说得对,这样的女人黯淡无光,对任何人都毫无吸引力,包括她自己。 江筱叶伸出瘦骨伶仃的手指沿着自己高高的颧骨一路向下,停滞在干枯的双唇上,许多纷乱的声色从眼前 一闪而逝,仿佛海妖的歌声,充满甜美而虚幻的蛊惑。在望着镜中的自己眼神迷离的那一刻,她忽地一惊 ,猛然回头,不知何时季恒已站在自己身后。 “进来都不敲门吗?” “门是开着的。” “还有什么事?” 季恒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你似乎忘了,这是我的家。” “我是你的未婚妻。” “哦,进入角色倒挺快的。” “多谢夸奖。”江筱叶抬眸,极力镇定的迎视着这个面孔端正,气场强大的男人。就在这时,她的腹部突然发出一串咕噜咕噜的叫声,无法控制,清晰可闻。 季恒目光淡淡的看向耳根已然熟透,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晕的女人,面无表情的说道: “忘了告诉你,午饭时间到了。” “我、我不饿。” “在季家,定时吃饭与饥饿没有任何关系,这是规矩。” ☆、第2章 英俊的驴 季恒=冷酷无情+不可理喻+蛇精病 毋庸置疑,这是江筱叶的结论。男人自顾自地在前面大步走着,而她只能扶着墙,双腿发软地跟在后面,缓缓的前行。 走出房门,江筱叶不由得微微一怔,没了令人头晕眼花的黑白格子墙,暖色系木头地板铺就的长廊上,挂着几幅田园风格的油画,浅色壁纸搭配小碎花的窗帘,一派温馨甜美的格调。 沿着旋梯下去,客厅里百合花型的吊灯,梦幻般的白色壁炉和欧式家具看起来既随意又精致,充满少女般罗曼蒂克的情怀,或许是前后对比过于鲜明,她简直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果然是精分!江筱叶偷偷看了一眼男人笔直的背影,暗暗腹诽道。 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季恒忽然停住了脚步,微微偏过头,目光却并未看向她:“这是我妈留给我的房子,除了我的卧室之外,其他的一切都保留着以前的样子。” “哦。”江筱叶心虚的点了点头。 从楼上到楼下,客厅到餐厅的距离,不过是数十米之遥,她却仿佛走过了万里长征,气喘吁吁的倚靠在长餐桌边,雪白的桌布,中间装饰着仿真花卉,左边摆放的是意大利海鲜面,右边的是清粥小菜。 “路都走不动,就吃些清淡的吧。” 不用季恒说,江筱叶也知道自己该坐在哪边。如果男人能够稍稍修饰一下自己的表达方式,她说不定会感激他的善解人意,而不是腹诽那令人讨厌的读心术。 江筱叶在清水白粥前坐下,执起筷子,心不在焉地点了点眼前那碟干瘪的豆腐乳,视线却不由自主的飘向对面不断散发着香气的意面,红宝石般的番茄,色泽新鲜的口蘑,花瓣状铺层的蛤蜊,看上去就很美。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而季恒却面无表情的用叉子卷起面条,慢吞吞地送进嘴巴里,活像一头英俊的驴在索然无味的咀嚼自己的干草。 “我不喜欢意面。” 江筱叶怀疑季恒的视觉神经其实是红外线做的,她的嘴角刚咧到一半,他就突然抬起头,将自己不怀好意的偷笑逮了个正着。 “不过,你似乎很喜欢。” “是吗?” 季恒深深地看了女人一眼:“你的事,我都记得。” “呵呵。”江筱叶觉得自己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快竖起来了,此刻,如果有面镜子的话,她凝固在脸上的笑容一定也惊悚无比。 “这……屋里就我们两个人吗?” “每周一、三和五,阿姨都会来打扫一次,其余的时间自给自足,开源节流。” 江筱叶环顾了这美轮美奂的别墅片刻,总觉得“开源节流”这四个字用在这儿格外的玄幻。 季恒皱着眉,近乎一大半的意面都剩在了盘子里: “我去上班了。” “我呢?”江筱叶抬起头。 “你就呆在这儿,哪里都不要去。”季恒站起身,目光复杂而幽深的看着女人,“没有人会想到这里。”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管你明不明白,只要照我的话做即可。” “我有些累了,可以回房间了吗?” “随便,我会在今晚七点之前回来。” 简简单单的午餐,为了几口薄粥,近乎耗尽了江筱叶全部的力气,她拖着脚步又回到季恒的卧室。薄如蝉翼的阳光照进了格调阴冷的房间,似乎极力想将那抹无声的尖锐抚平,江筱叶慢慢的走到窗口,向窗外看去。 夏日正好,庭院深深,记忆中的雨已杳无踪迹,围墙周边疯长的树像一堵奇形怪状的高墙阻断了所有向外的视线,季恒果然不是个有情调的人,竟然对干涸的喷水池和破旧的秋千视而不见,园中仅剩下几朵野花点缀在肆意入侵的荒草中,孤零零的绽放。 不知为什么,这景象刺痛了江筱叶的视线,所有的思绪在一瞬间像镜子般坠落在地,四散成碎片,发出痛苦的悲鸣。什么都不想再看,什么也不想再想,只要回到床上,陷入柔软的枕头中,枕上那一点残留的烟草味反而让她无比的心安。 “喂,喂,醒醒,要睡多久,你是小猪吗?” 氧气一点点从胸口抽走,呼吸变得困难,江筱叶痛苦的睁开眼,发现男人正捏着她的鼻子,一脸戏谑。 “吃饭了。” “哦。” 卧室里暗暗的,走廊里的灯光在房间里的黑色大理石地板上印下长长的方形的亮影,她像梦游似的跟随季恒下了楼。晚餐依然是乏味无比的白粥,不过这回季恒似乎终于良心发现,和她吃了同样的东西,没有继续拿海鲜意面折磨她的胃口。 隔着美丽的装饰花卉,季恒淡淡地看着惨淡的吃着白粥,憔悴如鬼的女人,半晌,说道: “季家不养吃闲饭的人,等你好些了,就去我那里工作吧。” “所谓的季家好像只有你一个人。”江筱叶白眼瞪着季恒,“直说好了,反正我身无分文,除了打工,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目前没有。” “我很好奇,当初是怎么会接受你的求婚的?” 季恒微微勾起嘴角:“这说明你的眼光独到,品味与众不同。” “我现在后悔了,能取消我们之间的婚约吗?” “不能。”季恒不假思索,一口回绝。 “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江筱叶挑起眉,一双黑眸半明半暗的望向男人。 “自作多情之前,请先照照镜子。” 桔黄色的灯光下,季恒俊美的脸庞如雕塑一般端正而冰冷,眼神却透着一丝意味不明的促狭。 “那是因为什么?” “我不喜欢好奇心过于旺盛的女人。”季恒不冷不热的说道, “不过,如果乖乖听话的话,会有额外的奖励。” “奖励?” “一周后卢城有一场盛大的婚礼,到时候我会带你一起去参加。” “没兴趣。” “你不想知道新郎和新娘是谁吗? “如果你一定要说,就请别卖关子。” 江筱叶叹了口气,她发现和季恒共处的每一秒,都在秒杀自己的脑细胞,指不定哪一天,这个小气鬼就会将她扔在大街上,到那时,她绝对不再挣扎,遵从命运的安排,反正累死和饿死的结果都差不多。 “新娘是林黛,新郎——李子峰。” 最后三个字,季恒咬得极重,面部微露狰狞。 ☆、第3章 魔法师 记忆如同黑洞,时间却将一切放空。 “我不记得有听过这两个人的名字。”江筱叶微微一顿。 “记不得没关系,反正不久就会见面了。” “看你的表情,新郎是你的——情敌吗?” 季恒深深注视了她片刻,答道:“可以这么说。” “很难想象,你竟是被甩的那一方。” 江筱叶极力控制住自己幸灾乐祸的表情,尽管那微微翘起的嘴角泄露了心情。 “明天会有造型师过来给你试妆试衣服。”季恒睨了她一眼,“还有,今晚你不用睡在我的房间了,你的卧室就在我隔壁。” “不是要开源节流吗,又何必破费?” “造型师是我的朋友。” “我这副样子,你确定要把我带出去?” “放心,那人的技术在业界小有名气,就算是你这张脸,他也能化腐朽为神奇。” “……” 好吧,如果从季恒的嘴里能吐出象牙来,那么她江筱叶就是百万富翁了! 江筱叶对着低头收拾餐具的男人龇牙咧嘴作了个怪样。 “醒醒。” “醒醒,喂……” “哈哈哈哈,季恒,你怎么找了这么个小懒猪?都十点多了,还在睡,睡得这叫个香哦,哎哟,还怎么叫都叫不醒!” 尖细的嗓音完全是陌生的,简直比乌鸦还要聒噪,间或夹杂着季恒的咆哮。 “谁让你进来的?!” “唉,别这么见外嘛,咱俩谁跟谁啊。” “请将你的兰花指离我远一些!” “哎哟,这么凶干吗?” 被吵得么法睡了,江筱叶半睁开眼,睡意朦胧中,发现有两个大个子正站在她的床边,一个是绷着脸的季恒,一个是长发飘飘,穿着花衬衫的女人?男人? “嗨,你好!我是周波。从今天起,我将正式成为你的造型师。” “你好,周波先生。” “哎,叫我周波就可以了,不过人家都叫我*,或者Bibb。” 周波甩了甩长发,笑得一脸荡漾,“不用担心,虽然把你打造成惊世绝艳的美女有一定的难度,不过,我*是什么人,可是纵横业界多年的顶级专业人士,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画皮圣手’啊!!!” 季恒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在气晕之前,江筱叶极力告诫自己要淡定,淡定,再淡定。 “So,我们就在这里start?” “你看着办。” “其实,我更喜欢你那个房间啦,很man,很酷,很有feeling,配上你万年不化的冰山脸,太有前卫哥特风了。” “如果你胆敢把她打造成异域吸血鬼或者狼人试试看,我会亲自去砸了你店里的招牌!” “去去去,不带这样的,太没劲啦,你可以不认同我的品味,但绝不能质疑我的专业。”周波将头发扎成马尾,像只高傲的孔雀,昂首阔步在房里转了一圈,颐指气使道,“快,去车上把我的化妆包和带来的衣服拿过来!” 季恒绷着脸,一言不发地离开,转眼间,这个温馨而甜美的房间里,只剩下了江筱叶和周波两人。 周波一个跨步上前,在江筱叶反应过来之前,已将她尖尖的下巴纳入了他的手掌。带着温度的掌心,修长的手指,好似一柄利刃,蕴藏着隐隐的力量,直到此刻,江筱叶方才感受到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为什么不反抗?” “你不是我的造型师吗?” 周波微微眯起眼,蹙起眉,带着薄茧的指腹将江筱叶的脸像面团似的揉捏着:“啧啧,季恒的口味真够特别的啊,瞧瞧这肤质,这毛孔,也太咯人了!还有这零号身材,下了T台根本不能看,平!哪儿都平,和僵尸差不多,简直是在挑战我职业生涯的极限啊!” 尖酸刻薄听多了,杀伤力大不如前,江筱叶左耳进右耳出,抬眸,淡然道: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我……” 周波正要开口,季恒一手提着化妆箱,一手提着几件衣服袋,脸色阴沉的站在门口,他淡扫了周波一眼,周波立刻抽回了肆意揉捏江筱叶的脸蛋的手。 “东西全拿来了,不需要脱胎换骨,但至少不是现在这幅样子。” “是要恢复到过去的样子?”周波有些意味深长看向季恒。 “这是你的专业,结果你定。” 说罢,季恒放下化妆箱和衣服,转身走了出去。 不可否认,工作的时候,周波有一双很温柔的手。 洁面乳、爽肤水、眼霜、粉底、定妆粉、卷发棒、玉米夹、干胶……所有的瓶瓶罐罐和化妆工具在洛可可梳妆台前一溜儿铺开,时间在床头那勾了金线的时钟的滴滴答答声中溜走,在梳妆镜的映射中,周波像个魔法师,渐渐地将江筱叶那张菜色的脸粉饰得一点点明亮起来,瘦高的颧骨掩盖在厚厚的粉底之下,两颊染上了美丽的樱桃色,肤白如雪,唇红似血,连那又深又冷,干涸了似的眼眸,也仿佛重燃了生机,明亮若水,灵动非凡。 江筱叶呆呆的看着镜中的自己,仿佛在看另一个完全不相关的女人。 这个女人很美,美得像毒药般的罂粟,多么可惜,躯壳里装着的却是她平淡的灵魂。 “想起来了吗,这样的你?” 周波放下手中的化妆刷,透过镜子目光幽幽的注视着女人。 “有什么区别吗?”镜中的女人朱唇轻启,目若横波,潋滟而淡然。 江筱叶微微偏过头,看向造型师。 “哎呀呀,太气人了,区别明明就很大嘛!”周波十分不满的撇了撇嘴,一把拽起坐在梳妆台前的江筱叶,“这可是生平头一回,有人赤果果的对我的专业水平提出质疑啊,不过,你满不满意都没关系,只要季恒点头,我就能交差了。” 江筱叶被无情的推出门外,踉跄的向前走了几步,额头撞上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她抬起头,硬邦邦的东西原来是季恒的胸膛,她以为他已经离开了,原来他还一直站在门外。 季恒的眼神由浅及浓,好似加了糖块的黑咖啡,苦涩与甜蜜掺杂在一起,交织成梦幻般香醇的氛围。 江筱叶不知道他从她的脸上看见了什么,抑或是在怀恋什么,无论如何,过去、现在和未来这三个不同的时空只能是永恒的平行线,既不会相遇,也不可能有结局,所谓的交错仅仅是这张笼罩在美丽面具下的脸孔所带来的刹那的错觉而已。 洗尽铅华后,她依然还是现在的她。 ☆、第4章 委屈的兔子 或许,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不将美貌与爱情勾兑在一起,就像女人总是把爱情和忠诚合二为一一样。 季恒,曾经的我就是这么迷住你的吗? “你喜欢吗,这张脸?” 就在这时,背后响起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江筱叶回过身去,周波并没有看她,而是目光直直的看向季恒。 “可以。”季恒沉默了片刻,才从喉咙里发出两个模糊的音节。 “要不要继续试试新的发型和衣服?” “明天吧。” “这倒也是,真可怜,不过就坐在椅子上,就累成这样了。”眨眼间,周波又跳回他的兰花指风格,“快过来,小懒猪,我帮你卸妆。” “我有名字,请不要叫我小懒猪。” “那叫你什么,小睡兔?有区别吗?你这不是种族歧视吗,哈哈哈哈哈!” “……” 今天的午餐吃得格外的热闹,多了周波一个人,就像多了一百只鸭子的嘴。 江筱叶偷瞄了季恒一眼,男人始终绷着脸,一声不吭,低头扒饭,要不是周波包圆了今天的大厨工作,要不是饭菜的色香味勉强可以入口,估计季恒早就把他给扔出去了。 “对了,小睡兔,还记得林黛那个女人吗?当初嫁给……”周波的话说到一半,在季恒电闪雷鸣的目光中,立刻自动闭上了嘴。 “吃饭就吃饭,再不闭嘴,就出去!” “记不得了,我都忘了。”江筱叶淡淡的说道,“不管你们说什么,对我而言都没有任何具象的意义。” “什么都忘了?” 江筱叶点了点头。 “把季恒也忘了?”不顾季恒充满警告的视线,周波睁大了眼睛,继续问道。 “嗯。” “不好奇自己的过去吗?” “季恒都告诉我了,我父母双亡,现在是他的未婚妻。” 周波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一口咖喱饭喷向了餐桌。 “赶紧的,回去开你的店。” 真是不作不会死。下一秒,他就被季恒无情的踹出了家门。 “季恒,你不能这么对待我们劳动人民!”周波装模作样的揉了揉屁股,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擤了鼻涕,尔后眨巴眨巴眼睛冲江筱叶挥了挥大手,“明天见,小懒猪,不,小睡兔,么么哒。” 那一刻,江筱叶好讨厌这个话多的男人,真恨不得给他那喷着尾气的车屁股补上一脚。 午后的阳光浸满了别墅门前的台阶,夏日的熏风带着野草闲花的气息扑面而来,足不出户的江筱叶毫无招架之力,站在台阶上一动不动,任凭新鲜的风侵入她的每一个毛孔,将四肢躯骸五脏六腑都满满的迷醉了。 “不进去吗?” “屋里待太久了。” “如果不想晒伤的话,就去院子里散步吧。” 季恒有一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但至少到目前为止,他的心是周到而细腻的。江筱叶抬起头,嘴角微微勾起,笑容出现在她那毫无血色,形销骨立的脸上,并无震撼人心的美感,却隐隐透着令人心疼的温柔: “不去上班了?” “待会儿就走。”季恒语调平淡的说道,“下午三点有个叫吴兰的清洁阿姨过来,你可以通过院门口的可视门铃确认她的身份。” “好。”江筱叶乖乖点了点头。 季恒向外刚走了几步,立刻又折回身,凶恶的瞪大眼睛,吊起眉毛:“记住,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要给他开门,否则后果自负!” 江筱叶一脸愕然:就算她忘记了一切,至少有一点还敢确定的是,她已成年,又不是幼稚园毕业生。 季恒开车走了,江筱叶突然觉得一阵头晕,脚下发软,她倚在门口,伸开手臂挡住炫目的阳光,却又忍不住张开手掌,透过五指的缝隙,望向间隔开来的天空,阴影中呆久了,对于光的渴望与迷恋,是那么的绝望又炽烈,从指尖燃起的热度仿佛一直能温暖到心脏的深处。 这时,门铃声骤然响起。 江筱叶急急忙忙穿过小径,来到高高的铁门前,透过可视门铃,看见一个约莫四十岁,穿着白色紧身短裙,一头波浪卷发,妆容美艳的女人,她一面死命按着门铃,一面不断拨打着手机。 这女人绝对不可能是吴兰,更不可能是季恒的……母亲。 江筱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呆呆的站在门口,看着女人脸色阴沉的离开,直到这一刻她才想起,她没有这栋别墅的电话号码,没有季恒的手机号码和公司地址,什么都没有,掌心里握住的唯有季恒临出门前恶狠狠的叮嘱。 原来,她已然如此的信任他?! 江筱叶的嘴角沉了沉,泛起苦涩的微笑。 晚上七点,季恒准时步入暗沉沉的客厅,餐厅的灯光在转角处若隐若现,一股难闻的焦味扑鼻而来,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长长的餐桌上,左边是冒着热气的香菇鸡……泡面,右边依然还是同样的泡面,开放式厨房的垃圾桶里堆着足足可以做顿大餐的的食材和一团黑乎乎的不明物体。 “以后我会做的更好的。”江筱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瞅着季恒,看上去就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兔子。 季恒依然面无表情,板着脸说道:“切菜的时候晕过去,没人能救你。” “不是要跟你一起参加婚礼吗,活动活动才能恢复体力。” “你不想问些什么吗?” “问什么?” “没什么,吃饭吧。” 季恒叹了口气,在江筱叶扑向冒着浓郁香气的香菇鸡泡面之前,拽住她的衣领: “算了,这么虚弱,还是别吃这种油炸面了,耐心等一等,我来煮粥。” 粥粥粥,顿顿都吃粥的江筱叶的脸瞬间变成了绿色。 金黄色的小米粥在不锈钢锅里咕咚咕咚的翻滚,袅袅的热气柔和了季恒线条分明的侧脸,江筱叶对着被无情撤走的泡面流了会儿口水,尔后将手肘支撑起脑袋,用黑白分明的眼珠瞅着男人:“对了,今天下午除了吴阿姨之外,还有个挺漂亮的女人来找你。” 季恒拿起勺子将薄薄的粥盛入碗里,他的表情极淡,脸上没有任何波动: “你开门了吗?” “没有。” “以后照这样做就是。” “她是谁?” “无关紧要的人。” “真没劲。” “用不了多久,你就有可能会再见到她,到那时,可别发誓这辈子都不想再有这样的机会。” “她很讨厌吗?” “不会比林黛更好。” 江筱叶浅浅的笑了,一双眼睛又深又黑,眸光婉转: “不能因为人家没嫁给你,就说她的坏话,这样的评论并不客观。” ☆、第5章 白骨精 如果比赛瞪眼谁更凶的话,江筱叶觉得自己肯定是季恒的手下败将。 季恒皱着眉,将盛着粥的碗重重搁在女人面前,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吃饭。” “是喝粥吧?”江筱叶咕哝道,“天天喝粥。” “等你从白骨变成白骨精时,再跟我抱怨。”季恒在餐桌对面坐下,冰寒着脸开始大口吃着已经软趴趴的面条,好像在大快朵颐着他的敌人。 想要反驳,不料一口热粥梗在喉咙里,江筱叶差点呛得喘不过气来。 “真不容易,吃个饭都能噎死。” 算了,不说了,这个男人就是个冰箱,就连幽默也是冰过的,硌得叫人牙疼。 次日,江筱叶特地起了个大早,不管哪个女人都不想被人整天“小懒猪,小睡兔”叫着,更何况还是那个处处跟自己不对盘的周波。 “哎呦,难得啊,小睡兔居然学会早起了,是被季恒教训过了?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哈哈哈哈!” “……” 不出意料,周波果然早早地就出现在客厅里,江筱叶看着自己瘦骨伶仃的双臂,忍了又忍,还是没有上前去撕他的嘴。 “我要去公司处理一些事情,今天一天都交给你了。” “知道啦,我会给她洗衣做饭,给她化妆打扮,等你回来的时候,还会给她系上最漂亮的蝴蝶结,毫发无损地完璧归赵。” “我只要求你一点,废话少说。”季恒冷着脸,眼里充满警告。 “No problem。”周波做了个“OK”的手势,笑得格外笃定,“我周波答应你的事,啥时候食言过,我对你的要求也不高,只要你同意拍摄几张艺术照,放在我店里的橱窗里,供世人顶礼膜拜,我就听凭你的调遣!”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长长的汽车尾气和一路扬起的尘土。 “我是不会放弃的!!!”周波不甘心的对扬长而去的季恒大声宣誓道。 江筱叶预感到今天一天将非常难熬,尤其当周波杀气腾腾的从自己车的后备箱里提着大包小包,将它们一股脑提溜到二楼卧室的时候,他拍了拍两只手,指了指其中一个大包: “兔子,打开吧。” 江筱叶无奈的照做,本以为包里应该是瓶瓶罐罐的化妆品和衣服,没想到竟然是黄瓜、柠檬、西红柿、猕猴桃、蜂蜜和牛奶,这是要给她加餐吗? “不是说今天试衣服?” “从今天开始,每天三次,我要给你做全套的皮肤面膜。” “为什么?” “再高档的化妆品只是救急而已,再昂贵的面膜也难保没有有害肤质的化学物质,真正能拯救你的也只有这些纯天然的东西。” “其实我比较想把它们搁进肚子里,而不是脸上。” “OK,抱怨完毕,Now,go to bed。”见江筱叶一脸懵懂的样子,周波双手叉腰,狮子般吼道,“给我躺床上去!” 于是乎,江筱叶一面不幸的埋没在冰凉凉黏糊糊的水果糊里,一面忍受周波絮絮叨叨的折磨: “要敷很久吗?” “这还用问,林黛可是个非常漂亮,有着魔鬼般魅力的女人,现在的你,战斗力太弱了,到时候带出去也只会给季恒丢人而已。” “我就非要参加这场婚礼不可?” 江筱叶不敢多说话,生怕频繁的肌肉活动会让脸上的水果糊抖落下来。 “你不想参加?”周波微微一顿,不答反问。 “不想。” “那为什么不告诉季恒你的真实想法?” “我改变不了他。” “江筱叶,你是我所见过的最消极的失忆者之一。” “除了我,还有谁?” “我已经说得太多了,季恒知道了,就糟了。” “我是个嘴巴很紧的聆听者。” “可我不是。”周波勾起嘴角,“真难得,你总是一副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什么都不感兴趣,抗拒一切的样子,竟然还有能让你好奇的东西。” “那你讨厌这样的我吗?” “我讨不讨厌有什么关系?”周波清浅的笑了笑,“关键是季恒怎么看你,毕竟你是他的未婚妻。” “我总觉得我不是。” 虽然有时会讨厌周波的怪腔怪调,可不知为什么在他面前却让江筱叶有一种更加放开和轻松的感觉。 “哦,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 江筱叶在水果糊里动了动面部肌肉,笑了笑: “感觉而已。” 周波深深看了女人一眼:“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除了又冷又硬之外,你和季恒还有个共通点,都喜欢深藏不露。” “你们不是朋友吗?” “呵呵,说对了一半。” 从耀眼的白昼到夜幕低垂,仿佛只是一瞬间的过程,上帝小憩了片刻,尔后睁开眼,揭开了天空之书的另一页。 季恒转动方向盘,从喧嚣的街道驶进家的方向,僻静的林荫小路尽头,绿树成墙,铁门紧闭。 熟练地按下遥控器之后,铁门便自动打开了。 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晚别墅里灯火通明,晚风中除了隐隐的花香,有股独特的香味闯入鼻尖,季恒无意间抬头看去,只见二楼阳台上一个垂着长发,穿着黑色长裙的女子正静静望着自己,剪裁得当的紧身长裙衬托出她高挑的身材,充满女性气质的蕾丝平添了她的丰腴和性感,或许是过于消瘦的缘故,她尖尖的脸庞上,那眼眸又大又亮,好似来自遥远时空的星子,透着超越生命本身的清澈和神秘。 “怎么样,看呆了吧?” 不知何时,周波突然从江筱叶背后冒了出来,贱贱的笑着,将手中一根黑色缎带歪歪的系在她的脖子上,打了个完美无比的蝴蝶结。 季恒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十分不满的瞪视着周波。 “小兔子,我把你交还季恒啦,不要太想请我吃晚饭哦!”周波冲江筱叶打了个飞吻,然后三步两步的冲下了楼。 “你不给她卸妆?” 季恒僵直的站在原地,头一点点转向从客厅蹦跶向自己车子的周波。 “每个女人都是天生的化妆师。”周波冲季恒俏皮的眨了眨眼,“只不过她们不像男人那么博爱,只想着改变自己罢了。” 季恒不再搭理周波,径直步入客厅,一袭黑色长裙,唇红齿白,像只优雅而迷人的猫一般的江筱叶,正从楼上慢慢走了下来。 “这样穿好吗?” “你觉得好就好。” “我能打败林黛吗?” “你想不想打败她?” “我可以说不吗?” “不能。”季恒目光炯炯的看向女人。“这是你注定了的命运。 ☆、第6章 继母 其实,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注定的,只不过除此之外别无选择而已。 包裹在质地精良薄如蝉翼的晚礼服里,整体的感觉是舒服的,举手投足间,银色高跟鞋在长长的裙踞下若隐若现,花纹奇特的金色手镯闪闪发光,似乎出于女人的本能,一种难以言喻的优越感,此时填满了江筱叶的身心,仿佛她的人生本该如此华美至极,镜中曾经出现的那个穿着病服,面色若鬼的女人不过是一场梦中的幻影而已。 如果不是季恒的眼神太过直接,江筱叶甚至都不愿脱下这条长裙。 “换了吧。”季恒看了一眼女人,“再过两天,你就可以穿上它参加婚礼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打扮得漂亮吗?” “矫饰只是一种对外的武装罢了,在我面前毫无必要。” 季恒淡淡说道,方才惊艳的目光如同深海沉船一般渐渐消失在深邃的眼底。 日复一日,江筱叶终于摆脱了顿顿喝粥的魔咒,季恒开始允许她吃米粥以外的食物,再加上睡眠充足和水果面膜的作用,周波眼睁睁看着她的脸渐渐有了光泽,从苍白的干馒头变成了刚出炉的带着诱人香味的小圆面包,两只爪子却依然不停地掰着小块的黑巧克力不肯放下。 “兔子,知道胖子是怎么变胖的?” “怎么变胖的?” “吃胖的!”周波龇牙咧嘴,在她耳边爆吼道。 江筱叶没有说话,目光却飘向了电子日历。 顺着她的目光,周波瞟了一眼日历:“做好准备了吗?” 江筱叶笑了笑:“不知道。” “放心吧,只要经过我的手,就算不能艳压群芳,至少也会惊艳四座。你可以等新娘致辞,林黛哭的妆都花了的时候再出场,保证……” “啪”地一声,江筱叶毫不留情的将巧克力包装纸拍在周波的脸上。 “哎哟,好凶,近日脾气渐长啊!”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某人呆久了,他的言行举止,他的桀骜不驯都不知不觉地沾染上身,江筱叶张开手臂,伸了伸懒腰,慢慢走出客厅,看向院子里的那扇门。 明天,她将走出那扇门,所有一切也将不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粉墨登场。 ******************************************************************************* 好久没做梦了。 奔跑,奔跑,奔跑…… 黑暗中,一盏灯也没有,她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跑乱撞,没有出口,没有道路,可不知为什么,冥冥之中,她知道这是季恒家的院子。 冰冷的石头割伤了她的脚,树枝擦破了她的衣服和小腿,不觉得疼,只有无声的恐惧凌迟着她的心,突然,所有的灯都诡异的亮了起来,刹那间刺痛了她的眼睛,江筱叶回头一看,没有石头,没有花木,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无穷无尽鲜红的血,迅速地蔓延至四周的每个角落,眼看快要淹没了自己。 “啊!!!” “啊啊啊!!!” 江筱叶从比自己还要骇然的尖叫声中惊醒,猛地睁开眼,对上一人一狗四只大眼。 周波拍了拍胸脯:“哎呦喂,我的妈呀,吓死我了。午睡就午睡,瞎叫什么啊!” “这是什么?”江筱叶从客厅的沙发上坐起身,指了指面前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伸出舌头舔着自己手指的小白毛球。 周波揉了揉小白毛球乱糟糟的脑袋,满脸慈爱: “这是我的小宝贝,叫斯蒂夫。斯蒂夫,来,认识一下江阿姨,她没什么特长,和你差不多,就是懒,爱睡觉。” 江筱叶都快被周波磨得没脾气了,看在萌物的份上,大人不记他小人过。 “时间不早了。”周波将毛团丢进女人的怀里,“季恒应该快回来了,今儿我们就不做面膜了,直接上妆吧。” 都说物像主人型,斯蒂夫非但不认生,反而是个自来熟,它在江筱叶怀里团团转了一会,然后调整成最舒服的姿势,开始闭目养神。 “今晚,斯蒂夫就托付给你,你要好好照顾它,别弄丢了哦。” “你让我把它带去参加婚礼?” “哼,要不是季恒非要这么做,我才不把我的宝贝交给你呢!别磨磨蹭蹭了,我们赶时间。”周波提溜着江筱叶上了楼。 “这是为什么?” “笨,真笨!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还不是他担心你紧张害怕吗,就想让斯蒂夫那温暖蠢萌的小眼神治愈你那不争气的小心脏呗。” 当江筱叶抱着斯蒂夫缓缓下楼的时候,一身西装革履的季恒正背着手,站在在客厅里。 四目相对,男人英气逼人,女人明艳不可方物,恍若一对璧人。 一见季恒,斯蒂夫立刻胡乱蹬着四肢,从江筱叶怀里挣了出来,扑到季恒脚边,欢快的围着他,摇着毛茸茸的尾巴东嗅西嗅。 “走吧。”季恒深深的凝视了女人一会,转身快步向客厅门口走去。 “师兄,等等我……” “汪呜……” 周波和斯蒂夫一齐紧跟而上,江筱叶忍不住偷偷笑了。 铁门在眼前缓缓开启,周波开着车,季恒坐在她的身边,四角的天空转瞬间无限的展开,光与影变得复杂纷繁,伴随着喧嚣的车水马龙一齐涌来,江筱叶的手微微发颤,心脏在剧烈的跳动。 伏在膝上的斯蒂夫不安的动了动,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问讯似的望着她。 江筱叶笑了笑,摸了摸小狗崽的脑袋,周波说得对,只有它能最先读懂她,只有在它面前她才最自然。 “怎么了?”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没什么。”江筱叶回过头,冲男人笑了笑。 “累了就说,别强撑着。” “真没事。” “他们在哪儿举行婚礼?”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季恒微微扬起唇角,“美兰登酒店,这是江原集团最新收购的一家酒店,因此这场婚礼不光是结婚仪式这么简单。” “让我猜猜,这就等于一场多媒体广告秀?果然不简单啊!”周波冷哼了一声。 “有想起什么吗?”季恒追问道。 江筱叶摇了摇头:“没有,你想表达什么?” “我想说的是——这场婚礼,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坐在贵宾席上。” 江筱叶睁大了眼睛,看向季恒: “为什么,我以前和他们认识吗?” “是的,今天我们参加的是你继母的婚礼。 ☆、第7章 你是陌生的 “一点也不惊讶吗?”季恒问。 “从一开始你就可以直接告诉我。” “我希望你能提问,就算你忘记了一切,也不会忘记人类的感情,好奇、伤感和疑问总该存在。” “你不是说我信了你的话,就不能提出疑问。” “那只是指我们的关系而言。” “季恒,对于一个失忆的人而言,你是陌生的,所以语言是单薄的,无法构成任何画面,唤起任何情感,我不喜欢这种悬空的感觉。”江筱叶说道, “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从现在开始,你会用更具真实感或冲击感的方式一点点唤起我的回忆,不然你也不会带我来参加这场婚礼。” 卢城的夜随着长长的车程和昏黄的街灯一点点蔓延开来,在那场对话结束后,车厢里徒然变得很安静,淡淡的香水味道若有若无地伴随着呼吸出入,三人一宠就像约好了似的缄默不语,连平时话痨似的周波也只是默默开着车。 “到了。”周波踩下了刹车,目光投向了不远处,在兀自矗立的人体雕像后方,一座由无数钢筋和玻璃墙组成的建筑拔地而起,“美兰登”三个字如明月般熠熠生辉,立体而清晰的呈现于眼前。 周波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他们来得不算太晚,酒店门口却已停放了不少名牌的跑车和轿车,倘若再出现几个浓妆艳抹,骚首弄姿的车模的话,简直可以开车展了。看来,参加婚礼的人非富即贵,即便在江原集团掌舵人江禹廷突然去世以后,江家的势力财力依旧不可小觑。 季恒率先下了车,大步走到右侧,打开车门,护着江筱叶从车里走了出来。 江筱叶心中一动:难得,这个男人竟有如此绅士的一面,就如同现在身无分文的她也会穿戴得这般奢华一样,世人的眼光如刀似箭,所以没有人不需要伪装,桀傲如季恒,亦是不能免俗。 周波在车上冲他们摆了摆手:“你们先进去吧,我去停车,待会儿去酒店找你们。”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善变,也绝不是女人的专利。 季恒和江筱叶的出场效果恰好证明了这一点,不过是从酒店前的广场到酒店门口,短短的几十步距离,一对壁人瞬间秒杀了大片名流淑媛,男人们不由自主的把目光粘在江筱叶那张绝艳的脸蛋和高挑的身材上,女人们则失魂落魄的仰望着季恒英俊的侧脸,瞬间对自己的男伴心生不满累感无爱。 “不好意思,先生,请问,您有请柬吗?”穿着整齐的门童彬彬有礼的问道。 季恒面色如常,淡然回道:“我父亲季代钧先生应该已经到了吧。” “啊,原来是季老先生的公子,请进,快请进。”门童公式化的微笑瞬间转为无比殷勤的笑脸。 季恒携着江筱叶步入玫瑰金大理石地板铺就的大厅里,一位妆容姣好,身着粉色薄纱裙的礼仪小姐立刻迎了上来。 “二位,请跟我来。” “谢谢。” 越过长廊,白天绿草如茵的高尔夫球场就是林黛和李子峰的婚礼现场。 鲜花扎成的拱门,粉色帐幔和白玫瑰装饰的通道,立式单层半球型鲜花烛台,数十个精巧的餐桌,烛光点点下闪闪发光的水晶餐具,在深紫色天幕的映衬下,宛若星辰。 “这二婚还真热闹。”季恒端起侍者送来的一杯香槟,不冷不热的说道。 “先生、小姐,红酒、饮料、点心和雪茄在花亭两侧的酒水区,二位请自便。”礼仪小姐保持着职业的微笑,躬身向他们道别。 斯蒂夫睁大两只眼睛,一边好奇的看向四周,一边在江筱叶怀里蹬着它的小爪子。 江筱叶没办法,只好将它放了下来。 斯蒂夫立刻如同脱缰的野马似的向前狂奔而去,江筱叶正担心它会不会跑丢了,不远处忽然响起一个女人高八度的尖叫: “啊,又是你,快给我滚开!!!” 江筱叶急了,拽着季恒的手赶上前去,这才发现对方正是曾经出现在季恒家门口的女人。 “斯蒂夫,过来。” 斯蒂夫狐假虎威的冲中年女人叫了两声,然后一溜烟地躲在了季恒身后,季恒上前一步,嘴角噙着浅淡的微笑:“好久不见,秦女士,还是这么中气十足啊。” “托你的福,我当然要健健康康的活着啦!”长发披肩的中年女人,穿着Channel经典款裙装,一双美目闪着幽光: “‘季恒年纪轻,为人不知轻重,居然还在外面养了个野女人,实在太不像话了!’听好了,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你爸的原话,不接我的电话,可以,请我吃闭门羹,也罢,但至少要给你爸一个交待!” “消息可真灵通。”季恒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在外面养女人?这不恰好说明我是季代钧的亲儿子,颇有他当年的风范?” 中年女人不怒反笑,神情似讽似讥:“季恒,你年纪也不小了,别跟个孩子似的,抱着陈年旧账不放,当初是你爸死缠烂打,非我不可,我才进了季家的门,要不冲你爸的真情,谁愿当后妈啊?退一万步讲,就算没有我秦青,也会有别的女人在他身边,且不说长辈的事论不着小辈评说,更何况你现在依然是万钧集团的唯一继承人,也没什么损失啊。” 季恒嘴边浮起淡淡的笑意,冲女人晃了晃酒杯:“是啊,为此我深感庆幸。” 秦青似乎瞬间明白了季恒话中的深意,脸色徒然变得惨白,嘴唇张了又闭,转过身去缄默不语。 季恒却并不打算放过她,他优雅的抿了一口香槟,带点挪揄的说道:“我知道,秦女士是个聪明人,深谙进退之道,懂得什么是小不忍则乱大谋,所以一直对老头子的对外发展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不过,即便你们得偿所愿,季家的一切仍不是你的,而是别的女人的,因为每个孩子长大了都会去找他的亲妈,这就是血缘的魔力,天性难违。” 秦青的面部表情终于狰狞起来,正欲发作,一个梳着齐整的大背头,看起来颇有城府的中年男子突然走了过来: “季恒,这位小姐是你的朋友?”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集中到了被冷落在一边的江筱叶的身上。 江筱叶已经猜到中年男人是季恒的父亲,她没想到的是,这个男人浑身上下很难找到一点季恒的影子。 季恒一把揽过江筱叶的肩膀:“她是我的未婚妻。” 江筱叶有些僵硬的笑了笑,此刻的她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不经意间走进了一个美丽而荒诞的舞台,剧情如期上演,却是出乎意料的老套而乏味。 “是吗?”季代钧看都不看儿子一眼,目光无比锐利的审视着江筱叶。“能否请这位小姐介绍一下自己,也好让我这做父亲的稍微了解一下我儿子的品味。” 季恒不怒反笑:“请您放心,如果说整个卢城还有什么女人能够配得上我,配得上万钧集团的背景,那只有江原集团的千金了。” “江原集团的千金?我怎么听说那位小姐……” 季恒直接打断了秦青的插话:“请允许我向你们正式介绍一下我的未婚妻——江禹廷董事长的独生女江筱叶小姐。” 江筱叶没有说话,只是瞪视着季恒,眸光如月,在夜色下熠熠生辉。 季氏夫妇如同哑了一般,瞠目结舌,不约而同的用怪异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江筱叶片刻,季代钧指着自己的儿子,半晌没说出话来,径直转身走开了。 ☆、第8章 新娘 想起什么了吗?”季恒目光幽深地望着江筱叶的眼睛。 “我的父亲是江……禹廷?” “你的母亲叫许兰,在你出生不久,就和你的外公外婆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了。你父亲独身了二十多年,直到遇见了林黛。” “是吗?” “还记得你父亲吗?” 半明半暗的烛光中,江筱叶的脸色苍白,眼神恍惚,她慢慢用手按住胸口: “想不起来,只是这里有些颤抖。” “等你身体好了,要不要去看看心理医生?” “我想想。” “哇,不愧是有钱人啊,连二婚都搞得这么隆重!” 众目睽睽之下,周波一嗓子吼出去,引起了不少侧目,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难怪能和季恒相安无事。 “斯蒂夫,宝贝儿,快到我这里来。”周波一见江筱叶怀里的小狗崽,立马不顾众人的目光,张开双臂,柔情似水的呼唤道。 斯蒂夫闻声而动,眨眼的功夫就从江筱叶的怀里挣脱出来,撒着欢儿向主人狂奔而去。季恒冷着脸,不想再看父爱爆棚的周波一眼,大步向花亭方向走去。 夜幕深沉,身着燕尾服的侍者端着香槟和红酒,优雅自如的穿梭在华美的餐桌之间。无论是商界名流,名门淑媛还是各界人等齐齐聚集在酒菜之前,男士们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珠光宝气暗香盈盈的女士们低眉敛声,窃窃私语。季氏夫妇刚在贵宾席坐下,还没来得及和对面的熟人打声招呼,就发现季恒、江筱叶和周波三人也在他们身边自然而然的落了座。 季恒是季代钧的儿子,其他两人却与季家毫不相关,竟然也敢坐在这里,脸皮真够厚的!秦青若有所思的看了江筱叶一眼,垂下长长的睫毛,遮住泛冷的眸光。 这时,春之声圆舞曲悠然响起,所有宾客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新郎和新娘踏着美妙的音符,从白玫瑰花瓣铺就的通道上跳着华尔兹,向花亭欢快的舞去。二人的舞速极快,没有人能看清这对新人的脸部表情,只见做工精良的西装和飘逸如梦的婚纱交织在一起,随着微风中的帐幔轻舞飞扬。 季恒极淡的目光投射在新娘优雅的背影上,眼底却透着一股戾气,让坐在他身侧的江筱叶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不知何时,调皮的斯蒂夫从江筱叶的裙摆上滑了下去,在桌底下无比精确的找到了秦女士黑色的五英寸高跟鞋,然后翘起小腿,方便了一回。 秦青一下子站起身,面色发青,手足无措,季代钧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去一下洗手间。” 婚礼刚开始不久,秦青就做出离席的举动,非但引人注目,更是扫了他的面子,季代钧面沉如水,轻叹一声:“终究是老了。” 季恒摇晃着杯中的红酒,顺手从桌底将干了好事的斯蒂夫给抓了回来,放在膝上摩挲着: “现在换还来得及。” “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季代钧冷着脸,望了儿子一眼,用力捻了捻手中的雪茄,沉声说道。 周波一旁尴尬的笑着,他觉得再笑下去,嘴都要裂成两半了,本以为今晚可以尽情享受一下土豪们的美酒佳肴,顺便欣赏欣赏各路白富美,没想到酒席还没开全,这父子俩夹枪带棒的火药味便扑面而来。 “Ladies and gentlemen,感谢各位亲朋好友和媒体朋友拨冗前来参加我们的婚礼,见证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女人的嗓音很酥很甜,清澈而唯美的声音随着扬声器,飘荡在半空中,勾魂夺魄,很轻易的就吸引住了所有的目光和菲林。 “首先我要感激上苍,让我和子峰相遇相识相爱,不论历经多少挫折,今天终于走到了一起,其次要感谢在座的各位来宾,没有你们的见证,就没有今天的圆满……”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声音已然惊艳,容貌更是上选。 只见新娘身材高挑,肤白胜雪,眉似新月,眼若秋水,举手投足之间,有着少女般明媚动人的风情。今夜的她一袭轻薄的粉色纱裙,精美的钻饰环绕在脖颈间星光闪烁,笑容灿烂得简直像个天使。 此刻,或许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抗拒这样的女人,新郎李子峰也不例外,他目不转睛的凝视着自己的新娘,仿佛要将此时此刻的她印刻在灵魂深处。 “最后,我还要感谢我的闺蜜柳菲小姐,感谢风风雨雨的这么多年,她始终如一的支持和相伴。”林黛微笑着,伸出手臂,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朝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坐在季家邻桌的一位长发垂肩,淡妆素裹的美女款款起身,冲众人微微一笑,复又坐了下去。 当所有的视线再次集中到花亭时,江筱叶轻轻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长时间的盯着花亭看,让位置偏右的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仿佛感觉到新娘的目光从自己的脸上一扫而过,瞬间便挪开了。 “哇,都快赶上颁奖礼了。”周波不耐的打了个哈欠,“什么时候能继续开吃啊?” 季代钧木着脸,不屑地看了周波一眼。 甜酥嗓的余韵尚未完全消散,林黛微笑着将话筒交给了新郎,或许,在婚礼结束后,无人能记起新郎说了些什么,唯有李子峰清俊的脸上过于激动的表情,起伏不定的声线,给听众留下了印象,新郎的表现预示着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饱蘸了爱情的甜蜜。 接着,新郎和新娘携手从花亭后侧走下,暂时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直到此刻,江筱叶才发现季恒一直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像在观察又好似在探究着什么。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她莫名其妙的伸手在脸上拂了一下。 “没什么。”季恒摇晃着杯中的红酒,欲言又止。 季代钧神色复杂的看了江筱叶一眼,纵横情场多年的他,身边莺莺燕燕见过不少,但从未遇见过如此让他不适的女子。这位出身豪门的千金小姐看起来姿容靓丽,明艳不可方物,和其他出身良好,娇生惯养的名媛佳丽并无任何不同,可当他的目光触及她那又干又瘦的手,指节处结痂的伤痕时,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季代钧抬起头,偶然间与江筱叶的视线碰触,那双大得骇人的眼睛黑漆漆的,漠然无波,似乎看不见任何人类应有的情绪。 盛装能掩盖许多东西,却不能掩盖这分明是来自地狱的眼神。 季代钧生生打了个寒颤。 原来……传闻中的一切并非空穴来风,这样的女人,不管她是谁,横竖都不能留在儿子的身边。 ☆、第9章 温柔的手 江筱叶不知自己喝了多少红酒,反正酒瓶就搁在面前,上面密密麻麻的法文,一句也看不懂,虽然口感又苦又涩,脑袋也越来越眩晕,可她就是喜欢它的颜色,红得那么深沉,那么有定力,好像将要凝固了的血色。 江筱叶抬眼看向周围,出乎意料的是,这会儿压根儿就没人管她。坐在她左边的周波忙着埋头苦吃海鲜大餐,根本没空关注她的酒量,右侧的季恒也不拦她,漫不经心地从他老爹搁在桌边的雪茄盒里抽出一根雪茄,放在掌心里随意把玩。 “想抽,自己花钱买。”季代钧不冷不热道。 “我只是好奇,抽惯了劣质烟的人,是怎么做到雪茄不离手的。” “如果你不把讽刺亲爹作为一种习惯的话,我倒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 季恒笑了:“我好奇的地方很多,不过对您的答案却毫无兴趣。” “不要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小子。” “最糟糕的结果我已领教过了,无忧则无惧。” “是吗?”季代钧冷哼了一声,“就让我拭目以待。” 此刻,江筱叶终于明白周波充耳不闻,埋头苦吃的深刻原因,旁听这父子俩打哑谜似的嘴仗,绝对是件伤脑筋的苦差,让人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溜之大吉的冲动。 在一阵欢呼声中,新郎和新娘出现在酒席之间,新郎脱了西装,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整个人看上去越发清逸,新娘换了一件玫瑰灰色的礼服,质地轻柔的雪纺包裹着她纤妙的身段,眉目含笑,顾盼自若,光彩照人,艳惊四座。 这对新婚夫妇手携着手,嘴边始终噙着笑,双双从贵宾席开始敬酒。等江筱叶醒过神来时,林黛已举着高脚杯,站在自己面前,亮晶晶的眼眸恍若星辰: “筱叶,什么时候从国外回来的,都不告诉我和子峰,来,罚酒一杯!” 江筱叶茫然的看了林黛一眼,新娘就这么盈盈的笑着,笑容璀璨的让她无法回绝,正欲举杯,一旁的季恒淡淡地开了口: “新婚大喜也不通知筱叶,该罚酒的应该是您吧,筱叶的酒量不佳,别太欺负我的未婚妻。” 林黛微微一怔,将目光投向季恒,男人极其端正的脸庞在烛光的映衬下有一种近乎雕像般的冷肃。 “是吗?”似乎只有一瞬的凝滞,林黛扬起唇角,温婉的微笑道,“那我和子峰就敬季董事长和季公子一杯,先干为敬。” 李氏夫妇仰着脖子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季恒却不回敬,目光半明半昧地望着缩在林黛身后的李子峰,挑起眉,似笑非笑。 周波从他的大餐里抬起头来看了看这对夫妇,然后自顾自撕了块烤肉塞进窝在江筱叶膝上的斯蒂夫的嘴里:“宝贝,无聊吧?无聊就吃吧。” 季代钧瞪了儿子和周波一眼,继而满脸堆笑,与新娘新郎碰杯: “犬子喝多了,失礼之处,请二位见谅。祝林董和李副董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也祝江原集团与我们万钧集团的合作一马平川,鹏程万里!” “季董客气了,托您的吉言,希望我们合作愉快。”林黛始终微笑着,幽柔的目光如同一双纤美的手,从三人神色各异的脸上一一抚过,轻飘飘的抛下一句,“筱叶和菲儿就拜托给您了。” 无巧不巧,这句话同时钻进了从洗手间回来的秦青的耳朵里,她看了看对面桌上正与其他男士言谈甚欢的年轻女人,神色极其复杂。 本来她的人生已是笑话,闹与不闹,结局或许都差不多,可偏偏有人要冒出来,扎她的眼。 似乎是感到了一丝锋芒,柳菲抬起头,正好与秦青四目相对,柳菲没有回避,反而嚣张的冲秦青显了显戴在无名指上的钻戒。 是啊,年轻就是好,脸蛋鲜嫩,容颜娇好,可这也无法改变季代钧已经老了的事实,只要肚子里生不出一儿半女,再大的钻戒不过是个装饰品,说到底,不过是男人对投怀送抱的女人开出的空头支票而已。 秦青冷冷一笑,偏过头,径直回到了季代钧的身边。 季恒将方才的情景收入眼底,勾了勾嘴角,冲对面的柳菲扬了扬酒杯,尔后一饮而尽。在座的没人是瞎子,除了季代钧,所有的人都对季恒向继母的公然挑衅选择性的视而不见。 季代钧十分恼火,不管私下里如何,家丑终究不可外扬。季恒的举动无疑向公众表明了他们季家不睦的事实,像他这样的男人居然连老婆孩子都摆不平,岂不变相地说明自己的无能?! 他不由得拉下脸来,轻轻冷哼了一声:“别忘了,你能坐在这贵宾席上,卖的是我的面子,别不识相!” “真要面子,就不要让别人有说三道四的机会。” 父子四目相对,火花四溅,电闪雷鸣。 周波大惊失色的搁下筷子,摸了摸斯蒂夫的脑袋: “小宝贝,吓到了吧,不怕,有帕帕在,来,再吃块肉肉。” 斯蒂夫十分配合的可怜巴巴的呜咽了一声。 江筱叶痛苦的控制住面部表情,终究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九点了,宴会结束,舞会正式开始。 在烟花肆意流淌的星空下,新郎和新娘领舞,嘉宾们纷纷加入其中,草坪上渐渐充满了狂欢的气氛,预示着婚礼进入了□□。 季代钧因为之前的不快并不想跳舞,但是碍于面子,他还是携着秦青的手进入舞池,没想到,柳菲竟然大大方方的走了过来,眉眼上挑,笑容可掬: “秦女士,不介意我请你的老公跳一支舞吧?” 众目睽睽之下,秦青说“介意”也好,“不介意”也罢,都会被嗅出一丝不情不愿来,于是她清浅的一笑,四两拨千斤: “你要请的是我老公,不是我,该问的人不应该是他吗? 如果同意柳菲的邀请,这等于间接承认这段不明不白的关系,季代钧又不是二傻子,他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柳小姐,我已经先邀请我太太了。” 说罢,季代钧牵着太太的手优雅的跳起维也纳华尔兹,丢下柳菲一人笑容僵硬的站在原地。 周波吹着口哨,抱起他的狗崽子跳入舞池,引起不少美女的关注和阵阵笑声。 “你想跳舞吗?”季恒注视了在舞池中犹如蝴蝶般翩翩起舞的林黛片刻,看向呆呆站在一旁的江筱叶。 江筱叶本想摇头拒绝的,冥冥之中,脱口而出说了一个字:“好。” ☆、第10章 心慌 季恒勾起唇角,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荡漾在他的脸上,他一手牵着她的手,一手搂着她的腰,滑进了舞场,江筱叶十分自然的配合着季恒的脚步,就像花苞绽放一般优雅而自然地随着华丽流畅、轻松明快的舞曲,翩跹回旋。 转啊转啊转啊,就像香槟塔一样,金黄色的气泡在不断酝酿中上涌,快乐满满的溢出来了。 季恒凝视着江筱叶傻乎乎的笑脸,淡淡道:“喝多了吧?” “嗯!”江筱叶重重点了点头。 不知不觉间,在季恒的引领下,他们脱离了原地的束缚,到了舞池的中央,与李氏夫妇近在咫尺。 季恒身材高大,帅气逼人,江筱叶纯粹而柔美,一袭黑色长裙,配上那又大又闪的黑眸,透着一股神秘莫测的气质,这一对人的出现夺去了不少人对新郎新娘的关注,其中有些人很快辨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瞧,那不是季公子吗?” “是啊,好帅啊!” “呵呵,剩下的也只有皮相而已,我倒觉得季家要完了。” “哎,别担心,他老爹不是还有柳菲吗?她出身虽然平凡,人长得漂亮,又是江原集团的销售部经理和林董的心腹,只要肚子争气,不愁不会改朝换代!” “算了吧,奔六十的老头子了,我看啊,早就弹尽粮绝了。” “嘘,小声点,瞧你这张嘴!” “看,和他共舞的那位美女是谁?” “不认识……你脑子里除了美女,还有什么啊?!” “又来了,我不和你吵,今晚的气氛这么好,就跳舞吧。” “哼,德行!” 转眼,舞会的□□过去,如梦如幻的婚礼也行将落幕,一切从绚丽归于平静,等到这一刻渐渐褪色在人们的记忆里,也许才能体会到人生如梦的惆怅。 跟随稀稀疏疏的宾客走出酒店,已近午夜,月亮躲进了厚厚的云层里,酒店广场上的白色人体雕像扭曲着身躯和臂膀,仰望着这片灰青色的天空。 周波哈欠连天的抱着呼呼大睡的狗崽子,折腾了好久,才从车库把车开了过来。客人们基本都走光了,偌大的广场上只剩下寥寥无几的车辆。 “我来开车吧。”季恒说道,“疲劳驾驶可不好。” “总比你酒驾好。”周波瞪了季恒一眼,“别小瞧我高超的车技,还有,好好照顾你那位已经开始发酒疯的江大小姐。” 江筱叶紧跟着季恒的脚步,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踩踏在棉花上,晕晕乎乎的,她想笑,想大叫,可又没有力气,脑袋一片空白,朦朦胧胧间似乎听见背后有个声音在呼喊自己的名字,便慢慢地回过头去。 “筱叶,和我回家吧。”一个悦耳的女声传入耳内。 “回家?” “回江家。” “哦……”江筱叶迟疑了片刻,似乎想弄清楚每个字的意思,“我要问问季恒。” “你姓江,是江原的唯一继承人,自然应该回到江家,我想这也是江董事长的遗愿。” “我,是季恒的未婚妻。” “你是季先生的未婚妻,又不是他的妻子。” 江筱叶腿一软,右手轻轻握住季恒的手臂。 “林董,江筱叶是成年人,想住在哪里,和谁在一起是她的自由。”季恒沉声答道,他一把搂住江筱叶的肩,将她推入车里,“林董,好好享受蜜月去吧,您的身份已经变了,应该没理由再插手我们的事了。” 林黛莞尔:“季先生,我毕竟曾是筱叶的母亲,关心她很正常。” “曾经而已。”季恒轻哼了一声,似笑非笑。 林黛呵呵笑了:“我知道,或许是您个人经历的缘故,季公子对于女人有一套自己的看法。不过,我和您父亲是朋友,自然希望也能和万钧集团的继承人保持这份珍贵的友谊。” 季恒眉梢上挑,语带戏谑:“是啊,商场上的友谊来之不易,比如柳菲,算是您送给我父亲十分珍贵的礼物,包装精美,便于拆分,还喷洒了Channel香水,只可惜我父亲老了,消受不起了,别指望还能赠一送一。” 说罢,男人干净利落的一个转身,上车关上了车门。 随着车子启动,慢慢驶离了美兰登酒店,江筱叶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向后车窗,黑夜中,那个纤妙的身影依然站在广场上,和那扭曲着手臂的巨大雕像融为一体。 像是一场梦,梦中有香槟塔,有美丽的烛台,有绚烂的烟火,有随着美妙的舞曲旋转的自己……转眼醒来,一切成空,江筱叶呈大字型躺在自己的卧室里,眼皮沉沉,四肢发软,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斯蒂夫一见江筱叶睁开双眼,便热情的伸出舌头舔她的脸,江筱叶慢慢坐起身,看了看床边的时钟,抱起沉甸甸的狗崽子,问道: “饿不饿?” “呜……”斯蒂夫用委屈的小眼神瞅着她,摇了摇尾巴。 江筱叶下了楼,发现整个楼下空空的,什么人都没有,安静得让人心慌,这时,她发现茶几上搁着一张纸条: “我和周波去上班了,记住,不管是谁的电话都不要接,任何人敲门也不要开。有什么事就我打电话。我的手机号是***,座机号是***。” 江筱叶盯着纸条看了良久,然后拿起茶几旁的电话,根据季恒给她的号码,依次按下了键。 正埋头处理文件的季恒从桌上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联系人姓名,心里一惊,连忙接听了通话: “喂,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打打看。”女人的声音有些慌张。 “如果不想一个人在家的话,我会让周波多抽点时间来陪你,或者——等你身体好一些,也可以到我的公司上班。” “我要上班。”沉默了片刻,江筱叶淡淡说道。 ☆、第11章 缠绕 婚礼过后,日子又恢复了平静,甚至有些平淡。 江筱叶继续过着足不出户的日子,季恒再也没再提让她去公司上班的事,仿佛之前说过的话不过是个玩笑而已。 其间秦青来过两次,柳菲出现过三次,每一回都在周末,每一次都止步在铁门之外。江筱叶带着斯蒂夫在院子里散步,季恒坐在廊檐下,抽着烟,默默地看着她们。 或许是在门外听到了门内的狗叫声,门铃声响了很久很久,久到周波不耐烦的从厨房里冲了出来,兰花指挨个儿戳了两人的额头一下: “没见过这么懒的,就算不想开门,也要看看对方是谁啊!” 然后一溜烟冲到门口,看了看猫眼: “天哪,季恒,那个柳菲又来了,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在说出这句话之前,请先考虑一下别人能接受的恶心程度。”季恒冷冷的说道,他的声音不大,但铁门的隔音效果却未必有那么地好。 果然,下一秒,门铃声就停止了。 “啊,她走了。”周波回过头,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没想到,一个能光明正大和别人抢老公的女人脸皮这么薄。” “她只不过是会错了意而已。”季恒的笑容很冷,“我在婚礼上的举动让她误以为我会帮她。” “你们家的事,我不懂,也懒得懂,啊啊啊,我的煎土豆……”周波尖叫着冲回了屋子。 “你会帮她们吗?” 江筱叶蹲下身,给胡乱嗅着野草的小狗崽顺毛。 “会帮,但绝不可能是柳菲。” “可你似乎也不喜欢秦青啊。” 季恒微微一顿,继而笑道: “是吗,原来我已经表现得如此明显了,对了,明天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公司吗?” “好啊,我可以去上班了?” 江筱叶像小狗一样晶亮着眼睛,看来自从婚礼之后,她心变野了,人也被憋坏了。 “去了就知道了。” 次日,江筱叶特地化了淡妆,还穿上周波为她挑选的都市白领丽人套装,当季恒看着江筱叶一身白衬衫西装短裙,脚蹬三英寸黑色高跟鞋,神气得好像酒店前台一样从二楼走下来的时候,足足无语了十秒钟。 “上车吧。”季恒淡淡说道。 季恒的公司离这儿并不算太远,不过几个街区,十几分钟的车程,就到了。 当然,这只是从季恒的视角来描述的过程。 江筱叶从上车开始就扒着窗户,仰着脖子,看着窗外不断向后倒退的建筑,每每看到一座外观华美的高楼大厦,她就会幻想着季恒把车停下来,得意地告诉她这是他的公司。然而,繁华的街道,热闹的市中心终究只是一闪而过的背景,车子从宽敞的路面驶入狭窄背阴的小巷,在所有大公司的屁股后面有一幢老旧的两层小楼,上面写有几个灰蒙蒙的大字:“恒远科技有限公司”,周围除了矮趴趴的民宅,别无他物。 千万,千万,别停下来!江筱叶从心里默默祈祷着,可惜,老天爷并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季恒一脚踩下刹车,将车停了下来:“到了。” 此刻,江筱叶终于明白了季恒一贯倡导的“开源节流”的深刻含义,这样的公司规模要维持那样的别墅养护应该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如今又多了她这张吃闲饭的嘴,看来,季恒的计划确有执行的必要。 九点过后,阳光像在油锅里走过了似的,变得*而刺眼,可恒远公司那灰蒙蒙的暗色玻璃门依然紧闭,等着季恒从裤袋里掏出钥匙把它打开。 江筱叶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季恒,此刻,就算男人说其实老板和员工是一个人,她都不会大惊小怪了。 门刚打开,一股刺鼻的油漆味扑面而来,江筱叶本能的皱了皱鼻子,环顾四周,想象中的桌子,椅子,电脑和办公桌,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缕阳光照耀着空荡荡的房间。 “公司……已经倒闭了?” “是关门了。”季恒白了江筱叶一眼,沉声道。 “有什么区别吗?” “这是我和我爸交易的前提。”季恒见江筱叶依旧一脸茫然,只能补充道,“我回到万钧集团的条件是放弃现在开办的公司。” “你不是万钧集团的唯一继承人吗,为什么还受制于你的父亲?” “这是到现在为止你问过的最聪明的问题。”季恒的脸上浮现出难以捉摸的笑意,“不过我现在还不想回答。” 江筱叶对季恒的故弄玄虚嗤之以鼻,心里却难掩小小的失望: “这么说我不能和你一起上班了?” “当然可以。”季恒从飞舞着金色灰尘的空气中抬起头来,阳光下的季恒没有那么冰冷,目光中带了些许深邃的暖意,“不过——万钧不是恒远,并非方寸之地,周围也不是只有我,希望你能好好的考虑一下,不必急于给我答案。” 说罢,季恒便径直向二楼走去,不知为什么,目送男人的背影,江筱叶读出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寂寥和决绝。 或许生活就像个笼子,人们要做的选择不过是活在这个小笼子还是那个大笼子里而已。 江筱叶没有跟着季恒上楼,不想打扰男人独处的空间,而是静静站在堆着旧报纸和油漆罐的底楼,像只小看门狗似的呆呆地看向窗外。 其实,有一件事她还没有告诉季恒——这段时间里,林黛也来找过自己。 这个穿着一袭白裙,如天使般美丽的女人站在季家门口,按响了门铃,耐心的劝说她: “筱叶,跟我回家吧。” “……” “筱叶,我知道你就在里面,别耍小脾气了,乖乖和我回去吧。你喜欢季恒,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住在他家里。别忘了你是名门淑媛,是江家的血脉,就算将来嫁进季家,你公婆怎么看你?季恒又会怎么看你?我可不想让江家的继承人被人看轻。” “……” “还记得你卧室的样子吗?还有你的猫咪凯特,这个调皮的小家伙好几次溜到你卧室的窗口,差点将那盆宝石花打翻下去,砸到园工的脑袋。我想,它是想你了,总想看看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它的身边。” 这是江筱叶所听过的最美丽的声音,能给人带来无尽的甜美和甘醇,就如同被吸血鬼咬住脖子时 那一瞬间的迷幻。 江筱叶的眼神逐渐迷离起来,往事像山谷的回音,看不见具体的影像,只有那声音不断的在耳边呢喃。 林黛的声音像开出艳丽花朵的蔓藤一样缠绕住了她,她感到了痛苦,同时伴有一种诡异的欣快,不知不觉地陷了进去,就在这时,调皮的斯蒂夫忽然将它圆圆的小身子压在她的脚背上,耍赖的不肯离开。 ☆、第12章 安紫 “发什么呆?” 江筱叶荡在半空中的灵魂,跟随他的声音又飘了回来。 “没、没什么?” 季恒的眼眸很深很特别,每每四目相对,都会让江筱叶感到一丝不自在。 “回去吧。” 季恒将双手放进牛仔裤口袋里,再次拿出钥匙,迈着大步走出了玻璃门,江筱叶明白今天这个毫无意义又带点伤感意味的行程宣告结束了。 午后的阳光灿烂辉煌,炙热蒸腾的空气让人不想在户外多呆一秒,兴奋了一晚,又起了个大早的江筱叶斜靠在车内铺了竹垫的座椅上,闭上眼,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不过是在阳光、灰尘和喧嚣的空气中呆了一会儿,深深的倦意已经袭来。 “别睡,快到了。” 耳边传来男人沉静的声音,江筱叶不情不愿的睁开一条眼缝: “到了再叫醒我。” 不知过了多久,江筱叶在一阵压低的对话声中突然惊醒,发现自己躺在汽车后座上,身上盖了条薄毯。 “你真的要回万钧?” “对,迟早的事。” “继承可比夺quan轻松多了,这样做值得吗?” “秦女士,难道你三番五次的到访,就是为了跟我说些可有可无的话?” 江筱叶像猫一样轻轻跃起身,扒住窗口,竖起耳朵,静静听着。 秦青的车停在门边,正和季恒面对面地站在别墅门旁交谈,门口的树荫半遮了太阳的痕迹,留下大片光与影的对峙。 “是啊,我也不想说废话,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我们联手的提议。” “给我一个考虑的理由。” “你应该清楚,柳菲是江原集团安插在季家的一枚棋子,如果她取代我的位置的话,你的情况不会比现在更好,只有更糟。” “哦,是吗?”季恒挑了挑眉,不动声色道,“我相信我爸不是傻子,不会不清楚她的来由。” “可——他太想再要个儿子了。” 秦青深深地看了季恒一眼,“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的父亲,他简直是个固执到极点的男人,就算做了天大的错事也绝不会承认。而你的存在,你的举手投足,甚至每一个眼神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指责他的过去,偏偏这个过去正是他唯恐避之不及的命门。因此,对你父亲而言,选你做他的继承人,既是无可奈何,也是如鲠在喉。” 季恒的眼神很冷,仿佛融进了门前的那片阴影之中:“这一点我比你更清楚。” 秦青清浅的笑了:“清楚就好,我知道你恨我,可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时间能让人变得清醒和理智,如今除了斗嘴皮子之外,我再也没什么可以和你争了,你是我唯一的继子,也是万钧的法定继承人。而柳菲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她很年轻,野心十足,据说为了怀孕,正打算尝试人工授jing呢,万一真的如愿以偿,一切就太迟了。” 季恒沉默了片刻,尔后说道:“秦女士,我考虑一下。” 秦青顿了顿,转身向前走了几步,继而又回过头来:“不要让我等的太久。” 在汽车发动的轰鸣声中,江筱叶听到了季恒清淡的声音。 “出来吧,总躲在车里,闷不闷?” 季恒的话音刚落,江筱叶的肚子就不自觉地发出一连串的怪叫声,丢脸不能丢两次,幸亏隔着玻璃窗,要不然又会被他听见了。 “哎呀呀,你们上的这是什么班呀,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刚步入客厅,一股煎鱼的香味便扑鼻而来,小狗崽斯蒂夫挣脱江筱叶的怀抱直接冲了进去,穿着格子围裙,一手汤勺一手铲子的周波从餐厅里冲了出来。 “我给你的家门钥匙,不是让你这么用的。”季恒蹙起眉,淡淡说道。 “你太残忍啦,肿么能如此对待我?亏我还为你们辛辛苦苦准备了一桌子大餐呢!” “说吧,有什么企图。” “那个,其实吧,事实上……” “再绕弯子,把我的钥匙交出来,给我走人。” “我的店倒闭了。”周波的话还没说完,就在季恒”鬼才相信”的眼神的压迫下,嘿嘿嘿的傻笑起来,”其实,是我房子的租约到期啦,鬼房东太抠门了,使劲儿加价,暂时又没找到合意的房子,想在你家小住数日。当然,我会负责后勤,买菜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全部包了,用来折算我的房租。季房东,这样还不行吗?!” 周波睁大无辜而明亮的双眼,浑身散发着”我见犹怜”的气息。 季恒抽了抽嘴角,顺手拎着江筱叶的后领:”还要加上一条,负责照顾——这家伙。” 从未婚妻瞬间沦落为”这家伙”的江筱叶无辜的看向季恒,季恒视而不见的继续说道: “尤其是林黛来找这家伙的时候,不管她说什么屁话,都不要开门。” 江筱叶愣住了,诧异得说不出话来,季恒望着她淡淡的回道: “既然你不想提,我也没必要说我知道。” “那么——李子峰呢?”周波问。 “他不会来的。”季恒的语气平淡,炯炯有神的目光却好似一柄出鞘的剑,隐隐透着锋芒, “不过,不管他来不来,我都不会让他继续悠哉游哉。” 寂静的院子里,蝉鸣声乍然响起,江筱叶不由自主的仰头看向天空,明明很大,广袤无垠,没有边际,可能够让人们生活下去的也只有这可以望见的四角而已。 宅的日子总是很长很慢,尤其当季恒和周波都不在家时,时钟分钟秒针就像吃了麻沸散似的昏昏睡去,江筱叶的心空空的,脑袋也空空的,秋千荡腻味了,就陷在客厅的沙发里,吃着零食,看着电视,斯蒂夫咬着它的玩具骨头开心的团团打转,除了偶尔朝江筱叶摇摇尾巴,并不理会她的存在。 天渐渐阴沉下来,太阳躲进云层不见了踪影,风透过绿墙,轻柔地穿过客厅,江筱叶在这惬意的凉爽中伸了个懒腰,给玩累了回到自己身边的小狗崽顺毛,一切静谧如画。 这时,电视上的画面突然变了,俊男靓女拥吻的镜头切换成了新闻节目主持人端肃的脸: “各位观众,这里是550新闻直播间,现在为您插播一条紧急寻人启事,8月4日晚8时20分,我市五月花精神病疗养院发生一起精神病人逃跑事件,该患者性别为女,姓名安紫,年龄二十六岁左右,目前尚无个人照片及其他详细信息,距离事发时间已过去十三天,至今该患者仍然下落不明,请知情者速与我院联系。” ☆、第13章 祸害 死在回忆里,才是真正的失忆者。 江筱叶在轻轻的晃动中惊醒,小狗斯蒂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林黛漾开的笑脸,她那又长又翘的睫毛如蝶翼般忽闪忽闪的,双眸折射出梦幻般的光彩。 这只是梦,江筱叶告诉自己,可她仍然紧张得动弹不得,周围什么声音也没有,只听到自己的心咚咚地跳个不停。 林黛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用美丽的面庞一点点凑近她,仿佛要用那琥珀色的眼睛将她全部的灵魂和rou体都吸了进去…… “醒醒。” “汪汪。” 周波和斯蒂夫的声音很吵,江筱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季恒铁青的脸和皱成川字的双眉。 “怎么总是睡不够?” “哦,我睡了多久了?” “整整一下午哎,怎么叫都叫不醒。”一旁的周波插嘴道,尔后提着小黄鸭围裙轻巧的原地转了一圈,”看看,我新买的围裙,萌不萌?” “萌,和斯蒂夫一样萌。”江筱叶噗嗤一下笑了。 “哼!兔子就是不会说人话。”周波微嗔道。 “汪汪。”可怜的斯蒂夫真是躺着也中枪。 “看电视睡着了?”季恒问。 “嗯,看着看着,就瞌睡了。” 季恒的目光又直又深,江筱叶本能的避开他的视线,目光飘向天真无邪摇尾看着自己的斯蒂夫,掩盖自己心中的忐忑。 “周波,你去做饭吧。”季恒一把抱起小狗崽,塞进女人怀里,”我们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 “你要不要去我父亲的集团上班?” “你父亲……会同意吗?” “我和他交易的前提,就是不要过问你的事。” “什么交易?” “你不想多说,我也不必告诉你。” “我……再想一想。” “本想给你充足的时间考虑,可现在我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睡的太多会变傻。” “哦。”江筱叶用尖尖的下巴蹭了蹭小狗崽的脑袋,懒洋洋的应道。“我也不想吃白饭。” “你必须去万钧上班。” “真的?” “确凿无疑。” “我能做什么?” “和我呆在一个办公室里,做什么自便。” “能把斯蒂夫带着吗?” “不能!” “可它怎么办呢?我会很无聊的。” “好吧,注意隐蔽,至少不能出现在其他人的视线中。” “上班有薪水吗?” “等你能帮我干活时,再讨论这个话题。” “切!”果然是万恶的资本家。江筱叶做了个鬼脸,抱着狗崽子,躲开季恒的视线,蹭蹭蹭的向餐厅走去。 清晨,太阳刚冒出地平线,江筱叶便被尖锐的铃声吵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现季恒正没好气的拿着闹钟站在自己的床边: “给你十分钟时间。” “干嘛?”江筱叶一头雾水。 “去上班。” 说罢,男人快步走出了卧室。 接下来便是每个上班族在担心迟到前混乱不堪的场景,不提也罢,当江筱叶再次穿得像酒店前台一样出现在季恒视线里时,男人毫不留情的从她半翘的头发里拈出了一根狗毛: “真够快啊!” 大清早,周波已经出门开店去了,两人简单的吃了早饭,便匆匆出发,这一回江筱叶并没有翘首以望,也没有天花乱坠的猜想,集团这两个字已经注定了它的轮廓,而她注定了只是跟着季恒上班的跟班而已。 大约半小时的车程后,车子便从市中心一座高楼大厦旁的通道下去,直达地下一层的车库。 季恒率先下了车,江筱叶提着大包小包也跟了下来。 “你是来度假吗?” “这是午餐和点心。”江筱叶指了指大包,又指了指小包,”这是斯蒂夫和我的衣服和化妆品,没有多余的,每一样都是必需品啊。” 季恒静默了片刻,拿过大包前面带路,江筱叶拎着小包跟着他进了电梯,季恒刚按下按钮,耐不住寂莫的斯蒂夫便呜呜叫了两声,江筱叶拉开小包的拉链,将它按捺不住的小脑袋放了出来。 当电梯门在第二十八层缓缓打开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便是背景墙上醒目无比的三个烫金标牌,标牌上分别写着”董事长办公室”,”副董事长办公室”和”总裁办公室”。 江筱叶跟着季恒穿过长长的走廊,快步走进了副董事长办公室。一切和想象中的差不多,简约的设计,单调的布置,搭配暗色调的玻璃墙,一股洁净的冰冷感扑面而来。 虽说季恒并非纨绔子弟,可毕竟在外游离多年,对万钧并不熟悉,刚刚上任,就担任副董之职,由此可见季家人丁单薄,季代钧的安排既心急又无奈。 斯蒂夫被放了出来,正满地撒欢找不着北的时候,一双油光可鉴的牛皮鞋便撞进了它的视线里。 主人们都在,小狗崽大着胆子上前嗅了嗅鞋尖,龇牙咧嘴了一番,在一声厉喝下,吓得立刻躲到了江筱叶的身后。 “怎么,把狗也带来上班了!”季代钧看也不看江筱叶,目光如剑,直指季恒。 “您为什么从来都不敲门?”季恒不答反问。 “这是我的公司,我是董事长,还要愚蠢的问为什么吗?!” 季恒勾起嘴角,带着浓浓讥讽的笑意:”是啊,这真是个愚蠢的问题,尤其像这种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必须互相尊重的常识,我的确不该向您请教。” “尊重?”季代钧吊起眉,吐字时发出重重的鼻音,”我会尊重我的对手,尊重我的朋友,你说说,你有什么地方要让我尊重?!” “这话也正是我想问您的!” 趁着这对父子唇枪舌剑,兵锋相见之际,江筱叶环顾办公室四周,发现办公桌后面有扇黑白相间的门,便好奇的抱起狗崽,悄悄地推门而入。 门内是间休息室,里面的色彩布局竟然和季恒的卧室一模一样,处处昭彰着这位万钧副董事长油盐不进,尖锐而冰冷的性格。 江筱叶一看见传说中的kingsize 大床,便心明眼亮的抱着狗崽扑了上去,一大早就被季恒无情的叫醒,现在正是补眠的时候。 “你想给季家带来祸害吗?”季代钧见江筱叶去了休息室,不知不觉间,语气缓和了一些,严厉的目光中透着几分复杂。 “这句话我应该问您吧?”季恒不答反问,若有所指。 “我是商人,懂得进退,也知道分寸。” “我也是。”季恒微微昂起头,一脸淡然。 “哦,是吗?不过在我眼里,几年来你依然没什么长进,只是个整天算着陈年烂账的傻瓜而已。” 季恒不怒反笑:”你相信吗?就算是再烂的账,也会有清算的那一天。” 季代钧眉间微微一动,一言不发的走出了儿子的办公室。 ☆、第14章 生存方式 除了天气预报,没人说今天会是晴天,午时刚过,天上飘起了小雨,玻璃墙上很快便现出了它细密的足迹。 季恒扭了扭脖子,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看了一上午的文件,总算对万钧的业务有了些许了解,林子大了,麻烦也多,世上的事就没有一劳永逸的时候。 季恒喝了些水,起身进入休息室,一眼便看见了蜷缩在自己床上的两个球。 自打遇见江筱叶的那天开始,这个女人似乎就坚定不移的贯彻着懒人的生存方式,除了呆呆的吃,傻傻的睡,其余的一概不放在心上。 季恒远远的注视了一会儿,忍不住近前,看着她垂落的睫毛微微颤动。 “起来吧,别睡了。” 江筱叶挣扎了一下,还是睁开了眼,不期而遇的对上季恒的眼睛,从那深潭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汪呜……”小狗崽斯蒂夫摇着尾巴,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瞅着他们,成功加入了大眼瞪小眼的行列。 “发什么呆?睡傻了吧?” 江筱叶坐起身,一把揽过斯蒂夫:“可以吃饭了吗?” “不想出去吃,顺便走一走吗?” “下雨了。”江筱叶指了指窗外,眼底泛起一阵慵懒,仿佛下一秒又要倒头睡去。 季恒无奈的叹了口气,认命的去取茶几旁小山似的大包。 除了周波事先准备好的饭菜之外,江筱叶还带了很多零食,什么巧克力、海苔卷、薯片……可以想象家里的冰箱几乎已被掏空了。 “干嘛带这么多东西?” “万一被困在这里,这些足够我们吃好几天了。” 季恒又好气又好笑:”会有什么困住我们?” 江筱叶像大神一样晃了晃脑袋:“一切皆有可能,你要相信女人的直觉。” 季恒终于忍不住了,他刮了刮女人的鼻子:”比起你的直觉,我更相信你的胃口。” 江筱叶微微一愣,本能的往后退了退,这个动作对目前的两人而言,似乎有些过于亲昵了,虽然他们名义上是即将步入婚姻关系的一对情侣。 这时,休息室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季恒眸光微冷,沉声问道:”哪位?” “季董,我是Angela,江原集团的副董李子峰先生想见您。” 季恒沉吟了片刻,若有所思的看了女人一眼: “肚子饿了就先吃饭,乖乖在这儿等我。” 江筱叶点了点头,乖得像只温顺的小狗,目光追随着男人的身影向门口走去,直到关上的房门将一切隔开。 季恒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指尖轻敲桌面,淡淡说道: “请他进来,你去吃午饭吧。” “是,季董。”等候在门口的助理Angela轻柔的答道。 至少在万钧集团倒闭之前,除了当着季代钧的面之外,没有人称呼他为 “季副董”,这年头谁也不是傻子,能在集团混饭吃的更非泛泛之辈,就算是细如尘埃的小事,都有人变着法儿巴结这位唯一的太子爷。 食指和中指在门上象征性的敲了二下,李子峰便昂首挺胸的出现在季恒的眼前,这个和季恒差不多身高,面目清雅的男人带着高贵冷艳的微笑,没有客套寒暄,就那么大摇大摆的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叠起双腿。 两人似乎是认识的,可是竟连一句再正常不过的问候也没有,彼此之间散发着比路人还要冷漠的气息。 傲慢不是一种好习惯,不过凑巧的是:这是两个男人共有的习惯。 李子峰不开口,季恒也不说话,李子峰卖关子,季恒就端架子,一个是集团第一顺位的继承人,一个是靠老婆上位的小白脸,季恒倒要看看,小白脸的底气到底有多足,这狐假虎威式的傲慢究竟能撑多久。 “季副董,我在等你的解释。”李子峰终究没沉住气,率先开口道。 “解释什么?” “季代钧董事长说,你会给我们江原集团合理的解释。” 季恒扬起嘴角,浅浅的笑了:“你又是江原集团的什么人?” “你我不都是一样的位置吗。”李子峰挑起眉,状似十分讶异,“难道季副董不知道?” “不错,你是高升了,我不知道的是原来你以为我们是一样的位置。”季恒笑开了,眼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和蔑视。 像是被蜂蛰痛了般,李子峰嘴角一抽,发出阴冷的笑声:“至少到目前为止,正是如此,不是吗?” 季恒浅淡的笑了:“我以为故人重逢能让你的脑袋稍微清醒点儿,没想到你还是依然如故。” 直到这一刻,李子峰才微微变了脸色,沉声道: “别以为她能成为你的筹码。” “在我看来,是奇货可居。”季恒冷笑道,“几年前,你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是吗,我有这样说过吗?”李子峰偏开头,避开季恒咄咄逼人的视线。 “李子峰,你真以为一辈子能躲在林黛的裙摆下讨生活?这个女人真的非你不可吗?还是陷入忠贞不渝的童话里昏迷不醒?那么就让她自已告诉你吧。” 季恒从老板椅上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手机,踱步来到李子峰面前,高大而阴冷的身影,伴随着窗外灰色的雨帘,无形中散发着巨大的压力,李子峰在这样的压迫中不由自主的绷直了脊背。 季恒按下手机的通话录音键,一个温柔、恬谧而飘忽的女人的嗓音流淌出来,与这格调清冷的办公室格格不入: “季董,您好,我是林黛,关于我们与贵集团相关合作项目的协议,想和您详细地探讨一下。如果您白天没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约在晚上,海天别墅见面如何?要不,您挑自己喜欢的地方也行。” 宛如天上的一片白云飘过,林黛的声音停止了,甜美的气息依旧回荡在空中。 李子峰的脸色却一片惨白。 季恒笑了,他俯下身,微微靠近李子峰,刻意压低的嗓音近乎是耳语:“人生很可笑吧,像不像一出戏?或许演员不同,台词有差别,却总是在重复上演一些无聊的故事,所以,在我上钩之前,抓紧时间享受一下目前的地位和生活吧,毕竟时间有限,你的好日子可以倒计时了。” 李子峰没有说话,像化石一样僵坐在原地,直到季恒拨通内线电话: “Angela,送李副董出去。” ☆、第15章 咫尺之遥 偷听不是个好习惯,所以才需要共犯,籍以减轻内心的罪恶感。 江筱叶抱着斯蒂夫,将耳朵贴在门口,手中的薯片随着门外对话的进展不知不觉像糖果一样含在了嘴里。 当季恒推门而入时,便看见这么副囧相,女人抱着狗崽子一溜烟跑回了床边,像鸵鸟似的把自己的脑袋埋在被子里。 这不是欲盖弥彰,简直是要把自己闷死。 季恒毫不留情的掀开蒙在女人头上的被褥,淡淡说道: “起来,吃饭了。” “哦。”江筱叶动了动耳朵,不情不愿的起身。 “不想问他说了什么?” “我饿了。” “不出去吃?” “嗯。” 不论多么美味绝伦的食物只要经过微波炉的加工,都透着股干巴巴的微波炉味。季恒吃了两口,就觉得食之无味,看到对面的江筱叶正埋着头,津津有味地大快朵颐,不禁微微扬起了嘴角:如此虎狼吃相,好像饿了很久似的,真不知从前那个云鬓霓裳,优雅端庄的豪门千金哪里去了。 或许是中午吃撑了,亦或是天气太过阴沉,午后的江筱叶更懒了,躺在床上和狗崽玩了一会儿便昏昏沉沉的睡去。 季恒摇了摇头,替女人关上门后,便出了办公室,助理Angela正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整理文件。 “Angela,在我回来之前,任何人都不得进入我的办公室。” “好的,季董。” Angela偷偷看着季恒的背影,心道:上午明明看见一个很瘦很白的女人跟着季董进了办公室,如今出来的却只有季董,隐隐约约传出小狗的叫声,说明那个女人还在里面,至于两人究竟在办公室里干了什么,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Angela轻叹一声,看着自己脂肪囤积的小腹,满心惆怅,早知季公子喜好“白骨精”这一型的,减肥计划就该尽快执行,现在就不用望洋兴叹了。 季恒进入会议室时,季代钧和集团的高层人员都已经到齐了。 “你想让大家把时间都浪费在等着你隆重出场吗?” 撇开本意,这是一句实实在在的幽默,只不过没人笑出来而已,除了季代钧面露不悦之外,其他人都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不敢多说一句。 即使是当着众人的面,季代钧依然不留情面,处处弹压季恒,一方面是他真心不喜爱这个儿子,另一方面,从更深层次的原因来说,他不希望季恒因为集团继承人的身份得意忘形,就像某些混账子女一样,狂妄自大,忘乎所以,以至于惹下滔天大祸。 “抱歉,我迟到了,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季恒很少在一些无谓的小事上和父亲发生争执,因为重头的戏码还在后面。 “哼,坐下吧。” 再怎么争锋相对,季恒还是在特意为他保留的离季代钧右手最近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在座的各位都清楚,榆城是个偏中型的城市,但对于外来事物的接受度并不亚于周边的大型城市,而我们万钧近年来的发展一直不尽如人意,几个重点项目都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因此才有了和江原集团合作的意向,由我们出地,他们出资,打造专门针对高收入人群设立的高级俱乐部或游乐场所,不知各位意向如何?” “季董,对于这个项目,我们并无异议。”万钧第三核心人物总裁余旗和其他四个股东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点头称是。 “可我怎么听说,有人有不同的看法?”季代钧不咸不淡的睨了季恒一眼。 季恒浅浅一笑,拿起会议桌上的纸杯:“我个人对和江原的合作并无异议,只是对商谈合作的对象本身有些看法。” “这有什么区别吗?” “在我看来,合作对象的身份如果名不正言不顺,所谓的合作协议就是几页废纸。” 季恒的话音刚落,会议里一片哗然。 季代钧不怒反笑:“你这是什么意思?” “董事长,江禹庭先生去世后,虽然并未留下任何遗嘱,不过根据遗产继承法,他的配偶林黛女士和独生女江筱叶小姐可各得其名下一半的股份,精确的说,各人分得23%的股份。而江筱叶小姐的生母许兰女士过世后,根据她的遗嘱,其名下江原集团20%的股份由她的女儿继承。诸位,如此简单的算术题,就不用我多说了吧,谁是江原集团最大的股东,谁最应该坐上董事长的位置,谁能真正代表江原签署协议,谁又早该从副董的位置上滚蛋?一清二楚,明明白白,不用多想,应知道江原谁说了才算。” “我听说,这个江小姐的……” 总裁余旗的话还没说完,季代钧重重咳了一声,沉声道:“有关江原集团的内部事务,会后再议,目前,商讨合作项目具体落实方案才是重头戏。” 季恒挑了挑眉,不依不饶:“既然要合作,总要知己知彼,否则的话,将后患无穷。” 季代钧的脸明显阴沉了下来,他知道季恒的话里面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不同意柳菲进门。照他的脾气,身为老子要娶什么样的老婆,根本轮不到儿子过问。偏偏苍天无眼,到目前为止他只有这么一条血脉,虽然看不顺眼,可辛苦几十年的家业也不能拱手让给外人,他的口气不由得软了下来。 “你究竟想怎么样?” “那要看我的未婚妻想怎么样。” 丢下这句话,季恒从座位上站起身,大步离开死寂一片的会议室。 顶着鸡窝头,江筱叶从休息室走了出来,她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东张西望,并没有看见季恒的身影。 偌大的办公室,像一个包围圈,灰灰冷冷的,既寂静又陌生,没有任何熟悉的气息,她的心开始跳得有些不自然,不知不觉间站在门口,望着门把手发呆。 门把手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仿佛向她发出了呼唤。 只要打开这扇门,或许就能看见季恒。然而,这咫尺之距,却仿佛白天与黑夜的距离,江筱叶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迈不出一步。 刹那间,门打开了,季恒大步走了进来,他看着像傻子一样站在那里的女人,淡淡说道: “等久了吧,我去开会了。” “哦。” “现在下班了。” “哦,是吗,这么早?!”女人笑得花见花开,仿佛方才的阴霾只是短暂的幻觉。 “想出去吃饭还是看电影?” “不,我想回家。” 听见“家”这个字眼,季恒的眉心微微一动,目光在瞬间变得柔软。 ☆、第16章 笼中鸟 如同台风过境,八卦总是传得很快,集团上下很快都知道了季公子带着一个女人来上班,而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江原集团已故董事长之女江筱叶。 把豪门千金当情妇消遣,除非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暴发户,要么就是活得不耐烦了的纨绔子弟,在众人的揣度之中,季公子大方给江筱叶盖上了未婚妻的印章,换而言之,这位小姐也就成了万钧集团未来的老板娘。 江筱叶的身份已定,季公子迅速失去了钻石王老五的光环, Angela唏嘘之余,痛定思痛,决定从今天起对自己的胃好一点,甜味美食尽情享用,只要体重不超标,再也不平白无故地亏待自己。 与此同时,这个八卦通过小道在江原集团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至少把林黛也震到了季恒的办公桌前。 “林董,请坐。” 林黛一袭淡粉色短裙,长发及肩,暗香浮动,她环视了四周片刻,目光精准的投向休息室: “筱叶呢,自从婚礼之后,都没见她回家过,真是重色轻友啊。” 林黛长腿交叠坐在沙发上,好像杂志封面的模特一般,如梦如画。 “林董真的想见她?”季恒勾唇一笑。 “再过三天,就是江董事长的忌日了,她总该回家去看看自己的父亲。” 季恒挑了挑眉,话锋一转:“不知林董是否还记得海天别墅的邀约吗?” 林黛扬起嘴角,荡开了笑容:“当然记得,只怕季公子,贵人多忘事。” “我以为林董只是开玩笑而已。” “对于公事,我从不儿戏。” 不知何时,斯蒂夫从休息室的门缝里摇着小尾巴偷偷钻了出来,悄无声息的来到来到女人的脚边。 “啊,好可爱啊。”林黛像少女一样发出惊喜的叫声,涂着糖果色指甲油的长指甲轻柔的rou躏着小狗崽的白毛,“真没想到,季董也会喜欢这样的小狗。” “不是我的,是我朋友的。” “是筱叶的吗?” “是,也不是。” 在尽情享受了温柔的爱抚之后,斯蒂夫带着一身浓浓的香水味,扭着小屁股溜回了休息室,留下女人神色莫测的脸。 “怎么了,林董?” “没什么。”林黛恢复了恬淡的笑容,“季董,请问一下洗手间在哪里?” 季恒微微一怔,像是想到了什么,清浅的一笑: “出门向右转,走廊的尽头便是了。” “谢谢。” 林黛施施然起身,优雅的走出办公室。 季恒似笑非笑的目送女人离去的身影,接通了内线电话: “Angela,让清洁阿姨到办公室来,地板脏了。” “是,季董。”Angela嘴里答应着,脑子里却做着奇形怪状甚至带上颜色的猜想。 照着季恒的指示,林黛在走廊最末端找到了洗手间,快步走了进去,从抽纸器上一连抽出五六张手纸,蘸了水,弯下腰,开始反复擦拭自己的白色鞋尖。似乎是越擦越不满意,林黛蹙起形状优美的眉,重新直起身,伸手去取纸巾,忽然间却发现水池上方勾勒着精细花纹的镜子里多出一个高挑的人影。 暗色格子衬衫,灰色铅笔裙,浅色的唇,在白炽灯的强光下,那嵌在瘦削脸庞上又大又黑的眸子泛着幽冷的光。 “江筱叶。”林黛下意识的说出这个名字,此时的她面部表情绷紧,声线单调而平板,像走下舞台的女演员一般,卸去了所有华美而虚幻的装饰。 镜中的那个女人却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拧开水龙头,开始洗手。 水声哗啦啦的响起,流淌在气氛沉闷的洗手间里,带着果味的香氛盈于鼻间,掩盖了人类所有的污sui和肮脏。 林黛拾起了她的笑脸,重新绽放在华美的镜子里。 “筱叶,你怎么也在这里?” 江筱叶歪了歪脑袋,仔细打量着女人的脸:“我好像认得你。” “是啊,我是你的好朋友林黛,也是你名义上的妈妈,你之前还参加过我的婚礼。” 江筱叶傻呵呵的笑了起来:“是吗,婚礼我还记得,其他的都忘了,如果有什么不礼貌的地方,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筱叶。”林黛叫住了转身向门外走去的江筱叶,“就算你忘记了全部,三天后是你父亲的忌日,难道你也不放在心上吗?” 江筱叶回过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随后略带困惑的笑了:“我去问问季恒,季恒什么都知道。” 在Angela探究的注视中,江筱叶回到了办公室,清洁工恭敬的向他们打了一声招呼,拎着拖把走了出去。 季恒从办公桌前站起,走到她身边: “没事吧?” “有什么事吗?”江筱叶莫名其妙的看着季恒。 “没事就好,休息室里什么都有。” “我才不用男人用的洗手间。” “林黛快回来了,你要不要……” “林黛?我刚才遇见她了,她人不错,比婚礼上还要漂亮,穿着不一样的衣服,我一开始都没认出来。” 江筱叶大大咧咧的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斯蒂夫一溜烟地从休息室冲了出来,和女主人来了个热情拥抱,小别重逢。 不一会儿,Angela就通过内线电话通报: “季董,林董说她临时有事,先走了,改日再聊,希望季董不要忘记之前的约定。” “我知道了。”季恒淡然道,他瞥了江筱叶一眼,“你和她说什么了?” “她说她是我妈,我说过去的我都忘了,让她别想太多。” 季恒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半晌才开口道: “你这样天天被关在我的办公室里闷不闷?” “在家里也一样啊。” 江筱叶笑道,如果这世上真的有投胎转世,或许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做快乐的笼中鸟。 “对了,你是不是要和林小姐见面啊?” “不错,就在海天别墅,有印象吗?” “别墅很漂亮吗?”江筱叶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问道。 季恒沉默了片刻,答道:“如果你想去的话,明天我可以带你去。不过,这栋别墅虽然是你们江家的产业,钥匙却在林黛的手里,而且路也比较远……还想去吗?” “好。”江筱叶兴奋的点了点头。 “或许看见它,你便能想起过去的事。” ☆、第17章 海天别墅 时光不可以重来,却可以无形中重塑我们无法掌控的一切,空间、人物、颜色、气息、记忆和感情,在它的一系列重组和构建下,形成新的密码,从而掀开人生的另一篇章。 宽边草帽,米色连衫裤,环绕在脖子上的米白色小项链,江筱叶像个穿着夏装的小木偶,呆呆站着不动,忍受着周波没完没了的唠叨: “你们呀,真是太会挑时间了,偏偏趁我忙得要发疯的时候出去玩!出去玩嘛,也就罢了,早点说呀,我也好事先做好安排,手忙脚乱可不是我的style!” “又不是去野营,搞那么复杂干嘛?”季恒看着周波没完没了的将院子里摘来的花插在江筱叶的草帽上,额角便一抽一抽的疼,“不过是个非正式的商务谈判而已。” “那你带她去有什么用?”周波一面控诉,一面将小狗崽揣在江筱叶的怀里。 “这句话应该问你。” “店里不是装修吗,斯蒂夫不去添乱就不错了。”周波板着面孔,一丝不苟地审视着自己的作品, “只要是谈判,甭管正式与否,就相当于两军对垒,首先PK的就是外型和气势,对吧,小兔子?” 趁着周波的毒手再次伸向草帽之前,季恒提溜着江筱叶,将她塞进了车里。 “今天不用做我们的晚饭了。” “别忘了,把所有好吃好喝的都打包回来啊。” 江筱叶不禁哑然失笑,就算是同样的话题,这两个男人的论点永远大相径庭,真不知道如此迥异的个性是怎么搅合到一块儿的。 今天不是个适宜出行的好天气,建筑,街道、行人和所有的喧闹声都笼罩在一层令人忧郁的灰蒙蒙的雾气中,偶尔还飘了几个零星的雨点,随着半开的车窗,冰冰凉的滴在江筱叶的鼻尖上。 “阿嚏!”江筱叶揉了揉鼻子,不由得将斯蒂夫抱紧了些。 在上高架道之前,红灯亮起的间隙,季恒回过头,微微不满的目光投向江筱叶luo露的锁骨、肩头和瘦削的长腿。 “待会儿先去买件衣服。” 沿高架而下,两人从商业街买了件外套,重新回到车里,插满花的草帽被季恒无情的丢在副驾座上,江筱叶理了理及肩的长发,披着新买的米色外套,一手糖葫芦,一手棉花糖,惹得斯蒂夫不停地摇着尾巴,一直用好奇的眼神追逐着女主人手里嘴里那飘着香味的白色云朵。 或许是背后的视线太过直接,季恒从后视镜内看了女人一眼: “怎么了?” “我在想,现在吃太多了,会不会呆会儿就撑不下了。” “现在离晚饭时间还很早。” “海天别墅真有那么远吗?”江筱叶瞠大了眼,半颗糖葫芦含在嘴里,话说的含混不清。 “到那儿最起码要三个多小时。”季恒淡淡答道,回到万钧的几天,不是迟到就是早退,加上今天的不告而别,他已经可以预见季代钧的脸会有多绿了,不过这一切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从再次遇见江筱叶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轨迹已经注定。 海天别墅是一套临海的独栋别墅,也是江筱叶的亲生母亲许兰的嫁妆。 当车子从漫长的高速公路驶向海滩时,广袤的大海便呈现在他们眼前,海水与灰蒙蒙的天空互相映照,无边无垠,海天一色,好似老人空旷而孤独的眼睛,满满地溢出无尽的沧桑和凄凉。这时,像约好了似的,泫然欲泣的海风带着咸味的雨丝斜斜的打了下来,扑到江筱叶的脸上,她慌手慌脚的关上了车窗。 距离海滩不过五分钟的车程,一栋白色两层别墅便呈在眼前,季恒回身看了看江筱叶,女人并未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兴奋,神情中夹带着一丝茫然和飘忽。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失望。”江筱叶抬眸望向季恒,笑了笑,“海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美,别墅也是。” “天气的缘故吧,天放晴了就不一样了。”季恒若有所思的看了女人一眼,把车停在门口,开始拨打手机。 通话挂断的同时,别墅的大门已经缓缓自动开启,季恒撑起伞,打开后座车门,护着抱着狗崽的江筱叶走了下来。 “车坐久了,我们步行吧。” “好。”江筱叶放开了斯蒂夫,小狗崽欢快的从她的膝盖跳下,在细雨中,蹦跶着向门内跑去。 在格子伞的庇护下,两人并肩走过蜿蜒的车道,伴着海浪迭起的声声呼啸,阴暗晦涩的天幕下,海天别墅似乎失去了原有的优雅和闲适,像一张面无血色的脸,隐隐透着灰白色的狰狞,正向他们靠近。 “嗨,你们来啦。”林黛从二楼阳台的沙滩椅上站起身,微笑着向他们招招手。 海风扬起她的长发,一袭裸色雪纺短裙紧裹着曼妙的身材,窄窄的右肩带不经意间滑落,露出了雪白丰腴的香肩。 “谁来了?” 这时,李子峰从二楼的屋里走了出来,他温柔的垂下头看着林黛,体贴的将她滑落的肩带拉回原处。 “筱叶和她的未婚夫。” “你是说——筱叶?”李子峰抬起头,向下看去,与江筱叶的目光不期而遇,他浅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还以为只有一个客人呢。” 林黛没有搭话,足尖轻轻一转,扭身回了屋,干净利落得连根发丝儿也未碰到身旁的李子峰。 当江筱叶和季恒步入别墅客厅时,林黛已款款的从二楼走了下来,浅色的凉拖,鲜红色的指甲油,映衬着雪白的脚趾分外地醒目: “路途这么长,一定渴了吧,想喝些什么?” 甜美的声音飘荡在空中,却因为无人应答,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不好意思,没有事先准备,我们也是难得有空才来这里……”林黛边说边开了瓶香槟。 “不用了,我车上有饮料。”季恒沉沉的打断了她的解释。 江筱叶就更不用说了,有季恒买的糖葫芦和棉花糖打底,到现在还有些撑。 斯蒂夫顽皮的绕着客厅里的米色布艺沙发和挂着白色长窗帘的玻璃墙溜达了一圈,再用小鼻子嗅了嗅木质茶几上插在瓶子里的紫色仿真花,就去挑战通往二楼的旋梯了,直到被一个高大的人影挡住去路。 斯蒂夫冲男人龇了龇牙,男人却把它抱起,摇晃了它的脑袋,淡黑色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神采: “小东西,别乱跑哦,乱跑的话,说不定会被坏人吃掉的。” ☆、第18章 她忘了什么 无知者无畏。 李子峰的话对斯蒂夫丝毫没有影响,它在陌生男人的怀里秀着小乳牙,奋力蹬着四个爪子,挣扎得更加厉害了。 季恒尚未开口,江筱叶已经大步走到李子峰面前,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毫不客气地瞪视对方。 李子峰抬眸,与她四目相对,清雅的嗓音有了几分低沉: “你不是喜欢猫吗,怎么开始养狗了?” “斯蒂夫,过来。”江筱叶并不搭理他,自顾自张开两只手,等着小狗崽回到自己怀里。 主人的力量是无穷的,斯蒂夫立刻用黏糊糊粘着口水的牙齿毫不留情地咬住男人的手臂,趁着李子峰一松手的功夫,成功的跃进江筱叶的怀里。 江筱叶揉了揉小狗崽的白毛,心疼道:“摸摸,欺负你的都是白痴。” 在林黛银铃般悦耳的笑声中,李子峰的脸青了又白,很快恢复到平静无波的状态。 接着,季恒、江筱叶和李子峰分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相对无言,寂然无声。 衣裙飘飘中夹带一阵香风,林黛端来一盘色彩缤纷的水果沙拉,两个男人一齐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女人。 “怎么都不说话?”林黛扬起弯弯的眉,疑惑地问道。 “等你呢。”李子峰站起身,接过林黛手中的托盘,俯身搁在茶几上。 江筱叶偏过头,透过斯蒂夫自顾自踩着靠垫玩耍的空隙,看了一眼男人的侧脸,季恒微抿着唇,神色一如既往的冰冷,深邃莫测。 “筱叶,再过两天,就是董事长的忌日了。” 李子峰用开瓶器开了红酒,与方才在二楼时若有似无的冷淡不同,林黛亲昵的挨着自己的老公坐下,将第一杯红酒递给了他。 李子峰冲她微微一笑,柔情蜜意尽在不言之中。 “我们会去的。”江筱叶尚未开口,季恒干巴巴的答道。 “季董,谢谢你这么关心筱叶,只是希望她能常回家看看,我也好放心。” 季恒淡扫了林黛和李子峰一眼,勾起嘴角,浅浅的笑了:“从法律意义上来说,我现在就是筱叶唯一的家人,她在自己的家里,林董还有什么担心的。” “那就好。”林黛荡开微笑。 李子峰品了口红酒,便放下杯子,无意间看向对面的江筱叶,女人瘦削的脸上泛着珍珠色的光泽,凝神看着小狗的双眸,沉静如画,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等醒过神来时,已经站在江筱叶的身侧,握着她干而纤细的手。 江筱叶没有挣扎,季恒的脸上也未见任何表情,这对未婚夫妇就这么淡淡的看着他,没有一点异样。 李子峰像被烫着了似的丢开了江筱叶的手,回到自己老婆身边,一时间无法做出任何解释。 林黛并未有任何讶异的表情,只是收敛了笑意,眼神里透着奇特的感伤: “这就是我们送筱叶去国外的理由,什么都忘了,一切只有重新开始。” “哦,她忘了什么?”季恒问。 “这是筱叶的问题,只有她有资格回答你。” “哦,是吗?”季恒意味深长的看了林黛一眼,“不过,即使她什么都想不起来,我也可以等待,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把一切都告诉我。” “这样就再好不过了。”就在这时,李子峰开口道,“至少能加快我们合作的进程,不会再被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绊住了脚步。” 话题就像一张烙饼,就这么被李子峰轻轻巧巧地从A面翻到了B面。 李子峰意有所指,季恒自然不能不应对,他挑起眉,似笑非笑: “合作和筱叶的康复确有关联,生意场自有生意场上的规矩,我不会公私不分。” “你觉得我们不能代表江原集团吗?” 季恒笑了:“答案显而易见,何必再问?” 李子峰轻笑起来:“此话怎讲?” “就比如这海天别墅,或许你们可以小住几日,可它并不属于你们。” 林黛轻叹了一声:“是啊,这是筱叶亲生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地方,住在这儿或许能唤起她的感情和记忆。” 季恒勾唇一笑:“林董果然爽快。” “我知道季董在顾虑什么。”林黛用牙签戳了块菠萝,半搁在嘴里咬着,“我不过是担着江原集团董事长的虚名罢了,筱叶什么时候想要,我都可以给她。” 这世上很少有拿得起放得下的名利,在林黛的语调里,一切却好似裙角的浮尘,随手掸一掸,就抛下了。 直到此刻,季恒才发现江筱叶至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等他侧过头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歪着脑袋,和小狗崽一起昏昏睡去了。 原来,懒病是可以相互传染的。 “楼上有好几个房间,都可以休息的。” 在林黛的引领下,季恒一把将江筱叶抱起,往二楼走去。 饶是天天大鱼大肉,女人依然很轻,蓬乱的长发有些委屈的蜷缩在颈边,微粉色的唇轻抿着,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 林黛打开二楼主卧的房门,季恒皱了皱眉,或许是长期无人居住的缘故,屋子里透着股冷冷的清洁剂味道。 “要不去阳台旁的房间吧,通风比较好,还可以看见大海。” 季恒似笑非笑的看了林黛一眼:“睡着了的人怎么看海?” “我说的是我们。” 林黛嘴角噙着笑,轻轻的一转身,镶着花边的雪纺裙宛如初放的玫瑰,绽开粉色的漩涡。 季恒没有反驳,跟着女人的脚步,将江筱叶安排在临海的客房里睡下,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阳台。 海风扬起季恒的额发,露出他的宽阔的额头和冷峰似的的眉,他的视线越过眼前甜美如梦的女人,径直看向大海。 比起晴天时的蓝天碧海,季恒更喜欢现在这个样子的海,苍冷、孤凉、汹涌,像一头凶暴的动物,露出固有的狰狞,或许说,这才是海真正的面目,就像邪恶有时候也会渗透着落寞一般,生命本来就是所有复杂的糅合。 “喜欢看海吗?我更喜欢听潮的声音。” …… “你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甜腻的香水味已近在咫尺,在季恒眼里,林黛的脸孔纤毫毕现。 “没什么,你老公来了。” ☆、第19章 前男友 李子峰走进阳台的那一刻,季恒已转身进了江筱叶所在的客房。 海风中林黛的衣裙漫飞,仿佛下一刻就要像花瓣似的飘走,李子峰不由自主的从身后搂住了她的双肩。 “你们在说什么?” “关于别墅的归属。” “你打算怎么做?” “我会把钥匙交给他们。” “以后,他会不会要的更多?” 林黛看了李子峰一眼,淡淡说道:“这是开始,也有可能是结束。” 江筱叶抱紧了小碎花的薄被,像只冬眠的小动物,蜷缩在床上。 季恒径直走过去,用手指点了点女人的小鼻尖: “我们回去吧。” 女人闭着眼,安静得像株植物,只有浅浅的呼吸沿着被子的曲线一起一伏。 “斯蒂夫不见了。” 江筱叶的眼皮动了动,挣扎了片刻,尔后睁开眼,盛着错愕和惊慌:“不会吧?!” 季恒笑了,不是冷笑,也不是讥讽的笑,笑意从胸腔中发出,带着浓浓的暖意: “你再不去楼下找的话,估计就要丢了。” 江筱叶像花豹一样跳下床,冲到一楼去找狗,发出了一声连二楼都能听见的撕心裂肺的呼唤: “斯蒂夫!” “汪呜……”白白的小狗崽抖了抖毛,从江筱叶睡过的床肚下钻了出来。 季恒依然面无表情,心里却笑抽了。 林黛为今天的聚会准备了烧烤工具和美味佳肴,可没想到眨眼之间,季恒就要带着江筱叶离开别墅。 “筱叶,留下吃饭吧。” “时间不早了,路程又长,我还有事,只是借此机会出来和筱叶散散心而已。” 话到此处,让林黛所有的挽留都成了化在嘴里的软糖,来不及吐出来就咽了回去。 季恒搂着江筱叶的肩,身后跟着一路摇尾的斯蒂夫,一家三口沿着车道,原路返回到车旁。 “想去海边吗?” 江筱叶摇了摇头:“肚子饿了。” “想和他们一起吃烧烤吗?” 回答他的是女人径直打开车门,坐回了后车座,小狗崽跟着轻巧的跳进来,扑进她的怀里。 季恒微微一笑:“好吧,就去我昨天预订的餐厅吧。” 烛光、红酒和西餐。 窗外就是市区最繁华的街道——横贯高档写字楼,百货商场和洋快餐店的宁川路。 菜单是季恒看的,江筱叶只看了一眼价格表,就觉得眼晕心跳。 虽然男人只说过一次,可“开源节流”这四个字却像紧箍咒一样套在她的头上。 季恒似乎读出了女人的心思,笑道:“这个地方,我以前带你来过。” “是吗?” “那时你说这里的情调很好,和前男友常常来。” 江筱叶听见自己发出很重的咽口水的声音,同时伴有过度紧张导致的心律不齐,思维仿佛被堵在高架道的车一般无法动弹,恰逢侍者端上饭前小点心,总算是化解了这一刻的尴尬。 系着红条子领结,穿西装背心,宽肩窄腰的花样美男面带职业化的微笑,唯有浓眉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透着促狭: “先生,小姐,这是你们的汤和面包。” 连中场休息都算不上,侍者一旋身就走了,不过,食物向来是无话可说时的中和剂,江筱叶用刀切下一块面包,很识相的没有追问前男友是谁。 可季恒偏偏不放过她,笑问:“不好奇是谁吗?” 江筱叶瞪了一眼季恒:“你敢说我就敢听。” 于是季恒闭了嘴,决定给女人留点悬念,省得她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睡,一天天地刷负智商。 夜色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小模小样的来了。 街灯乍然亮起,霓虹闪烁,在看不见的烟尘里流淌着车水马龙。 “早知道就回家吃了。”江筱叶心不在焉的咀嚼着牛排,想着可怜巴巴被丢在车上的小狗崽。 “我以为看见这个,你会没那么归心似箭。”季恒将一串钥匙拍在餐桌上。 “这是什么?” “海天别墅的钥匙,或许过两天还能见着房契。” 江筱叶并未面露惊讶,只是淡淡道:“太远了。” “这是你母亲的遗物,至少物归原主了,不是吗?” 江筱叶从季恒的手里接过钥匙,目光却飘向餐厅的表演区,在一面巨大的洛可可式背景墙前,身着黑色燕尾服的演奏者正面无表情的弹奏着《致爱丽丝》,美妙的旋律从他的指尖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与台下的美酒佳肴和珠光宝气的食客们碰撞在一起,构成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冲突。 从餐厅出来,夏夜像浸在热水里一般闷乎乎的,江筱叶脱下她的米色小外套,迫不及待的钻进了车子。 小狗崽的狗粮没吃几口,已经在后座上睡着了,她小心翼翼将这只团成一团的白毛球重新搂在怀里,给这个可怜的小家伙顺毛。 “要不要把凯特也带过来?”开车前,季恒问道。 “啊?” “凯特,你的猫。” 江筱叶沉默了片刻,答道:“不用了,猫和狗永远是天敌。” 一路无话,斯蒂夫完全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到家了,它舒服地躺在自家主人的膝盖上,听着主人没完没了的唠里唠叨: “今天都忙死我了,饥渴交加呀。算你们还有良心,享福没忘吃苦人。不过,这林黛的手艺也太一般了,还不如我做的西餐好吃。” “这不是林黛做的,餐厅打包的。” “什么,你们没有去海边野炊吗?”周波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 “有李子峰和林黛拌饭,能吃得下吗?” 季恒冷冷地瞟了他一眼,转身向二楼走去。 周波边喝着玉米浓汤,边啃着小面包,狭长的眼睛染上浅色的阴影,瞥向江筱叶: “怎么样,林黛那个女人?” “她一直在笑。”江筱叶想了想,答道。 “是啊,她是个笑起来很美的女人。”周波轻叹了一口气,“你要小心点,别让她把季恒勾走。” “为什么?”江筱叶问。 “因为男人都是蠢货,见了漂亮女人的时候就更蠢了。” 江筱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那你呢?” 周波瞪了笑得一脸蠢相的女人一眼:“至少比你聪明。” “聪明的人永远都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胡说八道。”不知什么时候,季恒又返身走了回来,脸色阴晴不定,显然是听到了周波的话。 周波调皮的做了个鬼脸: “你那是偷听。偷听的话不作数。” ☆、第20章 将来是我老婆 海天别墅之行就像是一场梦,直到恢复了平淡的小跟班生涯,那苍白的大海和点点滴滴的细节才在江筱叶心中回放。 两日后,她站在季恒的办公桌前,欲言又止。 季恒从成堆的文件里抬起头来:“不用担心,明天我会陪你回去。” “季叔叔……会同意吗?” “他同不同意很重要?”季恒不答反问,语气极淡。 江筱叶将怀抱里的小狗崽斯像镇纸一样搁在男人的办公桌上: “秦青又来找你了?跟你父亲闹僵了吗?” “如果它尿湿了协议书,估计他就更生气了。”季恒用食指点了点斯蒂夫的脑袋,小家伙便像弹簧娃娃一样摇头晃脑了一番。 “不要打岔。”和某人呆久了,江筱叶的气势见涨。 “你是说昨晚吧,那个女人提着帕子来见我,哭天抹泪,神神叨叨的。”季恒勾起嘴角,似笑非笑,“这么多年了,这些伎俩早就领教过了,她也知道我不吃这一套,不过是想以退为进,逼我出头罢了。” “你父亲不会真要和秦青离婚吧?” 季恒咧开嘴笑了一下,整张脸却似戴上面具一般森冷,他那又深又黑的目光仿佛透过重重的帷幕看向远方: “又不是第一次了,他真这么想的话,他的律师自会帮他办到。” 觉察到季恒眼中的郁结,不知为什么,江筱叶在那个瞬间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季恒的母亲,那个男人至今绝口不提的女人,她犹豫了片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季恒抬眸,看了看张口结舌的女人:“想问什么就问。” “没、没什么。”江筱叶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点燃这个巨型火药桶的好,何况明天—— “你只要紧紧跟着我就好了,至少在大庭广众之下,江家还是你的领地,没人敢拿你怎么样。”季恒再次发挥了他神奇的读心术,顺手将斯蒂夫牌镇纸挪进女人怀里,“我要起草一份协议,你要是无聊的话也可以去办公室外面的走廊转转,记住,别走远。” 于是,江筱叶一面咀嚼着季恒话中的意思,一面抱着小狗崽,溜出了办公室,她笑眯眯的冲Angela点了点头,Angela受宠若惊的站起身,向未来的老板娘鞠躬致意。 冰冷而空旷的大理石走廊里,精英们都在自己的天地里,忙着指挥手下的众生,几乎看不见人影,江筱叶在空荡荡的过道里来回溜达了一会儿,无奈这儿寸草不生,寂静无声,实在无趣得很。 这时,走廊的不远处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等到江筱叶想躲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斯蒂夫从她的怀里迅速挣脱,开始拼命对刚刚出现的陌生人狂叫,为首的那个穿着白衬衫和西装裤的男人正是万钧的董事长季代钧。 季代钧看到江筱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神情明显是不悦的,但很快就恢复了面无表情,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人看了看这对准翁媳,识相的纷纷回避了。 “季……叔叔。”江筱叶用自己能听见的嗓音打招呼道。 “嗯,江小姐。”季代钧以上位者的态度冷淡的点了点头,“怎么还不回去啊?” 江筱叶扬起眉,一头雾水。 “明天是江禹庭董事长的忌日吧,可惜啊,英年早逝,丢下偌大的家业,就这么走了。”季代钧轻叹一声,“你是江董事长唯一的血脉,理应尽快接手江原集团,重整家业,而不是让自己的继母和周围不相干的人瞎操心。” 季代钧的话说得明明白白,逐客令清清楚楚,江筱叶也不是傻子,却不知怎么开口。 “您的意思是让我跳槽到江原吗?” 一个低沉而冷静的声音从江筱叶背后响起,江筱叶回过身,季恒两手揣在裤袋里,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这又是什么意思?” “江筱叶是我的未婚妻,将来就是我老婆,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有什么不对吗?” 当着自己父亲的面,季恒面无表情的说着了不得的情话,江筱叶也脸不红气不喘的听着,如果有外人在场的话,或许会觉得这对情侣的神经简直堪比海底的电缆,粗粝强悍,水火不进。 季代钧指着季恒,气不打一处来:“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说出这样混账的话!这才上了几天班,不是迟到早退,就是无故缺席,是不是副董这个位置让你觉得太舒服了,舒服到得意忘形,忘记了自己姓什么?和江原集团的合作,你推三阻四,对公司的发展和前景,你不闻不问,我问问你,除了插科打诨,游山玩水,这些天你究竟干了些什么?!” 季恒不怒反笑,反齿相讥:“那么您呢,除了闹离婚,打算另娶之外,又在忙些什么?” 季代钧涨红的脸开始变得阴冷: “季恒,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不然——” “不然的话,会怎么样?”季恒毫无畏惧的迎视自己的父亲,目如寒冰。 父子俩无声的对峙中,长久的积怨仿佛决堤的水一般肆意横流,愤怒控制了思潮,季代钧终究只是冷哼了一声,愤愤地甩袖而去。 “你怎么出来了?”直到这一刻,江筱叶才扭过僵硬的脖子,看向季恒。 “协议写好了。” “骗人,哪有这么快!” “你别乱跑,跑丢了没人管你。” “你以为我是小狗啊?” “有其宠必有其主。”季恒若有所指的说道。 江筱叶回过身,发现斯蒂夫正扭着屁股追着季代钧而去,她变了脸色,连忙惊慌失措地一路紧跟而上: “斯蒂夫,回来!” 季恒笑了,英俊的脸上,眉宇飞扬,就算是四面楚歌,他也有不能放弃的东西,这就够了。 次日,一大清早,江筱叶就被周波吵醒了,此君正用一个新买的巨大无比的高分贝闹钟在她的面前炫耀: “醒了,兔子?” “醒了,没醒也被你吵醒了。”江筱叶干瞪着两只眼,看着一脸贱兮兮的周波。 “起床吧,我们一起去看江伯父。” “你不是和人约好了要去泡吧吗?” “不去了,你的事比较重要。” 江筱叶怔了片刻:“季恒同意吗?” 周波答:“季恒说人多力量大。” ☆、第21章 亡夫 季恒的车刚刚驶离了别墅,江筱叶便从车窗里看到一溜儿黑色汽车紧随其后,不由得开口问道: “怎么回事?还有人要去吗?” “不必理会他们。”季恒头也不回,径直开着车。 周波从副驾驶位回过头来,冲着她挤眉弄眼: “别问我,反正全是一群抱季恒大腿的人。” 尽管季代钧三番五次地当众压制季恒,公然做出再婚生子的姿态,至少在他再次开枝散叶之前,万钧集团没人不想巴结着未来的董事长,一听说季公子要去江家祭拜岳丈,一个个如过江之鲫,趋之若鹜。 江筱叶顿觉无趣,专心地啃起手中的蔬菜卷饼,因为起床迟了,全家人包括斯蒂夫都吃了早餐,除了她之外。 斯蒂夫眼巴巴的看着美丽的卷饼在女主人的唇齿之间消灭殆尽,而它只用鼻子嗅了嗅,实在空不出肚子来分享主人的美食。 午时将近,天气渐渐闷热起来,坐在冷气十足的车里,越发对窗外刺眼的亮度和蒸腾的空气望而生畏,江筱叶和小狗崽瘫软成一团,恨不得就这么呆在车里,永远不要出来。 一行人从热闹的市区渐渐驶入人烟稀少的郊区,就在江筱叶看着iPad游戏里的怪物昏昏睡去的时候,季恒缓缓停下了车。 江筱叶睁开眼,仰着脖子,向窗外看去,长长的围墙和参天的绿树孤冷的矗立在视线里,切断了所有好奇和关注的视线,季恒和周波一齐转头,笔直的看向她的反应。 记忆可不是香水,拿出来喷一喷,就能闻出味道,究竟是青草的,还是鲜花的,是浓烈的,还是恬淡的。所以,江筱叶唯一能做的,只有莫名其妙的回看向他们。 车道蜿蜒,夏树成荫,凉凉的绿意从头顶上铺展开来,抵挡了片刻的炎热。季恒的车速慢了下来,如果换成周波开车,他很想细细观察江筱叶的反应,看看这些熟悉的环境会不会唤起她沉睡不醒的记忆。 忽然,江筱叶指着树下的盘根错节,大叫了一声,把前面两个男人都吓了一跳: “快看,松鼠!” 似乎是听懂了女主人的话,斯蒂夫兴奋的扑到车窗上,对着那一溜烟儿就消失不见的小生物一通乱叫,半点也不放过狂刷存在感的机会。 季恒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在周波“乃蛇精病啊”的目光中,江筱叶悻悻然的闭了嘴。 从绿荫里出来,仿佛做了一场清凉的梦,梦醒了,太阳依旧火辣辣地燎人,江宅的大门于无声中缓缓开启,金色的门牌在烈日下发出刺眼而夺目的光芒,恍惚间,江筱叶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从梯子底部一步一步爬到高高的书架上,在众多面目模糊的书本里,无意间打开这本烫着金字封面华丽的大部头,扉页上却一片空白,无声的诱人下笔。 与白色墙体和大片玻璃墙构成的充满现代化气息的宅子格格不入的是屋外笔直而整齐的站着两排人,一副等候贵客大驾光临的模样,古旧得就像英国城堡电影里的场景。 “哇噻,瞧这排场,像拍电影似的,有钱人就是有钱人啊!”周波想到自己租的那破房子和房东刻薄的嘴脸,不由得大发感慨,全然忘了季恒车后面跟着的那一串豪车,同样的气势恢宏。 季恒没搭理周波,和往常一样先下了车,将赖在后排座位上的江筱叶给挖了出来。 斯蒂夫跳下地,蹦跶了没几下,就热得吐着舌头,带头往宅子里奔去。 周波慢吞吞地从车上下来,一转身便看见后面车上的人也陆陆续续下了车,一个个表情严肃,如丧考批,领带系紧,西装别挺,在这炎炎夏日里构成别样的风景,不由得抽了抽嘴角:所谓精英,原来就是马屁精啊。 江筱叶现身的那一刻,训练有素的两排人立刻恭敬的冲她呈90度鞠躬,异口同声的说道: “江小姐好。” 脸上保持着抽搐般的微笑,不知如何应对的她索性直接踏上别墅前的台阶,灼热的阳光追随着她的脚步,在客厅的门前投下一道斜长的影子。 林黛一袭黑裙,立在这片阴影里,抱了只肥嘟嘟的猫咪,浅笑迎人。 林黛脚边的斯蒂夫一反常态,竭尽全力扯着脖子狂叫不停,而那只猫咪垂着爪子,甩了甩尾巴,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淡漠的望着江筱叶,对狂啸的小狗崽视而不见。 “筱叶,还记得吗,小凯特?”林黛摇晃着猫咪肥厚的爪子。 “江伯父的忌日有什么安排?”季恒手捧两束□□,大步走了进来,停在江筱叶的身边,几不察觉的轻轻对她耳语了一句,“跟着我”。 “本该去扫墓的,可天气太热了,路程又长,怕筱叶会受不了。” “知道了,如果有下次的话,希望能事先告知一声。”季恒挑起眉,粗鲁的打断了林黛的话。 江筱叶有些意外的看向季恒,男人的脸英俊依旧,只是气色似乎不好,神情阴郁,还挂着两个黑眼圈。 林黛顿了顿,笑容慢慢淡去,眼眶有些红了: “董事长生前不是个老派的人,从不拘泥这些仪式,虽然他去了,可心底最牵挂的还是筱叶的安好,所以借着今天这样的日子,聚在一起,祭奠他,告诉他我们一切都好,愿他的灵魂安息。所以,筱叶,你要常回来看看,也算是对董事长尽一份孝心。” 简短而感伤的话语飘荡在明亮而宽敞的客厅里,与垂落的巨型水晶吊灯一起闪烁着柔和的光,却让人不由得联想起不久前烛光婚礼上那短暂而绚烂的烟火。 周波无聊的掏了掏耳朵,顺便替站在门口,不敢随便进来吹空调的西装精英们默哀三秒钟。正想着李子峰怎么没有出现,忽然想起时机不对,这是他老婆亡夫的忌日,只有脑子进水了才会掺和进来。 小狗崽又叫了几声,见凯特仍像树獭一样缠在林黛的怀里,便无趣的回到女主人身边,双腿搭在她的裙边寻求安慰,江筱叶正打算抱起小狗崽,凯特忽然向她伸出了两只爪子。 林黛顺势将凯特揣进了江筱叶的怀里: “虽然它不能说话,可我看得出来,它很想你。” 凯特 “喵”了一声,翻了个身,露出雪白的肚皮,脖颈间的铃铛清脆作响,算作回应。 ☆、第22章 爱情 江筱叶抱着沉甸甸的肥猫,一言不发。 绒毛控发作的周波,伸手去摸猫咪圆滚滚的肚皮,凯特当即拍了他一爪子。 “哎呦。”周波疼得呲牙咧嘴地叫了一声。 “猫毕竟不是人,不会掩饰自己的性情。” 季恒一把提溜起凯特的脖颈,猫咪拼命挣扎着跳下了地。 “是我心急了,以为筱叶看到了就会想起它来的。”林黛笑了笑,弯下腰,凯特一溜烟跳回她的怀里。“季董带了不少人来啊,请进来吧,不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吗?” “如果我们两家合作的话,这些人迟早会认识的。” 林黛笑开了:“这么说……” “只要筱叶同意,我自然不会反对。” “筱叶当然不会反对,这是对我们两家都有利的事,不是吗?” “生意上的事,她不太懂,以后还要多向林董请教。” “季董的意思是——让筱叶回来接管江家吗?” “是,也不是。” 林黛扬起眉,问:“此话怎讲?” “我和筱叶都是一家人了,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你是说江原与万钧合二为一?” “林董,今天是我准岳父的忌日,谈公事似乎有些跑题了。”季恒勾起唇角,目光不冷不热的看向林黛。 “季董说得对,不过,来者都是客嘛,我总不能怠慢了季董的左膀右臂。”林黛朝站在客厅门口的一个领头的中年男人打了个手势,那人点点头随即走了出去。 “筱叶,跟我来,到楼上看看吧。”林黛笑着向江筱叶伸出了手。 “走吧,去看看你的房间。”季恒拉住了江筱叶的手。 林黛的脚步轻盈,季恒走得也很快,江筱叶不得不踩着碎步紧跟其后,天蓝色玻璃墙沿着白色大理石阶梯盘旋而上,被烈日浇得灼眼的游泳池和喷水池在她的视线里铺展开来,一切似曾相识,却又陌生无比,丝毫不能激荡起内心的涟漪。 跟在江筱叶后面的周波不耐烦的打了个哈欠,朝前肢搭在江筱叶肩膀上的小狗崽做了个鬼脸。 在二楼楼梯口处,林黛忽然停住脚步,越过季恒,轻柔的拉住江筱叶的手,清凉的柔弱无骨的手指就这么直直的□□江筱叶的掌心里,像一柄薄薄的匕首。 “筱叶,还记得吗,你的房间?” 江筱叶顺着林黛的视线向走廊看去,沿途是雪洞一般的墙壁和几扇紧闭的浅色原木门,每扇门上似乎都带着问号,却找不到任何提示。 江筱叶傻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作答,或许在场的人根本也不指望她能给出什么答案,可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她突然不想在这灼眼的阳光下向众人暴露自己。 “喵呜。” 凯特摆着尾巴,轻盈的下了地,它无声无息的越过两个房间,在第三道门时停了下来,猫爪在门边挠了又挠。 江筱叶不由自主的放下斯蒂夫,跟了过去,推开了房门。 这是她的卧室吗? 恍惚间,江筱叶径直走到窗台前,看见了一盆宝石花。小小的,绿绿的,几乎闻不到香气的多肉植物,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不起眼的盆栽会出现在自己的卧室里。 风带起米黄色的窗帘,窗外的蓝天白云映入眼帘,屋子里每一样东西都是清爽干净的,只是闲置许久的缘故,即便开了窗,梳妆台和茶几的花瓶里装点着新鲜的花卉,鼻翼间的空气依旧是闷闷的,透着股发霉的香味。 不知何时,凯特来到江筱叶脚边,肥肥的小爪子搭在她的小腿上,冲她喵喵叫着。 与最初的淡漠截然不同,这个带着独特记忆和习惯的小生物发出了绵软的声音,琥珀色的大眼睛像无助的小孩子一般看着江筱叶,似乎在向她撒娇。 江筱叶心软了,这一回,她心甘情愿的抱起了凯特。 这时,门口响起一阵轻笑: “想起来了吗?“ “什么?”江筱叶回过身,林黛斜靠在门边,黑色的裙服包裹着她纤妙的身材,非但没有沉重之感,反而增添了些许飘逸和神秘。 “没什么,董事长的卧室在三楼。”林黛指了指天花板,“就在你房间的上面。” “走吧,去看看。” 季恒皱着眉,走了进来,他看了江筱叶一眼,视线很淡,又透着别样的心绪。 于是三人上了顶楼,顶楼的格局与二楼不同,只有三个大房间,一间是书房,一间是已经摆上了冷菜的餐厅,还有一间是卧室。 林黛收敛了笑容,眸光沉沉的打开了江禹庭生前住过的屋子。 周波觉得男人的房间基本上都差不多,没什么好看的,江禹庭的屋子简洁严谨的宛若办公场所,看不出已婚的痕迹,一点女性气息的东西都没有,由此可见,林黛已经将自己的东西全部带走了。 据说,江筱叶的生母许兰去世后,江禹庭全心扑在工作上,身边没有任何女人,也从没有一丝绯闻,直到林黛的出现。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爱不爱林黛,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爱她,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年纪轻轻的林黛,就已经是江原的副董事长。 也许爱情就是这么个东西,如同人一走,茶就凉一样的自然,不管林黛此刻的神情如何的情真意切,哀婉动人,在场的三人都没有忘记不久前那场盛大的婚礼和花亭上新娘粉红色的笑颜。 江筱叶走了进去,其余三人就等在门口,林黛体贴的替她关上了房门: “我们去餐厅吧,给叶子一点独处的时间。” “你们先去,我在门口等她。”季恒指了指刚落了地,就互相抓饶的两只宠物,“把它俩分开,太闹腾了。” 于是,当着主人的面,护短的周波报复性的抱起了凯特,将它关进了书房,而斯蒂夫则大摇大摆的跟着他走进了餐厅。 顶楼的餐厅与客厅里的餐厅不同,没有彰显排场的长餐桌和开放式厨房,而是类似于空中餐厅的样子,由玻璃墙构成的天花板和四壁,向外延伸出去,中间置放着一张精巧的圆餐桌,除了可以看见晴朗的天空和美丽的后花园之外,便没了其他装饰。 江筱叶从父亲的房间出来时,只有季恒一人斜靠在门边上,他眸光深邃望着她的眼睛,幽幽的问: “可以了吗?” 江筱叶浅浅的一笑: “我饿了,可以吃饭了吧?” ☆、第23章 四人餐桌 四个人的餐桌,摆放了五个人的餐具。 思念是人类的特权,也是珍藏过去的方式。 江筱叶细跟的白色凉鞋踩在玻璃地板上,阳光、蓝天、白云仿佛无声的画面一般,随着她慢慢地走过去,狭长的影子曳了一地。 “筱叶,饿了吧?” 林黛轻柔的话语无人应接,江筱叶一声不响地坐在摆了全套餐具却空无一人的座位旁边。 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气息,听不到他的声音,触摸不到他的脸,江筱叶笔直的坐在那里,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看向那空空的位置,在那个瞬间,似乎同时感受到了生者的寂寞和死者的不甘。 明明是存在过的,欢笑也好痛苦也罢,都是真实的无法抹去的记忆,转眼间,却成了永别,生命之脆弱带给至亲之人无比的失望,世上再也看不到他了,曾经得到的爱也能留在心底。偶尔从别人嘴里听到他的名字,五味杂陈的滋味或许只有亲历其间的人才能体会。 一时间没人说话,神色各异地动起了刀叉,只有周波伸了个懒腰: “我们带来的人呢?” “他们现在应该在一楼的餐厅里用餐吧。” 午餐过后,阳光越盛了,炽热的金光不自觉的在人心上染上一层浮躁和昏聩,季恒看着睡眼惺忪的江筱叶,说:“我们回去吗?” “我有些困了。”江筱叶懒洋洋的把脑袋耷拉在季恒的肩膀上。 “让她睡一会吧,身体弱,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周波抱着小狗崽,同样的哈欠连连。 季恒瞪了周波一眼,林黛笑道:“那就去筱叶自己的房间吧。” 季恒半抱着江筱叶,将她送进了二楼的房间。 江筱叶一挨着软软的枕头,就陷入迷迷糊糊的状态,在季恒拉下窗帘的那一刻,整个人便坠入了昏暗中。 当江筱叶睁开眼的时候,带着香水味的微风从鼻翼间飘过,林黛正用精致而明亮的双眸注视着她,纤白的手轻拍着她的脸蛋: “睡得真香啊。” “你怎么进来的?” 林黛勾起嘴角,轻笑起来:“只要我想进来,自然就能进来。” “季恒呢?” “别急,待会他就会出现了。” “我想起床了。” 林黛往后略退了退,江筱叶轻轻坐起身,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什么时候出来的?”林黛拾起江筱叶的手,长长的指尖划过那些结痂的伤痕。 “……” “都忘了吗?” “我已经说过,什么都记不得了。” “我拿来一本相册,你看看,或许能想起来什么。” “不要。” “什么?” “我是说不用,不管是人和事,都唤不起我的任何记忆。” “难道你就不好奇吗?你的童年,成长的经历还有亲生父母的模样?” 江筱叶淡淡的抬起眼眸:“你说过,他们已经不在了。” “可怜的孩子,到底经受了什么,才不愿说实话。” 林黛噙着淡淡的笑,红艳艳的指甲弹了弹江筱叶的额头。 江筱叶整个人向后缩了缩,摇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好吧,再回答我两个问题,你是怎么到季家的?” “不记得了。” “你和季恒很早就认识了?” 江筱叶依然摇头。 林黛缄默了片刻,忽然弯下腰,伴着“喵”地一声,凯特被塞进了江筱叶的怀里: “把凯特带回去吧,猫是一种薄情的动物,非得朝夕相伴才行,时间再长点,恐怕它都要忘记你了。” 江筱叶看着压在膝盖上沉甸甸的猫,手指像被烫着了似的从那团绒毛中抽开。 在林黛起身的那一刻,卧室门“砰”地一声被打开了,季恒闯了进来。 林黛发出轻飘飘的笑声: “季董来得真巧啊,筱叶正好醒了。” “是吗,不会是被吵醒的吧?”季恒瞥了林黛一眼,将信将疑。 “筱叶,说句公道话吧。” 江筱叶双唇蠕动了片刻,终究没有开口。 “这猫不是应该在书房吗?” “筱叶想把它带走。”林黛回头看向江筱叶。 江筱叶机械地点了点头。 季恒提溜起凯特的脖子,淡淡说道: “起来吧,我们回去了。” 江筱叶像是有着隐形提线的木偶一般,机械性的下了床,被季恒带出了卧室。 午休过后,时间仿佛过得很快,眨眼之间,已然过了两点。 除了枝头的蝉鸣,毒日头里几乎没有生物嬉戏,连只苍蝇也懒得出现。 客厅里呆坐着季恒的几个下属,有人玩平板游戏,有人歪在沙发上打瞌睡,还有人喝茶看电视。当他们看见季恒一行人从二楼走下来的时候,纷纷起身,恭敬的问: “季董,江小姐,是打算回去了吗?” “嗯。” 季恒点了点头,径直走出客厅,下属们也如旋风般跑到停在院子里的车前,有人抢先替他打开了车门。 周波摸了摸斯蒂夫的脑袋,感叹道:“什么时候你也这么乖就好了。” 斯蒂夫听而不闻,直接对着已跳上车的猫狂啸了一声。 季恒没有急于上车,而是打开后车座的门,等着江筱叶上了车。 “难得来一回,不多坐会儿吗?”林黛微微一叹。 “明天我和筱叶还要上班。” “筱叶以前是学中文专业的,做商贸会不会太吃力了?” 季恒勾唇一笑:“据说林董大学时代读的是英国文学专业,现在不也是江原集团的董事长?” “季董说笑了,江家子嗣单薄,筱叶还病着,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赶鸭子上架而已。” 季恒没有搭话,一脚踩下油门,车如离弦之箭,一路飞驰而去。 周波看了季恒一眼:“刚刚扔了什么出去?” “猫。” “真的?” “扔院子里了。” “筱叶不是要带着它吗?” 季恒回头深深看了江筱叶一眼:“只要是动物,没有不变的道理。” “切,你真是越来越深奥了。”周波掏了掏耳朵,回头看着江筱叶,“不过,好像也有道理,兔子,瞧,我的小宝贝跟我不那么亲了,又闹着要到你那里去了。” 江筱叶微微一愣: “什么?”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把斯蒂夫给我吧。” 江筱叶从周波手中接过了小狗崽,小狗崽亲昵的舔了舔她的脸,她把它搁在膝盖上,慢慢回了头。 车窗外,林黛依然站在别墅的回廊里,她没法转移自己的视线,直到林黛那纤妙的身影越来越远,终于成为一条直线。 ☆、第24章 危机 第二天,江筱叶发烧了,她两颊泛红,在卧室里沉沉睡去。 “要不要去医院?”季恒皱着眉,手掌覆上女人滚烫的额头。 “你去上班吧,要是迟到了,你老爹又要唠叨了。” 季恒淡淡的一笑:“无所谓。” 周波不耐烦的拂开季恒的手,压低嗓门道:“我留在这里照顾她,不用太担心,估计睡觉时空调温度打得太低了,好好休息一下,吃几片药,就没事了。” “会不会是昨天……” “嘘,去走廊上谈。” 周波看了一眼昏睡中的江筱叶,起身和季恒一起走出房间。长长的走廊上,碎花的小窗帘静静的垂落,衬着季恒冰冷的侧脸,竟有种难以言喻的感伤。 “还记得秦青的私人侦探用手机发来的那些照片吗?你爸最近已经搬离了主宅,估计和柳菲住在一起了,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那又怎么样,我朝九晚五的坐办公室就能改变一切吗?” “至少不会找你的茬,火上浇油于事无补。” 季恒轻叹了一声:“至少目前她还生不出孩子吧。” “万一呢?你应该清楚现在的形势有多凶险。”周波用了前所未有的严肃嗓音说道,“季恒,我知道你心里的结,这一点没人比我更了解你,季允活着的时候,你爸对你一直不闻不问。或许那时,在他眼里你连根草都不如,直到季允死了,他才不得不想起你这个长子,让你回去继承家业。可这才过了几天,你爸就想到了另娶。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他的目的,不就是想再生个儿子,然后把你摈弃?如果你失去了继承人的地位,又拿什么来实施你的计划呢?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要关掉当初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公司,起码也给自己留条后路。” 季恒沉默了一会儿,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 “我上班去了,筱叶托你照顾了。” “放心,下午还有吴阿姨帮忙。” 目送季恒匆匆下楼去的身影,周波忽然叫住了他: “季恒,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告诉我,不要一个人死扛。” 季恒从楼梯口仰起头,笑了起来: “你能斗得过你那些哥哥吗?” “我会尽力而为。” 季恒收敛了笑意,神情变得端肃而深邃: “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我不想把你也卷进去,到时候想抽身就难了。” “无所谓。”周波耸了耸肩,“正好换一种生活方式,省得老是有帅哥来缠我,而不是麻豆。” 季恒白了周波一眼: “做戏做过了头,自找麻烦,” “你个没良心的家伙。”周波挥了挥手里的小帕子,“快走吧,放心,今天有阿姨和我在,你的公主不会出问题的。” 周波返身回到江筱叶的卧室,江筱叶已经醒了,有气无力的看着他: “水……” 周波从搁在茶几边的保温杯里倒了水,一手扶起江筱叶的颈部,将杯子送到她的嘴边。 江筱叶“咕咚咕咚”贪婪的喝了下去。 “要吃些退热的药吗?” “不用,感觉好些了。”江筱叶坐起来,又喝了些水,这才喘着气问,“季恒呢?” “他去上班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周波又补充了一句,“你也知道,现在形势逼人。” “我知道。”江筱叶抬眸看向周波,目光又浅又淡,仿佛被船桨轻轻划过的湖水,“所以才这么问。” 周波和女人对视了一会,尔后“噗嗤”一下笑了: “有时候觉得你很傻,比斯蒂夫还傻,有时候又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聪明得让人心惊。” 季恒开车从院子里出来,出乎意料的是,秦青居然出现了,她脸色不好,神情阴郁,整个人像一根绷紧的弦似的站在别墅门口。 季恒把车停下来,淡淡说了一句: “上车吧。” 秦青的肩膀微微松了下来,自动打开车门坐在副驾位上。 “你爸离家出走了,我恨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给他打电话,可这几天他几乎是音讯全无,今天早上他的律师打电话给我说要跟我谈离婚的事。” “为什么不去公司找他?” “在律师来找我之前,我一直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为看在过去的情分上,看在过世的季允的份上,你父亲不会那么绝情,可是现在——”秦青红了眼圈,泛白的嘴唇轻轻发颤,“季恒,你真的会替我说话吗?我过去做了很多对不起你和你母亲的事,如今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我失去了儿子,现在又要失去婚姻了。我承认自己是个自私又贪图享乐的女人,没了季夫人的光环,所有的骄傲和特权就都要失去了,下半辈子叫我怎么做人,我……丢不起这个脸啊!” “别说了,和我一起去公司吧。” 季恒面无表情,淡然道,秦青害怕和心疼的东西,对他而言完全一文不值,不过,现在为了自己的计划,他正急需一个冠冕堂皇反对柳菲进入季家的理由。 在年轻漂亮的女人面前,季代钧或许和其他男人一样的蠢,然而父子之间长久的怨恨应该才是季代钧不接纳近季恒的主因。 或许季代钧自己也清楚这把年纪想再生个儿子来继承家业是个笑话,可这个笑话不会让自己难过,难过的会是季恒,对他而言,这就足够了。 季恒勾起唇角,似笑非笑,此刻的他逐渐冷静下来,今天是一场硬仗,亦或无功而返,但无论如何,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向前。 一改平日乘专用电梯的习惯,季恒和秦青挤进了员工电梯,在众目睽睽之下,有说有笑,亲密的好似亲生母子一般,不管是演戏也好,真情也罢,这个场面已经足够万钧的有心人作为炒作的话题了。 电梯门在顶楼缓缓打开,季恒携着秦青大步向董事长办公室走去。尚未走到门口,就看见两个穿着浅色西装的男人一边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一边恭敬的说道: “对不起,季副董事长和秦青女士,董事长交代过了,在他出差期间,任何人都不得进出他的办公室。” “他出差了,去了哪里,什么时候的事?”秦青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对不起,我们并不清楚具体的行程,只是按照董事长的吩咐办事。” 季恒沉默了片刻,问道:“你们俩叫什么名字,在哪个部门就职?” 出于对集团未来继承人的畏惧,这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迅速放软了语气: “季董,您看,我们也是听命办事,身不由已,并不想得罪您,我听说——季董事长今早飞去德国了,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季代钧这个老江湖果然名不虚传。 季恒沉思了片刻,对着一脸绝望的秦青说道: “走吧,去江原集团。” ☆、第25章 耻辱 人生最极致的痛苦不是失去,而是得而复失。 秦青望着车窗外急速倒退的风景,视线渐渐朦胧,可她不敢闭眼,只要闭上眼,就能看见季允被白布覆盖的身体和垂下的双手。那是她至死都无法挥去的噩梦,在季代钧提出离婚之后,这个噩梦像是被按下了重播键,反复不停地在心中回放,每一个细节清晰到足以让她肝肠寸断。 季恒打开了外放,分别给几个媒体朋友打了电话。 “真要闹大吗?”秦青有些忐忑不安。 “事到如今,别无选择。在这三角关系中,柳菲属于最无理的一方,自然要从她下手。” “如果柳菲不在江原呢?” 季恒看了秦青一眼:“你是说,她和我爸一起去德国了?” “这不是没有可能。” 季恒扬起嘴角,眼底浮上一层冰冷的笑意:“那就更好办了,直接去找林黛,是她送出去的,现在出了问题,我倒要看看,当着媒体的面,她会有怎样的说辞。” 秦青叹了口气:“万一真惹急你父亲的话,怎么办?更何况林黛那个女人,并不简单。” “我自有安排。” 季恒方向盘一转,直接驶入江原的地下车库。 林黛站在董事长办公室的玻璃墙前,眺望天空,若有所思。 这时,耳边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董事长,我是Meggie。” “进来吧。” 董事长助理Meggie推门而入,入目的便是大片的白色,白色地板,白色地毯,白色墙壁,白色天花板,仿佛坠入白茫茫的荒原一般,而林黛一袭质地轻柔的白裙,就这么矗立在这片白色中,让人的视觉在一瞬间产生了盲点。 “林董,万钧集团的副董事长来了。” “哦,快请他进来。” “他好像不是来找您的。”Meggie有些为难的说道,“是来找柳经理的。” 林黛微微一怔,继而问道: “是不是还带了人过来?” “同行的还有个中年女人,据说是——季董事长的夫人,秦青女士。” 林黛沉吟了片刻,吩咐道: “Meggie,通知公关部经理肖莉,让她负责接待季董,再通知各部门负责人,五分钟内在会议室集合,任何人不得迟到缺席。” “柳经理呢?” “当然也要到场。” “好的,我这就去办。” 柳菲万万没想到秦青居然会出现在自己的工作场所,她冷下脸,迅速关上经理办公室的门,拉下百叶窗,隔绝外界一切好奇的视线,然后强作镇定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冷冷地看向秦青和季恒,这对向来水火不容的继母子吃错药了吗,竟然一齐来了?! “不知季先生和秦女士前来有何贵干?” “我们家老季呢?” “真是莫名其妙,你老公去哪儿了你都不知道,居然来问我?” “柳菲,明人不做暗事,你gou引我们家老季,现在还唆使他和我离婚,如果还要脸的话,就趁早放弃,要不然的话……” “怎样?”柳菲挑起眉毛,漂亮的双眸含讥带讽的注视着秦青泛着血丝的眼睛和眼角细细的鱼尾纹,“我是不是让你成宿成宿睡不着了?年纪大了就要知足,就要好好保重,别不知量力,瞧瞧,这才几天不见,就老成这样了,也难怪老季会嫌弃你!” “你!!!” “哦,对了,他已经不嫌弃你了,而是不要你了,把你像垃圾一样丢掉了。要是我是你的话,与其大哭大闹,上门挑衅,不如在老季面前装装可怜,让他多给你留点东西,要是他不留情,你也可以来试着求求我,如果把我哄高兴了,多少会给你条生路,免得下半辈子挨饿受冻!” 秦青气得浑身发抖,却说不出话来。时光荏苒,命运就像女人的裙摆,转了一圈,终究回到原点。 曾几何时,秦青也对季恒的母亲赵婉容说过类似的话,而无处可去的赵婉容为了儿子,不得不跪求前夫和秦青大发慈悲。 至今,季恒一直住在母亲乞求得来的那套房子里。 秦青明白,那套别墅对季恒而言,除了对亲生母亲的思念之外,更是一种耻辱的标记,这么多年来,这个男人一定时时刻刻在等着她来偿还的那一刻,如今这个时刻终于到来。 他一定不想放过,而她却别无选择。 念及此,秦青禁不住看了看身边紧抿双唇,一言不发的季恒。这个饱受冷暴力和欺凌的男孩如今已长大成人,宽阔的肩膀,坚毅而冰冷的双眸,如果小允还活着,应该比他还要英俊挺拔吧。 可惜,儿子犯下致命的错误,再也回不来了, 此时此刻的秦青终于懂得了什么叫咎由自取,只不过一切都晚了, “很了得的口才。”。 柳菲停顿的间隙,季恒鼓了掌。 柳菲拿起桌上的马克杯,浅啜了一口咖啡: “季公子,我无意与你为敌,不过……”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柳菲打开免提,话机里传来Maggie的声音: “柳经理,请您于五分钟之内到顶层会议室开会。” “好的,我就来。” 柳菲匆匆整理了桌上的资料,急急忙忙就向办公室门外走去,走到半道上又折了回来: “二位,现在是上班时间,麻烦你们能不能先出去,有什么事等我下班后再说?” “当然可以,不过楼下的媒体恐怕要等得不耐烦了。”季恒笑了,然后从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了录音回放键,“现场录音再加上当事人的现身说法,没有比这个更美妙的八卦题材了!” 尖刻冷漠的声音通过手机播放出来,回荡在不大不小的办公室里,柳菲像倒竖起毛的猫一样,充满怨怼的瞪着季恒:“季恒,你把你爸逼急了,不会有什么好处。” 季恒冷笑道:“看来你还没搞清楚啊,让我告诉你吧,我爸通过律师向我继母提出离婚之后,今天一大早就飞德国去了。” “那又怎么样?” “呵,我以为你除了狂妄自大之外,至少还是有点智商的,如今看来实在是高看了你。我父亲为何选择这个时候独自离开?” “哦,为什么?” “柳小姐,你应该很清楚我父亲的身份。他是卢城的公众人物,每一次再婚都会挑动大众的神经。时代或许不同了,可道德观念依然深入人心。你敢在媒体大众面前说出刚才那番言辞吗?抑或敢承认自己就是破坏他人婚姻的小三吗?所以,我父亲一定不会像你这样张扬,他会等我们互相缠斗决出胜负后再坐享其成,这是他的职业习惯,就像商业招标一样,谁最有资格他才会选谁做他的合作伙伴。况且,你也不想想,以他的身家,愿意给他生孩子的女人不会只有你一个吧?” “这不可能!!!”柳菲失声尖叫起来,戴着钻戒的右手不由自主的覆在自己的小腹上,而这一细微的动作同时落在了季恒和秦青的眼里。 ☆、第26章 夏日骄阳 林黛坐在会议室圆桌的首位上,所有该到的人都到齐了,除了柳菲。 “好端端的,突然开什么会?”李子峰微微动了动身体,疑惑的轻轻问道。 林黛没有搭话,而是把目光投向正在分发会议资料的Maggie: “Maggie。” “是,林董。” “柳经理呢?” “我已经通知过柳经理了,可她……”Maggie有些迟疑地看向林黛,不知该如何措辞。 “知道了,你忙吧。” 林黛的脸色十分平静,双眸却隐隐透着异色,只有李子峰才看得出,女人此刻的心情不佳。 “出什么事了?”李子峰问。 “会议结束后就知道了。” 林黛打开文件夹,表情极淡的说道。 对于柳菲而言,此刻的销售部经理办公室俨然是个地狱,而办公室外面那一张张喜欢蜚短流长爱嚼舌头的脸,更是令她恶心无比。 如果刚才她脑子不发热就好了,不那么张狂就好了,等到林黛出手救她时,一切已经太晚,说出口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却都成了季恒和秦青手中的把柄。 成为棋子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成为弃子,失去了利用价值,失去了林董的垂青,就等于失去了销售部经理的职位,失去了在江原的立足之地,最关键的是有可能失去成为万钧集团董事长夫人的锦绣前程。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半晌,柳菲才勉强镇定下来,开口问道。 “是你想怎么样?”季恒冷冷说道,同样的戏码经历过两回,只不过他不再是软弱无用只会啼哭的黄口小儿了,经过这么多年的痛苦和煎熬,没有人能轻易伤到他。 “就算我退出,你也无法阻止你父亲去找别的女人生孩子。” 秦青笑了:“当初我也是这么想,还天真的幻想着老季会把在外面生的孩子交给我这个名正言顺的太太抚养,这样就可以保障我在季家的地位。可这一回,总算让我如梦初醒。柳小姐,你做的实在太过了,想要钱也就罢了,居然挑唆老季和我离婚,不管你肚子里有没有孩子,我是绝对不离婚的!以后我还要对老季严防死守,不会再给像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三可乘之机。” 柳菲沉了沉嘴角,似笑非笑,眼里透着浓浓的讥讽: “利益真是个了不得的东西,它能让我和你这个老女人争得面红耳赤你死我活,也能让本该不共戴天的继母子同心同德啊!” “不要弄错,你嘴里的‘利益’本来就不属于你,觊觎别人的东西竟然还如此振振有词,再不要脸也要有个底线!别妄想挑衅我和季恒之间的关系,季恒是我继子,也是万钧的唯一继承人,当然要一致对外。”最后一个“外”字秦青咬得极重。 柳菲知道自己一着不慎,占了下风,头脑一片混乱,心中却十分不甘,虽然跟着林黛见过不少世面,可毕竟心机有限,她咬了咬牙,只得口头上先服软道: “好,退出就退出,但前提是你必须当着我的面把录音删除。” 季恒笑了笑:“好啊,等我备份之后,会删除的。” 柳菲气歪了脸。 “对了,你们林董呢,到了她的地盘上,我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呢。”直到这时,季恒才从办公桌前站起身,慢悠悠的踱到柳菲面前。 季恒是个长得很帅的男人,宽肩窄腰,五官端正,一双黑沉沉的双眸定定看着女人,在他视线的压迫下,柳菲结结巴巴的答道: “林、林董在开会。” “原来如此,那我就不打扰她了,替我转告林董一声,谢谢她昨天对江筱叶的照顾,她的好处,我季恒铭记在心。”季恒笑道。转身向前走了两步,又站住,回头看向柳菲,目光像个冰窖,又深又冷,“柳小姐,最好别再背着我耍手段了,否则的话,我就把这段录音公布出去,人言可畏,后果自负。” 说罢,他和秦青大步走出了办公室门,在众人好奇和怯弱的窥视中,离开了江原集团。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秦青试着观察季恒的表情,而男人就像河蚌一样绷紧了脸,面无表情。 “想问什么就问。”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你在担心什么?” “我在担心老季回来后,会不会勃然大怒。” 季恒勾了勾嘴角:“然后呢,把我和你都赶出季家大门?说实话,有时候我倒希望是这个样子,也让他尝尝孤家寡人的滋味。退一万步讲,就算柳菲真的怀上我爸的孩子,从孕育到长大成人是何其漫长的过程,再加上你的戏码,就算不是步步惊心,也要比现在有趣多了。” “可现在的你不想等了。”秦青深深的看了季恒一眼,“这也是你会选择我的原因。” “你说呢?” 从市中心到季恒的别墅,不过几十分钟的车程,季恒把车停在自家门口,看着迟迟不肯离开的秦青,似笑非笑: “对不起,秦女士,请你自己叫出租吧,我没有义务送你回去。” “我知道,只是突然想看一看这宅子,想一想过去的事。” 季恒微微变了脸色,沉声说道:“伤害已经造成,过去的也永远无法抹去,所以,就算你求我,我也绝不会原谅你。” “我知道。”秦青面带苦笑,“我做的事就连天都无法原谅,更何况你。” 季恒把车开进院子里时,小狗崽斯蒂夫兴奋的跟在后面追着车,一路狂叫,男人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直接把车驶进了车库。 小狗崽摇着尾巴欢快的跟着季恒从车库进入客厅,尔后径直上了二楼,与周波在转角处碰了个正着。 “回来啦?” “她还好吗?” “刚睡醒,已经退烧了。” “那就好。”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季代钧出差了。” “呵呵,小心你爸的那些眼线。” “想不想听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周波一把抱起小狗崽,两眼放光的问。 “正好她醒了,一起听吧。” “到底是什么啊?”周波心急的跟着季恒的脚步,催促道。 江筱叶无精打采的靠在床上的软垫上,看着季恒推门而入。男人依旧面无表情,可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却骗不了人,那是压抑了太久的,终于得以稍稍释放痛苦后的舒缓,也是多年蛰伏之后,对着敌人一剑封喉时的喜悦。 不知为什么,季恒眼里的光芒让她昏昏沉沉的心也感到温暖起来,活络起来,仿佛进的门来的不是男人高大的身影,而是夏日的骄阳。 ☆、第27章 我是你未婚妻 一周后,季代钧从德国回来了,接机的人熙熙攘攘,为首的正是季恒。 父子相见,在简单的询问了公司的基本情况后,季代钧便忙着和手下人寒暄了。 虽然刚回国,季代钧却是心如明镜,通过王宇峰的随时汇报,掌握的公司动态其实要比儿子多得多,方才的问话既是对继承人的小考核,也是当着下属的面,表明自己对季恒的重视。 季代钧的态度值得玩味,不过季恒并不完全当真。果不其然,从机场出来的时候,季代钧上了自己的专车,并未让季恒跟在自己身边。 所谓血亲,并不代表情感意义上的亲近。 况且,季恒也不想和季代钧并肩而坐,光是想一想那个场面,都要呼吸困难,浑身长毛。于是,他乐得轻松的回到自己的车上,江筱叶抱着小狗崽,两个小家伙一齐无比天真的看着季恒。 “季叔叔不高兴吗?” “他哪一天见到我会高兴。” “他知不知道柳菲的事?” 季恒冷冷一笑:“呵呵,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底下。” “你觉得他会抛弃柳菲吗?” “我觉得不久后我和他之间会有一场交易,而这正是柳菲所期盼的。”说罢,季恒睨了一眼江筱叶,“难得,你对我们季家的事这么关心。” 江筱叶把下巴搁在斯蒂夫脖子上的毛里,闷闷的答道: “你是我的未婚夫。” 季恒笑了,揉了揉女人的脑袋:“嗯,这的确是个让我无法反驳的理由。” 除了喜好美色之外,季代钧基本上算是个勤奋且极有天赋的商人,经过漫长的旅途,他并未急于回家休息,而是命令司机直接将车驶回了万钧。 季恒在副董办公室的座椅上还没坐热,季代钧的助理王宇峰就通过内线电话请他去会议室开会,不知为什么,从季代钧的脚步踏入万钧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没有平静过,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飞鸟一般不安。 临出门前,季恒慎重嘱咐道: “把这间办公室的门锁好,闷了就看电视,直到我回来,不管是谁都不要开门。” “知道了。” 江筱叶乖乖站起身,跟着季恒到了办公室门口,在他幽深的目光下,关上门,落了锁。 季恒转身走向会议室,这时,王宇峰带着恭敬的微笑,出现在走廊上: “季副董,董事长请您去他的办公室,还有,请您关掉手机,董事长说不希望任何人打扰你们的谈话。” 季恒心里咯噔了一下,但他并未多问,直接关了手机,步入董事长办公室。 “怎么不敲门?”季代钧背着双手,站在办公桌后面的玻璃窗边。 “有其父必有其子。”季恒淡淡答道。 “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吗?” “愿洗耳恭听。” 季代钧回过身,和季恒极其相似的眼睛如同冰窖一般深冷,他的嗓音很浅,语气极重: “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兔崽子来干涉我的私事?!” “从理论上来说,秦青也算是我的二妈。” “哈哈,你是脑子进水了吗,忘性可真大啊,当初我为了秦青把你妈赶出家门时,你不是说过会一直等着看她的下场吗?” 季恒笑了,往日的一切如同飞快展示的幻灯片一般掠过他的大脑,每一段都不断挑动着深埋已久的痛苦和怨恨,撕扯他的神经,以至于所有无法控制的尖锐和刻薄在这一刻从心底喷涌而出: “是啊,我已经看到了,这就够了。” 季代钧的脸彻底冷了下来,他明白季恒的意思,再也没有比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摧人心志的痛苦,他抬起手,微微颤颤的指着季恒: “你个混账东西,连你弟弟的命也不在乎,如果季允还活着,你连活在这世上喘气的必要性都没有!” “可惜他嗑yao嗑死了,天不欺人,一命抵了一命。”季恒面无表情,凛然的迎视自己的亲生父亲。 季代钧勾起嘴角,不怒反笑:“是啊,有本事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怎么没能耐放在生意上?一个破公司弄了几年也没起色,管起老子来倒花色繁多,你搅合了我的私事,我是不是也要回敬一下?” “什么意思?” “很简单,比如说将那位失了忆的江筱叶小姐,把她送回自江家呢?” 只是一瞬间,季恒明白了季代钧的语意,面部表情顿时扭曲而狰狞: “如果你真敢这么做,那么我也绝不会放过柳菲!” “这个江小姐对你有这么重要吗?为了她不惜跟自己的老子咆哮,在你眼里还有我和万钧的位置吗?” “那我也要反过来请问您心中有过我母亲和我的位置吗? “不管怎么样,我是你老子,手上有份什么狗屁录音,凭这个就想在我面前横吗?休想!想公布就公布吧,柳菲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女人,我只需站出来声明和她没什么关系,不过是生意场上的正常交往罢了,轻轻松松就能脱身,什么事也没有!而你却得罪了整个江原集团,还会背负诬陷自己父亲的不孝罪名!” 季恒没有搭话,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办公室。 江筱叶抱着斯蒂夫,安安静静的听着门外Angela的敲门声: “江小姐,能否开一下门” “江小姐,季董让我过来取一份重要资料。” “江小姐……啊!!!” Angela感到背后有一股强大的冲击力迫使她不得不回过身,季恒英俊的脸近在咫尺,还来不及小鹿乱撞,就被他充满煞气的表情吓了一跳: “季、季董。” “你在我办公室门口干什么?!” “是、是您说要我从办公室里拿一份文件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是王董助告诉我的。” “知道了。”季恒捏紧了拳头,硬生生憋下一口气,“你先工作去吧。” “好的,季董。”Angela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小心翼翼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就在这时,门开了,江筱叶探出头,季恒迅速步入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 “我们回家吧。” “现在才三点,没关系吗?” “没关系,有关系也无妨。” “出什么事了?” “路上说。” 季恒携着江筱叶的手,从电梯直达地下车库,两人一宠匆匆上了车,季恒像泄了气的皮球般把脑袋埋在方向盘上。 “只要一想到你不在我身边,我的血液就像要倒流一样,如果我的办公室也不安全了,该拿你怎么办呢?” “季恒……”江筱叶喃喃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太高估自己了。” “我们回家吧,等周波回来再一起商量。” 江筱叶静静的把手搭在男人手臂绷紧的肌肉上,她轻柔的声音仿佛一毫升的镇定剂注入季恒的心扉,他的烦燥不安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第28章 你能帮我 这世上没有世外桃园,拨开纷繁复杂的社会关系网,真正和自己站在一起的人寥寥无几。 这一点季恒十分清楚,然而,就算力不从心,他也只能紧拽着江筱叶不放。 “你在数什么?” 季恒看了看坐在副驾位上扒着手指头数数的江筱叶。 “没什么,在数人而已。” “数人?” “能够帮你的人。” 季恒莞尔:“总共有几个啊?” “加上斯蒂夫,有三个。” 男人神色微微一动,敏锐的问道:“你会帮我吗?” 江筱叶微微一顿,不答反问:“我能帮你什么呢?” “不知道。”季恒回答得干脆利落,只是眼底有一丝复杂的温柔,“或许只是想听你说‘你会帮我’这句话而已。” 将近四点了,太阳的印记已经随着时间渐渐淡去,天边只留下令人惬意的淡金色光晕。不知为什么,江筱叶总觉得这一天特别的漫长,在这黄昏将近的美丽时刻,潜意识里却是狂躁不安的,明知不可能长久的偏安于一隅,但是这份被轻易打破的平静还是让她心有不甘。 自从接到季恒的电话之后,周波就知道今天应该没人有心思做饭了,于是早早关了店,从狭窄的人行道走向自己的停车地点,一路买了牛肉包,生煎,还打包了三份炒面。 尽管穿着花里胡哨的花衬衫,头发染的黄不黄绿不绿的,可不说话的时候,他那高挑的身材,英挺的眉,星子似的眼眸还是十分惹人注目。 沿路是步履匆匆的下班族,来往穿梭不停的车辆,香气四溢人头攒动的大排档,市井生活似乎是一种习惯,习惯到只有失去这种习惯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地沉溺其中。 在回到季恒的别墅之前,周波特地去了宁川路,在其中一栋最高的建筑的不远处停了车。他抬起头,仰望了那尖顶的大厦片刻,心头升起一股烦燥。或许,只要是卢城人都会被它的高度和气势吸引而驻足不前,不过只有他才深深明白什么叫做望而却步。 周波闭上眼,等待过往的一幕一幕重新在心里沉淀下来,直到身后狂按的车喇叭声将他惊醒,他才蓦然睁眼,不再流连,转动方向盘,倒车而去。 斯蒂夫无聊的在院子里咬草根,一看见主人和主人手里的大包小包便兴奋的叫了起来,狗的鼻子远比人类灵敏,小家伙闻到了食物的香气,便欢快的摇起尾巴。 “乖,小宝贝,回来吧,一会开饭了。”周波弯腰拍了拍小狗崽的脑袋,大步向客厅走去。 江筱叶已经换上居家的衣服,懒洋洋的窝在沙发上,微湿的头发垂落在肩头。 “季恒呢?”周波问。 “他在楼上洗澡。” 周波摇了摇手中的袋子:“今天不做饭了,我买了些熟食。” 江筱叶像小狗一样嗅了嗅鼻子:“好香啊。” “喜欢就好。” 周波深深地看了一眼江筱叶,心中泛起涟漪。有时候,他还真弄不懂季恒。就算是从前喜欢过她,明明把她从泥泞的雨地里捡回来已经够可以的了,既然不想送回江家,那就放在家里好好养着,为什么偏偏要把她带出去,还带到林黛的婚礼上,接下来产生的蝴蝶效应,就不可预知了,而季恒所做的种种在失去记忆的江筱叶的眼里,又代表了什么呢?这么久了,这位小姐依然是一副悠然自得,不知世事的模样,如此下去季恒将怎样是好? 江筱叶跟着周波去了餐厅,周波将买回来的吃食装在盘碟里,而她负责将它们端上桌。 “你知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嗯,猜到了。” “除了你我之外。季恒几乎是孤立无援的,在这世上,就连他的亲爹都想着法子整他,或者说是看着他自生自灭。” 江筱叶沉默了片刻,问:“你有什么办法吗?” 周波笑了:“我再有办法,也比不上你,江原集团的千金,本该子承父业,坐上集团董事长位置的人。” 江筱叶夹了两个牛肉包放在斯蒂夫的小碗里,小狗崽从不挑食,用小鼻子嗅了嗅,就大快朵颐起来。 有一阵周波以为江筱叶不会搭话了,可女人却看向了他,用前所未有的冷肃态度答道: “周波,我不是傻子,看得出有些事并不正常,江家是有很多东西,可我感觉没有一样是真正属于我的,如果我想拿回来,恐怕也没那么简单,要不然身无分文,还失去了一部分记忆的我也不会和季恒住在一起,而是应该呆在自己的家里才对。” “好吧,算我没说。” 季恒下楼时,便看见周波和江筱叶分坐餐桌两旁沉默不语,气氛似乎并不愉快。 “等我吃饭?” “是啊。”周波有些生硬的笑道,“美容店附近有不少好吃的东西,带点回来让你们尝尝。”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呢?” “在说今天发生的事。” 季恒的眼神瞬间幽暗下来:“是我太大意了,低估了我父亲,高估了自己,柳菲对于我父亲来说可有可无,是个随时可以甩掉的女人,而筱叶——” “我知道,她对你意义非凡。”周波冷冷地说道。 季恒警告似的看了周波一眼:“现在的问题是:不但没有抓住我父亲的软肋,恰恰相反,反而被他捏住了要害。” “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不能再把她带进我的办公室了,因为我不能保证每分每秒都能看住她。” “那我就带着她吧?” “你那家店人多眼杂,更容易出问题。” “我是说,我把店关了,看着她。”周波话一出口,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那你开店的贷款怎么还?还有,只要你动了股份和分红,你爸马上就会知道……” “没事,还贷款的钱早有了,店里的生意还不错。”周波拍了拍季恒的肩膀,“我知道你没什么积蓄,副董的工资嘛,还没拿到手,捉襟见肘是自然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们俩饿肚子的。” 季恒半信半疑的看着周波:“真的吗?” “这还用吹?像我这样能干的人还会混到没饭吃的地步?” “不用了,你在,店里的生意才在。”就在这时,江筱叶开了口,“我们不是有海天别墅的钥匙和房契吗?完全可以把它卖掉或者租出去,用这笔钱作为我们的生活费。” “呵呵,开玩笑吧?你是打算吃光用光吗?”周波有些诧异望着她的表情。 “我是认真的。” “可这套别墅是你母亲的嫁妆。”季恒若有所思的望着江筱叶。“你不在意吗?” “它是我现在唯一能动用的财产。”江筱叶看了周波一眼,夹了一个生煎放在自己碗里,“也是我能尽的绵薄之力。” ☆、第29章 五月花 海天别墅的招租广告挂在一个不大不小的租房网上,三天过去了,一直无人问津。 “需要租房的人不多吗?”江筱叶有些心急。 “急也没用,意料中的事。” 季恒去上班,周波开车带着江筱叶去自己的店铺,面试前来应聘的造型师。虽然少了他就会少些熟客,但只要不关门,生意还是有的,总体来说他的店口碑一直不错。 “小点的房子会容易租出去吗?” “那栋别墅只适合度假,离市中心较远,交通又不方便,穷人根本不会掏钱;做二房东的无利可图也不会出手;有钱人嘛,就算现在是看潮的日子,也未必会为一套住不了几天的别墅买单。” “那怎么办?” 江筱叶摸着斯蒂夫的脑袋,小狗崽半眯着眼睛,舒服得昏昏欲睡。 “等着呗,这世上总有暴发户的,钱太多了或者是来的太容易,租套别墅还不是小菜一碟,不会觉得自己是冤大头的。” 周波的造型店离季恒的别墅并不远,距离市中心也不过两个街区,周围除了高档商务楼,就是迎合普通白领和商务人士的大排档,快餐店和高档餐厅。 “喏,吃吧。”周波给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炸鸡店招牌的江筱叶买了奶茶和炸鸡块,然后进了自己的店,见女人和狗不肯跟他进来,便对玻璃窗外欢腾的两位警告道: “别乱跑,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活动。” “知道了。” 江筱叶吸着奶茶里的珍珠,冲周波挥挥手。 今天是入夏以来最凉爽的一天,没什么太阳,只有阵阵的清风拂面,一人一宠很快就解决了炸鸡块,江筱叶摸了摸口袋里周波给的零钱,意犹未尽的进了身旁的面包房。自从跟着女主人之后,斯蒂夫常常宅在家里,闷得都快长草了,难得出来兜马路,简直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兴奋异常。 趁着江筱叶排队付钱时,小狗崽开始在店里四处溜达,不一会儿就在门口看见另外一只小泰迪。它低声叫了两下,十分聪明的用脑袋和爪子顶开了玻璃门,冲了出去。 江筱叶付完钱,拿着装菠萝包的纸袋,一转身就发现斯蒂夫不见了踪影,便急急忙忙冲了出去。过上了上班高峰期的街道安安静静的,上班族们都被关在商务楼里苦逼的工作,因此行人和车辆相对很少,但前后左右连周边的绿地也看不到斯蒂夫的踪影。 江筱叶急急忙忙的回到店里,周波正在一旁专心致志的考核造型师的技能,看见女人气喘吁吁的回来,没好气的瞪了个白眼: “瞎跑到哪里去了?” “斯蒂夫不见了!” 周波微微一怔,继而平静地说道:“没事,它经常这样,对周边比我还要熟呢,很快就会回来的。” “可是……” “好、好,我知道了,等我面试好了,就去找它。” 面试完毕之后,周波见斯蒂夫还没回来,心里也有些急了,当场录取了两个造型师,尔后和江筱叶匆匆出了店门。 “它在哪儿跑丢的?” “就在这儿,我在面包店里排队付钱,一转身它就不见了。” 两人站在面包店门口,面前是十字街口,不管怎么大声叫它的名字,小狗崽也没出现。 周波又气又急:“这家伙,心变野了,等把它找回来,非好好收拾一顿不可!” “要不,我们分头找一找?”江筱叶内疚的说道,因为斯蒂夫一直都很乖,她都忘了它不是喜静不喜动的猫,而是只有着旺盛好奇心的小狗。 周波叹了口气:“别,千万别走开,我怕到时候连你也丢了。” 于是两人决定,一面开车,一面沿途找斯蒂夫。从十点半到中午,从午后到黄昏,周波吃了江筱叶买的菠萝包,绕了市中心两圈,都没有看见它的身影。随着夜色的脚步临近,树木、行人和车辆的影子交错前行,找到斯蒂夫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最后,周波和江筱叶只能寄希望于小狗崽发挥了超常的聪明才智,历经一番艰难险阻之后,自己回到了家门口。 想到这,周波精神一振,一改往日的路线,抄近路,直接往小道开去。笔直而狭长的小道上静悄悄的,仿佛落叶的声音也可闻及,两边是被参天大树掩盖的围墙,连个行人都没有,只有一盏街灯,拉下一道孤影,与主干道上的车水马龙大相径庭。 “妈呀,这里阴气森森的,真像恐怖片的场景。”周波揉了揉自己竖起鸡皮疙瘩的手臂,“要不是心急,我也不会上这条道。” 江筱叶没有搭话,只是看着那些树影的缝隙间偶尔露出来的黑压压一片片,无声无息的房子,忽然有些紧张,不知所措。 “知不知道这围墙背后是什么地方?” 周波停顿了片刻,见女人并没有答话,一副吓傻了模样,便自问自答道: “围墙后面是‘五月花’,名字听起来很美吧,其实是个精神病院,里面关着神经失常的人。” “是吗?” “告诉你一件事吧,不过别和季恒说。” “什么?” “季恒的亲生母亲赵婉容阿姨在去世之前就被关在这里面,那时季恒年幼,不能自主看望母亲,季代钧更不可能带他去看前妻,因此赵阿姨从进去到去世前都没能再看到自己的儿子一面。” 江筱叶呆住了,有很长时间都不能说话。 虽然周波的语气很平淡,可寥寥数语中透露出的痛苦和愤怒,不言而喻。 “后来呢?” “后来?老天爷总算睁了一只眼,季恒在寄宿学校一个人平平安安长大了,野草虽然不值钱,却有着坚韧的生命力,冬天再冷,春风吹吹又活了。他那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弟弟季允却死了,死在一个乱七八糟的pub里,原因是嗑yao过多。” “然后呢?” “然后,季恒开心地告诉我,他恋爱了,爱上了他们的校花,把她夸得天上地下,稀世少有的珍宝似的,虽然我从来没见过她的样子,也不知道那时候的季恒是不是鬼迷心窍,昏了头。” “那个人是——我吗?” 周波看了江筱叶一眼:“或许……是你吧,应该是现在的你。” 接下来便是一路的风驰电掣,周波很快到了自家门口,却并无斯蒂夫的影子,两人带着疲惫和绝望回到了别墅,刚踏进院子,熟悉的狗叫声蓦然响起,季恒站在客厅门口,皱着眉望着他们:“怎么回事?我一到家,斯蒂夫就出现在门口,而你们却逛到现在才回来。” ☆、第30章 他的泪水 时光已将过去的一切统统埋葬,如今江筱叶所能触摸到的,只有季恒坚毅冷漠的外壳而已。 这一晚,她前所未有的失眠了。周波的话不停地在耳边回放,只要是痛苦,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不论是过去式,还是进行时,总让人动容。 季恒的过往,如同在心脏新划的伤口,让她痛得无法安宁。 夜色中,斯蒂夫警醒的张开眼,黑亮的眼睛静静瞅着辗转反侧的主人。 今晚没有月亮,星光黯淡,所有的一切仿佛被沼泽吞没了一般寂静无声,唯有搁在床头的时钟一格格的转动,发出哒哒的响声,就像有人穿着漆皮鞋踩在木头地板上,不厌其烦的从身边走来走去。 唉,真的一点也睡不着了。 江筱叶坐起身,心烦意乱的扭亮了台灯,桔色的光芒划开夜的黑色,留下大片的阴影,小狗崽立刻从窝里跑到她的脚边,略带不安的呜咽着。 江筱叶掀开薄被,纤瘦的双足滑进凉拖鞋里,她点了点斯蒂夫的小鼻子,摸了摸它的脑袋: “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这个提议果然引发了共鸣,小狗崽乐得直摇尾巴。 于是,她像做贼似的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间,斯蒂夫紧跟着女主人,来到走廊上。走廊里暗沉沉的,仅仅从她微开的门缝里透出一线光亮,江筱叶刚向前走了几步,身后的斯蒂夫突然发出轻微的叫声。 江筱叶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回过头,季恒高大的身影已经逼近至面前,像从这无边的黑夜里打捞出来的一般,笔直而幽冷。 “季恒,我……” 她结结巴巴的想要解释清楚自己为什么半夜三更不睡觉,在走廊上溜达,季恒却置若罔闻,面无表情的从她身边走了过去,他的脚步声很轻,被昏暗的光线所拉长的影子逐渐消失在前方的黑暗里。 “汪呜……”斯蒂夫毛发尽竖,发出一声低吼。 江筱叶说不出话来,心跳骤然加速,从认识他到现在,此刻的季恒陌生得可怕,让人望而生畏。这诡异的场景让她陷入前所未有的慌乱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心头崩塌下来,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男人转了个弯,便径直向阳台方向走去,江筱叶屏息跟在后面,每迈出去一步,腿部都仿佛灌了铅似的,沉重无比。 如同被黑夜牵引一般,季恒步入拱形阳台,江筱叶抱起脚边的斯蒂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夜深了,天地混沌成了一片,围墙周边疯长的树木遮住了附近路灯的光线,除了隐隐的轮廓之外,什么都看不清楚,在濒临阳台边缘的那一刻,季恒终于停住脚步,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把目光投向了远方。 男人不说话,也没有往下跳,江筱叶高高悬起的心这才稍稍回落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如同沙子一点点掉落在地上,聚沙成堆,成堆的沙又化为了沙漠,江筱叶不敢动,甚至都不敢随意的呼吸,就站在这无垠的沙漠中,默默守候着他。 忽然,有只手在她背后轻拍了一下,江筱叶一惊,迅速回过头,只见周波拿着手电筒站在自己面前,示意自己不要说话。 与此同时,季恒转过身来,像木偶一般笔直地向回走去,借着手电筒的光圈,江筱叶竟然看见了他挂着泪水的脸,不知为什么,这泪水也烫痛了她的心。 江筱叶和周波都不敢说话,斯蒂夫也乖巧的没有发出声音,二人一宠目送季恒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关上了房门。 周波拍了拍胸脯,轻嘘了一口气,指了指楼下,于是,江筱叶跟着他下了楼梯。 直到扭亮了餐厅的灯,温柔而宁馨的光线倾泻在现实感十足的锅碗瓢盆里,周波这才松了口气,沉默的坐了下来,把脑袋埋在臂弯里。 “想不想喝点啤酒?”江筱叶从冰箱里取出两罐啤酒搁在餐桌上,还将纸盒里的牛奶倒进小狗崽的食盆里,斯蒂夫兴奋的凑到盆边,忙着用舌头舔着牛奶。 江筱叶打开一罐啤酒,自顾自喝了起来,冰镇过的液体让她的胃冷得发颤,嘴里也充满苦涩的味道,但仍然不能冲淡脑海中方才那梦魇似的场景。 “你也会喝啤酒?”周波抬眸看着女人。 “不知道,只是想喝而已。” “不想问些什么吗?” “我觉得你会告诉我。” “我的睡眠向来比较浅,这是搬到这里来之后,第二次看见季恒这个样子。” “为什么不告诉他?”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不知道告诉他之后,会不会让他承受更大的压力。”周波拉开啤酒罐拉环,低头喝了一口,避开江筱叶的眼睛淡淡说道,“别看这家伙整天一副拽酷霸帅的样子,其实,那些仅仅是他的表象而已。碰上冷血无情的老爹,贪图享乐只爱自己孩子的继母,再加上别有用心的小三们,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哪怕是正常的人,天天活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中,估计迟早会疯了!” 江筱叶沉默了半响,说道:“他不再是一个人了,还有我们。” “但愿如此。”周波深深的看了江筱叶一眼,“夜深了,早点睡吧。” “周波——”江筱叶叫住了起身上楼的男人,“上一次,他是不是也哭了。” “没错。”周波顿了顿,尔后点头道,“那是我有生以来头一回看见季恒流泪,或许,也只有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他才敢这样的释放自己。虽然我不能主宰你的意志,至少在他的梦游症状变得严重之前,希望你不要当面说出这件事,留给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和面子。” “好的,我会的。” “谢谢。” 得到江筱叶的回答之后,周波上了二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偌大的餐厅里只剩下她一人和“呼噜呼噜”舔舐碗底的小狗。 江筱叶低下头,细细的抚过指间的伤痕,每当独处的时候,她的人生便恍如寂静的舞台,无声的等待着喧闹的时刻,因为只有经过落幕前的高chao,才会到达不可预知的结局。 “斯蒂夫,上楼吧。” 拍了拍小狗的脑袋,江筱叶从椅子上站起身,关了灯,一切复又沉沦在黑暗之中。 ☆、第31章 小尾巴 凌晨三点,突兀地响起了手机铃声,惊醒的季恒蹙起眉,不耐烦的拾起床头的手机: “喂?” “季董,我是王宇峰,董事长突发心脏病,正在抢救中,请您立刻赶往第六医院,我会随时与您联系。” 季恒刚想问个明白,通话便被对方勿勿切断了。 醒过神来的季恒撂下手机,翻身从床上坐起,心中五味杂陈。长久以来,与母亲分开的痛苦,数不清的形影相吊的日日夜夜,尖锐不和的父子关系,血缘关系中的爱恨情仇,堆积起记忆中所有的不快,一切的一切让男人像个石雕一样坐在床边,动弹不得,他自认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可面对扭曲的亲情终究还是拿不起也放不下。 或许天下也没有比季恒更不孝的儿子,亲生父亲生死未卜,而他却静静的麻木的坐在床边回忆人生,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心痛欲裂,直到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季董,我是王宇峰,请问您现在在路上了吗?” “怎么,病情有变化吗?”多重情感在季恒的心间横冲直撞,到了嘴边却只化作不浅不深的嗓音。 王宇峰缄默了片刻,沉声说道:“季董,董事长虽然经过抢救,但目前尚未脱离生命危险,依然处于昏迷状态,医院已经发了病危通知。” “秦女士呢?” “据张管家说,昨晚秦夫人因与董事长发生争执,离家出走,目前尚无法联系到她本人。” “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尽快赶过来。” 季恒迅速穿上衣服,跳下床,大步走出了房间。 曙光初现,天色微微发亮,装饰着小碎花壁纸的长廊披上一层朦胧的光影,季恒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脚步,往楼梯走去。然而,他轻微的脚步声并未躲过江筱叶的耳朵,经历了一夜的辗转难眠,她的神经格外的敏感脆弱。 很快,季恒就发现自己身后多了个小尾巴。 “你怎么起来了?” 有一瞬间江筱叶没有说话,只是细细打量着男人的举止神态。 “怎么啦了,睡傻啦,发什么呆?” “没什么。”江筱叶笑了笑,直到现在,只要闭上眼,她都会看见黑暗中那个孤寂的的身影,这个把自己埋葬在过去里的人,勾出了她的恻隐之心,“你要出去吗?” “是的,我爸突发心脏病,住院了。”季恒淡淡说道。 江筱叶一愣,心头微微一动,她的想法或许很残酷,可就目前而言,比起父子针锋相对,这是对他们最有利的消息: “可不可以陪你去?” “不用了,天还早,再去睡会儿。” “我想陪你去。” “好吧,给周波留张条子。” “知道了。” 匆匆返回卧室换了衣服,写了便条塞进周波房间的门缝里,江筱叶抱起小狗急急忙忙下了楼,季恒的车已经停在院子里。直到她坐上车,借着晨光,季恒才发现女人脸色发白,眼皮浮肿,简直就像一夜未睡的样子。 “你有心事?” 江筱叶心里一惊,抬眸看向季恒:“没有啊。” “记得以前你说过,只要有一点烦心的事,你就会失眠。” “我、我记不清了。” 季恒不再多问,将车开出了院子。 清晨时分,不见了行人如织和车水马龙,街道泛着清冷的光,男人一路风驰电掣,很快就到了卢城最有名的第六医院。 无论什么时候,医院都不会冷清,被病痛折磨得睡不着的病人,心急如焚坐立不安的家人和不停换班的医生护士交织成固定的人间炼狱的画面。 刚下车,季代钧的司机小李一路小跑至季恒的面前: “季董,王宇峰先生让我在这里等您。” “董事长呢?”季恒突然想起之前在电话里,一向称呼自己为“季副董”的王宇峰也改了口,看 来,这个曾经生意失败,走投无路,被季代钧收留门下的男人也懂得什么叫见风使舵。 “幸好有空房间,已经住进去了,我这就带您去。” “他醒了没有?” “对不起,季董,因为我一直在这儿等您,所以并不清楚董事长现在的情况。” 三人匆匆步入急诊大厅,坐电梯直达三楼,没走几步,就看见王宇峰面色阴沉的站在走廊上,一旁站着季恒的叔叔季代善,季家的管家李汉和娇滴滴的柳菲。 “我父亲醒了没有?”季恒问向王宇峰。 “目前还没有,医生说只有等董事长醒来以后,才能决定是否做手术,并且吩咐尽量不要打扰他, 看望的人越少越好。” “怎么才来啊,大清早的难不成还堵车?”季代善阴阳怪气的说道。 “叔叔来啦。”季恒和季代善打了声招呼,该出现的不出现,不该来的闻风而动,一个不少,这个场面真是意味深长。 这个带坏亲侄子季允,自己还因为嗑yao三番五次进班房的叔叔出现得不早不晚,季恒的心越发冰冷。 柳菲不停地抹着眼泪,美人的眼泪总是让人意乱神迷。 “柳小姐,别伤心了,我哥他福大命大,吉人天相,会没事的。”季代善温柔的安慰着柳菲。 “董事长的身体一直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的这么严重?” “这个女人是谁?”季恒目光锋利的看向王宇峰。 王宇峰没有答腔,因为他知道季恒不过是故意挑衅而已。 “哎呀,侄子,不,季董,真是贵人多忘事呀。” 季代善向前一步,隔开了柳菲和季恒,“听说前几天还去人家的办公室大闹了一场,这样可不像董事长的所作所为,干涉父母的婚姻自由可是大不孝的啊。” 从小到大,季恒和季代善这个叔叔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如今,在内外交困的情况下,他也不想再多出一个对立面来,但这位只认钱的叔叔话说到这儿,他却不得不开口,争锋相对: “叔叔说笑了,我父亲是有头有脸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败坏道德和门风的事?再说,他现在有老婆,再提婚姻自由的话,岂不让人笑掉大牙?还有,刚才忘了问您,什么时候从派出所出来的?” 季代善徒然变了脸色,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不再说话。 或许是季代善释放的不善太过强大,小狗崽窝在江筱叶的怀里不断的龇牙咧嘴,发出狠狠的呜咽声,这声音终于引起了季代善一行的注意,这才发现不远处有个抱着狗的女孩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第32章 反击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此时此刻用这句话来形容季代善的状态真是恰如其分。 假如医生回天无术,季代钧一脚去了西天,素来被他撂在一边的季恒又不在他的遗嘱之列,那么,他的时代就此开启,万钧集团唯一的继承人必定非他莫属了。 仿佛在瞬间找到了人生的意义,未来的美景在胸中悸动,季代善只觉得神清气爽,气宇轩昂如沐春风。 “咳,柳小姐,不要再哭了,眼泪也伤神的。” 柳菲接过季代善递过来的纸巾,在他的大掌安抚似的拍上自己的肩膀时,适时地撩起了耳边的长发。 季代钧汲汲营营了一生,最害怕的恐怕就是现在这幅场景,所以宁愿让自己最不喜欢的儿子坐上副董的位置接管生意,也不愿一生的心血落在他人手里。 江筱叶站在原地,面对扑面而来的森森恶意,一动不动地冷眼看着他们,季家人来来往往,旧的不走新的又来,一旦出现就会搅得季恒不得安宁,哪怕只有一位亲戚曾经关心过年幼的季恒,恐怕他也不会是今天的模样吧。 “这位,想必就是江原集团董事长的千金江筱叶小姐吧,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美女啊,季恒这小子艳福不浅,倒挺会金屋藏娇的。”季代善眼里带着笑,话里有话。 季恒没有搭理他,不屑地从他身边走向了张汉:“老张,你回去收拾一下,把董事长平时的日用品拿来,吃的东西暂且用不着准备。” “好的,季公子,我先回去了。” 江筱叶放下在怀里扭来扭去的小狗崽,斯蒂夫一溜烟地冲到季代善面前,习惯性的抬起小腿,留下了对此地的标记。 “啊!”季代善叫了一声,破口大骂的脏话却在江筱叶又黑又冷的眼神中咽了回去,心里暗暗呸了一声,扭头向洗手间走去。 “王助理,请你务必接通秦女士的手机,董事长的状况,必须通知到她。”季恒有意无意地朝柳菲望了一眼。 “好的,季董。” 季代善不在场,王宇峰始终不偏不依保持中立,柳菲在季恒冰冷的目光里瑟瑟了一下,在他再次开口之前,乖乖的不声不响地走了。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季恒坐在长廊上,江筱叶在一旁沉默不语。 王宇峰一看四下无人,朝季恒微微俯身说道: “季董,董事长突然病倒,股东们很快就会知道这个消息,您先回去稳定大局,处理业务,反正医院离公司很近,如果董事长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通知您。” 季恒抬头看了看王宇峰,对方的神情关切而平静,眼神中闪烁着洞悉一切光芒。 这个瞬间,有无数的念头在季恒的大脑里飞转,当他看到从走廊拐角处慢慢踱回来的季代善的时候,突然明白了很久以前他就该明白的事。 “不了,生意上的事你可以先跟我商量,等董事长醒了,我就去公司。” “好的,季董,事发突然,您和江小姐应该没吃早餐吧,需要我去买些吃的东西吗?” “不用了,谢谢你,王宇峰。”季恒极淡的说道。 “给我买根烤肠就行。”江筱叶低下头,摸了摸斯蒂夫的脑袋。 “是,江小姐。”王宇峰极恭敬的一躬身,转身向电梯走去。 “妈咧个巴子的,这破医院,只知道收钱,烘手器坏了都不知道修一修!”季代善一面用纸巾擦拭着手指,一面骂骂咧咧,他那皱巴巴的灰色长裤和看上去脏兮兮的鞋子上到处都是水渍,看来,有钱有地位的哥哥对他没起到什么正面作用,长期混迹在du场和班房结识的三教九流倒是对他影响深远。 “柳小姐和王助理呢?”季代善在距离斯蒂夫两米之外停下,东张西望了一番,问向季恒。 “买早点去了。”季恒偏过头问江筱叶,“饿不饿?” 江筱叶摇了摇头:“没事,王宇峰不可能只带根烤肠回来。” 季恒不由得勾唇一笑:“这倒也是,只怕他要把附近的早点都搬过来了。” “喂,侄子,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季恒抬眸冷冷的注视着季代善:“我已经回答过你了。” “我是在问柳菲,柳小姐。” “她的来去与我无关。” “哈哈!”季代善冷笑起来,“我都快忘了,今非昔比了,如今的侄子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爹不疼娘不在的野小子了,等我大哥一脚去了,再稳稳当当坐上老总的宝座,到时候更不会把我这个做叔叔的放在眼里了。” “你的话像是从叔叔的嘴巴里说出来的吗?” “臭小子,季允要是还在,万钧也没你什么事,别以为有多少人巴结你,就张狂得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这个教唆带坏害死了季允的人,怎么还敢出现在这儿,一定是嗅到了季代钧病危的气味,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在季恒出拳之前,江筱叶按住了男人的手臂,清凉的手指按压在绷紧得发红的皮肤上,足见季恒内心的愤怒,与此同时,走廊上已经有几道好奇的视线投向了他们。 江筱叶昂起头,冷冷的说道:“你知道就好,季代善先生。” 季代善大笑起来,一只手摸向江筱叶的脸:“哎呦喂,不愧是千金小姐,说话文绉绉的,还没过门就知道护着你男人啦。” 说时迟那时快,肚子饿得呱呱叫的斯蒂夫扑上去,一口咬住了那根又粗又硬的手指。 季代善勃然大怒,抽手就给了小狗崽一脑瓜子,与此同时,江筱叶狠狠打开了季代善的手,清脆的声音响彻在空旷的走廊里,一霎那,所有的声音都静了下来。 季代善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难以置信的瞪着江筱叶。 季恒抬眸震惊的看向女人。 “季代善先生,狗不是人,不懂人事。”江筱叶淡淡说道,她摸着呜呜咽咽的小狗崽的脑袋,给它顺毛。 就在这时,王宇峰两手提着袋子,急匆匆走了过来: “季董,江小姐,不知两位喜欢吃什么,所以各样都买了些,哦,烤肠有三种口味,不知道江小姐和您的爱宠喜欢哪一种?” “谢谢你,辛苦了,王先生。” 江筱叶礼貌的双手接过装满食物的塑料袋,从里面取出装着香肠的纸袋,将香肠送入斯蒂夫嘴边,小狗崽一看见吃的就忘乎所以的摇起了尾巴,把刚才的委屈抛到了九霄云外. 江筱叶温柔的笑了笑。用她那墨玉般的眸子静静瞅着季代善: “季先生也想吃吗?” 季代善冷哼一声,抬腿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不亲眼看到季代钧的情况,他绝不甘心就这么败下阵来。 ☆、第33章 近墨者黑 “45床的家属呢?45床苏醒过来了。” 人算不如天算。 五个小时后,季代善的美梦就在护士小姐的宣告中彻底破灭,成为万钧唯一继承人的希望碎得连渣渣也没留下。 获得医生的许可之后,季恒和王宇峰换了衣服和鞋,戴上帽子和口罩,进入了重症监护室,江筱叶和斯蒂夫留守在外面,而季代善则悄悄地转身离开了。 浓浓的药水味扑鼻而来,各种不知名的仪器,笨重的氧气瓶,输液的吊瓶,昏迷或不醒的患者,来来回回忙碌的医护人员,这里好像一个微型的战场,所有不甘的灵魂正对脆弱的生命发起由衷的挑战。 对于季恒而言,这种场景无比的陌生,因为在经过长久的分离之后,他再次见到的母亲不过是墓碑上的照片而已。他心情复杂的走到季代钧身边,看着这个身上有细细的电线连着床头的仪器,手指上夹着心电监护的夹子,鼻腔里插着氧气管的男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昨天,这个男人还意气风发,颐指气使,仿佛正值壮年,一夜之间却成了苍白孱弱,呼吸都不能自主的病人。 从出生以来,季恒从来都没有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过自己的父亲,没有了用发胶固定的大背头,原来染过的黑发里面已经生出了许多白发,一身松松垮垮的病号服再没有往日西装毕挺时的风采。 心痛难受吗? 还是漠然如故? 季恒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这么俯身看着自己的父亲,直到季代钧慢慢睁开眼,淡紫色的嘴唇发出翕动声。 “爸,我是季恒。” “王……宇……峰。”季代钧微微颤颤的抬起手指。 “是,董事长。” “你……先出去吧。” “好的,好的,董事长。”王宇峰心领神会,立刻转身离去。 季代钧见王宇峰一走,便低声问道:“季代善是不是来过了?” “是的。” 季代钧勉强提起唇角,面露冷笑:“不知悔改的家伙,又以为机会来了,我还没死呢。” “他已经离开了。” “呵呵……那是自然的,只要我活一天,你叔叔不足为惧,只是我卧病在床的这段时间,公司的事都要靠你了。” “好的,父亲。”季恒在答应的同时,不禁觉得有些可笑可悲,这大概是有生以来他们这对父子最和平的一次对话了。 “如果……董事们询问我的病情,不论真相如何,你都要给他们一种我很快就会康复的感觉。”季代钧眯着眼,停顿了片刻,刚刚的几句话让他差点累得喘不过气起来,“尽快把秦青找回来,内宅的事交给她来打理,还有——给我打一笔钱到柳菲的账户,具体的数目和账户号码张管家会给你,见到钱她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知道了。” “你要……牢牢记住,我不在万钧的这段时间,一切不安定的因素能排除的尽量排除掉,不能排除的最好不要招惹,以静制动,听懂了吗?” “明白了。” “你出去吧,把王宇峰叫进来。” “好的,父亲。” 季恒转身走出ICU,脑子里飞快的把季代钧的吩咐细细过了一遍,忽然明白了他父亲不光要和柳菲分手,还将“林黛”归置在不安定的因素之列,这个久经商场的男人在病危的时刻,思维竟如此的清晰,看来不止一次在脑子里预演过这种情况吧。 “季叔叔怎么样了?”江筱叶抱着小狗崽,关切地问道。 “醒了,不过血压和心率尚未稳定。”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等王宇峰出来再说吧。” 五分钟后,王宇峰神色平静的从ICU走了出来,看来季代钧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季董,董事长嘱咐您每天准时去公司,一切如常,秦夫人和柳菲小姐方面,也由您出面斡旋。” “明白了,白脸黑脸都由我来,是吧?” “呵呵,季董说笑了,董事长交待的事,我只能转告,无权发表任何意见和建议。” 季恒看了看手表,将近十点钟,除了斯蒂夫之外,他和江筱叶两人都没吃过早餐,可谁也不想动塑料袋里的东西。 “好的,王助理,我爸就拜托你了。” “季董,请您稍等片刻,张汉先生很快就要回来了,我会陪您一起去公司。” 季恒沉默了片刻,浅浅勾起唇角:“抱歉,我希望有和未婚妻独处的时间。” “请您放心,我是开自己的车过来的。” 看来,即使在养病期间,季代钧并未有任何放权和移交的意思,只是给了季恒代替自己做事的权利,附加一个起监控作用的王宇峰步步紧跟。 从医院走出来,季恒看了看身后的“尾巴”,一言不发的上了车。 “要不要甩开他?”江筱叶从反光镜中看了一眼紧跟在后面的奥迪。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季恒淡淡说道,一面开车,一面开了外放,“只有找到秦青,才能转移他的部分视线。” “听说她不肯接电话?” “不接王宇峰的电话是一定的,但不会不接我的电话,找到她应该用不了太久,名利于她而言比空气还要重要。不过——你最近对我越发关心了。”季恒略带戏谑的看了江筱叶一眼,“刚刚在医院的那一幕,让我过目难忘。” 江筱叶搓了搓一胳膊的鸡皮疙瘩,正打算反驳,女人沙哑的嗓音乍然响起: “喂,季恒。” “秦女士,我爸住院了,六院三病区,希望你能立刻赶过来。” 手机那头静了五秒钟,继而问道: “他怎么了?” “或许你比我更清楚吧?医生说不是第一次发作了,只是这一次比较严重。” 秦青叹了口气: “明明老了,偏偏以为自己还行得很,我只不过和他吵了一架而已,这就住院了。” “为了柳菲吵架?” “不然还能为什么?” “我爸吩咐我叫你回来,并给柳菲的账户打一笔钱,你应该明白他的意思,这样的机会不多,希望你不要迟疑,免得让人钻了空子。” “但愿他就此收心,不要故态复萌。”秦青淡淡道,“其实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不管再怎么闹腾,跟着他这么多年了,终究还是我向他妥协。” “识时务者为俊杰。老了,经不住闹腾了,好好照顾他吧。” 季恒切断了通话,转头看向江筱叶:“想甩掉后面的尾巴吗?” “甩呀,干吗不甩?甩不了一世,至少也甩得了一时。” “最近这两日,气势大增啊。”季恒挪揄的笑道。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呗。” 季恒禁不住无声地笑了。 过了十字路口,季恒突然加速,七拐八弯的很快便将王宇峰和他的奥迪远远地抛在了脑后。 ☆、第34章 不安定因素 天空很蓝,心情很远。 身后没了盯梢的王宇峰,江筱叶像个逃学成功的孩子般骤然放松了心情。 “季恒,这条路……对吗?” 开了一段,江筱叶才发现他们走的是与万钧集团相反的方向。 “不然怎么甩了王宇峰?”季恒勾了勾唇角,脸上却并无笑意,“只是一点点小小的警示而已,让他明白,别以为仗着我爸的信任就能挟制我。” “哦,他应该已经回到万钧了,我们去哪里?” “转一圈,吃了饭再回去。” “你有钱吗?”江筱叶看了看季恒的上衣口袋,那是他习惯性放钱包的地方。 季恒瞪了女人一眼:“我又没说吃大餐。” “你啥时候发工资啊?”江筱叶两眼放光贼兮兮的问道。 “明天吧。” “啊啊啊!江筱叶懊恼得就差顿足捶胸了,“真是太不巧了!!!” “算了,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今天就算是预支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江筱叶的心情从谷底登上了高峰,成天惦记着开源节流的季恒既然答应花钱,说明万钧给的薪水还是很丰厚的,既然发工资之前还有钱吃大餐,那就不用成天发愁别墅租不出去了。 车子刚滑进闹哄哄的宁川路,江筱叶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这是周波给她新买的手机,手机背面贴着狗狗憨笑的贴纸,季恒嫌它的外壳太过幼稚,哪怕自己的手机没电了,也不肯拿来救急。 “季恒他爸怎么样了?”周波的嗓音听起来很随意,却透着隐隐的关注。 “已经醒了,不过情况还没有稳定。”江筱叶看了季恒一眼,“我和季恒已经从医院出来了,你可以直接问他。” “让他打我的手机。”季恒淡淡说道。 “好的,让季恒给你回电。”江筱叶做了个鬼脸,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拘泥小节。 季恒一打开外放,周波的控诉就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狭小的车厢顿时热闹非凡,男人虽然皱着眉,倒也难得耐心的一一回答。 “一大清早的人就都不见了,也不知道叫醒我,就留了张纸条,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啊!” “Sorry。” “到了医院也不打电话给我,害得我一上午都心神不宁!” “是我爸住院,你瞎操什么心?” “怎么能不操心?人家不是怕你老爹突遭不测,没能留下只言片语,然后你被小人算计,奸人谋害,被迫下野;或者奸人们趁你不备,把兔子掠走,然后藏起来作为威胁你的筹码;又或者你爸老糊涂又犯了,把全部身家都留给了柳菲和你叔叔,身边没个帮你的人,你可怎么办呢?!” 季恒无语。 “喂,季恒,怎么不说话,你爸真的好些了?” “能清醒过来应该说是好多了,别胡思乱想,你的智商都留在黄金八点档的狗血豪门剧里了吗?” “我这不是担心你们吗,没事就好,没事的感觉真好。还有,我家斯蒂夫,今天乖不乖啊?” “汪汪。”大概是听到了主人的声音和自己的名字,小狗崽东张张西望望,兴奋的摇着尾巴,四下寻找周波的影子。 “宝贝,乖,来,香一个,么么哒~……” 季恒黑着脸,切断了这段主宠情深的通话。 时间过得很快,就像江筱叶刀叉下的牛排,干净利落的消失在空气里。从宁川路的西餐厅出来,两人都没有说话,万钧的压力已经扑面而来。 季恒身边的角色大都已经出场了,可江筱叶总有种预感,在这些人物的背后一定还有看不清的角色,半明半暗地隐藏在这明媚的秋日里。 “想什么呢?故作深沉干什么!”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江筱叶吓了一跳,发现男人回过头来正双目炯炯的瞅着他,而万钧集团大楼已近在眼前。 江筱叶抢先一步,自己打开车门,走了出来,随即,季恒也沉着脸,下了车。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王宇峰,早就恭候一旁,脸上堆笑道: “季董,于情于理王某都不该干涉您的私事,但鉴于董事长的吩咐,王某才不得已而为之跟着您,如今是非常时期,请您慎行慎思,一切以大局为重。”: “王助理,你遵照董事长的意思办事,尽心尽责,但也希望你尽可能地不影响我的日程安排,。” “那是自然。季董能体谅做下属的难处我很感动。” 季恒和江筱叶搭乘高层专用电梯,王宇峰很识相的换乘了普通电梯。 江筱叶看着一层层上升的电梯,想说话,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江筱叶不知道季恒是具有天生的洞察力,还是只是对她了解透彻而已,有时候江筱叶甚至觉得,男人什么都明白,只是不说而已。 “接下来该怎么办?” 季恒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公司不是我的,员工不是我的,董事长的位置只是暂时的,业务生疏,人心叵测,世事艰难,如履薄冰,不外乎如是也。” “你担心吗?” “没什么可担心的,只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最坏的准备是什么?” 季恒笑看了江筱叶一眼:“你不在我的身边。” 当一个男人对一个非血缘关系的女人说这句话的时候,百分百是情话,意思是心里除了女人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江筱叶却没有脸红心跳,只是深深的看着对方,承诺道:“我不会的。” 就在这时,“叮”的一声,电梯敞开了门,巨大的背景墙清晰的呈现在眼前,江筱叶却感到从未有过的陌生。 两人进了办公室没多久,王宇峰便又冒了出来: “季董,股东们都来了,要求见您。” “知道了,让他们在会议室等我。”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季代钧不过一个上午没来上班,突发心脏病的消息就以光速传播开来,想来的能来的都来了。 季恒刚站起身,搁在桌上的手机发出了嗡嗡的响声,他看了看联系人姓名,林黛二字就显示了出来。 不安定因素。 脑海里突然蹦出季代钧说出的这几个字眼,季恒勾起嘴角,似笑非笑,不安定因素始终是不安定的,无法排除,也避无可避。 季恒没有按拒听键,只是让手机不急不躁的响着,尔后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季恒离开之后,手机铃声便断了,不一会儿,又乍然响起,江筱叶从休息室走了出来,从办公桌上拿起手机,静静的看着这个号码。 ☆、第35章 阿紫 四下无人,午后的阳光透过一扇扇玻璃墙照了进来,无声无息的投射光和影的浓烈。 手机铃声不停地响着,那声音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来不及多想,江筱叶便鬼使神差的按下了接听键和免提扩音键。 林黛好听的声音宛如清泉般流淌出来,带着令人神往的甘甜: “喂,季董。” 江筱叶没有答腔,好像守候在老鼠洞口的猫儿,屏息等待它的再次出现,窝在她怀里的小狗崽探出爪子,好奇的碰了碰这个能发出声音的物件,当它再次发出声音的时候,吓得立刻缩回了爪子。 “季董,我是林黛,您在听吗?” 江筱叶依然沉默着,没有开口。 林黛也不说话了,她拿着手机,静静地聆听有些耳熟的喘息,等待手机另一端的对方开口,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终于失去了耐心,她才压低了嗓音,仿佛耳边絮语一般,极小声的问道: “是……阿紫吗?” “……” “阿紫,是你吗?我是林黛。” 就在这时,江筱叶突然切断了通话,让这种既耗电又莫名其妙的行为在那一刻戛然而止。她轻轻呼了口气,身子一软,半靠在桌边,默默地坐了下来。 长廊上,季恒一边大步走着,一边听着亦步亦趋跟随左右的王宇峰唠唠叨叨: “季董,目前的情况下股东们心思浮动,说什么的都有,您最好……” “我知道。” 季恒的记忆中,会议室几乎从没有这么热闹过,除了季代钧的主位还空着,所有的股东都到齐了,品茶的,说悄悄话的,闭目养神的,偌大的会议桌坐得满满当当。季恒一出现,如同猫看到了狗一般,股东们一齐目光犀利地看向了这个不久前刚刚上任的副董,心里暗暗揣度着季代钧的状况,想说话的人不少,但谁也不愿第一个开口。 王宇峰微笑着,提高了声线: “各位久等了,季副董刚刚从医院回来,有什么要问的请畅所欲言,季副董会如实回答你们的。” 季恒坐下之后,王宇峰恭敬的放下一杯茶,微微躬着腰,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季恒淡扫了众人一眼,除了个别股东有些眼熟之外,其余的基本和路人差不多,单干多年,他对他们压根儿不了解,但这些股东们或许早就把他的生活轨迹摸了个门清。 于是,他端起杯子喝起了茶水,静静的等待他们开口。 沉默也是一种应对的方法,尤其在不知深浅的时候。 “季公子,听说董事长生病住院了,我们都很担心啊!” 终于,有人沉不住气了。 “是呀,不知董事长现在怎么样了?” 接下来如同开了闸的水,股东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董事长的身体一直很好,怎么突然住院了?” “万钧与江原的合作确定了没有?有什么进展也该及时通告呀!” “就是,董事长刚刚住院,上个月的财务报表就拖到现在也没收到。” “对呀,没人管事不行,董事长这个位置总不能空着吧?” “这不废话吗?不是季副董还能是谁?” 商人重利,也重quan,两者息息相关,所以事事直奔主题。 “首先,谢谢诸位的关心,董事长的病情目前已经基本稳定了,依照他的性格是要立刻出院的,不过在医生和我的再三劝阻下,方才决定休养一段时间。”季恒放下茶杯,开口说道,“在此期间,万钧的事务由我暂时代理,更要仰仗诸位前辈、同仁的支持和帮助。财务报表会尽快给到各位,是否与江原合作的最终决策还要等董事长出院后再作定夺。一句话,请大家把心放在肚子里,万钧的一切如常。诸位,还有什么要问的,我会一一回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季恒说了一半的实话,另一半则是空话,虚虚实实不是他的作风,当下却不得不面对现实。 “副董这么说了,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对呀,我们本来就是出于对董事长和万钧的关心才来的嘛!” 或许是季恒严肃端正的脸所散发的气场起了作用,或许是季代钧的病情尚未明确,但已经苏醒的事实,抑或静观其变的人占了多数,所以,在季恒发表声明之后,竟无人再提出异议,一场波涛暗涌的股东会议居然就这么风平浪静的简短结束了。 股东们陆续散去。季恒挺直了背,大步走出了会议室,在助理Angela的偷偷注视下,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休息室的门半开着,里面传出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喊。 季恒一点不紧张,因为这个叫喊的女人说的是韩语。 季恒看着桌上的手机,眉间微微一动,明明记得出去时手机是搁在文件夹上的,现在却移到了桌边,这0.5厘米的移动说明了一个问题和两种可能性。 问题是谁动了他的手机? 两种可能性,一是江筱叶,一是另有他人。 季恒拿起手机,看了看未接电话和已接电话的记录,转身走进了休息室。 “这么快就回来了?”江筱叶懒洋洋的陷在沙发里,打着哈欠。 “嗯,你接了林黛的电话?” “是啊。”江筱叶神色自若的说道,“因为你的手机一直响,很吵。” “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江筱叶低下头,摸了摸小狗崽的脑袋,“我刚接通,她就挂断了。” “哦。”季恒应了一声,“下班后先送你回家,我要再去医院一次,公司有些事还是要问问我爸的意见。” 江筱叶想问要不要她一同去,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季恒的压力除了来自他的父亲之外,更多的是因为她的存在。 今天是纷繁复杂的一天,也是平淡的一天。 热闹的是心,平淡的是日子,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几乎没什么交流,一个埋头看公文,一个窝在休息室里看着电视发呆,当天色泛紫,夜色从一盏盏路灯滑了过去的时候,季恒将她送到了别墅门口,江筱叶走上通往庭院的台阶,转身回头,季恒的车已疾驰而去。 庭院里静悄悄的,江筱叶踩着从屋子里散发出的灯光,步入客厅,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小狗崽闻香而动,兴奋的摇着尾巴直奔餐厅,手拿汤勺的周波俯身摸了摸它的脑袋,尔后抬眸: “季恒呢?” “去医院了。” “你的脸色看起来似乎不好。” 江筱叶扬起嘴角,勉强笑道:“只要想到昨晚的事,我想我以后都要睡不着了。” ☆、第36章 我养你 有个男孩在阳台上哭泣。 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风扬起他的头发,连同楼下的树影一齐摇晃。 “季恒。” 江筱叶可以听见自己的声音,明明近在咫尺,却带着山谷的回响。 男孩不见了。 季恒回过头,脸部是模糊的,笼罩在半明半昧之中,唯有那两行泪水泛着亮光。 “你怎么了?” 季恒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去,重新看向远方。 江筱叶等了很久,也不见他说话,便不甘心的问道: “干嘛不理我,不认识我了吗?” 她伸出手臂,碰了碰男人的胳膊:“我做了什么,惹你生气了吗?” 季恒终于回过头来,静静的注视着她。 如同在雾里一般,江筱叶依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那低沉的嗓音仿佛远山的呼唤: “回去吧。” “我不想回去,还想陪你呆一会儿。” “回到你本该去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 “你应该清楚啊。” “我真的不明白!” “可惜,看不见那儿了,已经被树挡住了。”男人深深叹了口气,用手指向远方,“不然,或许还能看见妈妈。” 江筱叶忽地醒来,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屋里黑着灯,借着月亮的微光,勉强可以看见时针和分针在12点方向重叠,以为根本睡不着,并且告诫过自己不要入睡的,谁知还没等季恒回来,就早早的陷入了梦中。 对,应该去看看季恒回来了没有! 江筱叶刚跳下床,斯蒂夫便从窝里睁开眼,摇了摇尾巴,发出呜呜的声音。 “嘘……”江筱叶做了噤声的手势,“乖乖呆着,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说罢,她举着手电筒,轻手轻脚走出了卧室。 刚打开房门,便有个黑影迅速地从眼前闪过,一定是季恒!江筱叶的心立刻吊了起来,甚至不敢大声喘气,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黑影并没有走向阳台,而是沿着旋梯直接下了楼,当他到达客厅的时候,江筱叶整个人陷入了慌乱之中,不好了,不会吧,他是要出门吗?这么黑的夜,孤寡的街灯,空无一人的街道,简直就和荒郊野外差不多可怕,怎么办?已经来不及叫醒周波,更不敢叫醒季恒,江筱叶彻底慌了,根本不知道该拿这个沉没在自己的世界里的男人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客厅的灯突然亮了,光驱散了影,挥退了夜,江筱叶手电筒里射出来的光霎时间变得渺小无力。 “干嘛偷偷跟着我?”季恒回过头,目光淡淡的看着女人。 “我……”真相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江筱叶慌忙搪塞道,“我……肚子饿了,找点东西吃。” 季恒半信半疑的睨了女人一眼:“哦,我也睡不着,想喝些酒。” “半夜喝酒对身体不好。” “偶尔为之,没什么关系。” 直到此刻,江筱叶确信男人没有梦游,而是清清醒醒的在和自己对话,有问有答,条理清晰,拧着的心骤然放松下来。 “去餐厅喝吧。” “这些天食量大增啊,小心积少成多,胖子都是从瘦子来的。” “瘦子比胖子更不好呐。”江筱叶故作调皮的做了鬼脸。 经历了这两天的惊心动魄和繁复曲折,她的确是饿了,就算生理上不需要食物,心理上却渴望补充能量,才不至于被无形的压力压垮。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餐厅,季恒不再开灯,借着客厅的灯光,打开冰箱的门,从里面取出两罐啤酒和一罐牛奶。 “别打冰淇淋的注意,如果你不想胃难受的话。”季恒看着女人闪闪放光的眼睛,毫不留情的关上了冰箱的门。 江筱叶不满的把纸罐牛奶倒进杯子里,挨着餐桌坐下: “季叔叔好些了吗?” “目前基本稳定了,要不了一两周应该可以出院了。”季恒打开易拉罐,喝了口酒,“我父亲要我代表他,尽快促成万钧和江原的合作项目。” “是吗?” “我想,或许是因为病情稳定的缘故,他都忘了之前所说的话了。” “什么话?” “他把林黛归入了不安定因素。” “那你打算怎么做?” “能拖就拖,至少在我爸病愈之前,我们尽量不要接触林黛。”季恒的目光又深又冷,仿若夜色划过了眼底,“我有种预感,平静的日子就快到头了,虽然是我一直盼望着的,但现在的时机实在太不妙了。” 江筱叶用微波炉热了牛奶,浓香温暖的液体通过喉部进入食道,仿佛连心脏都柔软起来。 “我要不要再回一次家?” “什么?” “等季叔叔恢复健康之后,你陪我回去一趟。” “做什么?” “如果我真的是江原集团继承人的话,那么,属于我的东西,我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处理。” “你想做江原的董事长吗?” 江筱叶微微一笑:“我对经商一窍不通,也没兴趣,只是想和你还有周波一起静静过日子罢了,等把我的全部身家都换成存款之后,到时候不管你是万钧集团的董事长也好,恒远科技的小老板也罢,甚至都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照样能过上吃喝不愁的日子。” 季恒莞尔:“这么说,你是想bao养我吗?” “是啊,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那样也很正常,算不上男卑女尊啊!”江筱叶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就算是你让我向你求婚,我也没关系的,哈哈哈哈。” 时间仿佛静止了,空间静止了,季恒手里的易拉罐也静止了,他的嘴角张开,眼珠瞪到最大,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神情盯着她不放,直到这一刻,江筱叶才发现自己说的话就算没有惊天动地,但却震动了季恒。 江筱叶像岸上的鱼一般双唇张了又合,本想试着打哈哈混了过去,情急之中却又找不到任何借口和理由,只能像被火烧了尾巴的兔子,猛地站起身,一溜烟地连滚带爬的上了二楼。 季恒目送着女人落荒而逃的身影,微微勾起嘴角。 人之所以顽强地活下去,正是因为人生不完全是苦涩的,而是苦中带甜,回味隽永,那种滋味就叫做希望。 ☆、第37章 不可承受之轻 江筱叶头一回庆幸自己不用和季恒一起上班,而是像只兔子似的埋在自己的被窝里,反复咀嚼昨晚自己说的那些疯话。 她醒得很早,或者说彻夜难眠,清晨五点,便听见隔壁开门关门和皮鞋踩在木头地板上发出的声音,那声音响了几下,便停住了,江筱叶默默的测量脚步,然后做出了季恒停在了自己房门口的断定。 心一下子乱了,砰砰的,乓乓的,七上八下,自顾自超负荷运作。 江筱叶把脑袋埋在被子里,静静的祈祷他的脚步声能够尽快地再次响起,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更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小狗崽一早就醒了,欢快的跳上床,忙着用爪子把女主人从被子里挖出来,这是它的乐趣,也是每天的必修课。 可这一回,江筱叶却蒙着头躺在床上纹丝不动,没有给它习以为常的拥抱和早安亲亲,为此,斯蒂夫在一旁发出不满的呜咽声。 这时,门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很快就再也听不到了。 江筱叶这才挣出被子,吻了吻斯蒂夫的小鼻子。 爱情如同巧克力,尽可以当成餐后美味的甜点,但却并非饥锇时的主食。现在的她身无分文,无所傍身,渴望爱情如同渴望陈列在橱窗里的珠宝和皮草一般不合时宜。 过了九点半,江筱叶才出了房间,走下楼来,季恒早就上班去了,周波戴着草帽,正在院子里修剪枝叶,一听见她的脚步声,他便回过头来,双目闪闪,笑容诡异: “兔子,今天起得可真晚啊!” “睡过头了。” “不会是昨晚没睡好吧。” “可能吧。” “担心季恒了?” “没、没有。”江筱叶摇了摇头。 “难不成为了确认季恒有没有梦游,一整夜都没睡?” “事实上,我跟着他到了客厅,然后被他发现了,原来他只是睡不着,起来喝点酒而已。” “哦,难怪,大清早的,我就看到他挂着黑眼圈下来喝茶,奇怪的是,睡到现在的你也挂着两只黑眼圈。”周波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捧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才过了一个晚上,家里就出了两只熊猫,哈哈哈哈!” “……” “你很开心吗?” “是啊^_^” “我的早餐在哪里?” “在冰箱里,用微波炉热了就可以吃了。” “谢谢。” “喂,兔子。” 江筱叶正准备转身,又回过头,就看见周波笑得越发灿烂,嘴都快歪了。 “昨晚真是惊心动魄啊,老实说,要不是我见多识广,心理够强大,恐怕都要尖叫了!” “看恐怖片了?” “你是不是向季恒求婚了?” 江筱叶愣了足足有十秒钟,半晌才开口道: “你都听见了。” “我的睡眠本来就很浅,你们俩又是开灯又是喝啤酒的,想不醒都难。” “干嘛躲着不出来?” “客厅里的水晶吊灯已经够晃眼的了,何必又多我一个大灯泡,碍事。” “我……当时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江筱叶低下头,夏日白得近乎透明的阳光照在她雪白的颈部,细细的汗毛微微发亮,毛茸茸的,就像只胆小怯弱的兔子。 “我希望你不是开玩笑。”周波沉下了表情,没有了方才的嬉皮笑脸,“不然就对季恒的伤害就太大了。” “我……不该开这样的玩笑,他已经够烦的了。” “虽然有很多事,季恒不让我告诉你,可我还是想说,上大学的时候,当你接受他的表白的时候,他不知道有多高兴。那种幸福的样子,就像是在黑暗和孤独中呆久了的人,突然见到了光明一样,对他而言,你不光是女朋友和恋人那么简单,更多的是心灵上的渴求和生活的希望。” “是吗……” “江筱叶,就算你忘了过去的一切,但在这段和季恒相处的时间里,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他是为了什么放弃自己的公司,在他爸眼皮子底下做事?为了什么让我时时刻刻照顾你,保护你?又是为了什么不惜和江原的林黛他们作对?他有多紧张你,为了你他什么都愿意,你感觉不到吗?” 江筱叶嚅嗫着双唇,说不出话来,她的脸色发白,仿佛在一瞬间回到了最初的时光。 半晌,周波轻轻叹了口气: “当然,感情的事没有勉强的道理,我也没有逼迫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好好考虑,慎重处理和季恒之间的关系。” “我知道了。”周波每说一个字,就像在江筱叶心头灌铅,她转过身去,不想让周波看到自己凝重的表情。 不论是否命中注定,季恒真的成了她生命中无法承受的沉重。 这是第一次,季恒坐在父亲的办公室里,周遭的紫檀木办公家具,羊毛地毯,真皮沙发,完全符合一个成功的市井商人的品味和审美。 季恒刚刚在老板椅上坐下,门外就响起敲门声。 “季董,我是王宇峰。” “请进。” 王宇峰走了进来,拭了拭额上的汗,神色有些慌张。 “怎么了?” “季董,刚刚传来消息,江原集团的林董正在与俞山的老总就项目合作进行会谈。” “什么意思?” “就是说江原不打算与我们合作了。” 果然,林黛根本不可能就这么安静下来。 “真是笑话!”季恒重重拍了拍桌子,“谁给她的权利,真把自己当董事长了!” “如果江原不和我们合作的话,我们之前所做的准备都白费了!” “还可以找到其他的合作伙伴吗?” “江原在卢城的同行中可算是龙头老大,有一定的知名度,要想找到可以和它媲美的企业并不容易,除非……”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季恒挥了挥手,王宇峰转身离开了房间。 季恒叹了口气,不管是和哪一个合作,江筱叶和周波,总有一个会被卷进去,前路凶险,吉凶难测。 如果放弃这个项目的话,季代钧会善罢甘休吗? 这几年万钧经营不善,业绩止步不前,万钧倒了,那么他所放弃的一切,想要争取的一切都成了纸上谈兵,一团泡影。 ☆、第38章 涟漪 消息传得很快,几乎是同一时间,季代钧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季恒,还在公司吗?” “在,董事会刚结束。爸,有事吗?” “现在、立刻、马上把江筱叶送回去!!!”季代钧的声音依旧十分虚弱,但威严不减。 “送到哪里去?” “事到如今,你是在跟我装傻吗?” “林黛根本没资格决定江原的合作对象。” “所以才让你把江小姐送回江家,由她出面的话,这事就不用纠结了。” “目前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她是你的女朋友,合作对两家都有利。” “您也知道目前手握大权的是林黛。” “既然知道江筱叶说了没用,为什么要跟林黛对着干?说到底还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着想,根本不是站在万钧的角度全盘考虑!” “无论从哪方面考虑,现在都不能送她回去。” “季恒,你这个不孝子!被那个女人迷的连轻重缓急都分不清了吗!” “爸,请注意你的身体。” “哼,你还知道关心我,如果换成季允,早就答应我了。” 季代钧深吸了一口气,冲秦青和李汉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病房。转眼间,充满着阳光和鲜花的特级病房变得清冷下来,这个在一夜之间,苍老了不少的男人慢慢松开插着输液针管的拳头,极力平复自己骤然上升的心跳。 当怒气一点点消散的时候,悲哀渐渐占了上风,此刻的他越发怀恋起已经过世的季允,那孩子虽然贪玩了一点,但不论何时何地,终究是无条件地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老天为何如此残忍,偏偏夺走他最爱的孩子,留下最不想要的呢? “爸,我不想说您的不是,但父慈子孝,自古以来都是对等的。”季恒淡淡说道,“在您养病期间,我会竭尽全力打理好公司,但有一条,您也不能越过我的底线,答应来万钧之前我们已经达成了协议。” 季代钧在手机里沉默了片刻,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你可真像你妈。” “为此我深感庆幸。” “那好,我就问你几个问题。” “洗耳恭听。” “退一步来说,江筱叶有权决定是否与我们合作,那么合作之后呢,谁来主导这个项目?谁来主导整个江原?你不会以为林黛不会撂挑子吧?” “这个简单,可以聘请专业的团队管理集团。” 季代钧怒极反笑:“就算林黛不是副董事长,也是江原的第二大股东,如果她联合其他股东一起反对我们的合作项目,你又准备怎么应对?” “若真到了那个地步,我……会选择与康永集团合作。” “看来我还是高看了你!女人和兄弟哪个更重要你都搞不清楚,简直就是重色轻友的小人!” 季代钧直接撂下了手机。 季恒低下头,将前额埋在掌心里,父亲对他的任何指责,似乎都有反驳的可能,唯独这句话让他无法开口。 自从院子里的那番对话之后,江筱叶和周波之间便多了一层若有似无的尴尬,而周波一反常态的沉默,每每又让她欲言又止。 江筱叶拾起搁在茶几边的有着玫瑰花纹的茶杯,轻呷了一口水,除了午餐时间之外,她几乎都留在自己的房间里,呆呆的看着窗外,或许是感到气氛不对,小狗崽特别安静的窝在她的怀里,只是间或摇一下尾巴,博得主人的关注。 围墙边的树无声无息的疯长着,树的这一边是安逸的午后,树的那一边却是未知的世界。同一片天空下,不同的人过着不同的日子,不知不觉间,江筱叶的视线有些朦胧,内心伤感一片。 是命中注定还是天意偶然?冥冥之中又是谁安排了一切,让她回到了被遗忘已久的最初,然而,即使沧海变成了桑田,有些话,有些事,她依然无法开口。 她爱季恒吗? 亦或是正在由相知走向相恋吗? 每每扪心自问,内心除了酸楚、愧疚和感激之外,并没有激荡起爱的涟漪。 或许,每一天能在阳光下呼吸,已然是上天的恩赐,她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再次拥有珍贵美好的东西,譬如——季恒的爱情。 即便如此,她依然想和季恒一直安稳地生活下去,总有些东西还能为他去做,至少让他不再孤单,不再独自承受一切。 可有些人,有些事注定不会放过他们,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不是人人都可享受的幸福。 江筱叶放下茶杯,站起身,小狗崽轻巧的跳下女主人的膝盖,回头看向她,女主人的脸依旧沉静而温柔,只是眼底闪烁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斯蒂夫摇了摇尾巴,不安的发出呜咽的声音。 将近八点,季恒才回到家。 因为有周波和江筱叶这两只吃货,晚饭总是开得很早,通常等他回来的时候,只剩下清锅冷灶,他的那一份被单独盛出来,搁在了冰箱里。 季恒走进餐厅时,发现江筱叶正在坐在餐厅里,微波炉发出转动的声响。 “还没吃晚饭?” “不是。” “你在等我?”季恒敏锐的追问。 “有些事想和你商量。” “说吧。” “我想让你出面,帮我聘请律师,替我处理财产分割方面的事宜。” “你的意思是想……分家。” “就像我昨天说的那样,把所有的股份和资产都换成存款。” 季恒怔了片刻,继而轻轻一叹: “江原是你父亲毕生的心血。” 江筱叶笑了: “反正我都忘了,或许这辈子都想不起来,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就算有记忆也不重要了。” 季恒勾起嘴角,脸上却并无笑意:“不,等你想起来的时候,再做决定。” “那要等多久?” “我有足够的耐心。” “那……” “放心,没有你的存款,我们也不会挨饿。”季恒淡淡说道,“就在今天,林黛刚刚放弃了与我们的合作项目,改和余山进行合作谈判,她这么做的目的非常鲜明,就是逼你回去。” “这时候提出分家,岂不正好?” “不管你怎么做,林黛千方百计的目的就是让你重回江家。再说,你要带走的财产对整个江原而言,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如果我执意跟那边割离开来,她会怎样?” “她会利用舆论压力,让你陷于败家子和不孝的罪名,到时候我的父亲或许会逼我在你和万钧之间做出选择。” ☆、第39章 往昔 假如这一天真的来临,江筱叶相信季恒的选择肯定是她。 可这样做,不但毁了季恒的前途,同时也让他的努力化为泡影。 “那我应该怎么做?”半晌,她问道。 “事缓则圆,会有办法的。” 餐厅里飘起咖喱的香味,季恒从停止转动的微波炉里取出自己的晚餐,刚尝了一口,便蹙了蹙眉:“咸了。” “抱歉,是我做的,大概是盐放多了。”江筱叶微微红了脸,视线从男人的脸不自在的移到热气腾腾的咖喱饭上。 季恒手里的筷子微微一顿,心头暖洋洋的,留在舌尖上咸的味道瞬间化作了甘甜,昨晚的那丝暧昧就如悄悄攀升的枝蔓一样迅速舒展开来,在这不大不小的空间里绽开了粉红色的花朵。 “下回还是让周波做吧,别给这家伙偷懒的机会。” “哦。”既然咸了,江筱叶立马给季恒泡了一杯绿茶。 接下来两人无话,男人沉默的埋头扒饭,江筱叶呆坐在一旁,小口啜着花茶,无聊的看着金黄色的米粒一点点从季恒的餐盘里消失。或许,她应该离开餐厅,趁着凉爽的晚风去院子里散步,也可以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接着把那部主角们痛不欲生的韩剧看完。 可此刻的江筱叶却挪不开步子,仿佛有万能胶黏住了她的身体,就这么呼吸着充满季恒的空气,而他也没开口赶走她,但也没有再看向她。 饭后,季恒收拾好餐具,一回头发现江筱叶正往客厅外走去。 “你要出去吗?” “在院子里走走。” “天气预报说夜里会下雨。” 江筱叶笑了,回过头说道:“又不是去很远的地方,要一起来吗?” 季恒愣了愣,答道:“好。” 这是她和他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第一次散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客厅,借着身后透过来的灯光,步入暗寂的院子。 “要不要喷些花露水,草多,蚊子也多。” “呵呵,我不招蚊子。” 这半明半暗,混合着草香和花香的场景,最适合隐于无形的注视,季恒把目光细细地投向女人。如果按恩格尔系数来算的话,支出的一大半都花在了饮食,他应该是穷到家的穷人了吧?即便如此,一天三顿的果蔬鱼肉不断地投喂她,眼前的这个女人依旧瘦得可怜,单薄的肩膀,纤弱的颈部,瘦骨伶仃的身体掩藏在宽大的T恤下面,像一朵细细的百合花,风一吹,花儿就可怜兮兮地歪向了一边。 “怎么还这么瘦,是不是吃的太少了?” “周波说,我再多吃的话,就要变成胖子了。”江筱叶微微侧过身,抬眸看向与自己间隔两步之遥的男人。 江筱叶又黑又亮的眼睛,在夜空中忽闪着,明净得如同初见时一样,那种惊鸿一瞥的感觉一时间让季恒说不话来,太多的往事从心头滑过,从前那个气质芬芳,惊艳如兰的女孩子,到如今带着憔悴和伤疤的笑容的她,一齐呈现在眼前,真是芳华如梦,转眼即逝,一切恍惚得不像是曾经真实的存在。 “不早了,我回去了,还有些公事要处理。” “好,你去吧。” “你不回屋吗?” “我想再多走一会儿。” 季恒看了看女人:“周波呢,怎么一晚上都不出现?” “应该在楼上吧。” “哦。”似乎是没觉察出什么不对劲,季恒转身回到了别墅,留下她一人在黑暗的园中静静走着。走着,走着,虫鸣声戛然而止,四周悄无声息,仿佛回到了噩梦之中:她在草石堆里疾走,身后曳了一地的红色。 江筱叶的心怦怦狂跳,额头冒出了冷汗,但却固执的不肯落荒而逃,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这里是季恒的家,心头跳跃的恐怖不足为惧。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伴随着小狗崽欢快的叫声。 江筱叶回过头,斯蒂夫一溜烟跑了过来,后面跟着面无表情的周波。 “你……也来散步吗?” 江筱叶一把抱起摇着尾巴扑上前来的斯蒂夫,小狗崽温顺的用脑袋蹭了蹭她的下巴。 “说对了一半,是来陪你散步。” “什么?” 周波目光幽幽的注视着江筱叶:“听不懂吗?那么就让我来解释下。有人担心你一个人走夜路胡思乱想,又担心你怕黑,打电话要我下来陪你散步。” 江筱叶怔住了,然后,脸不争气的红了。 其实,一个人是看不到自己是否脸红的,只不过两颊突然提高的温度提醒她了而已。 周波白眼瞪视了女人一会儿,继而把头偏到一边,小声嘀咕道: “一对情商低得惨不忍睹的家伙,我真是瞎起劲!” “什么?” “没什么,还要继续逛下去吗?” “不了。” “好,回去吧,省得他六神不安,恨不得用保险带拴着你,片刻不离。” “快下雨了。”无言以对的江筱叶只能仰头看天,转移话题。 “斯蒂夫,回来!” 撒着欢儿在草丛奔跑的小狗崽,听到周波的呼唤,不得不告别在风中摇曳的青草和秋千,几步一回头,发出不甘的呜咽。 “周波……” “嗯,干吗吞吞吐吐的,想说什么?” “季恒说,林黛放弃与万钧的合作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 “他爸也知道了?” “应该是的。” 周波的脸徒然变得很冷,目光复杂而幽深:“季恒有想到办法吗?” “他不愿多说。” “我知道了。” 周波转过身,径直向客厅走去,江筱叶几乎无法跟上他的脚步。斜方形的阴影中,客厅里亮着一盏小灯,周波没有上二楼,而是直接敲响了楼梯转角处书房的门。 “周波吗?”门里传来季恒低沉的嗓音。 “是我。” “有事?” “进门后再说。” 门开了,周波走了进去,反手关上了门。 江筱叶抱着小狗崽,默默的走上楼梯,她很没用,简直太无用了,至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的改变,要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成为季恒的包袱。 季恒从书桌前抬起头,看着周波双臂抱胸,一脸不悦的站在自己面前。 “怎么了,有什么事快说,我正忙。” “林黛的事为什么不说?” 季恒愣了愣,继而低下头,手指继续在键盘上飞舞:“说了又能怎样?” “我可以……” “周波,我不想把你们全都牵扯进来。” “我不明白,你为她所做的一切值得吗?从头开始你都没有错,明明当初是她抛弃了你!” ☆、第40章 我要伤心了 如果季恒的表情略有迟疑,周波还能看到一丝希望,可下一秒他的提问就被男人毫不犹豫的否决了: “把她从雨地里带回来的那一天起,有些事就注定了,或者说我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总算不错,现在的状况还不算最糟。” “可是,她又不明白你的……” “不,是你不明白我的感受。”季恒抬眸,目光深邃的望着周波,“我一直没法忘记那个夜晚,每当想起那时的情景,心就会痛。” “我知道,你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我承认,我并不是个高尚的人,假如倒在路边的人不是她,也许把人送到医院我就认为自己已经尽到了责任,可偏偏碰见的是她……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经受了什么,不管我怎么试探,她都避而不答。还记得她双眼紧闭,浑身滚烫地倒在雨地里的样子吗?是谁折磨的她瘦得脱了形?又是谁让她的手背,膝盖伤痕累累?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过程才让一个养尊处优,骄傲任性的大小姐变成现在这般温顺乖巧逆来顺受的模样,所有的疑问至今都没有答案,尽管她不开口,但我本能的觉察到这一切肯定与林黛有关,你说,我能听我爸的,把她送回江家吗?” “她不是都……忘了吗?当时我们送她去了医院,烧退出院后回来依然整整昏睡了两天,醒来居然完全不记得我们。” 季恒沉了沉嘴角,笑得有些发苦,不答反问:“你信吗?真的相信她把过去全忘了吗?” “我、我不知道。”在季恒复杂幽深的目光中,周波心中闪出了惊疑,结结巴巴的说道,“如果……她没有失忆,你的努力,还有意义吗?” “我做的一切,或许与爱情无关,或者说,不仅仅是因为感情,那样的情景,同样的无助,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 季恒话锋一转,霎时让周波无言以对。 没有人能真正代替别人思考,正像无法交换所承受的痛苦一样。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你爸肯定急了。” “合作的事,先放在一边。我先试着和林黛那一方谈判,谈判不成,只有诉诸法律了,一切等江筱叶做回自己再说。” “好,如果需要我的话,别再瞒我,我要伤心的。”周波吊起眼角,捏起嗓门,眨眼间又恢复到了他的娘娘风格。 “去去去,又来了,外面演演就行了,回来还演,有完没完了?” “人家习惯了嘛,懂不懂!不理你了,我还要去敷面膜呢。” 在季恒满头满脸的黑线中,周波扭着腰走出了书房。 季恒又看了一会儿书,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没有看进去,脑子里始终旋转着刚才与周波的谈话,开始扪心自问不想让江筱叶离开自己的缘故,除了感情之外,更多的是否源于一直纠缠自己的心结。 从母亲向父亲下跪求得这套别墅,算起来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从记事起,大部分时间他都住在远离市区的寄宿学校里,放假回来,母亲要么泪眼婆娑,要么整天对着父亲的照片发呆,渐渐的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到最后谁都认不得了,曾经那么清秀端庄的她任凭自己一天天憔悴枯萎,曾经做的一手好菜的她任凭最亲最爱的儿子饿着肚子吃饼干充饥,曾经最怕进医院的她任凭深爱的丈夫亲手把她送进了疯人院,不闻不问,直至孤零零地离开人世。 不能看到她的照片,也不能想到她曾经受过的折磨,季恒深吸了一口气,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站起身,大步走出了书房。 客厅里亮着灯,光影斑驳,静得可以听见细针落地,季恒拭去了眼中的泪,可他的心并没有感到习惯已久的孤寂,因为这偌大的屋子里不再只有他一个人,江筱叶和周波已经占满了他的世界。 真心从来都不多,但只要拥有就足够了。 江筱叶忐忑不安的回到屋里,一头倒在床上,千头万绪乱成了一团。偌大的天下她只有季恒,他在哪儿,哪儿就成了她的庇护所,男人为她做的一切,承受的一切,桩桩件件都落在她的眼里,心里,日积夜累,沉甸甸的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她觉得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了,不能总让季恒背着自己这个包袱才行。 一定要做些什么呢? “汪,汪汪。”门口传来低低的狗叫声,江筱叶从床上跳下来,打开房门,小狗崽摇着尾巴,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她。 “斯蒂夫,进来吧。”江筱叶莞尔一笑,弯腰俯身抱起越发圆润的斯蒂夫,小狗崽吐出舌头,顽皮的发出“哈赤哈赤”的声音,眼神里流露出单纯的依赖和眷恋。 斯蒂夫的样子让她忽然想起了凯特,那只蜷缩在她怀里的猫,皮毛像缎子一样光滑,浑身带着林黛的香水味道,看向自己的视线极其冰冷。 自从撞见梦游的季恒之后,江筱叶的睡眠开始变得很浅,因此,当男人深更半夜从书房出来,经过她的房门的时候,她立刻睁开了眼睛。 季恒的脚步依旧很轻很轻,在她房门口驻足了片刻后继续向前走进了自己的卧室,江筱叶轻轻叹了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次日,当江筱叶无奈地带着两个核桃眼下楼时,季恒已经上班去了。 周波挑起眉,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 “兔子,一觉刚醒,谁欺负你啦,怎么成这样了?” “饿了,早餐呢?”江筱叶没搭理他,背过身去打开了冰箱。 “除了睡觉,吃东西最上心,真是越发地跟我们家斯蒂夫有的一拼了。”周波看了看吃的正欢的小狗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一听到主人叫到自己的名字,忠心的小狗放下吃的,奔到周波身边,扒住主人的腿,殷勤地伸出了舌头。 “哎哟,完了完了,斯蒂夫,宝贝儿……千万别碰我的裤子。” 刚进办公室,季恒就拨打了林黛的手机,连拨了好几次,都是用户在忙的状态,他冷笑了一声,拨打了林黛办公室的座机。 “喂。”电话里,女人的声音依旧甜美。 “林董,我是季恒。” “啊,原来是季董啊,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有空吗,我想与您见面谈一谈。” 林黛轻轻笑了:“季董,您是聪明人,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我们见面不合适吧,我可不想让未来的合作对象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哦,应该是林董误会了才对,我要和您谈的是关于我未婚妻的话题。” ☆、第41章 蹊跷 “江筱叶”这三个字就像极其具有吸引力的标题,让林黛的语调不易察觉的微微上扬: “筱叶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电话里说不清楚,见面详谈吧。” “好,时间和地点你定。” 季恒勾起嘴角,脸上露出带讽的笑容:“林董对我的未婚妻很是上心啊。” “我和筱叶相识多年,感情怎么可能和普通人一样!” “是吗,这么说来——你是一直对她关爱有加啊。” 林黛笑了笑:“我毕竟曾是她名义上的母亲。” “哦,听起来,关系应该不错,林董,想知道我和筱叶是怎么相识相爱的吗?” “筱叶不肯说,我也正好奇呢?” “真想听?” “当然,我和季董从前并不相识,筱叶喜欢你应该也是最近发生的事吧?” “既然林董好奇,今天先说说最近发生的事吧。” “筱叶近来不好吗?” “数天前,大雨磅礴的一个晚上,有人发现她倒在我家门口的巷子里,整个人就像从恐怖片里刚刚跑出来的一样,双目紧闭,脸色惨白,披头散发,人事不省,瘦得都快脱形了。我想问一问对她关怀备至的林董,一个据说是去了国外修养的千金大小姐怎么没在国外,又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电话那头,林黛停滞了片刻,季恒这头只听到她近在咫尺的微微的喘息声,似乎因为过于惊讶而说不出话来:“我、我、我不知道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报警了没有?” 季恒笑了:“连林董都不知道的事,我就更不清楚了,至于报不报警,那就让我们定个时间地点详谈吧,这个周六,晚上七点,宁川路上的正林餐馆怎么样?” “好,筱叶来吗?” “你确信想让她听见我们谈的话题吗?” 半晌,林黛答道:“有关筱叶的事我没什么好隐藏的,她也没有什么好回避的。” “那好,不见不散。”季恒撂下电话,开始反复咀嚼林黛的用词,之前多次有意无意的试探,到如今直接的语言进攻,至始至终林黛的表现似乎都很正常,有礼有节的惊讶,镇静自若的回答,滴水不漏,无懈可击,完全一副一无所知,置身事外的样子。 季恒的手指下意识地在桌上敲打起来,江筱叶至今也不肯多说什么,她是不信任自己还是真的失忆忘了过去?着实令人费解。他坚信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而且一定与林黛有关,要不然他曾经的初恋情人绝不会变成现在的模样!只要林黛稍加逼迫,她就只想放弃江原集团,放弃她父亲一生的心血,换取她自以为是的半世安稳。 季恒甚至坚定的认为,依据林黛目前的表现,即使江筱叶想要从江家全身而退也没那么简单。假如说,是林黛加害了江筱叶,那么她的动机只有一个,独吞江家的财产!可几次见面林黛都明确表示她只是代管,只要江筱叶回去就会让出现在的位置,难道,害她的另有其人? 季恒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地踱步,反复思索着其中的蹊跷。自从和江筱叶再次见面,有一个问题一直梗在他的心里,想问却问不出来,如今要不要直接问出口呢? 你到底记不记得那个雨夜?到底有没有失忆?不管遭受过什么,都告诉我吧。 我其实不是你的未婚夫,而是你的……前男友。 当然,前男友和未婚夫之间也没特别的区别,不是吗,至少根据物质守恒定律来说,一个是过去式的男人,一个是现在时的男人,仅此而已。 一念及此,季恒不由得苦笑了一回,事到如今,一切或以早成定局,自己居然还在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 江筱叶一边无聊的拿着狗尾草逗着斯蒂夫,一边听着在院子里晾晒裤子的周波发着他的牢骚: “小没良心的,一点也不听话,知不知道这条裤子花了我多少钱吗?” “嗷呜。”斯蒂夫把主人的教训当成了耳边的风,专心一意的对付在它眼前乱晃的狗尾草。 “看到了吗,这个数?!”周波在小狗崽面前比了个“八”的手势。 “八十?”江筱叶漫不经心的问。 “你是土鳖吗?” “八百?” 周波白了江筱叶一眼:“不要降低我的水准。” “八十万!!!”江筱叶不耐烦了。 “我又不是土豪,八千啦,八千RMB被斯蒂夫咬出一个牙印,简直是暴殄天物!”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会被房东赶出去了。”江筱叶站起身,掸了掸裙子,轻飘飘的说道,“啥时候开饭啊?” “都是没良心的!”周波恨恨的说道,看着女人远去的身影,忽然心中一动,“江筱叶。” “什么?”这是周波没有叫她小猪、兔子,第一次直呼其名,江筱叶停住脚步,回过身。 “你还记得那个夜晚吗?” “哪天?” “就是……怎么说呢,你刚刚醒过来,初次见到季恒之前的那个晚上。” “好复杂的说法。”江筱叶笑了笑,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灿烂到近乎透明,“不过我很早就说过了,过去的事我忘了,记不得了。” “可季恒不信,我也不信,而我不像季恒,即使不相信,也能不动声色的继续保护你,为你遮挡风雨!” 复杂的神色眨眼而逝,江筱叶淡淡说道: “就像是很久以前看过的电影,朦朦胧胧的几乎没有印象,确实记不起来了,也没有兴趣想起,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是我现在唯一想要维持的生活,为此我会和季恒一起努力。” 周波叹了一声:“江小姐,你能做什么?你又会做什么?” “我会把我在江原的所有财产都置换成RMB,然后作为流动资金支持季恒的事业!”说罢,江筱叶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波怔怔的站在原地,不知为什么,心口堵住了似的又酸又痛,如果江筱叶真的失忆了,这样的决定在他这个外人眼里是可怜而可叹的,如果真像季恒所说的,她什么都没有忘记,那么这是需要什么样的意志和决绝才能做到的一步!江原是父亲的心血,为什么不想再回去,是在躲避什么呢? 江筱叶的心口微微发颤,她不敢回头再看周波的脸,害怕下一秒就要全面崩溃。 ☆、第42章 谈判 傍晚,季恒回到家,江筱叶和周波正在餐厅里吃面,虽然并无交谈,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氛围。 季恒皱了皱眉头:“怎么又是意面?” “什么叫又是?”周波白了他一眼,“这个月总共才吃了三次。” “老吃同样的东西会厌的,营养也不均衡。” “有没有别的吃的?” “么有。” “三明治?” “么有。” “你天天在家究竟做了什么?” 一听此言,周波气不平了,他站起身,双手叉腰: “我干什么了?知不知道吴阿姨的工钱发放次数已经从一周三次减成二次了?看没看见院子里花多草少了?还有,你的衣服被单有没有阳光的味道?” “……” 季恒哑口无言,终于认命地坐下来,火速解决了奶油味的面条,尔后对周波说道: “吃好了,来书房一趟。” 周波走进书房的时候,看见季恒正十指翻飞的敲打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 “忙的话,我等会儿再来。” “不用,就几句话,耽误不了多久。” “比起在恒远的时候,工作量与日俱增呀。” “既然答应他了,便要尽力而为。” 季恒停下打字,抬眸看向周波,“这个周六我和林黛要在宁川路上谈判,时间长短无法估计,你能事先安排好店里的事,回来陪着江筱叶吗?” “没问题。”周波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林黛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一个人行吗?” 季恒笑了笑:“见招拆招。” 周波挑了挑眉:“也对,我们也不是吃素的!。” 走出书房,周波看见江筱叶呆呆地站在客厅里,一看见他,便如惊起的兔子般,急急忙忙地窜向二楼。 “既然想知道,又何必躲呢,也没啥好瞒着的。”周波莞尔,“这个周六季恒打算和林黛谈判。” “我能不能也去?” “季恒让我在家看好你。” “可我……” “静观其变吧,看看这次谈判的结果如何,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再和她见面也不迟。” 天公不作美,周六上午闷热难耐,中午就下起了暴雨。 季恒站在客厅门口,皱眉看着雨水迅速地浸没了门前的台阶。 “瞧这鬼天气,简直像要漏了似的,要不要改天再约?”周波边躺在沙发上玩ipad,边懒洋洋的说道。 季恒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林黛并没有打电话来改约,这说明她对于江筱叶的事有一种很难宣之于口的迫切心态。” “趁机吊吊她胃口,不好吗?” “狗急会了跳墙,越早谈越好。” “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沉不住气。” 季恒勾起唇角,似笑非笑:“这也未必。” “未必什么?” “我要出门了。”季恒目光深邃的看了看二楼,转身向车库走去。 江筱叶站在二楼窗口,看着男人的车很快消失在雨幕之中。 季恒赶到正林餐厅的时候,雨势丝毫未减,暴雨如注,门口的侍者接过他手中的伞,恭敬的说道: “欢迎光临。” “谢谢。” 街上人迹罕至,餐厅里外更是冷冷清清,季恒一眼便看见坐在靠窗的角落里,小口啜着咖啡的林黛。 林黛冲他招了招手,在男性侍者羡慕的眼光中,季恒在女人面前坐了下来。 “现在就点菜吗?喜欢吃什么?” “林董应该明白,我不是来吃饭的。” 林黛笑了笑:“季董,我总觉得您对我有一种莫名的敌意,我有什么地方冒犯过您吗?” “柳菲算是吗?” “季董,即使身为柳菲小姐的上司和闺蜜,我也没有权利干涉她的交友和恋爱,您说不是吗。” 季恒浅浅一笑:“言归正传,今天是来和您谈谈筱叶的事。” “对不起,是我歪楼了。”林黛叹了口气,“自从筱叶去国外后,我经常发email给她,可她从来没回过信,我以为她不想理我,没想到却是这个样子。” “她为什么不理你?”敏锐如季恒,立刻抓住了关键词。 “这……”林黛稍稍有些不自在的偏了偏头,“这是我和筱叶的私事,微不足道。” “林董,身为筱叶的未婚夫,深爱她的男人,只是发生在江筱叶身上的事,事无巨细,我完全具有知情权。” 林黛微微一笑,耳侧闪出珍珠的柔光:“季董多虑了,闺蜜间的小事,无足挂齿。” “哦,你确定?”季恒挑了挑眉。 “季董,我知道你在疑心什么,可对于筱叶的遭遇,我真的毫不知情,筱叶也未曾向我提起过。” “看来——从林董这里也得不到任何线索,只能报警了。” “报警的理由呢?”林黛微微一笑,“且不说空口无凭,更何况当事人本人都记不得了。” “总会有的,时间会让一切水落石出。” “季董,我今天还有个约会。”林黛抬起皓腕,看了看腕表:“有时间我们再详谈,好吗?” “好,那就长话短说。”季恒话锋一转,“林董为什么改变了心意,选择与余山合作?” “公归公,私归私,这好像与今天的话题并不相关。” “我倒觉得恰恰相反。” “季董的意思是……” “先生,小姐,请问两位要点什么?”餐厅的侍者抱着菜单走了过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一杯咖啡。” 在林黛开口之前,季恒淡淡说道。 “好的,请稍等。”侍者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两个客人一眼,心道: 这有钱人就是抠门,一杯咖啡就把大美女给打发了。 “我想,林董应该清楚,江原真正有决定权的应该是江筱叶,江禹庭唯一的女儿。” “哦,原来如此,季董难道忘了,很久之前,我就说过,只要筱叶愿意打理江原,董事长的位置随时随地都是她的。” 季恒笑了笑,目光冷峻的看向窗外,大雨连绵不断,天空呈现出一种压抑至极的铁灰色,明明是下午时分,此刻却宛若末世降临,提前走进了黑夜。 ☆、第43章 雨,越下越急,天色也越来越暗。 伴随着轰隆的雷鸣,林黛的笑颜在餐厅乍然的灯光中格外刺眼:“所以,季董,在你们结婚之前还是让筱叶回来吧。” “筱叶回到江原是迟早的事,在此之前会委托他人执行她的决定,当然,林董作为江原的第二大股东,如果愿意协助工作的话,我和筱叶将深表感激。” “哦,原来您是这么理解的……季董在外面久了,有些规则可能不太清楚,即使身为集团最大的股东,想要坐上董事长的位置,也要经过董事会的同意。” 季恒浅笑道:“呵呵,我只是就林董刚才准备让贤的话,顺水推舟这么一说而已。” “让筱叶回来掌管集团上下的事务,才能名正言顺的成为董事长,不然,就算我想让位,其他董事和股东们也未必会答应。” “不管怎么说,江筱叶是前任董事长的独生女,合法的集团继承人,如果她能顺利归位的话,就等于我们两家能顺利合作,达成双赢的局面,江原的股东们应该不会反对吧,毕竟不论从规模还是实力上,余山都逊于万钧。” 林黛明亮的双眸看向季恒,嫣然一笑:“听说季代钧董事长尚在休养,在你做出决定之前,还是先问问季董事长的意见比较好吧。” “这正是我父亲的意思,要不然,我也不会约您在这里见面。” “哦,是这样啊。”林黛笑了,她拿起放在桌边的小挎包,站起身,“对不起,季董,我还有约,要先走一步了,今天真是个令人愉快的会面。” “是吗?可不知为什么,这样的雨天总让我想起筱叶倒在路边的样子,开心不起来。我相信世上没人可以保守永远的秘密,,林董,你信吗?” “我信,不过前提是真的有秘密存在,不然,秘密也只能是秘密。” “快了,用不了多久了。”季恒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只要找到了钥匙,锁就会失去效力。正所谓,退潮之后,才知道谁在裸泳?到那时,所谓的秘密将大白天下。” “SORRY,我先走了,真的有约。”林黛拿起手包,在桌上搁下两百元钱,翩然向门口走去。 “林董似乎应该给我一个答复。” “事关江原的未来,请给我一点时间。”林黛回头,朝季恒挥挥手,接过侍者递过的伞,头也不回的推开了门,窈窕俏丽的身影转眼便淹没在雨幕之中。 季恒没有起身,心中越发加重了对林黛的怀疑,这个罂粟花一般的女人,一举一动都散发着诡异的气氛。 只是——在没有解开盘旋在心中的疑问之前,他不能轻举妄动。 江筱叶到底有没有失忆?在林黛不断的向她释放善意的前提下,她却表现出对这个女人疏离和排斥,甚至要求分家;这么长时间内,仅仅回了江家一次,她就病了几天,之后再也没有提出回去的要求,这种不合常理的现象到底隐藏了什么真相?亦或是其中另有难言之隐? 难道是林黛将她害成了这副样子?!如果是这样,林黛怎么如此淡定,难道一点儿也不担心江筱叶的告发? 假如江筱叶真的失忆了,为什么不怕我这个陌生人,反而像孩子似的依赖着我呢? 如果没有失忆,为什么不肯说出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到如今,她还不能完全信任我吗?季恒陷入了迷茫,隐约感觉到江筱叶和林黛,这两个女人的表现似乎都有不符合常人逻辑的地方,到底是谁偏离了正常的轨迹呢?沉思中,季恒喝完最后一口冰咖啡,在侍者们怪异的眼神中,离开了餐厅。 雨还在下,丝毫没有停止的势头,街道上积满了水,从餐厅到门口的停车位,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季恒的鞋子和裤脚已经湿透了,他正准备上车,忽然,有一双手从他的后面紧紧的箍住了他的腰。 透过薄薄的T恤,季恒可以感受到那个人的身体很柔软,两团很明显的tu起带着雨水的冰凉和湿意。 季恒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身后的人甩开,一回头,果然是林黛,她的长发*的搭在肩膀上,淡紫色的裙子近乎透明地贴在身上,湿漉漉的黑眸像带了钩子似的盯着他的脸不放,他冷凝了女人片刻,尔后淡淡道: “林董,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发现车熄火了,能否烦请季董载我一程?” “你可以叫出租。” “这么大的雨,出租车很难等的。” “也可以叫人来接你。”季恒淡淡说道,“抱歉,我得先回去了,筱叶还在家等我。” “我会比筱叶更懂得欣赏你。” “别忘了,林董,你已经与李子峰结婚了,而我不是李先生,也不会重蹈他的覆辙。” 林黛的双唇像玫瑰花苞一样微微张开,笑得一脸荡漾:“季董,干吗如此惊慌和较真?我开个玩笑而已,我还等着喝筱叶的喜酒,以后我们还要成为一家人呢。” 季恒没有说话,一个大步钻进了车里,虽然雨刷刷不清前面的路况,可他不想再在林黛身边呆上一秒,就连有她存在的空气,都恶心得让人战栗。 周波最讨厌下雨天,灰蒙蒙的天色总是让人昏昏欲睡,他放下iPad,躺在沙发上合上了眼睛,忽然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 “这么快就回来了?” 周波看了看墙上的时钟,从季恒出门到回来,总共才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不一会儿,季恒就从偏门走了进来,穿着短裤,赤脚踩在客厅的地板上。 “筱叶呢?” “在楼上啊,我刚去看过,正午睡呢。”周波若有所思的睨了季恒一眼,“衣服都湿了吧,赶紧去洗个澡,现在的雨水都是酸性的,可伤头发了。” “是该好好洗洗了。”季恒没什么表情,脸色却很不好,青森森的,走近了,似乎还能闻见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道。 “发生什么事了?还是林黛又出啥幺蛾子了?” “别跟我提这个女人的名字,我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季恒蹙着眉,大步迈入餐厅,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后,心火仍然蹭蹭地上窜。 周波从沙发跳起来,满脸的八卦,跟了过去。 “她说什么了?” “通篇都在兜圈子,完美得近乎虚伪。” “嗨,这种女人还能有别的样子吗?”周波挑了挑眉,“要不然也不会抢了筱叶的男友做老公。” 在意识到自己失言之前,季恒已经狠狠的瞪了周波一眼: “那个愚蠢的家伙,不提也罢,等着瞧吧,会有他欲哭无泪,悔不当初的时候!” “林黛那种女人,不接她的招就行,为她生气就不值了。” “就在回来之前,她居然像一条蛇一样从背后缠住了我!” 周波被季恒的描述吓了一跳,生生打了个寒颤: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不是暴露自己的真实面目嘛!” 季恒冷笑道:“因为我已经将她逼到了墙角,无路可走的她只有走此下招了。” “你跟她提到报警了?”周波的脸徒然变得严肃而复杂起来,“这样做会不会太心急了,我们手里又没有证据,我有种不详的预感,以后的日子恐怕要更加当小心了。” 季恒放下茶杯,有些心烦意乱的在餐厅里走来走去: “我也知道,不能急着和她撕破脸,可是现在已经到了严峻的地步。” “你是为了帮助筱叶,还是为了你们的家族事业。” “两者密不可分,相辅相成。如果万钧不行了,我就失去了跟林黛较量的资本,也就不可能帮助筱叶做回自己。” “把万钧当成跳板,你老爸会让你如意称心?” “这是我答应他回到万钧的条件。” “但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筱叶安全的基础上,她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我知道。” 季恒的视线向楼上飘去,如果有证据或有理由逼女人开口,或许他早就这么做了,可江筱叶缩在自己的壳里,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做,难道,他也不该坚持下去,而是照女人说的那样,帮她变卖家产,彻底从原来的家分离出去? 林黛真的会爽快的答应吗?看到她那张狐狸似的笑脸,季恒仿佛看见了二十年前的秦青一样,倒尽了胃口。 **************************************************************** 江筱叶从下了一半的楼梯上又退了回去。 不知是否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太久的缘故,江筱叶总是对声音非常的敏感,似乎连落叶坠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虽然餐厅里季恒和周波的声音不大,可她还是清楚的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命运犹如终身监jin,而她幸运的被判了缓刑。 江筱叶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搁在茶几上的手机,犹豫了片刻,径直走了过去,拨通了一个手机号码。 这个号码本该忘掉的,不知为什么,却如同刀刻一般在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记。 “喂。” 没等多久,林黛便接起了手机。 “我是江筱叶。”虽然很想掩饰此刻的心情,可语调却是干巴巴的,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锐气。 “哦,是筱叶啊。”手机那头,林黛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开心, “是的,我是江筱叶。”江筱叶继续语气平板的说道,“如果我将我名下的财产全部给你,你能给我多少钱?” 手机那头有一段时间的寂静,静得江筱叶都要以为林黛已经切断了通话。 “筱叶。”当莺鸟般的声音再次荡起的时候,江筱叶产生了一种恍惚,仿佛她就在自己的耳边,喃喃低语。 “不要再相信任何人,除了我之外。” “什么?” “你会明白的,轻信外人不会有好的结果。” 江筱叶拿手机的手微微有些发颤:“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用不了多久,你就会主动回到我身边的。” 林黛发出鸽子般的笑声,无声无息的切断了通话。 江筱叶只觉得整颗心都战栗起来,继而坠入彻骨的寒冷之中。 林黛究竟想要怎么样? 一切的一切要不要对季恒说呢? 忽然之间,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次日,季恒像往常一样走进了公司大楼。 “季董早。”王宇峰一如既往的恭敬,随即一转身,用快的不能再快的速度走进了电梯。 “早上好,季董。”正在收发传真的Angela抬起了头,眼神中带了一丝明显的异样,但很快低下了头,脸上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早上好!” 下属们全都非常的有礼貌,但季恒还是从他们有意无意的躲闪中隐隐感觉到了一丝让他不舒服的诡异。 刚进办公室,座机便应声响起了,话筒那头的季代钧连招呼都懒得打,淡淡说道: “看过今天的晨报了?” “怎么了?” “没看到报纸,就上网看一看,看了就什么都明白了。”季代钧在电话里打了个哈欠,半是喜气半是训斥,语气同样十分的怪异, “女人遇到这种事,十有*都会闹的,跟江小姐好好道个歉,女人喜欢听好话,最好趁这个机会把她送回去,一了百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跟她有关系吗?” “自己看吧,这种时候做出这样的事,真不知道你脑子怎么长的!” 季恒一头雾水的挂断了电话,他没有看报纸的习惯,更没有意向让王宇峰帮自己拿一份报纸,便立刻动手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很快就在卢城晨报的首页上看到了一条新闻:江原副董情变,合作恐生变故。 季恒握着鼠标的手微微颤了颤,点开标题,映入眼帘的是两张照片:一张面部轮廓清晰的自己,后面一个紧紧抱着自己的女人,另一张则是和这个女人一起喝咖啡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虽然连背影都模糊,但傻子也看得出来男主角是他无疑,等到看完下面几段不明不白的文字,有一种难以控制的怒意直冲胸口,这条新闻绝非偶然,原来那个女人从一开始就为他布下了陷阱。 此刻,他不想指责林黛,因为他再次证实了她不是一个好女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已经不那么重要,能责怪的只有自己,轻敌的后果便是遭遇算计。 季恒站起身,看着桌上的手机沉思起来:就算江筱叶不会看见这条新闻,林黛一定会想办法让她知道,刻意造出这样的消息,仅仅是为了拆散他们这么简单吗? 那么,江筱叶会作何反应呢?她会不会继续信任自己?还是有了李子峰这根刺,他会不会成为她心中的第二根刺呢? 季恒拿起手机,犹豫了好久,还是拨打了江筱叶的手机,然而得到的提示是“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其实,此时的江筱叶并未接任何人的电话,只不过因为斯蒂夫趁着女主人洗漱的功夫,无聊的在床上跳来跳去,然后调皮的用爪子划拉开了扔在床头的手机,无巧不巧的碰到了最新的通话键,林黛的手机号码就这么鬼使神差的被接通了。 手机屏幕突然发亮,并且产生了变化,让小狗崽吓了一跳,自知可能闯祸的它像炸毛的猫一样,从床上跳了下来,迎面向从洗手间出来的江筱叶扑了过去。 “乖,你又闯什么祸了?” 江筱叶弯下腰,一把抱起肥肥的狗崽,揉了揉它的脑袋,这时才看见了兀自亮起的手机又悄然的黯淡下去,她急忙拿起手机,发现手机正在通话中,而接听电话的人正是林黛。 “喂,筱叶,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生气啦。” “……” “因为看在季恒是你未婚夫的份上,我才放心地把你交给了他,没想到他是那么个人……”林黛甜润的嗓音里有一丝慌张和愧疚,听起来一如既往的诚挚。 “我……”江筱叶很想阻断她的话,表述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她的嘴就像被黏住了似的,开不了口。 “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可是……你没看晨报吗?哦,我都忘了,你没有看报纸的习惯……” 江筱叶迅速切断了电话。 隐隐约约之中,从林黛的只言片语里,她立即捕捉到了真相,因为这样的事件她不是第一次遇见。 林黛是个坏女人,哪怕只用纯道德的观点来判断她的行为,完全可以得出绝非善类的结论。 最要命的是,她一点不知道她自己有多坏,或者说在她的字典里没有“坏”这个字具体的含意。 事到如今,要不要告诉季恒所有的真相呢?当一切和盘托出的时候,也许不是一石击水那么简单,掀起的将是滔天巨浪。 江筱叶下楼时,周波正拿着平板查看自家的店在网上的预订情况,斯蒂夫像被宠坏的小孩子一样跑到他的面前,呜呜地叫唤。 “宝贝,饿了吗?快吃去呗!”周波宠溺地拍了拍小狗的脑袋,一抬头,发现女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怎么了,脸色很差,没睡好吗?” “你帮我看一看今天的晨报。” “卢城晨报?” “是的。” 周波疑惑的看了江筱叶一眼,还是打开了新的网页,很快就看到了季恒之前看到的那条新闻。 如果不是足够理智的话,他恐怕要把手上的平板给扔了出去! “打电话给季恒了吗?”周波气得横眉倒竖,“天下竟有这样的女人,厚黑学到家了,脸皮比城墙都厚,真想把她的脑袋敲开,看看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自私、自恋、自我、冷酷……这些人类负面的感情全部加上还不够,还要再加上极端两字才能形容她的心胸,江筱叶没有答腔,只是先前的那个念头如同被饱蘸墨汁的笔再次从心头重重划过。归根结底,所有的一切都是由于她的存在,将季恒平静的生活彻底打破,甚至连累了无辜的周波。 “我想……季恒应该已经知道了。”江筱叶踌躇了片刻,尔后说道。 周波埋下头,将手指插进头发里,半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筱叶心里一惊,大脑在飞速的转动,继而答道: “无意中、看到的。” 周波半信半疑的睨了她一眼:“真的吗?” “真的,我注册了QQ后,手机就自动就弹出了这个消息。”江筱叶知道这个谎不太高明,但有些奇怪自己无师自通,撒起谎来竟然如此的老道。 “你相信——季恒吗?” “我相信。” “既然如此,那就给季恒打电话,赶紧的,告诉他你对我说的话,否则,估计他又要一个人胡思乱想了。” 江筱叶在原地站了片刻,似乎在犹豫亦或不知该怎么开口,然而在周波的眼神攻势下,不得不接过了他递给她的手机。 “喂。”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季恒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隐隐透着一丝紧张。“你都看到了?” “嗯。”江筱叶轻轻应了一声。 手机那头,男人的呼吸微微一窒:“是筱叶?” “是我。”江筱叶的嘴唇蠕动着,她想说些什么,如何措辞却成了此刻的障碍。 “你……”素来果断利落、霸气侧漏的男人也难得的吞吞吐吐起来。 “季恒,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相信你。”有感于男人此刻的心态,江筱叶沉淀了复杂的思绪,语气淡然而坚定的说道。 “为什么?”沉默了片刻,季恒问道。 “直觉。” 只过了一小会儿,季恒轻轻的笑声就传入了江筱叶耳内: “你就这么相信自己的直觉吗?” “不知道,但愿意相信。” “我只是约她谈合作的事,没想到……是她自己突然从背后扑了上来……” 从季恒的声音吐字中,江筱叶读出了一种难以掩饰的憎恶,直到此时她才领悟到或许只有像季恒这样有过特殊经历的男人,才能真正抵御林黛那样的女人。 “我能猜到大致的情况,所以不用再详说了。”江筱叶慢慢说道,“只要……我和周波明白就够了。” “好的,知道了,回来再说,我挂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的那一刻,季恒切断了通话,淡淡道: “进来。” 虽然王宇峰在进门之前,已经整理过自己的表情,可季恒还是从他不自然的眼神中读出了八卦和猎奇。 “季董,季代善先生请求见您。” “跟他说,我出差去了。” “是,季董。” 王宇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王助理,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您可能已经看到晨报上的……” “王助理,现在是上班时间,公归公,私归私,我希望我的员工都把心思放在工作上,而不是无聊的八卦。” “是,是,那是自然。”王宇峰点头哈腰的笑着,退出了季恒的办公室。 就在几分钟之前,季恒的心还像大海上的小船般起伏不定,现在却如磐石般平稳坚固,微笑停驻他的脸上久久不肯离去。 是因为江筱叶的话卸下了他的担心,还是她的信任使他从负面的情绪中跳了出来?也许,要等到季恒不再年轻的时候,才会找到其中的答案。 江筱叶将手机还给周波,当着他的面,对季恒说出那样的话,让她的心口发颤,脸微微发热。 “这不就好了吗?无聊的女人,亏她想的出来的阴招!” 周波冲那新闻啐了一口,毫不留情的关闭了网页。 江筱叶在周波对面坐了下来,今天依然是个阴雨天,雨比昨天小了许多,却有一种阴冷的感觉,仿佛转眼间从明亮的夏季到了万物濒死的深秋。 小狗崽跳到了江筱叶的膝盖上,摇了摇脑袋,眼巴巴的渴望着女主人的爱抚。 江筱叶抚摸着斯蒂夫光滑雪白的皮毛,有一瞬间,突然有些恍惚,仿佛在她膝盖上撒娇卖萌的是那只叫凯特的猫,正用无神的蓝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身后响起了高跟鞋的声音,接着是一双温柔的的手轻轻的环住了她的脖子。 ☆、第44章 甘美的嗓音从耳边响起: “筱叶,你的喵咪真可爱。” 长长的红指甲轻轻划过凯特的毛,一股古龙香水的味道钻进了江筱叶的鼻子: “嗯,它好乖,最黏我了。” “能不能把它送给我?” “不行,这是我的宝贝,你喜欢的话,等它有宝宝了,再送一只给你。” “小气鬼!” “咦,你的香水味道怪怪的……” “哦,有时候我也尝试用一下男士香水,你瞧,是不是挺女汉子的?”林黛做了一个昂首挺胸的姿势。 “呵呵,和你这张脸也太不搭了!” “说句好话会死啊。” “不会,但会憋死!” “哈哈哈哈,你这个小坏蛋!!!” “喂,喂,你在发什么呆,眼睛都直了。” 周波用手在女人眼前晃了晃,江筱叶那仿佛透过自己看向虚空的神情,让他的心没由来的一阵发慌。 “没什么。” 女人终于醒过神来,直直的站起身,近乎忘了膝盖上的狗,径直走上二楼。 周波目送女人匆匆离开的身影,一道无法驱散的阴影笼罩在他的心头。 江筱叶真的忘了过去吗?还是对他们隐藏了真相? 在斯蒂夫跟着江筱叶的脚步上楼的那一刻,周波一把截住了小狗崽,回头看了看消失于楼梯转角处女人的身影,点了点它的鼻子: “乖,不要乱跑,别忘了你的主人是谁。” 江筱叶心烦意乱的回到自己的房间,脚下一不留神踩到了斯蒂夫的玩具骨头,整个人便如低低的抛物线般摔向了床角,脸部重重压在弹簧垫上,身体并无痛感,心口却生出一缕疼痛。 过往的一切如同即将化蝶的蛹,急于将保护它的茧无情地捅开。 整整一上午,虽然埋头处理各项事务,中间还召开了部门经理会议,季恒的心底深处却翻滚着不甘的情绪,一股戾气快要冲出他的胸口。 会议结束后,季恒回到办公室,倚靠玻璃墙极目远眺了片刻,从衣袋里拿出手机,拨打了李子峰的电话。 “看到新闻了没有?” “你是谁?” “我是季恒。”季恒冷冷一笑,“李副董真是贵人多忘事。” “哦,是季副董啊,哪里敢忘了你啊,就算我想忘,也忘不了啊,谁会想到能在今天的晨报上看到您的身影呢!”手机里传来李子峰阴阳怪气的笑声。 “是吗,不知李副董作何感想啊?” “哦,我作何感想重要吗?您问错对象了吧,该问的人是筱叶啊!此刻不去跪地求饶,反倒来问询我的想法?!真替她惋惜,被男人甩过一次也就罢了,这么快你又重蹈覆辙!”” 季恒勾起薄薄的唇角,不怒反笑:“是啊,人生就是这么可笑又可叹,就像电视剧情一样拖沓而雷同,可惜,这一次并非是我重蹈覆辙,而是有人故伎重演罢了。” “你——什么意思?” “难道不觉得那绯闻女主角的背影很眼熟吗?” “季恒,不要总是想挑拨我和林黛的关系!” “呵呵,不亏是夫妻,看来你已经认出了那个背影。” “给你个忠告,少插手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也不会给你任何挑拨离间的机会……”李子峰像怨妇般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像是警告,却又暴露出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慌,这让季恒不由得想起数年前初见他的情景,那个戴着无框眼镜,笔直地挺着腰杆,故作深沉的男人,如今娶了老婆做了副董之后,言谈举止依然如此的可笑。 林黛真会看上这样的男人吗?一个弄臣,一个戴着假面具,但把面具当成自己的脸的小丑! 季恒并不急,慢悠悠的开口:“李副董,别急,我只是想告诉你,昨天我约林董在正林餐厅见面,商谈合作的事宜,今天就出了这样的新闻,你不觉得奇怪吗?到底是谁想把这盆脏水泼在我和林董的头上呢?” “你是说……那个抱住你的女人真是我太太!!!”李子峰提高了声线,嗓音就像被利器刺穿似的,透着痛苦和尖锐。 就在这时,季恒切断了通话,从昨天以来蓄积于胸的郁气如同阳光下的雾气一般慢慢消散。 林黛,别太自作聪明,到头来聪明反被聪明误。 “喂……”那头,李子峰放在耳旁的手机迟迟没有放下来,他的心就像被冰水浸过一样,凉得彻骨。在江禹亭死后没多久,林黛就答应了他的求婚,欣喜若狂的同时,外界的议论纷纷,各种不堪的污言秽语却给这份欣喜大打了折扣,至今还让他耿耿于怀。 在步入婚姻生活,妇唱夫随的顺利经营着江原之后,说闲话的声音逐渐少了,李子峰也松了一口气,逐渐恢复了人前的底气。 遗忘是人类的本性,就算曾经天大的事最终也会被慢慢遗忘,然而当一切尘埃落定,李子峰却感到了不对劲。有时候,比惊天骇浪更可怕的是水底的暗流,李子峰感觉自己正处在暗流的中心,那些毫无人类感情的漩涡正将他的生活一点点搅碎。 林黛不正常。 其实,作为一个丈夫竟然作出如此判断,似乎并不可笑。 应该说她根本就不爱他,只不过他一直不想承认也不敢追究而已。 在孜孜不倦的追求她的这些年里,她的一颦一笑,每个表情,每句话都印刻在他的心里。自从认识了林黛,她一直是最完美的,是他心中独一无二的女神。 和她相比,江筱叶简直就是个不黯世事的小丫头,连给林黛提鞋都不配。 难道——婚姻真是爱情的坟墓?它就像放大镜一般,照出林黛那靓丽的外表之下拉长的斜影,那影子如刀,时时刻刻凌迟着他的神经。 或许,即使说出来,也没人相信,婚后,林黛仍是他的女神,他可以吻她,但不可以碰她的唇,可以拥抱但不可以行夫妻之实,每当两人共处一室的时候,林黛总是用各种理由和借口推脱或者逃避他身为丈夫的合理要求,到后来,她索性越来越晚回家了,即使回来,也是回到从前的卧室独自入睡。即使两人在同一处地方上班,林黛却如同蝴蝶一般,谜一般的不断换个地方翩然起舞,让他很难捕捉到她的踪迹。 十点、十二点、凌晨两点……日复一日,孤枕难眠,可林黛依然没有回来,偌大的别墅空空荡荡,李子峰的心也在漫长的等待中走向虚空。或许有人会说,就算想钱,有钱的女人多的是,这样的女人要了干嘛,这样的婚姻早该结束了。 李子峰沉了沉嘴角,苦笑了一回,假如林黛真是毒药的话,或许他早就中毒身亡了。 可是,就算她是他的毒药,他也离不开她,离不开这个让他情牵意惹的女人,没有她的日子,他将不知如何活下去,不管季恒说过林黛什么,他都不信,唯独今天,他几乎可以百分之百肯定,不论是抱住季恒的女人,还是这个新闻本身,林黛都是幕后主使。 整整一天,并没有预想中的热闹。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林黛从转椅上站起身:“进来。” 李子峰大步走了进来,一把将女人揽在怀里,贪婪地呼吸着林黛发出的阵阵幽香。 “怎么了?” 怀中的女人本能的挣了挣,似乎很快就察觉到了男人的心情,便不再动了,双手温柔地绕过了李子峰的脖子。或许,这就是林黛最迷人的地方,这种如烟似雾,却又善解人意的美丽瞬间溶化了李子峰的心。 “最近的日子过得挺闷的,我们要不要出去散散心?去海边度假,要么,随你去哪儿都行?” “公司的事很多,下周我还要去香港。” “去香港?我怎么不知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你在家好好守着公司,不用跟我去。” 不知道为什么,李子峰的眼前突然浮现出异样的画面,阳光下,林黛扬起漂亮的脸,身后却是狰狞扭曲的影子。 绯闻见报的第二天,季代钧就迫不及待的要求出院回家。 “医生说好让你卧床休息二周,这会儿闹着出院,回去出了事怎么办?” “你就不盼着我好吧?” “人家担心你,反成了不是了。” “哼,你担心我?不是给你气的,我根本不会进医院!主任医生都同意了,你还说什么费话,我才不愿意困在这儿受罪呢!”季代钧瞪了秦青一眼,秦青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张汉,赶紧去结账吧。” “好的,老爷。” 两辆车停在病区的路边,张汉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季代钧上了前面的面包车,秦青则上了季恒的车。 “又和他吵架了?”看得出来,季代钧和秦青都是一脸不悦。 “要是吵架倒好了。”秦青冷哼了一声,转动着手指上的钻戒。“大部分时间内他连正眼都没看 过我一眼,要么睡觉,要么上网,对管家和助理的态度都比我好。” “你要求太高了。”季恒冷冷说道,“尤其对一个时时刻刻想和你离婚的男人。” “我知道,他要提前出院,我才说了一句,他就翻脸不认人了——” “所以你要尽量保持安静,不要再说出任何激惹他的话来。” 秦青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苦笑:“看来,这人世间,就从来没有过公平两字。” “我以为你早就明白了,从我妈那里你感觉到公平了吗?”季恒淡淡说道,眉宇间一片阴冷。 秦青低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说什么都晚了。” 这世上,除了往事之外,季恒最讨厌的最想逃避的便是父亲的家。 从敞开的铁门进去,那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花园和欧式的宅子便如一幅冰冷的画一般,阴郁而华丽地扑面而来,季恒甚至觉得连这儿的空气都如同铅块一样,梗在喉咙里,沉甸甸的压在胸口。 在母亲被赶出家门,每次回到这个宅子,都像是噩梦一场,嘲讽、羞辱和责骂,磨盘似的无休无止,直到他长大成人,这里成了他心中的禁地,再也不肯轻易踏入……季恒面无表情地偏过头, 不再看向窗外,只有方向盘上握紧的手隐隐透露了他的心情。 坐在副驾位的秦青悄悄看着他的侧脸,不禁再次想到了季允,那个孩子,要是还在自己身边,老季哪会像现在这样的无情无义,假如……当初能对季恒好点,起码也能叫自己一声小妈,而不是冷冰冰的秦女士了。 这时,口袋里发出细微的震动声,季恒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拨打用户,打开了外放。从他微微上挑的眉和变得明快的脸色上,秦青看出继子的心情有了好转。 “喂。” “季恒,周波让我问你今天回来吃晚饭吗?” 季恒沉默了片刻,答道:“我尽量吧。” “哦,你父亲身体好一点了吗?” “好一些了。” “那就好。”手机里女人的嗓音明显放松下来,“我……挂了。” “嗯。” 季恒放好手机的时候,发现秦青正探究地看着自己,虽然头发白了半壁江山,可那双眼睛依然像鹰一般冷酷无情,锐利如钩。 “很难想象,你都上了新闻头条了,江小姐还那么信任你。” “不是所有的女人都信八卦。” “可你爸一直反对你和江小姐的事。”秦青没有理会季恒话中的讥讽,对那位传说中的江小姐的好奇心占了上风。 “他也曾反对我回到万钧。”季恒没有再说下去,刹住话头,停住了车子。 华丽的别墅门口,这对继母子下了车,阳光经过廊柱的折射,将长长的斜影投射进客厅里,如果不是心存对命运的不甘和愤怒,她还会再走进这幢房子吗? 唉,笼中鸟一样的日子,难过也得过,横竖不能便宜了别人!。 秦青将长长的叹息湮灭在心口,沿着阴影步入客厅,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孤寂的清响。 季恒站在门口,不知是否阳光过于热烈的缘故,脑子里突然浮想联翩,江筱叶就这么站在门边,微笑着向他伸出手,两人相携着走进母亲住过的客厅,直到生命的尽头。 “你在发什么呆?!”季代钧在李汉的搀扶下,缓慢的走了过来,“秦青呢?” 季恒愣了三秒之后,答道:“已经在客厅了吧。” “哼!”季代钧冷哼了一声,露出不知是愤怒还是冷漠的表情,从季恒身边走了过去。 江筱叶放下手机,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身后。 这一天,她明显感到了周波对自己的冷意。 孤独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习惯了会上瘾,可一旦受不了,那就是比死还要恐怖和痛苦。 炙热的阳光照进冷气十足的房间里,留下令人望而生畏的亮度,江筱叶穿着长长的白色睡袍,披散着头发,整个人又瘦又高,看上去好像让人望而生畏的灯塔,塔上的灯光却是黯淡的,如同她的双眸。 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江筱叶迈开双腿,走出卧室,经过长廊,站在周波的房间门口,就在叩门的前一秒,她的手停在了半空当中。 就在这时,门突然敞开了,小狗崽从屋里冲了过来,在扑到江筱叶脚边之前,又回头看了看周波。 周波淡漠的看了女人一眼:“进来吧。” 江筱叶犹豫了片刻,便走了进去,周波的房间近乎和季恒的一样,简直就像是这个田园风格的宅子基因突变后的衍生物。不过和季恒的前卫另类风格大相径庭的是,他走的是锦上添花的路线,从挂在墙上花纹繁复的镜子,壁纸上满满当当大大小小的海报,还有充斥鼻间的浓浓的香水味道,让她的心越发窒闷了。 “季恒怎么说?” “他说尽量吧。” “有事?”周波重新在床边坐下,斯蒂夫在主人与女主人两点之间,乖乖的伏□子,只有尾巴不老实的动来动去。 就算斟酌了措辞,江筱叶依然不知该怎么开口,好像一个蹩脚的编剧,满脑子的台词,却想不出剧情来。 “我觉得你……” 周波蹙了眉,似乎对女人的吞吞吐吐极度不满,有些严厉的打断了江筱叶的话:“不错,我怀疑你说了谎话,或者说从根本上怀疑你这个人的诚信度。” 有一种痛,会痛到让人无法呼吸。 此刻,江筱叶正独自品尝着这种痛苦,半晌,仿佛从自己的世界清醒了一般,她用极缓慢而冷漠的调子说道: “你没必要怀疑什么,周波,站在你面前的,的确是江筱叶,一个曾经快要死了,如今还呼吸着的女人。” ☆、第45章 接下来,便是一片寂静,寂静的如同平静的海面看不到任何风暴的身影。 朗朗晴空下,江筱叶呆呆的站在周波对面,思想回到了过去,仿佛回到了另一个世界,双足陷于泥沼之中,正向无尽的黑暗慢慢下沉。 女人的眼神跟碎了的玻璃似的,折射出千变万化的痛苦。 这样的眼神,太恐怖了!周波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狠狠撞了一下发出了闷响。 周波突然很想抽烟,摸遍衣服的口袋方才想起早就戒了,他咳了几声,试着尽量用平缓的语气开口道: “这么说,你没……失忆?” “我的确把季恒忘了,或者说,一开始我并未认出他是谁。” “那么能说说,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才弄成现在这幅样子?” 江筱叶勾起嘴角,长发耷拉在额上,露出一个无比苦涩的笑容:“我不知道,仿佛是一场梦,我睁开眼的时候,就躺在一个四面都是白墙,连窗户都没有的小房间里,吃的东西很少,每天都有人逼我吞下药片,给我注射药水,然后继续把我关在那里。”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不,应该说你知道自己被关在那儿吗?” 江筱叶摇了摇头:“大部份时间总是昏昏沉沉的睡觉,从没出过屋子,对那个地方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方向。但我知道……我没有病,并无神志不清或是精神上的错乱,因为我知道自己是谁,记得父亲的离世,也能想起一些曾经到过的地方,可……那些药对我的大脑或多或少起了作用,所有的记忆都是零零碎碎的,就像被弄乱了的拼图,激不起任何遐想。情感也慢慢变得麻木,甚至可以说对一切漠不关心,有时候看自己也像个陌生人似的。” “那你现在都已经想起来了?” “就像是碎片,随着时间,一点点拼凑起来。” “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们?” 江筱叶想笑,却再也笑不出来,好像吞下毒药一般,心里充满致命的苦涩: “自从我爸突然去世后,我的世界就坍塌了,我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想见任何人,但好像总有不认识的人出现,在我耳边窃窃私语,这让我越发紧张。刚开始我无法相信你们,因为你们或许只是我心中的幻影,又或者——” “我们是害你的人?”周波打断道,“你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季恒吧?!甚至连正眼也没看过他,加上彼此长时间的分离,你有这样想法,我丝毫不觉得奇怪。” 周波的语气很平淡,却透着隐隐的愤怒。 “可事实证明——你们不是那样的人。”江筱叶的目光飘向那面正对卧床的华美的镜子,恍惚回到刚在季家醒来的那一天,她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阴森可怖的脸。 时光飞逝,安逸的生活滋养了她的身体,唇红齿白,肤白胜雪,可此时的表情却如同蜡像一般,凝固在惊惧和不安里。 “既然知道我们不是坏人,为什么还不说?” “我说什么?”镜子里,江筱叶终于笑了,像个大白天不合时宜现身的女鬼,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好好的在屋里呆着,一觉醒来就被人囚禁了,然后在一个大雨天逃了出来,无巧不巧的又被前男友捡了回去?这是小说,是电影故事,不可能是现实。现实是,只要我敢说出去,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说我疯了,直接被关进精神病院!” 周波心中一惊,易地而处,将心比心,如果经历过太多的痛苦和凄凉,或许他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哪怕对方曾经是最亲密的朋友或者爱人。 在季恒将女人捡回来之前,周波从未见过江筱叶的模样,仅仅从只言片语的描述中知道她大概的样貌和脾气。然而等真正见到她的那一刻,周波无疑是震惊的,什么“既高傲又纯粹”,“美丽得像精灵”,季恒口中的那个江筱叶和眼前的人根本判若两人,那个面色灰白,瘦弱无力的躺在床上,极度拘谨地看着自己的女人仿佛刚从奥斯维斯集中营里出来的一样,空洞茫然,死气沉沉。 到底是谁,害了这个无依无靠的女人! “周波。”直到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周波才从纷乱芜杂的思绪中惊醒,他抬眸看向女人,从进入自己的房间不到半个小时,江筱叶似乎又回到了几十天前的样子,如同蒙克的《呐喊》一般,由于极度的恐慌和焦虑,就要发出扭曲的尖叫声。 周波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这么逼她,可一切已经晚了,他勉强撑着,从喉间发出不自然的声音: “你想说什么?” “我求你不要把我们今天的对话告诉季恒。” “为什么?” “他承受得已经够多了,我不想他陷入更多的混乱中,而我也会在不久后和原来的家彻底断掉,好好的和他过日子。” “你就不想追查究竟是什么人对你下的手?” “想,每天都在想,甚至已经确定了嫌疑人。”江筱叶暗沉的眼眸里闪出幽冷的光,“我想你也能猜到那个人是谁。可是我没有证据,况且,只要回想过去,我就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一群疯掉的老鼠啃噬一般,支离破碎,痛苦不堪!周波,我是个没用的女人,曾经骄傲着无用的骄傲,追逐着虚幻的可笑的爱情,到如今一无所有,只求能有个依靠,把该属于我的一分不少的要回来,然后继续活下去,如果连这最后一点点希冀也没了,恐怕那些加害于我的人更要在背后大笑出声了!” “那么现在的你……爱季恒吗?” “经历了那么多事,我已经学会相信他,或许也会慢慢地爱上他。” 江筱叶静静的答道,人如飞蛾,终究摆脱不了对光明的渴望,而他,如今是她生命中唯一的暖色。 周波沉默了许久,继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犹如嗜烟如命的人吞吐出的烟雾,慢慢消失在空气中:“这是你的*,不经你的许可,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不过——希望你能想清楚,爱情,是禁不起隐瞒的。每一次隐瞒,都是通往对方心门的一道隔阂。关上门容易,想要再打开就难了。” “我知道了,让我再想一想。” 压了许久的心声终于一吐为快,仿佛一块大石移动了位置,徐徐的清风,吹散了深藏久远的腐朽和污垢。 江筱叶挺直了背,长长地嘘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回到自己的卧室,直到关上门的那一刻,所有的力气像被抽走了一般,瘫软在门口的脚垫上。 小狗崽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女主人,摇着尾巴用鼻子嗅着她的手背。 不能再迟疑了! 曙光已现,她不再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人,绝不可以再次坠入无尽的黑暗! 江筱叶大步走到床头,拿起手机,拨打了林黛的号码,没料想听到的却是语音提示: “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她有些纳闷,索性直接拨打了江原董事长办公室的座机,下一秒,便有人接起了电话。 “喂。” 话筒里传来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那个瞬间甚至让江筱叶产生了错觉,和她通话的正是季恒。 可是季恒又怎么可能坐在江原的办公室里呢? 那么,记忆里只剩下唯一的一个人,有着和季恒相似的声音,那个人是那么地熟悉又是那么地陌生,陌生到可怕,可怕到不愿再想起。 “喂,请问找哪位?”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是江筱叶。”如同第一次上台的报幕员,江筱叶极力镇定的说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她却仿佛听见男人清浅的呼吸声,摇动着自己的心。 “江、筱叶,你有什么事吗?”李子峰突然有些结巴,嗓音干涩而机械,仿佛机器人发出的声音一般怪异。 “我找林黛。” “她去香港了。” 江筱叶微微一愣,继而淡淡说道:“和你说,也一样。” “什么事?” “我打算将我名下的财产卖给你们,全部折合成现金。” 江筱叶话刚落地,那头的李子峰似乎连呼吸都停滞了,片刻后,才开口问道: “你确定吗?” “确凿无疑。我会找律师会和你们商谈具体的细节。”江筱叶淡淡答道。 “这个……” “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没……有,只是比较震惊罢了。”经过一瞬间的惊慌失措,李子峰很快恢复了冷静。 “子峰。” “什、什么?”这一略带亲昵的称呼让男人的心咯噔了一下,遥远的仿佛是转世之前的呼唤。 “从那地狱般的房间里逃出来之后,我一直在想,我究竟是如何逃跑的?或者说,我一直没想通,连一只鸟也飞不出去的地方,那么严密的监控居然出了疏漏,好让我有机会逃了出去?”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子峰越来越重的呼吸声通过手机传入江筱叶的耳朵里,不知为什么,忽然让她想起第一次约会时他曾偷偷的在自己脸颊上印上的那一吻,也是带着如此急促的气息。当时的感觉如今想来不免啼笑皆非。 人生有时候真的不可说,戏剧性的发展常常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得意的时候浑然不觉,失意的时候则归咎为命运,似乎命运二字能够抚平心中所有的不甘和愤慨。 “你是想说,你什么也不知道吗?” “你没有失忆?!!” “子峰,我曾经爱过你,如痴如醉的爱过你,甚至以为此生有你就有了一切。”江筱叶说道,极淡的语气却勾勒出恍若隔世的语境,“很长的时间,我都没有看清你是否爱我,以为只要我爱你就足够了,真够傻的吧,所以,我为自己的真情付出了代价。但我知道你的心不够狠,是个容易被感情驱使的男人,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对你一见钟情的原因之一,因为我知道,一旦你爱上一个女人,将不会轻易改变。可惜,我只猜中了开头,却没有想到结尾,你爱上的人不是我,而是林黛。”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问你,那天将我放出来的,是不是你?” “吧嗒”一声,通话被猛然切断了,手机那头寂静无声。 李子峰的心几乎要从胸口跳了出来,江筱叶变了,变得让他觉得陌生,那个曾经天真烂漫的女人以退为攻,话中有话,既让他难以琢磨,又明显感觉到了其中的威胁。 这种威胁如同塞入口中的金块,吞吐不得,躲闪不行,进退两难,无论他接不接招,都有彻底失去林黛的可能,同时失去现在的地位和优裕的生活。 李子峰从办公桌前起身,踱到玻璃墙前,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一时不知所措:距离林黛从香港回来还有三天,他究竟要不要自作主张呢? 自作主张的后果会不会比林黛知道真相之后还要糟糕呢? 每次提及往事,江筱叶都有一种再次坠入深渊的感觉,那种感觉是如此地真实,让她不得不紧张万分。 放下手机,看向窗外渐渐变黄的秋草,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地狱里不可能有这样清新的味道。 如今她已经走出黑暗,看到日近中午的阳光,带着小狗,沿着吱嘎作响的走廊,步入热气腾腾的餐厅,周波围着围裙正忙着给金黄色的面条,漂亮的红番茄和新鲜的蛤蜊浇上意大利面酱,不知为什么,眼前的场景让江筱叶有一种获得救赎般的欣快。 ☆、第46章 “好香啊!” “是饿了吧?” “你……原谅我了?” 或许不该这样问的,应该说,你是不是重新相信我了,仍然把我看作朋友或者是自己人了,可江筱叶说不出口,比起他们为自己做的一切,她的表现太差了,迟迟不肯说出真相确实需要原谅,但今日生譬如昨日已死,让过去的永远过去。 “无所谓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愿不愿与人分享完全取决于个人的意愿。”周波将面碗放在女人面前,热气混合着香气温润了她的眼睛。 “斯蒂夫,这是你的,要吃完哦,不要浪费!”小狗崽摇摇晃晃的跑到自己的食盆前,幸福的坐等主人给它分发午餐。 秋日的清风从客厅开始一路来访,仿佛蜕茧成蝶一般,江筱叶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总有一天我会告诉季恒的,但是现在我想让他觉得幸福。” 周波笑了笑,没有说话,这个弱小的女子刚刚恢复的自信让他意外的感动。 ********************************分割线************************************** “老爷,楼下我也给您准备了房间,觉得不方便就在楼下歇着,当心累着。” “不用。”季代钧坚持不坐轮椅,在管家张汉的帮助下,步入二楼的卧室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秦青独自坐在冷冷清清的客厅的沙发上,嘟哝道: “要是能养只猫或狗也是好的。一天到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不喜欢宠物。” “是啊,现在除了他的公司,喜欢的就是年轻的女人吧。” “他病了,别计较太多,但求相安无事。”季恒望了二楼一眼,双脚不知不觉地向客厅外走去。 “你去哪里?” “当然是回家。”季恒勾起唇角,化开一丝笑意,答道。 秦青注视着继子远去的背影,无法说出任何挽留的话,良久,她垂下长长的睫毛,没有化妆的脸上落下一道淡淡的阴影,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的念头: 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究竟是离还是不离婚呢? 季恒没指望有人能开口留他吃晚饭,踩准饭点回到自己的家。 餐厅里透出的灯光在客厅里投下了影子,季恒沿着影子走入那道光亮中。 “回来了?”周波正从电饭煲里盛饭,“就知道你不会在那里捱到吃晚饭,所以准备了你的晚饭。” “算你料事如神。”季恒不落痕迹的看了江筱叶一眼,女人看似和往常一样,眉目间却有些说不出的不同,就连周波看着他的眼神中也透着一种说不清的怪异。 “你爸这么快就出院了?”周波变戏法似的一会儿功夫端出了几盘不同样的菜。 “没人喜欢住院,他也不例外。” “对了,你们正好都在,我要宣布一件事。”周波淡淡说道。 江筱叶猛地坐直了身子,张大了眼睛看着周波。 “你能有什么事?该不会想再开个分店吧,忙的过来吗?” “我要搬出去了。” “找到房子了?” “对呀,终于给我找到了,你们不知道,合适的房有多难找,那房子不错,连外形都是我喜欢的style,明天我就打算去看房,顺便和房东商讨房租的问题。”周波夹了块排骨搁进斯蒂夫的碗里,“你放心,筱叶我还是会继续照顾的,就是晚上不住在这里而已,其余一切照旧。” 说罢,他停顿了片刻,见两人既不反对也不赞同,嘴跟被封住了似的,不发一言,便扬起眉毛,挑起了兰花指: “怎么了,你们两只终于知道我的好处了,听到我要离开,舍不得了?” “你的搬家计划太突然了,而且,那样两头跑不嫌麻烦吗?” 周波耸了耸肩:“也就是你们啦,被我这大灯泡照了这么长时间,居然还对我依依不舍的,可我也有自己的交际圈啊,又不方便把他们带进来,所以还是搬出去的好,自由万岁嘛!” “你决定了?” “早就决定了。” “随你吧,只不过你要更辛苦了。” “别忘了到时给我工钱就行啦,知道你拿到副董的工资了。”周波做了个点钱的姿势,“斯蒂夫还住在这里,它的费用从我的工钱里面扣除就行。” 季恒若有所思的看着嬉皮笑脸的周波,低下头开始吃饭,不再说话。 江筱叶连一口都吃不下去了,饭粒如鲠在喉,想问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白天的时候,她以为他已经释怀了,或者说听了她的遭遇后原谅了她对自己的不信任,结果不然,周波煮她喜欢的意面仅是他特意释放出来的善意的安抚而已。 周波尚且如此,她无法想象,当季恒也知道真相的时候,又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抛下她远去呢?江筱叶放下筷子,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晚饭结束后,季恒径直回到自己的卧室,洗澡去了,周波和江筱叶在厨房收拾餐具。 两人一个洗餐具,一个擦拭,配合得很默契,只是谁都不说话,保持缄默。 自来水声在沉闷的气氛中静静流淌,伴随着周波的一声叹息,江筱叶微微抬起头来,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周波甚至可以看见女人的眼眸中郁结的伤感。 “别想太多,不是因为你。”周波压低了嗓门开口道,“我有我自己的事,而且,两个大男人和一个女人住在一个屋檐下那么久,本来就已经够怪异的了。” 江筱叶想问什么,双唇颤抖了片刻,想说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周波从洗碗池边抬起头,扬了扬头发,又恢复了他日常华而不实的尖细嗓音: “兔子,干吗苦着张脸?多愁善感的女人容易老的,又不是不见面了,况且每天我离开的时候,季恒就回来了,你还不是一转身就把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是不是?”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哈赤哈赤”的声音,小狗崽摇着尾巴,调皮的挤进两人中间。 “对了,你还有斯蒂夫,如果你真的有想我的时候,见它如见我啦。” 周波脱下沾了泡沫和水的塑料手套,一把抱起小狗崽,拿起它的小爪子,在江筱叶面前摇来晃去。 他摆明了是想让她释然,而女人也真的笑了。 匆匆洗完澡的季恒穿着睡袍刚从楼上走下来,就听见了江筱叶的笑声,那久违的笑声让他都不由自主的跟着笑了出来。 多日的相处,终究不是一场梦,这让江筱叶心中充满了温暖和感恩的愉悦。 次日,周波早早的出门了,他的车经过了自己的店并没有停下,而直接开往了宁川路那栋最高的建筑——康永集团。 那才是他真正的家。 或者说是他的家族集中地。 他是父亲周康几个情fu所生的儿子里的一个。 他的母亲很早以前就过世了,死于他父亲认为的痴心妄想和不自量力。 如果说,他和季恒的人生究竟谁更纠结,答案或许是季恒,如果比谁的家庭更为复杂,那么答案只可能是他自己。 周波直接将车停在大厦门口,径直步入大厅,保安迅速拦住了他,公式化礼貌的问道: “先生,请问您找谁?” “我来找周康,我是他的儿子。” 保安微微一愣,继而恭敬的说道: “先生,请稍微等一下。” 接着他轻轻侧过身,对着对讲机讲话,趁此间隙,周波身形一闪,大步向电梯口走去。 已经过了上班时间,电梯口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周波按下按钮,电梯门很快就打开了,并在保安追过来之前,关上了门。 周波站在电梯中央位置,看着它从一楼一层层直上三十楼,大脑里却响起很久以前他父亲对母亲说过的一句话: “做我的女人要认命,不认命的就别做我的女人,你的儿子我也不会承认。” 不过,不管周康承不承认自己,他的手上都有康永集团5%的股份,每年的分红也分文不少在他的账户里,只不过他从来没有碰过它们而已。 不论是股份还是账户上冰冷的数字都在提醒他一件事,那是他的母亲用一生的代价换来的,饱蘸了泪水和鲜血,只要一想到这儿,就让周波心如刀割,疼痛难当。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三十楼就在他的眼前,前台小姐带着疑惑和防备的眼神看向周波。 “先生,请问你找谁?” “哟,生面孔嘛,维妮呢?” 周波走了过去,右手臂撑在前台桌面上,勾起嘴角,带着坏坏的笑,不答反问。 ☆、第47章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您预约了吗?”前台小姐叶琳一边瞪视着周波,一边把手伸向了座机。 “你新来的吧?我姓周。”周波微微俯身,微笑着看向惊惶失措的小前台,“我来找你们董事长。” “周……先生,请告诉我您的全名。”这个穿着花衬衫,半黄的头发束成马尾辫,看上去和商务楼的氛围浑身不搭界的男人,英挺的五官依然让叶琳怔了片刻。 就在这时,身后的电梯门突然打开,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跑了出来,围住了周波: “对不起,先生,你既没有出示证件也没有登记,麻烦您跟我们去保安室一趟。” 果然,有什么老板就有什么员工,一群只懂巴结的势利小人,好像谁吃饱了撑的要来谋害董事长似的,有钱怎么样,有钱就了不起啊?周波的心火蹭蹭地上窜,他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目光直勾勾看向前台,一字一字说道: “你把老黎找来,他知道我是谁,今天我心情好,不和你们计较。” 叶琳犹豫了片刻,还是拨打了董事长助理办公室的电话,不一会儿,一个中等个子,瞪着小眼睛,长着鹰钩鼻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哦,是你来了。” 周波张开手臂,荡开笑容,对着虚空做了一个热情拥抱的姿势:“hi。” 中年男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波动,冲着周波点了点头,口气极淡的说道: “董事长叫你进来。” 保安互相对视了一眼,迅速给周波让开了道。 周波笑了笑,大手拍了拍那两个保安的肩膀:“不错,还挺尽责。” 走在前面的黎助理止步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都回自己的岗位吧,该做什么的还做什么,周先生,请跟我来。” 惶恐不安的保安下楼去了,空荡荡的走廊上只剩下叶琳望着周波的背景若有所思。 “怎么,我来的不是时候?” “董事长今天的日程早排满了。”黎助理头也没回,淡淡地说道。 周波跟随他走过长廊,进入办公室,站在门外的黎助理不声不响地带上了门。 入目而来的是古色古香的红木家具和摆放着各色古玩的十锦格子。周康那张五官立体,面无表情的脸就这么突兀地从十锦格子旁边显现出来,周波停下脚步,不知不觉的唤了一声: “爸。” “这么有空?不会是心血来潮闲逛来了吧?”周康淡淡说道。 “我想好了,要在康永谋一份职位。” 周康看了周波一眼,似笑非笑:“你不是早有职位了吗?听说还小有名气?怎么,不想帮人打理头发了?还是为了朋友才来找我的吧?” 周波没有回答,说“是”显得软弱,说“不是”就等于撒谎,而周康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在他面前说谎。 “不就是在寄宿学校和季家那小子过了一段同病相怜的日子嘛,这就值得为他两肋插刀?男人应以事业为重,成天唧唧歪歪的岂能成事?再说,商场无父子,何来永远的朋友?瞧你这副样子,有什么资格跟你的兄弟们争呢?” “我只是一步一个脚印做好自己的事而已。就像康永每年都要参加公益活动和慈善项目来提高知名度一样,您从不做无意义的事,我也是如此,作为二代继承者,理应要和未来有可能成为合作伙伴的人建立友谊,打好关系,拥有人脉才能更好地在商场立足,当然,如果能在他们困难的时候帮上一把,我想,他们应该会铭记于心的。” “听上去不错,似乎找不到漏洞。”周康冷冷的笑了笑,用猎鹰一样的目光审视着自己的儿子,“第一桶金还没到手,就想以儒商的姿态出场?可我听说——人只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才在被骗的人面前说好话,就像推销员费尽口舌只是希望卖出产品一样,我之所以还愿意站在这里,听你费话连篇,仅仅是基于我们的血缘关系。有一点我非常清楚:你对季恒的信任远胜于对我,所以,你是不可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向我和盘托出的,而是揣摩我的心意,给出我最能接受的说法吧!说到继承者,你还真是大言不惭,以你目前的才能而言,离坐上我的位置差上十万八千里都不止,所以,你编的理由从一开始几乎就不成立。” 周波不慌不忙的答道:“也许目前不成立,但我和季恒的关系也可以成为两家合作的资本。” “你是说万钧那个高级俱乐部和游乐场的项目?” “万钧与江原的合作可能谈不拢,对康永来说就是个机会,那块地不可能老是空置不用。” “你住在季公子那儿是为了康永?”周康从不关心自己名下的女人,他确信钱就可以搞定她们,但对自己名下每个儿子的动态都了若指掌,在他看来,男人是生来做事业的,而他的事业只有最优秀的儿子才能担当继承人的角色。 “是啊,希望您能考虑一下,或者让我负责这个项目。” 周康似笑非笑的打量了这个难得一见的儿子全身上下: “你负责?就凭你这样子,还是那个破理发店?” “是造型店。” “就算你有点骨气,没有动用股份和账上分红的钱,白手起家,可这些年来也就这么点成果,这让我很难相信一个关注头脸胜于关注头脑的男人会一飞冲天,带来什么奇迹。” “那是我的职业,在其位谋其政无可非议。” “好吧,我还有事要忙,等你把季代钧领过来的时候,我再考虑你的录用问题。”周康挥了挥手,便背过身向自己的办公桌走去。 “好,跟万钧谈妥了我再来。”周波瞪了一眼父亲的背影,转身走了出去。 ************************************************************************** 江筱叶一上午都没闲着,认真地照着网上抄下的菜谱笨手笨脚地在厨房里准备晚餐,围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发出了震动声。 不出意料,果然是李子峰。 “筱叶,现在有时间吗,我们见个面吧。” “我不可能单独和你见面。” “要是我想对你做些什么,现在你还会住在季恒家里,惬意的晒着太阳吗?” “我不知道,或许你现在已经后悔了。” “季恒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吧?如果知道的话,他会认同你的决定?” “从你们那儿分离出来是我的决定。”江筱叶嗓音有些冷,从窗口透过来的阳光浅淡的照在她的脸上,给她一种沐浴在光明里的错觉。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上次你打电话来不就是想逼我做出决定,背着林黛,替你处理财产吗?”李子峰从董事长办公室里站起身,语气烦躁的嚷道。 “我们会见面的,但不是现在,到时候再打电话通知你。” 通话被切断了,李子峰撂下手机,猛地抬起头,发现林黛一袭新装,拖着行李箱,站在自己面前。 这场景是如此美丽,又如此突兀,让他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怎么,不欢迎我吗?” “不、不是电话里说还有两天时间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预感到有事,当然要赶回来。” 林黛翘起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公司的运转一切正常,能有什么事?”李子峰强笑道。 “刚才是筱叶的电话?她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林黛淡淡笑道,一双黑珍珠似的眼睛亮得出奇,神情却有些诡异。 “江筱叶?面对面的时候,她都把我们当成了陌生人,一个什么都记不得的人,怎么可能和我单独联系?” “是吗?也对,失去记忆和与你联系两者之间是有冲突。”林黛慢慢收敛了笑容,“子峰,你知不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每当你说谎的时候,手指总会不自然的绞在一起。” 李子峰张大眼睛瞪视着自己的妻子,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自己的双手上,因为过于绞紧了手指,手背暴起了青筋。 李子峰的心跳得很快,简直都快要蹦出来了,江筱叶的话,混合着林黛甜美的嗓音不停地在胸中顾委翻腾。 “怎么了,出这么多汗?” 不知何时,林黛已凑近他的耳边,淡淡的香水味伴着这个女人特有的体香让李子峰不由得一阵晕旋。 “今天……比较热。” “要不要把温度开得低一点?” “好、好啊。” 林黛一转身,走到门口,重新调转了按钮。室内温度从二十三度一下子下降到了十七度,冷气犹如突袭的寒霜,让穿着短袖衬衫的李子峰立刻起了鸡皮疙瘩,他站起身,拉着林黛的手说: “旅途很累吧,要不要先回家,洗个热水澡,休息一下?” “子峰,我在等你的回答。” ☆、第48章 林黛不依不挠,李子峰只得低眉顺眼,极力淡然的答道: “江筱叶打电话找的是你,只是接电话的是我而已,她跟我说想把自己名下的财产全部换取现金。” “哦,是吗?那为什么瞒着我?” “你不是刚回来吗?旅途疲劳,心情就容易不好,我不想拿她的事烦你,再说,她说了什么也不那么重要。” “她还说了什么,提起过去的事吗?” “没有。” “真的?你该想一想,她都不记得我们了,怎么会单单记得自己的财产?” “出主意的可能是季恒吧,这家伙除了惦记江筱叶的财产,还能出什么幺蛾子?江筱叶——没有对你说过同样的话题?”说罢,李子峰微微抬眸,觉察到老婆脸上连一点波动都没有。显然,江筱叶之前也跟她说过同样的话,也就是说,目前自己还是安全的,林黛并未察觉自己真正想要隐藏的事实。 “说过。” “你没答应?” “我只是想让她回家,没想到她居然找到了你。” 回家?!那是不可能的,江筱叶清清楚楚的记得过去发生的每一件事,不管林黛如何运筹帷幄,她都不可能重蹈覆辙。 从之前的通话中,有一点李子峰可以确认,天真单纯的小公主消失了,如今的江筱叶是个善于伪装的女人,或许早就变得和林黛一样,心思深沉的让人无法揣摩。 这样的江筱叶就可怕了!她真的能抛开过去的一切,选择与他们彻底分割开来,老死不相往来吗?还是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一样,向他们展开疯狂的报复,所谓的用财产换现金只是个诱敌深入的幌子? 这一刻,李子峰有一瞬间的心慌,在要不要告诉林黛“江筱叶根本没失忆”和“不能让她知道当初自己做了愚蠢的决定”之间苦苦挣扎。 刚进家门的季恒,老远就闻见一股煎炸的香味。 循着味道走向餐厅,很快就看见江筱叶正小心翼翼的站在距离“噼里啪啦”作响的油锅两步之外,进行高空抛物,不,应该是往油锅里抛鸡翅。 季恒没有说话,而是径直走过去,冒着被热油溅到的风险,关上了煤气开关。 江筱叶显然被他吓了一跳,语气有些结巴的说道:“干嘛关了?” “周波呢?” “中午就没回来。” “你也没吃午餐?” 江筱叶摇摇头:“不觉得饿。” “很忙吧?”看看四下里摆放的杂物,再看看江筱叶系围裙戴手套全副武装的架式,季恒知道眼前的这位小姐折腾了一天,“晚饭我来做。”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的手艺吗?” “我感觉你是在扔沙袋而不是展示厨艺。”男人边说边麻利地收好了桌台上多余的物件。 时光好像一下子倒退到刚醒过来的时候,那时的季恒总是用冰冷的语言包裹着对自己的关注,今时不比往日,她甚至不用深想,就剥开了冰冷里面的本质: “你就让我试试嘛,什么事都不做,人都要变傻了。” 季恒虽然没开口,上扬的嘴角却散发着“我看差不多已经傻了”的气息,让江筱叶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将桌上装满原料的塑料盒推给了男人。 “本来打算今晚挑战炸鸡翅、油焖大虾和菠萝烧肉的,嫌我做不好,那行,都交给你吧。” 江筱叶傲娇的昂起脑袋,扭身就要走,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修长而温热的手指印在她的肌肤上,仿佛遭了电击似的,她的心骤然狂跳起来。 “别走,帮我打下手吧。” 男人低沉而温柔的嗓音形成小小的温暖的气流从江筱叶耳边擦过,她的心也在这片温暖的感召下瞬间失去了自我。 正午的秋阳照花了人眼,腹内空空的周波走出康永的大门,嘴里咕哝道: “真够抠门的,连顿饭都不留。” 事实上,周波无处可去,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之所以对季恒那么说,只是不想让他多想而已。自从听了江筱叶的剖白之后,他就有种越来越强烈的预感,只有他从季恒的家搬出去,那两个慢热的家伙才有走近彼此的可能,只有他们敞开了心扉,共同面对眼前的困境,事情才会向好的方向进展。 ‘事情’是周波的总结性用语,包括了那两人的感情和江筱叶隐瞒的真相。如果由他出面,牵头让万钧和康永两家合作,季代钧出于利益的考虑,自然不会从中阻挠,也用不着顾忌林黛,和柳菲的关系自然而然的就断掉了。 如此季恒的压力就小了很多,可以将更多的心力用来对付林黛,只有制服了林黛,江筱叶被迫害的真相才有可能水落石出。 如果康永与万钧合作成功,那就是一举三得,可麻烦的是,季恒会同意他的计策吗? 彼此认识了这么久,周波太清楚季恒的为人了。就像儿时的周波被同学欺负时冲在前面的总是季恒一样,他是个自尊心和保护欲很强的男人,凡是纳入羽下的人他都千方百计的维护着,不管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不肯让对方受到一点伤害和委屈。 该如何说服季恒呢?周波陷入了沉思中。 这时,腹部发出一长串叫声,周波挠了挠脑袋,自嘲地笑了,果然是个不适合深思的角色,民以食为天,还是先去吃饱了再想吧。 还有,得先备好被褥,今晚开始,只能在店里找个角落安置自己啦!(>_<) **************************************************************** 周末过去了,季恒照常上班,周波买了一大堆日用品拖回了别墅。 “兔子,开饭啦!”周波风风火火地朝二楼扯开了嗓子。近日来店里的生意还算红火,让他闹心的是如何劝说季恒接受与康永的合作。 周波的一嗓子如同吹响了集结号,斯蒂夫摇着小屁股冲在前面,一路揉着眼睛的江筱叶也慢吞吞地从楼上走了下来,自从担心季恒梦游,她的睡眠就变得十分浅薄,稍有风吹草动便被惊醒,因此不管多迟起床,总像没睡够似的。 一股油滋滋的香味扑鼻而来,江筱叶顿时神清气爽起来,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嗯,真香!” “那是自然滴。也不看看是谁在做饭!”做什么像什么,本来就是周波的信条,厨艺与日俱增自然不在话下。 “季恒早餐吃了什么?” “别管那家伙,他只接受绿茶和三明治。”用锅铲翻着煎饺的周波看了江筱叶一眼,心中一动,突然生出一个主意。 “周波,下次买东西,我跟你一起去。” “哎哟,有进步,是该练习练习主妇日程了。” “才不是呢,不管谁总要吃饭的,学会了没什么不好。”坐等早餐上桌的江筱叶不由得红了脸。 小狗崽放下吃的,调皮的钻进桌肚里,咬着玩具骨头围着江筱叶的腿团团打转。 “筱叶,有件事我想征求你的意见。”周波将煎饺分成两盘,端了上来。 “什么事?” “昨天去了我爸的公司一趟。” “你爸的公司?”江筱叶瞪大了眼,上下打量了周波片刻,一个猜测暗暗滋生。 “嗯,听说过康永没有?” “你爸不会是——康永集团的董事长吧?” “bingo,答对了。”周波弯下腰,从桌肚下面拽出调皮的小狗崽,“宝贝,快,吃你的香肠去。” “你……”难道他也被人害了,这才落到这般光景?脑海中飞快地闪过无数的镜头,江筱叶诧异地望着周波。 “至于我为什么不子承父业,或者说落魄到现在这幅样子,一言难尽,我以后会说,目前有件至关重要的事,我想让你帮帮我。” “我能帮你什么?” “说客!让季恒同意让康永代替江原,与万钧合作。” 江筱叶一怔,继而说道:“如果你父亲答应合作,季恒的压力应该能减轻不少,他为什么不肯答应呢?” 周波笑了:“我有三个哥哥,还有一个弟弟,不过都是同父异母。” “哦。” 见女人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周波不禁苦笑起来:“我父亲也算是天下为人父中的奇葩吧,毕生信奉的信条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既然他创造了家族企业,孩子们为了争权夺利互相扯皮实属正常,他不会插手兄弟之间的争斗,但会支持胜者为王,也就是他心目中康永的继承者。” 不知为什么,江筱叶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如果他这么对待自己的话,或许就不会那么累,那么早地离开人世。 “如果季家选择与我们合作,我的兄弟们必然知道是我在其中牵线搭桥,虽然这些年我一直游离在外,不代表他们就对我放松了警惕,至少十分清楚我和季恒的关系,而这个合作项目完全可以算作我在康永立足的跳板。” “因此,只要你走了这一步,就等于牵扯进了家族的纷争里面,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必须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江筱叶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的,所以季恒不愿意看见这一天。” 江筱叶沉默了片刻,说道:“他不想你也被卷进去,换做是我,我也不会同意。” ☆、第49章 “呵呵,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周波扬起了嘴角,“我们三个似乎天生地厌恶家族的纷争,情愿退出让他们嗤笑自己的无能,我一直以为,远离他们,远离尔虞我诈,过我想要的生活一定没错,但是,自从了解了你的过去以后,我不再这样想了。换做是我,莫名其妙的被关进了陌生的房间,被迫从大众视野中消失了很久,日日夜夜忍受孤独和非人的折磨,只要能逃出来,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些迫害我的人,一定要让他们尝尝我所遭遇的痛苦!所以,我们都应该改变自我,山不过来我就过去,适者才能生存,一味地躲避就不是个办法!” 江筱叶没有说话,嘴里的煎饺在一瞬间充满了苦味。 恨意,滔天的恨意,如同不断伸展的魔障,并未随着季恒给予她的温暖而一点点收敛,反而伴随着身体的康复,随时随地撞击着她的心灵。那些无法忘记的日日夜夜渐渐纠结成一个面目狰狞的魔鬼啃噬着她的神经。江筱叶极力压制着它们,不想暴露那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负面波动。在她看来,那白房子里日复一日的绝望和被扭曲的人生,毕竟是阴郁而丑陋的,并非人人都能欣然接受的温馨可笑的卡通动画。 用尽所有的气力,江筱叶只想做到一点:她依然是从前的她,仿佛一直沐浴在阳光未曾离开过,只是在跌跌撞撞中磨去了棱角变得温和,失忆忘记了痛苦因而对一切充满了善意。 这是她对季恒的报答,也是对他的心意的回应。 这个男人用他所有的力量保护着自己,但目前她还没有实施回报的能力,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再给他添麻烦。 “筱叶,说话啊!”周波等不及了。 “你确信自己能行?” “呵呵,不就是听人使唤当小工嘛,我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好,我会试着劝说季恒接受这个提议。”江筱叶缓缓说道。 季恒耐着性子一直拨打着林黛的手机和座机,对方要么不接听,要么在听见他的声音之后直接挂断。自从制造出那个不大不小的绯闻之后,这个女人如同滴水涟漪一般,了无痕迹。 “季董,董事长让你去他的办公室。”电话总是占线,angela只好敲门。 “知道了。”季恒心烦意乱的从椅子上站起身,他知道父亲要说什么,那块地只要闲着,和江原的合作事宜一天未定,他就定不下心来。还有,秦青昨天打电话告诉他,说是季代钧和柳菲私下又有了联系。 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大病未愈,就迫不及待的和情人见面,可以想到他对自己周围的人有多么的不满,季恒想到父亲看着他时那种不屑的表情,突然想起了深得父亲喜爱的季允。假如季允还活着,或许自己真的没有机会回到他的身边重温他对自己的冷淡了吧? 在季恒准备离开办公室的那一刻,手机乍然响起,他有些诧异,江筱叶竟在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 “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我很好,季恒,周波说了,只要你父亲同意,康永与万钧的合作就等于拉开了序幕。” “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周波抢过江筱叶的手机,插嘴道: “季恒,我找过我爸了,他说只要你父亲同意,他就考虑两家合作。” “你疯了吗?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很冷静,季恒,要明白的人是你,要想成为一个人的靠山,首先要让自己变的坚不可摧。” 季恒心情复杂的放下手机,走出了办公室。 父亲的办公室距离这里只有咫尺之遥,季恒却觉得举步维艰。周波说服了康永,他只需轻轻松松的走过去,转告康永有意合作的意图,倘若双方谈判顺利,林黛就成了输家。 可是,这一步迈出去,改变的将是周波以后的人生,心痛绝不只是瞬间,烦恼将接踵而至,真的无法轻易出口。 “磨磨蹭蹭的,在干什么?” 出院后的季代钧十分注重保养,室内温度不高不低,一身长衫长裤坐在沙发上的他,手里还捧着上好的普洱茶。 “爸,你叫我?” “还不是那块地,白白的放在那儿折银子,合作的事总也谈不成功。”季代钧斜睨了儿子一眼,“我住院的那段时间,你都干了些什么?这么大的事摆在那儿,我是日夜不安,你竟一点也不上心,你说说,我能指望你什么?!” “现在呢?” “现在——当然有了进展!”季代钧极力控制住自己的火气和飙升的心跳,“林黛搁置了和余山的合作计划,似乎有意向我们靠拢。” “不必了,这个女人说的话不足信,做的事更不靠谱,不知什么时候会暗算我们!” 季恒提高了声线,周波说得对,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不能让林黛牵制住自己的手脚。 “你什么意思?”季代钧沉声问道,眼神一点点暗沉下来,充满阴霾。 “康永的董事长已经表达了愿和我们合作的意向。” 季代钧微微一征,抬起双眼,看向自己的儿子,虽然脸上没有表情的波动,话语间却有一种不动声色的讥讽: “终究还是为了女人,放弃了朋友?” “这是周波的提议,我尊重他的选择。”不久前还在矛盾中挣扎的季恒,这一刻已不再动摇, “爸,你愿不愿意考虑他们的提议呢?” 季代钧冷笑一声:“周康是鳄鱼,林黛是罂粟,你说我选哪一个好?” “要不,您安排个时间,先和周董事长见上一面?” “季恒,我知道,自从那一次的绯闻之后,你对林黛避之不及,这个女人厉害的地方就是她想让你知道她有多厉害,好让你知难而退,进而不敢与她较量。”季代钧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看来早就知道了内情,“不过比起周康来,我还是宁愿选择林黛,植物再可怕,终不及动物。” “不要小看这个女人!选择林黛可以,但前提是,签字的必须是江筱叶,不然的话……” “不然,你预备怎样?无缘无故牵扯到别人的家务中去揽合,你傻不傻啊,难不成天下只剩江筱叶一个未婚的女人?别忘了,你能披着这一身昂贵的西装,安坐在万钧董事长办公室充当继承人的角色,这一切都是拜我所赐。” “这很简单,我会放弃继承权,和筱叶一起回到江家,共同经营江原。” 季代钧的脑袋足足当机了有十秒钟,尔后捂住心口,随手对着儿子甩出去一个烟灰缸: “我真是背运,养了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爸,我不想逼你,可对我来说,总有需要维护的东西。” “好、好、很好!”季代钧凄厉的笑了起来,“如果你能让周康来见我,我就考虑两家的合作。” “谢谢爸。” “从今以后,只要在公司,不论在人前还是人后,你还是叫我董事长吧,要不然我快要神经错乱了,刚才的那些话,那副冷冰冰的腔调,还像是我的亲儿子吗?!” “好的,董事长。我先出去了,今天就和康永联系,有了结果再像您汇报。” 季代钧挥了挥手,心中气恨交加,要不是就剩了这么一个儿子…… 算了,不想也罢,再想下去受不了的还是自己! 季恒干脆利落的走了出去,心中却复杂莫名,父亲真的老了,要不然绝不会轻易的向他妥协,可是一想到身为父亲和丈夫的季代钧曾经那么冷酷无情地对待他和母亲,心头无法痊愈的伤疤,自然而然的锐减了那份怜悯的份量。 五天后,林黛将卢城晨报不轻不重的拍在桌上,鲜红的指甲划过晨报头版上的加粗标题: “万钧择康永弃江原,缘是情变还是利益所驱?” 李子峰来到妻子身侧,心中一阵忐忑,装作不屑地嘲讽了一句: “这季家,变脸比翻书还要快啊!” 林黛抬眸看了男人一眼:“我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为什么之前的新闻对筱叶没有产生半点影响,按她追求完美的个性,这很不正常。” 林黛轻柔的声音却让李子峰心跳如鼓,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 “男人嘛,出轨很正常,何况季恒还是个帅哥,筱叶自然被迷得七晕八素,男方只要三言两语就能哄骗过关了,再说,她失忆了,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 “筱叶不是这样的女孩。”林黛的目光飘向窗外,“即使忘掉了一些东西,在她的眼神里,我依然能看见原有的骄傲和坚持。” “可是——她现在只相信季恒,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雏鸟情节。在她失忆后,第一眼看见的只有他。” 林黛淡淡地笑了笑:“我一直以为江筱叶只爱你一个,没想到……” “在遇见季恒之前,我从来没听筱叶说起过这个男人。可以说,直到现在,这个人还是个谜。” “可这个谜,现在却成了结。” 林黛的手指轻敲着桌面,无名指上的钻戒散发出炫目的光华,光阴荏苒,放手也好,不放手也罢,有很多东西做起来却不像说起来那么容易,可这也是活在这世上唯一的乐趣,不是吗? 出乎季恒和周波两个人的意料,周康和季代钧的见面格外顺利,那两只老狐狸喝着上好的碧罗春茶,关了门,把他们全撇在了一边,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出来的时候,两人都笑呵呵的,频频地握手道别。 周波来不及和季恒打招呼,就被自己的父亲请进了办公室: “我最讨厌利用完就被丢掉的角色,既然有求于我,就要重新回到康永来。” “您……他们不是全在这儿了吗?” “目前,在你身上的确看不出我的基因特色,但这仅仅是表面现象,不能决定一切,也就是说仅凭你现在的表现我还不能完全放弃你,真正能全面反映一个人的全部的是逆境,我要看看你在哥哥弟弟的逼迫下,能不能正常发挥,充分调动并展示你的潜能,你能在康永做到什么份上我不会阻拦,要是现在就退出的话,就绝不会饶你,因为我是你的老子,不是你随随便便就能抛掉的筹码!” 事到如今,周波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 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 “爸,我既然选择了来求您,就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自然不会半途而废。” “那好,今晚就搬回家来吧。” 家?周恒沉了沉嘴角,在那个冷冰冰,奢侈得过分的大宅子里住着不能生育的大妈还有他的大哥二哥三哥和一个弟弟,彼此在不动声色,相敬如宾的大旗掩护下,勾心斗角,翻云覆雨。那不是家,而是巢穴,有的是黑暗的角落里蠢蠢欲动的暗斗和生物界*裸冷酷的竞争,却没有任何情感的关联。 而这一切,周康乐见其成,以他的自信,丝毫也不担心总有一天会被人从董事长的宝座上推翻,被人顶替,那一天真的来到的时候,或许他还会庆幸康永后继有人,起码在他活着的时候不会看着他一手创办的康永从商海中消失。 “怎么?不想回来?” “没有那么快,我还要收拾东西,交代一些事。” “一个破理发店有什么好交待的,垃圾还是要尽快丢掉的好,这样我和江家的合作进程或许就会快一点。”周康重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记住,这是你求我才得来的门票,不要给我反悔的机会。” ☆、第50章 周波机械地点了点头,虽然从记事以来,父子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此时的他仍然一秒钟都不想呆在父亲的身边,对他信奉的人生哲学更是嗤之以鼻,耗费一生的心血在冷酷无情的商圈打转,除了成堆的人民币和毫无意义的野心,没有一点自由和温暖难道就是真正的活过? “说到就要做到,别再把自己弄的不像个男人!” “知道了,我先出去了。” “你不会还想着——回到季家当保姆吧?”看着周波迫不及待的脚步,周康冷冷地问道。 “回去归回去,去季恒家那是我对朋友的承诺,言之有信是我做人的根本。” “男人的生命是用来做事业的,而不是纠缠在婆婆妈妈的琐事之中,你希望到老才发现自己一事无成?!合作的项目只要开始,投入的就是真金白银,我需要对人际关系和项目本身都十分熟悉的人参与,而你就是负责人之一,如果你不能保证全心全意参与到底的话,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一切免谈。” 周波沉默了片刻,望着他淡淡答道: “我会和季恒商量的,方案成型后请您过目。” “不要让我等太久,我的钱不是用来打水漂的。” 这是叶琳第二次看见周波,这个星眸剑眉穿着随意的男人引起了她的关注,而满心沮丧从董事长办公室走出来的周波却丝毫没有留意这个盯着他不放的小前台。 从电梯里出来,步入康永的大厅,之前拦截过他的保安对着他点头哈腰,百般示好,周波一边苦笑,一边不禁加快了脚步。 夏天已经过去了,初秋的天气依然有些湿热,只是满眼间旺盛的绿意渐渐开始泛黄,时节变了,从浮躁狂热慢慢染上成熟的丰盈,就像人生的不同阶段一样,人们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心情和容颜。 周波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季恒的别墅,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头一次让江筱叶一个人在家,幸而下午有吴阿姨陪伴,即便如此,他依然放心不下,江筱叶的离奇过往在周波的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记,以至于他产生了不真实的感觉。 客厅里静悄悄的,四下无人,周波踌躇了一会,试着敲了敲书房的门: “季恒,你在吗?” “在,进来。” 周波应声走进书房,见季恒紧皱着双眉,表情郁郁寡欢。 “怎么了?” “没什么,再怎么走近也觉得离他的心很远,不知道别人家的父子是什么相处的?只是因为早点回来照看筱叶,他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训人。” 周波微微一顿,到了嘴边的话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有什么话就说吧,既然你促成了我们两家的合作,我想你父亲不会那么容易放弃你。” 周波苦笑道:“是啊,他怎么会让自己的儿子失去对他的宝座的兴趣呢?就算没有兴趣,创造兴趣也要上,最好能斗得你死我活,到最后能出现一个完全匹配他基因的优良者上位,让康永千年不倒,万年兴隆。” 季恒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真不知是荣幸还是不幸,我们的生父都是奇葩中的奇葩。” “往好处想吧,不是他们,我们可能成不了朋友,往坏处想只能跟自己过不去,老天根本不给我们选择父母的权利。” “还能怎样呢?” “筱叶呢?” “在楼上呢,我一到家,阿姨就走了,她一个人,在哪儿我都不安心。” “唉,假如你妈和我妈……” “没有假如,只有自己。” “嗯,我知道。有可能……我以后都无法照看她了。”犹豫了片刻,周波说道。“过两天我就要去康永上班。” “我猜到了。”季恒轻叹了一口气,“所以我打算还是照老样子,把她带在身边。” “你父亲……” “既然定下来和你们家合作,他没有必要再看林黛的脸色。” “好吧,只能这样了。” 江筱叶在卧室里看书,视线却投在不断震动的手机上,联系人显示是李子峰。 小狗崽摇着尾巴,小心翼翼地用爪子撩拨着手机。 手机响了又断,断了又响,过了很久,江筱叶才缓缓按下了接听键。 “你怎么不接电话?”手机里,李子峰的声音有些急躁,失去了长久以来的自负和自如。 “怎么,已经办好了吗?” “你指什么,什么办好了?” “何必明知故问,整理我名下的财产,并且给我详细的清单。虽然我所有的东西都在你们手上,但并不代表我不清楚它们的价值。” “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林黛!她已经回来了,我还能做什么?!” “那是你的事。”江筱叶冷冷说道。 “筱叶,你在逼我吗?是要我告诉林黛,你一直在装失忆,什么都没有忘记!这有好处吗?别忘了,她是林黛,如果她知道了一切,你就休想和季恒太太平平过一辈子了,永远都不得安生!” “你在威胁我?你不觉得,你的话中包含了另外的含义吗?” “我只是提醒你罢了。” “也就是说,林黛曾经对我做了什么,从头至尾你都是知情者,或者说,你就是她的帮凶!” “筱叶……” “对于过去的事,除了迟到的怜悯,你就没有一点想说抱歉的地方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我只想告诉你一点,这辈子我的眼里心里只有林黛一个人,只要是为了她,再狼心狗肺的事我也干得出来。” “哦,难得,还有点自知之明。” “爱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不爱一个人却有无数的理由,谁能不跟着自己的心走?没人拗得过自己,这一点到现在你还不明白?” “所以,你就伪装爱上了我,有了接近林黛的机会后又狠狠背叛了我,假如你所谓的爱情真的成立的话,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恋上一个有夫之妇,本来就无道德可言,你却振振有词,难道只要打着爱的名义,就可以无视别人的感受,就可以肆无忌惮藐视法律的存在吗?”江筱叶淡淡地说道,“林黛对我做了什么以及你是不是狼心狗肺,你应该非常清楚,放我出来的时候,就应该考虑到结果,换成是你,现在要做的就不止这些了吧?” “不管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反正你不该出现在我和林黛的婚礼上,这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刻,而你的出现却让我们尴尬万分。”李子峰的语调虽然平淡,嗓音却带着不可控制的颤抖,“我没什么好道歉的,因为你曾经也有我不能原谅的地方。” “我犯了什么错?” “不明白什么叫咎由自取吗?你太傻,看不清人也看不清自己,所以只能是这样的结局。” 说罢,李子峰切断了通话。 江筱叶双手颤抖的搁下手机,禁不住按住胸口,怦然加速的心跳表明此刻的她有多么愤怒。 往事像一头怪兽,挣破平静的表象,横空出世蹦了出来,露出原有的狰狞和咆哮。 刺眼的白炽灯光、一天三次不知名的药片、被缓缓推进血管的针剂,铁灰色的束缚床,那些被关在白色房间里的日子,就像生活在坟墓里一般,没有阳光,没有声音,她的哭喊尖叫再怎么撕心裂肺,也无人理睬。 明明很清醒,却活得像个疯子一样,分不清黑夜还是白天,分不清是噩梦还是现实,除了绝望还是绝望,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还有没有勇气活下去。直到现在,她都无法接受,本来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后,醒来一切就变了,突如其来的残酷如梦似幻,无人证实。 直到有一天,禁锢她的那扇门突然开了,门外是空无一人的长廊,泛着惨白的光,四下没人,什么声音都没有,她呆呆的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江筱叶记得很清楚,在自由突然回来的那一刻,她的心是麻木的,甚至还在想怎么没人过来把门关上。当她试探着走出那可怕的房间,一小步一小步的沿着冰冷的走廊向前走的时候,总觉得前面有无数的沼泽和猛兽,然而,事实上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因为过于紧张发出的喘息。 于是,她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穿过长长的走廊,穿过重重的黑夜和大雨,奔向自由,直到精疲力竭栽进了夜幕……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敲门声。 小狗崽汪汪叫着,欢快的蹦跶到房门口。 如同瞬间的场景转换,那阴暗鬼魅的雨夜骤然烟消云散,米黄色窗帘随着秋风扬起,卡通时钟在甜美静谧的房间里滴答作响,江筱叶一下子回过神来,朝门外淡淡说道:“进来吧。” 周波推门而入,一把接住了扑向自己的小狗崽,抬眸看向女人: “怎么了,你的脸色很不好。” “刚刚李子峰打电话过来了。” 周波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他为什么要找你?说什么了?” 江筱叶沉了沉嘴角,苦笑道:“他说我太傻。” ☆、第51章 “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说我咎由自取吧。” “哎哟,终于露出锋利的爪牙了。”周波冷笑了一下,“事到如今,居然不带一丝悔意!你还想息事宁人,任由他春风得意到底吗?” “那能怎么办?只有怀疑的对象,却没有任何的证据,如何据理力争?再说,季恒已经够烦的了,告诉他毫无意义,只能添乱。” “我的想法与你的不同,我认为,如果现在瞒着季恒,处理自己的财产是不妥的,这才是给他添乱。他为了你,放弃自由,回到了父亲身边,就是想让自己有能力为你讨个公道,如果你自动后退,放弃了一切,岂不辜负了他的心意?” “他的心意……” “你还不明白?他要让你做回自己,而不是被人左右受人要挟的小可怜。江原是你父亲一生的心血,怎能拱手让给他人?” “可是……” “好端端的一个人,被关起来当成疯子,不管是谁策化了这件事,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只要发生在这座城市里,就不会没有知情者,不要退缩,也不用害怕,只要我们找到知情者,就找到了证据,真相将水落石出,大白天下。” “怎么回事,在说什么呢,菜都凉了,还不下楼吃饭?” 门外突然响起季恒的声音,把正在屋里说话的两人都吓了一跳。 周波扯开嗓门答道: “知道了,知道了,来了来了。我不是要去我爸公司上班了吗,总要关照兔子一声吧。” 说罢,他看了江筱叶一眼,然后走出了房间。 二人一前一后下了楼,饭菜已经上桌,斯蒂夫早他们一步到了餐厅,正蹲坐在自己的碗边等着开饭。 “趁现在大家都在,一个不少。”周波喝了一口汤,给斯蒂夫的碗里放了几块排骨,轻描淡写地说道,“我重新宣布一下,这两天我要把店租出去,然后去康永上班,兔子,你就继续跟着季恒上班吧。” “嗯。”周波刚才的话犹如一石激水,江筱叶的心中不复平静,突然觉得一点也不饿了。 “筱叶,我不在办公室的时候,你就把自己锁在休息室里,不管是谁敲门,都不要开门。”季恒十分严肃注视着江筱叶,“尤其是我父亲,无论他说什么话,或者他想见你,你都不要搭理他。任何事情,任何问题,一定要见到我本人之后才确定,其他人的话一概不要相信,明白了吗?” “哦,知道了。”江筱叶浅浅笑道,经历了惨痛的过往,如果还不明白什么叫“防人之心”,她也不会假装失忆到现在。 “还有——从明天开始,给斯蒂夫戴上项圈吧,这小家伙被我惯坏了,一刻也不得安分,要防止它乱跑,这样也降低筱叶的风险。” “筱叶,你必须明白,虽然我父亲现在打算和周波家合作,不代表他会放弃和江家往来,尤其,这中间还有个柳菲在里面牵线搭桥,很有可能他会跟着林黛的意思走。所以,你不在我身边,我不放心,你在我身边,我似乎更不放心。” 从认识季恒到现在,他笑得很少,皱眉的次数却数不胜数,江筱叶的心被刺痛了,无论如何,她不想给男人再添任何的麻烦: “你放心,我不乱跑,会小心的。” “是要极度小心,尤其是害你的人至今尚未明朗,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躲在幕后做了什么会让我们防不胜防。” “好啦,小心就是,干吗自己吓唬自己!”周波迅速地扫视了江筱叶一眼,从电饭煲里给每个人盛了饭,看着一桌子的菜,哀叹道: “唉,这两天是我仅剩的最悠闲的日子,午饭后谁也别打扰我,我要玩游戏玩个通宵!对了,兔子,你要跟我出去玩吗?明天我打算去泡通宵的吧。” “你自己去吧,让你爸的人去汇报你的不务正业!筱叶哪里也不去,下班后就和我一起呆在家里。”季恒睨了周波一眼,语气冰冷。 “切,老人家!拳头只有先放松了才能收的更紧,懂不懂?!”周波做了个鬼脸,顺手夹了块红烧肉丢进小狗崽的碗里。 于是,江筱叶又恢复了和季恒一起上班的日子。 季恒不在办公室的时候,她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每当这时,她就会生出一些可怕的幻想。 季恒不知因为什么,再也不能回来了。 而她就被困在这间休息室里,走投无路,不知如何是好。 当她再也等不下去,打开那扇门时,门外不再是男人的办公室,而是曾经关了她很长时间的房间前那泛着冷光,死寂无声的走廊…… “江小姐,您在里面吗?” 门外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同时传来一句轻柔的问询。 江筱叶的心骤然狂跳起来,这声音并不陌生,听起来像是季恒的助理angela小姐。 季恒刚去开会,angela就出现了,一切都那么机缘巧合,真是知父莫如子,季恒果然深谙其父的行事之道。 “江小姐,董事长请您去他的办公室。” 江筱叶没有回答,甚至连呼吸都放缓了。 angela见门内迟迟没有回应,又开口说道: “江小姐,江原的林董来了,说是很想见您,所以董事长请您出来。” 如果不是捂住嘴,江筱叶或许就要叫出声来,多么精密的算计,完美到不差分毫。有了周波的帮助,看似如虎添翼的季恒,实则把她置于连他都始料未及的危险境地,林黛能到的地方,季恒就成了她的挡箭牌,但挡箭牌不在身边的时候,她又将如何自处? “江小姐,睡着了吗?” 江筱叶没有说话,就算没有季恒的叮嘱,她也不会把门打开。 斯蒂夫放下嘴里的玩具,歪着脑袋,好奇的目光在女主人和门之间回旋。 “江小姐,我知道您在里面,董事长办公室的电话一直来催,请不要让我为难。”angela极力按捺住心里的不耐烦,柔声说道,就算是豪门千金,也太莫名其妙了一点了吧,成天躲着不见人算怎么回事?架子也太大了,就算不想去,好歹说句话啊,把我们这打工的人干撂在这儿,今天还有好多事没做呢! 江筱叶开始拨打季恒的手机,等了很久,却始终无人接听。 季恒上了车,坐在季代钧身边。“到底是什么紧急的事,需要立即出发?” 季代钧不答反问:“以后不论是商务谈判还是出差,你总不能时时刻刻都把江小姐带着吧?” “您完全可以提前告知,我需要和她说一声。” “你是被她迷傻了,我不希望我的儿子事事受女人的限制。”季代钧淡淡说道,“这次会面,有关万钧的商业机密,除了我、王助理和你之外,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季恒并没有理睬季代钧的话,从衣袋里掏出手机,给江筱叶拨打手机,却始终无法接通。 季代钧对王宇峰说道: “王助理,开车吧。” “是,董事长。” “等一下!” 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季恒大喝一声,骤然推开车门,冲了出去,不顾身后季代钧的叫嚷: “怎么回事,你还去不去了?” “没出息的东西,你给我回来!!!” 眼见儿子越走越远,季代钧习惯性的按住自己的心口,极力平复蹭蹭上窜的怒火。 “董事长,您没事吧?” 王宇峰从驾驶位回过头来,看向季代钧。 “开车吧。”季代钧面色阴沉的说道,一边开始拨打手机。 “去哪儿?” “舒庭花园。” “柳小姐的住址夫人是知道的,万一……?” “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她雇佣的那个私家侦探现在是我的人。这年头,只要出得起钱,就没有摆不平的事。” 手机那头传来了轻快的音乐铃声,季代钧扬起嘴角,表情稍稍放缓了一点,语气变的轻柔起来,还带了一丝不自觉的小心翼翼: “嗯,是我,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哎呀,你真是一天三通电话,只是稍微有些恶心罢了,没啥的。” “别嫌我啰嗦,都要当妈的人了,事事要小心,尤其是上下楼梯的时候,对了,尽量不要外出,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什么事都不要动手,交给保姆去做,安心休息就行了。” “总是一个人,怪闷的。” “好啦,我一会儿就到。” 挂断通话,季代钧的脸色明显好转,自个儿也觉得神清气爽起来,他用手指轻轻敲打在座椅上,若有所思地拨打了另一个电话: “林董,犬子年轻,被江小姐迷住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这件事我也不便出面调停,今天你还是先回去吧。” “谢谢季董,我知道了。” 甜柔的女声飘进季代钧耳朵里,没有任何疑问,林黛已经猜到了此行不成的原因,这个女人真是非常的不简单。 这也是季代钧阅遍□□,却碰也不想碰她的主要原因。 ☆、第52章 毋庸置疑,林黛是个姿容出众的的女人。 但在季代钧的心中,这个罂粟花一般摇曳在阳光下的女人,其实是一朵奇异的食人花,只要靠近她,什么时候被吃了都不知道,相比较而言,柳菲和秦青这一类送上门来的女人,就容易搞定多了,林黛想怎样对待继女是她的事,自己只要保住季恒毫发无损就行。 季恒从董事长专用电梯,直上顶楼,冲回自己的办公室。 angela吓了一跳,回过头,这是记忆中第二次发现季公子脸色煞白,用如此恐怖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个身材高大,五官完美的男人微微喘着粗气,声线里有着明显的颤动: “让开。” “啊?哦。”angela立刻从休息室门口闪开了,如果不是担着副董秘书一职的话,她简直以为这个来势汹汹的男人是不是神经错乱了。 季恒闯进休息室,一眼便看见江筱叶正握着自己的手机,倚在玻璃墙旁。毫不知情的小狗崽,冲上来欢快的嗅着他的鞋跟,围着他团团乱转。 “你没事吧?” “我没事。” 女人的脸色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神情却格外的冷静,嗓音里也没有一丝异样。 “林黛来过了?” 季恒微微偏过头,看向门外依然傻站着的angela。 “是、是的,林董来了,说是想见江小姐,董事长让我请江小姐出来。” 在男人阴郁晦暗的眼神中,助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差点吓得跳了起来。 “林黛人呢?” “应、应该在会议室。”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季恒冷冷的说道,“记住,以后不论是谁的命令,没有我的同意,你都不可以打扰江小姐。” “可、可是董事长……” “董事长那里我会替你解释清楚。” “好、好的。” angela一边恭敬的点头答应,一边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直到此时,季恒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不由自主的,情不自禁的,上前将江筱叶搂进怀里。 “你没事就好。” “我不会开门的。” 没有挣扎,无法抗拒,江筱叶安静的倚靠在男人的怀里,那里是她唯一可以停靠的港湾。 “不管她什么居心,这回是彻彻底底惹到我了!” “也惹到我了,我再不会束手就擒。” 江筱叶抬眸看向季恒,目光清冷而坚定。 “董事长,江原的林董应该已经回去了吧?”王宇峰将车驶入了舒庭花园。 “没什么好担心的,是她要见江小姐,与你无关。” “季副董……” “通知江小姐是我的意思,不用管季恒会说什么。” “哦。” “你不用回公司了,免得有人向你打探我的行踪。下午两点再来接我。”对季代钧而言,王宇峰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大大有别于其他的心腹,能干不说,事事身先力行,从不掉链子,更难得的是无比的忠心,无论何时何地总站在自己一边。 “知道了。”王宇峰跳下车为季代钧打开了车门。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这位董事长破格录用了他,自然对季代钧怀有一份感恩的心。跟对了人的结果也是惬意的,如今他在万钧如鱼得水,活络非凡,然而,季代钧颐指气使的态度和身份的落差让王宇峰对自己的现状多少有些不满。 季代钧戴着墨镜从车里出来,面无表情的和几个陌生人一起进了电梯。 柳菲怀孕了,除了自己和王助理之外,目前并无第三人知晓,只能在心底沾沾自喜。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这把年纪了,还能让柳菲怀上孩子,但柳菲是林黛送给自己的礼物,既然是林黛主动示好,自然不可能下套,事实证明柳菲的第一次也给了自己,因此没有任何怀疑孩子身份的理由。 老来得子!这是上天的恩赐吧,说明就连老天也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让季恒那个臭小子尽管得瑟去吧,想到这儿,季代钧的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电梯停在12层,季代钧大步走了出去,并未注意身后还有个穿着黑色t恤,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一直悄悄的跟在自己后面。 当柳菲从可视门铃里看到季代钧的脸时,立刻打开了房门,满面春风的站在玄关迎接男人。 “怎么又化妆了,不说别的,浓烈的香味对孩子也不好。” 季代钧站在门口,看着柳菲浓妆艳抹的脸,心里隐隐不悦。 “哎呀,人家本来素面朝天的,还不是因为你要过来嘛。”柳菲微噌地送上了香吻,弯下腰麻利地给季代钧换上了拖鞋。 “起来,快起来,我自己来,让你不要乱动的。” “你心里是不是只有孩子,都快忘了人家啦!” “说什么呢?”季代钧安抚地拍了拍柳菲的背,从衣袋里掏出了一个首饰盒子,“当然不是啦,我这不是关心你嘛,瞧瞧,这个镯子怎么样?喜欢吗?” “人家不要嘛,老太婆才带的东西。” “戴着吧,玉镯压邪,图个吉利。” “好啦,听你的。”柳菲一边观赏着手上的翡翠镯子,一边关上了门。 这时,躲在墙壁一侧的黑衣人按下停止拍摄视频键,迅速转身往安全梯走去。 因为季代钧不喜欢长毛动物,百无聊奈的秦青索性养了只仓鼠,没事就给它点吃的,然后看着这小家伙不知疲倦地踩着风车。如此庸碌的仓鼠,忙碌一生只是为了口吃的,为人一世又如何呢?秦青叹了口气,不过活着罢了,得过且过吧。 然而,不管她怎样排解心中的郁闷,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还是她的老公,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但是这个病情刚刚好转,根本谈不上康复的男人三天两头的不着家,留下她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宅子,陪伴左右的除了这只仓鼠就是那些无法忘怀的过往。 秦青打开笼子,刚把小仓鼠放了出来,搁在桌边的手机就发出嗡嗡的震动声,打开一看,季代钧的声音立刻从视频里传了出来: “怎么又化妆了,不说别的,浓烈的香味对孩子也不好。” “孩子……” 霎时间,秦青面色惨白,双手颤抖着捧起手机,按下了回放键,季代钧的声音,柳菲的声音,还有晃动的视频中柳菲娇嗔的表情,一切的一切都让秦青作呕。 孩子?和柳菲有了孩子?那么她的儿子呢?就这么被他的父亲抛到尘埃里去了吗?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曾说过的那些甜言蜜语山盟海誓都随着岁月的流失打了水漂了吗? 不甘心!绝对不甘心!!!拼了老命也不能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精得逞! 让季代钧万万想不到的是他的秘密根本就不成为秘密,秦青是越老越聪明了,论智商决不在侦探之下,这个和他相处了二十几年的妻子轻而易举就给自己布了一个局:故意暴露了其中的一个侦探,让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而另外的一个则进入更加隐蔽的侦查之中。 季恒接到秦青的电话时,正在召开中层管理人员的会议,衣袋里传出的不厌其烦的震动声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这个精明多思的女人,这个时间这么急着联系自己,难道又出了什么问题? 不久前,刚刚度过一个危机的季恒,直到现在,依然心有余悸。 秦青不依不挠地拨打着季恒的手机,季恒犹豫再三,还是从会议桌前站起身,对着静默无声分坐在会议室两旁的部门经理们说道: “不好意思,诸位,请稍等片刻。” 季恒大步走出会议室,迅速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回拨了秦青的手机号码: “喂。我是季恒。” “柳菲怀孕了。” 秦青的说话方式向来是迂回曲折的,很少如此直接,开门见山。季恒微微一征,继而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私家侦探发了视频给我,你要看一看吗?” “我现在正开会,十分钟后再联系。”季恒深呼了一口气,沉声答道。 几秒之后,季恒便收到了秦青发来的视频,散会后他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尔后再次回拨了秦青的手机: “看来,柳菲怀孕是事实。” 隔着手机,也能清晰的听见秦青重重的呼吸声,这个曾经非常善于伪装和掩饰的女人在历经沧桑和岁月的洗礼之后,日益暴露出她尖锐的性格。 或许这也是季代钧厌弃她的原因之一,只不过她没有自觉而已。 “现在怎么办?”秦青的声音很硬很冷,她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现在就不是独自饮恨的时候。 “你能确信柳菲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爸的吗?” 秦青微微一愣,方才被视频里的景象气昏了头,大脑一片空白,这会儿转念一想,对呀,老季这把年纪了,两人在一起也是偷偷摸摸的,有这么巧吗?但柳菲是林黛那边的人,如果做出背叛季代钧的事,对这两个女人有什么好处? ☆、第53章 想到这儿,秦青的脸色更加阴沉了:“撇开林黛的意图不说,柳菲做假有什么好处?” “因为我爸求子心切,或许,她想赌一把吧。”季恒淡淡说道。 寥寥数语一下子勾起了秦青的回忆,当年,自己为了能从季代钧交往的女人中脱颖而出,她也曾经使了手段,这才偷偷怀上了他的孩子。 光阴荏苒,偷偷怀上的孩子得而复失,世上再也找寻不到儿子的踪影,现在想来,憎恶季恒或许只是这个男人的借口,生性固执的季代钧只是觉得一个儿子太过单薄,渴望再有一个儿子来撑起他的一片天地吧,假如真能如他所愿的话,那么,被他无情的抛弃或是束之高阁将是自己无法逃脱的命运。 秦青的心如同跌入了深谷,哪怕面对这个无法亲近的继子,她也不想保持沉默: “季恒,此事真假难辨,怎样才能查出真相?” “确实难辨,既然不能确定是真的,假也只是个猜测而已。”季恒平静地说道,如果事情如他所料的话,对季代钧而言将是不小的打击,鉴于他的健康状况,甚至有可能是致命的危险,无论如何,他是季代钧的儿子,并不希望出现这样的状况。 “如果真的是你爸的孩子呢?”一念及此,秦青的心“咯噔”了一下。 “等到确定是真的时候再说吧,事情太突然,我也没有头绪。”遇上这样的父亲,季恒心中真是五味杂陈。 “我知道了。”秦青呆呆地看着被挂断了的手机,继而拨打了私家侦探的手机,“李先生,请帮我继续调查柳菲的行踪,特别是接近她的男人,如果有重大发现的话,我会付你双倍的酬劳。” “放心吧,您是我的客户,为您效劳是必须的。” 季恒走进休息室的那个瞬间,江筱叶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异样。 “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季恒微微一怔,仿佛刚从梦中惊醒过来似的,看向女人: “柳菲怀孕了。” “私人侦探透露的消息?” “不,还有真实的视频和对话。” 江筱叶缄默了片刻,问道:“能不能确定……” “目前还无法确定是不是我父亲的孩子,但他肯定信以为真。”季恒读出她眼中的疑惑,淡淡说道。 江筱叶点了点头,林黛不是个良善之辈,既然柳菲是她安排到季代钧身边的,接下来发生的事一定也不会简单。这些话就差脱口而出,可看到季恒心思重重的样子,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怀孕的事如果是个骗局,到时候受不了的是我父亲。” “要和秦青说定了,调查结果在告诉你之前,不要让任何人特别是你父亲知道。” “嗯。”季恒点了点头,“筱叶,如果我的身份变了,你会离开我吗?” “如果我是那样的人,离开你反而对你是件好事啊。”江筱叶淡淡一笑,压抑已久的愤怒渐渐涌上心头。 林黛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女人,而她的人生也不会因为一味退让而有所进展。今天早上的那一幕已经让她彻底打碎了对宁静生活的渴望。 她和季恒已到了退无可退,只能挺身迎战的地步,这个男人为了她什么都愿意去做,难道还能对他有所隐瞒吗,折磨过他一次,已经错了,难道要让自己的下辈子都活在悔恨交加之中吗? 沉吟了片刻,江筱叶抬眸,定定的看向男人。 不知为什么,在一瞬间,季恒对眼前的江筱叶产生了一种非比寻常的感觉,从前那个漂亮、骄傲而纯情的女孩在这个瞬间穿过层层梦境变幻回来了。 “季恒。”女人就这么喃喃的唤着自己,发出从胸腔深处的叹息,恍惚间,那又黑又深的凝视恍若隔世,“对不起。” “什么?” “当初不该因为和李子峰赌气,不假思索就答应做你的女朋友,更不该率性而为随随便便又说分手,让你难过……感谢你这么长时间以来,不计前嫌,待我如初。” 季恒像石雕一样愣在那里,然而没过多久,他就恢复了常态,没有质疑,没有责怪,什么都没有,一副淡极了的样子。 “我有猜过,你并没有失忆,自从把你从那个雨夜捡回来的那一刻,始终没有停止过对你的试探。只不过最近出了太多的事,而你一直又那么安静听话,让我渐渐淡忘了自己的猜疑。” 说到这儿,季恒抿住双唇,静静的垂下眼睫,似乎在须臾之间,回到了数年前的那个场景: “你是突然想起来了?还是一直都没有忘记?” “我一直都没有忘记。”江筱叶苦笑道,“只不过最开始醒来的时候,没有认出你。” 往事清晰的浮现在眼前,数年前的校门外,一个雨天,正是自己将他送的花扔在脚下,扬着头,无情的说道:“对不起,我们不合适,还是分手吧。” 那时候,男人的鼻尖还架着眼镜,雨水无声地打落在镜片上,模糊了他的眼神,她的语气虽然生硬而冰冷,可心情却是无措而难过的,一如今天。 不黯世事,看错了人,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虽然不想记起当时他的表情,但已经发生的事如同覆水难收,终究不是千万个“对不起”就能够偿还的。江筱叶竭力想控制自己的思绪,但却忍不住泪湿眼眶。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一开始是不信任你和周波,后来……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为什么?” “我不想……打破现在平静的生活。” 季恒勾了勾唇角,眼底却并无笑意: “你知道吗?我的人生从来就没有平静过,遇见你之后,更是如此。” 感受到男人的悲伤和爱意,江筱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上去忘情的抱住了男人,把头埋进男人的胸膛,呼吸着他带有淡淡烟草味的气息。 “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关掉自己辛辛苦苦开办的公司,回到你父亲身边的,只是经历了太多的痛苦和背叛,让我不敢轻易相信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一切。希望现在还不太晚,希望你还能原谅我!” 季恒就这么被女人紧紧拥抱着,她温热的泪珠掉落在他的颈间,慢慢的,不由自主的,他垂落的双手也在不知不觉间环抱住她的腰,低低的问道: “这些年,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自己我父亲去世后,我的心情一直很差,整日昏昏沉沉的精神恍惚,只能借酒浇愁,集团上下的事全都丢给林黛和李子峰打理。直到那一天,我睡到中午才起床,给李子峰打了个电话,让他下班后过来陪我,然后下楼去吃午餐。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天客厅、餐厅里什么人都没有,也没有任何吃的,叫了几遍,四下无人应答,一气之下,我什么都不想吃了,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客厅的沙发里。” “然后呢?” “然后?喝了水以后的事,什么也不记得了。”江筱叶苦笑道,“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床上,关在一个连窗户都没有,只有四面白墙的房间里。不论我怎么叫喊,都没有人过来。当我精疲力竭的时候,才有两个穿着白大褂,脸上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进来,给动弹不得的我打针吃药。就这样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的过程中,我从反抗、麻木到绝望,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疯了,因为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魇,才被这个世界彻底抛弃了!” 季恒不由自主的紧紧搂住了女人,恨不得就这么把她搁在自己上衣口袋里,严严实实的捂好,永不丢开。任何人经历如此可怕的事,估计离疯掉也不远了,更别提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你知道是谁害你的吗?” 江筱叶抬起头,看向季恒:“我没有任何证据,可我想,我们猜到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我记得,我一直打听不到你的消息,很久之后,才在无意中听说你已经出国疗养了,之后就杳无音信。再见到你,居然是两年后的那个瓢泼大雨的晚上,当时你倒在路边,发着高烧,昏迷不醒。根据你的描述,禁锢你的环境应该是十分严密的,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也只是猜测,应该是李子峰有意把我放出来的。”江筱叶的双眸暗沉沉的,仿佛无边的黑夜,“他心不够狠,以为我举目无亲,即使逃出来后也不会再有翻身的可能了。” “在你逃出来的那一晚,知道自己被关在什么地方吗?” 江筱叶摇了摇头:“不知道,逃出来之前我从未走出过那个关我的房间,逃跑的那一晚雨下得很大,电闪雷鸣,什么都看不清,分不清东西南北,我就那么没命的跑了出去。” “那么,也就是说虽然我们都猜到了罪魁祸首是谁,到现在却什么证据都没有!” ☆、第54章 “是的,如果没法证明我所说的是事实,那么事实或许就成了虚构。” “找到动机就找到了嫌疑人。”季恒蹙起眉,思索了片刻,“假设有人故意在你喝的东西中下药并把你从江家带走,然后把你囚禁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那么,这个过程光凭林黛和李子峰两个人是不可能完成的,一定需要帮手,而此人就是除他们之外的知情者,这个人或许是他们临时雇来的,查起来比较棘手;亦或是江家的打工者之一……对了,你能想起确定的时间吗?” “我……” “仔细想想,也许能推断出来,实在想不起来也不要紧,关键是找到除李氏夫妇之外的知情者。不过,从林黛那儿得到线索的可能性很小,但李子峰是突破点,如果是他放走了你,他一定害怕林黛知道。” “我已经试探过他了。” 惊觉到自己的失态,江筱叶悄悄撤出了季恒的怀抱,选择李子峰做突破口,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季恒微微一愣,尔后问道:“李子峰怎么说?” “他自然不承认,所以我说,如果他不帮我处理财产,那么我就会将如何逃跑的事告诉林黛。” “你在赌。” “对,我在赌。如果李子峰真的答应帮我变卖财产,这说明他心虚,放我的一定是他;如若不然,也能说明他对林黛的爱不如我想象中的痴迷。” “你应该早些告诉我这些事。” 江筱叶苦笑道:“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说出来只会添乱,因为我,你已经承受的够多了,而我却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放弃自我,失去了一直以来的自由。” “我乐意。”季恒的手轻轻的揉了揉女人的长发,“一方面是因为忘不了你,一方面是因为往事,当我第一眼看见雨中昏迷不醒的你的时候,你的状态让我挪不开步子,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幼时的我眼睁睁地看着昏昏沉沉的母亲被强制性送走的情景,又在眼前重现,遭遇不同,被人欺负却是一样的,同样让我感到心痛和愤怒!只是,我不再是那个任人搓圆搓扁的小男孩了,没能保护好我的母亲,保护你就是我唯一的心愿。” 季恒的胸怀是如此宽大,怀抱是如此温暖,以至于刚刚离开,江筱叶多么希望能够再次抱紧他,感受那让人无比安心的温度。 “你现在还打算收回自己的财产吗?”季恒那沉甸甸的眸子注视着江筱叶,对女人的怜爱如同心中的灯塔,映亮了他的脸。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女人眼眸里的痛苦、仇恨、依恋和信赖全都汇聚在一起,折射出人世间的阴暗和明媚,虽然,直到现在,他在她的眼里依然找不到爱情的影子,但彼此能坦诚相向对季恒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不了。”江筱叶勾起唇角,“即使我想放过,林黛也不会同意。既然如此,我就如她所愿,回到我本来应有的位置上去。” “在这之前得先查出害你的人,否则的话,回去是危险的。” “或者说,林黛是最危险的人?” “是啊,应该是一种直觉。从我看见林黛的第一眼起,我就对她产生了怀疑,这个女人虽然始终表达着对你的关切,也不觊觎你在江原应有的位置,似乎对你的遭遇也一无所知,但她微笑的脸和看人的眼神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或者说是毒气。”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把林黛当做推心置腹的好友,无话不谈的闺蜜,至少在我被关进那间屋子前,我从没有怀疑过她的人格。从被关在那噩梦般的地方起,到被你救下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到底出了什么事,到底是谁要这样害我,有许多曾经忽略的细节,许多传入耳边的闲言碎语让我对整体的事态有了比较清晰的轮廓,随着林黛的再婚,外界以为我所谓的出国修养,一切的一切让我认定了犯罪嫌疑人只可能是林黛和李子峰。” “是啊,只要没了你,江原就都是他们的了,这个诱惑足以构成动机。” “我都不敢想像,假如没有你的出现,我该怎么办?要么重新被关起来要么只能躲起来永不出现。”江筱叶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看向男人,“季恒,林黛是个很可怕的女人。她的思维方式不是我们可以真正掌控的,这也是我迟迟不想告诉你真相的最重要的原因。” “我知道,你被她的阴谋诡计折磨怕了,你放心,你现在有我,还有周波。”季恒握起女人的手,宽慰地说道,“只要你完全的相信我,没有什么值得害怕和担心的。” 江筱叶笑了,笑容里有温暖、有苦涩,更多的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复杂:“还记得我们一起回家祭奠我父亲的那一天吗?父亲的病逝让我痛苦至今,可当时我却一秒钟都不想在那个家待下去。对于林黛的恐惧,真是越来越强烈了,每当看到她的笑脸,就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些被禁锢的日子,那种无法形容的黑暗和绝望,让我想想就头痛欲裂。” 经过长时间的调养,江筱叶的脸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精致玲珑,可此时的她神色惶惶,仿佛刚从地狱里走出来一样。 季恒的心疼得慌,然而面对这个让他情牵意惹的女人,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午饭后我就觉得浑身绵软无力,昏昏欲睡,只在自己的房间呆了一会儿,林黛就出现了,她不断的试探我,恐吓我,把我极力伪装的平静打破。” “难道说——当时你的饮食里面被下了药?!”季恒突然想起那天饭后江筱叶睡眼惺松软绵绵的样子。 “不清楚。” “明知林黛陷害你,为什么不反击,反而如此害怕退缩?” “我和林黛的渊源开始在学生时代,我们是高中同学,现在想来,似乎认识的时间越长,对她的认识反而越加模糊。林黛一直以她母亲为傲,我见过她的母亲,她叫夏菡,我们学校的音乐老师,是个看上去比现在的林黛还要完美的女人,娟秀的容貌,温婉的笑容,谦和的性格,甜美的嗓音,这样的女人应该没有男人不会喜欢,不放在掌心上疼着,即使同为女人也会喜欢上她。可偏偏在高三时,林黛的父亲林家君突然抛妻弃女,离家出走了,只留下她一人,和女儿相依为命。直到我们高中毕业的前一个月,警察突然来学校了,直接就将夏菡带走了。” “出什么事了?” “几乎和我的遭遇差不多,不过结局比我更糟糕,据说林家君被关在荒郊野外的小屋里,活活饿死了。具体经过和详细原因至今无人知晓,林黛也从来没有提及过,我只知道没过多长时间,夏菡就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 季恒和江筱叶对视了片刻,因为过于震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说林黛的眼里有毒气,而我觉得,林黛的思维就像混乱无解的密码,根本就是个不正常的人。她那过于完美的外表和言谈举止所要掩饰的正是疯狂诡谲的内心。” 季恒沉默了片刻,尔后说道:“就算无法解读她的密码,至少还有李子峰这个突破口,以后无论什么行动,都由我出面,你就在我背后即可。虽然这个女人对我们来说依然是个谜,但至少我们知道了谜面,总有一天,谜底会浮出水面。” “可——你的事已经够多了,现在柳菲又怀孕了,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我之所以选择回到万钧,重新回到我父亲的身边,并不是盯上了集团继承人的位置,只是想给你一个强大的倚靠,让任何势力都不敢动你,如果没有你的存在,那个身份就失去了意义。今天之前我只能猜测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现在你终于向我敞开了心扉,既然知道了真相,那么我心中就有了目标,哪怕柳菲真的有了我父亲的孩子,我不再是唯一继承人的身份,我和周波也会一起想办法,让他们不敢对你轻举妄动。” 江筱叶凝望着季恒俊美的侧脸,轻声说道: “谢谢。” 谢谢你给我温暖和勇气,谢谢你给我继续向前的自信,你会永远在我心里最深处。虽然有些事,如同树干上刻下的刀疤,哪怕是过了很久很久以后,仍然留在心中无法忘怀,有些人,只要相遇了,便是噩梦的开始。 从中学时代开始,追求江筱叶的人不算少数,而林黛更是众多男生爱慕的对象。 像她的母亲夏菡一样,林黛极爱干净,气质甜美,并十分崇拜自己的母亲,言谈举止,举手投足之间都能看到夏菡的影子。江筱叶喜欢夏菡老师的歌声,也喜欢出众的林黛,一直认为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在这个黑白交错的世间,林黛是那么地随和,云淡风清的微笑,成了她个人魅力的代表,连女孩子们都无法妒忌她的优秀。 林家君死在荒郊野外的消息传开之后,夏菡被警察带走了,以往的爱慕者们因为这骇人听闻的事件纷纷远离了她的周围,林黛显得格外的平静,既没有哭泣,也没有想方设法去看自己的母亲,只是变得比以往沉默了,常常一个人独自发呆。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依然不能摧毁她的甜美气质。看着一天天沉默不语的林黛,江筱叶忍不住了:“林黛,今天去我家吧,我们一起复习,一个人复习物理太难受了。” “我……” “走啦,一个人做题根本做不下去。” 就这样,孤苦无依的林黛被拉进了江家,当晚和江筱叶挤在一张床上。 夜深了,却没有人有睡意。 林黛在黑暗中睁着那漂亮得不像话的大眼睛,呆呆的看着精雕细刻的天花板。 “你在想什么?”父亲死得不明不白,母亲疯得莫名其妙,一切来得都那么突如其来,可林黛至始至终没有眼泪,甚至连声叹息都没有。江筱叶不敢多说话,轻轻的依偎着林黛的肩膀,无声的安抚着她的心情。 过了很久,当她以为林黛还在继续神游的时候,甜美的声音突然飘荡在耳边: “你家真好。” “是啊,爸爸很疼我,我想要什么他都给我,要是我妈没有去世的话,我或许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话刚说完,江筱叶就后悔了,觉得自己真不像话,一点也没照顾到朋友的心情。 “可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没有前途,什么都没有。“ “你还有我。” 林黛的语气十分平淡,可这平淡的语气却让江筱叶不由自主的心痛。 “我能一直住在你家吗?” “当然可以,你想住多久就多久,我们家这么大,就我和我爸两个人,实在太孤单了。” “你爸爸会同意吗?” “我说什么他都听我的。” “谢谢你。” 林黛的一双美目幽幽的注视着她,越来越近的瞳仁在这昏暗的房间里闪着奇特的光。 江筱叶从梦中惊醒,天色依然黑沉沉的,应该还在夜里,突然出现在梦中的陈年旧事,仿佛隔了一层薄纱似的,如梦如幻,似真非真。 她打开灯,桔色的光芒倾泻而出,熟悉的房间回到眼前,心跳才慢慢平复了下来。 “吱嘎吱嘎。”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阵低哑的脚步声,江筱叶的心一凛,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不一会儿,便响起了敲门声,黑暗中,斯蒂夫睁大了眼睛,发出低声的呜咽。 “谁?”江筱叶按捺住砰砰乱跳的心,低声问道。 门外无人应答,依然只有指节敲打门的声音。 江筱叶犹豫了片刻,大着胆子,敞开了门,季恒那高大的身影从无比的黑暗中显现出来。他两眼直直的看着女人,紧抿双唇,却没有说话。 “你……怎么了?” 这一刻,江筱叶终于意识到季恒的不对劲,他虽然在看着自己,眼神却十分怪异,好像是在梦中对自己说话似的。 男人依然不开口,就这么定定的看着自己,黝黑的眸子深邃而幽然,带了钩子似的,让她心慌起来,手足无措。 “筱叶……”男人喃喃的唤着自己的名字,发出轻轻的叹息。 “嗯?”江筱叶微微扬起眉,疑惑道。 季恒一把抱住了她,将双唇压了下去。 ☆、第55章 严格地说,这不能算是个吻,因为事发突然,吓呆了的江筱叶没有任何的回应,而男人的唇也未停留太久,如同蜻蜓点水般只留下带着湿润的暖意印在她的唇间。 季恒很快便放开了她,转身笔直地离开了。 江筱叶的心像被火熨过了一般,身体在骤然间变的热乎乎的,脸颊和双唇也跟着升高了温度,是责怪还是害羞?江筱叶自己也说不清楚,面对一个梦游的人,她什么也做不了。 不一会儿,隔壁响起了关门声,季恒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下了。 江筱叶关了灯,回到床上,睡意已悄然溜走,她叹了口气,明白今晚又是个等待天明的日子。 不知过了多久,一睁眼,季恒已经站在她的面前,一如既往的不苟言笑,浑身散发着高冷气质,和昨晚的表现判若两人。 “我……睡着了,没听到你敲门。”江筱叶发了一会呆,慢吞吞地说道。 “闹钟一直在响,你也没听见吧?”季恒的语气里甚至带了一点责怪。 “哦,几点了?” “八点半。”季恒表情严肃的睨了一眼闹钟,有一瞬间,江筱叶甚至以为自己又回到那段疯狂的岁月,男人昨晚的剖白和深夜的拥抱仿佛只是一场虚幻,一切源至自己头脑发热的臆想。 “怎么了,额上出这么多汗?”季恒将大手覆盖在江筱叶的额头上,“快起床吧,从现在开始,你不论去哪里,都不要超出我的视线范围。” “不是一直都这样吗?”江筱叶扬起眉,疑惑的问道。 “自从昨天你……”季恒放慢了语速,似乎在推敲合适的措辞,“告诉我那些事之后,我更不放心你了。” “哦。”江筱叶低下头,不知为什么,心口一阵乱跳,脸也烫红了,“你先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季恒察觉出女人有些异样,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转身离开了房间。 江筱叶摸了摸小狗崽的脑袋,轻轻呼了口气,平静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就连心也是一样,再也回不到从前。 雾霾笼罩了一切,天,阴沉沉的,让人越发地摇曳不安。 李子峰站在玻璃墙前抽着雪茄,忐忑不安地等着两个女人的电话。 老婆林黛,前女友江筱叶一直是李子峰的难题,每当夹在这两个女人之间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条被抛上岸的鱼,完全丧失了主动。 江筱叶变了,从一个傻呼呼的缠着他不放的女孩变成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击中他的要害,让他在老婆面前永无翻身之日。 林黛则是他命中的克星,一个终身都要攻克的难题。她已经三天不回家了,打她手机也不接,除了偶尔在公司看见她的人影,林黛跟他谈的也只是公事,俨然一副董事长的腔调,让他除了小心接应之外丝毫不敢轻举妄动,公事完毕,只要他一转身,林黛便如空气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子峰不是没想过找个私家侦探查询老婆的行踪,可是一想到如果被林黛发现的话,会是怎样的下场,他就不寒而栗,不得不自动放弃了这个念头。 林黛爱干净,更爱自由,李子峰有时甚至觉得老婆如同飞鸟一般喜欢独来独往,她的世界似乎只有她自己。可从见到林黛的第一眼起,李子峰的心就不再属于自己,智商也降为负值,原以为余生终将交付给这位女子已是他的宿命,谁知当林黛微笑着把江筱叶介绍给自己之后,真正的麻烦才从此开始。 这位不谙世事、风华正茂的大小姐居然对自己一见倾心,从此像风缠着云一般缠住了自己,那种不管不顾释放自己全部情感的劲儿简直让他哭笑不得。她不是不漂亮,但她是温室培育下的精美,压根儿不是他的菜,他喜欢的是林黛,不管她是否嫁人,这个让他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女人犹如火红而神秘的野玫瑰般绽放在他的心里,让他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脚步,哪怕多跨一步即是悬崖。 当李子峰拨通江筱叶的手机时,她正在休息室里看书,犹豫了片刻,还是拿着嗡嗡作响的手机走出房间,来到季恒的桌边,既然选择了坦诚相向,那么就将一切交付于他。 季恒抬起头,略带疑惑的看向女人,江筱叶放下手机,打开了免提。 “喂,我是李子峰。” 季恒眉心微微一皱,什么也没说,静静听着对方的声音。 “有事吗?”江筱叶淡淡的问道。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难道你已经忘了说过的话?” “是啊,你处理好了吗?” “筱叶,算我求你,看在过去的份上,大路朝天,各走各边吧。”李子峰叹了口气,恳求道,“我会想办法把银行卡和股票账户还给你,其他的我真的爱莫能助了,除非你自己去和林黛说。” 江筱叶静静的垂下眼睫,不答反问:“过去?过去你有对得起我的地方吗?” 李子峰刚想开口反驳,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求你,别再折磨林黛了。” 很久很久以前,江筱叶对李子峰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感觉,她的初恋仿佛一场水中捞月的彩排,想想都觉得不值,所谓的爱情也好似遭遇寒霜后的花苞,尚未绽放便失去了原本鲜活的颜色,那些曾经活跃在血液中让她觉得甜蜜和温暖的感觉也随之消失殆尽,此时此刻听到他的话,依然无法控制涌上心头的冷涩:“是我折磨她了么?” “对不起,是我失言了。”江筱叶幽冷的声音,让李子峰微微一颤,“你现在已经找到比我更好的男人了,看得出来他很爱你,又是万钧的继承人,还有什么不满足呢,何苦揪住过去不放?放了过去也等于放了你自己!” “所以——就要将我遭遇的一切全部抹平吗?” 李子峰哽住了,绕来绕去江筱叶又把他带回了原点,一想到可能在林黛面前暴露的真相,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过了片刻才回道:“对不起,我不该抛弃你,娶了林黛。” “喜欢谁是你的自由,娶了谁跟我也没有任何的关系,我只想问你,对我的突然失踪,你就不想说些什么吗?你敢说自己没有参与其中?喜欢一个人就可以藐视法律,胡作非为吗?”隐隐的有一股森冷的怒气不受控制的冲上了胸口,这是她按捺至今,不想让季恒看到的一面。 “筱叶,别忘了,你是成年人,知道如何自我保护,而我已经不是你的男朋友,也不是你的家人,没有保护你的责任,对此我无可奉告!” 说罢,李子峰切断了通话,生怕再迟一秒,自己就会在冲动下失言。 这时,林黛突然开门走了进来,与素日的穿着截然不同,一袭黑裙的她,整个人都像笼罩在阴影里,又大又黑的眼睛仿佛也罩着一层雾气,让李子峰更加看不清了。 “老婆,你去哪儿了?晚上也不回家,公司有一大堆事要问你。” “我有事。”林黛简短的说道。“刚刚在给谁打电话?” 林黛就有这个本事,三言两语就能把他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而他仍然对她一无所知。 “给……一个朋友。”李子峰一阵心虚,结结巴巴的转移话题,“今晚回家吗?我们好久都……” “回家。”林黛淡淡说道,截住了李子峰的话,“你也早点回去。” 说罢,黑色的裙角微微扬起,林黛扭身离开了。 妻子冷淡如故,留下的话却给了李子峰一丝旖旎的幻想,他看了看窗外雾茫茫的天色,恨不能拉下夜幕,早点见到日思夜想的老婆。 江筱叶按下手机的那一刻,季恒站起身,自然而然的将她圈进自己怀里: “别再掩饰,有什么都发泄出来,甭让过去压垮自己。” 男人的怀抱宽阔而温暖,江筱叶的整个身子却在发颤,过去的一切如同无法驱散的阴影深深的笼罩在心里。 “我好恨他们,也好恨自己,看错了人,爱错了人,才让自己陷入深渊!有的时候好想变得和他们一样,因为只有恶魔才能撕裂对方。” “不要,筱叶,我不要你变得和他们一样,我们不能向我们鄙视的人看齐,就算我们想变的跟他们一样坏,我们也永远无法做到跟他们一样出格,不一样的人长着不一样的心,做着不一样的事,这是一定的。你相信我,我说过,我会帮你,帮你讨回你的全部,做回自己!” “我相信你。” 江筱叶抬眸看向男人,眼里的脆弱中多出了一份坚定。 “醒了。” 李子峰睁开眼,发现自己依坐在沙发上,妻子斜靠在茶几边,摇晃着手中的高脚杯,半明半昧的看着自己。 “嗨,我怎么睡着了?”客厅里的吊灯明亮的刺眼,李子峰揉了揉前额,满含歉意的看着林黛,好不容易夫妻团聚,小酌了几杯,居然独自睡了过去,“对不起,好长时间没喝了,酒量变小了。” 林黛没有说话,乌黑发亮的眸子静静的瞅着李子峰,直瞅得他心里发毛。 ☆、第56章 “怎、怎么了?” 直到此时,李子峰才发现林黛已经换掉了黑裙,穿着一件薄如蚕翼的白绸睡衣,乌黑的头发松松地扎在脑后,一抹高耸的雪白在低低的领口若隐若现,让他不自觉的咽了一下口水,虽然对方是自己的老婆,他却有很久很久没看见她如此妩媚的近景了。 “子峰,晚上没睡好吗?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林黛轻柔的嗓音让李子峰从臆想中骤然清醒过来,心头一阵乱跳: “哪有?你不在公司,我的日程安排的满满的,每天除了上班下班,就剩下等你回家了。” 李子峰近乎有些委屈,有时候他也会想到自己是个男人,为啥要活得这么憋屈?但只要林黛出现在面前,所有的不快便被抛到了脑后。 他没有想过为什么,但他的心已被林黛牢牢地捕获,在她面前即使低到了尘埃里他也心甘情愿。 林黛睨了李子峰一眼,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阴冷,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说实话,不要骗我。” 李子峰一下子愣住了,整个人随之忐忑不安起来,搁在沙发上的手微微发颤,而林黛就如同织好网的蜘蛛般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的猎物。 “你……这件睡衣不错,怎么从来也没见你穿过?” “没见过?是怀疑它的来历吗?” “你想哪儿去了。究竟去哪儿了?这几天都不见踪影,我很担心你。”李子峰不敢直视林黛的眼睛,连忙转移了话题。 “去了那个地方。” 林黛走近沙发,俯身将高脚杯搁在李子峰合拢的双腿上,耳边的发丝带着诱人的香味碰触到李子峰的面颊,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节律。 “什么地方?” “你也去过的,何必明知故问?”。林黛一动不动地站在李子峰的面前,看着杯子里晃动的鲜红色酒液和男人战战兢兢的表情。 “到底是哪儿?” “我妈曾经住过的地方。” 李子峰的脸刷地白了:“都过去了那么久了,你去哪儿干什么?干吗要让自己不开心?” “有些事,总也想不明白,所以就去找当事人问问清楚。”说到这,林黛顿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的老公,“子峰,要是你心里还有江筱叶,就跟她重归于好吧,我决不会拦你。”“哪有这样的事,别开这样的玩笑。” “我是认真的,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婚姻的约束发自于心,而不是一纸证书,已婚的事实并不能成为我们分手的障碍。” 李子峰的脸涨红了,心开始慌乱起来,他知道林黛话里有话,但越是慌乱越是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只能语无伦次的表忠心道: “怎、怎么可能呢?江筱叶早已是过去时了,你也知道的,她喜欢我与我无关,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啊!既然我们已经是夫妻,我又怎么可能移情别恋呢?!” “李子峰,我在等你说实话,这是我最后的耐心。” 宛如乌云蔽月,林黛收敛了笑容,神色暗沉,李子峰抬起头,从妻子的眼中看见了惶惶不安的自己。 “我……”心里飞快的转动着应对之策,但长期以来对林黛无条件的臣服却出卖了他,还没有等他缓过神来,实话已经脱口而出,“是……是我把江筱叶放出来的。” “哦,为什么?” 林黛似乎丧失了对上等红酒的兴趣,转而把玩起李子峰掌心冒汗的手,修长细嫩的手指摩挲着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李子峰紧张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妻子身上传来的幽人的香气更是让他意乱神迷。 “我当时想,算了,反正她没有什么人可依靠,出来肯定翻不了盘,所以……” “当我看见她出现在我的婚礼上,你知道我有多么的惊讶吗?”林黛再次俯下身,定定的看着男人,“简直超过了我心脏能够接受的负荷。” 李子峰呆呆的看着老婆,脸色苍白心乱如麻: “你放心,她找不到我们的茬,也没有任何能搬上台面的证据,不仅仅是我们觉得她不正常,连江家的下人们都知道她精神不正常,天天除了睡觉就是酗酒,这种人不接受治疗又能怎样?” “哦,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作出最坏的打算,也没想到会有季恒的存在。” “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就算季恒猜对了全部又能怎样?到目前为止,他不是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吗!不过是个不被宠爱的继承人罢了,听说之前一个人经营个小公司过活,折腾不出浪花来。” “子峰,轻视任何人,终要付出代价。”林黛甩开了李子峰的手,端起酒杯站了起来,“我对你很失望,子峰,就像我妈对我爸一样。” 这么多年里,女人从来都没有提过自己的父亲,今天是李子峰头一回从林黛嘴里听见这两个字,不由得追问道: “你爸?” “世上的事,有因才有果,是他让我妈变成了后来的这个样子。” 林黛回过头去看向李子峰,出乎他的意料,她的脸上竟然浮现出浅浅的笑意,让李子峰不由得心中一惊。 “哦,哦,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所以,我发过誓,不会让任何男人伤害到我,这也包括你,李子峰。” “我没有……” “假如不是我问,你会主动告诉我一直瞒着我的事?假如你认为瞒着我也算不上对我的伤害,那么,当季恒和江筱叶一起出现的时候,我们一起生活的日子就开始倒计时了,虽然人生本来如同沙漏,过去一天就失去一天,没什么值得抱怨的,可因为你的软弱,一切都加速了。” “那、那现在怎么办?老婆,我错了,我的目的绝不是要和你分开,快告诉我,我要怎样做才能弥补之前的过失?”在林黛淡淡的描述中,李子峰的额上渗出汗来。 “那要看你有多爱我,或者说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爱我。” 说罢,林黛头也不回的向二楼走去。 直到这一刻,李子峰终于明白了林黛的用意,他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埋在膝盖里,整个人如坠冰窟。 就这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此刻的他不想回复,也没有力气再听见任何人的声音。 可对方却好像有十足的耐心,静静的等待着他的接听。 “妈的!”李子峰忍无可忍的爆了句粗口,怒气冲冲的按下了接听,“谁?!” “是我,季恒。”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李子峰冷笑道:“原来是季董啊,不知您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有何贵干?” “李子峰,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既然是你帮助江筱叶逃出来的,也就是说你参与了禁锢她的整个过程?” 季恒的话一出口,李子峰倒抽了口冷气,江筱叶终究没有懦弱到底,看来这个男人什么都知道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别逼我,李子峰,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你见过害人者有好下场吗?死抗到底的结果,我不说你也心知肚明。” 季恒的话如同一根尖锐的针,一下子刺到了李子峰的痛处,快被压垮了的李子峰在一瞬间爆发,好像被猫儿逼到死角的小白鼠,吱吱乱叫起来: “那你就放马过来啊,以为我会怕你吗,哼哼,一个一无所知的富二代,说谁害人?有证据吗?光动嘴皮子算什么本事,?!” 季恒微微一怔,守在他身旁的江筱叶抢过了手机: “你怎么了,李子峰?” “江筱叶,过去的事我已经跟你道过歉了,没完没了地说些没影的话,有意思吗?你要是觉得其中有什么猫腻,就堂堂正正地拿出证据来,让警察把我带走好了,在这之前别来烦我!” 江筱叶沉默了片刻,迅速梳理男人突然暴躁不安的理由和话里的深意,能让李子峰丧失理智的至始至终只有林黛一个,而当他提及往事时,并未一如既往的辩驳或者装傻,表明现在的他已经豁出去了,愿为林黛遮风挡雨,付出自己的一切。 是林黛察觉到了什么?还是其中另有变故? “我是在给你机会,一个回头是岸的机会。”江筱叶沉下心,淡淡说道。 “少来这一套,不要再来烦我!”说罢,李子峰挂断了电话。 江筱叶放下手机,客厅陷入了寂静。 “李子峰不是个鲁莽的人,究竟出了什么事让他变得如此失态?” “我在想,林黛是不是已经知道李子峰把我放出来的事了。” “所以呢?” “所以她在利用所谓的爱情让李子峰甘愿做她的炮灰。” “可怜、可悲又可恨。”半晌,季恒说道。 江筱叶勾起嘴角,脸上却并没有笑意,她垂下眼睫,看着仍然留有淡淡疤痕的双手:“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易地而处,你还会不会帮我?” “如果你是林黛那样的女人,我就不会对你动用真情,再说,她那样的人,恐怕也不会需要我吧。” ☆、第57章 “我爸像对我那样包容她的一切,从他那儿她应该已经得到了一个女人期望得到的一切,有了爱情和财富的她到底为了什么还要对我那样?是我一直解不开的谜。你还记得她曾经抱住了你吧?不惜牺牲自身的清白,制造绯闻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在我的印象中,很少有人能逃出她的美貌营造出的温柔陷阱,包括我爸和我自己。” “她的表现确实令我诧异,几乎违背了基本的人情,大庭广众之下敢这么做的女人,私底下一定什么也做的出来,因此加深了我对她是加害你的主谋的怀疑,连周波这种视觉系的男人都不肯走近那种九尾狐一般狡猾的女人。” “这只能说明你和周波都见识过她那样的人,并非对她有天生的免疫力。她到底想什么要什么我不清楚,但一定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江筱叶抬眸看向季恒,“现在怎么办?本以为最好突破的李子峰似乎没那么容易攻破了。” “我们需要耐心,在没有找到证据之前,暂且不去理他。对了,江家的佣人之中一定有知情者,有对你不错的人吗?” “如果有,敢违背林黛站出来为我作证?” “记得他们之中有跟林黛走的很近的人吗?” “这……没留心过,上次回去时只觉得满眼都是生面孔,没什么印象。” “嗯,你已经离开那儿好久了,指望有人站出来作证不太现实。”季恒一把将蹭在女人脚边的狗崽抱起,“我现在的力量依然太弱,假如柳菲那边的情况对我们有利。或许能借助我爸的力量,一切就好办得多,也不枉费周波的一片心意。” 此刻,正是周波长久以来第一次回家吃晚饭的时间。 乍一看,这就是个普通的人丁兴旺的大家庭。 两米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食物,住在主位的是他的父亲周康,周康右手边是他名义上的合法妻子,也就是所谓的正房夫人袁敏,左侧是长子周睿,坐在周睿左侧的是次子周鑫,周鑫的对面是老三周明,而他和弟弟周远则坐在餐桌的最末端。 周睿的生母早逝,没有亲生子女的袁敏不计前嫌,一手将他带大,这母子俩感情极深,心机更是深不可测。周鑫,周明,周远的母亲以前是个三流演员,年老色衰后,跟周康的关系渐行渐远,独自住在外面的公寓里,所以周鑫和二个胞弟一直心有不甘,一门心思想赶超周睿,进而取代父亲的位置,替生母出口恶气,无奈周鑫脾气暴燥,有勇无谋,每每对峙皆沦为周睿的手下败将。老三周明,论心机不是周睿的对手,但办事能力和交际手腕却最得周康欢心,并因此成为康永的得力干将。周远正值青春年少,在亲哥的教唆下整天蠢蠢欲动,即使在父亲强大的气场压制下,脸上也有种难以掩饰的叛逆。 周波暗暗叹了口气,由衷的怀恋起在季恒家自如的生活和小狗崽斯蒂夫萌萌的笑脸。 其实……狗会笑么? 狗当然不会笑,只不过这人口众多表面安静得像坟墓一样的地方让他分分秒秒都感到窒息,就差精神分裂狂叫一声了。 “爸,你真的打算让四哥负责和江原合作的项目吗?” 果然,该来的来了。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爱跳不跳,听其自然。 周波眉头微微一动,继续低头扒饭。 周康冷哼了一声:“我说过多少次了,食不言寝不语,公司的事更不要在餐桌上讨论!” “我只是替大哥、二哥和三哥感到委屈。他们一直兢兢业业为康永做事,拥有丰富的工作经验,而四哥之前都在美发店里,只会打理头发,根本没有接触过康永的任何业务,这么重要的项目交给了他,对那三位哥哥而言岂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周康“啪”地一声搁下筷子:“吃饭就吃饭,不想吃饭的人就自动离开!” “小远,公司的人事安排是件大事,你爸是董事长,就由你爸定夺好啦,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不要以为年纪还小就可以不守规矩。”袁敏和颜悦色地看着周远,说出来的话却让他不得不联想起自己恨不能撕掉的成绩单。 周远不敢再说话了,恶狠狠的瞪了周波一眼,低下头结结实实地咬了一大口鸡排。 难怪周康不停的制造外遇,或许觉得他的儿子一个也不如他,难以挑起康永的大梁,而这个结果或许正是因为他们的母亲同样地一个不如一个。 一顿饭就在沉闷的死寂中结束了,周波甚至产生了错觉,他不是在和一家人吃饭,而是陪他们埋在了一堆难缠的纠结里苟延残喘。 饭毕,周波像被鬼追似的迅速溜回了自己的房间,连和他搭话的三哥都没顾的上搭理,刚进房间,就掏出手机,拨通了季恒的电话。 于是,季恒刚按下接听键,耳边就响起周波鬼哭狼嚎的声音。 “哇塞,好郁闷!” “怎么了?”季恒揉了揉耳朵,淡淡道。 “真受不了他们,一个个乌眼鸡似的,我不想住下去了!!!” “等这边有了眉目,还是出来住吧。” “还要等多久啊?!” “筱叶根本没有失去记忆,她把过去的事都告诉我了,果然不出所料,林黛并非良善之人!详情改日我们约个时间细谈吧。” “是吗……她全都告诉你了?”周波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松一口气。 季恒抬了抬眉:“你早就知道了?” “是啊。” “为什么不告诉我?” “筱叶担心会让你更烦,所以嘱咐我不要告诉你。她是当事人,我不能违背她的意见。” 季恒轻轻一叹: “那你一定也知道当初是谁帮助筱叶逃跑的?” “逃、逃跑?”周波疑惑道,“这我不清楚,也没想过,筱叶没有告诉过我。” “是李子峰。” “李子峰?” “嗯,想不到吧?” “这个小白脸是担心弄出人命还是尚存一丝天良?” “不得而知。问题是他现在既不承认参与了禁锢筱叶也不承认曾经放过她,好像那一切不是事实而是我们的杜撰。” “哼,够毒辣的,我们手中没证据之前暂且不要动他们。” “嗯。等着瞧吧,总会有山高月小,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我就不信,除了他们没第三个人知道真相!” “柳小姐,快递送花来了。”保姆殷勤地将一个花篮送到了柳菲手上。 打开系在花枝上的卡片,浓浓的香水味扑鼻而来,只看了一眼,柳菲就微微变了脸色,转身看向保姆: “吴嫂,先给我榨杯果汁吧。” “是,小姐,花篮放这儿吗?” “扔了吧,先生不喜欢劣质的香水味。” “知道了,柳小姐。” 保姆颇为可惜的提着花篮,离开了卧室,柳菲立刻将手里的卡片撕得粉碎扔进了废物篓里,从摇椅上站起身,气冲冲的拨打起自己的手机: “喂,季凯,你到底想怎么样?!” “想你和我儿子了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不见,我都快得相思病了,你就一点儿不想我?”手机那头,季凯嘻皮笑脸的说道。 “胡说八道什么,忘了你爸的话吗?!” “嗨,别动气嘛,人家就是想你了,不能打电话送束花也不行啊?不用担心那死老头子,他只剩下有钱了,其他功夫哪能跟我比呀,对不?心肝儿,有比较才有鉴别嘛?”那头的季凯笑的更浪了。 柳菲顿时血气上涌,气得肝颤,真恨不得这人渣立刻从人间消失!以目前的状态来说,她的人生就是一场拼上全部身家的赌博,犹如在尖刀上行走,一丝一毫也不能大意,赌赢了她就是堂堂的董事长夫人,赌输了她将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听到季凯的笑声,柳菲突然有些不安:“扯吧,要是被他知道了,我们就喝西北风吧!” “你放心,我没那么傻,还指望跟着我儿子吃香喝辣的呢。” “知道就好,不要再有下回,再做这么蠢的事,只要被他知道了,一切就完了!” “喂,喂,注意点态度,我最讨厌女人跟我吼了。之前求我帮你的时候那股娇媚的劲儿到哪里去了,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我俩的恩情可不止百日哦!” “季凯,如果你还想还清那些烂帐,不被放高利贷的人揍到满地找牙的话,就老老实实地呆着,别再来骚扰我!” “知道了,知道了,我挂了,不再打扰你正宫娘娘的美梦了。” “钱呢?”季凯切断通话的同时也关闭了录音键,然后将录音发给了坐在自己对面戴着墨镜的男人。 “放心,说话算话,一分也少不了你的。” 将装满钱的信封给季恺的人正是秦青雇佣的私家侦探,而这个季凯正是季代善唯一的儿子,也是柳菲腹中骨肉的亲爹。 ☆、第58章 季代钧住院的那段时间,已经给了柳菲一笔不菲的遣散费,但让柳菲不甘心就此退出的原因,是她成为弃子的同时也被林黛不冷不热地丢在一旁,虽然销售部经理这个职位没变,可每当被副经理抢功,被同僚们冷嘲热讽地挤兑时,林黛却明显地不再站在她这一边,让她的挫败感到了再也受不了的地步。 季代钧认为钱可以开路,柳菲却觉得有些东西是钱也不能够买来的,要想出人头地,必须借助别人的肩膀,要想不被人欺负,必须做个人上之人,而季代钧就是那个能让自己少奋斗二十年的男人,哪能让他说甩就甩了自己?她才不想独自承受失败的滋味。就在这时,季代善找到了她,不过是医院的一面之缘,这个男人居然打听到了她的手机号码和目前的窘境。 “柳小姐,我是季代善,还记得我吗?” “季大哥,谢谢你还记得我。”坐在kfc快餐店里的柳菲一边心不在焉地拨动着盘子里的薯条,一边答道。 “柳小姐,我哥那人花心得很,让你伤心了吧?” “不提他了,男人的话都不可信,甜言蜜语随风而散,没一句真的。” “嘿嘿,我也被柳小姐打击到了。我哥精的要死,一会儿一个主意,不用太在意啦,凭你的美貌和学识,还愁过不上称心的日子?再说,他不就是想再生个儿子嘛,你给他个姓季的儿子不就得了。” “算了,说分手就分手,太无情无义了,让人心寒,不想理他了。” “柳小姐,按你现在的处境,该不是想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我干吗要改变?我又不靠他活着。” “柳小姐,我晓得你的苦衷,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外面闯荡不容易,既然我们谈的来,就像一见如故的朋友,我不能不帮你一把。” “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虽然我顶看不惯大哥的为人,但只要你信的过我,我会让他尽快地回到你的身边,至于能不能当上董事长夫人,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回到老季的身边?怎么可能?”想到季代善落魄潦倒的样子,柳菲当然以为这只是一句戏言。 “投其所好呗。”季代善嘿嘿一笑“他心心念念想再要个儿子,只要你的孩子姓季,要他不回头都难。” 这句话狠狠戳动了柳菲的心思。 “季大哥,我这儿说话不方便,你有时间吗?我们见面再谈。” 于是两人再次见面,密谈了很久。按季代善的逻辑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只用移花接木的计策就能让季代钧伏软,并信誓旦旦地保证就算此计被拆穿也无关紧要,因为这个孩子货真价实是季家的后代,所以季代钧为了保全自身的脸面也不会翻脸,而她因为连日的冷遇脑子一热,居然也就答应了。 柳菲没想到这个季凯不仅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还和他的父亲一样好赌,甚至比他的父亲还要倒霉,十赌九输,欠了一屁股的赌债无法偿还,而秦青雇佣的私家侦探一口答应帮他还清赌债再加上五万元的辛苦费,他就轻轻松松地将自己的老爹和柳菲卖了个干净彻底。 秦青收到侦探给她的录音时,已经一连失眠好几天了,脂粉未施的脸上皱纹横生,眼圈下面还有一道深深的青色,然而当听完录音之后,秦青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狂笑不已的她站起身,仰头看向上空,允儿,你看见了吗?没有了你,妈妈的日子有多难过,今天我终于胜了你的父亲,是你,一定是你,在天上保佑了你的母亲! 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着她的笑声,她知道用不了多久,她就不会再是一个人独守空房了。 那个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的季代钧,生意场上步步为营从不轻信别人的董事长,一心以为不用伟哥,也能再生个儿子的男人,竟然上了一个小女人的当,被一个背叛自己的女人蒙蔽了双眼,只怕从今以后都不敢再轻易尝试了吧?哈哈大笑的秦青软绵绵地靠在沙发上,不自觉中落下了眼泪。 真是无巧不成书,偏巧这个时候,这个阴天的下午,季代钧忽然心血来潮从公司回到了家里。 偌大的客厅,落地的窗帘把四处遮的暗沉沉的,季代钧叫了几声居然无人应答,顿时怒火中烧,对眼前的家也更为不满。 他转身正准备离开,却发现挂在客厅里的水晶吊灯突然亮了,乍然的光明让他有些不适应,季代钧微微眯起眼,发现自己的老婆正坐在沙发上,素面朝天,连头发都懒得打理,花白的卷发乱蓬蓬的耷拉在肩膀上。 “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秦青噙起嘴角,似笑非笑。 “怎么不开灯,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想吓人吗?” “管家出去了,保姆请假了,家里不还有我嘛,想吩咐什么就说,我来侍候您。” “不用了,我还要出去。” “事到如今,连借口都懒得找了吗?” “你都知道了,又何必明知故问?” 秦青笑了,挑起眉问道:“真那么想和我离婚?” 季代钧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淡淡说道:“如果你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有意思,也可以继续耗下去,一切随意。” 秦青沉默了片刻,莞尔道:“好,我同意和你离婚。” 季代钧微微一愣,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妻子,一时搞不清楚她又在玩什么把戏。 “你不反悔?” “不会。”秦青斩钉截铁的说道,“还记得当初你追求我的时候,我说过我爱的男人不光要有钱还要有精明的头脑和过人的理智。那时的你样样具备,我才选择嫁给你,不惜背上小三的骂名。可惜啊……” “可惜什么?” 不知为何,季代钧突然感到了一种难以名说的不安,或者说是在妻子面前突然为过去做过的事感觉有些忐忑。 “可惜,我曾经爱过的那个男人现在却笨到要帮别人养儿子,明明戴了顶绿帽子,还得意洋洋,沾沾自喜,被人耍的团团乱转!” “你——什么意思?” 虽然什么都不清楚,可季代钧本能的颤抖起来。 秦青不再说话,而是静静的打开了手机录音,柳菲和季凯的声音流淌出来,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地清晰和刺耳。 在录音结束的那一刻,这对怨恨已久、剑拔弩张的夫妻都没有说话,整个客厅陷入了一片死寂。 “啊,老季,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秦青的一声惊叫划破了这片寂静,“噗咚”一声,季代钧整个人歪了下去,倒在了地板上。 ☆、第59章 人生无常,祸与福就像阳光和阴影一般步步相随,就算是绝顶聪明的人也无法逃开。 蓝色的火苗上坐着水壶,季恒和江筱叶正在一起准备晚餐,忽然接到了秦青语无伦次,惊恐万状的电话。 “季、季恒,怎么办,你爸爸他……” “他怎么了?你们又吵架了?” “我、我给他听了私家侦探的录音电话。那人查清楚了,柳菲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所以呢?”季恒耐着性子问道。 “我也不、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突然倒下了!” 尽管秦青的声音十分惊惶,可季恒仍然按捺不住对这个女人的火气,粗声质问道: “你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刚出院才多久?不是说好了不要直接告诉他,为什么事先不和我商量?!” “对、对不起,我气昏了头,一时间失去理智,都怪我,太冲动了。” “现在我爸怎么样了?”季恒极力克制住自己的心情,沉声问道。 “已经到了六院,在重症监护室,抢救的医生到现在还没有出来。季恒,怎么办呢?”秦青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哭出声来,此时的她突然意识到,没了婚姻,自己顶多风光不再,想开了过自己的日子就行;可如果先没了儿子,再没了老公,人老珠黄的自己就一个惨字了得,今后的日子只能是无处话凄凉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就让他跟那个小狐狸精一起过算了,起码还有个可恨之人,一旁看着他的笑话打发日子,现在可怎么得了呢。 “我这就赶过来。” 秦青在那头大放悲声,季恒赶紧切断了通话,看向满眼担忧的江筱叶:“我爸又住院了。” “出什么事了?” “路上再说吧。” 季恒一边说着,一边关了煤气,拿上外衣大步向车库走去。 “乖,不要出去,好好看家。”江筱叶拦住想跟着季恒出门的斯蒂夫,给它的碗里分别放了水和几块排骨,然后急急忙忙锁上了门。 江筱叶一上车,就将从冰箱里刚拿出来的面包和酸奶放到季恒的面前。 “你吃吧,我不饿。” “总要吃些东西,有力气了才能照顾季叔叔,空着肚子怎么熬夜?” “好。”女人细腻的关注让季恒冰冷而烦躁的心稍稍缓和下来,他微微侧过身,对着江筱叶微笑道,“到了医院再吃吧,现在还要开车。“ 江筱叶见他的神色有所缓和,问道:“季叔叔又住院了,究竟出什么事了?” “秦青查出柳菲怀的并非是我爸的骨肉,直截了当就告诉了他,结果可想而知。” 虽然季恒的语气很淡,可江筱叶还是听出其中深深的指责。 血缘亲情是种很奇特的感情,不管曾经有多少爱恨纠葛,无论茅盾的本身是黑是白,关键时刻全都义无反顾的混合成一种颜色,那便是本能的维护和眷念。 “侦探的话可信吗?” “估计已经掌握了证据,否则秦青不会当真。” “柳菲的背后有林黛,按理不会如此鲁莽,得罪季叔叔对她们没有好处。” “不可理喻,利令智昏吧!” “季叔叔……现在脱离危险了吗?” “我再打个电话。” 这一次季恒拨通了张汉的手机,出了那么大的事,张管家不可能不在医院,此刻他不想再听见秦青濒临崩溃的哭泣。 “喂,张管家,我爸现在怎么样了?” “少爷,老爷醒了,已经从icu转入了vip病房,医生说是心肌缺血,幸好现在没什么大碍,但以后不能再受到任何的刺激,不然的话,很可能就没有今天这么幸运了。” 听的出来,张汉话里有话,这个看着季允长大的老管家,不可能不怀恋季允,跟着他的老爷对自己颇有微词: “我正在来的路上,十分钟以后到。” “知道了,您开车慢点。” 当季恒步入vip病房时,秦青已经不在场了,张汉正端着杯子给季代钧喝水,一看见季恒,便放下杯子,自觉的退了出去。 季恒望着静静躺在病床上,面色如纸的父亲,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你……来……啦?” 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季代钧,说话的声音细若蚊蝇,气息微弱,如果不仔细听,几乎无法听清楚,不过很奇特的是,季恒居然立刻听明白了。 “是的,爸。” “坐……下……吧。” “哦。”季恒依言坐在季代钧床边的凳子上,并稍稍调整了坐姿,让父亲更方便的看到自己。 “搬回来住吧。” “什么?“季恒微微一愣。 “我老了,不服老不行,今后,家里的事,万钧的事,你都要一点点学着管理起来。” “不是还有……” “不要再给我提什么女人!”季代钧发出短促的低吼,明显气急起来。 “好,我听你的。” “江小姐呢?” “她在外面的走廊里。” “把她也带回来吧,反正迟早都要嫁进来。” 季恒微微一怔,继而点了点头,父亲的改变来得太突然,可见其受的打击之大。虽然对那栋宅子没有丝毫的留恋,但父亲无神的双眼露出的绝望让他的心产生了不小的震动。 “好,等我回去收拾一下,再搬回来住。” “不用了,那儿让张汉去收拾吧,你是万钧的继承人,也是主宅的继承人,那些是他该做的事……”季代钧突然一阵干咳,不得不停了下来。 “爸,喝口水,不要多说话。” 季代钧发出轻微的喘息,深深地看了季恒一眼,欲言又止。 “您想吃点什么?” “嗯,现在还不饿……”季代钧没有说下去,眼眶却湿润了,望着唯一的儿子叹了口气,“你先出去……看看胡律师来了没有,如果来了,就叫他进来。” “好,我知道了。” 季恒轻轻走出病房,和律师在门口碰了个正着: “胡律师,我爸正等您呢。” “是的,季先生。” 胡律师脚步轻快地走进病房,转身关上了门。 江筱叶站在不远处的走廊上对着挂在墙上的医生们的简介出神,一回头看见季恒正大步向自己走来,高大宽阔的身影仿佛一棵参天的大树,脸上交织着似叹似悯,还有一种长久以来都不曾出现过的放松的表情。 “季叔叔好些了没有?” “嗯,医生检查过了,幸好没什么大的问题,各项指标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看着女人一脸的不安,季恒的心头一软,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心中充满了像是对孩童般纯洁的爱意,却又带了丝成人的亲昵和试探,“我爸让我们今后搬去他那儿去住,好吗?” 江筱叶一怔,季恒的表情十分淡然,仿佛搬回季代钧的身边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虽然从没有见过沈婉容的照片,可那充满田园风格的别墅却让江筱叶的脑子里渐渐有了这位女主人的画像,甚至不止一次地根据季恒的模样想像过她的容貌。那里应该充满了季恒对母亲的记忆,连吱嘎作响的地板都不肯换掉的他,搬家的意义远非寻常。 “以后都要住在那里吗?”江筱叶小心翼翼地问道。 季恒勾起唇角:“因为我妈,我一直跟他保持距离,但现在的状况,让我不忍心拒绝他的要求。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担心他熬过这次打击以后又故态复萌?不用多虑,他变卦了我们就打道回府呗。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只是不想做让自己后悔的事而已。虽然那栋宅子没给我带来什么好印象,却是我母亲毕生的梦想,她一直想不通作为妻子自己究竟是哪儿做的不好,一直想回到老公的身边,回到主宅,都想得魔怔了,疯癫了……就我而言,无论在哪儿,有你足矣。” 寥寥数语,男人就将母亲的过往勾勒出来,一个女人的一生只为爱上了一个男人,竟有如此悲惨的结局,让江筱叶有些心酸,不由得红了眼眶。 “都过去了,她再也不用痛苦了。” “嗯。” “放心,虽然我是他的儿子,但我永远也不会像他那样……”季恒拉住了江筱叶的手。 江筱叶害羞地躲开了季恒的手,转移话题:“要不要告诉周波一声?” “好啊,才回去吃了一顿饭的功夫,他已经受不了了,这个消息立刻就能把他解救出来。” 突然看见缩在护士台角落里的秦青后,季恒脸上的笑容凝滞消失了: “秦女士,你怎么在这里?” 秦青抬眸看着自己的继子,眼眶发红:“季恒,老头子还是要和我离婚!” “倘若首先想到的是他的健康状况,就不会是这个结果。” “我是急昏了头,但我是在帮你!”秦青忍不住扬起声线,低声叫道。 “你是在帮你自己吧。”季恒淡淡地说道。 站在一旁的江筱叶静静注视着这两人落差十分鲜明的脸,一个淡漠,仿若凭栏高处,一个绝望,眼底俨然是万丈悬崖。这种场景或许只是往事的翻版,不同样的是演员互换了角色,倘若人能够预知未来,是否就不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呢? ☆、第60章 “我们走吧,去给我爸买点吃的。” “季恒……” 秦青拉住了他的衣袖,“求求你,帮帮我。” 季恒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 “秦女士,这事我帮不了你,我爸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还清楚,一旦他做了决定,就很难更改。” “那……好,很好。”秦青闭了闭眼,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知道你恨我,不会再帮我了,反正现在老爷子只认定你一个人,那么就烦请你转告他,如果他想离婚,当然可以,别怪我把柳菲的事抖露出来,他不嫌丢人就行!” “秦女士,你是你,柳菲是柳菲,我爸不至于连这一点也分不清,难道你愿意把自己和她混为一谈?他病了,又正在气头上,你就不能忍耐几天?现在翻旧账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若是把他惹急了,也把你的过去抖露出来,有意思吗?” “小允死了,万钧集团董事长的位置非你莫属了,如果说我之前做了很多对不起你和你妈的事,现在的报应足够偿还我欠你的了吧,事到如今,你还要报复我吗?”提到季允,秦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时间声泪俱下,引起不少路人的瞩目。 “不是。“季恒的神情极淡,语气却稍稍缓和下来,“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现在不是我帮不帮你的问题,能够帮你的人是你自己,如果你再闹下去的话,只怕事与愿违。” “无所谓。”秦青用纸巾揉了揉眼睛,转瞬间又恢复了之前的钢冷,“反正我什么都没有了。” 说罢,这个憔悴不堪的中年女人挺直了腰,转身走了出去。 如果说此时的秦青如坠冰窟,那么,柳菲就在毫不知情的状态下跌进了地狱。 即使在病中,季代钧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几乎在睁开眼醒过来的同时,就吩咐张汉安排人通知柳菲搬出原先特地为她安排的住处。 “如果……柳小姐不同意呢?” “她没有那么愚蠢,如果非要纠缠不休,就直说了吧。”季代钧嗓音低沉的说道,“人要脸树要 皮,我看她还不至于撒泼耍赖!” 说罢,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管是谁,摊上这样的兄弟,迟早难逃一劫,又不能够怪罪爹娘,只好自认倒霉。 季家的保安许钢带着王志国赶到柳菲的公寓时,林黛正在门口按着门铃。 虽然事先并未得到风声,可林黛已经从柳菲有点夸张的表现中敏锐的感到了某种不对劲。或者,更确切的说,自从柳菲声称自己怀孕后,她就一直有种半信半疑的感觉,为了证实自己的感觉是否正确,因而决定上门看看柳菲。 正如柳菲被董事长夫人这个头衔冲昏了头脑,林黛也有自己如意的算盘,并且确定了自己要走的下一步棋。 两个陌生男子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后时,林黛微微一愣: “你们找谁?” “小姐你又是谁?” “好像是我先问的你。” “哦,是吗?”其中一男子上下打量了林黛片刻,“您是江原集团的林董事长吧?” “你认识我?”林黛挑了挑眉,问道。 许钢似笑非笑:“林董亲自上门,这样就好办的多,麻烦您帮着转个话,季董事长让我过来通知柳小姐一声,这里的租金月底到期,她有两周的时间搬离公寓。” “什么?这是为什么?” “林董有什么问题,还是问柳小姐本人吧,或者直接问问她腹中的孩子究竟是谁的,我想她就会明白了。” 说罢,那两个人就走了,只留下林黛心里跟炸雷似的,怔在原地,此刻的她就连那扇门都不想进去,更别提质问柳菲了! 这个愚蠢的女人! 这个愚蠢至极的女人!!! 林黛雪白的面孔因为愤怒而涨红,她用贝齿咬住双唇,恶狠狠的瞅了公寓门一眼,便转身离去。 柳菲正懒洋洋躺在客厅的摇椅上一边喝着果汁,一边享受秋日的暖阳,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起。 “柳经理,你怎么把林董给得罪了?”打电话的人正是平时得了她不少好处的下属李珏。 “怎么啦?什么意思?” “公司人事部突然宣布把你的职位给撤了!” “什么?!为什么?”柳菲尖叫道,自从知道她怀孕之后,林黛一直对自己非常照顾,听说她吃不下饭,便主动叫她不要上班在家休息,这个巴结她还来不及的女人,居然把她炒了?! “不知道呀,撤职消息是在公司群发的,什么原因没说,我还帮你偷偷问了李副董,他朝我摆摆手,一脸严肃的样子,他都不肯明说,估计没人知道为了什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得罪了林董。喂,柳经理,有人进来了,我先挂了!” 李珏突然压低了声音,匆匆忙忙结束了通话,柳菲又气又恼,直接拨打了林黛的电话,可她的电话一直不在服务区。 无奈,她只得打给季代钧,对方的手机却始终处在关机状态,无法接通。 柳菲的记忆中,季代钧是个从不关机的人,在她交出自己之前,每天都会接到他在不同时段打来的电话,还会煲电话粥跟她聊到很晚,说不尽的柔情蜜意,扯不断的缠绵悱恻,频繁的通话拉近了他们年龄的距离,他在手机那头大声而坚定地对自己说的那句“我非常爱你,我会永远爱你”,着实让柳菲感动了一回,那种孩童般的执着的表白与她想像中的爱情达成了共振,让她对季代钧的话信以为真,以为从此不但衣食无忧,还可靠着这个金牌男人躲避世间的风雨,可惜,还没等到她下定决心为他生个孩子的时候,那个突然病倒的男人已经丢下她选择重返家庭。 爱情原来只是黄梁一梦,温暖甜蜜的感觉源自自己对生活的野心,正如秦青说的,她连小三也算不上,不过是众多想为季代钧生个儿子的女人中的一员,林黛的目的是讨好季代钧而不是自己,而季代钧走近她唯一真实的目的是想要个儿子。 三个目的不同的人走到一起又因为目的不同回到了原点,失败的气息逐渐弥漫并包围了柳菲,青春正好,却被有钱的老男人当作弃物甩掉的愤怒和失去原本可以得到的不甘让她跳进了季代善为她安排的不归之路。但自从怀孕后,只要看到季代钧本人,不管表面如何装的风平浪静,惶惑不安的情愫还是会悄然袭上她的心头,此刻,这种不安已经演变成了恐怖,那种如临深渊的感觉,从来没有如此鲜明,无法忽略,无法抹去地撞击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很快,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慌不择路的柳菲,看也不看来电显示,就直接按下了接听键:“喂,老季吗?” “抱歉,我不是你要找的老季!柳小姐,还记得我吗?”秦青怨恨季代钧的薄情,可更恨的人却是柳菲,因为这个女人的错,季代钧的气全都撒在了自己头上,不断释放着冷暴力,有家难回! “原来是秦女士,不知有何贵干?”秦青冰冷刻薄的嗓音传入耳畔,柳菲这才醒悟过来,看了看来电联系人,不由得吊起双眉,恢复了平常的嚣张口气。 “我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不知你想先听哪一个?” “我很想听听对秦女士而言的好消息是什么?”柳菲莞尔,“难不成您也和我一样有喜了?” 握着手机的手由青转白,秦青勾起唇角,怒极反笑: “我嘛,人老色衰早就靠边站了,哪里有柳小姐这样的福气?不管好赖吧,反正这两个消息都是说给你听的。” “哦?”柳菲淡淡道,“那还是先听听好消息吧。” “对柳小姐来说,好消息就是——我和老季要离婚了。” “是吗?”柳菲极力控制涌上心头的喜悦,镇定道,“你真的同意了?不会反悔?” “事到如今,这段婚姻恐怕没有挽回余地了。”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老季都不爱你了,还一味的死缠烂打,妄图拆散我们,这样有意思吗?” “是啊,的确很没意思,谢谢,我受教了。”秦青淡淡答道。 这一刻,柳菲忽然感到了不对劲,在她的认知里,秦青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女人,反常即为妖: “那……坏消息呢?” 听着对方略带犹豫的发问,秦青很想放声大笑,可惜现在她笑不出来,在这场婚姻保卫战中,她并不是那个笑到最后的女人,但是,她不能独自沉没,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要让这个仗着年轻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尝尝从云端跌落地狱的滋味。 “坏消息就是……”秦青特意拖长了语气,徐徐说道,“我能证实——你肚子里的孩子他爹不是我的老公。” 柳菲姣好的脸一下子褪去了血色,如遭五雷轰顶,连说话都打颤了: “你、你在胡说什么?红口白牙的不要诬陷人!我清清白白的跟了老季,自然是老季的孩子!” “是老季家的孩子吧。”秦青冷笑道,“论起来应该算是季代钧的侄子还是侄女?” 一瞬间,柳菲只觉得天昏地暗,感觉整个人都要昏过去了,完了,彻底败露无疑!被这个老女人抓住了把柄,一旦被她抖露出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告诉老季!”明知道是与虎谋皮,可柳菲还是忍不住开始祈求秦青, “我保证,不会再让老季跟你闹离婚了,我会安安静静的呆在外面,再不打扰你们的生活!” 秦青从鼻子里发出冷哼:“事到如今,你觉得还有这个可能吗?” “那好,我离开,我退出!我什么都不要!只求你看在同是女人的份上,别说出去!” 手机那头,柳菲发出撕心裂肺的哀求,可对于秦青而言却好比天籁之音,让她愤怒无比的心慢慢舒缓了下来,终于有人比她更惨!这个人恰巧又是破坏她婚姻的罪魁祸首! “太迟了,柳菲。”秦青阴测测的说道,“老季已经知道了,要不然他也不会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起不来呢。” 柳菲呆如木鸡,握住手机的手慢慢地从胸前滑落。 “林董,对不起,医生嘱咐董事长需要绝对卧床休息,暂时不方便见客,请您先回去吧。”手捧鲜花的林黛被张汉客客气气地挡在了病房门外。 林黛叹了口气,眼眶微红,温言软语道: “我知道,季董对我有些误会,烦请张先生和季董说一声,有些事不辨不明,说开了才能解除其中的误会,这样,季董的心情或许就能好一些。” “您的意思我明白了,很抱歉,董事长正在休息,等他醒了,我会转告董事长您来过了,还请林董谅解我的难处。” “我知道了。”林黛将手中的花递给了张管家,“希望张先生能转达我的心意,也希望季董早日康复。” “好的,林董,您慢走啊。” 张汉礼貌的接过花束,目送林黛离开,然后关上了门。 一束粉色的百合,花枝茎叶全都展现着勃勃生机,季代钧见了却没一丝的欢喜,反而觉得非常的扎眼: “丢了吧。” “老爷,这上面还有卡片……” “不用看也知道这个女人说了什么,以她的头脑,在有求于我的情况下,不会做出这等蠢事。那又如何呢,她没能管束好自己的手下,让我蒙受这么大的羞辱,把这笔账记在她的头上,也是人之常情,不然的话,她的失误由我承担,这公平吗?” “可是……”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心里还是忘不了小允,我又何尝不是,白日梦里常常想到他,这孩子好玩了点,可心性善良,都怪季代善这个坏东西,害死了他,也害苦了我呀!可是,想又有什么用呢?允儿已经不在了,回不来了!再说,柳菲做出这样的事,还能指望她吗?” ☆、第61章 季代钧一反平日威严冷静的做派,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悲痛: “唉,我也认命了,命中只该一个儿子,多一个也不行!既然是老天爷的意思,我必须学会接受现实,接受季恒,你也一样,从今天起,不要把他当做可有可无的孩子看待,他是季家唯一的血脉,万钧集团的掌门人,你要像对我一样对他,听到了吗?” “知道了……”张汉将百合花扔进杂物箱的同时也将叹息湮灭在心里。 “我乏了,你带人去帮季恒搬家吧,那边的东西不要动,尽量保持原样,季恒心重,不要忽视他的想法,以后他的话就是我的命令,人老了不服输不行啊。” 季代钧的一番话让张汉心中怅然不已,老爷仿佛回到了季允刚刚去世时的样子,甚至比那时更加糟糕,如今在季代钧眼里盛满的不是痛苦,而是无奈和绝望。 “好的,那我先去了,您休息吧,外头已经留了人,少爷一会儿就来。”张汉不忍多看季代钧一眼,转身离开病房,进了电梯。 与此同时,从另一个电梯走出来一个手拿鲜花的女人,这个面容姣好的女人眼睛红肿,一脸凄惶,正是季代钧最不想看到的柳菲。 不光是季恒,所有的知情人都以为柳菲自食恶果,再也没脸来见季代钧了,谁都没有料到的事就这么发生了,柳菲直接闯进了病房。 在听完录音的那一刻,季代钧就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不再见那张貌似清纯,实为荡妇的脸,然而,才过了一天,柳菲就再次出现在面前。 出于生理的本能,季代钧从喉咙深处涌出了一股作呕的感觉,他双目尽瞠,怒斥道: “谁让你进来的,给我滚出去!” “老季……” “你这种下作的女人还好意思到我面前来,赶紧自己出去,不要给脸不要脸。” “老季,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一时糊涂才听了季代善的话……” “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混账东西!你发什么呆,还不把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轰出去!” “哦……是,是。”张汉离开前,安排自己的内侄王志国守在季代钧的身边,这个刚从农村出来的青年朴实中带了几分木纳,看到带着鲜花来探病的美女,立马忘了张汉临走前拒绝一切探视的吩咐,听到季代钧的吼叫,这才赶忙连拉带拽的将柳菲拖了出去。 “走吧走吧,董事长不想见你,赖在这儿算什么事?” 病房的门被关上了,季代钧的耳边却依然能听见女人的尖叫: “老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不想失去你,想留在你的身边,求求你,看在我跟了你这么久的份上,不要这么绝情,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柳菲歇斯底里的嗓音刺激着季代钧的耳膜和心跳,此刻的他突然觉得男人们喜欢标榜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笑至极,就算沾不了花叶,踩上一脚泥和狗屎,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结局可想而知。 当王志国好不容易把柳菲赶跑,返回病房时,却发现季代钧面如白纸,双目紧闭,连叫了几声也不应答,慌忙拉亮了床头的呼叫灯,又拨通了张汉的手机: “姑夫,董事长好像又昏过去了。” “快叫医生,再通知少爷,我马上就来。” “哦。” 尽管没人透露,季代钧再次住院的消息还是以光速传了开来,如石投水,董事会上荡起了涟漪。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大家嘴上不说,却都开始以集团新任董事长的角度来审视季恒的实力,从心里做好了改朝换代的准备。经过漫长的股东会议,被一帮老家伙明里暗里的左试右探,季恒有些疲惫的走出了会议室,用手指揉了揉眉心。 时至中午,耀眼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打在空旷的走廊上,饥饿感却被繁冗的事务折磨得荡然无存,这时,搁在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季恒眉心一跳,心中划过一丝不详的感觉:“喂。” “季公子,我是王志国,老爷又昏过去了,正在抢救室里。” “怎么回事?!”季恒蹙起眉,“早上不是还好好的?!” “柳小姐来过,老爷生气了,等我把她赶走,老爷就……” “知道了,我会很快赶过来,你把张管家也叫过来。”说罢,季恒切断通话,迅速转身,大步向电梯口走去。 半路上,突然想起在休息室里的江筱叶,便拨打了她的手机: “筱叶,我爸又昏迷了,你快下来,我在下面的车库等你。” “好,我就来。” 江筱叶吃了一惊,但现在不是提问的时候,于是迅速走出休息室,打开季恒办公室的门,在angela有些异样的眼神中,林黛笑容可掬的出现在眼前。 “筱叶,我等了好久了。”女人甜美的嗓音中带有些嗔怪的说道,“angela说季董开会去了,而你也不在办公室,虽然我觉得不大可能,可也只好在这儿等季董会议结束了。怎么,你睡着了吗?” “找季恒有事吗?” 林黛睨了angela一眼,笑道:“能不能进去说?” “不行,现在没时间,我还有事。”江筱叶淡淡说道,手指不由自主地绞在一起,紧张到出汗。 “筱叶,我真有话跟你说,给我这个面子,好吗?”林黛有意无意地又看了angela一眼。 “江小姐,林董,我先出去了,王董助要看会议资料,你们慢慢聊。” 说罢,anglela就抱着文件夹匆匆走了出去,眨眼间,便进了电梯。 “怎么?躲着不见我,当我是老虎还是狮子?会吃了你?” 江筱叶没有答话,裙子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震动,她正准备接听,林黛突然伸手夺过了她的手机,直接挂断了。 江筱叶无比错愕的瞪视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何必做出吃惊的样子呢,你应该记得,我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人啊。”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筱叶,你是在和我比拼演技吗?”林黛笑了,“跟我回家吧,你的初恋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既然露馅了,就要认输,游戏该结束了。” “不,该结束的应该是你!”江筱叶边说边悄悄的往门边退去,“你失去了柳菲这张王牌,得罪了季恒的父亲,再也没办法把我弄回去了!” 林黛大笑起来,大步一跨,一把攥过江筱叶的手臂,这个看似纤柔的女人,却有着惊人的手劲,江筱叶拼命挣扎,也无法摆脱她的牵制。 “放开我!” “跟我走吧,江筱叶,你姓江,江家才是你的家。” “放开我。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你这个毒蝎心肠的女人,别想再害我!”江筱叶狠狠抽了林黛一个嘴巴。 林黛白桃般的肌肤迅速泛起了胭脂的红色,嘴角依然带着笑,眼底却泛起森冷: “不出所料,你果然没有失去记忆。” “我本想息事宁人,大事化小,既然你不依不饶,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大事化小?什么大事?那时候你病了,就算被扔进垃圾堆里也无人问津,是我让你及时接受了治疗,这才恢复到现在的模样,不然的话,你现在就是个废人!” “我病了?你有医生的证明吗?我根本没病,是你在我喝的东西中下了药,让我成天昏昏沉沉地想睡觉,又在我毫不知情的状态下,把我关到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你有什么权利这样做?给一个没病的人用大量的药物算是治疗?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等我真的疯了,成了一个废人,等于从人间消失了,到那时候,江原就全是你的了吧?我和爸爸从头至尾都被你算计了,中了你的圈套!” “筱叶,当时你真的病了,病的还不轻,不及时治疗就更糟糕了。至于说你的父亲嘛,你是知道的,他很爱我。” “你敢说你也爱他吗?假如你爱他,会这样对我吗?” “现在是你不肯回家,不肯回到江原,你回去了,我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把我关起来服用大量的镇静剂,限制我的人生自由,你也当作没发生吗?” “当时你病了,凭什么认定是我有意折磨你?你有证据吗?诬蔑人的话可不要随便乱说。” “我会找到的,我一定会找到的!”江筱叶的黑眸里波涛汹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森冷翻涌上来,“林黛,或许没有人比你会算计和演戏,但只要是戏,总有谢幕的时刻!” “是吗?”林黛略微施力,就将江筱叶强行拽到了安全通道口,“那么,现在这样的时刻已经到了!” 江筱叶的手机能够拨通,却始终无人接听。 季恒挑起眉,心中起了疑惑,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打电话的人却是王志国。 “季公子,老爷、老爷……他……好像又不行了,闭着眼睛不停地在叫你的名字。” ☆、第62章 季恒一听,顿时心乱如麻,平心而论,他对季代钧并非海样的深情,因为母亲的缘故,甚至有很长时间内心十分排斥他的存在,可事到如今,这个给了他生命,挣扎在生死线上的老人还是让他心软了。 季恒犹豫了片刻,给王宇峰打了电话:“王助理,请你转告江小姐,我正在去医院的路上,让她在休息室耐心等我回来。” “好的,季董。” 王宇峰放下手机,站在空无一人的副董事长办公室里,嘴角微微勾起。 “林黛,放开我!” “你说的,戏结束了。不过,该谢幕的人是你。” “光天化日之下,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静静地等你这种无用的女人把我得到的全部夺走吗?” “我夺走了你什么?”江筱叶怒极反笑,“是你想毁了我吧?!” “你难道不明白,只要你存在,就妨碍了我,不断地惹我生气。” “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那就让我告诉你吧,因为你根本不配得到最好的,最好的都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的就是你的?”江筱叶难以置信的注视着林黛诡谲的面孔,“你真疯了。” “是你疯了,你爸死了,世上再不会有人把你当回事了,你也不看看自己,凭什么跟我较量?现在跟我走,回到你该去的地方,这样我就允许你继续看到这个人世,这也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我对你仅有的怜悯和仁慈。” “我不会跟你走的,想都不要想,我不会再糊里糊涂被你毁掉!” 可如同恶魔附体一般,不管江筱叶如何尖叫踢打,依然无法挣脱钳制自己的林黛。 林黛拖着她从幽暗狭长的安全甬道一路跌跌撞撞地向下走去,江筱叶的嗓子喊哑了,呼吸越发急促了,从二十六楼到地下室两层,这期间,居然没有出现任何人,也没有任何奇迹出现,江筱叶仿佛看到《鬼妈妈》里的场景再现,在长长的甬道之后,便是眼睛被缝上纽扣,到死都被关在镜子里的命运。 地狱之门正一步步地向她敞开。 江筱叶感到了绝望,垂下双眼骤然放弃了挣扎。就在这时,她突然想到了季恒,昔日的一幕幕如同甜美而感伤的画面从心头掠过,不!再也不能束手就擒,她不能就这样丢下季恒,不能让他陷入疯狂之中,不能辜负他的深情厚意!还有周波,那个为了朋友甘心自己受累一直像哥哥一样照顾自己的男人,至今还没对他正式表达过自己的谢意,为了过去的一切,不能再让林黛为所欲为了!凭借一股突如其来的求生的勇气和力量,乘林黛将她往下拖拽的间隙,江筱叶猛地用整个身体扑向了那个女人。 感觉到身后有一阵风,林黛发觉自己的背部突然遭到了撞击,整个人重心不稳,就这么从楼梯上滚了下去,不知辗转了多少台阶,头部重重磕在冰冷的瓷砖地板上。 “阿紫……” 林黛努力睁大眼,眼神像个黑洞般又深又冷,看着头部满是鲜血,翻倒在一旁,人事不知的江筱叶,喃喃了一声,便昏了过去。 季恒匆匆赶到第六医院,刚要进电梯,手机便响了起来: “您好,请问是季恒先生吗?”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是。请问您是哪位?” “您认识江筱叶小姐吗?” 季恒的心怦然加速:“是的,她是我的未婚妻。” “季先生,您好,我是卢城第六医院外科的工作人员,您的未婚妻和同行的林黛女士一起从楼梯摔下后被人送到我院,因为头部受伤,目前处于昏迷状态,为了抢救她们的生命,在没有您签字的情况下已经进了手术室,请您迅速赶往六院的急诊大厅办理入院和相关事宜。” 一瞬间,仿佛血液倒流,季恒的大脑一片空白,片刻后,才用一种自己也陌生的声调说道: “我知道了,谢谢您。” 林黛、江筱叶、从楼梯摔下来、昏迷……一系列的关键词冲击着季恒的神经,不由自主的大步向急诊大厅跑去,这时,手机铃声再次响起,一见是张汉的电话,季恒心中一惊: “喂,我爸怎样了?” “少爷,老爷醒了,已经从急救室出来了,他告诉我说他没事,就是气的不想说话。我请来的中医名家胡医生也给他看过了,说是因为情志不舒,肝郁气滞外加受了刺激,所以气血攻心,现在暂无大碍,只需服药静养即可。” “哦,太好了,谢谢张管家,我这会儿不能过去,请你安排合适的人好好守着我爸,除了医护人员,别让任何人进病房,不能再让他受刺激了。” “是,少爷。” 季恒满头是汗,但季代钧无碍的消息却让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都说冤家路窄,偏偏在急诊大厅门口就遇见了李子峰,这两个脸色苍白的男人对视了一眼,继而一起冲进大厅,经过医院前台,补办了入院手续和同意手术的签字,转身往手术室奔去。 于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这么个情景,手术室外的走廊里有两个风格迥异的长腿帅哥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野狼一般暴躁的走来窜去,偶尔不小心的视线相碰,便给对方一个恶狠狠的瞪视。 季恒注视着紧闭的手术室的门,在极度焦灼不安中,恨恨地说道: “如果江筱叶有什么事的话,我不会放过你!” 李子峰呼吸一窒,不甘示弱道: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吧?伤的更重的是我老婆!” “是吗?我多希望你也能尝尝和你老婆一样的滋味!”季恒手握成拳,一举挥上对方那故意微微上抬的下巴,李子峰猝不及防,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他淬了一口,掏出纸巾擦去了血迹,不怒反笑: “堂堂万钧集团的副董事长竟然动手打人?别忘了,这里有摄像头,不用我说,你的行为已然被记录,是不是天天山珍海味的吃腻了,想尝尝牢饭的滋味!” 季恒的眼神很冷,蓄积着一触即发的风暴: “谁应该吃牢饭,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再不悬崖勒马,那我就让你尝尝牢饭的滋味!” “在万钧你可以说了算,出了万钧和我一样,不过是平头百姓而已!难道因为你有钱,警方就凭你的一面之辞立案抓人?我提醒你,没有证据乱说话就是人身攻击,诬蔑诽谤一个人同样有罪!”李子峰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季少爷,过于自信也是一种毛病,别以为理都在你那一边。江禹成去世后,江筱叶一直抑郁寡欢,甚至出现了幻听和幻觉,每周都要看心理医生,所以我和林黛就把她送出国疗养了,让她远离伤心的地方,调整心情,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有什么不对吗?” “你编的谎话连自己也不能说服吧?从逻辑上也说不通!那时候江筱叶是你的女朋友,一个如此好心的男人怎么会抛下生病的女友反而与女友的继母结婚了呢?你不觉得奇怪?” “爱上一个人没有理由,和谁结婚是我的权利。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喜欢侍候娇气的大小姐!” “真看不出来,你还拥有表演的潜质,技巧高超到几乎没有做戏的痕迹,一点不比科班出身的演员差啊。可惜了,三个人的戏,只有两个人对好了台词,一上场就难免露怯,你和林黛对外都说江筱叶出国疗养了,当我发现她的时候,她正发着高热,孤零零的昏倒在路边,就差被大雨埋葬了!对此你又作何解释?!” 此话一出,李子峰有些不自在偏过了头:“江筱叶是成年人了,在国外还是回国是她的自由,我又不能主宰她的意志。” “李子峰,别以为你和林黛做的事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没人奈何得了你们,等着吧,我会让你自食其果,让你觉得在外面揪心的活着还不如蹲监狱来得痛快!” “那好,我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呗。” “5床家属在吗?” 就在这时,手术室门打开了,江筱叶被推了出来,季恒看着女人苍白的脸和紧闭的双眼,心痛的快要裂开了,虽然不知详情,但肯定与林黛脱不了关系,真恨不能把这个女人拖出来问个明白:“医生,她怎么样了?” “刚刚清除了头部血肿,目前生命体征平稳,等麻醉药效过了,病人苏醒以后还要继续观察。”手术室的实习医生翻看了一眼手中的病历,平静地作出了答复。 “谢谢、谢谢医生。” 季恒握住江筱叶冰冷而苍白的手,几欲流泪,医生的话他只想记住“苏醒”这个词,这就是说,她会醒来,也会平安无事,那么他就有了希望。 李子峰又等了一段时间,才看见林黛从手术室被推了出来。她的头上缠满了纱布,闭着眼,静静的躺在担架上,没了平时的傲娇,那种温顺和柔弱的样子像朵刚摘下的花,让他心痛,男人轻轻的摩挲着她依然俏丽的脸,问道: “医生,我老婆的伤不要紧吧?” “病人头部受的伤比较严重,即使苏醒也没有脱离危险期。” 李子峰的心立刻揪了起来: “医生,我老婆真的不会有事吧?” “要看术后的情况,颅内再次出血的话,可能就要做第二次手术。” “不会的,不可能需要第二次手术!”林黛是李子峰所认识的最温柔又最坚韧的女人,她绝不会输给任何事情包括这场意外。 ☆、第63章 是谁悄悄更替了白昼,须臾之间,天就完全黑了。 季恒像个石雕一样,枯坐在江筱叶的床边,这个如同婴儿一般沉沉睡去的女人,牢牢地揪住了他的心。 周波提着外卖进了病房,看着茶几上纹丝未动的饭盒和水杯,不由得摇了摇头。要不是从父亲那里得到了江筱叶受伤的消息,恐怕季恒到现在都想不起来通知他这个铁杆的朋友。当然,周康在第一时间内通知他的目的也不是因为关心江筱叶的安危,身在永康的他一直密切关注着季家的动向,敏锐的捕捉到万钧的改朝换代已经进入倒计时的状态,站在商业合作伙伴的角度,探病除了示好,为两家日后的合作项目铺平道路才是真正的主题。 “季恒,吃点东西吧,这时候保存体力很重要。”周波打开饭盒将筷子塞进他的手里。“等药效过了,筱叶自然就会醒过来了。 季恒没有说话,机械的往嘴里送去吃的,目光却依然胶着于江筱叶那苍白的睡颜。 “季叔叔吃了中药,觉得好些了,一会儿你去陪陪他,不管他曾经做错了什么,终归有了反悔之意,父子关系缓和了,你和筱叶的路,才会更加的好走。” “都怪我不好,以为她会乖乖地等我回去。” “不要再自责了,不是你的错,折磨自己有用吗?” “我要等她醒过来。” “放心吧,我守在这儿,等你爸睡了你再过来。” “你去他那儿吧,他喜欢你似乎比我还多些。” “好好好,我去你爸那儿,你守着你的公主,瞧你那傻样,你爸喜欢我?怎么没让我做万钧的副董?我呀,只是比你会说话,容易讨老人的喜欢罢了。” 周波边往外走边挤眉弄眼地朝季恒做了个鬼脸,想到周康那张不带表情的脸,季恒绷紧的面容不由得为之一松。 与此同时,走廊另一头的病房内,林黛已经醒了过来,她瞪着眼睛,定定的看着守在床前的男人,神情却格外冰冷。 “醒了?感觉这么样?刀口疼吗?”李子峰一见妻子睁开眼,就迫不及待的握住了女人冰冷的小手。 然而下一秒,那纤若无骨的手指便从他的掌心挣脱出来。 “不要碰我。”林黛的声音虽然微弱,却透着不容拒绝的钢冷。 到手的肌肤尚未温暖,眨眼间已然抽离,李子峰苦笑了笑: “我好担心……” “事到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态,我这副样子全是拜你所赐。” “对、对不起……”李子峰垂下了头。 林黛试图转动身体,头部传来的刺痛让她只能作罢,她冷着脸,问向李子峰: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说实话,不要骗我。” “我……” “每次说假话,你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医生说如果再有淤血的情况,可能还要进一步手术,你不要担心,主刀的是脑外科的主任,业界很有名气的,你这么快就醒了,一定没事的,很快就能康复。” “江筱叶呢?” “她也被送进了这家医院。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和她一起从安全通道摔了下去?” 林黛视线冰冷的看了自己老公一会,尔后说道: “我想把她带回去,但失败了。” 李子峰心头一凛:“是江筱叶把你推下去的?!” “那还能有谁?”林黛勾起唇角,露出一丝匪夷所思的笑容。 “她……真的变了。”李子峰的脑袋像被炸雷轰过似的一片空白,他知道江筱叶和从前不一样了,可没想到这女人竟然变得如此狠毒。 “没变,她一直都是这样,总是让我不能真正快乐起来。”林黛恢复了冰冷的面容。 “对不起……” “说什么都没用。如果不是你的错误,一切不会变的这样难办。” 林黛的声音依然轻柔,却如一记重拳打在了李子峰心口,看着满头被纱布缠绕,面色变成青白的妻子,心中懊恼不已。 “现在该怎么办呢?” “但愿你还有机会。”林黛淡淡说道,目光如钩。 “我知道了。”李子峰心里一沉,继而关切地说道,“饿吗?我做了你喜欢的鱼汤,但医生说还要再等会儿才能喝。” “不要。”林黛偏过头,“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好,我出去,你好好休息吧,我和保姆就在外面。”李子峰流连不舍地退了出去。 人的感情或许是最复杂的东西,经不起任何的梳理,也无法彻底的清空。当他好不容易将碍事的江筱叶弄走,和林黛的恋情终于由地下转为公开的时候,午夜梦回的主角却是江筱叶哀泣绝望的脸,她嘶哑的喊声让他整夜整夜的无法安睡。 然而,当这张脸再次出现在他和林黛的婚礼上时,他唯一想做的就是亲手把她送回她该呆的地方去,遇到林黛,他的心终于有了家,从此不用四处漂泊,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江筱叶坏了自己的幸福。 可是,江筱叶的身边有了季恒,这个男人的出现让他想出手的时候再也无法出手了,该怎么办呢?想着想着,李子峰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往走廊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夜深了,江筱叶才缓缓睁开了眼,她感觉头很重,重的无法轻易的转动,模糊的视线中有一个人影正注视着自己。 虽然还没看清对方,感觉到的却是熟悉的气息。 “季恒。”她双唇微启,喃喃道。 “是,我在这里。”季恒握住她的手,掌心相贴,剩下的只有彼此安心的传替,“对不起,都怪我,不是我粗心大意,你就不会……。” “没……事。我这不没事了吗?” “喝水吗?饿不饿?” “不。” “能想起来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黛想强行把我拖回去,我没有办法挣脱……” 季恒的眼里闪烁着熊熊怒火:“那么angela呢?袖手旁观吗?” “不要怪她,不是她的错,她以为林黛有话和我说,早早的走开了。” “我让王宇峰告诉你在那儿等我,没接到他的电话?” “手机被林黛关了。” “很好。”季恒恨恨地说道,“从办公室外面的走廊到安全通道,每一处都有摄像头,我倒要看看,这个女人将会作何解释!” 站在病房门口的周波悄悄退了回去,留下他们单独说话的机会,刚一转身,正巧迎面碰见了李子峰。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周波故作随意的从李子峰身边走过,然后突然伸出了双脚,李子峰被这双脚一绊,重心没拿稳,当即摔了个四脚朝天。 “干什么,玩我?认错人了吧?”李子峰迅速跳起身,怒目看向来人。 “是你小子,走路没长眼睛啊!” “谁绊我谁是2b!” “哟,出言不逊,怎么着,就这身板儿还想打架啊?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传说中的小白脸啊!” “什么狗屁传说,你才是个小白脸!” 一听此言,李子峰就急了,这不识好歹的高个男子,居然敢这么侮辱自己?只见此人穿着白色衬衫和西装长裤,半红不紫的头发束在脑后,剑眉星目,行动矫健,一看就不是个等闲之辈,李子峰略加思索,嘴里不自觉的蹦出一个名字: “周波?” “算你聪明。”周波挑起眉,淡淡道,“既然知道自己是小白脸,乖乖吃软饭就好了,千万不要狐假虎威,今天这个跟头,算是正式给你个警告:让我发现你和那个女人再找江筱叶的麻烦,等着瞧吧,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子峰只知周波和季恒是发小,对他的情况不甚了解,但对周康的底细却是略有耳闻,于是扬起双眉,满脸不屑地笑道: “哦,原来是康永集团的公子啊,怪不得如此的盛气凌人!江湖上传闻周夫人不孕,至今膝下无一儿半女,而周董事长的私生活丰富多彩,到底有几个私生子没人说的清楚,周波先生想必只是其中的一员吧……” 话音刚落,李子峰还没看清来龙去脉,周波劈手就击中了他的胸口,李子峰痛得闷哼一声,却不还手,反而冷笑起来: “医院到处都是摄像头,怎么着,周先生是想吃牢饭不成?” 周波挑起眉笑道:“没关系,我不在乎,再说,就算一起进去,恐怕这牢饭的滋味你会比我享用得更久。” “你,什么意思?” “明知故问嘛!小白脸先生,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你要是个男人,就要敢作敢当!不过这么长时间都听命于一个女人,缩在裙角下过日子的你恐怕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纯爷儿了吧?” 李子峰心头暗暗一惊,难不成……就连周波也知道了内情!此刻的他万分悔恨,真不该一时心慈手软,铸成如今无法挽回的大错。 “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只是念在过去的交情上,前来探病罢了。” 周波勾起嘴角,眼底却一片森冷,意味深长的说道: “是吗,心虚了吧,只要是欠了债,迟早总要偿还的。” 李子峰心乱如麻,强作镇定道: “不跟你一般见识,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话不投机半句多,不想让我见江筱叶直说便是,何必故弄玄虚!” 李子峰甩手转身离去,同时为自己之前冒险的念头暗暗心惊,江筱叶刚做完手术,季恒不可能不守在身旁,加上医院四处都有摄像,根本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她带走。 ☆、第64章 周波冷冷地看着李子峰的背影,转身走回病房,江筱叶又睡着了,苍白的脸憔悴了许多,好像又回到刚被他们救起的时候。 心痛、愤怒和仇恨,此时此刻,周波终于体会到季恒的心情。 “如果你没有时间,这几天我来照顾她。” “出什么事了?”敏锐如季恒,立刻感觉到了周波话中有话。 “刚才看到李子峰了,贼一样地在病房外面转悠,这里不能离人。” 季恒阴冷的笑起来,似讥似讽: “被逼急了的狗,总会做出意外的举动,那么,我们要不要给他一次机会?” “你是说……”认识季恒多年,周波很快猜出了他的心思,“可是,他刚刚被我教训了一顿,不知道会不会上钩,而且,那样对江筱叶会不会有风险?好不容易调养好的身体,又受了一次重创,再也经不起风浪了。” “这里需要细细谋划一下。”季恒轻声说道,指尖轻轻抚上江筱叶的脸,“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再受半点伤害,恰恰相反,要将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让他们也尝尝被人下套的滋味!” 两天后,季代钧出院,身为儿子,季恒自然同行,而周波也被周康召回,不得不重去集团上班。这个消息很快便通过江筱叶的护工传到了李子峰的耳中。 自从被周波警告之后,李子峰要么呆在妻子那里,要么去公司处理事务,再也没有来过江筱叶的病房,似乎因为害怕周波放弃了挑衅的念头。 李子峰平静的外表下其实暗流涌动,略施小计,便获得了两位护工阿姨的同情,每天都把江筱叶的情况向他这位可怜的痴情的前男友一一汇报,说实话,他也明白季恒和周波的存在对自己是个极大的威胁,想像从前那样轻而易举地控制江筱叶已是万万不能,因而连他自己也没想明白此举的目的到底何在? 与此同时,因为出现头晕头痛的症状,李子峰被叫到医生办公室告知林黛需要再做一次核磁共振,并有进行第二次手术的可能。 “医生都说了什么?”从李子峰走进病房起,林黛便盯住了他的眼睛。 “不用担心,你只要好好休息,说不定明天就好了。医生只是建议再做一次核磁共振,不要怕,不让我进去,我就在门外等你,查过了就放心了,对不对。”李子峰抚摸着林黛的手,竭力安慰着这个烦燥不安的女人。 “别碰我,不要看到你假惺惺的样子。” “喝点果汁吗?你吃的太少了。” “你别烦我!” “好好好,我出去,你休息吧。” 李子峰被林黛赶出病房,只得在走廊上四处转悠起来,当他鬼使神差的再次来到江筱叶的病房门口,看见两个护工模样的女人守在门口,只听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道: “忙了一早上,肚子早饿了,要不要去吃点东西?我请你!” “你去吧,我留在这儿。” “嗨,一起去吧,要不然多闷啊。” “一起去……可以吗?” “没事,老板出去了,一会儿工夫回不来。食堂又不远,谁胆大包天,敢在医院劫人啊!” “好吧,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负责啊。” “走吧,能有什么事啊。” 说着,两人便一起走开了。 四下无人,明知不可为,可李子峰的心还是蠢蠢欲动,机不可失!李子峰定了定心,大着胆子推开了门。 江筱叶闭着眼睛静静的躺在床上,发出平稳的呼吸声,在满头纱布的缠绕下,显得越发的清瘦,长长的睫毛垂落在苍白的小脸上,让她看上去像个闭着眼睛的布娃娃。 不是不害怕,也不是一点不怜悯眼前这个女人,但世上的一切比起他的林黛,全都不值一提,只要能让林黛开心,做什么他都愿意。 李子峰上前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将女人抱起,还是那么轻,轻的如同当年他谎称爱她的时候,他很容易的就把她抱了起来。 女人安静的伏在他的怀里,他的胸口甚至能感受到她的鼻息,有一瞬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李子峰又将她放回床上,就这么定定的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不知该拿女人怎么办才好。 片刻后,他终于拨通了林黛的手机: “老婆,怎么办?现在病房里就江筱叶一人,我……能不能把她带走?” 手机那头立刻回道: “她是江家的人,理应回江家去,你叫几个人过去,赶紧把她带回家。” “好的。”李子峰挂了手机,刚和管家王进联系好,躺在床上的江筱叶倏然睁开了眼。 李子峰吓了一跳,差点把手中的手机给丢了出去。 “你在发抖。”江筱叶抬眸看着男人,淡淡说道。 “我真后悔,当初就不该把你放出来。” “所以呢?想要怎么样?” “我要让一切回归原位。” “这里是医院,处处安有监控设备,希望你不要再做傻事。” “是你逼我这么做的,谁让我老婆不开心,我也会让她不开心。”李子峰再次抱起了江筱叶。 “李子峰,你想干什么?究竟要把我送到哪里去?” 李子峰无法抱着不断挣扎的女人,只得用脚关上门,重新把她控制在床上,勾起唇角,目光幽森,冷酷无情的说道:“等我的人来了,就会送你到该去的地方去。” “你逃不掉的!季恒和警察都不会放过你!” “你放心,待会儿有人会用推车把你送走,就算季恒问起,我们就说你回家了,不想再看见他了,不就妥了?毕竟你只是他的女友,又不是他的老婆,想回自己的家,再自然不过了,他能质疑什么?!” 心头燃烧起无法抑制的愤怒,江筱叶用乌黑的眼珠凝视着李子峰: “李子峰,这是绑架,是犯罪!看在你曾经放过我的份上,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弃吧,现在停手还来得及。” 李子峰冷笑道: “你怎么想与我无关,再怎么求我也没有用,和当年一样,只要决定了的事,我就不会反悔,也不会再像上回那样心慈手软。” “你可以轻视我,但不可以轻视法律!” “我不管那么多,只要你离开季恒,回到你该去的地方,一切就安稳了。” “很好,我倒要看看你今天能不能把筱叶带走,绑架能不能成功!” 就在这时,病房门从外面被打开了,李子峰心头一惊,没有看见来人,声音却是有些熟悉的嚣张跋扈。 “心狠手辣加上头脑愚蠢,不作还不会死,你是想作死啊!” 周波大步走了进来,嘴角噙着冷冷的微笑,目光却无比的阴森可怕,紧随其后的是季恒,这个比周波还高些的男人,因为愤怒而抿紧了唇,浑身上下散发着肃杀之气。 “你们……” 有一瞬间李子峰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陷入了恐慌之中,他将微微发颤的手指藏进裤子的口袋,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只是好心好意来看看江筱叶而已。” “哦,是吗?”周波不怒反笑,“不带鲜花,不带水果,顺便弄几个人带个轮椅来探病?小白脸,你还真是人间少有的极品啊,要把筱叶带到哪里去啊?我怎么不记得你有这样的权利?” 李子峰很想用林黛的名义反驳,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是傻子,看得出这是季恒、周波甚至是江筱叶一起设的局,不然当他试图将女人带走的时候,江筱叶不可能如此地镇静,是他自己太过心急,这才踏入了他们布下的陷阱。 李子峰冷哼一声,转身就打算离开:“真是好心没好报,那我告辞了。” “这就想走了?急什么!”这时,始终一言不发的季恒拦住了他的去路。 片刻后,病房里就响起了李子峰冷漠的嗓音: “我真后悔,当初就不该把你放出来。” 双腿如同灌满了铅一般,无法动弹,哪怕没有人阻拦他,此时的李子峰也挪不动步子,半晌,他抬起头,像猎鹰一般死死的盯着江筱叶: “现在我更加不后悔了,如果说我曾经是坏人的话,那么现在的你也变成了我,五十步笑一百步,还有什么可说的。” “少在这里狡辩,对付你这种满肚子坏水的小白脸,自然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难不成还要做圣母白莲花不成!” 李子峰的脸色由白转红再转黑,如同开了染坊一般精彩,但他的眼神依然十分决绝: “你们大可以把这录音作为证据拿到法庭上去,反正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季恒怒极反笑: “然后呢,你一个人扛下所有罪过,而林黛继续享受优厚的生活,说不定,很快她的身边就会出现新的男人,把你抛到了九霄云外!” ☆、第65章 “这不可能!林黛不是这样的女人!” “不是这样的女人?呵呵,晨报上那个从后面抱住季恒的女人难道连你也认不出来?” “是啊,为了安抚你,不让你翻供,她可能经常来看你,可除此之外,你又得到了什么,除了在牢狱中蹉跎青春,以后你还能剩下什么?“ “只怕出狱后,林黛早就另嫁他人了吧。” “不,不可能!“李子峰大声否认着,可于此同时,他却禁不住一阵心慌,或许连他自己也没觉察到的是,从那一晚林黛让他做挡箭牌时,他的心已经发生了变化,爱的潮水似乎正在慢慢退去,已经由纯粹的付出冲动,潜移默化为权衡得失的计较。 “李子峰,身为林黛的丈夫,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她是什么样的女人,如果你现在说出当年的真相,看在你曾经放了江筱叶的份上,我或许会考虑放你一马。” “休想!我不会背叛林黛,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要告就告,要抓就抓,随便你!我倒要看看法官凭这些模棱两可的谈话能判我什么!” 就在三个胶着的男人难分难解的时候,江筱叶开了口: “季恒,你把带轮椅的那几个人叫来吧,他们应该都是江家的老人,或许能提供一些线索。” 周波勾起唇角: “对,goodidea。” 说罢,周波便冲门外招了招手,两个人高马大的青年拥着三个男人走了进来,并不宽敞的病房一下子变得拥挤不堪。周波朝那两个高个儿青年使了个眼色,三人便一起走出了病房。 “今天有劳两位了。” “周波,怎么几天都不来酒吧了,被女朋友绊住了?” “嘻嘻,美女啊。” “嘘,你俩别胡说,里面那位是我哥的女朋友,小心他揍你。” “怎么,那个小白脸还想抢你哥的女朋友?” “有你们助阵,现在没事了。” “那我们先走了。” “谢了,恕不远送,改天我请客。” 周波朝两个朋友挥挥手,转身进了病房,就听季恒问道:“筱叶,这三个人你有印象吗?” 江筱叶挨个儿看了一眼,果然并不陌生。 “王进,你来了,江叔呢?” “江叔……听说他回老家去了。” “现在你是管家?” “是的,江小姐。” “说说吧,你们为什么来这里?” 王进看了江筱叶一眼,便低下了头: “是李先生让我们过来的,说是您想回家休养……” “告诉我实话,不关你们的事不会怪罪你们。” “对不起,小姐,具体怎么回事,我是真的不清楚啊!” 季恒冷着脸,再次按下录音键,李子峰威胁江筱叶的声音原封不动放了出来。 “你们也听到了,这就是证据,李子峰不承认绑架也没用,你们如果把知道的情况说出来,我会酌情处理,如若不然,知情不报或者是参与其中的人同样会承担法律后果!” 李子峰冷哼一声,不屑地昂起了头。 王进偷偷看了李子峰一眼,犹豫了片刻开口说道:“李先生想干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是他打电话让我带人来医院我就来了。 这时,站在他身边的司机钱山忍不住了: “江小姐,我们都是府里跑腿办事的,主人想干什么,我们小鱼小虾的哪能知道内情啊?请问,您去哪儿会跟我们说吗?两年前莫名其妙的就看不到您了,林董说你出国了我们也就当你出国去了呗,还有,干得好好的江管家突然回老家了,虽然私下里觉得有些奇怪,不合常理啊,可又能说什么?主人家的事哪有我们说话的份!” “是呀,他们说什么,我们打工的只能照办,哪敢不听从啊!” “上有老下有小的,都指着这份工钱养家糊口呢,谁也不想惹事,伤不起啊!”其余两人连忙点头附和。 江筱叶看向季恒:“想带走我的是李子峰,与他们无关。” 李子峰一言不发,只是用冰冷的眼睛注视着江筱叶,仿佛在指责她的“忘恩负义”。 季恒大步向前,遮挡住男人如刀似剑的视线,挑眉看向李子峰: “是等我报警,还是你乖乖地自首?” “切!在刚动了手术的人面前,弄了这么多人进来不怕吵着她吗?正是因为不放心你,才这么着急要把她带回去的,她是江家的人,现在只是你的女朋友,又不是嫁给你了,回自己的家休养有错吗?”李子峰冷哼了一声,径直向门口走去。 周波和季恒对视了一眼,抬起手臂,挡住试图跟着李子峰离开的王进等人,“各位,既然来了,就不要急着离开,我们谈谈吧。” “谈、谈什么?”胆大一点的钱山问道,“我只是江家的一个小司机而已,能知道什么?” “谈谈你刚才提到的管家。” “哦,老江啊,听说他和过世的老爷是远房的亲戚,在江府做了多年的管家,好像是看着小姐长大的,小姐出国前就回老家去了。” “他住在什么地方,老家是哪里的,有人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看王进和小胖也不会知道,我们都是小姐出国前半年才进江家的,我比他俩还早些,从前的事都是道听途说的一星半点儿,你们不能当真。” “江管家走的时候说了什么没有?” “这个老江,平时大家的关系还都不错,他走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至今也没和我联系过,后来才听说他是被夫人辞退了。” “知道他被辞退的原因吗?” “不清楚。” “王管家知道吗?” “这个……我真不晓得,我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江家了。” “那……”周波目光一闪,“江家还有资历比较老的人吗?” “这个,你得问小胖。”钱山睨了始终一声不吭,贼眉鼠眼的胖子一眼,“他是大家公认的包打听和话痨,平时就数他话最多!” 于是,周波看向厨房打杂的小胖,此人像个发酵极好的大包子,肉嘟嘟的脸,眼睛和嘴巴却小的像胶水都能黏上似的:“怎么,小胖,还要等我问你吗?” “先、先生,关于老江的事,我、我也不清楚,谁有空关心一个糟老头子啊,你要是问我厨子老袁背着他老婆有几个情人,洗衣服的吴嫂她女儿长得有多漂亮,三围多少,我倒是晓得的。”小胖揩了揩一脑门的汗,指着王进说,“我……我只知道目前在江家做了最长时间的是老符,他……他是王管家的朋友。” “王进,你知道老符在江家做了几年?” “听他说过一回,好像也只比我们早一两个月吧。” 江筱叶摇了摇头:“这个人我没见过,一点印象也没有。” “好吧,既然各位都说了实话,那你们先回去吧,这是我的名片,这点钱你们买条烟抽,如果发现有价值的线索或者又想起了什么,就立刻和我联系,我绝不会亏待你们!” “好的好的。”三人如鸡啄米般点了点头,接过季恒给的名片和三百元钱,便一溜烟地出去了。 “周波,你守在这儿,我到公司去一趟,看看监控录像中能否找到对付林黛的证据。” “好,放心吧,这儿我守着。” “筱叶,不用怕,我去去就回。” “有你们在,我不怕。”阳光照在江筱叶的脸上,那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冷静。 “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复杂。”季恒走后,周波望着江筱叶说道。 江筱叶莞尔:“对不起什么?” “我为曾经质疑过你向你道歉。”周波低下头,抓了抓脑袋,“我一直以为你不信任我们,所以故意隐瞒真相,从来没有料到……林黛会是这么可怕,如果你不暴露的话,或许她不会这么急着把你弄回去,你就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该来的总要来的。”江筱叶淡淡看着周波,“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躲不掉的。” “都怪我,不是我逼你说出真相,你就不用重温一遍那些不想再提的过往。你所承受的痛苦,也许不是语言能够形容和描述的,当初落在这个女人手里的滋味,简直让我简直无法想象。” “周波,你没有错,我知道你都是为了季恒,而季恒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我。”江筱叶热泪盈眶,“要说对不起的那个人应该是我,一边接受着季恒的帮助,一边接受着你的照顾,一边固执的活在过去里,因为恐惧只想逃避,不肯向任何人打开心扉,你们救了我,我的命都可以交给你们,但我却连坦诚相对都没做到,这都是我的错。” “是我们低估了对手,才让你又受了伤,真不知道是林黛疯了,还是李子峰疯了,丧心病狂到何种程度,才敢在青天白日下公然绑架。” 江筱叶微笑道,“现在好了,他们的真实面貌全见光了,我终于敢愤怒、敢质疑,敢大声的哭,大声的笑,这世上没有什么再值得我害怕的,过去的过去了,有了你们的守护,我不会像蜗牛一样缩在壳里不敢动弹了,因为你们,我已经重新获得了自由!” “好了,不要再说话了,睡一会儿吧,等你醒了季恒就到了。”周波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眼睛湿润了,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拉上了半边窗帘。 “咚咚。”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哪位?”周波收敛了神色,警惕的问道。 “是我,王进。” 江筱叶淡淡说道:“进来吧,王管家。” “是,江小姐。” “你不是回去了吗?” “刚走到医院门口,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要告诉您,生怕被人听见,这才一个人悄悄回来的。” “什么事?” “其实……半年以前,我好像遇见过一次江管家。” “好像?” “那天傍晚,我站在门口接林董下班,有个男人突然站在她的车窗前,说想和她说几句话。” “哦?” “我看那人穿着一般,又是个老头子,就要赶他走,结果还被他训斥了几句,说什么我做江家管家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后来呢?” “后来林董就下了车,和他一路说着话进了宅子了。” “一个偶然出现的人,你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我当时就有些奇怪,林董向来不会对下人多看一眼的,怎么对一个不起眼的老头如此客气……”王进陪上笑脸道,“呵呵,周先生,我是看你着急打听江管家的下落,突然想起了这件事,赶过来跟你说说的,你说,这个人会不会就是你要找的江管家?” ☆、第66章 周波沉吟了片刻,眼里精光微闪,望着王进说道:“就算这个人真的是江管家,你既不能确定,也不知道他的下落,那就算不上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我是商人,只买有用的东西。” 王进知道眼前这位先生不好糊弄,便老老实实说道: “其实……后来听老钱说,当晚林董还请那老头出去吃了饭,而且是在卢城最贵的饭店,席间还出现了另一个神秘人物。” 说到这儿,王进停顿了一下: “那个……周先生,江小姐,你们也知道我的处境,不过是个听人使唤混口饭吃的小人物,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未成人的儿子,还有,我老婆的身体……” “你应该在谈判桌上大展宏图,当管家还真是屈才了。”周波笑着打断道,“如果你提供的线索有价值,我会给你五位数的酬劳,绝不食言。” “行,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周先生,我信的过你!”得到了周波的保证,王进松了口气,他鬼鬼祟祟的打开病房门,向四周张望了一回,这才反身关上了门:“据钱山说……那个人是万钧集团的董事长助理。” “姓什么?!”周波和江筱叶不约而同睁大了眼,一时间想不明白王宇峰怎么会和那两个人有了关联。 “姓王,对,叫王宇峰。” “作为董事长助理认识林董很正常,一起吃个饭更在常理之中,凭什么说他是神秘人物?”“林董向来高高在上,不大理人的,居然与两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男人共进晚餐,这两个人的身份不神秘吗?” “你说的这些都是从钱山那儿听来的?钱山说的是亲眼所见吗?” “钱山是林董的司机,林董去哪儿他都跟着的,应该不假吧。” “既然是真的,为什么刚才钱山一句也没提起,反而说再也没见过江管家?” “周先生,您有所不知,钱山虽然是个司机,可林董却对他不错,据说工资给得比我们都高,只要林董高兴,他还有外快拿,算不上忠心耿耿嘛,自然对林董多了一份感激,所以不会告诉你们实话。” 周波挑了挑眉:“哦,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告诉我们?” “这个嘛……”王进不自然的搓了搓手,“我对你们说的话,你们别告诉别人啊,老实说,我觉得吧,林董虽然长得漂亮,给我的感觉却有点怪怪的,每次她吩咐我做什么,我的心都七上八下的,身上直冒汗,往简单的说,是因为她是老板我是伙记有点怕她的缘故,更主要的是林董说话时的眼神和笑容,想想都让人打颤。” “你怕她还敢背着她说真话?” “我是想……我就直说吧,林董已经再婚了,按我们乡下的规矩,江小姐才是江家的主人。主人不在家管事反而让一个再嫁的人管理江家的一切,这事本身就不太正常,李先生想干什么我不知道,但听到他说的那些话,说明他对江小姐不怎么样,从内心来说,我偏向站在江小姐一边。” “好,既然你这么说,你能从钱山那里打听到王宇峰和林黛以及江管家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这就说不好了,老钱不过是个司机,只有偶然听到点什么,不可能打听到更多的事,但既然周先生这么说了,以后我会留心的。” “你认识王宇峰?” “从前他开公司做老板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 “你们之间有过节?还是你恨他?” “周先生说笑了,一面之缘哪来的过节,我知道他,他不一定知道我。” “你在江家见过王宇峰吗?” 王进蹙起眉,想了想:“好像……见过,不过王助理并没有进宅子,我是在门口无意中看见他上了林董的车。” “哦,有点意思。”周波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眼底浮现出冰冷的神采,“把你的卡号给我,今明两日内,我给你6千块。” “谢谢,谢谢周先生!”王进满脸堆笑,写下自己的卡号交给了周波,暗暗腹诽道:说话不算数!刚才不是说过了,要给我五位数吗?这么有钱的人还这么抠门! “这是我的手机号,如果你能亲眼看到王宇峰或是江管家出现在江家附近,并和林黛有联系的话,就用手机拍下来,交给我,时间来的及也可以通知我到场,到时候,你可以期待在这个数后面再加一个零。”周波淡淡地说道。 六万!王进眼前一亮,太好了,天上掉下个大馅饼恰巧到了自己手里,这笔钱虽然没他想要的那么多,却为儿子攒了一大笔学费。“好的,好的,我相信周先生不会食言,只要王宇峰和江管家一出现,我立刻向您汇报!” “行,我等你的消息。”周波朝他摆了摆手,王进满脸堆笑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你相信他吗?”江筱叶看了看周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就算冲着钱,他也没必要说假话。” “林黛并非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女人,说不定已经起了疑心,随时会把他们辞退了。” “那对我们也没什么损失,至少今天知道了一条重要信息,王宇峰与林黛之间有联系,你猜,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猫腻?” “林黛经常出入万钧,接待她的多半是王宇峰吧,问问季恒,或许他知道。” “嗯。对江管家,你怎么看?” “只记得他的话不多,总是对我爸毕恭毕敬的,其他的,没什么印象。” “你不会跟刚才那个小胖一样,从来也没留意过老男人吧?” “是的,除了我爸。” “杯具了,小姐就是小姐的脾气。”周波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每个人关注的都是自己认为重要的,胖子说的并不是全无道理。” “嗯,有点道理。”想到王进刚才说过的话,周波心中一动。听的出来,这人比较精明,但在不清楚王宇峰和季恒的关系的情况下,不可能专门针对他说事吧? 与此同时,季恒正站在万钧的监控中心前,仔细看着监控视频。 “季董,您看,这是当天的视频。”当班的保安站在一旁,恭敬的说道。 “好,你先出去吧,我看好了叫你。” “是,季董。” 监控视频上,林黛从普通员工电梯直达他的办公室,在和angela交谈几句之后,便坐在办公室外部的接待沙发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个女人十分有耐心的坐在沙发上,低头摆弄着手机,偶尔喝口angela用瓷杯倒给她的茶,忽然,办公室的门打开了,林黛如同草丛里等候猎物的豹子,猛地站起身,优雅而快速地走到门口,与出来的江筱叶撞了个正着。 虽然只是黑白影像,也没有任何对白,可季恒的心依然无声的紧张起来,眼睁睁看着angela抱着文件匆匆离开,林黛不由分说关了江筱叶的手机。 刚刚交谈了几句,林黛就抓住了她的手,江筱叶像只惊恐无助的兔子,拼命拍打着那个女人,可无论她怎样挣扎,林黛却仿佛魔鬼附身般死死抓住她向前拖去。 虽然事情已经发生,江筱叶也苏醒过来,终于平安无事,可季恒依然不由自主的握起了拳头,手背上爆起的青筋都不能表达他内心的愤怒。 两人一个钳制,一个反抗,拖拖拉拉向安全通道走去,由于安全通道的光线比较暗淡,视频便有些模糊不清了,但依然能够清楚的看见筱叶的挣扎更加激烈了,林黛却不依不饶,拖着她继续向前。 直到快要到地下室的那一刻,突然,江筱叶整个人都扑在了林黛身上,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滚下了楼梯!仿佛身临其境的季恒万分紧张起来,这时,衣袋里的手机震动声让他回到了现实。 “喂,周波。”他沉了沉嗓子,稍稍平静了心情。 “你对王宇峰了解多少?” “王宇峰?”季恒扬起眉,“他是我爸的助理啊。” “我是说他的过去你了解多少?” “据说他曾经也是个小公司的老板,后来破产了,走投无路的时候,被我爸看中了。” “你有没有发现他和林黛有来往?” “林黛?”季恒一怔,思绪飞快地转动,回顾了近来发生的事,似乎都与林黛有着间接或直接的关系,“你是说王宇峰和那个女人是串通一气的?” “根据王进看到的,很有可能。” “王进,那个管家?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王宇峰在江家门口上了林黛的车。” 季恒蹙起眉:“我爸在王宇峰面前虽以恩人自居,但对他一向不薄,为什么要背着我爸和林黛私下里来往?” “根据我的经验,让一个男人背叛的理由很简单,除了女人,便是利益。”周波分析道,“不过,以我个人的感觉,王宇峰和林黛有感情上的纠葛不太可能,但不能排除利益相关。王宇峰经商失败,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或许比你我感受的更多,一定也承受过无情的背叛,从此认为世上只有钱财最靠的住吧,经历过从有到无的人对于金钱的执着可能非比寻常。” “我爸给他的薪水十分丰厚,应该不在我之下。” “除了你,没有哪一个男人会满足于薪水,更何况他曾经也是个老板,现在屈居人下,听命于人,肯定心有不甘!” “林黛许诺给他好处?还是他有什么不良嗜好?”不知为何,季恒突然想到了季代善,虽然一个是人前光鲜的董事长助理,一个是落魄的无业人员,但很久以前,他就隐约感觉到季代善和王宇峰私底下定有来往,不然季代善不会在父亲住院的第一时间内就赶到了医院,如果两人真的有联系,联系的目的又是什么呢?难道是…… “这个必须查,不然,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会很被动。” 电光火石间,季恒若有所悟:“知道了,我会查的。今天一天我都要留在公司,医院那边就靠你了。” “好,没问题。” ☆、第67章 “季恒也不清楚吗?” “筱叶,不用着急,虽然暂时没找到答案,但我们今天并非一无所获。”周波挂断电话,在江筱叶身边坐下,从果篮取出苹果,开始削起皮来: “让护工阿姨做吧,你歇会儿。” “要歇会儿的是你。” “睡不着。” “闭目养神也好呀。反正我爸知道我没多大本事,但在万钧和康永之间当个公关应该没问题,他给我的任务就是讨好你,按他的逻辑嘛,讨好你就是讨好季恒,讨好季恒就是和他老爸搞好关系,然后为他们那个无聊透顶的项目增砖添瓦,争取尽快日进斗金。” 江筱叶笑了,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过周波,更好笑的是她觉得周波似乎是自己的同类,两个集团的董事长为一块地呕心沥血的结果,在他眼里竟然是个无聊透顶的规划。 不一会儿,一个冰凉的苹果就搁在她的手上,江筱叶笑道:“帮人帮到底,削成小块儿。” 周波翻了个白眼:“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原谅你的得寸进尺。” 江筱叶想对周波说的是一声谢谢,但话到嘴边却自动转变了方向:“周波,我都好多天看不见斯蒂夫了。” “放心,有吴阿姨照顾,它好着呢。” “它会不会也想我们?” “会吧,这小家伙最喜欢出去逛了,只要带它出去就疯的不行,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 “嗯,突然好想出院哦!” 季代钧昏倒得突然,康复得却格外迅速,没过两日,便下床活动了。似乎自从决定不再折腾,认定季恒就是唯一的血脉和继承人开始,一切便变的明朗起来,放下后继无人的重担,心里也轻松多了。 “您是要起来吗?” “嗯。” 当季代钧从张汉口中得知江筱叶和林黛一起摔下楼梯时,就明白发生什么事了。看似柔弱无害的林黛,实则是朵以外表诱人的食人花,这也是当初他坚决反对儿子将江筱叶留在身边的原因。 虽然不清楚江筱叶离家的原因,但季代钧算到非但江大小姐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就连季恒也未必能对付那个女人,满打满算勉强防守而已,指不定什么时候两人就会稀里糊涂的上了林黛的圈套。可他千算万算,没想到差点上当的居然是他自己! 要不是秦青背着他雇佣了两个私家侦探,只怕直到现在他都被蒙在鼓里,娶一个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女人,替那个混账弟弟养大孙子,再一次抛下季恒,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想到这儿,一股怒气窜上心头,季代钧的脸色阴沉下来,手指紧紧攥住了拐杖,经此教训,他不打算再相信女人,为今之计,保住家业唯一的希望只剩下季恒了。 早知如此,就不该把季恒的生母赶出家门,更不该对季恒冷若冰霜,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就算有后悔药,物是人非,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 鉴于以往的父子关系势同水火,季代钧并不指望儿子能常常探望他,这个臭小子近来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如果他要主动修复与儿子的感情,未来的儿媳便是笼络儿子最好的纽带,所以,他能讨好的,或者说走近儿子最自然的办法就是走近江筱叶而已。 在张汉的帮助下,季代钧拄着拐杖一步步向电梯走去,阳光透过窗户照着大半的走廊,看到那些白发苍苍,脚步蹒跚的病友,季代钧忽然悲从中来,说什么老骥伏枥,壮志千里,心有余而力不足,一切全是枉然!人生匆匆,命运弄人,奋斗到现在总算不会老来受穷,但到如今才知所剩的日子也不多了,距离白茫茫大地一片干净的那一天已经为期不远。 季代钧满腹忧伤,屈尊下楼,刚走进病房,就看到周波正为江筱叶削苹果的情景,本能的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悦。而病房里的两个人也都同时愣住了。 “季叔叔……”万万没想到季恒的父亲会突然出现,江筱叶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自然,似乎从心理上还是不能将眼前的这个男人与季恒相连。 “您来啦。”敏感如周波,立刻放下了手中的苹果,扶着季代钧坐下,“季叔叔,快请坐,我正要去看您呢,瞧您的气色,好像恢复了不少。” “托你的吉言,确实感觉好多了。”季代钧不甚热络淡淡说道,“我们两家合作的项目,还希望令尊多多费心啊。” “那是一定的,请您放心。家父是诚心诚意和万钧合作,希望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早日达到共赢的局面。”刚进康永的公关部混了几天,周波觉得自己驾驭客套话的能力上了不止一个台阶,简直是信手拈来,越发地利索了。 或许是这番信誓旦旦的承诺让季代钧脸色稍缓,或许是此刻的他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他的脸上露出了公式化的微笑: “是啊,周董事长精明强干,虎父无犬子嘛!你和季恒又是多年的好友,与你们合作,我当然是放心的。” 说罢,他便抬眸看向江筱叶: “听说江小姐不慎受伤了,好些了吗?要不要再做一次全面的检查?” “季叔叔,我已经好多了,可以自己走路了。” “哦,要少说话,话多了伤神,当心留下头痛的毛病!” “知道了,谢谢您的关心。” “那就好。好好休息吧。”季代钧露出长者特有的微笑,“你好了,季恒才能放心。” 江筱叶连忙点了点头,正打算询问季父的身体状况,季代钧已经拄着拐杖,转身向病房外走去。 “老爷,这位江小姐看起来弱不禁风。” “嗯,有点像婉如。唉,季恒要受累了,如果找个能帮他的人,日子会好过些,两个没用的人凑到一块,如何在商场立足?恐怕将来也是难以服众啊!” “老爷,儿孙自有儿孙福,为他们操再多的心,到时候也要放下的。” “嗯。” 季代钧没有再说什么,到目前为止,主动看望江筱叶已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张汉扶着季代钧回到了病房,服侍他躺下,心中暗自感叹了一回: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早知今日,当初把两个儿子一般对待就好了。可惜了,那个活泼调皮的二少爷,还没有开枝散叶,就这么走了,如果他还活着,老爷就不会如此地伤心颓废。 李子峰突然觉得自己无处可去! 他不敢回到林黛的病房,凭她极其敏锐的观察力,用不了多久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能办的事又没办成,岂不是又让她不开心?钱山他们被季恒扣下了,是否说出对自己不利的话来不得而知;江筱叶更是过分,居然也参与了设计自己,离亲自报警只有一步之遥!他对她尚存一丝不忍,她就不能放过自己,放过林黛,何必苦苦相逼? 站在走廊里的李子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刚从口袋里掏出香烟,便被匆匆走过的护士拉着一张扑克脸勒令他不准在此吸烟。 无奈,他只好慢悠悠地走出医院,站在人来人往的院门口吞云吐雾,大脑一片空白。 “钱山,你们先走,在车那儿等我。” “你干吗去?” “小胖昨晚炒的肉丝不太新鲜,我好像吃坏肚子了。”刚从病房出来,王进就嚷嚷着肚子疼,又跑回病区去了。 “谁说肉丝不新鲜?吃的人又不是你一个,怎么拉的只有你!”小胖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小胖,你把轮椅放到后备箱里,我去买烟。” “哦。” 钱山出来后,四下不见李子峰的人影,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李子峰关照的事没做成,下面该怎么做他也没了方向,但他不敢去林董的病房请示汇报,那个女人的智商和她的容貌一样出类拔萃,他不想多事有事,弄不好被她炒了鱿鱼那才冤枉,反正一切有王进担着,谁让他是管家呢。 “小胖,给你带了几个包子。” “哦,谢谢你,我早饿了。烟呢?” “喏,还能少了你的。” “钱山,我们到医院外头等王进吧,这地方一股药水味道,难闻死了。” “好。上车吧。”钱进想跟小胖统一口径,以防李子峰问起来出现意外,可万万没想到,刚出医院的门楼就撞见了在路边的花坛旁抽烟的李子峰。 凭心而论,这二个人都有些瞧不起李子峰,虽然这个男人比自己的学历和身份都高了许多,看起来既威风又得瑟,可终究是个靠老婆吃软饭的小白脸,要不是依仗林董,只怕跟他们一样,也不过是个小小的职员,纯粹的打工仔而已,而他们虽然钱赚得不多,却是家里的顶梁柱,养活老婆孩子的纯爷们! 一想到这儿,钱山的自尊心杠杠的压不下去,口气也不知不觉地飘然起来: “李副董,您怎么在这啊?” 又碰上这帮笨蛋,真是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李子峰烦躁的将烟扔在地上,用脚碾成了渣渣,目光锐利的看向二人: “你们都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我什么都没说。”小胖一脸的莫名其妙。 “他们不是把你们留下来了吗,你们之所以安然无事的从那里出来,难道不是因为交待了什么?”李子峰眯起眼,阴测测的望着他们。 钱山的心咯噔了一下,正在吃包子的胖子冷汗刷地流了下来,他们差点忘了,李子峰不光是个小白脸,还跟后宫剧里的那些御前太监似的工于心计,绝对是个难缠的家伙。 两人正不知该怎么回话,这时,王进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李副董。”王进恭敬地叫了一声,随后揩了揩额头上的汗珠,朝另外两人说道,“你们怎么回事,把车开出来也不告诉一声,害我四处都找遍了!” ☆、第68章 “你去哪了?”李子峰盯着王进的眼睛问道。 “我闹肚子,上了趟厕所。”惊喜未定的王进一边按着腹部,一边愁眉苦脸的说道,“正想跟您汇报呢。” “说吧。”李子峰瞧了他们一眼,尔后又补充道,“挨个儿去我车上说,我要核实一下。” 钱山和小胖对视了一眼,只得恭恭敬敬的在医院门口候着,看到王进跟着李子峰走向院门口的停车处,钱山不由得啐了一口: “马勒个巴子,玩不过别人,就跟老子玩阴的!” “哼,瞧他刚才那个熊样!支支唔唔的连话都说不全。老钱,我看这个小白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也看到的,林董一天到晚对他爱答不理的,他就像只哈巴狗似的只晓得一个劲儿往上凑,都说女人变坏就有钱,这男人犯起贱来,简直比娘们还不如!” “等会儿他要问起来……” “老钱,我们先说好了,一句话,装呆!” “对头,本来我们就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怕个球!” 王进跟着李子峰坐进车里,李子峰沉声道: “说吧。” “其实江小姐没问什么,都是那个周先生问的,问我们在江家多久了,知不知道以前在江家干过活的老人,这我哪里清楚啊,我在江家统共才干了两年而已。” “具体问到谁?” “只问了江管家一个人。” 李子峰半信半疑的睨了王进一眼,淡淡说道:“钱山和小胖说了些什么?” “周先生问的是过去的人,我都没见过,他们也不清楚,想说也说不出来啊。” “有关江小姐出国的事问了没有?” “这个我们就更不知道了,对了,问到的时候您也在场呀,是钱山回的话。” “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接下来,便是钱山和小胖二人挨个儿被李子峰审了一回,小胖很快就从车里出来了,只有钱山的时间拖的有些长。 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王进表面上故作镇定,可心里紧张得不行,肚子也跟着作怪,一阵疼的他冷汗直流。 “喂,李子峰问了你什么?你不会真的跟姓周的说了什么鬼话吧?”一旁的小胖并不傻,看出了王进的不安。 “胡说什么啊?!李子峰问到的时候我全替你们挡回去了,你倒好,反过来怀疑起我来了。”王进冷冷地回了一句。 “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别怪我不提醒你,得罪了李子峰,还不算什么大事,要是得罪了林董……” “开玩笑,靠他们吃饭呢,哪里敢得罪他们啊!” 小胖显然不相信王进的话,知道这老小子虽然话不多,可一肚子的鬼心眼。好吧,既然套不出他的话,索性就吓一吓他: “虽然钱山让我千万要保密,可看在我们平日处的不错的份上,我就给你提个醒吧,你可不能把我卖了。” “小胖,我知道你讲义气够哥们,我也不是喜欢搬闲话说事非的娘们,出卖你对我没有任何好处,对不对?再说,除了跟你走的近些,我跟谁说去?” “你知道林董的身世吗?” “啥身世啊?不就是嫁了个有钱的老公嘛?” “有钱的是前老公,现任老公没钱!我们都见过李子峰的爹妈,可又有谁见过林董的家人?” “这……倒没有,或许她爸妈都不在了?” 小胖突然挨了过来,凑近了王进的耳边说道:“你说对了一半,她爸不在了,可她妈还在五月花里关着。” “你、你是说她妈是神经病?!” “是啊,五月花是精神病院,关在那儿的自然都是疯子!” “哦。” “知道她爸是怎么死的吗?” “别卖关子,想说就说呗!” “是被她妈饿死的!” “啥?!把自己的男人饿死,亏她想的出来,还真是奇怪的女人!”王进瞠大了眼。 “哪里是奇怪,是不正常。据说,当年可是轰动一时的案件呢,林董她妈把自己老公绑到荒郊野外的小屋里,任他自生自灭,活活的饿死了!” 王进目瞪口呆,半晌说道:“那……又如何?” “你傻吗?想想林董,再想想她妈,你说,这基因会不会遗传啊?” “哎哟,真是这样可不得了……”王进彻彻底底被小胖吓到了,肚子好像也不疼了。 神经病的女儿很有可能也是神经病,这是众所周知的常识,在江家做了这么久,他对林黛有比其他人更为全面的认识,这个外表美丽的女人,眼神里总有一股子邪气,举止行动也有些说不出的诡异,按理说,新婚夫妻总是如胶似漆,哪有三天两日抛下丈夫夜不归宿的,现在想想,她对李子峰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个正常的妻子,那份邪气和诡异分明就是精神不正常的征兆啊。 和一个精神病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万一哪一天她突然举刀相向,也不可能以命偿命,顶多她在精神病院里呆着,而自己早就魂归西天,化作一阵风了! 想到这儿,王进不寒而栗。 他跟王宇峰确实只有一面之缘,但他恨这家伙!这一点他对周波说了假话。那年他的儿子刚刚出生,四处狂投简历的他急需一份工作养家糊口,好不容易有个面试的机会,虽然是个不起眼的小公司,但薪水不低,别提他接到通知时有多么的高兴。一面很容易地过了,二面见到的老板正是王宇峰,他只问了他一句话,就冷冷地说道:“你没有做过一天销售,凭什么说自己通过努力就能胜任?以你目前的水平,不是公司理想的人选,另找下家吧。”这句话也许是事实,但瞬间便把他推入了冰窟,以至于第二次遇见王宇峰的时候,他一眼就认出了他,看到他在林黛面前低三下四满脸谄媚的样子,记忆中的那份冰冷刹那间变成立体的恨意:原来你也不是凭真本事吃饭的男人,凭什么在我面前跃武扬威? 统而言之,这个王宇峰是他命中的克星,但幸亏认识王宇峰,让他有了一个发财的契机,假如江小姐不能回来主事,此地便不宜久留,他要尽快赚一笔后赶紧开溜! “小李,把这段录像拷贝二份给我。” “好的,季董。” “还有,帮我找到送江小姐去医院的人,我要当面谢他。另外,查看录像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出去八卦以免搅乱人心。” “知道了,季董。” 王宇峰,林黛,江管家,季代善,这几个毫无干系的人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目前掌握的东西能否作为提供给警方的证据?从监控室回到办公桌前的季恒陷入了沉思。 站在他的角度,从方才的录像中可以看出林黛对江筱叶实施了近乎于绑架的行为,可这段无声又略带模糊的影像,林黛凭借巧舌如簧,完全可以派生出另一种解释,大相径庭的结论或许会给事实蒙上一层不必要的面纱,那份录音嘛,虽然言辞之间能听出李子峰的对江筱叶的胁迫,可他带走江筱叶背后的意图究竟是什么,在没搞清楚之前,李子峰随时可能改口,就算他胡说八道颠倒了黑白,又能奈他如何? 对手真的强大到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除了他们,世上就没有第三个知情者?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从那对男女嘴中发掘出事情的真相呢? 正想着,王宇峰已经恭恭敬敬的站在他面前:“季董,季代善先生想要见您。” 在脱口而出的拒绝之前,季恒淡淡道: “让他进来吧。” 与之前的嚣张气焰不同,季代善带着一脸讨好的笑容走了进来: “季恒、侄子,不,季副董啊。”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季恒坐在老板椅上,淡淡说道。 “那个……你爸出院了吧?不是我不去看他,是怕看见我他会更加的不开心。” 难得,还有点自知之明,季恒面无表情地转动着手中的铅笔。 “那个,今天我来是想问一问柳小姐,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你是说——你的儿媳妇?”季恒勾起嘴角,不怒反笑。 季恒的话犹如一针见血,让季代善的老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可一想到自己尚未出世的孙子,只得极力压住了心中的怒气: “不管怎么说,毕竟嘛,她肚子里有了季家的骨肉,我们也不能不管她,思来想去她来找你们的 可能性比较大,所以,还是烦请季副董帮帮忙吧。” 如果说季代钧对待自己的母亲可以用冷酷无情来形容的话,那么,用“厚颜无耻”来形容季代善的为人一点也不为过,这个男人带坏害死了亲侄子季允不算,为谋夺哥哥的财产,竟然让未来有可能成为的嫂子的人怀上自己儿子的骨血,妄图浑水摸鱼,李代桃僵,差点气死了亲哥,现在居然大言不惭的来找他要人!要的还是那个不知羞耻二字的女人!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季恒不答反问:“叔叔,不用我说你也明白秦青是不会待柳小姐为上宾的,那么,你觉得我父亲还想再看柳小姐一眼吗?还是你觉得我会收留一个给我父亲戴绿帽子的女人?我想,以叔叔的经验,应该比我还了解我的父亲,不给柳小姐些许的教训已经算是念及旧情了,至于她去了哪儿,如何外置叔叔的第三代,就不是我们关心的范围了!” “我知道啊,可是她离开公寓之后,又从江原辞了职,打她的手机也关机,我实在没处去找她了。” “叔叔,我这里是公司,不是派出所,你要寻人的话,请出门左转,离万钧两个街口,去那儿报案。” “哎呀,寻人不一定要报案,报案多不好,既兴师动众,说起来也不好听,外面不是有私家侦探嘛!” 季恒又好气又好笑:“既然叔叔如此清楚明白,又何必来问我?” “这不是……手上暂时周转不过来嘛,那些人看不到钱就不肯去找嘛。”季代善扭捏了半天,终于说道,“侄子啊,我知道你心肠软,肯帮人,你就再帮我一次,帮叔叔雇个侦探,把柳小姐找回来,从此我就不来烦你了。” 此时季恒最庆幸的就是季代钧不在现场,要不然又要被气得再次倒下去了! “你确信柳小姐从江原辞职了?” “咳,不光我去找过了,还请人帮我问过了,连身份证号码都问到了,就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帮你的这个人是王宇峰吧?” 季代善一愣,眼珠转了一圈,慌忙答道“不是他,我请别人帮的忙。” ☆、第69章 季代钧打算在江筱叶之前出院,这个年过半百,短时间内遭受两次重创的男人凭借顽强的意志和生命力再次和病魔打了个平手。 “要不要通知季恒,让少爷来接您?”张汉一边整理东西一边问道。 “万钧才是最重要的,这点小事不要烦他,不是还有你嘛。” “好的,您放心,志国别的不行,力气还是有的,只要吃饱了,背您上楼都没问题。” “我自己能走。” “对,我都忘了,医生肯让您出院说明您已经好了。”季代钧孩子气的固执让张汉露出了笑容,出院真好,没病更好,再被病痛折磨下去,老爷的锐气都快磨光了,不管怎么说,跟随那个意气奋发颐指气使的董事长,总比侍候蜷缩在床头唉声叹气的病人来的爽气。 “他们的房间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虽然没有问过少爷的意见,但跟别墅那边的房间格式差不离。” “哦,听说江宅的布置与众不同。” “您是担心江小姐不满意?我是这样想的,少爷没说他们什么时候结婚,等他们举办婚礼的时候,家俱啊什么的都要换新的,到那时再按他们的意思重新装修就好了。” “嗯,长久没住人了,房间要开窗透透气。” “知道了。” 夏季过去了,秋的气息扑面而来,在秋日的阳光中,站在阳台上的季代钧有些不适应的眯了眼,儿子终于回归了,他也老了;等他不在了,万钧还在吗?忙碌了半生,究竟得到了什么呢? “张汉,那个女人……离开了吧?” 张汉微微一愣,继而答道:“柳小姐已经搬离公寓了,夫人还在家里。” 季代钧微哼了一声:“我不想看到她。” “老爷,别再和夫人置气了,您现在要多休息,更要放松心情,这样才有利于康复,少爷毕竟经验不足,万钧还要靠您主事呢!” 一提及万钧,季代钧眼里恢复了生气:“对,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我也懒得再去操心了,你去和秦青说,如果她同意分房而居,不来打扰我,我就不跟她离婚,只要不离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吧。” “是,老爷。我多说一句,女人到了这般年纪,心性脾气都变了,不要同她们较真,夫人只是嘴上唠叨些,兴许说过就忘了,您又何必生气,只当没听见好了。” “嗯,她不来烦我就行啦。” 张汉想了想,又问,“要不要去和江小姐打个招呼?” “不了,这样就等于惊动季恒了。”这时,季代钧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这样吧,我们去看望一下林董吧。” “老爷,您不是不想再见到她吗?” “是啊,不光是我,估计我们季家的人和要嫁进季家的人都不想再见到她,不过,这位小姐虽然精明,却不一定识时务,总要去点拨一下她才行啊!” “哦,明白了。” 于是,在张汉的搀扶下,季代钧向林黛的病房走去。 “林老板,您要起来吗?头受了伤,不是小事啊,比坐月子还要小心呢,要多在床上歇息啊。”护工张阿姨放下要叠的衣服,上前扶住了林黛。 “谢谢,不用,你忙你的,我自己来。”林黛挣扎着从病床上起身,独自慢慢走到窗边,望向不远处,那儿的某个地方,曾经有她唯一牵挂的人,除了这个人以外,这个生活了多年的地方在她眼里并非熟悉和亲近而是难以想像的陌生和疏离。唯一无条件喜欢她的人从人间消失了,总在眼前晃悠的李子峰,却是个不能指望的可有可无的人。 活着,身边却没有想要的人,既不会幸福也没有意义!妈妈,您也是这样想的吗? 门外突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林黛一怔,淡淡道: “张阿姨,去看看是谁?” “哦。” “林董,我是张汉,听说您受伤了,董事长过来看看您。” 林黛眉心一跳,对护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道: “去谢谢他的关心,就说我头晕,正在休息,不方便见客,希望他能够谅解。” 护工得令,在病房门口依样画葫芦描说了一遍,季代钧冷冷一笑,果然是个精明到家的女人,知道他要说什么,随便找个借口当成了挡箭牌。 也罢,既然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那就免得辞费滔滔了。 “好吧,我就不叨扰了,请你转告林董:江筱叶已是季恒的未婚妻,自此以后将由季恒照顾,林董只管放心,只要两家相安无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祝她早日康复吧。” 门开着,但病房里安静得就像没有人似的,张汉放下手中的果篮,转身和季代钧一起离开了,没有听到林黛甜美而轻柔的呢喃: “妈……她真的不比我优秀,为什么你们都那么喜欢她呢?” “这个女人……还真是睚眦必报!”上回没让她进门,这回连老爷都吃了她的闭门羹,张汉不满地嘟囔道。 “呵呵,走吧。” “这女人也太不简单了!” “所以啊,一开始我才那么反对季恒和江筱叶来往。” “您是怕季恒被她算计吗?” “是的。江禹庭不在了,江筱叶竟然有家不回,不是怕她又是为了什么?” “江小姐那样的哪是这个女人的对手。” “哼,没想到绕来绕去被算计到的却是我自己,要不是秦青查到了真相,只怕到现在我还蒙在鼓里……”季代钧冷冷一笑,“事到如今,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她想挽回已是不可能了。”“她是真的想要江小姐回去?” “到底出于什么居心,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吧!张汉,江小姐到家里住下后,你要暗中保护她的安全,但不要让两个年青人发觉。” “嗯,知道了,她是少爷的未婚妻,等于也是季家的人了,于情于理,都不能再让她受到伤害。” “对了,有件事当下就要去做。”知子莫如父,季代钧十分了解性格倔强的儿子,要做的事,喜欢的人决不会轻易更改,江筱叶受伤因林黛而起,所以季恒不会放过林黛,也不会丢下江筱叶不管,他再不插手的话,恐怕季恒他们不是林黛的对手。 “什么事?” “找两个人查查林黛的底细,不充分了解她就无法判断她的下一步棋怎么个走法。” “知道了。” 张汉心中叹道:真是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虽然季代钧以前不喜欢季恒,但一旦认定继承人以后,已经开始全心全意地为儿子谋划。 季恒在公司忙碌了一天之后,才从张汉口中知道父亲已经出院了。 “老爷一切如常,已经睡下了,少爷不用赶回来了,还是去医院照顾江小姐吧。” “好,有什么情况,请立刻打电话给我。” “这是自然。”张汉恭敬的说道,“少爷,有一句话我不知能不能说。” “张管家,您是季家的老人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如您所见,老爷几次三番经受打击,身体已不如从前硬朗,万钧是他一生的努力和寄托,未来都要托付于您了,希望少爷念及血缘亲情的份上,能既往不咎,对老爷好些……” “张管家的意思,季恒明白,您放心,我是他的儿子不是落井下石的坏人,不会违背天理人情,也不想让我的母亲失望。” “谢谢少爷,我以后一定会尽心尽力服侍您的。 张汉挂断了电话,季恒心底略略产生疑问,张管家今天是怎么了?居然直接对他产生了质疑? 寂莫总是和夜晚结伴而行,特别难熬的夜晚正是住院的日子。 护工已经在临时搭的小床上睡着了,江筱叶仍然睁着大眼睛全无睡意。 “筱叶,什么都不要想,一门心思数羊吧,一会儿就能睡着了。” “数到一万也睡不着。周波,我发现你慢慢地变了,变的跟我刚醒过来的时候好像不是同一个人了。” “哦,说说看,哪儿不同了?” “以前,你不是这样子的。” “哦,那是啥样?” 江筱叶忍住笑,一本正经地翘起了兰花指。 周波二话不说,给江筱叶额头一个暴栗: “懂不懂什么叫伪装,什么叫保护色?” “是啊,当时的我,对你来说也是不知深浅的人吧?” “你说呢?小傻瓜!” 反正长夜无聊,周波打开了话匣子,从和季恒在寄宿学校不打不成交开始,到做美容美发受人白眼被人挑逗的种种际遇,直到江筱叶不再答腔,慢慢闭上了眼睛,这才打着哈欠进了vip病房内的洗手间。 一阵熟悉的香风拂过,江筱叶心头一凛,猛地醒了,睁开眼,满头纱布的林黛居然就这么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是怎么突破门口守候的两个人的?难不成幻影一般闪了进来? 江筱叶懵了,一时间脑子好像不听使唤。 柔和的灯光下,林黛的脸近在咫尺,好像镜头前拍特写的戏子,俏丽的眉眼,诡谲的笑容,一切都是那么地似真非真,如梦如幻。 “你……是怎么进来的?” “那是我的事。” “你又想干什么?” “你不知道?这次,你真的让我生气了。” “你……生气?到底是谁该生气?!” 尽管对林黛仍心有余悸,可江筱叶知道即使面对噩梦中的她,也不能妥协,否则,越是怕她,她就会越发加倍地笼罩着你。 “阿紫,你害我受伤,还越来越不听话了,居然敢和我顶嘴!”林黛伸出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指甲,伸向江筱叶的脸。 “啊……”江筱叶不由得发出短促的叫声。 ☆、第70章 就在这时,通往洗手间的门发出“咯噔”一声转动,周波随即走了出来,恰与江筱叶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女人的脸色还算是比较正常,可目光中却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惧。 “怎么啦?筱叶,出什么事了?”他大步走到床边,问道。 江筱叶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看向门口,周波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病房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半敞开了,空荡荡的走廊上穿来凉爽的夜风。 “门怎么开了?谁进来过了?” “是林黛……林黛刚才来过了。” 江筱叶答道,她的嗓音很平,空洞而机械。 “什么?!你不是做梦吧?” “不是梦,也不是幻觉,她……真的来过了。” “外面有人守着,怎么可能?” 周波大吃一惊,难以置信的走到病房口,探头向外看了看,只见季家的两个保安匆匆忙忙从走廊那边走了过来,他顿时火冒八丈,怒斥道: “你们去哪了,怎么能一个人也不留?!” “对、对不起,周先生。”那两人连忙解释道,“刚才也不知怎么了,突然肚子疼……” “周先生,我们实在忍不住,才去洗手间了。” 周波微微一怔,继而问道:“之前吃过什么东西?不是给了你们食堂的餐券吗?” “是啊,晚上在医院食堂就吃了碗面条。”两人抓了抓脑袋,指了指不远处的饮水机,“刚才只是喝了点水而已。” “自己带的杯子?” “不是,饮水机下面有一次性纸杯。”其中的一位保安指向了热水机。 “哦?” “咦,怎么没有了?刚刚还看到有好多没用过的杯子呢?” 周波望着空无一人的走廊没有说话,饮水器距离林黛的病房只有几步之遥。一个不好的猜测在他心里形成,对林黛从最初的不屑和憎恶上升到了恐惧。 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怕了,几乎是不择手段,筱叶能活到现在实乃幸运,他越发后悔之前对江筱叶的不信任,如果不能彻底摆脱林黛,筱叶一天也不得安生,并且随时随地置于危险之中。 就在这时,季恒走了进来,他看了看神色有异的江筱叶和周波,便问道: “出什么事了?” “你的两个保安闹肚子,我在洗手间里,林黛就突然出现在筱叶面前。”周波拍了拍胸口,“这女人太吓人了,要不是我还在这儿,真不知道她会对筱叶怎么样!” 周波的话音刚落,季恒已经上前一把握住江筱叶的手: “怎么样,没受伤吧?林黛做了什么?” “你放心,她没对我做什么。” 江筱叶平和而温柔的声音让季恒的心稍稍安定下来,他将女人揽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部: “没事就好。” “我有些累了。” “睡吧。”季恒将灯光扭到最暗。 江筱叶睡着后,季恒和周波来到了走廊上。 “大伙吃点东西,去外面逛逛。”季恒掏出香烟递给保安。 “谢谢季先生,我们待会儿就回来。” 保安刚走出去,周波便开口道:“林黛是不是疯了,明知筱叶不是一个人还敢进来,我甚至怀疑她在保安喝水的杯子里放了泻药?” “用过的杯子呢?” “肯定被她收走了,因为保安刚刚还看到过那些杯子。” “不是她便是李子峰,这两个人做事不经大脑?还是真的疯了!” “要不要把之前的证据一起交给警察?” “报警?那些能证明什么?最多证明林黛和李子峰想把她带回江家,而李子峰会以前男友的身份扛下来所有的一切。” “破案是警察的专业,他们又不是吃素的!” “问题是我们没有切实的证据,也没有证人来证明江筱叶曾经被限制人身自由甚至被虐待,那么就没有报案的理由。”季恒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很想抽支烟,“我在想,我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犯了个错误,假如我们遇到她的那个晚上就报警,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头绪,如果说当时她身上的伤痕可以算作证据的话,我们已经错过了报案的最佳时机!倘若再找不到知情者,到最后只怕不了了之,便宜了那些害她的人。” “当时筱叶高热不醒,只顾救命了,哪里想到她是被人害成那样的,她要是早点告诉我们,及时报案还是有可能的。唉,不能怪她,林黛真的太可怕了,偏偏又遇到李子峰这个为虎作伥的小白脸!对了,要是能找到江管家,说不定就揪住了线索。” “王进的话能信吗?”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他必须拿出真东西才能领到赏,说假话玩虚的没用。我担心的是李子峰会不会让他们继续在江家干下去?” “如果李子峰不想让林黛觉得自己懦弱无能,一定不想让她知道自己被我们逮了个正着,他就会选择维持现状。问题是,假如江管家与林黛他们是一伙的,找到他又能怎样?” “就算是这样,现在紧张的应该是他们!” “但愿吧,要不然也不会狗急跳墙,以为只要控制了江筱叶,他们做过的事就再没人管了。” 季恒果真猜中了李子峰的心思。 虽然感觉王进他们没说实话,日后可能对自己不利,但为了不让林黛察觉出异样,他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在妻子出院前,再找事由将那三人分别打发了,在这期间只需找到合适的人选替代他们就可以了。 出乎他的意料,林黛见了他竟然什么也没有问,不论是江筱叶的消息,还是江原的情况,她都不闻不问,仿佛这些都与之无关,醒着的时候只是安静的躺在床上看着电视,就连李子峰喂给她的水果也都乖乖的吃了下去。 这样的温顺和平静,反而让李子峰忐忑不安起来: “那个,昨天的事……你已经忘了吗?” “什么?”林黛的眼神很空,嗓音淡淡的。 “就是我带筱叶回家的事?” “如果办成了,你自己会说的,如果搞砸了,你就不会出现在我身边,早被季恒他们控制起来了,而他们很快也会来这儿找我。” 李子峰嘴角勾了勾,勉强露出了笑脸:“你呀,真是料事如神。当时我正准备进去的时候,季恒他们又回来了,所以那个计划被迫中止了。” “你没事就好。” 林黛抬起手,冰凉如玉般的手指轻轻触摸着老公温热的脸,这难得的温柔让李子峰的心不由自主的颤动起来: “老婆,你……?” “子峰,住院的这段日子,我想了好多事,我知道自己一直没有走出过往,也知道你一直在等我,等我向你敞开心扉,完完全全接受你的爱,我想,只要我们能扛过这一次,以后我会好好跟你过日子,还要给你生个宝宝。” 林黛天籁般的声音如同洁白的雪花般飘落在李子峰干裂的心坎上,许下的诺言立马让那些曾经的纠结烟消云散,幸福降临的太快,快到他几乎认为不真实了。 “真的吗?” “我太累了,不想再管多余的事了,筱叶爱在哪儿就随她去吧!只要我们能渡过这次危机,以后只想过一个平凡女人的生活,” 虽然李子峰深爱林黛,但却不是傻子,还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深意: “如果不能呢?” “那只有各安天命了。”林黛红了眼圈,凄然地望着他,发出幽幽的叹息,“子峰,虽然你口口声声说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个,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所以,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能理解。” 林黛的感伤让李子峰顿生内疚,都怪自己一时心软,才给心爱的女人招来了麻烦,,既然是他惹的祸,又怎么忍心让林黛遭受牢狱之灾?既然不能让这个美丽的女人幸福,那就让自己替她承受她不能忍受的痛苦!他一把握住林黛雪白而冰凉的小手,放在掌心轻轻揉搓:“老婆,认识了这么久,难道你不知道我李子峰是什么人吗?我那么爱你,怎么会让你受苦?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的!” 林黛凝视着自己的老公,手指轻轻摩挲着他下巴的胡茬: “瞧你,越来越憔悴了,等我出院后,我要煲汤给你好好补补。现在最要紧的是千万别再给他们抓住任何把柄了,让我们同心协力,逃过这一劫,好吗?” 因为手术,林黛被剪去了了头发,取而代之的是那些丑陋的纱布,看着妻子兔子般红红的眼睛和惨白消瘦的脸,回想起初次见到她时那惊世绝艳的美貌,李子峰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心底暗暗发誓,既然江筱叶不放过他们,他也绝不善罢甘休! ☆、第71章 三日后,江筱叶出院,而林黛也被送去ct室复查脑部的核磁共振。 一个坐着轮椅,在季恒、周波和张汉等人的簇拥下,出了病房,一个躺在推车上,在李子峰、医生和佣人的包围下,慢慢被推向检查室。 林黛静静的躺在医用推车上,乌黑的双眼死死盯着他们,伸出长长的指甲在空中轻轻划出了一道痕迹。 江筱叶突然转过头来,冷冷的注视着林黛,她翻动双唇,发出很轻的声音,轻到连近在咫尺的季恒都听不清楚,但她知道林黛一定会读懂自己的唇语: “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会怕你!” 尔后,仿佛陌生人一般,两路人马笔直的擦肩而过,免去了所有的客套寒喧。 “筱叶,你知道吗?斯蒂夫想你了。”周波瞄了一眼后座上的江筱叶,开口说道。 “看到我回去,它竟然叼来了你的拖鞋。”一同坐在后座的季恒微笑着看向江筱叶。 “呵呵,我也想它。”神情晦涩而复杂的江筱叶对着季恒露出了笑容。 江筱叶知道,他们一行将会驶向季宅,有一瞬间,她很想回到季恒那个温馨恬静的小院,可现在不是留恋的时候,安全是最重要的,否则自己只会加重季恒的负担,好在有了季叔叔的支持,季恒不再是一个人面对所有的一切。 很快,车子就在一扇巨大的铁门前停下,张汉正打算按下自动按钮,门却自己开了,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中年女人拖着两个行李箱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这个女人正是秦青,看着迎面而来的车辆,平静无波的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真是世事无常啊!不久前,她还是这儿的当家人,不费吹灰之力,季恒和江筱叶已经取而代之,成了新的主人。 她的人生已然完败,她和她的允儿命中注定只是这儿的过客?!不,如果儿子还在人世,她决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心痛得都快裂开,像是魔怔了似的,秦青就这么站在门口正中,不再向前迈一步。 “夫人这是怎么了,要去哪儿?”张汉疑惑道。 “等我一下。”季恒跳下车,大步走到秦青身边。 不能说过往已成云烟,但此时此刻没人比季恒更了解秦青的心情,这种被丢在角落里,没人在乎,感觉被遗弃的痛苦和无望的心情他也曾经感同身受。 “秦女士,你是要离开这儿吗?” “时光流转,命运却是天定的,该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费尽心机依然不是你的,和命运相争的结果,就是白白辜负了青春年华,枉费了许多心思,最后落人笑柄罢了。” “真的不想再和他一起生活?” “相见时两两生厌,互不待见,能在一起生活吗?无论白天黑夜,眼前出现的最多的是季允的脸,多走一步就会跨进他的房间,触摸他用过的东西,既然无法忘记允儿,又不得不活下去的话,还能在这里住下去吗?” “你放心,我父亲不会和你离婚的。” 秦青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是啊,他不和我离婚,但并不代表他不想离婚,他想的更多的是他的万钧和他的社会形象吧!那就让他去糊弄别人也糊弄自己吧,我也不在乎,因为只剩这一层遮羞的面纱了,虽不够炫耀一番,但起码还能在圈子里抬头做人。当然,没人是傻子,你们的到来将揭开这层面纱,很快,别人都会知道我其实什么也不是,不过是个没有子嗣没有依傍的老太婆而已。” “你是在向我诉苦吗?” “不,我只是让你此刻的心情锦上添花而已,没有比看见昔日的仇人如此落魄的下场,更叫人痛快的了。”终于下定决心走出这里,舍下为之揪心了二十余年的身家地位,秦青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豁然了,第一次站在季恒的角度审视了一回自己,心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非得自嘲一番的冲动。 季恒淡淡一笑:“时过境迁,爱也好,恨也罢,都过去了,希望秦女士也能放下。” 秦青微微一叹:“连仇人都释怀了,我又为何不放下?多谢你的宽宏大量,希望以后我们能和平共处。” “彼此相安无事,日子自然风平浪静,你保重吧。” 说罢,季恒正打算回头,秦青突然叫住了他。 “季恒。”望着眼前这个与季允相似的侧脸,秦青咬着唇角,踌躇了片刻,方才说道,“我有个请求,不知……” “什么请求?你说。” “你,能不能,能不能试着……叫我一声小妈?”一言至此,秦青红了眼圈,双唇发颤,连声音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季恒怔了片刻,这才淡淡答道: “对不起,秦女士,你……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明白了。”秦青笑了,又像是哭,“对不起,我只是太想季允了,一时间有些恍惚。” “我能理解,但……” “我知道,是我失言了,你不要介意。” “再见。”季恒轻轻的说道。 “再见。”说罢,秦青挺直了腰杆,踩着高跟鞋,孤寂而冷傲的向门口走去。 “夫人,等一下,我来帮你叫车。”张汉下车连忙赶了上去。 季恒重新回到车上,汽车继续向门内驶去,江筱叶微微转头,从后窗看去,秦青那孑然一身的孤影让她的思绪变得凝重起来。 “你也可怜她吗?”耳边传来男人如清风一般的嗓音。 “我……”他用了“也”这个字,江筱叶明白,季恒和她想的应该是一样的,他们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很难做到与冷酷结缘。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季恒,你小时候可没少受她的精神折磨,难不成都忘了?”周波大声说道。 “都过去了。和我妈相比,她的下场要好得多了。”季恒黝黑的双眸闪过一道光芒,“可是如果拿我和季允相比,或许她承受的痛苦并不亚于我们。” “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江筱叶轻轻将手搁在男人的手上。 “我知道。”季恒感受着女人温润的手指,继而用另一只手保存住这份温暖,终于露出了笑颜, “谢谢你。” “喂、喂,眼中还有别人吗?人家可是单身哦,别肉麻兮兮了,好不好?”周波停下车,故作严肃地从驾位上回过头来,“已经到门口了,快下来吧,筱叶在医院总是睡不好,还是让她赶快回到床上歇息比较好。” “好、好、好。” 被周大灯泡这一搅和,两人急忙松开了对方的手,只有脸上不自然的红晕透露了方才的情愫。 江筱叶被季恒慢慢推进二楼楼梯左侧的一个房间,看着和别墅里如出一辙的田园风格的装潢,不由得回头冲男人一笑:“要不要先去见季叔叔?” “不用,让我们回来正是他的意思。” “那好,等我自己能走了,再去谢季叔叔。” “这里平时除了打扫的阿姨之外,几乎没人上楼,我的房间还在你隔壁,你有事叫人,床边上有个铃铛,喏,就在这儿。” “嗯。” “又不是旅馆,都到家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但是……”,周波故弄玄虚地笑道,“以筱叶的身份,能见客的衣服太少了。” “周波,别胡说,这样挺好,衣服多了反而麻烦。” “好,你先休息吧。”季恒抢先退了出去。 当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人的时候,江筱叶闭上眼,静静的躺在陌生的床上,呼吸着干净的被褥所散发的新鲜气息,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有些想家,想念去世的双亲,要是他们还在,她的人生便不会如此饱受折磨和痛苦。 如果双亲在世,她将不会再次遇见季恒,分手便成了永远的定局。同样不会看清林黛和李子峰的真实面目,因而可能把他们当成了朋友,继续不可预知的人生。有得必有失,她却很难计算清楚得与失究竟孰轻孰重?她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呆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天能回到自己的家中,像现在这般享受安宁静谧的午后。 季恒一言不发的从楼梯上下来,脚步快的周波差点跟不上他: “怎么啦?忙着去哪儿?” “回公司。” “急啥?” “公司有很多事要处理,总不能全丢给王宇峰吧?我现在一点也不相信他。更重要的是不能让她蜗居在这儿,小心翼翼的过一辈子,一定要想办法尽快帮她做回自己,夺回原有的一切!” “我也跟你一起去,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强。” “这几天你先陪着她吧,虽然张管家办事我还是比较放心的,但筱叶对他是陌生的。” “这里不是你的别墅,我留在这儿会不会……” “我只放心你。” “好吧,有事及时通知我。” 季恒点了点头,很快就开车驶离了家。 周波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往客厅外走去。 季宅戒备森严,和季恒那栋小别墅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围墙四周有监控的探头,门口有保安室,花园四角还有人定期巡逻,在这样的环境里,除非林黛和李子峰变成超人,才能飞得进来。 “周先生,季董请您去书房一趟。” 不知何时,管家张汉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面前,把正在四处闲逛的周波吓了一跳。 “好的,书房在哪里?” “请跟我来。” 周波在张汉的引领下步入书房,季代钧坐在椅子上,正看着一本书,周波进来之后,张汉便自觉的退了出去,季代钧从书桌前抬起头,微笑着说道: “周公子,请坐。” 周波对面坐下,恭敬地问道: “季叔叔,您找我?” “我听周董说,你已经开始在康永上班了。” “是的。” “还适应吗?最近忙不忙啊?” 这一刻,周波突然猜出了季代钧的意思,朝他笑道:“我父亲说了,我的工作就是协调好我们两家的关系,确保合作项目顺利进行。” 季代钧微微一笑,连声说道:“这就好,这就好。近来我身体欠佳,季恒忙里忙外,估计也比较吃力,你们从小就是好朋友,希望周公子能帮他一把。” “放心吧,周叔叔,季恒负责公司的事,我会帮他看着筱叶的。” “那就拜托周公子了,你们年轻人之间容易相处些。” “季恒跟我像亲兄弟一样,为他出力是我心甘情愿的,您不必客气。” “季恒容量冲动,为人处事不成熟,如有考虑不周的地方,还望周公子及时提醒他,以免铸成大错不可收拾。” “我会的,您放心吧。我有一事想问您,不知道可不可以?” “你说吧。” “您……对王助理了解多少?” 季代钧微微一顿,继而神色复杂的问道: “他做了什么?” “目前我们也只是怀疑而已,总觉得他和林黛还有您的弟弟季代善或许有牵连。” “你是指……柳菲的事?” “不光是柳菲,还有江筱叶受伤的事,恐怕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虽然我一直很信赖王宇峰,可他终究是外人,不及你知根知底的让人放心,既然你提出来了,我会留心的。” “季叔叔,我和季恒决不会平白无故地怀疑王助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您能透露有关他的情况吗?这样有助于我们尽快找到突破口。” 季代钧想了想,像是明白了什么,淡淡道: “你知道王宇峰当初是怎么破产的吗?除了经营的项目不景气,管理不善之外,最致命的是他参加了一场事先被安排好的赌局,结果欠下了大笔债务无力偿还,资金链断了,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好放弃了自己的公司。” “赌局?是他好赌还是遭人算计?” “具体是谁设计的不清楚,好像是一个晚上就输掉了公司。” “听他提到过您的弟弟吗?” “他知道我不待见他,在我面前从没有提过季代善的名字。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上回住院的时候,季恒还没到,季代善就到了,看来他们之间不仅是认识这样简单,我会派人调查的。” “季叔叔,谢谢您。” “要说谢谢的人是我,以后万钧就要靠季恒了,既然你们是相互帮助的朋友,有些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不用事事都要得到我的同意。” “我知道了。” ☆、第72章 周波走出书房,在转身带上门的那一刻,季代钧那花白的头发,骨瘦如柴的身影像一道闪电映在他的眼底。 血缘亲情就是这么复杂而微妙,季代钧老了,子嗣单薄,终于明白了季恒无可取代的重要性;同样因为发现父亲老了,作为假想对手的形象在心里轰然坍塌,季恒放下过去,回到了他的身边。周康的模样突然在周波的脑海中闪现,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悲哀,那个精明强干拥有五个儿子的父亲,恐怕永远也不会有真正需要自己的一天吧! “周少爷,午餐已经准备好了,请问您是要去餐厅吃饭吗?”这时,一个佣人打扮的中年女人出现在他面前。 “江小姐醒了吗?”周波问道。 “醒了,我刚刚将午饭送了上去。” “那就麻烦你,将我的午饭也送到江小姐的房间里吧。” “好的,周少爷。” 周波上了二楼,正想直接推门而入,突然转念一想,这里不是季恒的家,人多话多,他们不能再像兄妹那样亲密无间,而是必须保持一定的距离,因为季恒完全信任自己,但不代表季代钧也是如此。可是现在再让佣人将午餐重新端回餐厅,又未免显得太矫情了。 沉思了片刻,周波还是动手敲了敲门: “筱叶,醒了吗?” “进来吧。” 周波推门而入,江筱叶已经从床上坐起身,望着一小桌丰盛的菜色,却未拿起筷子。 “怎么了?”周波问。 “看起来太油腻了。” “叫厨房重做吧。” “不用了,初来乍到,就这样挑剔,不好。” “你是季家未来的女主人,怕什么?!” 周波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话让江筱叶微微红了脸,她有些不自在的别过脸: “算了,将就吧,不过是一顿饭而已,下回我会说出来的。对了,斯蒂夫呢?没人管它会不会饿出病来?” “哦,我把它从别墅里接出来了,现在在我家,季叔叔不喜欢长毛动物,要不然我早把它带来了。” 江筱叶微微一笑:“不知道它是不是真有想我,说实话,刚到这里没多久,我已经开始怀恋季恒的那栋宅子了。” “我知道。”看着女人孤寂而落寞的神情,周波忍不住用手抚上她的头发,安慰道:“别想太多,只要季恒和我都在,你很快就会习惯的。” 而这一幕恰巧落在了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的张汉的眼里。 张汉默默转身,下楼进了书房。 “那女人真的走了?” “您是说夫人吗?” “哼,不出十天自己就会回来的。” “这一次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这是她的老手段了。” “我帮夫人叫了出租,她去了复兴路28号。那栋宅子可是夫人怀了季允少爷以后您送给她的礼物。” “说到底还不是赖在季家不走!” “老爷,换个环境对夫人也好,免得在这里处处触景生情,她是忘不了允少爷,并不全是冲您来的。” “唉,看在小允的份上,随她去吧。”想到万钧刚起步的时候给秦青买的那套小房子,想到彼时的意气奋飞和得而复失的季允,季代钧不由得叹了口气。 “老爷,我让张妈给您熬了小米粥,小菜也是素的,现在吃吗?” “嗯。饭菜还对江小姐的口味吗?” “周少爷正在江小姐的房里,我没进去问。” “哦,他们一起吃饭吗?” 张汉斟酌了片刻,才说道:“饭还没吃呢,我看到周少爷正在摸江小姐的头发。” 季代钧将书重重搁在书桌上,面沉如水: “你要留心他们的举动,但不要什么事都放在脸上,切记。” “知道了。” “先是柳菲,然后是王宇峰,我不希望季恒的身边再出现任何背叛他的人和事!” “是,老爷,万一……” “只要季恒一天把江筱叶当作宝贝,我们就把她当作宝贝,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至于周波嘛,目前和季恒之间没有利害冲突,也还不至于背叛季恒。周康不缺儿子,这个儿子在他眼里恐怕不是最重要的,他最看重的是集团的利益,万一周波做出什么对不起我们季家的事,恐怕第一个不饶他的就是周康自己。” “老爷英明。” “我有些累了,想回房间了。” “好,我把午饭给您端上去。” 从季代钧的卧室走出来,张汉犹豫了片刻,还是从衣袋里掏出手机,发出了一个短信。 再次经过幽闭的恐惧,但核磁共振检查的结果不错,颅内已无出血的情况。林黛回到病房,疲惫的睡着了。 李子峰看着老婆安静的睡颜,不由自主落下深情的一吻,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发出轻微的颤动,一个不熟悉的号码发来了一条短信,上面没头没脑的只有几个字: “二楼左侧第一个房间。” 李子峰看罢,立刻删除了短信,看着林黛的脸默默地说道: 对不起,我不该一时心软,犯下大错,让你我的生活被彻底打乱,我会极力弥补自己的过失,哪怕不惜一切代价。 李子峰轻轻带上门,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林黛醒了。她睁开眼,空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白纱的窗帘在轻轻飘动,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面前,带着冰冷而邪魅的微笑,向她走来。 林黛试着挪动身体,无奈怎么努力也动弹不得,她想大声呼叫,苍白的嘴唇一开一合只发出微弱的喊声:“阿紫……”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一步一步向她逼近,嘴角的笑容越发分明。 “阿紫,我不是故意的!” 林黛额上香汗涔涔,她的心跳得很快,快的几欲跳出胸膛。 当来人走到她的面前,和她的呼吸近在咫尺的时候,林黛骇得闭上了双眼。 一阵冰冷的气息从脸上拂过,此后便再无声息。 过了好一会儿,林黛才敢再次睁开眼,眼前已空无一人。 林黛颤抖着双手,紧紧握住了被单: 妈妈,你看到了吗?阿紫总是那么张扬,根本无视我的存在,这就是你偏心的结果! 在周波和季恒的看护下,江筱叶终于恢复了健康,开始觉得房间里太闷,闷的无聊,从而惦记起园子里的一草一木,可这里也是季恒父亲居住的地方,季恒的遭遇无形中又加深了季代钧在她心中的阴影,一动不如一静,她只得乖乖地呆在房里不敢出来。 今天是周末,周波回家去了。 季恒总是加班,今天也不得清闲,一早就被父亲叫去了书房。 房间里所有的书都已翻了一遍,再也没有可看的东西了,江筱叶终于忍不住走出房间,下楼来到了客厅。 客厅里同样没有人。 江筱叶独自走在来时的路上,突发奇想斯蒂夫出现在面前,假如这个小家伙也在这里,她就不会如此落单了。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梳着大背头,精神矍铄的老人,此人正是管家张汉。 “江小姐,您的气色越来越好了。” “谢谢,让您费心了。” “江小姐客气了,您是季少爷的未婚妻,季家未来的女主人,我只是做了自己份内的事。” 江筱叶一向不善于应付客套的场面,只能报以羞涩的微笑作答。 “季恒少爷正和老爷在书房里谈公事。” “哦,我知道。” “请江小姐自便,我就不打扰了。”张汉毕恭毕敬的说罢,便微微一侧身,径直向前走去。 没走几步,他又回过身来:“江小姐,如果您想散步的话,可以去前面的花园走走,客厅的后面有泳池、桌球、游戏厅,还有个小放映室。” “有放映室?” 江筱叶眼睛一亮,她喜欢电影,尤其喜欢在电影院看电影,喜欢那种特别的阅读方式带来的一次次感动。为了不给季恒和周波添乱,所以一直忍住了没说。 “是的。季夫人,不,也就是秦女士,素来喜欢看电影,于是就在家里弄了个小剧场,后来……季少爷,不,是季允少爷不在了,秦女士也没了兴致,老爷忙于公事,对电影也没什么兴趣,这个放映室就形同虚设了,不过,以前那些录像片应该还在,还是可以看的。” “是吗?放映室在后院?” “请跟我来。” “谢谢。”连日来闷在卧室里都快要长毛了,好不容易找到个出处,江筱叶自然不会放过,不由自主的跟着张汉向后楼走去。 就在这时,书房门打开了,季恒走了出来,微笑着看向江筱叶: “闷坏了?” 江筱叶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当着老管家的面,突然有些脸红。 “走吧,我带你去兜兜风。”季恒笑着伸出了手。 江筱叶不由自主的回握住男人宽大厚实的手,跟着他走出客厅,留下张管家一人目光幽深而复杂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第73章 首页 好久没有逛街了,橱窗的陈设包括街道仿佛都是新的,散发出诱人的光芒。秋日的阳光不似春天的慵懒,夏天的焦灼,也没有冬天的寒风相伴,舒爽的秋风透过半敞开的车窗拂过江筱叶的脸庞,她惬意得眯起了眼睛。 “冬天的衣服不买了吗?天气转凉了。” “秋日正浓,冬天还早着呢?”江筱叶伸了个小小的懒腰,俏皮的做了个鬼脸。 “系好丝巾吧,刚刚康复,不宜多吹风。” “阳光多好,风暖洋洋的,没事。” “真拿你没办法。”季恒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女人的脑袋,“对了,刚才和张管家说什么呢?” “没什么,张管家告诉我,你们家还有个电影放映室。” 季恒勾起唇角,脸上却毫无笑意,神色有一瞬间的复杂,那些远去的岁月仿佛回到了眼前: “你不提的话,我都快忘了,以前过来的时候他们常在放映室里,记忆中他们的欢声笑语似乎也定格在那儿……你相信吗?这些年来,这是我在我父亲家呆得最久的一次。” 江筱叶沉默了片刻,柔声道: “放开吧,一切都会变好的。” 季恒笑了笑:“我知道。” 不知不觉间,两人一路兜风的结果,竟然驶向了季恒原来的别墅。 虽然离开的时间不长,别墅前的林荫小道却让季恒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路旁的梧桐树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每一片晃晃悠悠飘向大地的黄叶似乎都在无声地叙述着梧桐的心事,它们如同一群老朋友,见证了季恒的悲伤,苦痛和烦恼,也见证了他的成长,但此刻的季恒是快乐的,见了它们倍感亲切。 江筱叶从季恒的脸上看到了快乐,并不知道这份快乐因自己而起。想到他独自居住的每一天,那些思念母亲的漫漫长夜,简直无法想象这个男人是怎样熬过了岁月,终于得到了季代钧迟来的认可和信赖。 江筱叶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因为她遇到了季恒,如果没有他的爱,或许自己已经从世间消失。那段三人时光,虽然孤立无援,但无拘无束,自由的感觉总是格外的让人留恋,季恒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想法呢?她悄悄抬起头,打量着男人英挺的侧脸,不知何时开始,他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都让她的心悄悄颤动。 车子驶入别墅小院内,江筱叶刚下车,就听见一阵“汪汪汪”的狗叫声,胖乎乎的小狗崽如子弹般扑进她的怀里。 “它怎么会在这里?”江筱叶一面将斯蒂夫抱在怀里,一面惊喜的看向季恒。 “这家伙在周家大闹天宫,打破了十个碟子、五个碗以及周夫人收藏的花瓶。” “呵呵,斯蒂夫,怎么这样不乖?太调皮了!” “这还不算,它叼走周夫人养的小猫藏在自己的窝里,害的全家点灯费蜡找到半夜,他爸忍无可忍,勒令周波把斯蒂夫带走,周波没办法,只好把它丢给我,我只能把它放在这儿,让吴阿姨专门照看这家伙!” “小可怜,被罚了吧?” 江筱叶乐开了花,用脑袋蹭着斯蒂夫的脑袋,抱着小狗崽华丽丽的转了一圈,飞扬的裙摆恍若跳动的琴弦拨动了季恒的心。 这是江筱叶从楼梯上摔下来之后,季恒第一次看见女人笑得如此灿烂,如此开心,他不由自主的向她伸出双手,喃喃地说道:“过来,到我这儿来。 于是两人加一只狗抱在了一起。 林黛踩着嶙峋的假山石,上了假山的顶,假山不高,又被医院的高楼挡住了向外的视线,平时几乎无人登上这座人造的石堆,因此来来往往的住院病人和探病者都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这个既漂亮又古怪的女人。 秋风吹拂着她的脸,松开的纱布一角挡住了她的视线,林黛一把抓住这些碍事的纱布,看着那些丑陋的布条,喃喃道: “都是她害的,太坏了。” 从江原出来,李子峰照例去医院照顾老婆,刚走进病房,就被保姆告知她独自一人出去散心了,便急忙冲了出去,四下寻找起来,终于在医院的花园一角看到了自己的老婆。 林黛站在高高的假山石上,一脸恍惚,仿佛眨眼就要飞走的一只孤零零的小鸟,李子峰见了心中又怜又爱,大步走上假山顶,脱下外衣,披在她的身上。 “做了手术没多久,怎么能站在这里吹风?” “我在看……自己的将来。” “看什么?” “没什么。”林黛摇了摇头,转身下了假山,脚步快得连李子峰也跟不上了。 女人的心思一直如烟似雾,但他雾里看花,百看不厌。为了证明他对她的爱一如往昔,决不能再让她伤心了! 兜风之后,两人表面上还是平常的模样,但江筱叶再也忘不了季恒拥抱自己时痴迷的样子,为了曾经伤害过这个爱她胜过爱自己的男人悔恨交加。而那个吻随同江筱叶的芬芳留在了季恒心中,越是觉得江筱叶如珍似宝,他就越是不得安宁。 直到现在,过往的真相才露出冰山一角,在没弄明白林黛的真正意图之前,哪怕父亲颇有微词,他还是坚持让周波住在家里,专门负责江筱叶的安全,不是他对在季家工作的人不信任,而是存在决定了意识,经历注定了他的思维方式。 季代钧似乎有逐渐放手,安心养老的意向,除了偶尔的指正和命令之外,几乎不再干涉儿子工作中作出的决策,一切似乎正在步入正途,季恒却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 “周波,王进那边有消息吗?” “嗯,只说李子峰每天忙着煲汤给林黛进补呢,其他没什么动静。”周波鄙夷地说道,“真是鱼跟鱼好,虾和虾亲,小白脸脑子进水了,居然被林黛的外表给迷住了。” “表面上消停并不代表他们真的没动静。” “我知道。”一向爱玩爱动的周波彻底学乖了,只要季恒不在,他恪守保镖之责,江筱叶一出房门,他便跟着一步不离。 尽管有周波的陪伴,季恒仿佛是一粒种子,已经在江筱叶心中发芽开花,他不在家的时候,心里总是好像少了一块,放映室成了她最常去的地方。 拉上厚重的窗帘,坐在模仿剧场的椅子上,在一室悠暗中静静看着胶片电影,成了打发时间最好的方法。 每到这时,周波就靠在不远处的座位上,要么打瞌睡,要么玩ipad,要么怪腔怪调的学电影里的角色吼上一两嗓子,常常把江筱叶逗的忍俊不禁。 日复一日,一切风平浪静,直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周末。 季代钧自觉身体好了许多,家里坐不住,出门参加一个私人聚会去了。 周波照例被自己老爸叫回了家,美名其曰:家庭聚会。 一起吃过早餐,季恒回到书房等待外地的传真,江筱叶百无聊赖,习惯性地进了放映室。 大学时候她喜欢重口味的电影,越是恐怖越是害怕越是停不下来,自从遭遇了那些诡谲的日子以后,恐怖刺激的画面就成了触动她回忆噩梦的机关。因为经历过真正的恐怖,现在的她直接跳过它们选择了轻松的剧情。 江筱叶一个人看着电影,正被剧中的美式幽默逗的喜笑颜开,屏幕上的画面突然消失了,整个屋子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那个瞬间,江筱叶呆住了,一种可怕的预感在心里滋生,说时迟那时快,背后传来一阵风,她被人用力捂住了嘴,下一秒便失去了意识。 季恒将收到的传真放在父亲的书桌上,便快步走出了书房。客厅空荡荡的,不见江筱叶的身影,看见李妈抱着床单从二楼走了下来,他便问道: “江小姐呢?” “我刚刚去收拾房间,江小姐不在房里。” “哦。” 季恒想了想,便沿着客厅走出后门,经过泳池和草坪,来到独立的放映室,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空无一人的地板上,白色的屏幕显得格外地刺眼。 季恒静静站在原地,一种不祥的预感像黑夜般迅速吞噬了他,让他的心沉入了谷底。他冲进书房,打开电脑,登入摄像头,从客厅、餐厅、卧室到放映室,甚至花园的每个角落,凡是江筱叶有可能出现的地方都一一查看了,监控画面上却始终不见她的人影。 季恒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握着鼠标的手在微微发颤,可现在不是心慌失态的时候,青天白日,江筱叶居然在季宅失踪了,这背后定有蹊跷! 对了,手机,他急糊涂了,应该打她的手机,说不定只是偷偷溜出去玩了,去别墅看斯蒂夫了! 可为什么不事先告知一声?为什么……要让他担心? 季恒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开始拨打江筱叶的手机,手机响了很久,却始终无人接听。 当“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无法接听”的系统提示音响起时,季恒的心彻底冷了。 ☆、第74章 江筱叶醒了,眼前一片漆黑。不光眼睛被蒙住了,嘴里还塞了东西,除了脚以外,手和身体被捆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能做,无法说话,无法呼救,不知身在何方,只能在黑暗和孤独中等待未知的将来。 这是一种何等恐怖的感觉,或者只有亲历过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不知为什么,此时她却渐渐放松下来,甚至透着一股子镇定,或许是因为有过这样的遭遇,猜到了接下来的走向,亦或是因为有季恒和周波的存在,自知这一回她不再是形影相吊,孤立无援,心中有了直面一切的底气。 该来的终究要来,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害怕和退缩不能解决任何的问题。 江筱叶没有挣扎,抬起头静静的坐着,听着耳边车水马龙的嘈杂之声,感受到身体的颠簸,尽管辨不出方向,她能确定自己是在汽车上。 这时,车水马龙的声音渐渐淡去了,耳边突然响起了舒缓的欧美音乐,塞在嘴里的毛巾也被拿掉了。 至此,江筱叶已经猜到了身旁的司机是谁。 心狠手辣,却又在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那就非李子峰莫属了。 果然,下一秒,就传来熟悉而清冷的声音: “好好坐着,别乱叫,叫了也没用,我会再堵住你的嘴,连音乐也不给你听了。” “李子峰,果然是你。”江筱叶淡淡说道,“你要把我带去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不能告诉你,看在过去的份上,我只能告诉你是故地重游。” 果然如此,不达目的不肯罢休。 “难道你真的不明白自己正在做什么?” “都是因为你,林黛才一直不开心,我们的生活被你打乱了,只要你回到该去的地方,一切就正常了。” “季家到处都是摄像头,你逃不掉的。” “能说说你是怎么上了我的车,不知道吧?”李子峰嘿嘿一笑,“别自作聪明,以为我会自投罗网。” “收手吧,现在还来的及,不要在犯罪的路上越走越远。” “来不及的是你!” 江筱叶正想说话,嘴却被再次堵上了。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我放了你,你会放了我们吗?推倒林黛,害她受伤不算,居然又跟那两个公子哥儿联手下套害我,到底谁比谁心狠,自己去想!” 这个男人撕开了温情的面纱,*裸的露出了狡诈、懦弱和凶残的真面目,江筱叶说不出话来,即使此刻她的嘴没被堵上她也无话可说。她曾经被他吸引,身不由已的爱上了这个男人,尽管感觉到他有些浮燥,爱说大话,但当这个男人说自己真的非常爱她,娓娓动听地讲述未来的时候,那种两眼发光的模样还是深深打动了她,爱情占据了她的心,甚至有过如果父亲不同意,也愿跟着他去天涯海角的念头。 往事不堪回首。所谓的命运其实是自己在关键时刻作出了错误的选择,以至于短暂的人生无法重来,所幸遇到了季恒,假如没有这个男人救她出了水火,或许她将为错误的选择抱憾终生。 季恒……江筱叶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他沉静和冷邃的眼神以及眼底深处温柔的爱意抚平了她被往事揪住的心。 忽然,音乐停了,车子也停了下来,周围寂静无声。 接着是车门关上又打开的声音,有人松开绑她的绳索,将她抬放在一个软软的垫子上,然后,是拖车滑过大理石地面的声音。 眼罩被揭开,乍然的光明让江筱叶微微眯了眼,李子峰已不见踪影,不远处有个白色大褂的背影迅速关上了唯一的门。 再然后,四周恢复了寂静。 历经折磨,在短暂的自由之后,江筱叶又回到了原先的屋子里,双手双脚被束缚在一张床上,望着空无一物的四壁想尖叫,想求救,想季恒,可江筱叶明白,她就是吼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搭理她,光靠想也想不来季恒。 冷静、冷静、再冷静。 季恒深深的吸了口气,颤抖着双手,开始回放录像,将时间拨回到上午九点……他清楚的记得那时江筱叶在餐厅里,正大口吃着厨房新做的冰淇淋,那贪吃的模样可爱得让他很想停下去书房的脚步,回头点一点她的小鼻子。 接着他走进了书房,江筱叶吃完冰淇淋,上楼去卧室呆了一段时间,然后从卧室出来,下了楼,在书房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独自朝后门走去,经过泳池,进了放映室。 严格的说,放映室没有窗,看上去像窗的其实只是一排玻璃墙。那里总共只有一个出口,任何人只能从那个出口进出,假如没人劫持,江筱叶不可能不翼而飞! 时间在分秒转动,季恒盯着屏幕不肯放过任何的动静。 突然,有个戴着鸭舌帽和大口罩的男人从院墙的后门悄悄溜进了放映室。 从体态上来看,这个戴着鸭舌帽和大口罩的男人不像李子峰!到底是谁?季恒紧张的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没过多久,那个男人就抱着江筱叶从放映室走了出来,尔后又从后门走了出去。 画面上的江筱叶垂着双臂,没有一丝挣扎的模样,一定是被那人麻醉失去了知觉!后门一直是关着的,那个男人怎么会有钥匙?还是谁给他开了门?出了后门又有 谁在接应?季恒找不找去也没找到后门外面的摄像镜头,难不成有人事先知道这里是摄像头的死角?而这个人不在季家就无法了解的如此准确。 父亲出去了,留在家里的除了自己,张汉,李妈和保安以外再没有别人,季恒万万没想到,季家内部也有内奸!这个内奸又是谁呢? 事不宜迟,想什么也晚了,江筱叶命在旦夕,不报警是不可能的了。 于是,季恒立刻报了警,并将视频录像和先前的录音一齐交给了警方。 警方迅速出动,李子峰第二天便被请进了派出所。 “李子峰,根据报案人提供的资料,我们有理由怀疑是你或你的妻子雇人绑架了江筱叶。” “警官,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你说呢?” “据我所知,江筱叶现在住在季家,季家戒备森严,不要说人,连只小动物都进不去,我又如何去绑架一个和我不甚相关的女人?”李子峰交叉着双手,淡淡看着对面负责案件调查的许警官。 “这么说,你去过季家?” “季家大业大,周围怎么可能没有安全措施,这还用去过?” “你说江筱叶是不甚相关的女人?”许警官抬起眼皮睨了他一眼,“据我们调查,大学期间你们曾经交往过,一直到二年前她都还是你的女朋友,不过,在她失踪以后,你很快就和现在的妻子林黛结婚了。” 许警官用的是陈述句,语气相当的平淡,但只要不傻都能听出话中的疑问,可李子峰只是耸了耸肩:“正如警官所言,她只是前女友而已,就算我们交往过,最后我又和别人结了婚,这不算犯法吧?” “说说二年前江筱叶突然失踪的事吧。” “哪有失踪,她是出国疗养去了。” “哦?病了?什么病?” “江禹廷去世后,她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每天除了喝酒睡觉什么也不干,看了心理医生也没什么效果……” “医生怎么说,当时的病历呢?” “那要问她自己了,她瞒着我甚至是瞒着所有的人每周去心理医生的诊所,但是她的样子还是有目共睹的。” “你是说在江家打工的人能证明你的话?” “这个你可以去调查嘛。” “江筱叶被人发现时骨瘦如柴,满手伤痕,地点不在国外而在本市,你不觉得奇怪吗?” “她又不是未成年少女,我也不是她的监护人,出现那种样子,只能说明她的精神不正常,只有不正常的人才会作出自残的举动。” “因为她的不正常,你就抛弃了她?” “不是,是因为爱。我发现自己真正爱的人不是她。” “有关那段录音,你怎么解释?” “什么录音?” “你真的很想再听一遍?”许警官淡淡说道,“没关系,多放几遍也没问题。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我们会给你时间考虑是否说真话,但有时限,越早讲清楚问题对你越好。” “警官,就算你再问我一百遍,我的回答还是一样的,江筱叶被人绑架和我没有半点关系。至于那个录音,我承认是我说的,但也不过是想让她尽早回家,免得被公子哥儿骗财骗色而已。” 许警官目光犀利的看向李子峰:“之前不是说江筱叶和你不甚相关吗?既然如此,为何千方百计要她回去?” 李子峰不慌不忙,微微一笑:“我老婆和江筱叶是多年的闺蜜,曾经也是法律意义上的母女关系,对她的近况忧心忡忡,每天连觉也睡不安生,担心她上了别人的当。而我很爱我的老婆,自然要分担她的忧愁。” “也就是说你要强行带走江筱叶,是受你的妻子林黛影响,还是林黛指使你这样做的?” “不是!”与方才的云淡风轻不同,李子峰的嗓音不由自主的上扬,尾音微微发颤道,“这与我老婆没有关系,都是我自作主张,想给她一个惊喜!” “这么说,只要能让你的妻子高兴,不论什么事情你都会做?” 许警官的话犹如凭空抡剑,李子峰当即退缩,语气开始迟疑起来:“当、当然,犯法的事不会做,我和我老婆都是奉公守法的合法商人,触及法律和违反社会公德的事自然是避而远之,但涉及家人的事,难免关心则乱,我也是一时糊涂,才会如此鲁莽,既然她不听人劝,我也就随她去了。” “你能说出昨天上午9点到11点之间,你在哪儿,干了些什么,有人证明吗?” “我要和我的律师说话。”李子峰的表情十分平静,甚至没有任何波动,仿佛早就做好了准备。 “是吗,律师能帮你解脱什么呢,李子峰先生?”许警官交叠了双手,一派淡然从容,“说起来,你也是当地名流之一,有头有脸的商界人士,我希望我们的交流能够开诚布公一点,不要让双方都十分辛苦。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都无权限制他人的人身自由,如果我们查出江筱叶的失踪与你有关,有理由以绑架罪逮捕你。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则,希望你能够主动说明案情,或者为这桩绑架案提供重要的线索,可望得到从宽处理。” ☆、第75章 医院的病房里,女警官小李正在问询林黛。 “听说你这次受伤与江筱叶有关,能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具体的经过因为脑部受伤,我已经想不起来了,但我承认,这段时间我和筱叶的关系比较紧张,光是去万钧集团就找了她几次。不明事理的人可能觉得我对她如此挂心是多管闲事,甚至怀疑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警官,江家在卢城可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筱叶喜欢谁,和谁结婚这很正常,但未婚就和男人住在一起,而且之前还是和两个男人住在一起!我怎么能坐视不管?如果我不管她,又怎么对得起对我有恩的江家还有她的父亲?” 林黛雪白的脸上,一双黛眸隐隐含着泪光,脸上带着初次面对审讯时恰到好处的惊惶和一脸的无辜的表情。她的嗓音一如既往的甜美,声音不大,却因说的话合情合理格外的掷地有声。 “你和江筱叶是同学?” 李警官不是刚毕业的小姑娘了,六七年的工作经验谈不上阅人无数,但也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尽管如此,她不得不承认,林黛是她见过的最难目测的嫌疑人,如果她不是被冤枉的,那么就是太会表演了,以至于很容易让人不得不跟着入戏充当配角。 “是的,我们不光是同学,还是要好的朋友,在我与她的父亲结婚以后,她还是我法律意义上的继女。” “让她回家是你的意思吧?也就是说,你丈夫是在你的授意下,要将江筱叶从医院强行带走?” 林黛抽出纸巾吸了吸鼻子:“我是心急了点,非常担心筱叶吃亏上当,辜负了她父亲临终前的嘱托,但怎么可能做出违法的事?!我老公和我一样,都是遵纪守法的商人!” “那……那个录音怎么解释呢?” “他的举动,我也觉得很奇怪!”林黛的嗓音微微发颤,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像是甜美的果子被戳破了,汁水令人心疼的流淌出来,“事实上……我老公和我结婚前,曾经和江筱叶好过。” “他可是事先打电话问过你?你也是同意的。” “我只是希望筱叶迷途知返,尽快回家,没想过用强迫她的办法。” 李警官没有说话,静静聆听着林黛的述说,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个女人忒厉害了,如同表面平静的美丽湖泊,当你自得其乐的一脚踩进去的时候,只怕就要被不断拖拽下去,陷入无底的深渊。 “我不是男人,无法解释他们会以怎样的心情去看待一个跟自己好过的女人找到比自己强的男友,所以……他这么做的可能……”林黛咬着嘴唇,似乎犹豫不决,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李警官不知道李子峰是怎样的老公,但谁要是摊上这样的老婆估计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就算大难来时各自飞,也用不着转移视线,立马把自己择了个干净,真不知道这样貌合神离的夫妻怎么能在一起过他们的日子! “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听医生说,你还需要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好的,谢谢李警官。” “这是我的手机号,如果想起什么的话,随时打电话给我。” “好的。”林黛微笑着目送李警官离开病房,然后闭上了双眼,“好累,你总是让我这么累,所以一切都是你的错,不能怪我。” 转眼两天过去了,不论是从警察那里,还是从王进那里,季恒依然没有江筱叶的任何音讯。虽然表面上还算冷静,可他心中的不安如同黑洞一般越陷越深,仿佛整个人都要被吸进去。 虽然并不很喜欢这准儿媳,可让季代钧十分恼火的是,江家大小姐居然在自己家里失踪了!这岂不是说明他治家不严,非但让情人给戴了绿帽子,现在家里居然有了内外勾结的贼!只要想到这一点,郁结于心的屈辱和怒火就会涌上心头。 可历经多年的商界风云成功的让季代钧控制住了不理智的情绪,他不顾众人反对,重新回到了万钧,替季恒坐阵,让自己的儿子有更多的时间寻找江筱叶的下落。 于是季恒情不自禁的回到自己母亲的别墅,站在江筱叶原来住过的房间里,房间里摆设依然没有变化,可江筱叶和多年前一样却不知所踪,只剩下斯蒂夫围绕在他的脚边,摇着尾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自己,似乎感到了他的哀伤。 “别发呆了,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周波将一杯热牛奶递到季恒面前。 “你当我是小孩吗?” “这几天你都吃了什么了,喝点热牛奶有助于补充能量。” “好,都听你的。”季恒轻叹道。 “怎么办?李子峰和林黛的嘴像河蚌一样怎么撬都撬不开,就算是有视频和音频,并不能说明真正的问题,迟早这两个家伙还是要被放出来!” “筱叶失踪的这两天我想了很多,要怎么样才能找到突破口,林黛住院,李子峰很有可能是这次事件的主导者,因此从他这里想要获取筱叶的消息,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是从林黛那里就更不可能了。”季恒说道,“可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站在这间她曾经的卧室里时,除了焦急和回想过往的点点滴滴之外,突然想起了筱叶曾经告诉过我的关于林黛的身世。林黛有个因饿死丈夫,被关进疯人院的母亲,而我们卢城唯一众所周知的精神病院也只有五月花了,我妈就在那里与世长辞,而林黛的母亲是不是在那里呢?如果不在人世了,怎么办?就算真的在五月花,真的在人世,我能不能见到她,又能从一个精神失常的人嘴里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呢?” “别考虑太多,与其瞻前顾后,不如立刻行动。”周波拍了拍季恒的肩膀,两天了,男人胡子拉碴,一脸憔悴。“我去拿车,你在院子里等我。” 季恒的别墅距离五月花不过几分钟的车程,周波还记得,之前斯蒂夫走丢的那一次,为了抄近路,他和江筱叶就这么经过高墙围绕,毫无人气的小巷。 和记忆中一样,开车经过大白天依然鬼气森森的小巷,两人驶入五月花的正门。这是周波第一次进入这种地方,对于季恒,也是一样,母亲在病逝之前,他没能去五月花看她最后一眼。 出乎季恒的预想,他们很顺利的见到了林黛的母亲——夏菡。 据她的主治医生说,夏菡在所有重度精神病患者中是最安静最听话的一个,该吃药的时候吃药,该睡觉的时候睡觉,在活动室的时候也只是呆呆的坐着,只有偶尔的时候会和医生或者护士说想见女儿还有亲戚朋友,如果不是当初被强制送来治疗的话,如果不是提出要给自己老公织毛衣的话,几乎没人相信她的精神有问题。因此当自称是林黛朋友的季恒和周波提出想看望一下夏菡时,轻而易举就在会客室看到了她。 这个女人像石头一样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双肩并拢,双手交叠,头发已经半白了,脸色和嘴唇都十分苍白,因为没有任何妆容的遮掩,鱼尾纹和法令纹清晰如刻,即便如此,依然无法掩饰她清秀的五官和独特的气质。 “您好,夏女士。”季恒斟酌了片刻,开口道。 夏菡没有说话,只是在一个离他们较远的椅子上坐下。 “我们是您女儿林黛的朋友。”季恒和周波也坐了下来,不知为什么,虽然遇见过不同类型的女人,可不论是面对秦青和林黛时的复杂和厌恶,还是对筱叶刻骨铭心的爱,这些都是如流水一般自如的感情,完全不像现在一般抑制不住的紧张和心颤。 在这个穿着普通病服,看起来干净到极致的老年妇人面前,季恒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不知道您近来身体可好?啊,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季恒,这位是我的朋友周波。” 夏菡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垂着长长的睫毛,依然没有开口。 季恒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可事到如今,已别无他法,他只能像对待正常人一样,向夏菡施压:“是这样的,林黛最近遇到了一些困难,我们想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帮到她,也想请您想想办法。” 这时,夏菡慢慢抬起头,目光淡淡的,若有似无的看向季恒,时光就这么流淌过,有一刻,季恒甚至以为夏涵依旧会保持缄默,直到一个纤细而低醇的嗓音响起: “你们不是林黛的朋友。” “什么?” “只不过是走投无路的人罢了。”说到这,夏菡突然微笑起来,季恒终于从那张苍老苍白的脸上看到了林黛式藏着毒药的笑容,“而且起因是我女儿吧。” ☆、第76章 周波看了季恒一眼,继而不耐道:“既然如此,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怀疑你女儿绑架了她曾经的中学同学江筱叶。你还记得吧,江筱叶,我听她提起过你是她中学时期的音乐老师。” 夏菡轻轻摩挲着双手,十分干脆的答道:“忘了。” “那么我现在帮您回忆一下吧。” “周波。”季恒截住了周波的话,他已经鲜明的感受到了好友的愤怒,可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他努力让自己沉住气,温和道,“夏女士,时间过了那么久,您曾经教过不止江筱叶一个学生,想不起来也很正常。” 夏菡就这么噙着淡淡的笑容:“请问您戴手表吗?” “我戴了。”虽然感到诧异,但季恒还是回答道。 “把它给我。” 于是,季恒便将手表轻轻递给夏菡。女人瘦削的指尖轻轻滑过他的手心,如同蜥蜴一般纤细而冰冷,让他的鸡皮疙瘩都快要竖起来了。 夏菡接过手表,低下头,端详了表面片刻,两片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喃喃自语。 说罢,她就这么一松手,手表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喂!”周波叫了一声,虑及季恒,强压下火气,起身将手表拾了起来,还给季恒。 直到此刻,夏菡才收敛了笑容,轻轻叹了口气: “时间在动,所以无法静止,真可惜,就算把手表摔坏了,也无用。” 周波忍不住了,他悄悄凑到季恒耳边,说道: “这个老太婆是真疯还是假疯,不会是为了逃避si刑,就装疯进精神病院了吧,真是有其女必有其母。” “夏女士,我想您是爱您女儿的吧?”季恒问道。 夏菡没有回答,她的神色又恢复到起初的空茫状态,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 季恒没有放弃,就算让他在这个女人面前像小丑一样自言自语上几天几夜,他也要从她嘴里撬出些什么,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我想您不想让您的女儿走上歪路吧?” 夏菡歪了歪脑袋,却依然缄默不语。 “求求您,哪怕给我们一点线索一点点提示也好,自从您……进入五月花以来,江筱叶就将无依无靠的林黛接进了江家,把她当做最好的朋友,对她一直照顾有加,没有任何对不起和委屈您女儿的地方,她究竟为什么要这么伤害筱叶,我至今都想不明白!” 忽然,夏菡咕咕笑了起来: “我猜对了,你不是林黛的朋友。” “是的,对不起,不该一开始欺骗您,请允许我再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季恒,是江筱叶的男朋友,而随行的周波是我的好朋友。” “可惜的是,我对她的朋友和敌人都不感兴趣。” “喂,老太婆,看在季恒的份上,我忍你很久了,真是有什么妈就有什么女儿,恶毒的算计和迫害曾经最关心你们的人,像你们这种人,还能算是人类吗,简直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我累了。”面对周波的咒骂,夏涵却始终若无其事的笑着,她站起身,径直向会客室门口走去,没走两步,却又停了下来,笑弯着眼睛,看向季恒,笑得诡异又深邃,“其实就是场猜谜罢了,总有知道谜底的人,不知道谜底的人,不过还有一种人比那两种人更无聊和可悲。” “您的意思是?”季恒的心高高的提了起来。 “站在谜底前,却一无所知,这就是第三种人。” 说罢,夏菡转身走出了会客室。 “喂,这老太婆到底在说什么?满嘴的疯话,浪费我们的时间!现在不能再拖下去了,我们还是去警局吧,只要想到江筱叶现在依然下落不明,我就快疯掉了!要不是之前我一味的逼迫她说出真相,事情或许就不会到这一个地步!” “别说了,现在没有时间自责。如果要说谁错了的话,那么最错的就是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把筱叶推到林黛面前,明明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自作主张的要揭开真相,我太高估自己的能力,太不理解筱叶经历的痛苦了。” 周波拍了拍季恒的肩膀,一时间无言以对,他再痛苦,也比不过此刻季恒的心情,只得转移话题: “你说那老太婆究竟是什么意思?到底是神志不清的胡言乱语还是别有深意?” “我不知道。”季恒慢慢说道,眼底浮过一片阴影,“但我有种感觉,她知道些什么。” “那怎么办?现在就这么让她走了,她还会愿意见我们吗?” “会的。” “你确信?” “老实说,这些年我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林黛母女或许是我见过的最难以估测,无法琢磨的女人。虽然在刚才的见面过程中,夏菡并没有任何鲜明的表现,可不知为什么,我却感觉到她并不喜欢自己的女儿,甚至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憎恶。” “不会吧?”周波瞠大了眼睛,“除了觉得她比较神经质和自恋之外,我什么都没听出来啊。” “是啊,自恋,试想这么些年来,如果林黛会来看望自己的母亲,而当夏菡发现林黛日益美丽动人和成熟魅惑时,会是什么心情?” “一般的母亲都会为女儿感到自豪和骄傲吧。” “可她却做出了砸手表的动作。”季恒说道,“这个女人或许不正常,但更多的是不简单。明天我还要继续见她。” “如果她不愿意呢?” “这是我们最后的线索,我相信我的直觉,就算她真的不会再见我,我也不能放弃。” 出乎周波的意料,第二天他们再次很轻易的见到了夏菡。 这个女人还是和初见时一样安安静静的坐在同样的位置上,目光空洞的看着他们。 “夏女士,不好意思,今天又来叨扰您。”季恒尽量声音柔和的说道,“可我还是想请求您,能不能再透露一些关于您女儿和筱叶的线索。” 过了好一会儿,夏菡都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看向会客室铁栅栏窗外的阳光。 “夏女士。”周波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气,祈求道,“我和我的好友真的都快急疯了,既然您同意见我们,应该是愿意帮助我们的,求求您……” “求求您,帮帮我们把,也算是帮您的女儿,别让她再继续错下去了。” 不知是阳光照成的错觉,还是女人复杂诡谲的心念,夏菡目光微微一闪,清清冷冷的开口道: “我老公还好吗?” “什么?”周波瞪大了眼睛,“你老公不是……” “夏女士,您老公没来看望过你吗?”季恒看了周波一眼,然后问道。 “来看过我啊。”说到这,夏菡浅浅一笑,“不过最近都没见到他。” “是吗,那您女儿有来看过您吗?” 夏菡又不说话了,只是分开的双手又交叠起来。 “夏女士,求求您……”季恒从椅子上站起身,大步走到夏菡身边,然后——单膝跪了下来。 ☆、第77章 “季恒!”周波心口一阵抽疼,却也只能起身,呆呆的站在原地。 夏菡微笑起来: “这是除了我老公之外,第二个男人向我下跪,我算不算很幸福呢。不过我老公向我下跪是求我离婚,而你是为了自己的女朋友。” 周波心道:这老太婆难道真的是装疯?虽然偶尔不合逻辑,可心思却像魔鬼一样,让人难以琢磨。 “对不起,但是求求您,如果您知道关于您女儿或者江筱叶的任何线索的话,求您告诉我,这几天我都快疯了,我真的,真的不能没有她!” 夏菡突然大笑起来: “好可怜,又好羡慕。没想到我这个快要烂死在这里的人放弃了自己的命运,却掌握着别人的人生。可我讨厌重复,讨厌愚蠢,昨天我已经把谜底给你了,可你却看不见,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呢,还是根本没有那种深度呢?” 说罢,她突然站起身,越过半跪在地的季恒,大步向门外走去。 “喂,你这个疯老太婆,你给我回来,快回来!” 周波跳起来,就要追出去,被季恒一把抓住。 “冷静一点,想想她昨天说的那句话,或许是我们没有往深处想,谜底已经在眼前了,却看不见,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谜底是什么?” 周波心念一动:“也就是我们的目的?不,应该说是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找到筱叶。” “就在眼前的……意思?” 忽然,两个男人对望了一眼,有一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黑夜的天空: “不会吧?”周波迟迟疑疑的说道。 “林黛和周波不会杀死江筱叶,因为只要这样做,不但无可挽回,而且很有可能会留下蛛丝马迹,一旦被警方找到,就彻底完了。因此只有把江筱叶藏在一个不会轻易被发现,甚至常人避之不及的地方,他们才能安心。而且筱叶曾经和我描述过她被关在一个四面都是围墙的房间里,整个人被绑在床上,被逼着一日三顿的吃药,这个场景,很符合精神病人的生活情况。” “这么说,江筱叶很有可能被关在五月花里?” “我觉得,夏菡没必要撒谎,更没必要耍弄我们。” “为什么?” “经过第二次谈话,我更加确定她恨她的女儿林黛。” “那么我们现在是不是只要和院方的人提出要见筱叶,就能找到她了?” “恐怕没那么简单。”季恒轻叹一声,却又说道,“但愿就这么简单。” 一语成谶。 “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一个叫江筱叶的病人。”前台护士说道。 “那两天前有没有新近被送来的女病人?”季恒翻出手机里的照片,递给护士,“请帮我仔细看一看,有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 护士仔细看了一眼照片后,摇了摇头:“对不起,我没有见过。” “喂,你否定得太快了吧,你们这里病人这么多,怎么能这么肯定呢?” 护士瞪了周波一眼:”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反正我和我的同事都没见过。” “那请问有没有新近被送来的女病人?” “对不起,这事关病人和家属的*,我不能透露给你。” 这一刻,仿佛看到了希望和光明正随着猛然合上的门一下子坠入黑暗中。 季恒握紧了拳头复又慢慢松了下来: “这么说,只要请来能让你们正大光明提供病人信息的人来就好了。” “这位先生,你是什么意思?” “既然这样的话,我也实话实说吧,我未婚妻于三天前被人绑架了,我报了案,警方目前已介入调查并有了明确的嫌疑人,如今我也透过嫌疑人的母亲得知了未婚妻行踪。目前还只是私人寻找,一旦让警方介入,我想对你们医院应该有不少影响吧,到时候打官司和确定连带责任人再所难免,我想你们也不想把事情越弄越大吧?!” 前台护士愣了一下,继而说道:“你所说的嫌疑人母亲不会是指夏菡吧?一个精神失常的人的话能信吗?” 周波勾起嘴角,从口袋掏出手机,淡淡道:“只要打一个电话,我相信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前台护士沉默了片刻,只得说道: “那请你们等一等,我要汇报一下我们的护士长,这件事不是我能做主的。” “好,麻烦快一点。” 两人在会客室坐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一个穿着白大褂,身穿中等,头发花白,两只小眼睛透着精光的男人走了进来,后面还跟了个中年医生模样的男人。 季恒和周波连忙站起身,看向对方。 中年医生走到两人面前,恭敬的说道:“你们好,我是副院长郑仁,这位是我们院长詹军先生,请问二位先生有什么事找我们?” “我好朋友的未婚妻被人绑架了,我们怀疑她现在就被藏在这里。”周波连忙说道。 “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江筱叶,今年二十八岁,这是她的照片,请你们仔细看一下,是否见到过她,名字很有可能被改过了,但样貌并无任何变化。” 郑仁接过周波递给他的照片,仔细端详起来,片刻后拧起眉毛,有些迟疑的说道: “很像……一个人。” “像谁?!”季恒眼睛一亮,一把攥住郑仁的手。 “啊,是我们院的一个老病人,前段时间不知用了什么办法逃了出去,两天前又被送了回来。” “她叫什么名字?” “叫安紫。” “能不能让我们见她?!” “这……恐怕不可以吧。据你们称,这位江小姐是最近刚刚被绑架的,可安紫在我们医院已经住了好几年了,与你们的描述非常不相符。” “事实上在此之前,我和筱叶分开好几年了,是几个月前的一个雨夜遇见了她。当时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明明是江原集团的继承人,却披散着头发,穿着病号服,倒在路边。郑副院长,这实在是太蹊跷了!詹院长,求求您,帮帮忙,让我见一见这个安紫,不管她是不是我的未婚妻,所有的责任都由我承担!” 詹军和郑仁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犹豫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不过,我们有个条件。” “请讲。” “如果病人安紫真的是您的未婚妻的话,能不能请您安静的把她带回去,并且请警方能够对外保密,虽然我们是无辜的,但这事传出去对医院的声誉还是非常有影响的!” “这是当然的。”季恒点了点头,”如果在院长和副院长的协助下,能找到我的未婚妻,我自然感激不尽,不会做出对贵院不利的事。另外,如果安紫小姐真的就是我的未婚妻,还想请贵院能将她被送进医院的录像给到我们,我们将提供给警方以协助破案。” “好的,没问题。” 江筱叶睁大了眼睛,静静的看着冰冷的天花板。 事到如今,再次被关在这充满噩梦的地方,奇怪的是,她的心却出奇的平静。 是因为对季恒充满信心,相信他一定会救出她?还是因为不管将来如何,她的人生终于有了美好的回忆? 只是一想到季恒会多么着急多么不安,江筱叶的心就会生疼。 所以当禁闭她的门突然打开,季恒那高大的身影赫然出现,俊美而憔悴的脸与自己近在迟早时,江筱叶感到自己近乎无法呼吸了。 可她有多么想呼吸,尽情的呼吸,与他颤动而激烈的呼吸交融在一起,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能活着太好了,能活着再次遇见他太好了。 “筱叶,是你,真的是你?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他们有没有给你吃什么奇怪的药?你还记得我吗?你是怎么被带走的?” 季恒紧紧攥住她的手臂,近乎要嵌进她的肌肉里。江筱叶头一回切实感到男人有这么大的力气,而这强大中却隐隐透着一丝颤抖,仿佛梦中的高楼大厦,在睁开眼的那一刻,化为子虚乌有。 这一刻,江筱叶听到了自己清晰而剧烈的心跳声,因为在黑暗里沉寂了很久,仿佛要炸开来的声音和热度。 “怎么了,你脸怎么这么红,是发烧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耳边不断传来季恒关切的声音,江筱叶却说不出话来,或者说不想说话,在这一刻她真真切切的感到了自己彻底爱上了季恒。 而这份感情今后将不为她所控制,完完全全都交到季恒的手上。 “喂,别光顾着说话了,赶快给兔子松绑吧,你没发现她被束缚带绑在床上,动弹不得呢!” 经过周波的提醒,季恒如梦初醒,赶忙将江筱叶手上的束缚带解开了。 江筱叶试着坐起身,动了动胳膊,感受着这份重获的自由: “我没事。” 直到此刻,她才开口道,嗓子有些沙哑,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开心和心痛,要不是还有三个人在病房里,她真想狠狠扑进季恒的怀抱,沉溺于他的温度,再也不出来。 ☆、第78章 这时,詹军和郑远终于感到了不对劲,郑副院长急忙说道: “两位先生,这明明是长期住在我们医院里的病人安紫,你们有没有搞错啊?” 在季恒和周波开口之前,江筱叶淡淡的看向那两个穿白大褂的男人: “我不叫安紫,我叫江筱叶,也不是疯子,从来都不是。” 这下,这两个男人都沉默下来,此时此刻,他们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那、那个……”郑仁想要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就算请求季恒和周波不要将事情扩大化,可事关到刑事案件,恐怕想息事宁人是不可能了。 这恐怕是自五月花成立以来,卷进的最麻烦事件里,尽管如此,詹军还是率先冷静下来,诚恳的道歉道: “非常抱歉给江小姐造成这么大的痛苦,给两位先生带来这么多麻烦,自本院成立以来,从来都没出过像这样把精神状况健康的人送进精神病院的事,所以没有经过仔细检查,就将江小姐像精神病人一样的对待,这是我们管理上的疏忽,请你们原谅!” 季恒淡淡看了詹院长一眼,说不恼火是不可能的,但那也只是迁怒而已,事到如今,只有尽快离开这个地方,让该得到惩罚的人得到惩罚,让筱叶回归自由而平静的生活,让他最爱的人获得幸福。 这些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过分的纠结,便无法走出过去,而一个活在过去的人,永远不可能需要未来。 “詹院长,关于这件事,在进入这间病房之前,我已和郑副院长商定好了,请您放心,我是不会食言的。” “您的意思是……” “我会尽力让这件事所产生的关注度降到最低点。” “啊,啊,实在太感谢您了!”詹院长连忙一把握住季恒的手,一阵狂摇。 “不过希望你们能提供我未婚妻被送进来当天的情景录像。” “这当然没问题,即使你们不提,我们也会主动提供的。” 当坐起身,双脚试图下地那一刻,江筱叶才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虚脱,也就在那一刻,感觉自己整个人骤然悬空,稳稳的落在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来不及惊讶,从相识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不知有多少时刻季恒拯救了她,让她重新感受到了人世的温暖和光明。 所以没什么好扭捏好矫情的了,江筱叶微微扬起嘴角,轻轻闭上眼,不像刚刚经过劫后余生,倒像只想要午睡慵懒的猫儿,安静的将脑袋埋进男人的胸口。 季恒微微有些讶异女人的乖顺,但转念一想,在经受了这么多年非人的折磨后,如今噩梦再一次重演,如果不是有足够的坚强的话,或许早就精神崩溃了。 今后他要成长为更加坚不可摧的依靠,让她忘记周遭的一切,眼里只看着他,心里只想着他,人生中只剩下一起相知相守的幸福的画面。 “不要睁开眼睛,不要回头,我带你离开这个地方,永远。”耳边传来季恒低沉而醇厚的嗓音,“从现在开始,这一刻,这一刻的上一刻,以及上上一刻,都将成为回忆,或许这辈子你不会遗忘,但我会用更多幸福来抗衡它给你带来的影响,直到你彻底将它封印在记忆中。” 江筱叶沉默了片刻,尔后点了点头,轻声道:“好。” “这样吧,我跟詹院长去取视频,你先带筱叶回去。”这时,周波插话道,他知道,在这地狱般漫长的三天之后,这两人一定有很多话想说。 “好,就麻烦你了。”说罢,季恒便抱着如羽毛一般轻盈,瘦若无骨的女人,大步走出病房,沿着长廊径直向楼梯走去。 周波目送着男人笔直而挺拔的身影,心中叹了口气: 苍天啊大地啊,但愿从此之后不会再出事了! 犹豫再三,季恒没有将江筱叶送回季宅,而是将她安置在原来的别墅里。 斯蒂夫无比热情的扑到男主人脚边,摇着尾巴看着被抱进卧室的江筱叶。 当江筱叶整个人陷入熟悉而柔软的床铺里时,肥肥的狗仔便将脑袋凑了过来,求抚摸。 江筱叶微微笑了,摸了摸小狗崽的脑袋,噩梦过去了,心一下子放松,放空,不一会儿便闭上眼,沉沉睡去。 季恒深深注视着女人安静的睡颜,手指轻轻抚摸了她憔悴而瘦削的脸,虽然悬着的心,虽然依依不舍,可有些事他必须要亲自去做,亲自去处理那些伤害他最心爱女人的人。 念及此,季恒的目光变得坚定而深邃起来,他轻轻走出房门,对候在门外的周波说道: “筱叶就交给你了。” “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看她的。” 多年的相交让两人不用再多说什么,只要彼此信赖就够了。 当江筱叶沉浸在静谧的梦乡时,季恒开车到达警局,向负责此案的许警官和李警官详细描述了找到未婚妻的经过,并将案发当天的视频交给了两位警官。虽然视频上那个将江筱叶送进精神病院的男人带着鸭舌帽,戴着墨镜,穿着企图遮蔽身形的宽大衣服,可是从他的身高、口鼻和细微动作上清晰的分析出此人正是李子峰。 李子峰立刻被带进了审讯室。 出乎意料的是,他不再百般抵赖,很轻易的承认了自己就是绑架江筱叶并将她强制性送进精神病院的加害人。 李警官顺藤摸瓜,质问李子峰道:“‘安紫’这个名字你应该不陌生吧?” “是,是的。” “为什么要给江筱叶起这个化名?” “害……害怕她会被人发现。” “是吗?据我们调查,‘安紫’是个老病人,在五月花住了几年后,有一天突然失踪了。也就是说,江筱叶不是第一次进五月花,早在几年,她就被人以‘安紫’这个化名送进精神病院。” 李子峰沉默了许久,半晌说道:“我要抽根烟。” 李警官和许警官互相对视了一眼,李警官从口袋里取出一包烟递给李子峰,李子峰从中抽取了一根,用李警官给他的打火机点了火,烟雾弥漫,李子峰的表情变得深邃而复杂,良久,他淡淡说道: “是我干的,一切都是我干的。” ☆、第79章 “李子峰,你应该知道我们的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希望你能从头到尾,老老实实的交代清楚自己的犯罪动机和过程。” “不要妄图有任何包庇和隐瞒。”李警官补充道。 “李警官,许警官,我发誓,我说的都是实话。”李子峰目光清澈而坦白的看向两位警官,“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事到如今,我已认罪伏法,不会再有任何隐瞒的东西。” “好,我来提问,你要如实回答。” “是的,两位警官。” “你和受害人江筱叶是在什么时间怎么认识的?” “我,我老婆和江筱叶是大学同班同学,我先追求的是我老婆,而我老婆和江筱叶又是多年的好朋友,因此我也和江筱叶慢慢熟悉起来。” “根据我们的调查和了解,你和林黛结婚之前,曾经和受害人交往了一段时间。” 李子峰耸了耸肩,一派无谓的样子:“男人嘛,左拥右抱,花花心,很正常,况且和我老婆相比,江筱叶可是豪门千金,这样很有成就感。” 李警官并未如李子峰所料一样,表现出身为女性特有的道德洁癖和对自己的厌恶感,她依旧面无表情的提问: “既然你已和江筱叶交往,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将她送入五月花?” “和江筱叶在一起纯属只是玩玩,我对我老婆才是真心的,可她嫁给了江禹廷!这种夺妻之恨我一天都没有忘记,好不容易熬到那老头子死了,江筱叶却死缠着我不放,除了酗酒,就是没完没了的闹脾气,我厌倦透了,烦透了,要不是她这个障碍,我早就能和我老婆在一起了。恰巧这个时候江筱叶的心理出现了问题,有了幻听现象,常常需要去看心理医生,也就在那个时候,我突然想到了那个办法,可以让她不声不响的在众人面前消失。” “讲一讲你初次将受害人送入五月花的详细过程。” “因为江筱叶的关系,江家的佣人对我向来是恭敬加讨好的,于是我试着拉拢了江管家,他是江家的老人,也是江禹廷生前颇得信赖的人,自从江禹廷去世后,除了江筱叶之外,在江家说一不二的只有他了。” “这么说,他也参与了你们的犯罪计划?” “出于谨慎,我并未对他说出我的计划,只是愿意付出一笔钱让他回家养老。起初他并没有同意,后来我开出了很高的价码,他才答应了。扫除了这个障碍之后,我就开始陆陆续续解雇一些在江家工作的老佣人,等他们都离开后,就好下手多了。” “虽然当时你是江筱叶的男朋友,可是江家的内务理应由林黛和江筱叶处理,难得她们对你解雇江家的佣人不会提出异议?” “这些事都是私下解决的,我事先承诺付给那些人一笔钱,然后让他们主动提出离开。” “将受害人送进精神病院的计划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没有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人策划的,和其他人无关。” “李子峰,我希望你能够如实交代。”许警官沉声说道,“你知道我们的政策,如果现在还意图隐瞒和包庇的话,对你不会有任何好处。” “许警官,我说的都是实话,一切全都是我一个人干的,事到如今,我自知犯了重罪,要做很多年牢,怎么不会想找减刑的办法呢?可这事就是我做下的,想找垫背的也不行啊!” 李子峰一脸无奈、痛苦和悔恨,甚至还有一丝委屈,看来这个男人是铁了心要抗下所有的罪了,许警官沉下心,问道: “继续交代你是如何将江筱叶强制送进五月花的。” “江筱叶自从江禹廷去世后,精神状态一直不好,江家的佣人走了大半,而她身边又没个亲人,下手就容易多了,就在她喝的东西里下安眠药就可以了。等她睡着了,就直接把她丢进了五月花。为了不被其他人知道和抓住把柄,这件事从头到尾,至始至终都是我一人干的。” “既然江筱叶关进了精神病院,为何又会出现在季恒的身边?还有你妻子林黛不会对自己的好友兼继女突然失踪没有产生质疑吗?” “江禹廷去世后,我老婆一直郁郁寡欢,根本没有心思管理江家的大小事务,对江筱叶也疏于照顾,于是我就让我老婆去邻近城市休养一段时间,等她回来发现江筱叶不见的时候,我就告诉她江筱叶因为抑郁症去了国外休养。” 李警官挑了挑眉:“这些年来江筱叶杳无音信,你妻子对你的话没有半点怀疑?” “有过,但都被我搪塞过去了。” “具体是如何‘搪塞’过去的?” “就说江筱叶心情不好,不想别人打扰,更何况江禹廷的死会让她想起自己母亲的去世,而我老婆的存在必然是个膈应,这一点哪怕她们是多年的好友也无法改变,因此她听后,便不再多问了。” 许警官静默了片刻,用十分严肃的眼神注视着李子峰: “李子峰,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在两次绑架江筱叶和强送她进五月花的过程中,还有没有其他人参与其中?” “没有,绝对没有。”李子峰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 许警官和李警官面面相觑了片刻,相继走出了审讯室。 从两位警官的口中,江筱叶和季恒大致了解了当年的真相,然而这真相是经过修饰的,李子峰只是将手中的拼图有选择的翻了出来,其余的依然笼罩在迷雾中。 而林黛那个女人也一定笼罩在那片迷雾里。 阳光开始变冷了,江筱叶坐在别墅院子里的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荡着,小狗崽绕着她的脚跟转来转去。 “要不要去见一次林黛的母亲?”季恒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女人的面前,享受这么久以来终于能够稍稍放松下来的周末。 “夏涵已经在五月花多年,就算对自己的女儿非常了解,也不代表她会有办法让林黛主动承认过去的罪行。” “可她或许掌握了林黛不为人知的软肋。” “季恒……”江筱叶抬眸看向他,一双深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思绪,“我不想去,也不想让你再去那个地方。” “我知道,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林黛的问题一天不解决,你的安全就始终得不到保障。”说到这,季恒露出一个既充满自嘲又无奈的笑容,“是我没用,让这个女人居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再一次的迫害你。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预感,在夏菡再次看见你的那一刻,或许在她魔性和人*织的内心深处,人性的那一面会有占据上风的那一刻。” 江筱叶微微一笑,有些迷惑的看着男人:“你和夏菡只见过一次面,为什么看上去却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而且分析得头头是道,让我无法反驳。” 季恒苦笑道:“你别忘了,我曾经和我妈一起生活在这间屋子里很多年,就算精神不正常的起因不同,可都是时好时坏的,就好像有两种声音在大脑里交战,让她们失去了独立的自主意识。” ☆、第80章 江筱叶歉意的一笑:“对不起,我不该……” 季恒淡淡道,眼底却透出与年龄不符的流转的沧桑:“都过去了,只要林黛的问题能顺利解决,所有的一切只需静待时间流逝,就能恢复如初,虽然失去的还是失去了,但有失亦有得,世事方能平衡。” 次日一大早,季恒就带着江筱叶来到了五月花精神卫生中心。 这还是江筱叶第一次以自由人的身份出入五月花,不是被人绑着送进来,抑或是多年前那个仿佛天地都要毁灭的夜晚,她狼狈至极从这里逃出来。 此刻,太阳升了起来,阳光是那样温暖,那笼罩在肩头的暖意仿佛让曾经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如真实,如坠梦境,在所有的恐惧泪水如晨雾般消散后,只留下一片氐惆。 经过之前的事情一闹,前台护士二话不说就将他们两人直接请到了院长办公室,态度十分亲切,殷勤备至,季恒用脚趾头也能猜到他们生怕自己闹事,再引来记者和媒体,这对病院的形象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经过詹院长的首肯,夏涵被两个护士领到会客室,其中一个护士说道: “你们来得不巧,今天夏涵的精神状态有些反常,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守在外面,请及时叫我们。” “好的,谢谢你们。”季恒点头道。 和季恒前两回见到的一样,夏涵穿着整洁的病号服,头发整整齐齐的,一丝不苟,五官神情干干净净的,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的过分洁净和朴素感。除此之外,他并未感觉到有任何异样的地方。 而对于十几年没有见过自己的老师,记忆里依然保持着夏涵那一袭碎花及膝长裙和乌黑长发在风中飘扬的场景的江筱叶来说,老师的苍老和憔悴是令她震惊的,美貌消失殆尽,然而举手投足却透着一股更加难以捉摸的气息,好似刚从骇闻和故纸堆里走出来的人,神秘而冷邃。 夏涵还是老样子,目不斜视,离着他们远远的坐下来了。 “老、老师……”江筱叶嘴唇有些发干,心跳加速。 与初次和季恒见面的态度不同,夏涵迅速抬起头,直勾勾的看向江筱叶,目光中有种毫无保留的诡异和阴森。 “您还好吗?” 季恒注意到江筱叶的手有些细微的颤动,便轻轻握住了女人的手,给予她无声的力量和支持。 “夏女士,您好,您还记得吗?这是江筱叶,您教过的学生,多亏您的帮助,我才能找到她,找到我的未婚妻。”季恒尽量声音放柔的说道。 可夏涵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冷冷的盯着江筱叶看,那视线仿佛要把她灼烧出一个洞来。 考虑到江筱叶刚刚遭遇一场惊吓,季恒决定还是带女人回家,夏涵是个太难以把握的存在,就连他看见这个中年女人都感觉到了忐忑不安,更遑论江筱叶了。 “我们还是回去吧。”季恒轻轻说道。 “嗯。”江筱叶微微颤颤的站起身,不知道为什么,夏涵的眼神让她极不舒服,不寒而栗。 两人正准备离开会客室,忽然,身后响起一个淡极的声音: “恶魔。”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尖锐的针猛扎进江筱叶的心里,她回过身,发现夏涵依然目不斜视的看着自己,那目光像从阴沟里探出头的冷血动物,森冷而不怀好意。 “恶魔。”夏涵张开两片没有什么血色的唇,再次说道。 此时,季恒方才明白护士的话的用意,今天的夏涵的确处于不正常状态,她看筱叶的眼神很怪异,好像一条巨蟒盘起身子,仰起头竖起瞳孔看着猎物,又好像高高在上的神祗无情的俯视着人类。 季恒十分后悔把女人带过来见夏涵,这些年她经历得已经够多了,好不容易从自我封闭里走了出来,他不希望有任何人再把她带回那个吊诡的过去。 不管还有什么需要面对,接下来还是他一力承当就好了。 “走吧。”季恒长臂揽过女人的肩膀,大步向会客室外走去。 江筱叶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慌乱,可她还是默默的随着季恒向外走。 就在这时,有一股往后的拉力攫住了她。 这力量不轻不重,却足够让人心惊。 江筱叶迅速回过头,视线所及之处也仅仅是那只骨瘦如柴,苍白如纸的手迅速缩了回去。 夏涵冲她露出了一排与她整洁外表截然相反的黑洞洞的牙齿,无声的笑了起来: “来找我吧,嘿嘿嘿嘿嘿……” “怎么了?”季恒见女人止步不前,便随着她也回过头。 “没、没什么。” 江筱叶迅速调转身体,拉着季恒的手臂,冲冲走出了会客室。 五月花的两个护士一见他们出来,便松了口气: “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季恒客气的笑了笑,“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 “没、没有。”其中一个护士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个病人怎么了,本来在院里的表现是数一数二的听话的,可最近这几天老是闹事,就在前天居然不知从哪里偷来了打火机,点燃后就直接送进了自己嘴巴里,吓死人了!” 季恒扬起眉,心中十分诧异: “难道出了什么事?” “应该……没什么事啊?”护士摇了摇头,“除了你找过她之外,接下来的日子除了有时会长时间的看天,然后说什么时间被吃掉了,恶魔被飞走了,一切都被带走了之类莫名其妙的话,其他还是和以往一样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 “哦,对了。”另外一个护士突然想起了什么,“在我们把夏涵嘴里的打火机取出来之后,她突然提起了自己老公的死。她老公去世那么多年了,这是她第一次提起这件事或者说直面这件事。” “她说了什么?”江筱叶不由自主的攥紧了季恒的手臂。 “她的话我听不懂,大概的意思就是死亡太浪费时间,而她却在为死亡织毛衣。而她之前每次忙着织毛衣都说要给他老公穿的,这难道不是表明她有些想起过去的事了?” ☆、第81章 “那……对于她的女儿林黛,可有提及过什么吗?或者有什么反常表现?” 护士们摇了摇头:“据说,夏涵对自己的老公用情极深,胜过爱她自己和亲生女儿,至今都弄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他老公关在荒郊野外的屋子里,活活给饿死。” “情到深处,便是一柄双刃剑,稍有变故,既易刺伤了自己,又能毁了所爱之人。”季恒轻声一叹,“这是我的手机联系方式,如果夏涵有什么异状请及时告诉我们。” “好的,一定一定。” 说罢,两个护士便走开了,季恒一个转身,发现江筱叶呆在原地,神情恍惚,失魂落魄。 此时此刻,季恒已是十万分的后悔不应该带江筱叶来见夏涵,本以为能激出什么实话来,结果反而让筱叶又重新坠入了怪圈里。 从五月花回到别墅,江筱叶一路沉默无语,只要一闭眼就能看见夏涵笑容诡谲的望着自己,用磨砂般的嗓音说道: “来找我吧。” 入夜天空骤然下起雨,江筱叶坐在卧室的窗前,怀里抱着小狗崽,目光沉沉的看向厚重夜色下激烈的雨幕。 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天,她从五月花仓惶的逃出来,因为体力不支昏倒在地。 而今她坐在屋子里,身边有萌宠和爱人陪伴,看着窗外的雨。 可心情却依然忐忑,如迷雾中,不知自己在为什么挣扎,不知在为什么不安。 要不要单独见一次自己多年不见的老师呢? 当这个念头如同窗外的闪电般闪过时,身后响起了温柔的嗓音: “在想什么呢?” 江筱叶回过头,季恒就站在她的身后,事到如今,她对眼前这个曾经错过的男人已是满心的信赖和爱恋,可此刻她并不能把自己心中所想透露给他。 因为季恒并不同意,更重要的是她并不想继续躲在他的羽翼下,才敢面对伤害过自己的林黛和她的母亲。 “我在想你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去看季叔叔了吧,最近出了很多事,尤其是我的事让季叔叔伤了不少神,你要不要回去看一看,反正林黛和李子峰都在警局里,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好,明天我让周波来照看你。” “你和他都有要事缠身,放心吧,我又不是三五岁的小孩子,只要一人乖乖在家不开门,光天化日之下应 该不会有人对我怎么样的。” 季恒沉默了片刻,自从见过夏涵后,江筱叶就有些不对劲,可她却并不打算告诉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 说不心痛是不可能的,可是一想到女人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季恒便释怀了些,有些事,若非亲身经历,并不能真正懂得其中的滋味,但他相信只要一如既往的对她好,他与她之间那堵无形的墙终会被打破。 “好,那你一个人在家要小心点,有什么事就给我和周波打电话。” “好,我答应你。”江筱叶微微一笑,神情有些放松下来,却看得季恒眉头一紧,心中难安。 次日上午,季恒在千叮咛万嘱咐之后,便出了门。 没过多久,江筱叶也离开了别墅,把斯蒂夫留了下来。 很久很久没有单独一人出行过了,江筱叶关上别墅门的时候,心里一阵阵的发虚,时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她从季家出发去参加林黛婚宴的时候,喧嚣的街道、拥挤的车辆,比肩继踵的高楼大厦,而她犹如一团半死不活的生物在这生机勃勃的世界里惊慌失措。 尽管如此,江筱叶还是步行着进入五月花,不论是门卫、护士和医生近乎都认识了自己,因此没费什么力气就再次见到了夏涵,她曾经的中学老师。 今天的夏涵很正常,甚至可以用神清气爽来形容,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幽黑的眼神里却透着诡异的神采。 江筱叶大着胆子在夏涵对面坐下,她竟也并无任何排拒。 “夏老师……”江筱叶喃喃的叫了一声这个形容枯槁的女人的名字。 岁月如刀,风霜不光刻在了她们师生二人的脸上,也落在了心里。 夏涵像个会动的玩偶一般用眼珠子看了她一眼,然后自顾自看向窗外。 “曾经,我和林黛的感情很好,就像世上最亲密的姐妹,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愿意和她分享,就连我少女时期最隐秘的心思也最先告诉她,可事到如今,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这么样对我,要这样背叛我?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面对江筱叶痛苦的质疑,夏涵毫无反应,无喜无忧无悲。 江筱叶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居然将夏涵昨天说的话当了真,甚至不惜伤害了季恒的心。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您了,老师。”江筱叶站起身,淡淡说道,“不管前尘过往如何,这都与您无关,更不是您所造成的,只是您既然如此深爱着自己的丈夫,为什么又要置他于死地?就像林黛口口声声说我是她最好的姐妹,可结果……” 或许是提及了“丈夫”这一字眼,夏涵的眼睛忽然转动了一下,像是死而复生了似的抬眸看向江筱叶,两片唇微微噏动着: “帮我找一个人。” “什么?”夏涵的声音很轻很轻,像羽毛似的飘进江筱叶的耳内。 “安紫。”夏涵突然冲自己十分诡异而友好的笑了笑,“找到了,一切都归你。” 江筱叶感到既惊诧又奇诡,因为安紫正是她入院后李子峰和林黛给自己起的化名,这个安紫究竟是什么人?是她自己还是另有其人? 心中满腹疑问,可当江筱叶再想进一步询问夏涵时,对方的目光不再看她了,不管她说什么问什么,均不再答话。 江筱叶感到了一阵心焦,就好像浓雾中微微见到一点光亮,却不知那光亮究竟在哪里。 从五月花出来,遥遥的就看见周波挥舞着手臂,冲她打招呼: “好巧啊,相见不如偶遇。” 江筱叶笑了一下,既而又心怀愧疚: “对不起,让你和季恒担心了。” “没事,问出什么了吗?”周波大步走了过来。 “夏涵让我找一个人。” “什么人?” “安紫。” ☆、第82章 周波沉默了片刻,说道:“既然有了方向,接下来的日子就让我和季恒来找这个安紫吧,你安心呆在家里或者季恒的公司,这样也好让我们放心。” “好的。”江筱叶浅浅的一笑,经过这件事,她不能再伤季恒的心了。感情就像一件最珍贵的瓷器,即使是细纹,日积月累,也会变成缺口,最终变得破碎成瓷片,无人再去珍惜。 接下来的日子,江筱叶便恢复了以往悠闲的作息和生活,要么住在季恒母亲的别墅,要么跟着季恒去公司,反正季家主宅是不能去了,直到如今内奸依然没有找到。 即使和季恒生活在一起,他们相聚的时间并不多,是真正意义上朝夕相对。关于“安紫”的进展并不多,只是偶尔从季恒和周波谨慎的措辞中得知因为李子峰的一力承当,林黛很快就被保释出来了,她回到了江家,继续安安稳稳的经营着江原集团,只是比以往低调多了,除了日常事务和公事出差之外,必要的和不必要的应酬一概都不参加。 当林黛走出派出所的那一刻,李子峰就突然改口,否认了自己绑架江筱叶后强制送她进精神病院的事实,称当年江筱叶因为父亲去世深受打击,性格变得暴躁,常常产生幻觉,所以才会被他送进五月花。至于第二次偷偷将江筱叶从季家带走,并将她再次以化名送进五月花,主要是生怕江筱叶再次发病,招惹了季家,给江原集团带来大麻烦。 李子峰给出的理由很可笑,可笑至极,荒唐至极,就连二次提审他的许警官都摇了摇头: “那么之前你交待的都是什么?” “那只是我胡说而已。”李子峰理直气壮的说道,“季家有权有势,江大小姐背靠大树好乘凉,而我和我老婆和他们比起来,说到底也不过是替江家打工的而已。我很爱我老婆,像她这样善良纤细的女人怎么能无缘无故呆在派出所这种地方,可如果当时我不承认的话,谁知道季恒背地里做了什么手脚,让你们把我们夫妻俩都关进去不放出来。” 许警官又好气又好笑,好,很好,李子峰颠倒黑白、信口雌黄的能力真是太精彩了! 绑架和限制人身自由所受的刑罚是天壤之别的,而非血缘关系的人强制性送被害者进精神病院基本不会被判刑,顶多要付出些赔偿费用给被害者而已。 如果这个案件再没有什么突破口的话,最后的结果很可能就是第三种。 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和李子峰的官司转眼就开始了,江筱叶坚持自己站在原告席上,而不是只留下代理律师说话。 这场官司从头到尾林黛都没有出面,只是花了巨资雇了个律师替自己老公辩护。 于是江筱叶在n年前看的心理医生被请出来了,证实了她在父亲去世后糟糕的身体和精神状态。 于是五月花精神卫生中心的詹院长被请了上来,回忆了一下江筱叶当初被送进病院时的情况,虽然昏睡不醒,可面色十分苍白,骨瘦如柴,从直观上证明了心理医生所阐述的状态欠佳的情况。 至于为什么会以“安紫”这个化名送进精神病院,是因为江家毕竟是卢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如果用真实姓名的话,会对江原集团的稳定造成不少影响。 从江筱叶逃出五月花到再次被送回去也被辩护律师美化为是担心江筱叶的不正常会惹恼季家,从而给江家带来灾祸,至于那几段视频和录音顶多只能说明李子峰和林黛出于对江筱叶的关心而做出的稍微过激的行为而已。 总之,胜诉的天平在辩护律师的滔滔不绝下渐渐倾向李子峰。 然而,就在这时,有人冲冲闯进了法院,对听众席上的季恒和周波两人耳语了几句。接着原告律师就提出了本案有多了一个证人,这个证人其貌不扬,是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他在李子峰格外惊诧的目光下站上证人席,淡淡说道: “我叫安远山,是安紫和林安君的儿子。” 李子峰张大嘴,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长久以来,他都以为安紫不过是林黛虚构的存在,没想到确有其人,确有其事。前因种种如浮光掠影般在心中一闪而过,李子峰顿悟了很多事。 接下来,安远山向负责本案开庭审理的曹法官呈上了母亲安紫去世前的日记和她年轻时的照片。当曹法官看到安紫的照片,再将目光投向原告席上的江筱叶之后,目光轻轻颤动了一下,继而又恢复了平静。 于是曹法官当庭宣布休庭,择日再审。 这些天,季恒和周波一直派人暗中调查夏涵的过往经历以及在她杀害林家君之前的日常情态,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多年,奇特的是,许多曾经与夏涵共事过的同事对她依然记忆犹新。虽然大半已退休家中,可提起夏涵的美貌时仍然目光烁烁,男人的语气里带着充满怀恋的惊艳感,女人则透着曾经的羡慕嫉妒和红颜薄命的惋惜。而提到林家君时,男人和女人不约而同的都用一种轻蔑和鄙视的口吻说道: “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小白脸而已,夏涵瞎了眼才会这么死心塌地的爱上他。” 时光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拉长,不管是惊世绝艳也好,深恶痛绝也罢,只不过化成一声叹息而已。 季恒和周波在收集了层层的叹息,剥茧抽丝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知情人。说来可笑又可叹,那个知情人既非夏涵的同事,也非当年办理林家君被害案的警官,而是已经退了休的传达室老大爷。 在季恒和周波承诺会给他孙子付房贷和安排工作之后,老大爷这才将埋藏心底多年的真相一语道破: “林先生有一个私生子。” ☆、第83章 那是十多年前一个午后,李大爷已经记不清那女人长什么样子,只记得她穿着长裙,有一双极黑的眼睛,整个人瘦得皮包骨,仿佛风一吹就要飘起来了。 这个女人来来回回在学校门口转了好久,却并没有打算进入的样子。 李大爷问她有什么事,可她并不搭话,只是用病怏怏的眼神瞄了他一眼,便成功的让他住了嘴。 过了好久,有个女人冲冲从学校走了出来,这个女人李大爷记得很清楚,那窈窕的身段,那明媚的容貌,除了夏涵之外,不可能是其他女人。 毕竟在有生之年里,他再也没有见过比她更漂亮动人的女人了。 当这两个女人在校门口相遇,不论是身高、身材还是外貌,高下立现,可奇特的是,她们周身无形之中散发出来的气场却是如此相近,充满了凛冽和黑暗,仿佛带着一股将整个世界割裂的毁灭气息。 李大爷感到不寒而栗,可天生的八卦个性还是让他不由自主躲在传达室里偷听她们的谈话。 久远的时间让他忘记了许多谈话细节,但唯有一点铭记于心: “林家君一直以来都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而你又生不了,现在我给他生了个儿子,为什么还死抓着他不放?” 李大爷竖起耳朵,等了片刻,当他以后两人或许已经走开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让人心颤的幽冷笑声,恍如从地狱里钻出来一般,诡怪而富有神经质: “相信我,安紫,当我放手的那一刻,你也会松开的。” 夏涵说完这句话的一周后,林家君的双手被死死捆绑着,活活饿死在荒郊野外的小屋里。这个外表斯文,腹内空空的男人就这么不尴不尬的死了,连老天爷都没有可怜他,让他如有神助挣开绳子,抑或有过往行人能听到他的呼救声,如若如此的话,从前种种,现今未来或许就会有所不同。 案发之后,李大爷并没有向警方说出,一是凶手作案证据已经确凿,又何必锦上添花,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他见识到了夏涵的可怕,不想让自己在若干年后受到波及。 之所以在这么多年后才和盘托出,只因为家境艰难,不得已而为之。 季恒和周波分头派人苦苦寻找安紫和她儿子的下落,直到法院开庭前均未有结果,直到庭审期间安紫的儿子安远山突然出现。 休庭期间,安远山和江筱叶、季恒和周波三人见了面,并去了一家高档茶餐厅用餐。 席间,安远山抽了支烟,年纪轻轻,目光却尽是疲惫和沧桑: “一个没有老公带着私生子的女人注定没有好下场,一个很早就没了妈的孩子注定一生坎坷,颠沛流离,四处漂泊。我本不该要你们给我的钱的,可是因为这个倒霉的身世,我已经失去太多太多了,都快要走投无路了。” 一时间其他三人都没说话,安远山目光深深的看向江筱叶: “说句实话,江小姐,你长得真像我母亲。” 江筱叶微微震动了一下,然后问道: “安先生,不知你能否透露一下你母亲日记里有没有提到过她与夏涵和她女儿林黛之间的纠葛?” 安远山轻声一叹: “或许一般的母亲都会千方百计向自己的孩子隐瞒那些并不算光彩的成年往事,可是我母亲却并非如此,林家君在世的时候,她就经常对年幼的我念叨只要等他甩掉一个可怕的阿姨之后,我们全家就能团圆了,而当林家君去世之后,我母亲就变了,变得不像一个母亲,更像失去爱人而得了失心疯的女人,她开始不断的写日记,没日没夜的写,有时候只是在日记本上翻来覆去写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林家君,一个是夏涵。每次写到夏涵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母亲就会没完没了的大哭大叫,甚至像野兽一样发出低低的嘶吼声。可有时候,我母亲又会变得很理智,很平静,她会摸摸我的脸,给我一些好吃的,然后继续写她的日记,写的都是关于她和林安君的事,基本上不提夏涵和她女儿林黛,偶有提及也只是说‘夏涵是个魔鬼’,‘夏涵母女都不要脸,是神经病,疯子,可怕的怪物!’” “那你是否知道你母亲是如何和林家君在一起的?” “在林家君没去世之前,我常常听我母亲提起他们相识相知相爱的往事,说起来他们也算是青梅竹马,在中学的时候认识了,然而在高考之前我外公突然去世,没几天外婆也跟着去了,我舅舅收养了我母亲,并把她带离了卢城,直到很多年后,她才重新回到这座城市工作,和林家君重逢。” “你为什么直呼林家君的名字,而不叫他爸?” 安远山苦笑道:“他没养我一天,却害苦了我母亲和我的一生,况且我对明明自己有家庭,却心猿意马的男人没有任何好感。” 季恒淡笑道:“将来哪个女孩嫁给你会非常幸福。” 安远山轻叹一声:“这年头女孩势利得很,谁会看上一个没房子没钱,无父无母的孤儿?” “安先生,你的出现对于我们极为重要,为了感谢你提供的消息,除了原先说好的钱数之外,还可以给你安排一套住房。” “这是真的?!”安远山一脸惊喜的望着季恒。 “我说话算话。” “太好了,太好了,你们真是我的贵人啊!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还能过上人过的日子。”安远山激动的揉搓着手,然后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叫了一声,“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母亲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把她去世的消息告诉夏涵。虽然我当时答应了,可心里却并不愿意这样做,林家君再三心二意也是我的亲爹,现在不光他被害死了,就连我母亲都不在人世了,而罪魁祸首却依然好好活着,这是凭什么呢?!所以我就没有去,何况五月花也不是那么好进的。” 江筱叶三人和安远山吃完饭,便告别了。 江筱叶反复咀嚼着安远山的话,心中感到十分诧异,夏涵让她找到安紫,而安紫临死前又让自己儿子去告诉夏涵自己的死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似乎是看出了江筱叶的想法,季恒揽过她的肩膀:“我们去见夏涵吧。” 五月花还是老样子,夏涵还是和往常一样安静,乖顺异常,她就像个演员静静坐在舞台的假山石上一般,透着股浓浓的不真实和恍惚感。唯一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回她不再沉默以对,竟然先开了口: “你们知道她的消息了?” “是的。”季恒答道。“我想知道的是,如果我们告诉她的消息,你能否跟我们谈一谈林黛。” “现在筹码在我手里。”夏涵笑了,笑容诡谲,可谈吐却和正常人无异,“你没有谈判资格。” 季恒不慌不忙的一笑:“既然如此,我们就回去了,夏老师,再见,不,是不再见,我们自己会想办法解决问题。” 夏涵没有说话,周波和江筱叶在季恒的眼色下一齐站起身,向会客室外走去。 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一个冷邃的声音: “站住!” 江筱叶三人回过头,便看见夏涵那晦暗的眼睛里充满了蔑视的笑意: “不要以为我看不清你们拙劣的演技,但并不妨碍这拙劣的交易本身。” “好,现在我们就用一条消息换一条消息。” “好,一言为定。” 季恒淡淡说道。“我们的确得到了安紫和林家君的儿子的下落。” “林黛从小就很喜欢黏着我老公。”夏涵木然的说道,眼底闪过阴冷的光。 “安紫的儿子叫安远山。” 夏涵冷笑道:“林黛长大了以后,就越发霸住他不放了,并常常向我炫耀。” “安远山说……安紫已在多年前病逝了。” 话音刚落,夏涵整个人愣怔了一下,接下来爆发出剧烈的笑声,那笑声越来越响,越来越癫狂,直到护士们冲了进来,而季恒他们再也得不到更多的信息,就不得不离开了。 然而,第二天早上便听到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夏涵自杀身亡了。 在他们离开五月花的夜晚,不知怎么溜出来,从值班护士的办公室偷出一把剪刀对着自己的颈部动脉戳了下去,当场气绝。 接下来还有更震惊的消息,当五月花通知林黛她母亲自杀身亡的消息时,林黛正坐在江原集团的办公室里,她骤然跳起身,整个人像疯子一样披头散发,又吼又叫,并用指甲抓伤任何一个试图接近和劝阻她的人,简直像画皮里的恶鬼露了真容。直到有人拨打了电话,让五月花一起来处理这个近乎癫狂的女人。 林黛有一张甜美的脸,一个纤细的身材,没有人想到她的爆发力有如此之大,力气简直惊人,据说入院的时候,就算是四个彪形大汉都镇压不住她的尖叫和反抗。 林黛被强制送进精神病院之后,李子峰也得到了消息,于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开庭审理中,他坚决否认自己是绑架了江筱叶,而是出于对她的关心才让她入院治疗。 最后,庭审的最终结果是李子峰免除牢狱之灾,但必须归还受害人所持有的江原集团股份并赔偿受害人三百五十万。 这个数目原本对于林氏夫妇并不是大数目,可江筱叶在季恒的支持下回到了江原集团,在审核了过往公司账目的过程中,发现了李子峰挪用公司工程款的确凿证据,现在正在提起新的诉讼。 在季代钧的再三要求下,季恒重新搬回了季宅,管家张汉主动交代了因为担心江筱叶会继续给季家惹祸,他和李子峰联手将江筱叶带出季宅的过程。 季代钧震怒,季恒更是恼火,但在父亲的恳求和江筱叶的劝阻下,还是网开一面,让张管家告老还乡。 林黛进了五月花之后,就如同以石投水,稍有波澜,便再也没有了消息。 没过多久,季恒求婚成功,江筱叶欣然同意嫁给这个对她始终不离不弃的男人。 江筱叶感念季恒为自己做了太多,想让江家和季家合并为一家,可季恒不同意,他决定和江筱叶一起携手,肩负起两家人的担子。 周波不想在自家那种环境下生活下去,他爸为了合作项目也乐得放手,便辞了职去给江筱叶帮忙,也算是为过去的一些事做小小的弥补。 时光荏苒,斗转星移,一切都被慢慢淡忘,一切都在变化,生而复死,死而复生。 在为集团事务忙得不可开交的间隙时,江筱叶偶尔也会想起过去,想起李子峰,想起林黛,不管是噩梦,还是现实,这些人终将成为无法清空的回忆。 直到有一天,她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五月花的詹院长亲自打来的,对方似乎很为难,近乎用恳求的语气说道: “不好意思,江小姐,我知道我不该再打扰您的生活,可是……林黛执意要见你,见不到就不肯吃饭,这不,都饿了第三天了,再这样下去又要出人命了,我是实在没办法……” “没关系,我去见她,你说个时间。”江筱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心里深处有个结依然解不开,直到今天她都没有弄明白自己曾经视若姐妹的人为什么要那么害自己? 季恒听闻后,并未阻拦,江筱叶见他有诸多要务缠身,便让他派了几个人跟着自己,一来可以让他放心,二来事到如今她对林黛依然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 江筱叶和林黛是在五月花的户外活动场地见面的。 转眼已近冬天,残花落尽,树木凋敝,林黛还是那个林黛,她静静的坐在长椅上,虽然绝食了几天,脸色苍白,可眼里依然十分精神。不知为什么,离她越近,江筱叶越把她和夏涵渐渐重叠起来。 林黛感到有人走近,并抬眼看向江筱叶,乌黑的眼珠定定的看她了一会,尔后慢慢漾开嘴角,荡起一个淡淡的笑意: “你来啦。” “是的,我来了。”江筱叶说道。 “坐。”林黛拍了拍她身边的位置。 “好。”江筱叶看了身后几个人一眼,慢慢坐到了林黛的身边。 这是有多久的时间了,她们居然坐在了一起,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你现在很幸福吧?”一回神,就看见林黛笑眯眯的看着自己,那笑容近在咫尺,让江筱叶的心尖无名的颤动了一下。 “嗯。” “幸福就好。”林黛仰起脖子,抬头看天,像小孩子一样摆起双腿。“好想有个秋千啊,可是有了又会觉得还是没有好。” “为什么?”江筱叶问。 林黛回转头,看向江筱叶: “因为终会失去,所有的东西都在得到后才能失去。” “什么……意思?” 林黛嘴角含笑,神采奕奕,眼睛像黑宝石一般瑰丽异常: “我会在这里看着,看着你不断的得到着,然后不断的失去,直到有一天,和我一样,一无所有。”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要以为你会比我更幸福,筱叶。” 说罢,林黛站起身,用手指向前方,只见不远处在树丛的半掩下有一个白色的小秋千,她像天真的孩子一样奔了过去,然后坐上了秋千,开始荡啊荡啊荡啊,整个人就像要飞起来似的,越荡越高,越荡越远…… ━━━━━━━━━━━━━━━━━━━━━━━━━━━━━━ 我下TXT书网http://www.wxia.net更多免费电子书.极品小说阅读http://www.ypmao.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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