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限险境》 作者:苏冬至 文案 某天,季思危拉开了房间里沾染着鲜血的抽屉,进入诡秘危险的世界。 入住第一晚,他收到一封粉色情书,午夜之后,情书主人就提着头来房间找他了。 ———— 险境求生,轮椅少年在线改命 “再恐怖的副本,也阻止不了我薅它的羊毛” ———— 第一个抽屉:亡灵给我写情书 现世线一:天湾尸场一夜游 第二个抽屉:神秘古寨与九尾庙 现世线二:我在大学鬼楼一打七 第三个抽屉:满教室的陌生同学让我找凶手 现世线三:05年死去的女生请我去游乐园玩 第四个抽屉:丧尸末世搞基建 现世线四:多重幻境电影院 第五个抽屉:纸扎屋惊魂记 现世线五:幽灵列车 第六个抽屉:镜中古堡 现世线六:百无禁忌事务所 ———— 看文需知: 1.无CP+剧情流+成长文 2.无限流逃杀+都市异闻双线并行 3.沙雕画风灵异文,胆小者可食用(吧) 微博:苏冬至Dec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无限流 成长 主角:季思危 ┃ 配角:接档文《死亡游戏[无限]》求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起来薅副本的羊毛 ================ 第一卷 亡灵给我写情书 第1章 他们嫌弃我的轮椅   是夜,天幕上挂着半轮惨淡的月亮。   面前是一条长长的街巷,老旧磨损的路面上有大小不一的积水,两边是密集的居民楼。   没有路灯,只有街巷尽头那栋楼的窗户里透出微弱的暖光。   周围一点声响也没有,远处只有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   季思危操纵着轮椅,往光源处靠近。   轮子碾过石板路面,发出沉闷迟钝的声音。   与此同时,他听到身后响起一个清脆的脚步声。   “嗒嗒……嗒嗒……”   来者似乎穿着一双细跟鞋子。   距离越来越近。   季思危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加快轮椅移动的速度。   “轮椅?”   身后传来悦耳的声音。   “看样子,你是新人吧。”   “你拉开了一个奇怪的抽屉,对吧?”   那人又加了一句。   在听到“抽屉”两个字时,季思危蹙起长眉,停在原地。   可是当他转头看向身后时,后背不可抑制地蹿起一股凉意。   借着月光,他看到,就在距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站着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   身姿曼妙,凹凸有致,但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爬满丑陋狰狞,形状各异的疤痕,像布满巨兽的爪痕。   发色黑得发蓝,脸上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眉眼。   “你的反应倒是很镇定。”   “好久没遇到过不怕我的人了。”   “不过,我很快就能恢复成普通人的样子了。”   “只要再找到几个抽屉。”   “需要我帮忙吗?”   轻笑一声,旗袍女人摇曳生姿地走到季思危身后,指了指轮椅后面的把手。   “不用,电动的。”   季思危摇头。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女人的眼神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里是哪里?关于抽屉,你都知道些什么?”   距离拉近,女人的皮肤看起来更加可怖,季思危没有完全信任她,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不要着急,等你存活过今晚,再慢慢了解也来得及。”   旗袍女人轻描淡写地忽略季思危的问题。   但她的话里透露出一个信息——这里很危险。   “这里是什么鬼地方……阴森森的,连个路灯都没有。”   “我也不知道,我本来在我家书房好好待着呢,突然就出现在这里了。”   “我们不会是撞鬼了吧?”   “晚上能不能别说鬼,怪瘆人的。”   巷子里又出现了两个男人,他们一边交谈一边往前走。   “咦?前面好像有两个人。”   “喂,你们知道这是……我艹!大姐,你长成这个样子,大晚上的就不要出门,想吓死人啊!”   两人之中嗓门比较大的男人见到旗袍女人后,尖声骂了句脏话,甚至向后退了两步。   这个男人长得高壮,剃着寸头,朴实的五官挤出一个夸张的惊吓表情。   “在这里,比我吓人的东西可多着呢,如果你胆子那么小,我劝你……”   “赶紧自杀。”   旗袍女人眼中秋波瞬间结成冰,斜眼看向寸头男人,冷声道。   寸头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提高声音道:“你说什么呢!长成你这样才……”   “你再大点声,把那些东西招出来,我们一个也活不了。”   旗袍女人眼眸微睐,环视四周,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什么东西?别他妈吓唬我,我像是……像是会怕……怕的人吗?”   寸头看着被黑暗笼罩的地方,嘴上说着不怕,声音却越来越小,渐渐噤声。   另一个男人个子较高,很瘦,脸上没什么血色。   “三个新人,有点棘手。”   “再等等吧,等人齐之后再一起进去。”   旗袍女人看向那栋亮着灯的建筑,原本平静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惧色。   过了几分钟后,又来了两男一女。   “你们好,我叫纪澄,有一次经验。”   说话的男生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穿一身蓝白条纹病服,剃着光头,唇色惨白。   “阿命。”   身材高挑的女生表情冷漠,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晨宇,三次经验。”   “任务地应该就是前面那栋房子,我们过去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名叫晨宇的男人穿着价值不菲的正装,一丝不苟的打着领带,一副都市精英样子。   他平时应该习惯了掌握话语权,刚来就主动揽下类似“队长”的角色。   旗袍女人点点头,没有反驳他。   也许是因为晨宇看起来最正常,又有经验,寸头把他当作了救命稻草,语气和缓地问他:   “这位小哥,任务地是什么意思?”   “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们都是什么人?”   寸头一边问,一边把目光重新投放到那栋房子上。   可是当他再次看到那栋楼门前时,心脏瞬间跳到了嗓子眼!   大门微敞,门前站着一个黑色长发,身穿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   那身红衣像用血染过似的,衬得女人露在外面的皮肤惨白得可怕。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察觉到他们的视线后,朝他们招手。   “等你们好久了,快过来呀。”   红衣女人的声音甜美婉转,让人听很舒服,但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那是什么……什么东西!”   寸头捂着自己的嘴巴,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一句话。   高个子也倒吸一口凉气,不着痕迹地躲在寸头身后。   红衣女人打开大门,屋内的灯光倾泻而出,拉扯出一个清晰的人影。   红衣女人五官轮廓不深,眼尾微微下垂,瞳色很浅,微笑看着众人,脸颊浮现出明显的酒窝,身上有种阴郁与甜美兼具的矛盾感。   “别紧张,她是活人。”   “走吧。”   晨宇轻拍寸头的肩膀,连表情都没变,率先走向红衣女人。   见其他人毫不犹豫地跟在晨宇身后,寸头和高个子对视一眼,咬咬牙跟了上去。   这栋楼看起来有些年头,面积颇大,一共五层,一楼墙壁上挂着一个破旧木牌,上书“瑰苑”两字,下面挂着一个黄铜铃铛。   这里应该是后门,门后是高且窄的楼梯间,直接连到二楼。   “我是这家民宿的老板,你们在APP上订了两个晚上对吧?”   “跟我上楼吧,走在最后的人一定要关好门。”   红衣女人脸上笑意更甚,没有对顾客们奇怪的打扮露出半点好奇,转身上楼。   “老板,这里有电梯吗?我同伴坐着轮椅上楼不太方便。”   旗袍女人抚着季思危的轮椅把手,问了一句。   “没有。”   红衣女人身影一顿,继续往楼上走。   层层叠叠的红色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摇曳,像极一朵艳丽玫瑰。   “我的轮椅有爬楼功能,但需要有人在背后辅助。”   “晨宇,可以帮我吗?”   季思危侧头看着晨宇,语气诚恳。   季思危虽然话少,却在默默观察着这些“同伴”。   从寸头和高个子的表现来看,显然和自己一样,是“新人”,纪澄看起来身体状况不太好,旗袍女人和阿命应该有一定的实力,但是女生的力气较小。   晨宇是求助的最好人选。   对方看起来很绅士,有很大概率愿意帮他。   “可以。”   “你们先上去吧。”   晨宇没想到季思危会求助自己,愣了一下,才绕到他后面,让其他人先走。   “在这里,残废肯定活不到第二天,我觉得他连上楼的必要都没有。”   纪澄面无表情地说出自己的看法,率先上楼。   轮椅爬楼的轮子已经调好,等所有人都上楼后,晨宇把轮椅推上楼梯,关门。   也许是季思危看起来年纪较小,晨宇动了恻隐之心,还安慰他不要在意纪澄的话。   进来以后,季思危才发现这栋楼的面积比想象中还大。   客厅布置得很有格调,家具带着九十年代的复古质感,靠墙放着一架钢琴,柜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饱满的红玫瑰,散发馥郁花香。   “阿姨已经过来搞好卫生了,每个房间都有独立卫生间。”   “中午和晚上阿姨会过来做饭,早餐前一晚会做好放在冰箱,你们自己用微波炉热。”   “我和妈妈住在二楼,客厅是公用的,我妈妈有点老年痴呆,希望你们不要打扰她。”   “这是四个房间的房卡,一间房最多只能住两个人,有问题来找我解决,到后天中午十二点退房就行。”   “对了,你们可以叫我时一。”   “没什么事,我就先回房休息了。”   时一一边介绍,一边拿出四张房卡递向众人。   晨宇接过房卡,点点头。   “过了午夜十二点,不管是谁敲门,都不要开门。”   时一关上房门前,突然低声说道。   “咯哒——”   房门紧闭,像一张阖上的嘴巴。   这里前身应该是公寓楼,客厅前面是一条走廊,两边分布着单双号房间。   阿命抽出一张房卡,看了房间号后,径直往前走。   “我跟你一间房吧。”   旗袍女人眼眸一转,连忙跟在阿命身后,好像生怕被拒绝。   “我们能不能睡同一间房,相互有个照应?”   寸头问晨宇。   “不行,刚刚老板说了,一间房最多只能住两个人。”   晨宇摇头。   “我们偷偷住一起,不被发现不就行了吗?”   寸头有些不甘心。   “会死的。”   “别废话,你们两个一起住。”   纪澄抽出两张房卡,扔给寸头一张,另一张放在了季思危盖着薄毯的腿上:   “至于你,自求多福吧。”   季思危清楚,从这一刻起,他被放弃了。   在这七个人里面,行动不便的他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活靶子,没有人愿意靠近。   所有人去到对应房间,随着一扇又一扇门关闭,客厅里只剩下季思危一个人。   环顾四周,季思危想找一件趁手的工具。   ——柜子边上立着的棒球棍就挺不错。   季思危去到柜子边上,拿起棒球棍。就在他准备回房间时,余光瞥见柜子底下躺着一个什么东西。   仔细一看,居然是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偶公仔。   木偶的形象是个穿红色背带裤的小男孩,工艺有些粗糙,身上布满灰层。   距离不算远,季思危也没多想,弯腰用棒球棍细的那一端把木偶推出柜底,捡了起来。   “真可爱。”   季思危擦干净木偶身上的灰层,轻轻放在柜子上面,拿着棒球棍去了207号房。   就在他背过身的那一瞬间,柜子上的木偶公仔,转了转玻璃珠一样的黑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后脑勺。   不知道是不是老板的故意安排,四间房没有连在一起,且是错开的。   房间不大,地板是黑白格子瓷砖,摆设着简单的家具,天花上挂着装饰渔网和两盏羽毛灯,灯光有些泛黄。   刚关上门,他就看见茶几上的粉红色信封和一朵红玫瑰。   信封上写着娟秀的字体:致吾爱。   温馨舒缓的环境并没有让季思危放松下来,自从出现在这个奇怪的地方,他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他不打算睡觉,也不打算拆那封信。   不要做没有把握的选择,就是最安全的选择。   就这样过了大约半小时后,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声音里透着难以言喻的惊惧,在走廊里回荡。   紧接着,有人打开了门。   “我要换房!”   “房间里好像有东西一直在盯着我!!” 第2章 其他“房客”   又有一扇门打开了。   房间隔音并不好,季思危靠在门后,能清楚的听到他们的对话。   “怎么了?”   语气冷静,态度温和,这是晨宇的声音。   “有东西在盯着我。”   “就躲在我的房间里面!”   “我能感觉到,只要我背过身,就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   因为恐惧而有些扭曲的声音,说话者是那个寸头男人。   “你小点声,老板说过,不希望我们打扰到她家人。”   “我们同一间房,我没见到有其他东西啊。”   “再说了,你背后又没长眼睛,怎么知道转身后有东西在看你。”   高个子的语气有些不满。   “真的有,只要待在房间里,我就感觉背脊很冷,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爬上来……”   “你们帮我找出来,就知道我没有说谎了!”   寸头生怕他们不信,费力地解释着。   “要找你自己找,我们要睡觉。”   纪澄冷冷说道。   “还有两个小时……帮他找吧,不然谁也睡不着。”   晨宇沉吟片刻,做了决定。   季思危闻言看向墙上的挂钟,正好晚上十点整。   老板说过午夜十二点后,谁敲门都不要开,现在晨宇又强调“还有两个小时”,显然,午夜过后才是最危险的。   寸头说的话如果是真的,那么他的房间里一定存在一个危险因素。   晨宇答应帮他,也许是想在午夜之前解决掉这个危险因素。   这里谜团多如乱麻,季思危只能理顺自己掌握的信息。   “一起找。”   又有一扇门打开,旗袍女人打了个哈欠,懒懒说道。   在听到旗袍女人的声音后,季思危果断打开房门,加入他们。   眼下只有主动参与进去,才能掌握更多有用的信息。   走廊里灯光黯淡,七个人站在房门前,显得有些“热闹”。   “哟,你也想帮忙?”   抄着双手倚在门框上的纪澄冲季思危挑了挑眉,语气不太友好。   季思危没有理会纪澄的冷嘲热讽,明澈眼眸望向前方,默默记住每个人对应的房间号。   旗袍女人住在距离客厅最近的2号房,寸头住在3号房,晨宇住在6号房。   房间里挤不下那么多人,最后决定让晨宇和旗袍女人进3号房里帮寸头一起检查。   翻箱倒柜地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出来。   “什么也没有。”   “别想太多,自己吓自己。”   晨宇拿出手帕,轻拭手上沾染的灰尘,温声安慰寸头。   “抱歉,可能因为太紧张了,所以心神不宁,草木皆兵。”   折腾半天,寸头已经冷静了,双手合十,弯腰向众人表示歉意。   “等一下。”   “你们谁拆的信?”   就在众人打算走的时候,一直待在房门外的季思危指着茶几上打开的信封,轻声问道。   这句话刚说出口,所有人都停下动作,齐齐看向那个粉色信封。   只有阿命目不转睛地看着季思危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腕上绑着一根红绳,绳上还缠着一枚铜钱。   还没等季思危收回手,阿命就迅速地把目光移向茶几。   信封被撕开一个口子,揉成一团的信纸和一枝红玫瑰躺在一侧,如果季思危不说,没人会发现这个细节。   “我对这些粉粉嫩嫩的东西没有兴趣,是这家伙拆的。”   高个子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舒了口气,戳了戳站在一旁的寸头。   “里面写了什么?”   旗袍女人看向寸头的眼神变得很奇怪,不动声色地远离茶几。   “嗨,别提了,我本来以为是民宿老板给住客准备的欢迎信,没想到就是个恶作剧。”   因为什么也没找出来,寸头情绪缓和了过来,他坐在高个子旁边,随口回答。   “上面就写了两句话。”   “快来找我啊。”   “找到我,我会永远留在你身边。”   “这语气,跟我那个喜欢玩捉迷藏的侄子差不多。”   “……你们怎么了?”   寸头看着默契地退到走廊的两人,眼中充满不解。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只剩下空调的送风口发出呼呼的声响。   “没什么,既然什么都没找到,你们就早点休息吧。”   晨宇垂下眼睛,抹掉额头上冒出的冷汗,表情有些不自然。   纪澄和旗袍女人则一言不发,直接回了房间。   “不要打开,抽屉。”   阿命忽然走到季思危身边,微微弯下腰,压低声音提醒,说完也没等季思危回应就走了。   季思危听得一头雾水,正打算回房间时,看见3号房里面的窗户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他还没来得及说,寸头就一把关上了房门。   ……   “你把空调调高一点,我觉得有点冷。”   高个子整理着弄乱的床铺,忽然打了个寒颤。   “已经调到26℃了,可能空调出现故障了吧,我直接关了啊。”   “刚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我要去洗个澡。”   寸头拿起遥控器,关掉空调,进了卫生间。   温水均匀地洒在皮肤上,疲劳有所缓解,寸头叹息一声,用双手掬起一把水揉了揉脸。   就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窥伺感又强烈的出现了。   卫生间里充满温热的水蒸气,他却觉得整个人被冻在原地,浑身冰冷,如坠冰窖。   “谁?!”   “是谁?快出来!”   寸头关闭花洒,艰难地转动脑袋,打量着并不宽敞的卫生间。   什么都没有。   “放轻松放轻松。”   “刚刚已经找过了,确实没有东西。”   “我可能神经太过紧绷,才出现错觉。”   寸头拍了拍脸,低声喃喃,匆匆擦干水珠,穿上浴袍,打算去吹头发。   拿起吹风筒,寸头抬手擦干镜子上的雾气。   “啊!!”   “这张脸,这张脸不是我的!”   瞳孔放大,他惊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陌生的脸也做出惊惧的表情,动作一致地向后退去。   因为太过害怕,在后退时脚底打滑,寸头直接向后摔去,后脑勺磕在门上,发出一声巨响。   “你怎么了?”   这动静把坐在沙发上的高个子吓了一跳。   “这张脸,不是我的!”   卫生间的门打开,浑身瘫软的寸头颤颤巍巍地扶着门框站起来,指着自己的脸,颤抖着声音说道。   忽然想起了什么,寸头挽起浴袍看自己的手臂。   “我手上的胎记还在,发型也一样,就是脸不一样了!”   寸头伸出手臂,让高个子看上面的黑色胎记。   “你先别慌。”   “其实……我的脸也不是长这个样子的。”   “我不小心照到镜子的时候就发现了,只是没有声张,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这样。”   “现在看来,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长相都跟现实世界里的自己不一样。”   “明天醒了再去问问其他人吧。”   高个子并没有很意外,他搀着寸头,用很轻的声音说话。   “我要消化一下这件事情,这里真的……太吓人了。”   听到高个子的话,寸头胸腔里的寒意稍退,靠在高个子身上,一瘸一拐地走向沙发。   镜子里清晰地映出两个人的影像,个子高的那一个背影一直在移动,剃着寸头那个影像却是正脸,它双手按在玻璃上,狞笑着往屋里张望。   ……   季思危反锁房门,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轮椅扶手,有条不紊地整理思路。   在知道信的内容后,那几个人的反应有些奇怪。   名叫阿命的女生单独提示他不要打开抽屉。   虽然不清楚阿命为什么提示他,但可以推测出,在这里面,信和抽屉,都是不可碰触的禁忌。   刚刚在3号房玻璃上一闪而过的东西绝对不简单,镜子和窗户这类的反光物体最好也不要靠近。   拿起棒球棍,季思危找了个距离茶几、门、窗户三者最远的地方,准备熬过这漫漫长夜。   之后的一个多小时里,一切都很平静。   但在距离午夜还有几分钟的时候,出现了意外。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悠长的钢琴声,打破了笼罩着民宿的死寂。   琴声意境很好,仔细去听,可以感受到弹琴者忧郁的情绪。   客厅里确实有一台钢琴,难道有人在客厅里弹钢琴?   绝对不是他们七个人里面的任何一人,难道是民宿老板?   季思危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答案,刚刚寸头闹出那么大动静,老板都没有踏出房门一步,不可能在深夜出来弹钢琴——除非她是个疯子。   或者,这里还有其他“房客”。   季思危被脑中冒出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下意识攥紧了棒球棍。   指针指向十二点,琴声里面的怨气越来越重,负面情绪越来越多,音符好像化作无数根铁丝,通过耳朵钻进脑袋里,狠狠搅动。   季思危此时已经意识到琴声有问题,赶紧捂住了耳朵,但为时已晚。   怨气冲天的琴声已经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房间里的灯光开始剧烈闪烁,眼皮越来越重,大脑眩晕,意识逐渐模糊。   恍惚中,他听到走廊里响起一阵高跟鞋的声音。   “嗒嗒……嗒嗒……”   鞋跟敲打着地砖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然后停在了季思危的门前。   心脏紧张得几乎要停止跳动,身体却无法动弹,握着棒球棍的手也失去力气。   “咚咚……”   “咚咚……”   屋外响起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妹妹,你在里面吗?”   门外传来一个语调低沉的女声。   “妹妹,你在里面吗?”   “妹妹,你在里面吗?”   “妹妹……把我的心脏还给我好不好?”   “吧嗒”一声,房锁自动打开,一道红色身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第3章 她来找我了   清冷的玫瑰花香在空中弥散,随后,辛辣浓重的血腥味侵入房间。   “咯吱……咯吱……”   门外响起指甲刮挠门板的刺耳声音,听着让人有种心慌的感觉。   “妹妹?”   “嘻嘻……我进来了哦……”   “嘻……”   站在门外的“人”发出低低的笑声。   不要进来!不要进来!!   季思危在心里呐喊,用尽全力睁开耷拉的眼皮。   对方显然没听到他迫切拒绝的心声,门还是悠悠地敞开了。   穿着红色连衣裙的纤细身影靠在门边,被利器砍断的脖子上布满凌乱的伤痕,血液滑过惨白的皮肤,沿着裙摆滴落在地板上——   她没有头!   季思危瞳孔倏地收缩,背后瞬间冒出一片冷汗。   “嘻嘻……”   女人伸出背在后面的手,露出手上滴血的黑色“毛球”。   视线往下,季思危惊悚地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毛球,而是这个女人的头颅!   一双怨毒的猩红色眼睛正冷冷地盯着他!   “把心脏还给我好不好?”   黑色长发晃动,那颗头颅张开嘴巴,幽幽说道。   惨白浮肿的脸上污渍斑斑,眼尾下垂,说话时脸颊浮现出两个酒窝……这张脸竟和民宿老板长得一模一样。   难道民宿老板在午夜之后,会变成提着自己头颅的女鬼来索命吗?   “嗒嗒……嗒嗒……”   不断靠近的脚步声像踩在心脏上,他听到自己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   他觉得自己药丸。   “季思危……”   “季思危……季思危……”   就在这时,心底传来一个不断地呼唤他名字的稚嫩童声。   这个声音很陌生,也不知道为何会出现,一开始很小声,到后来越来越清晰。   每唤一声,季思危混沌的大脑就清醒一分。   它似乎在驱逐控制着季思危意识的钢琴声。   “季思危……季思危……”   “是谁在叫我?”   季思危尝试在脑中回应这个声音,却没有得到回答。   意识在一声又一声的呼唤中逐渐回笼,力量迅速恢复,季思危缓缓收紧手指,握住棒球棍。   断头女人的身体已经来到季思危身边,那颗苍白的头颅悬浮在半空,距离他的脸不过半米,浓郁的恶臭扑面而来。   “把心脏还给我好不好?”   沾染着泥土和血污的头发垂落在他的脸上,每一根头发都像蜿蜒的毒蛇,缓慢爬向他的脖子。   慢慢勾起唇角,断头女人露出残忍恶毒的冷笑,直勾勾地盯着季思危。   断头女人并不着急取他性命,她更喜欢慢慢地折磨猎物,欣赏他们惊恐的表情,绝望的惨叫。   眼尾微挑,黑润的眼眸直视那张恐怖的脸,季思危二话不说,对准头颅用力挥出一棍!   “砰!”   断头女人根本没想到季思危会反抗,大意之下被砸了个扎实,摔向地板,发出一声尖叫。   不敢停留,季思危趁断头女人被砸懵了,操纵轮椅飞快地向外逃去。   如果换成一个胆小的人,估计早就被刚刚那一幕吓得彻底晕厥了,但季思危对惊悚画面的承受能力远超常人,就算处于绝境,也能保持理智,迅速反击。   但这一击并没有给他争取太多的时间。   很快,他就听到身后响起了追赶的脚步声。   “好疼……好疼啊……”   “把心脏还给我好不好?”   “还给我……还给我……”   季思危那一棍彻底惹怒了断头女人,她的声音变得怨恨残暴。   温度骤降,光线扭曲,整栋房子弥漫着危险恐怖的气息。   本来一眼就能望到头的走廊忽然变得很长,仿佛没有尽头。   明明轮椅已经以极限的速度在行进,却始终没有逃出这条走廊。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又被掐断了退路。   后面传来呼呼的风声,季思危回头一看,只见一大束黑发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袭向他。   “刺啦……”   利刃一般的头发砍在瓷砖地板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要不是在紧急关头躲了一下,被砍的就是季思危的脑袋了。   一击不中,断头女人恼羞成怒,整张脸的骨骼向外凸起,牙齿越来越尖锐。   “把心脏还给我!!”   断头女人咆哮一声,头发瞬间变长,纠结成数道利刃,齐齐射向季思危。   戏弄猎物的想法被抛诸脑后,她现在只想直接杀掉他。   季思危虽然看不到后方的景象,却能感受到身后压迫过来的恐怖杀气。   凉了,季思危心想。   “嘭!”   那些头发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把他大卸八块,有什么东西及时挡住了断头女人的攻击!   “逃!”   没有往后看个究竟,季思危满脑子只有这一个想法。   灯光仍旧闪烁不定,走廊却恢复了正常,已经可以看到连接客厅的出口。   断头女人被那个不知名的东西拖住,还没有追上来。   眉间轻皱,尖锐的虎牙压在下唇上,季思危让自己冷静下来,想接下来的对策。   ——如果能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就有可能活过今晚。   不能往回走,其他住客的房间肯定上了锁,就算求助成功,也可能会把断头女人引过去。   厨房和客厅连在一起太过空旷,没地方躲藏。   他一个人去不了楼上,也去不了外面。   只能碰碰运气,看看没人住的房间能不能打开。   季思危停在1号房门前,深吸一口气,握住门把手,用力一旋,没有受到门锁的阻力,这扇门竟然真的没锁住。   季思危松了一口气,就在他准备推开1号房的房门时,他听到2号房传来开门的声音。   心里随之咯噔一下,侧头一看,只见阿命站在身后,食指抵在唇上,示意他别说话。   阿命握住轮椅把手,连轮椅带人迅速拖进2号房。   他们刚进入房间,旗袍女人就以最快的速度锁住房门,好像生怕外面有什么东西闯进来。   “你疯了?!”   “一句话不说就出去救他!”   “你救他不就把那东西引过来了吗?”   旗袍女人瞪圆眼睛,胸口剧烈起伏,惊魂不定地看着推着轮椅的阿命。   就算差点被气疯,她也不忘尽量压低声音。   “别出声。”   “她就快过来了。”   相对旗袍女人的惊慌,阿命显得异常冷静。   听到最后这句话,旗袍女人下意识隔着口罩捂住嘴巴,不敢再说话。   阿命走到门后,从马丁靴里抽出一把匕首。   “啪。”   所有灯光被她熄灭,房间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寂静得可怕,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三道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这里的气温比走廊高出很多,季思危身体回暖,心头的凉意却更甚。   秀长的手指下意识攥紧,季思危又嗅到了那股刺鼻的血腥味。   她来了!   她在靠近这里!   “嗒嗒……嗒嗒……”   走廊外再次响起高跟鞋的声音。   “嘻嘻……你在哪里呀?”   外面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声声入耳,令人禁不住起鸡皮疙瘩。   瞳孔轻颤,旗袍女人连捂着嘴巴的手都在发抖,她一动不敢动,任由冷汗滑过晴明穴,渗进口罩里面。   阿命抿着唇,反手握住匕首,小心翼翼地透过猫眼观察门外。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门,季思危握紧棒球棍,就像握紧一根救命稻草。   “在哪里?”   “在哪里?”   脚步声一直在门外徘徊,好像下一刻,断头女人就会推开这扇门。   “嘻嘻……找到了……”   断头女人轻笑一声,突然停下脚步。   这一停顿,吓得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脚步声调转方向,走向另一头。   很快,走廊的另一处响起了敲门声。   “妹妹,你在里面吗?”   “妹妹,我要进去了哦。”   吱呀一声,是某扇门被打开的声音。 第4章 三号房   “天亮了。”   躺在沙发上的短发女生迅速起身,合上手中匕首,重新塞回靴子里。   听到动静,待在沙发旁的季思危缓缓睁开眼睛。   昨晚度过危机之后,阿命怕他在走廊上再次遇见断头女人,就没让他走。   后半夜,他坐在轮椅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醒来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痛,简直想拆开骨头重装一下。   围在窗户外的黑雾已经悄然退散,柔和晨光透过窗户投入房间,驱散最后一丝恐怖气息。   昨晚在走廊里发生的惊险逃杀,就像一场噩梦,不曾发生。   季思危甚至怀疑,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臆想出来的,他活在自己的梦里。   “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   “今天也要努力活下去。”   旗袍女人掀开薄被,伸了个懒腰,揉着眼睛去卫生间洗漱。   “现在暂时安全,回你房间去。”   阿命冲季思危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离开。   “谢谢你救我……”   季思危话还没说完,卫生间的门“哗”的一声就被拉开了。   “崽!昨晚救你,我也有份好吧?那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收留你!”   旗袍女人拿湿毛巾捂着半张脸,说话嗡声嗡气。   “谢谢你们。”   在这里,所谓的“同伴”也只是聚在一起各自为战的陌生人罢了,没有人有义务去救其他人,为了活下去,甚至可以不择手段。   她们救他,本来就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季思危心存感激,语气很诚恳。   他仰着头,剪着干净清爽的碎发,露一张比例恰到好处的脸,眼眸明亮通透,身量很高,即使坐在轮椅上也觉得他身材修长。   和煦阳光洒在身上,那么恬静,好像他只是坐在一张普通的椅子上。   “在副本里都长成这样,在现实世界里应该很俊秀吧。”   攥着毛巾的手指收紧,旗袍女人垂下眼睫,语气透出一丝羡慕。   “这是什么意思?”   季思危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面的重点。   “夸你好看。”   旗袍女人说道。   “……”   “‘副本里都长成这样’是什么意思?”   季思危抬手摸脸,并没察觉出有什么异样。   为了安全,他尽量避开玻璃和镜子,至今还没察觉到容貌的改变。   “意思就是……”   “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这时,外面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足以撕裂耳膜的尖叫声,震得整个房子抖了几抖。   尖叫声特别惨烈,其间夹杂着恐惧到极致的哀嚎,不难听出那人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   “怎么回事。”   季思危听得心中一凛,侧头看向阿命。   阿命很敏锐,感知危险的能力就像与生俱来一样,但她此刻表现得很漠然,这尖叫声应该不是危险来临的预兆。   “还能怎么回事,死人了呗。”   “走,去看看是哪个倒霉蛋做了替死鬼。”   戴好口罩的旗袍女人用发簪挽起头发,懒懒推开房门。   就在房门敞开的那一刻,比昨晚更呛人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季思危顿时有种不详的预兆。   走廊地板上有一条蜿蜒干涸的血迹,从3号房门开始,一直延伸到客厅,最后消失在楼梯拐弯处,就像有人拖着什么血淋淋的东西走了一路,最后上了楼。   “砰!”   3号房门被暴力推开,血葫芦模样的高个男人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大半个身体被鲜血染红,浑身发抖,瘦长的脸上满是惊恐,剧烈颤动的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   他仿佛丧失语言能力的疯子,只会发出哀嚎和一些含糊不清的字。   “尸……尸……!”   见到站在2号房门前的三人后,高个子像找到了避风港,“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埋头痛哭。   整个3号房散发强烈的死亡气息,让人不想靠近。   但房门已经敞开,里面的景象猝不及防地呈现在三人面前。   那行血迹停在床前,地板上汇聚着几滩血泊,鲜血染红的白色床单上躺着一具被切割成数块,缺失头颅的尸体。   季思危这下可算明白外面那条有些狭窄的血迹是怎么回事了——   深夜,没有头颅的红衣女人一手提着自己的头,一手拖着用头发捆住的男人头颅,走向楼上……   想象并不可怕,更触目惊心的是,正对着床的那面墙上,写着鲜血淋漓的几个大字:   快来找我啊。   明明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透出一股强烈的怨念。   画面冲击力太强,满目猩红,胃里一阵阵翻腾,季思危忍不住偏开视线。   他回想起入住那天,寸头拆开的那封信,上面也写着同样的一句话。   毫无知觉地和一堆尸块睡了一晚,房间里又留下一行血字,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了,难怪高个子崩溃成这样。   更可怕的是,隔着一条走廊发生凶案,他们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旗袍女人避开那道血迹,一把关上3号房的房门。   绕是见过不少恐怖场面的她,也有点受不了这凶残的场面。   “老板说过一间房间最多只能住两个人,你们严格遵守这条规则,证明如果不遵守,很容易遭遇危险。”   “昨晚我还在想,你们为什么敢把我留在房间里过夜。”   “现在,我知道答案了。”   看着紧闭的房门,季思危习惯性屈指敲了两下轮椅扶手,不缓不慢地说道。   “说来听听。”   阿命似乎对他说的话很感兴趣。   “昨晚我逃脱之后,今天寸头男人被杀了。”   “我一开始以为女鬼选择我,是因为我最弱,无力反抗。但如果杀人的标准是弱,那我逃脱以后,她应该去杀身体素质较差的纪澄,而不是身强力壮的寸头男人。”   “排除这个原因,她很可能是随机杀人,或者选择男性,但我更偏向于另一个答案。”   “她杀的是拆开粉色信封的人。”   “我们这些人里面,只有寸头打开了信封。”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的目标一开始并不是我。我想,她来找我,只是因为我太弱了,欺负起来好玩。”   “我逃了,她又刚好找到了猎物,于是放弃杀我。”   “如果她就是这栋房子里面最恐怖的存在,她昨晚已经有猎物,就算我们违背入住规则,也不会有危险。”   季思危隐隐觉得,阿命早就猜出来第一个死的会是谁,只是没有把自己猜到的线索告诉他人。   可能是季思危一本正经,十分理性的说自己“弱”的样子太好笑,高冷如阿命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你思路很清晰,和我的想法差不多,但你忽略了一点。”   “杀人限制。”   “如果能活着出去,你一定要记住,每个副本世界,都有限制。   “有的是为了限制活人,有的是为了限制鬼怪,每个世界的限制不同,规则只能靠自己发现。”   “如果女鬼没有杀人限制,昨晚我们三个人也可能会死,我救你,只是在赌那个限制不会超过二。”   “高个子和寸头同一个房间,他却没有死,说明这里的杀人限制,是一。”   “也就是说,一天之内,断头女鬼只能杀一个人。”   阿命指向一脸呆滞的高个子,轻声解释。   “原来如此。”   季思危恍然大悟。   “我觉得我已经跟不上你们的思路了,信息量太大,我得缓一缓。”   “我有两次经验,还是第一次知道有杀人限制这个说法。”   旗袍女人拍拍额头,眼神迷茫。   “我能感受到,昨晚那个女鬼是真的想杀你。”   “我疑惑的是,假设你本来就不是她的猎物,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她放弃真正的猎物去追杀你?”   阿命问季思危。   “我没做什么啊……”   “对了,她来我房间的时候,我为了逃跑,用棒球棍打了她的头算吗。”   “就一下。”   “轻轻的。”   也就是把她脑袋砸到地上的程度。   “轻轻的,我信你个鬼。”   看着一脸无辜的季思危,旗袍女人翻了个白眼。   “她当时都快把脸怼我脸上了,总不可能只是来跟我打个招呼的吧?”   “谁知道真的有可能不是要杀我。”   季思危笑得很舒展,露出一颗尖锐的虎牙,脸颊上还有一个很浅的梨涡,和不笑时清冷的样子差距甚大。   “你的反抗是对的,她就算不杀你,也会把你折磨得半死不活。”   阿命刚说完,晨宇和纪澄就出来了。   在看到季思危之后,纪澄显然有些惊讶,但他什么也没说。   “能不能别哭了,听着烦。”   纪澄皱着眉,有些厌恶地看着蹲在墙边痛哭的高个子。   他好像生来就没有同情心,说话也完全不顾及他人感受。   这下可好,高个子因为他的话,哭得更大声了。   “寸头死了?”   晨宇揉了揉眉头,问旗袍女人。   “对,场面过于血腥,建议你们别看,去餐厅坐下,我可以把看到的跟你们说一遍。”   旗袍女人建议道。   “承受能力没那么弱。”   “不看一下,怎么发现细节。”   纪澄不听劝阻,执意打开三号房房门。   “杀他的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两分钟后,他脸色惨白地蹲在墙边开始干呕。   季思危都想问他脸疼不疼。 第5章 第二封信   “死人了……”   “死人了……血……都是血……”   “我好害怕……呜呜……我好怕……”   “我们报警吧?!我们报警!不然凶手还会回来的!”   “报警!报警!啊啊啊!!”   半边身体被血染红的瘦高男人瘫坐在地上,血迹沿着衬衫滴落在地板上,汇聚成一滩血泊。   他盯着自己血迹斑斑的手掌,眼神涣散,崩溃地嘶吼着。   民宿老板不在二楼,也不知道去哪了,众人在餐厅里干坐着,没有人说话,只剩下高个子恐惧的叫喊声。   3号房里传来浓重的血腥味,好像在提醒着他们那里发生过的惨案。   气氛诡异又凝重。   “看来他被寸头的死刺激得情绪失控了。”旗袍女人看着高个子连连摇头:“真是个可怜人。”   “总不能让他一直这么叫喊下去吧,这里处处布满死亡陷阱,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东西被叫声吸引出来。”   “干脆,我把他打晕算了。”   “反正他现在这样,也活不了多久,晕了一了百了,免得拖累我们。”   “瘸子,借你的棒球棍一用。”   纪澄不耐烦地撇撇嘴,说着就要抄起季思危的棒球棍。   “且慢。”   骨节分明的手按住纪澄的手腕,力道不重,却不容置喙。   季思危没有在意纪澄那句带有侮辱意味的称呼,平静无澜的眼睛直视纪澄。   他明明坐在轮椅上,声音也清朗温润,纪澄却莫名感受到了一种压迫感,下意识收手。   “假慈悲,他要是真把东西招出来了,死的第一个就是你。”   纪澄冷哼一声,不甘心地抱手坐下。   凤眸微挑,季思危环顾一周,举起桌上的水壶,移动轮椅到高个子面前,兜头泼下。   “啊!”   高个子被冷水刺激得狠狠哆嗦了一下,稀释的血水四处流淌。   尖叫声顿时被吞进肚子里,高个子下意识搓了一把脸,抬起被血糊得乱七八糟的脸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少年,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醒醒,这里是没办法报警的世界。   没有人救得了你。”   季思危抿唇,将剩下的水悉数泼在高个子的脸上。   高个子愣了愣,抹掉脸上的水珠,隔了好一会儿后,他就像回了魂一样,眼睛逐渐清明。   见他除了呆愣些之外,没其他大碍,众人也不理会他,任由他坐在一边清醒。   “你们说民宿老板在哪?为什么这里一个NPC都没有,这不符合常规吧。”   纪澄问道。   “不知道,也许她暂时离开了这栋房子。”   晨宇缓缓倚向靠背,用力揉了把脸。   “别管了,先吃早餐吧。”   旗袍女人轻哼着歌,拿热好的牛奶和三明治分为众人。   “看见那么恶心的场面,你还吃得下东西?”   纪澄看着三明治里的火腿片,厌恶的皱着眉。   “这样恶心的场面,没准天天都会发生,要是因为这样就吃不下东西,遇到危险,你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别忘了你进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旗袍女人摘下口罩,露出满是烧伤疤痕的脸,大口大口地吃着三明治。   纪澄看着这一幕,沉默一会儿后,默默拿起面前的三明治。   “昨晚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过了一段时间,高个子总算缓了过来,他紧紧攥着杯子,面色惶然地问道。   “你听到了什么?”   旗袍女人挑眉,不答反问。   “我听到了一阵奇怪的钢琴声。没过多久,那声音越来越哀怨,我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醒来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再然后……我就看见了……看见了一堆尸块……”   高个子脸色越来越差,额头不停沁出冷汗,再也说不下去了。   “刚吃下去的东西都快吐出来了。”纪澄拿起牛奶一通猛灌:“什么钢琴声啊,我怎么没有听到。”   “我们也没有听见,你确定那不是幻觉?”   旗袍女人摇了摇头。   “不是幻觉!我真的听到了钢琴声!”   高个子生怕他们不信自己,瞪着眼睛,紧张地解释道。   “好了好了,就算你真的听见了,这也不是重要线索,现在重要的是,我们要赶紧分析出任务是什么。   别忘了,民宿老板说过,明天中午十二点我们就要退房了。退房前完不成任务,我们都得死。”   纪澄放下杯子,眼睛里闪过一丝戾气,他忽然看向季思危,冷冷道:   “新人,你大概不知道吧,在副本里受伤,现实世界里的身体会受到比之严重数倍的伤害。   在副本里死亡,你的本体也会随之死亡。”   这句话就像在空气中投放了大量的凝固剂,所有人都不由得皱紧眉头。   就在这时,另一处忽然响起开门声。   众人顿时齐齐看向声源处,只见民宿老板的房门悠悠敞开,紧接着,里面探出一张衰老的脸,浑浊的眼睛有些神经质地打量着众人。   “你们就是新来的房客吧?”   她有意压低声音,语速缓慢,听起来好似嗓子生锈一般。   她毫无征兆的出现,吓了众人一跳。   “阿姨,是不是我们太大声,打扰到您了?”   季思危率先反应过来,迅速调整轮椅方向,抬眸与她对视,温声问道。   眉眼与民宿老板时一有几分相似,她应该就是时一口中“患有老年痴呆的妈妈”。   她比想象中的模样要苍老许多。   “没事……没事……   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们进餐。”   时一妈妈面色如常,就像没注意到满屋子的血腥味和满身血迹的高个子一样,咳嗽两声,慢慢走向客厅,落座。   “我找你们,是想问一下,你们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时一妈妈说:“可以帮我把我的女儿找出来吗?我的女儿不见了。”   “阿姨,您女儿可能出门去了,估计很快就回来了。”   晨宇礼貌答道。   “不是这个女儿,是另一个女儿。”   时一妈妈拿起茶几上的相框,不太利索地取出里面的相片。   相片里的时一大概十六岁模样,穿着一身红色连衣裙,笑靥如花,藕白的右手伸向一边,好像握着什么东西。   时一妈妈垂着眼眸,揭开被折在后面的另一半相纸。   直到这时,众人才发现,原来时一握着的是一个长得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红衣女孩!   照片里的女孩笑得眉眼弯弯,看久了却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那张脸和昨晚那个断头女人的脸重合起来,怨气冲天。   “她叫时初,是我的大女儿。”   “她就在这座房子里。”   “你们帮我找到她,我就不收你们的房费了。”   时一妈妈弯起唇角,露出一个生涩的笑容,把手中照片递向众人。   “好,我们一定会找到她。”   晨宇走到她面前,接过照片。   时一妈妈点了点头,捂着嘴巴咳嗽几声,便又脚步缓慢地回了房间。   随着房门关闭,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   “任务出现了。”   晨宇轻声道。   手上的照片中央有一道明显的折痕,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仿佛正笑眯眯地注视着他,拿在手上像一块烫手山芋。   “没错的话,就是帮时一妈妈找出她的另一个女儿——时初。”   时初这个名字就像这个房子里不能提及的一个禁忌,晨宇话音刚落,头顶的灯就“啪”的一声全熄灭了,采光不良的客厅瞬间昏暗,凉嗖嗖的阴风从众人脚底扫过。   “不就是在这栋房子里找个人吗?   这任务也太简单了吧,看来这次我们活命的几率很大。”   纪澄神色如常,甚至有些窃喜。   “你错了,我们恐怕凶多吉少了。”旗袍女人望向纪澄,眼睛里是刻骨绝望:“昨晚我们见过她。”   “她根本就不是人,她是那封情书的主人,是杀死寸头的凶手!   主动去找她,不就是让我们去送死吗?这种级别的任务,那么短的时间限制,我们怎么可能完成得了?”   旗袍女人抱着自己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透着对死亡的恐惧。   纪澄闻言,脸上瞬间没了血色,他虽然没遇到过红衣女人,却亲眼见到过寸头的下场,回想起那凶残的画面,心态几乎要崩。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为什么要让我来到这个可怕的地方……呜呜呜……”   心理素质更差的高个子瘫软在桌上,一边哭一边锤着桌子。   “早让我把这家伙锤晕多好,哭哭啼啼的烦死了。”   纪澄不耐烦地瞪了高个子一眼,暴躁得想动手。   就连一贯冷静的晨宇也有些不淡定。   季思危神色自若,用筷子沾了点番茄酱,在桌上三两笔勾勒出一个提着自己头颅的红衣女人身影,悠悠说道:   “这照片和现在的她不太像,她现在应该长这个样子。   一手提着自己的脑袋,满身鲜血,敲门的时候会问‘妹妹,你在里面吗?’,‘把心脏还给我好不好?’。”   一阵阴风吹过,桌上的女人画像栩栩如生,似乎下一秒就会从桌子里钻出来。   “你是魔鬼吗?!   在这个时候说这些你觉得合适吗?”   看着桌上传神的简笔画,纪澄顿时想戳瞎自己的眼睛。   自己到底是被多少层猪油蒙了心,才会觉得这家伙无害羸弱的?   “我只是看你们太丧了,想活跃一下气氛。”   季思危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活跃气氛比较好。”   旗袍女人怨念地瞟了季思危一眼。   “不妨换个角度想一想,时一妈妈并不知道时初已经死亡,她希望我们找到的,也许是活着的时初。”   放下筷子,季思危轻笑一声,又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时初已经死了,我们只需要找到她的尸体,任务就算完成了,对吧?”   “对呀,这样才符合七人副本的难度呀,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是你的脑袋瓜子转得快。”旗袍女人眼睛里迸发出一抹亮色,转头问阿命:“命姐,你觉得如何?”   “可行。”   阿命点头道。   险境中找到了一线生机,所有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对了,我起床的时候,发现昨天放在茶几上的粉色信封不见了。”   “你们房间里的信还在吗?”   季思危又抛出一个问题。   “你这么一说,我们房间里的信好像也不见了!”晨宇看着季思危那双上挑的凤眸,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我去确认一下。”   一分钟后,晨宇再次回到客厅,摇头道:“四间房里的信都不见了。”   “只有寸头拆开了信,然后他死了。”季思危说,“所以我们猜测拆信就是死亡条件。”   “虽然我是个没有经验的新人,但按常理来说,任务没完成,死亡条件绝对不会消失,只会换成另一种方式出现。”   “所以,其实我们早就收到了时初的第二封信。”   季思危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他舔了舔尖锐的虎牙,眼角微弯,眼神却越来越冷。   “你在胡说什么?哪里有第二封信?”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主导任务走向的人从晨宇变成了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瘸子,哪怕他确实有点能耐,纪澄也觉得心有不爽。   “3号房墙上的留言就是她的第二封信。”   “看了信的人就有可能是今晚的猎物。”   “而我们每个人,都看了那封‘信’。”   季思危说话语速不紧不慢,每一句话却像一根利箭,冷飕飕地悬在众人心头上。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墙上的那行血字:“快来找我啊……” 第6章 疑心生暗鬼   “这只是你的猜测罢了,你有什么办法证明吗?”   握着杯子的手青筋暴起,纪澄悔恨交加,有些沉不住气。   如果不是他执意要打开3号门“发现细节”,他和晨宇就能避开死亡条件。   “纪澄,别闹了,我认为他的猜测是对的。”晨宇轻拍纪澄的肩膀:“午夜之前完不成任务,也许会再死一个人,我们快点开始吧。”   “我们能活动的区域一共四层,我们分开搜查。   阿命、旗袍妹妹和虎牙负责二楼和三楼,纪澄、高个子和我负责四楼和顶楼,有没有人有意见?”   晨宇再次揽回主导权。   “等等,虎牙是指我吗?”   季思危茫然的指了指自己。   这个称呼倒是新奇。   “对。”晨宇一笑:“都没什么意见的话就分头行动吧。”   说完便带着纪澄和高个子上楼去了。   “我们也开始吧。”旗袍女人说:“我想负责双号房间。”   “行,我负责单号房间。”阿命看向季思危:“你负责客厅和厨房,遇到危险就大喊一声。”   季思危举起棒球棍,笑道:“没事,我有武器。”   阿命看着他苍白而稍显削瘦的手腕,以及那张明明如月的脸,忽然想起这家伙给断头女人的迎头痛击,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客厅再次变得寂静而空荡,大白天的开着窗,屋内仍旧昏暗,若有若无的煞气在空中蔓延。   季思危试着开灯,刚按下按钮,头上灯管频频闪烁,发出刺耳的噪音,他不得不再次关灯。   一个房子里适合藏尸的地方有很多,像客厅和厨房这样较空旷的地方,季思危首先观察墙壁有没有异样。   目光扫过四面墙壁,再缓缓向下,北面那面墙壁明显潮湿阴冷一些,角落里还滋生出些许霉菌和青苔,堆放着一些零散的小东西,上端躺着一只穿红色背带裤的小木偶。   “昨天捡起来的小木偶,怎么在这里?”   轮椅碾过砖石地板,季思危靠近那堆小零件,捡起小木偶,端详。   小木偶比昨天更脏一些,红色背带裤上破了几个口子,木偶的手臂上也有深浅不一的小口子,切口整齐利落,应该是利器所致。   “如果我能活下去,就给你换一件新的衣服。”   指腹轻柔地抹掉小木偶脸上的灰尘,望着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季思危忽然觉得小木偶其实是有灵魂的。   把小木偶放进怀里,用毯子裹好,季思危抬起棒球棍敲了敲受潮的墙壁,墙灰簌簌掉了一地,墙体却没有问题。   “不在墙里。”   收起棒球棍,季思危开始逐个检查储物柜。   他记得阿命的叮嘱,所以不碰任何一个抽屉。   周围极度安静,只剩下轮椅移动和柜门开启的声音。   季思危弯着腰,每一次翻找都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找了一阵,额上便出了一层薄汗。   但他不仅没感到热,还觉得背上有点湿冷,那种感觉,就像有一股不怀好意的视线牢牢黏在背上。   房子里的某个地方,有人在盯着他。   也许不是人,而是某种东西。   脑中的弦瞬间绷紧,季思危悄悄握紧棒球棍,迅速回头。   这一回头,吓了他一跳。   身后的柜子上立着一面方镜子,干净的镜面里,映着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但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季思危抿唇,镜子里面的人也抿唇,脸颊浮现小小的梨涡。   这下子,他终于知道旗袍女人之前说他“副本里都长成这个样子”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在副本里面,长相和现实中长相不一样。   在进入这诡异世界的那一刻起,季思危的三观就被彻底打碎了,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发现。   现在令他在意的是,那种窥伺感仍旧存在,强烈得让人无法忽视。   他忽然想起入住时寸头的遭遇。   当时寸头说房间里有东西在盯着他,他们帮着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最后认定是寸头疑心生暗鬼。   现在看来,根本不是疑心生暗鬼。   佯装成毫无所觉的模样,季思危继续开柜检查。   只是,在柜门开启关闭的声音里,似乎混进了其他声音。   轻轻的,悄悄的,就像有人用手掌按在地板上爬行发出的声响。   沙沙……沙沙……   察觉到那东西靠得越来越近,季思危背脊上的凉意更甚,汗毛竖起,犹如数只蚂蚁在背上爬。   轮椅轻轻晃动,季思危确定,有东西正打算爬上他的轮椅!   季思危微微弓着腰,攥紧棒球棍,屏息等待时机。   心脏剧烈跳动,汗水沿着下巴滴落,渗进衣领,每一秒钟都无比煎熬。   一口凉气抚过后颈,季思危眼中寒气森然,毫不犹豫地向后挥出一棍!   棒球棍结结实实砸在了某样东西上,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陡然响起。   轮椅大幅度的动作一震,险些倾翻,季思危连忙稳住轮椅,以最快的速度调转方向,看向身后。   只见一个和他此刻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用两只奇长的手撑在地板上,额头深深凹进去一块,鲜血淋漓,怨毒地盯着他。   它张着嘴巴呼吸,露出两排细密尖锐的獠牙。   这东西的下半身被拉得很长,像软绵绵的口香糖,一路延伸到柜子上的镜子里,地板上有一行湿哒哒的黏液。   它竟然是从镜子里爬出来的!   “滴答……滴答……”   镜鬼的血不断滴落,在血腥味的刺激下,它的表情越来越凶残,却迟迟没有动作,好像在忌惮什么。   那一击虽用尽全力,却不可能把它伤得那么厉害,季思危顺着它的视线一看,发现手中的棒球棍顶端竟缠绕着一种浅薄的红色血雾。   难道是因为这棒球棍上沾过断头女人的血,所以煞气很重,有以邪制邪的能力吗?   就在季思危垂眸的一刹那,镜鬼撕心裂肺地咆哮一声,一跃而起,双掌化爪,袭向季思危的脑袋!   “砰!”   季思危临危不惧,挥舞棒球棍砸向镜鬼的手腕!   镜鬼的皮肤碰上棒球棍,发出一种皮肉被灼烧的声音,它尖叫一声,迅速收手。   季思危趁胜追击,瞄准它的脑袋挥棍就打。   季思危看起来温文尔雅,动起手却又稳又准,是真正的人狠话不多。   棒球棍被镜鬼的血浸得通红,上端的红色血雾越来越重,邪气四溢。   镜鬼估计没有在活人身上吃过这种亏,一开始还张牙舞爪地想挠季思危的脸,最后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只能抱着脑袋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季思危趁它被打蒙了,径直甩出棒球棍,砸向柜子上的镜子。   “哗啦”一声,镜面破碎,碎片四处飞溅,镜鬼没来得及找下一个藏身之地,尖叫一声化作黑雾,消散于空中。   客厅里静谧得吓人,季思危喘了口气,操纵轮椅谨慎地饶开镜子碎片,捡起棒球棍。   上端的血雾已经消散了,看起来和普通的棒球棍没有任何区别。   “怎么回事?我好像听到了惨叫声。”   旗袍女人听到动静跑了出来,紧张问道。   “没事,镜子里有怪物,我消灭掉了一只。   你注意一点,也许不只一只。”   季思危擦干额前的汗水,丝毫没有提刚刚经历过的凶险。   “镜鬼?它很弱吗?”   旗袍女人看着坐在轮椅上,温润如玉的季思危,疑惑道。   季思危想了想,点头:“看起来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放心,既然你都打得过,我更不用担心啦。”旗袍女人问:“你这边有没有什么发现?”   季思危摇头:“没有。”   “我也没有找到。”旗袍女人摊手:“去找命姐会合吧,她好像在3号房。”   地上的血迹不知何时消失殆尽,原本浓烈的血腥味也变得似有似无,3号房干净如初,没有尸体,也没有血字。   阿命站在床边,神色严肃,不时抬手在装饰背景墙上敲打。   “这里是中空的,里面可能有个暗柜。”   余光瞥见旗袍女人推着季思危的轮椅走了过来,阿命指向墙壁,低声说道。   “难怪我觉得这个房间比其他房间窄一些。”旗袍女人眼睛里充满希冀:“也许尸体就藏在里面。”   阿命颔首:“有可能,过来帮我把床挪开。”   两人合力挪开沉甸甸的床,很快便在背景墙上发现了一扇隐秘的门,其上有一个钥匙孔。   阿命挑了挑眉,抽出旗袍女人发髻上的细簪子,开始撬锁。   “你还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啊。”   旗袍女人语气里充满敬佩之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阿命的动作,妄想偷师,可惜阿命的速度太快了,一分钟不到就打开了锁。   暗门打开后,一股难以描述的味道溢了出来。   众人定睛一看,发现里面确实有一具打横放着的,用黑色塑料袋和红绳捆得严严实实的人形物。   欣喜战胜了恐惧,旗袍女人甚至不用阿命开口,就主动帮忙把尸体拖了出来。   “真的是尸体!我们完成任务了!”   旗袍女人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雀跃。   “先别急着高兴,你看,这里面要是个人,身高估计有一米七五,时初不可能有那么高。”   季思危打量着那具臃肿的人形物,觉得不容乐观。   “开袋验尸。”   阿命从靴子里抽出匕首,二话不说就要割断红绳。 第7章 正面对抗   “等等,万一里面有其他东西呢?”眼看着阿命挥着巴掌大的匕首就要划开红绳,季思危连忙阻止道,“让我来吧,刀给我。”   “你?”   阿命皱了皱眉,看着季思危想说些什么,又害怕伤他的自尊,犹豫一瞬后,才把匕首递向他。   “你们离远一些为好。”   季思危接过刀,唇角微翘,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笑容,从床头柜里找出毛巾捂住口鼻,弯下腰,利落挑开红绳。   绳子断裂的瞬间,黑色塑料袋失去束缚,簌簌作响地向两边滑落,黑灰飞扬,似有无数只细小飞蛾从中钻出。   即使用毛巾捂住了口鼻,季思危还是闻到了一股味道。   那是一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腐臭味,其间又掺杂着刺鼻的杀虫剂味道,甚至还有一丝诡异的香味,季思危怀疑自己的嗅觉已经麻木了。   揭开塑料袋,大量的活性炭粉和杀虫剂倾泻而下,处理尸体的人大概是个谨慎的家伙,足足裹了十几层塑料袋,季思危用匕首忍着恶臭层层揭开,里面的尸体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这人死前应该出血量很大,衣物已经被血液泡烂,尸体也开始腐烂,但仍旧可以看出,他是个男人。   他死前一定极其痛苦,以至于死不瞑目,脸上的绝望让人不忍直视。   收起匕首,季思危随手拖下床上薄被,盖在尸体上方。   “唉,竹篮打水一场空。”   旗袍女人别开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显然失望透顶。   “别急,还有时间。”季思危一边擦拭身上脏污,一边轻声说:“这具男尸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被藏在这里,难道你们一点也不好奇吗?”   “老娘管他是谁?浪费我时间,我们抓紧时间上三楼吧。”旗袍女人抹了一把眼睛,看向季思危:“虎牙弟弟,这里也不太安全,你不是还遇到镜鬼了吗,跟我们一起上去怎么样?”   “好。”季思危点头,“那要麻烦你们推我上楼了。”   “小问题……”   旗袍女人打了个响指,绕到季思危身后,主动帮忙。   季思危的轮椅虽然有爬楼功能,但楼梯高且狭窄,旗袍女人费尽全力才把他推上了三楼。   这是他们第一次来到三楼。   这里比二楼要冷清,没有一丝人气,客厅里的窗户开了半扇,射进来一点黯淡天光。   通向房间的走廊被阴影覆盖,凝视久了,让人觉得那阴影里好像会突然冒出来什么东西。   “这里怎么黑漆漆的。”旗袍女人气喘吁吁,“等会儿,我先开个灯。”   旗袍女人刚按下开关,年久失修的数根灯管就“啪叽”一声烧掉了,电光火石间,季思危好像看到天花板上好像趴着一个什么东西!   “什么破地方,就没有一个灯是好的,难道要我们点蜡烛吗?”   旗袍女人毫无察觉,还大咧咧地舒展了一下筋骨。   “嘘……别说话。”   季思危压低声音提醒道。   旗袍女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下意识噤声,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阿命。   阿命显然发现了异样,握着匕首,警惕地看着天花板,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看着阿命严阵以待的样子,即使没看到危险源,旗袍女人还是冒了一头冷汗。   她很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们变得那么警惕,视线却不敢乱飘,只能僵在原地,心跳越来越急促。   目睹了众多匪夷所思的东西后,季思危的心理承受能力突飞猛进,他就像一颗被踩进淤泥里的种子,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会放弃生长的机会。   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又无处可逃,只能等待时机,正面对抗。   季思危默默握紧棒球棍,把目光投向天花板,借着那点微弱的天光,他看见那只趴在天花板上的东西……好像在动!   它的四肢比常人细长很多,像壁虎一样紧紧吸附着墙壁,正以一种怪异的蠕动姿势缓缓靠近他们。   一种黏腻腥臭的味道在逼近。   那东西爬行的速度竟然越来越快了,距离缩短,季思危终于看清它的模样。   它脖子细长,扭曲碎裂的脑袋悬吊在半空中,稀疏的头发随着动作晃悠,整个脑袋看起来像一颗被门板挤扁的大号溜溜球。   头顶那股腐烂腥臭的味道实在太有存在感,旗袍女人忍不住抬起僵硬的脖子看了一眼。   就在她抬头的一瞬间,目光刚好对上一双倒挂着的,空洞变形的眼睛!   那是一张没有任何毛发的脸,光光溜溜的脸上没有鼻子和嘴巴,瞳仁巨大的眼睛正死气沉沉的盯着她。   “啊啊啊!!!”   一直绷紧的神经瞬间断裂,旗袍女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爆发出一阵中气十足的尖叫声。   那东西被尖叫声一刺激,知道自己暴露了,眼神瞬间变得怨毒凶狠。   它发出一种刺耳的叫声,脖子变得越来越长,像一条狠厉的毒蛇,飞快地袭向旗袍女人。   季思危这才发现,那怪物奇长的脖子上,竟长着许多张嘴巴,每一张嘴巴里都布满了锋利的牙齿!   一旦被缠上,肯定会被撕咬得遍体鳞伤。   偏偏旗袍女人已经被吓得腿软了,恐惧本能地支配了身体,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豆大的泪珠断断续续落下,她哭得肝肠寸断:   “别……别管我……你们快……快跑啊!!”   腥风扑鼻,无脸怪脖颈上的嘴巴贪婪地张开,打算给旗袍女人致命一击。   冷汗浸湿了后背,线条匀称的小臂紧绷,季思危眼神极其专注。   就在无脸怪以为自己即将得手时,季思危一把推开旗袍女人,畜力一击,狠狠砸向无脸怪脑袋的裂缝处!   还没等无脸怪反应过来,季思危又再次挥棍,狠狠砸向同一个地方,空中响起一声清脆的骨头碎裂声,无脸怪光溜溜的脑袋被重击甩向一边。   阿命看准时机,一跃而起,飞快地把匕首扎进无脸怪的眼睛里!   匕首爆发出一阵红芒,无脸怪的组织液四处飞溅,焦臭的气味顿时在空中弥散开来。   无脸怪剧烈地扭动着,发出一声声短促的惨叫,阿命死死摁住匕首,直至无脸怪的身体化作一团黑雾,倏然消失。   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旗袍女人瘫坐在地,神经已经徘徊在崩溃的边沿,不时发出一些抽噎的声音。   “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季思危看向阿命,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干涩。   “房子里阴气太重,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容易滋生出邪灵怨念,遇到这种东西,拼力一博,还可以有一线生机。”   阿命说完,朝旗袍女人伸出手:“别哭了,不是说时间不够了吗。”   “我要……我要再……缓一缓。”   旗袍女人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握住阿命的手,好不容易站了起来。   阿命在茶几上找到了手电筒,等旗袍女人情绪稳定后,三人才开始搜查三楼。   三楼的结构和二楼一样,只是家具少,搜查一圈后,毫无收获。   “我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旗袍女人揉了揉红肿的眼睛,“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找到……”   “等等……”季思危忽然打断她的话,“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三人都没有说话,仔细聆听,就在这时,楼板上忽然响起了一下一下,急促的脚步声。   旗袍女人皱了皱眉:“也许是晨宇他们的脚步声?”   季思危抬眸望向她,嗓音有些沙哑:“他们怎么好像……在跑?”   “啊啊啊!!”   “逃!快逃!”   话音刚落,楼上就传来了几声模糊的惨叫声,声音因为过于惊惧而严重扭曲,加上距离太远,根本听不出来是谁的声音。   紧接着,是什么东西被撞倒的声音,以及更加混乱的脚步声。   就好像他们正在被什么东西追赶,慌不择路一样。   楼梯处飘来一股微弱却刺鼻的味道。   “楼上好像出事了。”   “晨宇帮过我,我们可以去看看情况吗?”   季思危望向她们,征求意见。   清冷的手电筒灯光映出季思危线条柔和的脸,目光澄澈,没有一丝杂念,在阴影下发出熠熠光芒。   就像刚刚面对凶狠的无脸怪时,他没有抛下旗袍女人逃跑一样,现在帮过他的晨宇有危险,他也不会视若无睹。   阿命忽然觉得,这个少年身上,有一种其他人无法复制的特质,他的善良是有原则的,不盲目,也不会祸害自己,拖累别人。   哪怕他被禁锢在这个小小的轮椅上,他还是比常人勇敢得多。   “先去看一眼。   不是所有忙都能帮的,有些忙帮了会把命搭进去。”   阿命紧握匕首,在前方开路。   越往前走,那股刺鼻的味道越来越浓烈,里面还夹杂着一股腥辣的味道。   走到楼梯口时,那股味道已经浓郁得像有实质一样,钻进鼻腔里,令人有些呼吸不畅。   阿命闻到这个味道,倏地脸色一变,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两人,语气急促地说道:   “不好,有人打开了错误的抽屉!那些怪物跑出来了!快躲起来!” 第8章 错误的抽屉   错误的抽屉……   怪物……   季思危听不懂阿命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一个临危不乱的人脸色大变意味着什么。   “躲哪里?!”   旗袍女人还没从无脸怪的追杀中缓过来,又遇到了更恐怖的事情,完全丧失思考能力,根本不知道该往哪躲。   “快跑!跑去二楼,回三号房!那里有尸体,闻到死气它们会避开!”阿命看旗袍女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忙发出指令:“我来推虎牙!”   旗袍女人被这一声惊醒,不敢再耽误片刻,拔足狂奔。   “我们也走!”   阿命推着季思危的轮椅,紧跟其后,季思危用最快的速度绑上轮椅的安全带。   楼梯狭窄,阿命就算再强悍也是个女生,力气有限,再加上轮椅下楼本就应缓慢,否则随时有脱手滚下去的危险。   即使他们心里焦急如焚,还是无法加快速度。   在这种生死关头,逃得慢一些就离死亡更近一分。   楼上的动静越来越大,惊惧的尖叫声越来越清晰,好像追逐他们的怪物马上就要到楼梯口了。   令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在尖叫声里,似乎混着一种尖锐残忍的笑声。   “来不及了,你先走!”   手掌一片冰凉,季思危侧头看向阿命,语气竟冷静非常。   “赶紧给我坐好,学什么小说男主角,动不动就让人走。”阿命略微一低头,罕见地有些暴躁:“我走了留你在这里喂怪物吗!”   季思危甚至有种预感,阿命如果不是双手没空,一定要呼他脑袋了。   阿命三番五次舍命救他,当中一定有什么原因,但现在这种情况,实在不适合刨根问底,季思危只好把疑问暂时压下。   “放手……你他妈给我放手!!”   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喊声,季思危还没来得及把脸转回去,顺势向后看了一眼。   只见通向四楼的楼梯拐角处,纪澄双手扒着栏杆,脸色煞白,脑门上全是汗,细长的左腿还在用力向里踹。   定睛一看,竟然有一双手紧紧扣住纪澄的脚踝,因为用力过猛,指甲已然嵌入皮肉,渗出殷红鲜血。   纪澄急得两眼通红,发了狠地向后踹,那双手的主人却把他当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也不撒手。   “救救我……救救我……”   尽管呼救声有些微弱,季思危还是听出来了,这是高个子的声音。   “呜……放手啊!凭什么要我陪你一起死!”   踹不动,纪澄只好撑住栏杆,拖着高个子一起向前走。   因为挣脱得太急,纪澄脚下没踩稳,整个人向前摔去,还好及时抓住了栏杆,才没有滚下楼梯。   但他这一摔,连带着把高个子也拖到了楼梯上。   直到看到高个子身上沾染的东西,季思危才明白纪澄为什么那么恐惧。   那是一滩人形的红色液体,身形只有孩童大小,长长的四肢缠住高个子的大腿,脑袋上长了一张巨大的嘴巴,里面有锯齿一样的黑色牙齿。   “嘻嘻……嘻嘻……”   它一边撕咬着高个子的血肉,一边发出小孩般的笑声。   它身上的血液向下流淌,滴落在高个子身上,大片大片地灼伤腐蚀着他的皮肤。   就连没被碰触到的地方,都渐渐布满红斑,让他看起来像被丢进高温烤箱里的螃蟹一样。   高个子也确实像一只没有捆绳的大螃蟹一样,嚎叫着蹦来蹦去,只是他蹦的时候,箍住纪澄的手丝毫没有放松。   高温几乎把他们的皮肉烫得粘连起来。   他也许不是在求救,而是铁了心,要将纪澄一起拖入地狱。   温度在逐渐爬升,季思危却觉得遍体生寒。   这就是阿命说的,从错误的抽屉里跑出来的东西。   和刚刚遇到的无脸怪不一样,这只怪物身上的怨念更强,让人本能的恐惧。   这时,季思危忽然想起入住第一晚时,阿命曾经提醒过他,千万不能打开抽屉。也许就是怕他不小心打开错误的抽屉,把这种怪物放出来。   那与之相对的,如果打开的是正确的抽屉,是否就能回到现实世界中?   “放手!滚开!”   眼泪汹涌而出,纪澄带着哭腔不停地挣扎,双手扒着阶梯,用尽全力向下爬。   “救我……谁来救救我……   阿命……救我……”   青筋暴起的手徒劳地向下伸着,纪澄的声音已经变了调子,听起来扭曲可怖。   纪澄很快就引起了那怪物的注意,它身上的血液缓缓流动,生出第三只手,飞快地缠上他的脚踝。   “别看。”阿命明明没有向后看,却好像洞悉一切:“他们已经被怪物做了标记,死定了。”   “再不快点,我们也死定了。”   阿命的语气冷漠而急促。   “我知道。”   季思危收回目光,长指收紧,握紧棒球棍,以防路上冒出其他怪物。   为了逃生,阿命不得不加快速度,整个轮椅在楼梯上颠簸,下到二楼的时候几乎要刹不住。   “你们快点!快点!”   旗袍女人站在走廊里着急地冲他们招手,因为过于害怕,她浑身都在战栗。   季思危觉得自己已经没法再快了,如果残奥会有轮椅百米冲刺之类的比赛,他以现在的速度参加,绝对能拿第一名。   “砰!”   他们进入三号房后,旗袍女人以最快的速度关上房门,整个人汗津津的,像从水里刚捞出来的一般,手脚发软地滑坐在地上。   阿命擦了擦脸上的汗,掀开地上的被子检查——那具尸体还在。   原本旗袍女人认为浪费他们时间的尸体,在这一刻,成了唯一的守护神。   他们甚至觉得,房间里的尸臭味比外面那股腥辣的味道要亲切一些。   “有尸体在,怪物就真的不会过来了吗?”   旗袍女人喘匀气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气若游丝地问道。   “我曾经在别的副本里遇到过这种情况,这是一个老手教给我的办法。他说从抽屉里爬出来的怪物不喜欢腐烂尸体的味道,但我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只能赌运气。”   阿命走到旗袍女人身边,拍了拍她的脑袋,低声说:“你不要靠在门边,躲里面点。”   “好。”旗袍女人应了一声,握着阿命的手站了起来,过了一分钟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浑身僵硬地转头,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阿命:   “你的手刚刚摸了盖尸体的被子,没洗手就来摸老娘的头发?”   阿命:“……”   “那东西快过来了,你快躲里面去。”   阿命尴尬地咳嗽两声,握着匕首抵在墙边,不敢和旗袍女人对视。   难得见阿命这种窘态,旗袍女人还想打趣两句,阿命却竖起食指,做了噤声的动作。   “嘘……它来了。”   外面响起一种湿漉漉的东西在地板上拖行的声音,那声音很重,好像它的体积很大一样。   它似乎没有继续前行,而是停在了客厅里。   “嘻嘻……嘻……”   外面不断传来恶劣的怪笑声和利齿咀嚼生骨肉的声音。   那家伙大概把客厅当成了自己的餐厅,在那里大快朵颐。   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季思危就觉得自己的胃开始疯狂翻腾。   这种煎熬的声音大概持续了半小时,然后渐渐消失了。   就在众人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时,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重重的脚步声。   仔细一听,那脚步声是朝着他们过来的!   躲在三号房里的三人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呼吸不受控制地越来越急促。   那股子腥辣刺鼻顺着门缝潜入房间,和原本就浑浊的空气混在一起,臭不可闻。   “咚……咚咚……”   突然,外面响起一阵短促的敲门声!   旗袍女人悚然一惊,差点失控地尖叫出声,还好阿命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巴。   季思危的神经绷成了一根线,目光深沉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一副随时准备干架的姿态。   门外的怪物用力嗅了嗅,发出一声不满的嘟囔,调转了方向。   季思危知道,阿命赌赢了,那个怪物果然避开了这间有尸体的房间。   “咚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它敲的是其他房门。   过了一会儿后,空气里的腥辣气味消失了。   “它走了吗?”   旗袍女人转头,呆呆地看向阿命,小心翼翼地问道。   “走了。”阿命揉了揉绷得太紧的手腕,长长地叹了口气,“安全起见,等会再出去。”   “就算你让我现在出去,我也没力气走了。”旗袍女人虚弱地靠在墙上,皱起眉头,委屈巴巴:“你刚刚又用没洗过的手捂我的嘴巴!”   阿命:“情况紧急,万不得已。”   旗袍女人挥了挥手:“原谅你。”   听着她们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聊天,季思危不禁弯起唇角,心情放松了些。   这一天过得跌宕起伏,他感觉应该比坐过山车还要惊险刺激。   还有,他希望这辈子再也不要听到敲门声,为什么这些鬼怪都那么有礼貌,难道要竞选鬼怪界礼仪标兵吗?   “咚咚……”   思绪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季思危吓得差点从轮椅上蹦起来。   季思危心想:差一点点,医学奇迹就要发生在我身上了。   “是我,晨宇。”   门外的人如是说道。 第9章 眼睛   “等一下,他的声音好像不太对。”季思危轻声制止正欲开门的旗袍女人,神色不见放松:“按理说,那个血液怪物刚走,即使晨宇存活下来,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找到我们。”   “先别开门,这个地方的怪物早已超出常规,谁知道外面站着的是个什么东西。”   深邃的眼中布满冰霜,阿命抬起匕首,刚松弛下来的手腕再次绷紧。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他的声音确实有些怪怪的。”旗袍女人搓了搓细微颤动着的手,低声说:“我先透过猫眼看看。”   走廊上光线不甚充足,透过猫眼只能看到门外站着一个瘦高的轮廓,但令旗袍女人感到不妙的是,他身上的衣服被血浸湿了一大半。   那画面不是很清晰,但旗袍女人可以确定,他身上穿的是一件病服!   视线往上,是被什么东西啃得血肉模糊的脖子,颈骨像被暴力折断了一样,以奇怪的角度歪向一边。   脖子断成这样,还能直立行走,甚至说话吗?   旗袍女人渐渐感到了害怕,就在她准备退后时,门外的人突然动了!   猫眼之外,一只带着笑意的猩红色眼睛正一动不动地与她对视!   飞快地移开目光,旗袍女人被这一眼吓得连连后退,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阿命眼疾手快揽住旗袍女人的腰,缓冲几步后,抵住墙壁。   “你看到了什么?”   感受到旗袍女人正害怕得瑟瑟发抖,阿命皱着眉头,沉声问道。   “你先……先把匕首挪开。”旗袍女人指了指抵在自己腰侧的匕首:“没被怪物吓死,被你捅死了多亏啊。”   “伤不了你。”阿命收回匕首,淡淡道:“我有分寸。”   旗袍女人赏了阿命一个白眼,然后组织了一下语言,正色道:   “我看到了一只红色的眼睛。”   “外面那个人穿着一身血染的病服,加上那身形,绝对不是晨宇,反而有些像……像纪澄。”   “而且,他的脖子好像被掰断了一样,按道理必死无疑啊!”   经历了那么多诡异的事情,旗袍女人本来已经觉得自己的心脏早就强大得麻木了,结果心理防线还是被那一眼轻易攻破。   还好尖叫半天嗓子已经哑了,不然她觉得自己刚刚会被吓得飙出自带海豚音效的惨叫声。   “纪澄?”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扶手,季思危的目光缓缓落在门上:“攻击他的抽屉怪物已经走了,那现在站在门外的,是个什么东西?他为什么说自己是晨宇?”   “或许是一具被什么东西操控着的行尸走肉。”阿命说道:“抽屉怪物不能在外面世界待太久,吞噬完高个子之后,它需要一段时间去消化,它走了以后,纪澄的尸体就被房子里的其他怪物侵占了。”   “不同的怪物有不同的特殊能力,这一只应该是杀伤力较低的低智类,可以操纵尸体和模仿人类说话。”   “是我,晨宇。”   外面又传来清晰的男声。   音调诡异而冰冷,没有一丝生气,充满恶意。   旗袍女人被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吓得狠狠打了个哆嗦,兔子一样窜到阿命边上。   那个眼神就像戳进了脑子里面一样,想起来就后背发麻。   “是我,晨宇。”   因为没得到回应,门外的“纪澄”开始不满地挠门,但可能因为指甲不够长,听起来并没有多恐怖。   大概是觉得门外的怪物确实没有多大的杀伤力,旗袍女人探出脑袋看了两眼,疑惑道:   “他怎么只在门口傻傻地站着挠门啊,我还以为他要破门而入了。”   话音刚落,门板马上发出“砰砰砰”的巨响,门板不住震颤,好像随时会被砸得四分五裂。   季思危和阿命不约而同地看向旗袍女人,仿佛在用眼神说:呵,让人类永远保持理智,果然是奢望。   “没事的,冷静点!不用害怕!”旗袍女人十指交握,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你不是说它是低智类吗?它顶多就砸砸门,它连开门都不会!”   砸门声戛然而止。   “咯哒”一声,是门把手被拧开的声音。   翘起的唇角微微抽搐,旗袍女人心脏瞬间跳到了嗓子眼。   门被暴力推了两下,但是没有被推开。   “还好我把门反锁了。”   季思危揉了揉晴明穴,语气虽柔和有礼,却让人听出了一丝丝无奈。   “说到底它还是个低智商的怪物,没有灵魂,也没有独立意识。”旗袍女人也松了一口气,喃喃道,“如果它稍微聪明一点,现在就应该放弃纪澄的尸体,从门缝里钻进来了……啊啊啊!!”   话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紧接着,一坨黑色的果冻状东西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你怎么这个亚子。” 旗袍女人怂成一团,“作为鬼怪还能不能有点自己的主见了!”   阿命:“……拜托你不要再说话了。”   心好累,可能人类的本质,就是乌鸦嘴吧。   那东西长得圆滚滚,浑身漆黑,只有铅球大小,脑袋上顶着两个短短的尖角,长着一只猩红色的眼睛。   如果不是身上恶意太强,看起来甚至有点可爱。   “没事!它看起来不凶残,都没吃纪澄的尸体,应该不会吃我们……”   旗袍女人咽了咽唾沫,理不直气不壮地说道。   看起来有些可爱的小黑球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珠子,眼睛之下慢慢打开一个小孔,缓缓向两边翘起,冲他们呲出一口比鲨鱼还要密集尖锐的牙齿。   它仿若在笑。   猩红单瞳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季思危只在野生动物纪录片见过这种眼神——大型食肉动物准备狩猎时,往往会露出这种眼神。   “这玩意儿我见过,喜欢吃脑髓,都护好自己的后脑勺!”   阿命亮出匕首,如临大敌。   这下,旗袍女人彻底不想说话了。   距离有些近,敌不动,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三个人与一颗黑色球状物对峙的画面看起来有些好笑,但只有置身其中的人才知道,这个小黑球到底有多危险。   但这个微妙的平衡很快就被打破——小黑球毫无征兆地跃起,如离弦之箭射向季思危! 第10章 线索   鬼怪是由天地之间的煞气和无限怨恨汇聚而成的至阴之物。   当煞气足够强烈时,是可以伤人的。   那道黑色掠影还未到跟前,所卷起的阴风就将季思危连人带轮椅生生推后一米,让他免费体验一把轮椅漂移的感觉。   轮椅狠狠撞上后方的床,即使有柔软的床垫作为缓冲,季思危还是感觉五脏六腑被晃得挪了位。   这股阴风同时把阿命和旗袍女人冲撞得往后退了几步,等她们稳住身体再抬眼时,那漆黑的一团正发出一种奇异的“咯咯”声,张着獠牙向着季思危的脑袋咬去。   猩红的嘴巴散发腥气,牙齿参差不齐,每一根牙齿都是可以开膛破肚的利刃。   旗袍女人登时瞪大眼睛,哑声尖叫:“小心!!”   在这一瞬间,旗袍女人的脑中飞快掠过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来不及了!   ——那怪物会咬开虎牙的脑壳,让他横死在自己面前!   阿命相对冷静一些,她咬了咬牙,提着匕首就要冲过去。   距离骤然缩短,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令季思危感到窒息,阴风扑面,像锋利的刀子,即使没有划破皮肉,也令人疼痛难忍。   “别靠近!太危险了!”   这个黑漆漆的家伙速度快体型小,要比三楼遇到的无脸怪难缠一些,近战容易受伤,偏偏阿命的武器是匕首,所以季思危连忙出声制止她。   与此同时,他飞快拎起棒球棍,照着黑影冲来的方向狠狠地抡过去。   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棒球棍在他手中却像一把利剑,挟着红色血雾呼啸而去。   当红色血雾出现的那一刻,季思危察觉周围的阴气浓度降低了许多,连呼吸都开始变得顺畅。   这些红色血雾,好像在对抗黑影散发的阴气。   黑影显然没想到季思危会反击得那么快,它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叫,临时改变轨迹,躲开攻击。   它在半空中停顿了十几秒后,阴魂不散地再次扑向季思危。   季思危速度虽然不及黑影快,但胜在求生欲强,他深谙先下手为强的道理,瞄准了就是一通猛抡。   红色血雾像蛛网一般黏上黑影的身体,发出一种灼烧的气息。   “叽——”   黑影被季思危毫无招式章法可言的一顿胖揍砸断了两颗门牙,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   眼中凶光烈烈如火,缺失牙齿的牙床渗出绿色黏液,这鬼物感受到了威胁,没有再次进攻,逃离红色血雾的范围,悬在空中,像狗一样呲着牙,发出沉闷的声音。   隐藏在睫毛阴影下的眼眸寸寸结冰,季思危克制地喘着气,与那只猩红鬼眼对视,分寸不让。   黑影垂眼看了看地上的两颗断牙,凄凉地“叽”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季思危一眼,然后像跳水一样,一猛子扎进地板里,消失不见了。   房间里静默了两秒,旗袍女人和阿命都一脸讶异地看着季思危。   “现在的新人……都那么生猛的吗?”   旗袍女人揉了揉撞疼的手臂,发出灵魂的质问。   在副本里,新人存活率极低是有理由的,心理素质差点的,还没搞懂这里的机制,遇到鬼怪就被吓得两腿发软,逃也不会逃,很快就会死于非命。   心理素质强大到这种地步,还头脑清醒的新人,旗袍女人也是第一次遇见。   “虎牙弟弟,你再次刷新了我对你的认知。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小奶狗,后来觉得充其量是个小狼狗吧……但我现在觉得……”旗袍女人竖起拇指,由衷地说:“你是个狼人。”   季思危:“……”   “好了,别瞎叭叭。”阿命舒了口气,“走吧,没准那东西还会再冒出来。”   “好嘞。”   旗袍女人透过猫眼看了看外面,确定没有危险后,方才开门。   纪澄的尸体横在门前,他的下半身被撕咬得鲜血淋漓,能看见森森骨头,后脑勺上一个大坑,里面的脑髓已经空了。   不久之前,他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但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感慨,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自己。   客厅早已没有最初温馨的模样,地板上到处都是鲜血和凌乱的奇怪脚印,血液溅得到处都是。   血泊中央,只剩下一些被撕裂的衣物碎片,以及一双烂皮鞋。   这栋房子里,到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嗒嗒……嗒嗒……”   楼梯处响起清晰的脚步声。   三人同时警惕地望过去,只见晨宇手上提着西装外套,脚步缓慢地走了下来。   没有了一开始的光鲜亮丽,他脸色煞白,衬衫上满是褶皱与灰层,手臂被什么东西抓伤了,正往外滴着血。   看来他的遭遇并不比他们轻松。   看到客厅里的三人后,晨宇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皮鞋踩在被鲜血浸得湿漉漉的楼梯上,这一幕竟有些像恐怖电影里的画面。   “停。”旗袍女人抬手,做出禁止靠近的姿势,“就停在那,先别过来。”   “怎么了?”   晨宇闻言刹住脚步,一只脚将放不放,疑惑地看向她。   此时旗袍女人没有戴口罩,眼睛以下的脸部爬着鼓胀的红色疤痕,加上那严肃的神情,看起来像个活罗刹。   晨宇下意识退上一个阶梯,拎着外套的手收紧,手筋绷得像琴弦。   这里处处险境,所有人被环境所影响,难免变得疑神疑鬼,小心翼翼。   “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晨宇,还是被鬼物操纵的行尸走肉。”旗袍女人说:“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对一下暗号吧。”   “好……”晨宇顿了顿,“不对,我们什么时候有暗号了?”   “有啊。”旗袍女人思考一瞬,指向季思危,临时胡诌出一个暗号:“这个少年,你怎么称呼他?”   晨宇有些哭笑不得:“虎牙。”   旗袍女人脸色有所缓和,一本正经地点头:“答对了,过来吧。”   “高个子和纪澄呢?”晨宇走向他们,看着混乱的场面,有些惊诧:“这些血是……”   旗袍女人对他摇了摇头:“两个人都死了。”   晨宇抿唇,疲惫地揉了揉鼻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奇怪,你不是和他们一起的吗?”旗袍女人皱眉,“我还以为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们一开始就分开搜查,我去五楼,他们俩在四楼。”晨宇解释道,“我找完五楼之后,去四楼找他们会合,却发现人都不见了。”   “原来如此。”季思危若有所思地看着晨宇,开门见山地问道:“那你有找到时初的尸体吗?”   “没有。”晨宇苦笑了下,“你们呢?”   季思危摇头:“也没有。”   四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二十四小时不到,就死了三个人,找遍整栋房子却没有任何发现。   时间越来越紧迫,任务又毫无进展。   他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你受伤了,先处理一下伤口吧。”季思危将视线投向晨宇的手臂,温声道:“先坐下来缓一缓,再想办法。”   手臂上的伤口很深,血肉向外翻,流出的血液泛着黑气。   旗袍女人在客厅里找出医药箱,帮他处理伤口。   “你这伤怎么弄的?”旗袍女人倒吸一口气,“这种程度,就算你这次侥幸活着出去,也要在医院躺上个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   “五楼有一扇很大的镜子,我路过那里时,突然被什么东西扯住手臂往镜子里面拖。”晨宇回忆道,“当时我感觉半个身体都要陷进镜子里,急中生智抄起桌上的东西砸碎镜子,这才逃出去。”   “等我缓过来的时候,眼前除了一地碎玻璃,根本没有其他东西。”   “那是镜鬼。”季思危轻轻转动眼眸,不缓不慢地说:“它一定还在这栋房子里,各位行事小心一些,如果不小心撞上,第一时间砸碎它寄宿的镜子。”   “好,但是现在,我有个更严肃的问题。”旗袍女人手脚利索地剪断纱布:“请问你们肚子饿了吗?”   说话间,她的肚子还非常配合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晨宇愕然:“你是我在里面见过胃口最好的。”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旗袍女人一笑:“没准这就是我人生的最后一顿饭,当然要吃。”   她刚说完,外面就传来一阵撞铃声。   楼下的门“吱呀”一声敞开,一个长相和善的中年女人提着一篮子新鲜蔬菜和鲜花,走上二楼。   “你们好,我是这里的钟点工,是来给你们做饭的。”   阿姨低眉垂眼,说完也不等他们反应,自顾自地走向厨房。   之前民宿老板确实说过,中午和晚上会有阿姨来做饭,他们也没感到意外。   令他们意外的是,这个阿姨出现后,地板上的血迹竟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就像被这所房子吃掉了一样。   灯光也难得地恢复正常。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午后。   阿姨给他们做完饭后,不仅打扫卫生,还换了新鲜的玫瑰花。   房子里出奇的宁静,空气里飘荡着清冷花香,这让他们感受到了一丝惬意。   “我们整理一下线索,再去找吧。”   晨宇双手握着水杯,轻声说道。   “这个房子总共就那么大,能找的地方我们都找过了,还能上哪找?”   旗袍女人瘫在沙发上,一副生无可恋样子。   “别放弃,我们都耐心回想一下,有没有忽略掉什么重要的线索。”   狭长的眼睛微垂,季思危仔细地打量着这所房子,他语调和缓,令人不由自主地静下心来。   目光掠过茶几上那束饱满的玫瑰花时,某个思绪如一道白光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空气中的馥郁花香和记忆中的气味重叠起来,季思危温声道:   “我是这里面唯一一个见过时初的人。”   “令我印象较深的是,她出现时,房间里突然出现玫瑰花的香味。”   “玫瑰花?”阿命蹙眉:“你认为玫瑰花和任务有联系吗?”   季思危点头,不自觉地捻着指尖,拼命回想时初第一次出现时的细节。   当时情况太紧急,很多事他都忽略了,昨晚的一幕幕再次浮现于脑海中,季思危一帧一帧地过滤……   “她脑袋被利器砍断,身上都是鲜血和泥污。”   “对了,她身上很脏……脸上和头发上都沾有泥土。”   “我应该知道了。”所有线索在脑中串成清晰的一根线,季思危完全睁开眼睛,纤长的睫羽下,澄澈的眼睛像泛着光,他略一勾唇,梨涡浅现:“这栋房子里,有没有一个地方,有玫瑰花,又有泥土?”   “确实有!”晨宇闻言,瞬间站起身来:“五楼有一个阳台花园,我记得那里有一个玫瑰花坛!” 第11章 送命题   五楼的采光比其他楼层好许多,所有的家具上都盖着白布,上面布满灰尘,也不知哪里发霉了,空气里一股子霉味。   客厅一角堆着许多褐色纸皮箱,有的纸皮箱上画着两个牵着手的小女孩,有的画着凌乱至极的涂鸦,有的用红色马克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字,看起来特别瘆人。   “姐姐,为什么偏偏是你。”   “为什么背叛我?为什么抢走他?”   “你不是说永远保护我的吗?”   “你这个骗子。”   “姐姐,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   “都去死吧。”   笔迹潦草,在纸皮上留下刀刻一般的痕迹,不难想象出,书写者当时的愤怒与狂躁。   那些字就像一条条恶毒的诅咒,看久了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本能地想避开视线。   在纸皮箱堆旁边,端放着一双红色高跟鞋。   这里像是被人刻意遗忘的一个地方,久不打扫,到处积灰,这双高跟鞋面上却没有一点灰尘,红得刺目艳丽,好像……有人经常使用擦拭一样。   看着这双鞋子,季思危下意识蹙眉——时初出现的时候,总伴随着高跟鞋的声音。   如果这就是时初穿着来敲门的那双,就有点恐怖了。   “这些箱子你有打开看过吗?”   季思危看向晨宇。   “我都挨个检查过了,这里面只有一些女孩子的衣服、书本和生活用品。”   伤口疼痛难忍,晨宇唇上没有一点血色,连说话语调都不如之前平稳。   “书本吗……”   季思危抿了抿唇,靠近那些纸皮箱,找到收纳书本的箱子,随便抽出一本,翻开扉页。   纸上写着“时初”两字,字迹娟秀,与纸皮箱上的字迹迥然不同。   季思危又翻开几本书,发现上面写的都是时初的名字。   正打算把手上的书还回去,一张什么东西从书中掉出,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什么东西掉下来了?”旗袍女人眼尖,看到后马上凑近捡了起来,看了一眼后递给季思危:“是一张照片。”   另外两人闻言,不约而同地走到季思危身后,看向他手中的照片。   看照片里的环境,像是在二楼的客厅里拍的,坐在钢琴前的男人长相英俊,一脸笑容地看着镜头,穿着红裙的女生站在他旁边,亲昵地搂着他的脖子,看起来很甜蜜。   “这个女人是时初还是时一?她俩长得太像了,就算我不脸盲,也根本分辨不出嘛。”   旗袍女人摊了摊手。   “这个是时一,之前发现那张合照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只有时一的脸颊上有颗小痣。”阿命顿了顿:“你们觉不觉得这个男人有点眼熟?”   “当然眼熟。”季思危微微仰头:“这哥们儿就是你们亲手从三号房的暗柜里拖出来那位。”   “哪位?”旗袍女人一脸茫然地扬起头,愣了一会儿后忽然想起某张惨白腐烂的脸:“嗯?!!”   “等等,我再看看。”旗袍女人夺过照片,仔细端详了片刻后,倒吸一口凉气:“还真的是他,从照片上看,他应该是时一的男朋友,那为什么被杀了?他的尸体为什么会被藏在三号房?”   “打断一下……”晨宇一脸懵逼:“什么尸体,我怎么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我们在找时初尸体时,在二楼三号房里找到了一具男尸。”阿命指向照片里的男人,简短地解释:“就是他的尸体。”   晨宇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纸箱里装着的东西是时初的,在纸皮箱上写字的人则是时一。”季思危合上书页,放回箱中,把所有线索快速理了一遍:   “姐姐死后,亡魂飘荡在这栋房子里……敲门的时候会说‘妹妹,把心脏还给我好不好’,而妹妹又说姐姐背叛了她,抢走了某个人。   那有没有可能是姐姐横刀夺爱,妹妹一怒之下,把姐姐和男朋友都杀了,分开藏尸。”   此话一出,所有人顿时觉得浑身冰冷,汗毛竖立。   “你是说,时一杀了自己的亲姐姐和男朋友?”旗袍女人忽然觉得手中的照片有点烫手,随手扔到纸箱上:“一个柔弱女子,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两个成年人?”   “方法很多,最省时省力的应该是投毒,但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季思危眼角微微垂下,用一种冷静客观的语气说:“现在看来,时一绝对不是普通的npc,等她再次出现时,各位都小心些。”   季思危轻轻一抬眼,目光越过像停尸房一样的客厅,落在阳台花园上:“当务之急,是找到时初的尸体。”   “你提醒得对。”晨宇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带你们过去。”   五楼的阳台花园实际上是个封闭的玻璃花房,面积很大,透过玻璃向外看,天空昏沉,云层很厚,整个世界笼罩在灰蒙蒙的雾霾之中,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房屋轮廓。   阳台上种着许多说不上名字的小乔木和整齐的灌木丛,每一株都枝叶繁茂,叶子绿得发黑。   晨宇口中的玫瑰花坛很显眼,那是个四四方方的黑色大理石花坛,算不上大,上方的玫瑰花开得绚烂,花瓣层层叠叠,灼灼如火,散发着诱人清香。   不知道是不是有心理暗示的原因,季思危总觉得这四四方方的花坛,看起来活像一口棺材。   晨宇在工具木箱里找出几把铲土专用的中号铁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开始吧。”   花坛并不算高,季思危坐在轮椅上也可以够得着,于是也挥着小铁锹,加入挖土小分队。   因为猜测花坛里埋着具尸体,拔掉上面的玫瑰花后,所有人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很快就放弃了铁锹,改用双手挖土。   四人各据一方,埋头挖土,一言不发,玻璃房内只剩下挖土的簌簌声,没有人注意到天色越来越暗,云层涌动,越来越多的乌云聚拢而来,雾霾之中,浮现出一个个奇怪的黑影。   手下的泥土湿冷,越往下挖,颜色越怪异,就像掺进大量鲜血一般。   那种冰冷的触感沿着手指爬向小臂,季思危忽然有一种预感,如果再往下挖,双手很快就会像自己的双腿一样,失去知觉。   这么想着,季思危从泥土中抽出双手,双手交握,正准备活动一下,目光扫过凌乱的花坛,不经意间察觉出一丝异样,他顿时浑身一僵。   一双双沾满泥土的手正在卖力地挖着土,乍一看没有什么异样,季思危沉住气,佯装什么都没发现,仍旧低着头,一边观察一边在心里默默数着:   “一、二、三……七、八。”   八只手。   一共四个人在,除了他自己之外应该只有六只手。   那……多出来的两只手是谁的?   这不是一道数学题,而是一道送命题。   “嘻嘻……”   他听到有人轻声笑了一下。   一滴冷汗从额上滑落,季思危一点一点睁大眼睛,右手悄悄握住怀里的棒球棍。   “怎么停下来了?”位于季思危隔壁的晨宇也停下动作,看向季思危:“难道你找到尸体了?”   季思危慢慢抬起头,在看到晨宇身侧时,迅速向外侧移动一下,然后二话不说,扬起棒球棍直接砸向晨宇旁边。   风声划过耳际,晨宇本能侧头躲开,脸上的表情倏然凝固,随即露出一个震惊的表情,连嘴唇都在发抖:“虎牙,你疯了?!”   但令晨宇感到心慌的是,虎牙一向温和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安的情绪。   就连阿命和旗袍女人也在看了自己一眼后,一脸讶异地退向虎牙的那边。   难道有问题的不是虎牙,而且自己吗?   晨宇心里咯噔了下,随即感觉耳朵一凉,就像有人在耳边吹了一口凉气。   紧接着,脖子上传来一阵濡湿冰冷的触觉。   这时,晨宇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的身后,好像趴着个什么东西。   它的脑袋,就搁在自己的脖子上,散发阵阵寒气。   浑身的血液瞬间停止流动,瞳孔剧烈颤抖着,晨宇求助地看着对面的三人,他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只能哆嗦着嘴唇,不断地用唇语说着:“帮我……帮我……”   从季思危的视角看去,一个和晨宇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趴在他背后,脑袋上一片灼伤,青白的脸上挂着恶毒怨恨的笑,直勾勾地看着季思危。   扭曲变形的下半身从玻璃墙里伸出来,沾着泥土的双手抱着晨宇的肩膀,它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地嵌入晨宇的背部。   它是那只漏网的镜鬼。   刚才,如果季思危在发现镜鬼后,没有当机立断砸过去,伤了它脑袋,晨宇的脖子此刻已经被獠牙贯穿。   但令季思危几人觉得棘手的并非这只镜鬼,而是玻璃后面,房子外面不知何时聚集了密密麻麻的黑影。   它们的四肢和躯干长得极度不协调,如同游魂一般拥挤而来,一张张没有没有五官的脸贴在玻璃墙上,看得人头皮发麻。   它们明明没有眼睛,却给人一种被盯视的感觉。   有一瞬间,季思危突然觉得它们像游客,他们四人则像动物园里供人参观的猴子。   想要彻底除掉镜鬼,必须要砸破它寄存的玻璃,季思危丝毫不怀疑,玻璃一旦破碎,外面那群“游客”一定会涌进来把他们撕碎。   晨宇像根冻木的冰棍一样杵着,一动不动,他敏锐地发现,虎牙的表情已经恢复镇定。   “别怕。”那双飞扬的眼睛安抚地看了晨宇一眼,季思危抄起放在一旁,还沾着泥土的铁锹,轻而平静地说:“如果实在害怕,就闭上眼睛。” 第12章 藏品   也许是虎牙的眼神让人安心,也许是过于害怕,晨宇毫不犹豫地闭上了双眼。   黑暗之中,背后湿冷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整个人如坠冰窖,恍惚之间,晨宇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背上趴着的东西发出一种瘆人的冷笑声,心中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紧迫的恐惧感,晨宇拼命克制着,让自己尽量冷静。   没有任何预兆,晨宇感觉有人飞快地移到他面前,扯住他的领带,迫使他弯下腰。   身后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背后的怪物似乎挥舞着手臂,对来者发出了攻击。   一股凌冽杀气擦过头顶,随即,晨宇听到利刃扎进血肉的噗嗤声,扭曲的惨叫声几乎要撕裂他的耳膜。   怪物在剧烈的扭动着,晨宇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束缚身体的力量渐弱,那股冰冷的力量像一块被揭开的膏药,正在撤离他的身体。   晨宇睁开眼睛,看见虎牙的轮椅就在自己面前。他缓缓放下握着铁锹的手,白皙的手臂上多了几道狰狞的伤口,正在往外淌血。看伤口的形状,应该是那怪物在反击时挠的。   虎牙就像没有痛觉一样,并没有太关注手上的伤口,他抬起那双平静的眼睛,轻声说了句:   “没事了。”   这句话仿佛是一支镇定剂,晨宇悬着的心脏终于安稳地回到原位。   深吸一口气,晨宇伸手摸向背后,只摸到一手黏腻,不知道是自己的冷汗,还是那怪物残留的黏液。   总算是活下来了。   晨宇撑着季思危的扶手,想直起身体,不料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   他摔得有些懵了,茫然地抬起头,这才发现整个阳台花园陷在一片灰蒙蒙的暗色中。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天空中布满厚重的乌云,雨水淅淅沥沥地打在玻璃上。   当晨宇把视线投在玻璃上时,他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玻璃墙外聚集着密密麻麻的扭曲人形黑影,它们就像变异的蜥蜴一样,四肢趴在玻璃墙上,有的还在往上方爬。   它们一边爬,一边窥探地往里探头,时不时用手掌和脑袋拍打着玻璃,砰砰作响。   数量太多了,那景象让人头皮发麻。   “你们快看外面……”晨宇手脚冰凉,好不容易稳住的心脏又开始砰砰乱跳:“那些是什么东西!”   看到晨宇又惊又怕的神色后,玻璃外面的人形黑影们突然变得兴奋又暴躁,撞击玻璃的声响越来越大。   晨宇心里重重一跳,生怕它们把玻璃磕碎了爬进来。毕竟他们四个人体型都偏瘦,掰开撕碎了还不够它们塞牙缝的。   “别紧张。”阿命面无表情地扫视一圈,冷声道:“作为任务地的房子有保护机制,除非我们亲手打碎玻璃,否则它们进不来的。”   “但是天黑以后,房子里可能会出现其他致命的东西。”季思危看着那些蠢蠢欲动的黑影:“我们抓紧时间,继续挖吧。”   “你的伤口太深了,必须先止血。”阿命看着季思危苍白的手臂直皱眉头,然后往外走:“我去拿医药箱。”   季思危感激地看向阿命:“好,那就麻烦你了。”   “虎牙,谢谢。”晨宇爬了起来,真心实意地和季思危说:“你救了我一命,如果我有幸活着出去,一定会还你这个恩情。我手上的资源还不错,不管你想要什么,只要我给得起,我都可以给你。”   “这是我第四次进副本,说实话,这几次经历让我看尽了人性,人为了活着会不惜一切代价。危险来临时,有人为了自保甚至会陷害别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会舍命救人的人。”   “不必谢我。”季思危勾了勾唇角:“我没你说得那么高尚,我只是还你昨晚推我上楼的人情。”   听到这个回答,晨宇愣了一下,看着季思危那张淡然的脸,了然一笑,没有再执着还恩情。   阿命很快就提着医药箱回来了,她洗干净手,半蹲在季思危面前,给他清理伤口。   “这种药可以加速伤口愈合,但是会很疼,你忍一忍。”   阿命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青色瓶子,对季思危小声说。   “谢谢,我不怕疼。”   季思危看出这药是阿命的私藏,冲她露齿一笑,两个小梨涡稍纵即逝。   给季思危包扎完伤口后,四人再次聚在花坛前,开始挖土。   泥土的颜色越来越红,也越来越湿,自深处渗出一种腐臭刺鼻的味道,和玫瑰花的清香混合在一起,产生的气味令人嗅觉短暂失灵。   “我好像找到了!”   旗袍女人语气兴奋地喊了一声,然后快速扒开周围的泥土,惨白的皮肤一点一点出现在视野中……   当那张脸完全显露时,旗袍女人脸上的血色倏地褪了个干净,额头上浸出了一层冷汗。   “操!!!”旗袍女人忍不住爆了一句粗话,手像被蛰了一下,飞快向后缩,因为用力过猛,整个人向后跌倒:“是寸头的脑袋!”   那颗毫无血色的脑袋上缠着黑色的头发,有的甚至伸进他的口腔里,扎入脖子中,画面看起来令人感到十分不适。   “我们来到这里时,玫瑰花坛一点破损、一点翻土的痕迹都没有。”晨宇鼻尖沁出薄薄一层汗珠:“寸头的脑袋,到底是怎么塞进里面去的?   季思危下意识想起寸头出事后,走廊那条拖行的血迹,没想到时初把寸头的脑袋藏到这里来了。   “别深究了,你不会想知道答案的。”   季思危善意的提醒道。   这里发生的灵异事件不止一起,大家几乎要麻木了,于是把寸头的脑袋埋起来后,继续挖其他地方。   过了好一会,察觉指尖下的触感忽然变得柔软,季思危动作一滞:“找到了。”   那种触感难以言喻,有点像按在吸饱了水的海绵上,又像那种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不新鲜肉类。   其他人纷纷停下动作,看向他。   “这次是真的找到了吧?”旗袍女人有些后怕:“我现在可经不起惊吓。”   季思危:“……”   季思危轻叹一声,小心翼翼地拨开泥土,一张女人的脸慢慢露了出来。   那是一张青白肿胀的脸,皮肤轻微腐烂,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她的眼睛是睁开的,扩散的瞳孔充满整个眼眶。   茂密的头发和泥土纠结在一起,再深挖下去,布满淤青和刀痕的脖子也露了出来。   很快,他们就在头颅的旁边找到了穿着红裙的残躯。   她像一只破碎的布偶娃娃,双手交握于腹前,安静地躺在泥土上,不瞑目地凝视着天空。   在时初的尸体重见天日的那一刹那,屋外的雨下得更大了,人形黑影如潮水一般褪向四周,一张张变形的脸贴在玻璃墙上,一动不动。   “尸体找到了。”眼尾下垂,晨宇脸上露出一个放松的神情:“任务完成了。”   没有人回应他,气氛突然变得很诡异,只剩下呜咽的风声,这种氛围让人变得有些坐立不安。   晨宇脸上轻松的表情倏地散了大半,连声音都不自觉变弱:“你们怎么了?”   “回去的通道没有出现。”旗袍女人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任务怎么算完成了呢?”   “难道我们分析错了任务吗?不可能……”   晨宇感觉脑袋嗡嗡作响,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你们仔细看。”季思危望向时初的尸体,语音一顿:“她胸膛上的衣服颜色是不是要更深一些,而且快要烂掉了,像被大量鲜血浸泡过一样,锁骨上也有血迹。”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看姑娘的胸口?”   平常以冷静自持的晨宇,已经被这诡秘危险的世界折磨得丧失了理性,连语气都带上了一丝浮躁。   旗袍女人闻言皱了皱眉,不悦地看了晨宇一眼:“虎牙年纪还小,别用你那些肮脏的想法私自揣度他。   晨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么没教养的话,一时间羞愧难当,脸色由白转红:“抱歉……我脑子有点乱……”   旗袍女人看着晨宇脸上懊恼的表情,还想说些什么,直到季思危对她摇了摇头,才有些不甘心地放过了晨宇。   这个世界就像一面照妖镜,待的时间久了,每个人身上的缺点和负面情绪就会浮于表面。   前一秒你把负面情绪宣泄给他人,下一秒那种坏情绪就很可能反弹到自己身上。   季思危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没有在意晨宇的语气,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   “不是胸口,是心脏。”   “命姐,麻烦你掀开时初的衣襟看一下,那里是不是有个伤口。”   阿命冲他一点头,没有废话,直接上前查看。   时初穿的连衣裙胸前有繁复的荷叶边,凑近一看才发现,那里确实快被血液泡烂了,只是光线很暗,人心浮躁,所以除了季思危,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掀开衣物一看,尸体的胸口被利器剖开一个大洞,几乎贯穿整个胸腔。   “你说得没错,她心脏被人挖走了。”阿命说:“我们找到的是不完整的时初,任务自然不算完成。”   “老娘第一次碰到这么棘手的任务,只是找具尸体而已,怎么那么多破事。”旗袍女人一听就觉得脑壳疼:“那现在该怎么办?”   季思危:“找到她的心脏,物归原主。”   “问题是去哪里找?”晨宇摸了摸鼻尖,虽然知道此时开口有些尴尬,还是低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座房子里里外外我们都找过了。”   倏然想起被埋在花坛里的寸头的脑袋,季思危望向亮着灯的室内,眉心微拧:   “也许,只有凶手才会想把受害者的心脏当作藏品藏起来。” 第13章 门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旗袍女人拍拍手上的泥土,活动着手腕,眼神疑惑地看着季思危。   “我的意思是,时初的心脏可能在凶手那里。”   季思危的眼睫轻轻眨动了下,耐心地和她解释。   “凶手……之前说凶手很可能是时一,你是说时一把她姐姐的心脏藏起来了?”   旗袍女人一拍手掌,恍然大悟。   “嗯……也许就藏在她的房间里面。”   季思危点头,再次说出自己的推测。   “确实,这栋房子里,只有时一住的地方我们没有去找过。”   阿命抿了抿唇,表示赞同。   “那就别磨磨唧唧了,去找啊。”旗袍女人掰了掰手指,发出几声脆响,一脸的跃跃欲试:“趁时一现在不在,让阿姨给我们开门,进去找找。”   “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晨宇说写,还整理了下凌乱的衬衫,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等等。”季思危移动到堆积在地的玫瑰花堆旁,慢条斯理地捧起一把玫瑰花,盖在时初的尸体上面:“让她的尸体就这么暴露在外不太好。”   “说得也是。”旗袍女人看着那具残破的尸体,怜悯地摇了摇头,帮季思危一起遮盖尸体,轻声细语:“她已经够惨了。”   “找到时初的尸体后,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旗袍女人问:“如果时一真的是杀死时初的凶手,而且时初的亡魂一直没有离去,为什么时初没有找时一报仇呢?”   阿命也捧起一束花,轻轻放在尸体上,她仔细思考了一下,说道:“因为时一和她妈妈住在一起,而且午夜之后就不会再踏出房门一步,时初没有机会。”   “也许时初根本不想杀掉时一呢?”季思危看着那些正在流逝生机的玫瑰花,不甚明显地叹息一声:“如果时一死了,就没有人可以照顾她妈妈了。”   “是呢。”旗袍女人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出悲剧。”   “如果完不成任务,我们就会变成另一出悲剧。”阿命看了一眼玻璃房外的黑影,握住季思危的轮椅扶手调转方向,沉声道:“走吧。”   二楼一片寂静,客厅里亮着灯,原本敞开一半的窗都被关上了,空气有些不流畅。   旗袍女人刚走下楼梯,就直奔时一的房间,她站在紧闭的房门前,清了清嗓子,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两声门,温柔地问道:   “时一妈妈,您在里面吗?”   里面没有丝毫动静。   旗袍女人耐心等了一会儿,再次敲门:“时一妈妈?您在家吗?”   仍旧没有回应。   “没人开门。”旗袍女人侧头看向阿命,抽出发髻上的细簪子递给她,露出娇俏的笑容:“命姐,看你的了。”   晨宇不知道阿命有开锁的技能,有些看不懂旗袍女人的行为,一脸懵地挠了挠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旗袍女人理了理弄乱的头发,扬起唇角,理直气壮地说:“撬锁。”   “直接撬锁吗?”晨宇微微蹙眉,语气有些犹豫:“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哪里不好了?”旗袍女人撇了撇嘴角,换成一副担忧的表情:“时一妈妈身体不是不太好吗?敲门她没有回应,万一是晕倒了呢?我们只是担心她的安危,进去看看嘛。”   旗袍女人瞳孔微微颤动,虽然面容毁了,却仍然把担心的情绪演绎得淋漓尽致,看起来楚楚动人。   明明知道她在睁眼说瞎话,晨宇还是被唬得一愣一愣,哑口无言。   “命姐加油哦。”   旗袍女人也没管他,笑眯眯地冲阿命晃了晃簪子,顺便让出门前的位置。   阿命接过发簪,很浅的笑了笑,继而专注地研究面前的门锁。   上次阿命撬锁只用不到一分钟就成功,这次用了整整五分钟,一通操作猛如虎……   门还是纹丝不动。   “命姐,你到底行不行啊?”旗袍女人眨眨眼睛,淡淡道:“不行咱别勉强。”   “我没有不行。”阿命略尴尬地把发簪还给旗袍女人:“这是个防盗门。”   旗袍女人:“……”   阿命轻咳两声:“其实撬锁也不太礼貌,是吧?不如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旗袍女人扶额,然后嗅了嗅自己沾满泥土的手指,有些厌恶地皱起眉头:“既然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不如我们都先回去洗个澡吧,浑身都是埋过尸的血泥和尸臭味,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也好。”季思危看了下时钟:“阿姨也快到时间来做晚饭了,我们先去洗漱休息一下,补充体力,然后到客厅集合,再想办法。”   众人表示赞同,于是各自回房。   十几分钟后,洗漱完的晨宇走出房门。   手臂上的绷带被打湿,他晃了晃湿漉漉的头发,可能不小心扯到手上的伤口,轻轻吸了口气。   他张望四周,发现所有门都关着,整个房子被寂静所笼罩,窗外天色很暗,走廊里的灯光变得格外明亮。   关上房门,他不紧不慢地走向客厅。   客厅里也没有人,明明没有开空调,温度却很低,整个房子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但又说不清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晨宇搓搓衣袖,正打算拿医药箱出来给自己换个药,余光瞥到时一的房门似乎没有关严!   晨宇浑身一僵,定睛一看,只见原本紧闭的房门此时敞开一丝缝隙,透出一星半点温暖的灯光。   “难道有人回来了?”   晨宇这么想着,药也不换了,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微微屏息,抬手敲门:   “请问有人在吗?”   和之前一样,没有人回应,倒是门随着他敲门的动作,悠悠地往里又敞开了些。   “里面没有人吗?到底是谁开的门?开门的人去哪了?难道睡着了吗?”   “要不要告诉虎牙他们?”   晨宇脑子乱成一团,各种想法走马灯似的晃过,他握住冰凉的门柄,内心开始天人交战。   ——没时间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我速度快一点找到心脏,就可以活着出去了!   为了活着出去!   他这么想着,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准确的说,这不是一个单间,而是带小厅的两居室,空间利用率很高。   两个小房间都没有锁门,其中一间房门半掩,另一间门则完全敞开,从布置风格和物品就可以轻易分辨出,这是时一的房间。   小厅的茶几上摆着新鲜的玫瑰花束,点了玫瑰花味的香薰蜡烛,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甜美的花香。   晨宇深深吸一口气,花香钻进鼻腔,脑袋有一点点晕乎,却莫名地觉得心情愉悦。   这香味太上头了。   晨宇揉了揉鼻子,确定里面没有人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最轻的动作开始翻找。   小厅面积虽不大,东西却多又杂,晨宇一边控制着音量,一边还要把翻乱的东西恢复原样,心里又紧张,没过多久就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汗水浸得伤口发疼,晨宇停下动作,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稍微冷静下来后,他突然想到:时一把心脏藏在卧室里的可能性更大!   他懊恼地拍了拍脑袋,马上放弃小厅,走进时一的房间。   时一的房间布置得很简洁,最显眼的就是靠墙放着的那架复古钢琴,除此之外,只有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个白色百叶门衣柜,一张书桌。   书桌那面墙上挂着网格铁架,上面缠着暖光的小灯,夹着很多照片。   凑上前一看,上面有时一和她男朋友的照片,也有时一和时初的照片,但令人不舒服的是,这些照片都被人撕碎过,然后又用胶布粘住了,有的脸甚至被铅笔涂掉。   看着看着,晨宇忽然觉得眼睛很累,有点提不起精神来,他没有再细看,用手背揉揉眼睛,强行提起精神来打量这个小小的房间,开始思考时一会把心脏藏在哪。   这里有很多抽屉,有了高个子他们的前车之鉴,晨宇知道,贸然打开抽屉的后果他承受不住。   刚打开衣柜的门,外面忽然响起高跟鞋的声音。   一声一声敲打在瓷砖上,晨宇的心脏也跟着那频率打起鼓来。   紧接着,他听到一声“咔哒”声。   那是门落锁的声音。   “时一回来了?!”   一瞬间晨宇浑身汗毛就像猫炸毛一样全竖了起来,他几乎没有多想,本能地躲进衣柜里,藏在衣服后面。   时一好像格外喜欢穿红色的衣服,衣柜里挂满各种不同款式的红裙,衣柜里面的玫瑰花香比外面的还要浓郁。   闻着这味道,晨宇觉得自己脑子发麻,眼皮无力地向下耷拉,他只好掐了自己一把,用尽全力睁开眼睛,透过百叶门的缝隙,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忽然,他看到一道红色身影进入房间,额上的冷汗沿着眉骨滑进眼睛,晨宇不敢乱动,只能用力眨了眨眼睛。   虽然看不清外面那人的脸,但从身形上看,确实是时一没错。   时一没有打开衣柜,而是在钢琴前坐下了。   她似乎没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晨宇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发抖。   他听到时一轻轻地笑了起来,然后,房间里响起一阵悦耳欢快的钢琴声。   空气中的花香似乎越来越浓了。   音乐的旋律渐渐扭曲,越来越压抑。   晨宇忽然觉得很困,身上的力气一点点抽离,双腿发软,连站直都有些困难,他不得不倚靠在衣柜上。   钢琴声消失了,晨宇缓缓抬起眼睛,用力眨眨眼,他惊悚地发现,百叶门外站着一道红色身影!   ——被发现了!   晨宇连呼吸都开始颤抖,刹那间浑身冰凉。   “我没有关门就是在等你啊。”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你和他太像了。”   “我刚刚弹的是他最喜欢的曲子,你喜欢吗?”   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声轻叹一般的自言自语,晨宇颤颤巍巍地挣扎着,试图让自己恢复力气。   这时,他才想起,高跟鞋声一开始好像是从隔壁房间传来的,时一很可能一直躲在另一个房间里!   然而下一刻,衣柜的门被打开了。   手上握着一把锋利尖锐的主厨刀,时一扬起脸看着晨宇,露出一个近乎疯狂的笑容,和甜美文艺的面容格格不入。   她似乎透过一脸惊恐的晨宇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扭曲的脸上竟浮出一丝温柔的神色,轻轻地问道:   “亲爱的,你喜欢的是我对吗?” 第14章 姐姐   “亲爱的,你为什么在发抖?”拨开悬挂着的衣服,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轻柔地抚上晨宇的脖子,时一笑了起来,脸颊上浮现出两个深陷的酒窝:“我和姐姐长得像吗?”   “我和她长得那么像,为什么你有了我还不满足?”时一慢慢叹了口气,眼神渐渐变冷:“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我什么都听到了。”   那纤细的手就像一条盘踞在脖间的冰冷毒蛇,晨宇浑身颤栗着,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发出微弱的声音:   “我……我不知道……”   “那我帮你回忆一下。”手指按在温热的颈动脉上,时一轻笑一声:“七月十五号……我出差完,提前一天回家,发现玄关里多了一双男人的鞋子。”   “那是我给你买的鞋子。”   时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指甲剜进晨宇的肉里,猩红的血珠沁出,把指甲染得更加鲜艳。   晨宇闷哼一声,瞳孔颤抖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动,用尽全力抬起双手,握住时一的手腕。   脑子像混乱的一锅粥,晨宇意识到房间里的玫瑰熏香有问题,却晚了太久。药效已经侵入神经,他虽然还有意识,但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一个身高力壮的成年人在看起来柔弱的时一面前,不堪一击。   时一根本不在意他这不疼不痒的挣扎,一脸笑意地着看他徒劳地张着嘴巴,像一条脱水的鱼,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气音。   “隔着一扇门,我听到你们亲热的声音,你说你喜欢的一直是姐姐,和我在一起只是意外……姐姐才是温柔的玫瑰,而我只是一朵相似的野蔷薇。”   时一缓缓收紧手指,白皙的手背上隆起清晰的青筋:“当时我手上拿着一束新鲜的玫瑰花,那是我给姐姐准备的礼物,我至今都记得,玫瑰花刺割破手掌的痛楚。”   “你知道最让我生气的是什么吗?”时一抬眼看向晨宇,眼睛里充斥着冰冷与愤怒:“从小到大,不管什么事情,姐姐都一直都是以我为先,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理解我的人。”   “她从来没有和我抢过任何东西,她说过,会永远保护我的。”时一仿佛想起了某些回忆,狠狠地瞪了晨宇一眼:“都是因为你!”   “如果不是因为你,姐姐怎么会背叛我?”   “姐姐是最爱我的。”   “你知道我当时有多难过吗?就像你珍爱的一个水晶球,小心翼翼地捧着供着藏着,只因为偶尔失察,就被人一下子摔得稀巴烂。”   时一情绪有些失控,导致没有控制好手下的力度,把晨宇掐得直翻白眼,原本苍白的脸涨得青紫,不断地喘着粗气。   “我不允许有任何人和我分享姐姐,她只能是我一个人的。”看到晨宇痛苦的脸色,时一的情绪平复了些,她松开手劲,温柔地拭去晨宇脖子上的鲜血,低声呢喃:“所以我当时就做了一个决定。”   随手扯下一件背心塞进晨宇的嘴巴,一手按住他的胸膛,时一抬起锋利的主厨刀,在她眼里,回忆和现实似乎已经错乱了,眼前的人就是当初背叛她的那个男人。   “只有一种办法,能够惩罚你的背叛,也只有一种办法,能让姐姐永永远远只属于我一个人,嘻嘻。”   冰冷的刀锋抵上晨宇的脖子,时一歪了歪脑袋,天真地笑了起来,深深的酒窝里像装着甜甜的酒。   季思危行动不便,费了些时间才清洗完,怕耽误别人的时间,头发也没吹,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就出了房门。   刚走出房门,就看见旗袍女人正从晨宇的房间里走出来。   旗袍女人看见季思危后,眼睛一亮:“你看到晨宇了吗?”   “没有。”季思危抹了抹满是水汽的睫毛:“他不在房间里面?”   “不在。”旗袍女人摇了摇头:“我看他门没锁就敲了敲门,结果他人不在里面,也没在客厅。”   没一会儿,阿命也出来了:“怎么都站在这?”   “晨宇不见了。”旗袍女人皱眉:“这种时候,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   “去楼上找找。”阿命挽起手袖,低声说:“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刚走到客厅,季思危忽然停下来,抬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   旗袍女人停下脚步:“怎么了?”   季思危顺势放下手,指尖指向透出暖光的门缝,压低声音说:“时一的房间亮着灯。”   “有人回来了。”   “卧槽!”旗袍女人低低骂了一句,捂住嘴巴,放低音量:“还真的是,我刚刚都没有注意到。”   就像有某种预感一般,季思危总觉得那间房间外笼罩着一股杀气,他抬头望向阿命,恰好迎上她的目光。   季思危说:“我去敲门,你们先躲起来。”   旗袍女人:“为什么?”   把棒球棍藏在毯子下面,季思危轻声说出自己的想法:“别忘了时一是个危险的杀人狂,我一个人敲门,看起来比较没有威胁性,她也许会放松警惕。”   阿命朝季思危点了点头,拖着旗袍女人的手,躲在走廊拐角处,准备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冲出去。   毯子下的手握紧棒球棍,确定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后,季思危重重敲门:   “有人吗?我房间里的花洒突然坏了。”   听到敲门声,时一不满地皱了皱眉,缓缓拔出扎进晨宇胸膛的主厨刀。   晨宇浑身抽搐着,软软地向下滑去,大量的鲜血从刀口冒出,染红了胸膛,沿着衣柜向外流去。   敲门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急促,时一嗤笑一声,在衣物上擦了擦手上的血,关上衣柜,带上房门,摇曳生姿地走出房间。   透过猫眼看向外面,发现只有那个双腿瘫痪的男生在门外时,时一放松下来,眼睛里闪烁着莫名的兴奋。考虑片刻后,她把握着主厨刀的手背在身后,打开了门。   浓郁的木质玫瑰香随之倾泻而出,时一背着手站在半掩的门边,与时初出现时的画面惊人的相似,季思危下意识屏住呼吸,绷紧了神经。   “怎么了?”   时一看着季思危清俊的眉眼,弯起了唇角。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刚刚洗完头,房间里的花洒就坏了,其他房间都有人在使用,可以麻烦你和我去看一下吗?”   不动声色地握紧棒球棍,季思危对时一笑了笑,轻和有礼地说道。   “我房间里也有浴室,你可以进来洗。”   时一弯弯眼睫,眼波流转地看着季思危,脸上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门外的人想引门里的人出去,门里的人想引门外的人进去。   “这……不太方便吧?”季思危婉转地拒绝她,垂了垂目光,就在这时,他惊悚地发现,时一身后的地板上竟然有一滴血!   很快,又有一滴新的血液滴落在地上。   心里重重一跳,季思危瞬间猜测到时一背在后面的手,一定握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压下心中惊讶,季思危尽量自然地对上时一的目光,一副腼腆青涩模样。   时一果然很吃这一套,连声音都不自觉放轻柔:“没什么不方便的,我这里什么都有,你直接进来就……啊啊啊!!”   时一话还没说完,季思危毫无预兆地操纵轮椅狠狠撞向她!   时一根本没想到季思危会突然发难,她穿着高跟鞋本就站得不稳,被撞得向后摔去,主厨刀脱了手,甩向墙边,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你这是干什么!”   时一撑着地板爬起来,脸上的笑意全然不见,愤怒让她精致的面容变得扭曲。   可还没等她直起腰,季思危就抬起棒球棍,对准她的脑袋,重重抡了下去。   看着那把沾着鲜血的匕首,季思危就知道自己的判断没有出错,他心里清楚时一的危险性,根本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所以那一棍的力道确实不轻。   “砰!”   时一被当头一棍砸懵了,脑袋一阵眩晕,跌跌撞撞地向后摔去,愣是站不起来了。   “虎牙!”   “虎牙,你没事吧!”   听到动静后,阿命和旗袍女人马上就赶了过来。   阿命看着倒在地上,正挣扎着站起来的时一,二话不说就把她摁在地上,拔下一旁的装饰灯带,捆住她的双手双脚。   “嚯……又是玫瑰花的味道,老娘这两天都快闻吐了。”   旗袍女人嫌弃地捂住口鼻,发现是香薰蜡烛在散发香味后,马上把它们灭了。   “虎牙弟弟,本来以为你是小朋友装狠,没想到你是真狠。”   看着时一脑袋上肿起来的一个大包,旗袍女人感叹道。   “看到那把刀了吗?”阿命捆好时一,扬了扬下巴,示意旗袍女人看向墙边:“要是虎牙没狠一点,现在估计就凉了。”   “那么问题来了。”旗袍女人顿时觉得情况有些不太妙:“刀上的血是谁的?”   时一闻言冷笑一声:“可惜了,我还没把他的心脏挖出来。”   “晨宇!”   旗袍女人心中一惊,马上进里面找。   白色的衣柜里渗出猩红的血液,画面触目惊心。   旗袍女人打开柜门,发现浑身是血,不知是生是死的晨宇,她颤抖着手去试他的鼻息。 第15章 客厅有“人”   “他还有气!”   指尖感受到微弱的气息,旗袍女人脸色缓和下来,眼眸亮起一丝希冀,手脚利索地拿衣服按压住晨宇的伤口止血,招呼阿命:“过来帮忙。”   “我去拿医药箱。”   季思危闻言,连忙调头去了客厅。   阿命帮忙把晨宇搬出衣柜,让他平躺在地板上,检查他的生命体征,摇了摇头:   “他伤了要害,失血过多,这里条件太有限,没有专业的医生,他很快就会死的。”   鲜血很快就染红了旗袍女人的手,感受到血的温热,看着晨宇惨白的脸,她第一次犹豫不决:   “他还活着,我们总不能就这样放弃他吧!”   “我们现在能做的太少。”阿命随手拿了一条裙子,撕开充当绷带,简易地包扎伤口,语气很冷静:“副本和现实有时间差,只要快一点找到回去的通道,他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季思危拿着医药箱折返,刚到达房门口,整个人就怔住了,一向温和的语气变得很严肃:   “你们离窗户远一点!”   两人抬头一看,只见窗外不知何时趴着几个人形黑影,距离很近,可以看到他们五指齐长的手指,以及被挤压得变形的脑袋,那是一种想要钻进来的姿势。   旗袍女人被这一幕吓得头皮发麻,忍了又忍才没尖叫出声。   房间里短暂地寂静下来,诡异的气氛蔓延至各个角落。   很快,人形黑影仿佛察觉到屋里的人发现了它们,像巨型蜥蜴一样,缓缓向上爬,奇长的手以一种非常快的频率在拍打窗户,发出剧烈的响声。   而且更惊悚的是,越来越多变形的脑袋挤了过来,它们在外面攀爬,扭动,凶狠地撞击着窗户。   玻璃在持续震动,好像下一秒就会砰然碎裂。   一股股浓重的黑气从窗棂缝隙里挤进来,整个窗户瞬间怨气冲天,像一扇通往地狱的门。   房间里的玫瑰花香已经彻底消散,季思危闻到了一种含着腐烂气息的腥臭味。   “它们大概是被血吸引过来的。”季思危看了一眼血液横流的地板,倏地皱起眉头:“我总感觉还有其他东西也要过来了。”   “别……别担心,任务地不是有保护机制吗?”旗袍女人攥紧微微颤抖的手指,咬着后槽牙说:“时间限制还没到,它们就算看起来再凶残也进不来的,对吧?”   话音刚落,窗户上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细响,仔细一看,玻璃上竟出现了几道裂纹!   裂纹周围出现一些金色的暖光,似乎在修复这扇窗户,但是速度很慢,越来越多的黑气溢进房间。   阿命脸色一沉,“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不好!这个副本要失控了!”   “什么……失控是什么意思?!”   看着那扇变得越来越脆弱的窗,旗袍女人有些语无伦次。   “意思就是,保护机制维持不了多久,这里面的鬼怪要暴走了。”   阿命抽出匕首,脸上乌云密布。   “我从来没遇到过失控的副本……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吗?”   对死亡的恐惧像一座大山压在心头,透不过气,旗袍女人眼睛通红,咬着嘴唇忍住眼泪。   旗袍女人从来没有经历过难度那么大的副本,一次又一次的意外,不断挑战着她的承受底线,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在重压之下,早已没有最初的从容。   “冷静。”季思危抬眸看向旗袍女人,通透的眼睛里一片淡然:“当务之急是快点找到时初的心脏,填回尸体里。”   和她不同,越是处于险境,季思危越能保持理智,在危险处境之中,他仍旧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清醒的判断。   “你说得对。”   听到季思危的话,旗袍女人抬手在肩膀上蹭掉眼泪,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   季思危扬了扬眉,和阿命说:“我觉得从时一身上入手会快一些。”   阿命很快就明白了季思危的意思,她握着匕首走到时一旁边,屈膝蹲下,直接把匕首抵在时一的脖子上,冷声道:   “告诉我,你把时初的心脏藏在哪了?”   “呵……你们也想抢走姐姐吗。”凌乱的头发搭在脸上,额头上红肿不堪,双手双脚被牢牢捆住,时一看起来很狼狈,眉目间的倨傲却没有消失,她斜斜看着阿命,扯出一个冷笑:   “我不可能告诉你的。”   手上用力,锐利的匕首划破皮肤,白皙的脖子瞬间多了一道血痕,往外淌着血。   阿命厉声说:“不说我就杀了你。”   时一好像不会疼似的,笑容越来越灿烂,主动伸脖子凑向匕首,用眼神挑衅阿命:“好啊,杀了我吧。”   人形黑影撞击窗户的声音一刻也没有停歇,眼看那扇窗户就快挺不住了,屋外又传来了一种重物在地上爬行的声音。   旗袍女人一边照看晨宇,一边巡视着房间里的各个角落,试图找出藏匿心脏的地方。   看着时一的笑容,阿命心头莫名被勾起一股怒火,当即就有些控制不住手劲。   季思危看阿命情绪不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用一种不咸不淡的声音和时一说:   “你妈妈不在房子里,但还是会回来的,对吧?”   “你死了,谁照顾她。”   阿命非常配合地压下匕首。   时一脸上的笑马上僵住,就像带着一张皮笑肉不笑的面具,正一点一点的崩裂。   副本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快失控了,NPC却仍旧在原本的剧情上,所以季思危对她的威胁是有效的,而且一针见血。   “在我书桌左边的第三个抽屉里。”脸上的笑不见踪迹,时一沉默了大概一分钟,然后静静地闭上双眼:“挪开地上的书就可以看见了,钥匙就在桌上的首饰盒里。”   “虎牙,你去开抽屉。”阿命并没有收起匕首,甚至没有松懈一分:“如果里面没有东西,我就一刀杀了她。”   季思危应了一声,进房间后很快就找到了时一所说钥匙以及抽屉。   抽屉上面锁着一把雕刻着精细纹样的老式黄铜锁。   事到如今,季思危也没有时间多想,直接用钥匙打开了锁。   随着抽屉拉开,一股并不浓郁但刺鼻的味道溢了出来,抽屉里躺着一个玻璃罐,里面是用福尔马林浸泡着的心脏。   丧心病狂的时一,竟然把她姐姐的心脏做成了标本。   “找到了。”季思危随手把钥匙放进口袋,双手捧起玻璃罐:“我们快点上五楼。”   阿命微微松了口气,收起匕首,过去推季思危的轮椅:“你抱稳它,这里撑不了多久了,我们得抓紧时间。”   这栋房子就像一个渐渐苏醒的庞然大物,在阴暗的角落里,不知道有多少肮脏的东西在蠢蠢欲动,多滞留一分钟,就多一分威胁。   “晨宇怎么办?”旗袍女人眼睛通红,陷入两难:“他还活着,我做不到把他扔下。”   看起来最无情的人,往往是心软的,旗袍女人知道在这种境况下,带上一个昏迷的血靶子会让接下来的路多难走,所以她也拿不定主意。   阿命脸色微变,她想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你过来推轮椅,我力气大一些,我背晨宇。”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阿命心里有分寸,如果救晨宇会威胁到他们的生命安全,她定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他。   旗袍女人用力点了点头,帮忙把晨宇放到阿命的背上。   晨宇虽然看着瘦,体重却不轻,阿命背起来很吃力。   一路上的艰难险阻也好,生死威胁也好,季思危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当他看到这一幕,心里倏然掀起轩然大波。   如果他可以像常人一般行走,此时他就可以背晨宇,他就可以减轻她们的负担,而不是成为负担。   手上的伤口在攻击时一的时候撕裂了,鲜血浸红了绷带,直到这时,他才迟钝的感受到了痛楚。   手攥紧了又松开,季思危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与眼尾慢慢收成一线,他用略干涩的声音说道:“我的轮椅可以承重三百斤,把晨宇放我这吧,虽然上楼会比之前困难,但也比你背着轻松些。”   “不用。”阿命摇头,勾起一侧唇角:“我以前练过负重越野,这不算什么。”   刚走出房门,阿命突然停下脚步,悄声说:“客厅有人。”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端坐在钢琴前,玉石一般的双手放在琴键上,旁若无人地开始弹奏。   指尖如灵动的蝴蝶在黑白键上跳跃,感情充沛的乐曲像有生命的河流,静静流淌。   男人的背影端正,看起来文质彬彬,令人心生好感,旗袍女人并没有太紧张,她轻声问道:“这是NPC吗?”   听着这熟悉的旋律,季思危的神经随着音乐的高低起伏绷到了极致。   入住第一晚,时初出现前,季思危曾听到过这首钢琴曲,高个子也说过,在寸头出事的那晚,他曾经听到过钢琴声。   “他不是NPC。”季思危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背影,轻描淡写地说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他是被藏在三号房暗柜里的那个男人。”   大概是听到了季思危的话,男人的手停顿下来,缓缓侧过头……   男人的皮肤已经腐烂得不像话,眼睛只剩下两团漆黑,和照片上的英俊模样相差甚远,只是眉目间的文雅还留存着一些。   男人像木偶人一样,不太灵活地转动着自己的脑袋,当他看到季思危捧着的那颗心脏时,那双黑得吓人的眼睛里,忽然流下了两行血红的眼泪。   他无言地坐在钢琴声,身上没有一丝恶意,有的只是无尽的懊悔和悲怆。   他大概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与时初,与这短暂而荒唐的一世告别。 第16章 鬼怪出没   男人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地望着时初的心脏流泪,躯体逐渐变得透明,不一会儿就消失无踪,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没有在二楼耽误时间,季思危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冲上三楼。   经过这几次逃命的经验,旗袍女人已经掌握了推轮椅上楼的技巧,状态比之前轻松很多,甚至还能分心夸奖季思危的轮椅性能不错,这么折腾也没有散架。   对此季思危也只能报以一笑。   夜晚的瑰苑完全变了个模样,不知道哪里来的阴风在房子里乱窜,天花上的灯忽明忽暗,季思危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趁着黑暗的间隙在靠近他们。   他总结了规律,发现这房子里面的灯就是危险来临前的“信号灯”,每次只要不好使了,就是在提醒他们——鬼怪出没,自求多福。   季思危一手捧着玻璃罐,一手握着棒球棍,警惕地看着巡视四周。   他闻到一股腐烂的恶臭味,好像是从天花上飘散下来的。   他眯了眯眼睛,抬眼看向天花,借着明明灭灭的灯光,他看见天花板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黑色污渍,那些污渍上有凹凸不平的小颗粒,就像大规模蚂蚁搬家一般,迅速游走,聚拢,逐渐长成一个干瘪瘦长的人形半身,悬浮在半空中。   密集恐惧症患者看到这一幕,可能会心理极度不适导致当场晕厥。   季思危没有密集恐惧症,他甚至没有感觉到恐惧,但是他的心跳却开始自觉的加起速来,搞得他莫名有些紧张。   还没来得及示警,那个凹凸不平的半身黑影就伸长脖子,脑袋上张开一个大口,像一匹狼那样无声地吼叫着,继而以极快的速度径直扑了过来!   深吸一口气,季思危握紧棒球棍,对准黑影的脑袋抡了过去。   好在旗袍女人很敏锐,在轮椅随着季思危的动作晃动时,她就反应迅速地稳住了轮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棒球棍上的红色血雾好像越来越多,颜色也越来越鲜艳了,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像横空出世的红色流星,直接把黑影的脑袋开了瓢。   大小不一的黑色小颗粒猛地炸开,化作小团小团的黑色烟雾。   单手挥棍,力道并不算太重,却把半身黑影的脑袋砸碎了。   这些东西只是看起来吓人,很多都是一些怨气聚拢起来的残念罢了,真正有杀伤力的并不多。   越往上走,墙上的污渍越来越多,它们就像移动的磁石,在墙上聚集成人形,有的看起来小孩大小,有的则长手长脚,像畸形的大人。   这些污渍看起来瘆人,却没有攻击他们,污渍越多的地方,温度越低,几乎到了呵气成霜的程度。   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忽然伸出一只漆黑细长的手,张开手指抓向阿命的脚。   阿命看起来毫无所察,迈开脚准确地踩在了那个手掌上,把它踩扁了。   “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灭,大家都小心一些。”   阿命小心翼翼地颠了颠不断向下滑的晨宇,缓缓吐了一口浊气,低声提醒。   背着成年男子爬楼梯是一个体力活,阿命额前很快就布满了汗,背后被晨宇的鲜血浸湿,那种黏黏糊糊的感觉很不好受。   晨宇的体温越来越低,这让阿命有种错觉——她背的好像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具尸体。   这个想法刚在脑中成型,阿命就觉得有些不妙,越来越多可怕的想象从脑子里冒出来,她心里有些发慌。   走到平缓的楼梯转折处时,她停了下来,靠着楼梯扶手,轻轻地伸手去探晨宇的鼻息。   就在这时,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一道道黑气如小蛇般钻进了晨宇的身体,侵入他的胸膛。   就在阿命的手抵在晨宇的鼻子下面时,晨宇静静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瞳孔涣散的眼睛里,死气沉沉。   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容,冰冷僵硬的手掐住阿命的脖子,用力收紧。   呼吸一窒,阿命心里重重一跳,当即用手箍住晨宇的手臂,用尽全力把他整个人甩了出去!   晨宇的背部撞到楼梯扶手,跌跌撞撞地退后几步,不料脚下踏空,发出奇怪的尖叫声,沿着高高的楼梯滚了下去。   “命姐,怎么了?”   旗袍女人听到声响,紧张地探头问了一句。   “晨宇被脏东西附身了。”余光看到“晨宇”颤颤巍巍地扭动着僵硬的四肢,挣扎着准备爬起来,阿命咬了咬牙:“他要追上来了,走!”   旗袍女人闻言便知道晨宇是救不下来了,眼眶微红,没有再回头看。   阿命很快就跟了上来,她看旗袍女人脸色不太好,想了片刻,慢慢劝了一句:   “能进来这里的人,都是背负着无限痛苦的人,他虽然没有找到解决痛苦的办法,至少他会解脱的。”   旗袍女人摇了摇头,目光看向不甚光明的前方:“我都明白。”   后半程没有遇到厉害的怪物,季思危握着棒球棍在前开路,阿命殿后,总算有惊无险地上到了五楼。   令人疑惑的是,和“热闹非凡”的楼下对比,五楼显得过于风平浪静了。   五楼的墙壁上没有凹凸不平的污渍,看起来和之前一模一样,那堆纸箱和高跟鞋仍安静的待在原地。   “终于上到五楼了。”旗袍女人急促地喘着气:“我太难了,上辈子一定是道奥数题。”   他们刚上五楼,就直接走向阳台花园。   没有人注意到,屋子里的那双红色的高跟鞋下面长出了一个影子,就像有人不小心打翻了一瓶墨水,不停地往外蔓延,不一会儿就勾勒出一个曼妙的女人剪影。   那影子好像有生命一般,慢慢地立了起来,见风就长,从一片薄薄的黑影鼓成了人形。   “影子”抬起纤细的手,摘下自己的脑袋,与此同时,它的心口处突然多了一抹血红色,然后,以那里为中心,整条裙子都被染红了,如摇曳的血色玫瑰。   “影子”身上的黑色渐渐褪去,显露出青白的皮肤。   她穿上高跟鞋,不远不近地跟在一行人身后。   玻璃墙外的人形黑影撞击的声音太响,根本没有人发现,在他们的脚步声里,混进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走着走着,旗袍女人忽然感觉背后一凉,紧接着,有什么东西往她的耳朵吹了一口凉气,她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妹妹,我找到你了……”   “嘻嘻……把心脏还给我好不好?”   旗袍女人一下子炸了毛,头也不回,直接推着季思危的轮椅,脚底生风地冲向玫瑰花坛,发出一种差点掀翻屋顶的尖叫声:   “我不是你妹!你妹在二楼!”   “你这个憨憨!”   “命姐快跑!千万别回头啊呜呜呜!”   阿命走在他们前头,听到旗袍女人歇斯底里的警告后拔足狂奔。   季思危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受到了一波灵魂漂移,一脸茫然地抱着棒球棍和玻璃罐,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   大束大束的黑发像某种活物,涌动着奔袭而来,一张惨白的笑脸若影若现。   更远一点的地方,穿着红裙,没有头颅的女人正踩着高跟鞋,优雅地走向他们。   因为副本失控,原本只有午夜之后才出现的时初竟然被引出来了。   疯长的黑发纠结在一起,变成数把巨大的利刃,狠狠地向着旗袍女人的后背劈了下去。   “姐,跑啊!”   心脏漏了一拍,季思危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能让旗袍女人丢下他躲开。   “小心!”阿命也看到了这一幕,脸色蓦地一沉,刹住脚步,握住匕首正打算杀回去。   然而就在这时,季思危怀里突然冒出一点红光,什么东西极快地跃出毯子,蹿上半空,射向时初。   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偶男孩,穿着红色背带裤,只有巴掌大小,玻璃珠一样的眼睛栩栩如生,只见他像有生命那般,在空中张开双手,一张暗红屏障随之伸展开来,及时挡住了那些利刃一样的头发。   黑色的怨气与男孩散发出的火焰一般的红雾剧烈碰撞,整个玻璃花房顿时震颤起来,时初脚下的砖石寸寸碎裂,四处飞溅。   趴在玻璃墙上的人形黑影数量剧增,它们似乎更兴奋了,奋力在震动的玻璃墙上攀爬,向着时初的方向聚拢。   玻璃上布满纵横交错的裂纹,看起来不堪重负。   旗袍女人抓紧时间,带着季思危迅速撤离了危险现场。   “是它!”   感受到木偶散发出的熟悉气味,季思危忽地想起,他第一次被时初追杀的时候,也有一股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力量挡住了攻击,给他争取了逃命的时间。   更早之前,在他被钢琴曲催眠的时候,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唤他的名字,让他变得清醒。   原来是这个木偶男孩!   “器灵。”阿命讶异地睁大眼睛,扬声道:“原来副本里真的有器灵存在,但是,它为什么要帮你?”   季思危很想问清楚器灵到底是什么,但是眼前的局势显然是先活命要紧。   “快,木偶撑不了多久了。”   季思危操纵轮椅,以最快的速度去到玫瑰花坛。   “嗯!”   旗袍女人重重点头,跟了上去。   “把我的心脏还给我!”   双方僵持不下,时初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一股无形的风席卷而过,一团团黑影从各个阴暗的角落里钻了出来,被卷入茂密的黑发中。   吞噬了更多的阴气,时初身上的怨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眼看就要彻底暴走。   “还还还!马上还!”旗袍女人被这一声吼得浑身一抖:“你别激动!”   三人围在花坛旁边,拨开玫瑰花,阿命揭开玻璃罐的盖子,把心脏放进时初胸膛的巨大伤口中。   在心脏归还的一刹那,整栋房子开始动荡,仿佛正在经历地震,下一秒就会土崩瓦解,土归土尘归尘。   玻璃墙上的黑影被强烈的震动震落,发出无声的呐喊,轻飘飘的悬浮在空中。   时初的冤魂好像感知到了什么,爆发出一种尖锐的叫声,随即,她的尸体发散着一阵刺目光芒,化作点点荧光飞向半空。   花坛里的玫瑰花瓣被不知何处刮起的风卷起,沾染了鲜血的泥土悄然消失。   温和的风拂起季思危的头发,他微微眯了眯眼,发现花坛底部,竟然是一个横放着的巨大的乌木柜子,上方雕刻着各种精美繁复的玫瑰花纹样,柜子上面,一共有九个抽屉,却只有最边上的那个抽屉上面有把手。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温润的玉石把手。   “虎牙,出了这个副本后,你会得到找第二个抽屉的线索,线索的形式每次不同,你要留意一下。关于抽屉的秘密,你需要自己解开。”   “现在,打开它。”   阿命神色变得肃穆,用一种极轻的声音说道。   “好。”   季思危应了一声,附下身,伸手握住把手,向上拉开。   柔和的光倾泻而出,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抽屉里涌出,把花坛旁的三人卷入其中。 第二卷 天湾尸场一夜游 第17章 痛觉   季思危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充满了柔和光芒的漩涡里,身体很轻盈,就像被一股温柔又强大的力量包裹着,不断下坠。   抽屉是向下的,他忽然想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光芒渐渐消失了,纤长睫羽微微颤动,季思危慢慢睁开眼睛,他怔了许久,眼前的景象才逐渐变得清晰。   面前是一扇敞开的窗,斑斓晚霞晕染了大半个天空,明亮又轻柔的暮色洒进窗台,葱郁的爬山虎在风中晃动,夏天傍晚渐弱的暑气扑面而来。   而他此刻正趴在一张有些年头的乌木桌子上,把手臂压得微红。   活动了下手臂,季思危的意识开始回笼,他打量着眼前的环境,心里那种不上不下的不安感终于烟消云散。   是熟悉的环境。   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周五早上,他接到姑姑的电话,说是葡萄成熟了,邀请他来这个位于郊外的庄园里小住一段时间,散散心。   周五下午,他抵达庄园,正打算在书房里找本书消磨时间,却不小心发现这张桌子的抽屉上沾着血迹。   鲜血刺目,就好像从抽屉里面渗出来的一般,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像魔怔了一样,心中产生一种强烈的拉开抽屉的欲望。   他拉开了抽屉,随即,出现在一个陌生的世界。   发生在那栋诡异恐怖的房子里的事情历历在目,季思危揉了揉眼睛,突然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记忆。   他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准备再研究一下那个抽屉,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的腿上躺着一个破旧的木偶公仔!   它身上灰扑扑的,穿着破破烂烂的红色背带裤,身上的刻痕比之前还要多一些,脸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看起来好像受了重伤。   玻璃珠一样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季思危,仿佛在与他对视。   季思危睁大眼睛,脑子彻底清醒过来。   他握住木偶的身体,放到眼前,映着暮色的眼眸里跃出一丝欣喜,他展眉一笑,用轻而温和的语调和小木偶说:   “你记得我说过,只要活下去,就给你换一件新衣服,所以跟着我回来了是吗?”   小木偶没有回应,漆黑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抹亮光,好像对他的话产生了共鸣。   “一定给你换。”季思危说:“卖芭比娃娃的地方应该有那么小的衣服吧……小裙子什么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木偶听到“小裙子”时,眼睛好像暗了暗。   季思危: “还可以买一些女木偶给你作伴?”   木偶:“……”我太难了。   轻轻拭去小木偶沾染的灰尘,季思危摩擦着它脸上的刻痕,有些心疼。   这些刻痕是两次保护他留下的。   他发现,小木偶似乎更擅长防御,攻击能力并不强。   对于这个神秘的木偶,季思危心里的疑问很多——   为什么小木偶会两次保护自己,难道只是因为他把它捡了起来带在身边吗?   为什么它可以跟着自己回到现实世界?   时一说的“器灵”又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的线索太少,除非哪天木偶会说话,主动告诉他吧。   季思危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开始正视那个为他打开异世的抽屉。   抽屉上的鲜血已经消失,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抽屉。   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抽屉上面刻着大量的,栩栩如生的玫瑰花,而且上面的玉把手与他在瑰苑楼顶打开的那个如出一辙,和装着时初心脏的那个抽屉也很像。   经历过上一个副本,季思危看到任何与玫瑰相关的东西都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深吸一口气,他握住把手,重重拉开。   抽屉纹丝不动,竟然是锁住了。   原本没锁,现在却莫名奇妙锁住了,一定有问题。   拨弄着小木偶,盯着抽屉上眼熟的玫瑰花浮雕,季思危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摸向自己的口袋。   指尖传来金属特有的冰冷质感,当时他随手放进口袋里的钥匙果然还在。   “不是吧……”   季思危拿黄铜钥匙比划了下,竟然真的对上。   这走的什么狗屎运。   要是他随手把这把钥匙扔了,现在岂不是只能砸开这个抽屉了。   他顺利打开了抽屉,而且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他好好地待在原地,没有被奇怪的力量带到任何地方。   这个抽屉似乎失去了连接异世的能力。   但抽屉里面的东西,引起了季思危的注意。   里面躺着一个古老陈旧的胡桃木盒子,上面雕画着一幅山水图,虽然刻画得并不细腻,却气韵生动,像是出自大师之手,木盒四角,各有一个张大嘴巴,咬住木盒的黑猫木雕。   木盒上挂着一个小巧玲珑的碧玉锁,这锁看着也像是古物,而且一砸就碎,不像防盗的,反而像是一种装饰物。   木盒上方,有一张崭新的红色卡片,四角画着银色祥云纹。   与古朴的木盒格格不入。   打开卡片,只见里面写着几行字:   阴历七月十五日。   戌时。   负叁楼。   归还此物,如愿以偿。   字迹飘逸,下面还附有一张勾画的简略地图,标注了几个街道名称,特意圈住的地方,大概就是归还木盒的地址。   季思危确定这张卡片绝对不是原本就在抽屉里的,因为上面的墨迹还没有干。   它是凭空出现的。   而且散发着一种危险的煞气。   取出木盒,季思危想起出副本时,阿命曾交代过他,一定要留意寻找第二个抽屉的线索。   “归还此物,如愿以偿……”他低声重复着这句话。   也许第二个抽屉的位置,就在地图标注的地方。   可是,真的有必要去找第二个抽屉吗?   原本七个人的队伍,只有三个人活着出来,那么凶险的地方,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进去。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季思危的思绪,他垂下眼睫,把木盒和卡片细心收好,掖了掖盖在腿上的毯子。   “请进。”   季思危淡淡应了一声。   “思危,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别闷在书房里,出去吃饭吧。”   站在门外,眉眼温柔的女人露出甜美的笑容。   来者是季思危的表姐,名叫季思蕴,比他大了好几岁。   “好。”   季思危点点头。   “咦?你手上的木偶哪里找到的,家里有这样的东西吗?我怎么不知道。”   看着季思危腿上的木偶,季思蕴疑惑问道。   “这是我带来的。”把木偶藏在毯子下,季思危一句话带过,移动轮椅去到她身边:“姐,今天几号,现在几点了?”   “你糊涂了?”季思蕴好笑地摇了摇头,指尖轻推他的额头:“八月十四号,下午六点半呀。”   季思危闻言一怔,也就是说他在副本里待了几乎一整天,现实世界里才过了二十几分钟。   八月十四号,阴历刚好是七月十四日,所以卡片上说的时间,是明天。   “又在发什么呆,大家在等着了,出去吧。”   季思蕴打了个响指,率先走了出去。   季思危心里有事,拐弯的时候没留意,膝盖不小心撞到了墙角上,因为轮椅是电动的,横冲直撞上去,撞得不轻。   “嘶……”   季思危疼得倒吸一口气,下意识捂住了受伤的膝盖。   大概两秒后,季思危惊讶地按了按伤口。   痛觉!   膝盖竟然有痛觉了!   季思危倏地睁大眼睛,呼吸都有些颤抖。   他马上想起刚进到副本时,旗袍女人和他说过的话——   “我很快就能恢复成普通人的样子了。”   “只要再打开几个抽屉。”   仔细想想,旗袍女人眼睛以上的皮肤都完好无损,疤痕就像被突兀地截掉了。   纪澄则是一身病服,看起来像患了重病。   难道副本里有某种力量可以修复人身上的残缺或者疾病吗?   只要活着出来,现实中的身体就能得到不同程度的治愈。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副本里危机重重,九死一生,那些“老人”也要义无反顾地再次进去了。   没有自由,要这残躯又有何用。   如果有机会再次站起来,不管多凶险他都愿意去闯。   季思危扶着墙壁,试图站立起来。   双腿像灌了铅,沉重无比,任由他再努力,也不受支配,季思危手上用力,不料身体失去平衡,狠狠向前倾去。   “嘭!”   连人带轮椅摔在地上,腿上传来痛楚,季思危不仅不生气,心里甚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有了希望。   “思危,你没事吧?”   “怎么突然摔倒了?”   季思蕴连忙跑回来,扶起季思危,纤眉蹙起,不施粉黛的面容上满是心疼。   “姐,我没事。”   季思危抬手捂住眼睛,无声地笑了起来。   “这孩子,不是摔傻了吧。”季思蕴小心翼翼地检查他有没有摔伤,“摔到哪儿了,疼不疼?”   “不疼。”季思危摇头,一脸乖巧地说:“我想吃饭。”   ……   温度降了下来,他们晚饭在花园里吃。   人还没到齐,几个半大孩子聚在草坪上,拿一根逗猫棒逗猫。   季思危靠近后,那只黑猫忽然停了下来,它闻到他身上的某种气味后,瞳孔骤然放大,闪现出一丝凶光,张开嘴巴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猛地扑向季思危。   季思危本能地抬手护住脸,手上传来一阵剧疼。   血甚至溅到了他脸上。   黑猫轻巧地落在一旁,前爪踞地,浑身的毛竖起,冲季思危呲牙。   “思危!”季思蕴挡在季思危面前,看向众人,温柔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不悦,冷声问:“哪里来的猫?!”   “季小姐,不好意思啊,这是我养的猫,今天家里没人照顾它,我就带过来了。”一个男人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控制住那只暴走的猫:“它平时很乖很粘人的,所以我才敢带过来,它今天不知道怎么了。”   “它已经打过疫苗了,小少爷手上的伤口太深,肯定要缝针的,我现在马上带他去医院,医药费我出,实在对不住……”   手上的伤口很深,血肉模糊,季思蕴和那男人说了什么,季思危根本没心思听了,因为他发现——   这猫挠的位置,刚好是他在副本里被镜鬼抓伤的位置。   阿命说过,在副本里面受伤,现实里的身体会受到更严重的伤。   看来是因为阿命给他上过特效药,所以他才躲过一劫,只受了点轻伤。   季思危闭了闭眼,他不敢想,那些在副本里死亡的人,此刻怎么样了。 第18章 天湾广场   季思蕴看着季思危手上的伤口,联想到各种因为被宠物挠伤后得了狂犬病的虚假新闻,着急得不行,帮他止住血后,亲自开车带他去了最近的医院。   季思蕴的车特意改装过,后排空间宽阔,季思危的轮椅可以轻松地上下。   很多人觉得医院是一个悲伤又晦气的地方,但季思危并不排斥来医院。   因为在这里,坐着轮椅太平常,没有人会对他侧目。   会盯着他看的……只有小姐姐。   刚刚进入医院大门,后面忽然响起急促尖锐的救护车声,红蓝爆闪灯划破夜幕。   救护车刚一停稳,几个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就迫不及待地推着担架车奔向急诊室。   “怎么会这样……呜呜呜……儿子……你不能出事……”   患者的家属也跟着担架车跑,那是一个保养得当的中年女人,哭得肝肠寸断,几乎要背过气去。   听到匆忙的脚步声,所有人都自觉地让开一条通道。   “哎呀,这太惨了……被捅成这个样子……”   人群里有人低声议论。   “唉……流了那么多血,这个不好救啊。”   另一人叹了口气。   与抢救队伍擦肩而过的时候,季思危闻到一股很重的血腥味。   心里忽然浮起一丝熟悉的感觉,季思危下意识侧头看向担架车上的人。   一片慌乱之中,季思危并没有看清伤者的脸,只看到他被鲜血染红的胸膛。   令季思危感到浑身发冷的是,伤者身上那套价值不菲的西装和副本里面晨宇穿过的一模一样。   身形和气息也十分相似。   受伤的位置也恰好对上了。   鼻尖萦绕着刺鼻的消毒水,季思危心里一片冰凉,目光一直追随着担架车,直到它消失在走廊拐角处。   直到缝完针,打完疫苗,季思危都还有些恍惚。   离开医院的时候,他又见到了那个中年女人。   她趴在盖着白布的担架车上,整个人都是发抖,发出一种悲怆的声音,不管身边的人怎么劝,她都没有离开一步。   她紧紧抱着失去温度的儿子,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   “今天是中元节,你真的不留下来陪姑姑过个节吗?”   “你手上有伤,家里又没有人照顾,我怎么放心?”   早餐时间,听到季思危说今天就要走,姑姑放下瓷勺,语气很是担心不舍。   “难得周末,你就不陪陪我?”   季思蕴咬着包子,百忙之中哀怨地看了季思危一眼。   “别担心,家里有陈叔和阿姨,不会有事的。”   季思危温柔地笑了笑。   “那怎么能和家人一样呢……”姑姑眉头微蹙,看着季思危的眼睛,缓缓道:“真的不留?”   “我有件紧要的事,必须今天完成。”   季思危摇了摇头。   看季思危神色不动,姑姑知道劝不动他了,轻轻叹了口气,她站起身,从包包里翻出一个红色绸缎锦囊,递给季思危。   “你这孩子,心思深,谁也捉摸不透。”姑姑说:“既然你执意要走,那你把这个平安符戴上。”   “这是我今天一早上云生山,特意给你求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从昨晚你被黑猫莫名其妙挠了开始,我就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   季思蕴打断了她的话:“哎呀,妈,你怎么那么封建迷信呢!”   “你就当我迷信吧,我只想求个安心。”姑姑垂了垂目光,温声说:“我只想你们平平安安。”   云生山上有一座云圣寺,远近闻名,香火鼎盛,算算距离和时间,为了求这个符,姑姑应该凌晨五点就起床去爬山了。   摩擦着小巧的锦囊,季思危心底一片柔软,抿唇一笑,露出两个小梨涡:“谢谢姑姑。”   “那我的呢?”   季思蕴眼巴巴地伸出手。   “没有你的份,你刚不是说我封建迷信吗?”   姑姑慢条斯理地坐下来继续喝粥。   “太偏心了。”季思蕴吸了吸鼻子,委屈道:“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啊?”   ……   吃完早餐,季思危带着从抽屉里发现的木盒和卡片,回了自己家。   他对比过电子地图,卡片上地图标注的地方,是位于天湾区的一个商业广场,名叫天湾广场,离他家不过二十分钟车程。   卡片上写的时间是戌时,换算过来,也就是晚上七点到晚上九点间。   但是季思危查过天湾广场的营业时间,下午六点就已经打烊了。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那么早打烊的商业广场。   既然打烊了,为什么还要让他把东西送过去?   最匪夷所思的是,天湾广场位于天湾区最繁华的黄金商圈心脏地带,网络上能查到的资料却寥寥可数,存在感极低。   就像被人故意抹去了一样。   疑团重重,季思危心知此行一定有凶险。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他没有其他选择。   在家里休息了一会儿,养足精神,又去附近医院换了药,下午四点半,季思危把所需要的东西全装进背包里,考虑了半响,还是把小木偶带上了,还顺便带了一把水果刀。   也不知道今晚要对付的家伙,怕不怕水果刀。   想起瑰苑里遇到的那些邪祟,季思危沉默了,默默把姑姑给他的平安符戴在脖子上,放进衣服里面。   在进副本之前,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现在……他需要重新审视这个世界。   接着,他把110设置成一键拨号,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还是人民警察让人有安全感。   下午五点,陈叔准时来到季家,开车带季思危前往天湾广场。   “思危,今天是中元节,你来天湾广场做什么?”   季思危出事后,鲜少出门,陈叔憋了一路,直到到达目的地,才鼓起勇气打探了句。   “有事。”季思危没有多说:“陈叔,您先回去。我办完事后,再给您打电话。”   “这怎么行?”陈叔一听就急了,回头看向他:“思危,你可能不知道,这个地方邪门的很,今天又是中元节,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陈叔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就给季家工作,季思危双腿受伤后,一直是他在照应。   陈叔是真的关心季思危的安全。   “陈叔,你为什么说这里邪门?”   季思危敏锐地从陈叔的话里捕捉到了重点。   网上能查到的资料不多,也许可以从陈叔嘴里知道一些有用的线索。   “这个地方,死过很多人。”陈叔不自觉地压低声音,好像担心被谁听到一样:“这里出事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后来大家都对这些事闭口不提,你自然是没听说过的。”   “出事那年,我也才十几岁,还是个靓仔,发际线也没有现在高……因为家住在附近,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听说这里底下有条龙脉,适合经商,所以当年有一个来头很大的开发商盯上了这块地皮。”   不知道陈叔当年是不是个靓仔,但关于天湾区有龙脉的说法,季思危确实有点印象。   爷爷曾经和他说过,天湾区坐山面水,四象齐全,背靠着的天湾山,是一条绝佳的帝龙脉。   天湾广场离天湾山很近,也许是一支旁出的龙脉。   “然后呢?”   季思危问道。   “开发这里本来是件好事,可是那个开发商不走正道,偏要找地痞流氓来强占居民地产,犯了众怒,居民们被逼急了,一怒之下在建筑工地放了一把大火,大火烧了整整一夜,三十几个人死于非命。”   也许是为了让季思危知难而退,赶紧离开这里,陈叔说话的声音越来越神秘,再给他配个五毛钱的诡异背景音乐,就能充当恐怖电台了。   “工程就这么耽搁下来了,没过多久,听说那个开发商遭了现实报,杏+橙了(全家死光了)。”陈叔说到故事高潮,还激动地拍了拍手:“过了两年,有人接了这个烂摊子,可是在挖地基的时候出意外了……你猜怎么着?”   “怎么?”   季思危很捧场地露出想继续听的表情。   “挖出了八口棺材!”   陈叔瞳孔放大,用手比了个八的姿势,啧了一声:   “可惜他们没当回事,竟然把棺材就地烧了,但从那以后,工地里每天都有人莫名其妙死亡,开发商这才慌了,请了个风水大师过来。风水大师和建筑设计师一商量,改了建筑格局,这才没烂尾。”   “但是,我听说之后,经常有人来这里跳楼,还有人莫名其妙死亡或者失踪,只是消息被压下去了。”   陈叔清了清嗓子,悄声说:“而且,你知道最难顶的是什么吗?”   季思危:“是什么?”   陈叔:“阴公猪,这里生意太差了!好多人都倒闭了,你说惨不惨?”   季思危:“……”   听完陈叔的话,他陷入了很久的沉默,眼看快到天湾广场的打烊时间,他拍了拍陈叔的肩膀,说道:   “陈叔,我心里有数,您先回去,等我消息。”   见自己声情并茂地说了半天灵异故事,季思危却不为所动,陈叔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你万事小心。”   “如果遇到不干净的东西……就装看不见吧。”   “还有,如果有人拍你肩膀,可千万别回头啊。”   陈叔临走前,还给季思危支了两招。 第19章 推着他轮椅的是……   天湾广场周围高楼并不多,楼与楼之间的距离较宽,所以视野很开阔。   因为是周末,广场前人来人往,但他们都没有进入商场里面,看起来更像是路过。   目送陈叔开车走后,季思危把背包背在胸前,移动轮椅,向着商场入口靠近。   商场主楼并不高,上方是一个玻璃穹顶,远远看去,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刚走到入口前,一个穿着白色背心,趿着拖鞋,背着一个挎包的中年男人忽然走到季思危面前,拦住他的路,一脸笑容地打量着他。   “靓仔,你额头有朝天光,眼中有灵光,仙人转世,神仙下凡……”   中年男人摇头晃脑地说着。   “不算命,谢谢。”   季思危礼貌地摇了摇头,调转轮椅方向,打算圆润地绕过这个男人。   “别走啊,不算命也没关系,免得我泄露天机,承受灾祸,我主要是想问一下……”男人伸手进包里,拿出一堆传单,挤出一个更灿烂的笑:“靓仔,你办卡吗?开业大酬宾,剪头发打六折哦!”   “不用了,谢谢。”   季思危再次摇头。   “哦……不剪头发也没关系,我这里还有其他的,总有一个适合你。”中年男人一拍脑袋,在包里翻翻找找:“美甲?奥数补习班?学吉他?大保健了解一下……”   中年男人压根没顾季思危的反应,把找出来的传单一股脑放在季思危的怀里,季思危想着他接那么多份发传单的工作也是生活不易,所以也没生气,好脾气地整理着那些凌乱的传单。   中年男人翻着翻着突然停下动作,脸上的笑意倏地消失,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一样,一脸严肃地看向天空。   天色不知何时变得无比暗沉,厚重的乌云间穿梭着青紫色的闪电,湿冷的风穿过低洼的广场,卷起几个被人丢弃的塑料袋,簌簌作响。   “变天了。”   中年男人把手上最后一张传单塞给季思危,语气极其认真:“快下雨了,我要收工回家收衣服。”   说完就干脆利索地趿拉着拖鞋走了。   季思危一脸茫然地拿着一堆被塞的传单,侧头看了一眼中年男人不怎么潇洒的背影。   中年男人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脚步一顿,回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对了,靓仔,传单别扔了。”   “留着仔细看看,可能用得上喔……”   这次说完,中年男人没有再回头。   这时季思危才发现,天湾广场上的人只出不进,已经快走光了。   他把那堆传单整理整齐,没有看见垃圾桶,于是随手放进背包里,打算看到垃圾桶再扔掉。   刚进入商场,季思危就感到一阵阴冷。   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原因,还是因为商场的空调太低了,这种冷就像是整个人暴露在隆冬的户外,冰霜啃食着骨髓,连手指头都有些发麻。   季思危连忙裹紧自己的小毯子。   商场是中庭中空设计,可以一眼看到楼顶的玻璃穹顶。   室内布局很奇怪,刚进大门就是两条连接地下层的楼梯,商场开在繁华地带,看起来却有些破落,和金碧辉煌之类的词语挂不上边,墙面陈旧斑驳,很多店铺都挂着“旺铺转让”的红纸。   红纸褪色得厉害,大概挂了很久也没成功转出去。   里面已经没有客人了,只有一些店老板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打烊。   令季思危感到为难的是,要到楼下去,他必须要下楼梯,可是没有别人帮助,他自己又下不去。   正在思考解决的办法时,忽然感觉有人在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力道不重,刚碰到就放开,像是一种保持距离的提醒。   他以为自己挡住了别人的路,想回头说声抱歉,脖子轻轻一侧,他倏然想到,他刚刚没有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   也不知道怎么,他想起陈叔临走前说,万一有人在背后拍他肩膀,千万不能回头看。   手心发冷,季思危僵在原地,生怕回头看见的不是人。   可能看他没反应,后面的人又拍了两下他的肩膀。   “后生仔,你要下去吗?年纪轻轻的就那么辛苦,我帮你一把吧。”   这是一个很和蔼的男声,语调慢悠悠的,听起来上了年纪。   季思危没听出什么异样,暗暗松了一口气。   “谢谢阿伯。”   季思危应了一声。   也许是自己心里暗示太多了,才会觉得到处都阴森森的,还没到晚上,怎么会有鬼怪出没。   刚把下楼用的电动履带调出来,季思危就听到身后的阿伯用一种唏嘘又羡慕的声音说:“你这个轮椅还真是方便啊,我死得太早了,那时候还没有那么先进的东西。”   “确实挺方便……”   话音一顿,季思危心头一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死得太早?   那现在推着他轮椅的是……   不敢想象,不敢回头,不敢出声,不敢造次。   “要是我死之前就有这种轮椅,我老婆就可以少受点罪了。”   轮椅在楼梯上颠簸,阿伯时不时还感叹两句。   季思危不敢接话,怕自己下一秒就会从楼梯上滚下去。   然而轮椅平稳地停在了地上。   “我走喽。”阿伯低声笑了笑:“后生仔,前面的路你自己看着办吧。”   没有感受到恶意,季思危回头看去,身后空荡冷清,一个人也没有。   ……   面前是一个开阔的中庭,店铺分布在四周,走近一看,才发现地下层几乎全是玉器店。   楼层不高,穿行其间有种压抑得透不过气的感觉,而且这里的氛围,和瑰苑很像。   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煞气游走其中,空气里总透着一丝腐朽难闻的味道。   里面面积太大,季思危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去负三楼的楼梯或者电梯,也没有看到地图,只好问一下别人。   附近的店不是拉闸上锁了,就是贴着封条的废弃店铺,只剩下前面一家玉器店还没有关门,老板是个穿着唐装的胖子,正趴在柜台上拨弄着计算器。   “老板。”   季思危去到店门口,打了声招呼。   老板看了他一眼,脸色骤变。   “后生仔,你身上煞气很重,怕不是带了些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进来?我劝你抓紧时间离开这里。”   老板皱起两道浓眉,抱着计算器向后退了两步。   见老板反应那么大,想到背包里的木盒,季思危觉得老板也许是深藏不露的高人,知道点关于这里的内幕,于是抬眼看着他,语气认真地问道:   “一定要留在这的话,怎么办?”   老板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他瞥了一眼季思危的背包,又飞快地移开目光,一边挠着头,一边在装满玉石珠宝的木箱里面翻翻找找,最后拿出一颗黑色带金闪的小珠子递给季思危。   那颗黑色珠子很漂亮,像包着一块金砂,随着指尖的转动,发散细闪。   “这是乌金黑曜石,见你我有缘,便宜一点卖给你,一万块,辟邪,管用。”   老板把珠子送到季思危面前,一副你买就是赚到了的模样。   季思危:“……”   原本以为遇到了世外高人,没想到是推销。   “珠子我就不买了。”   “老板,请问负三楼怎么走。”   季思危平静地直视老板的眼睛,凤眸泛着细碎的冷光,比那颗乌金黑曜石还要深邃几分。   “你竟然要去负三楼,这里没有负三楼!”   “那不是活人去的地方!”   老板的脸色变得更难看,白胖的脸上像蒙着一层阴霾,额头上竟然冒出了冷汗。   “你又说没有,又说不是活人去的地方,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季思危挑了挑眉,眼神变得有些尖锐,连带着语气也冷了几分。   老板没想到自己话里的漏洞那么快就被抓住,他诧异地看着这位坐着轮椅的少年,嘴唇轻微颤动,一时没有再说话,抬手擦了擦汗。   “告诉我怎么去。”   季思危又问了一遍。   灯光打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温和,浑身带着锋芒。   “你想死我也不拦着,你从前面的电梯上四楼,再往北边走,楼道尽头有一部废弃电梯。”老板摇着头,露出一个极度心疼的表情,把手上的珠子递给季思危:“这个乌金黑曜石就送给你了。”   这下换季思危诧异了:“一万块的东西,说送就送?”   虽然看起来就不值一万块,但以商人抠门的性格,就算这东西只值一块钱,没有利益他也不可能白送。   “送你了。”老板摆了摆手:“你家人电话号码多少,我明天打电话叫他们过来收尸。”   ……   季思危自然没有给他留电话。   但乌金黑曜石还是拿了。   根据老板说的路线,季思危乘坐电梯上了四楼。   夜幕悄悄降临,透过玻璃穹顶,可以看到墨色浊云挤满天穹,沉重得仿佛要向下坠,把玻璃砸得稀碎。   往下一看,给他黑曜石的那家店也关门了,胖老板正匆匆忙忙地离开。   商场里的灯熄灭了一大半,空荡荡的商场里没有保安巡查,也没有人来赶他出去。   季思危抬手看表,距离七点还有半小时。   就在他抬起头的时候,他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就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悄无声息地看着他。 第20章 你这把是什么刀   “你在找路吗?”   白裙女子皮肤苍白,此处无风,她的白色裙摆却在轻轻拂动,她将及腰长发拨到背后,笑着问季思危。   经过老伯那件事情后,季思危心里有了防备,他知道负三楼在这里似乎是个禁忌,所以没有回答她,只是摇了摇头。   “这里我熟,我可以带你去。”   白裙女子并没有在意季思危的冷漠,她轻声说着,又走近了两步。   她五官长得很精致,但皮肤白得有些怪异,脸上的妆也很奇怪,靠得越近,越觉得她身上没有一丝生气。   “不用了,谢谢。”   季思危警惕地看着她,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我知道你想去哪,跟我走吧。”   白裙女子笑得唇角弯弯,走向季思危的脚步变得更快,她没有穿鞋,脚背上布满伤痕和灰尘,她走一步,脚上的伤口就裂开一寸,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血脚印。   “你身上有我喜欢的味道……”   手指微微颤抖,白裙女子脸上露出一种渴望又惧怕的复杂表情,眼眸中慢慢泛出沉沉的红色,氤氲着一层血雾。   这显然不是戴美瞳可以呈现的效果。   她看起来太不正常,季思危一直往后退,右手伸进背包里,握住了那把水果刀。   白裙女子所在的方向,是通向电梯的唯一道路,避无可避。   “把它给我……”   女生转眼间就走到了他面前,她伸出纤细的手臂,想要去碰季思危的背包,动作很不自然,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   她的手还没碰到背包,就像被烫到了一样,尖叫一声,猛地向后缩。   她的手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红斑,并且迅速往手臂上蔓延。   季思危看向背包,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伤了她。   “把它给我!否则我让你尸骨无存!”   白裙女子握着受伤的手,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扭曲,眼神怨恨地看着季思危,她咬了咬牙,语气极凶恶,五指化爪。   之前一直没有轻举妄动,主要是不确定她是人还是别的东西,但是现在她要主动动手,季思危也不会客气。   “恕难从命。”   没有慌乱,季思危冷静地看向她,说话间操纵轮椅向后撤退,悄无声息地抽出放在包里的手,刀尖微垂。   白裙女子没有注意到他的手,左脸忽然裂开几道裂痕,露出血肉模糊的半张脸,浊血四处流淌,惨白的手指上“噌”地一下长出锐利的指甲,就要挠向季思危的脸。   下一刻,红光一闪,水果刀破开虚空,刀尖狠狠划破毫无防备的白裙女子的掌心。   她惨叫一声收回手,鲜血瞬间染红半个手臂。   季思危抬眼看向刀刃,才发现上面不知何时浮现出一片像小孩涂鸦似的红色图腾,其上萦绕着淡淡的血雾。   片刻,鲜血渗进刀身,消失无踪。   出门的时候,它还是一把普通的水果刀。   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突然变得邪气四溢,拿在手上有种烫手的感觉。   白裙女子受了重创,另一只手上的红斑已经蔓延到了肩膀,她不甘心地盯着季思危,虽然没再动手,却也没有放弃。   “铛……”   走廊后面传来一声突兀响亮的撞铃声。   听到这声音,季思危感觉精神一震,顿时觉得浑浊的空气变得清新了许多。   “人来隔重纸,鬼来隔座山……铛……”   来者念了一断悠长的咒语,拖着长长的尾音,语气听起来有些吊儿郎当。   脚步声逐渐逼近,白裙女子眼中的红色突然充满整个眼眶,她以一种极端惊恐的表情环顾四周,试图找出发出声音的人。   “千邪弄不出,万邪弄不开……铛……”   那人又懒洋洋地念了一句。   轻描淡写念出来的咒语在空中掀起一股无形的浪潮,白裙女子捂着耳朵哀叫一声,身体不断扭动挣扎,四肢慢慢变得透明,仿佛整个人快要消失了一样。   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她不敢再停留,用尽力气撑着栏杆一翻,纵身跳下楼。   白色裙摆在空中旋开,她直直扎进中庭的地板上,化成一股黑烟,消失了。   季思危回头一望,只见拐角处,一人施施然出现。   这人看起来二十出头,身量很高,面容清俊,眼睛像用工笔细描出来的一般,他背着个大包,一手拿着罐啤酒,一手握着一个铃铛,晃悠悠地走到季思危身边。   “哟,靓仔,你也是来这里修行的?”   青年低头抿了一口啤酒,冲季思危笑了笑,看起来完全不设防。   “不是。”   季思危客客气气地答道。   这青年轻轻松松就逼走了白裙女子,一定不是普通人。   “你带了危险的东西进来。”青年打量着季思危,晃了晃啤酒瓶,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容易招蜂引蝶。”   季思危:“……”   这算哪门子的招蜂引蝶?   也不知道这家伙的语文到底跟哪个老师学的,该回炉重造一下。   青年似乎只是随口提那么一下,对季思危带的“危险东西”没有显露出一点好奇心,反倒是目光沉沉地盯着季思危手上那把泛着红光的水果刀看了半响。   “靓仔,你这把是什么刀?”   青年摩擦着下巴,兴致勃勃地问道。   “水果刀。”   季思危说。   “哎呀,你这把水果刀杀气太重,太凶太凶。”青年说着扬了扬下巴:“你把刀伸出来,贫道帮你渡化一下。放心,它的杀伤力不会变低,只会加强。”   手上这把刀邪气确实很重,季思危握刀的手温度变得很低,手背上结了一层细细的冰霜。怕用久了会对身体有影响,他没怎么犹豫就把刀伸了出去。   青年敛起脸上的笑意,从背后的大包里掏出一张黄符,食指与中指并拢,轻轻一捻,符纸无火自燃,腾起澄红火焰。   青年张了张嘴巴,低低地念了句什么,用符纸抹过刀身。   火与符纸凭空消失,刀刃上红色的图腾忽然变成了刺目的金色。   季思危手上的冰霜消融,化成细小的水珠,一股暖意涌向手心。   与此同时,季思危的背包骤然一动,像被什么小东西踹了一脚一样。   他心里响起一声男孩不满的冷哼声。   季思危忽然就明白,水果刀上的图腾是怎么来的了。   原来是小木偶给他弄上去的。   那灼伤白裙女子手指的力量,想必也是它散发出来的。   总觉得小木偶出来现实世界后,实力比在副本里时强了很多。   这种变化对于现在的季思危来说,相当于多了一个活命的筹码,但他脸上没露出什么喜色。   “你要去哪?”   青年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淡淡地问了句。   “负三楼。”   季思危没有隐瞒,这个青年既然敢在这个时间点在天湾广场里晃荡,知道的信息一定不少。   “你要去那里啊……我晚一点也会去……”青年对这个答案没有很惊讶,他揉了揉鼻子,语气都没变:“有缘再相见啦,如果我去的时候你还活着的话哈哈哈……”   “你知道负三楼。”   季思危对上青年的目光,干净温润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波动。   “怎么,想跟我打探消息?”   青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季思危,故意压低了声音。   “是的。”   季思危爽快地承认了。   “你知道天湾广场埋着八口棺材的江湖传言吗?”   青年嘴角轻轻一动,笑眯眯地问道。   季思危点头。   “那我就不多赘述了。”青年趴在栏杆上向下望,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中庭中央的圆形拼贴地砖上:“传言是真的。”   “这里是龙脉所在,可惜位于八颗龙牙之上。龙牙凶气太盛,不镇压,容易为祸一方。清朝时期,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高人,把装着八具恶徒尸首的棺材埋在了八颗龙牙之上,这里过了一段太平日子。”   “但九十年代,建筑天湾广场的时候,那八口棺材被挖了出来。八棺镇邪阵法一动,八恶徒的魂魄逃脱了禁锢,龙变得暴躁。此地又是聚阴之地,吸引着附近的孤魂野鬼往此处靠拢,冤魂越聚越多,久而久之,成了一片鬼域。”   “工地上接二连三地出事,开发商只好请高人过来看风水,最后定下要改这里的建筑格局,就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加建了两层地下层。”   说到这里,青年指尖向下,指向下方,幽幽道:   “负二楼留给孤魂野鬼,负三楼留给八恶徒。有了归属地,它们才不会有事没事出来地面晃悠,害人。”   “所以严格来说,天湾广场确实是一座阴宅。”   季思危沉默了一会儿,顺着青年的手指看下去:“这个方法有用吗?”   “治标不治本,要是真的有用,这里怎么还会一直出事呢?每年都要死好多个人呢。”   青年转身靠在栏杆上,慢吞吞地喝了一口啤酒,铃铛轻轻晃动,发出清脆但并不大的声音,无端让人心绪变得平静。   “不过,我还听过另外一种传言,比较小众。”青年捏了捏啤酒瓶,侧头看了一眼季思危:“据说当年高人埋下八口棺材后,就预知百年以后会出事,为了牵制八恶徒,在阵法中央埋下了一样灵物。但后来灵物莫名奇妙失落,八恶徒才失去了禁锢。”   季思危心中一动,清晰明朗的眉目像发着光:“什么灵物?”   “不知道。”青年摇了摇头:“但我知道,只有将失落的灵物找回,才能平衡眼前的局面。”   “既然知道负三楼有八恶徒,你还去那里做什么?”   季思危安静地看着他,语气虽一贯地温文尔雅,问的问题却有些锐利。   “去修行。”青年一笑,摇了摇铃铛:“我要走了。最后再友情提醒你一句……”   “靓仔,人鬼殊途,把邪祟异类留在身边,小心遭到反噬呀。” 第21章 有去无回的电梯   青年走后,季思危没多久就找到了胖老板所说的废弃电梯。   这里明显比其他地方要冷,季思危觉得自己仿佛置身雪柜之中,只有握着刀的手有些温度。   电梯旁边堆着很多贴着封条的破旧箱子和椅子,上面布满灰尘,织着一层厚厚的蜘蛛网,看来有不少小昆虫在里面安了家。   灰色的电梯门上贴着很多褪色的传单,一层叠着一层,好像很多年了也没揭下来过一样,偶尔的空隙上还有用黑色水笔写的各种小广告。   最引人注目的是,横贯了两扇电梯门,用红色油漆竖着写的两行红字:   生人勿近,有去无回。   字迹张牙舞爪,看久了不太像油漆,反而像血。   天湾广场一共五层楼,但这部电梯只有一个向下的按键。   季思危看了看表,距离七点钟还有十几分钟。   背包背在胸前,手机放在方便拿的地方,握着刀的手藏在毯子下,季思危深深呼了口气,按下电梯等待键。   在按键亮起来的那一刻,电梯响起提示音,门应声打开。   电梯里面灯光很亮,只是莫名泛着青光,显得整个轿厢阴森森的。   正对面是一面狭长的镜子,光滑的厢壁上用红笔写了一些小广告,内容都十分诡异。   迁坟!靠谱!电话:134******86。   收尸烧灰,价格公道!私人电话:188******88。   托梦,烧纸,二十四小时在线服务!请拨139******56。   美女帅哥纸人有货,超正!找168******23。   看起来不像是针对活人打的广告。   不知道从哪刮来一股风,走廊里响起呜呜的声音,季思危侧头一看,只见走廊里的灯一盏盏地熄灭,可视范围越来越小,远处的黑暗中慢慢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正在向着这里靠近。   后背有些发凉,他没有再停留,进入电梯之中。   电梯里的温度更低,吸进肺里的空气冰凉,简直冻到了骨子里,季思危刚呼出一口气,马上在空中结成细小的白霜。   抬眼看向电梯显示屏,这部电梯按钮一共有五个,分别是三楼、二楼、一楼、负一楼和负二楼。   没有负三楼。   长眉微蹙,季思危并没有第一时间按下按键。   胖老板没必要对他说谎,也就是说想去负三楼,必须乘坐这部电梯。   也许要去到负二楼,才能找到去负三楼的通道。   戊时是七点到九点,在这个时间范围内把木盒送到负三楼,应该不会有问题。   但是负二楼……按那青年所说,是专门留给大量孤魂野鬼住的地方。   到了负二楼之后,还能不能活着去到负三楼,这是个问题。   “靓仔,帮忙……按一下负二楼……谢谢。”   就在季思危思考的时候,背后有一个声音轻轻地说。   那声音有些卡顿,像信号不好的收音机里发出来的一样。   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滴在了肩膀上,季思危思绪“啪”地一声断成了几段,他暗暗握紧刀,回头一看,却只看到镜子里一脸戒备的自己。   “我没有手……麻烦你……你帮我按一下。”   见季思危没按按键,说话者又补充了一句。   那语气,平淡得简直像正面对着他说出来的。   甚至还很礼貌。   目光扫过轿厢的每一个角落,还是什么都看不到,一股凉意顺着脊柱爬上后脑勺,季思危忽然不知道该按还是不该按。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一阵阴风刮过耳边,负二楼的按键轻轻一凹,倏然亮了起来。   “谢谢。”   声音卡顿的“人”说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脑中闪过,季思危的心彻底凉了下来,连水果刀传来的温度都不能给他带来温暖的慰藉了。   说话者说自己没有手,他也没有按,按键却亮了。   这一声谢谢,是说给第三个“人”的!   此时的电梯里,到底有多少个“人”?   电梯门缓慢地闭合起来,季思危闭了闭眼,他心里清楚,不管这趟电梯里混进了什么东西,他都必须要乘坐,只能调整情绪,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还剩下一掌宽就闭合的电梯门突然震颤着停了下来,停顿数秒后慢慢地向两边打开。   好像有人刚赶上电梯,用手强行把门撑开一样。   季思危手心捏了一把汗,心想,看来胖老板给的乌金黑曜石不怎么管用,刚上四楼不久,就接二连三地撞了邪。   过了一会儿,门再次合上,平稳地向下降落。   封闭狭窄的空间里,寂静得只剩下季思危轻而克制的呼吸声。   显示屏上的数字跳到“3”时,电梯停了下来,季思危的心也跟着一跳。   门徐徐开启,季思危看到亮着惨淡灯光的电梯厅,墙下的休息椅上凭空飘着几张旧报纸,被风吹得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那几张旧报纸抖了几下,在半空中折叠成一个方块,轻缓地落在椅子上。   季思危听到几声衰老的咳嗽声,以及一种老式布鞋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   紧接着,外面又响起了好几种不同的脚步声。   悄无声息地向厢壁靠去,季思危看着再次合上的电梯门,突然就想明白,为什么通往地下层的电梯要设置在四楼,而不是在离地下层更近的负一楼。   因为有“乘客”要在这几层楼搭上这部电梯。   也不知道这辆电梯限不限载。   电梯停在二楼时,休息椅上放着一只易拉罐可乐瓶。   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它一把捏扁,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季思危感觉有人撞了撞他的肩膀,电梯随之一震。   似乎进来了个“重量级”乘客。   电梯到达一楼时,一辆破旧的玩具车摇摇晃晃地开了进来。   它好像有点怕季思危,绕开他开去了另一边的角落里。   心脏跳得很快,季思危飞快地看了玩具车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后生仔,又见面了啊!”   电梯门在负一楼打开时,季思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电梯厅里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咦……你怎么上这辆电梯,这电梯是死灵走的通道,活人上了这电梯,就回不去了。”   说话的“人”语气很和蔼,透着些担忧。   听到这里,季思危可以确定,说话的就是那个在一楼帮忙推轮椅的阿伯!   “阿伯?”   季思危安静地看着外面,哑声问了句。   “是啊是啊。”阿伯应了一声,扬声说道:“哎呀,这位先生,你太过分了,半只手都断了,还靠这个后生那么近,他衣服都被染红了。”   “不好……意思。”   声音卡顿的“人”语气抱歉地说道。   季思危:“……”   一直滴在自己肩膀上的东西难道是……   感觉不太妙。   “还有你们几个,手扒在人家轮椅上干嘛?虽然黑色耐脏,也禁不住你们这么折腾啊。”阿伯絮絮叨叨地把季思危看不见的乘客们数落了一通。见季思危脸色不太好,眼神一直在飘忽,于是问道:“你是不是看不见我们?”   季思危讶异地点了点头。   “你能听见我的声音,证明你天眼因为某种原因已经开了一半,只要用心,想看见的时候自然就能看见。”   “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呀。”   阿伯语重心长。   季思危闻言眼睛一亮,闭起双眼,按捺住心里面的惧意,仔细倾听周围的声音。   电梯里有风流动的声音,有液体滴落在地的声音,有人低声咳嗽着,有小孩的嬉笑声,有轻拍轮椅发出的沉闷声响……   一声、两声、三声……   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一副朦胧的画面浮现在季思危的脑中。   “我想看见。”   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季思危睁开双眼,一寸一寸地抬起目光,完全睁开的一双凤眼锋芒毕露,火焰色的光芒从瞳孔最深处泛出,让他看起来有种说不清的压迫感。   世界全新的面貌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一个长相普通的秃头阿伯站在电梯外面,一只手按住即将关闭的电梯门,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季思危侧眼一看,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蹲在角落里,手上拿着玩具车遥控器,察觉到他的目光,男孩慢慢扬起头,青白色的脸上满是伤痕。   男孩冲他笑了笑,又垂下头去摆弄那辆破旧的玩具车。   在男孩身后,站着一个戴着渔夫帽的胖男人,他的脖子上有一圈青紫色的勒痕,嘴巴里还叼着一根可乐吸管。   虽然季思危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还是被自己身后的一幕吓了一跳。   几双惨白浮肿的手搭在他的轮椅上,一双双涣散失神的眼睛打量着他,探头探脑地想靠近。   一个断手大叔探出头,微笑地看着他,用那种卡带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嗨……靓……仔……你……好……”   季思危身体往后一退,挤出一个笑容,温和地和他打招呼:“叔叔好。”   季思危正襟危坐,呼吸有些急促,他抬眼看向自己的衣服,肩膀处红了一片,大概就是那个断手大叔干的了。   “一点就通,你天赋真是高。”   秃头阿伯慢悠悠地走进电梯,感叹道。   电梯里“热热闹闹”,已经没有多少空地了。   没过多久,电梯终于到达了负二楼。 第22章 只有鬼知的秘密   质感冰冷的灰色电梯门缓缓打开,雾霭一般的黑色烟雾钻进电梯里。   季思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腐臭味,像某种肉类变了质的味道。   一条长得看不到尽头的廊道出现在眼前,两边的墙壁上每隔数米就有一盏油灯。   仔细一看,捧着油灯的竟是一双双从墙壁中伸出的双手,墙壁里隐约显露出一个个人形轮廓,就好像有人被砌进了墙壁里,只伸出两只手充当灯托一样。   灯火在阴风中簇簇跳动,借着这不甚明亮的灯光,季思危看见血迹斑斑的路面上洒着许多猩红色的彼岸花花瓣。   很多模模糊糊的人影正在往前走。   季思危正打算出去,秃头阿伯却咳嗽一声,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肩膀。   “后生仔,要学会尊老爱幼,让他们先出去嘛。”   秃头阿伯一副教育晚辈的语气,说着还往厢壁退了两步,把出口的位置让了出来,按住了电梯的开门键。   季思危知道秃头阿伯这是故意让他留下来,所以没有多说话,安静地待在原地。   电梯里的鬼魂逐个走了出去,季思危觉得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一些。   拿着玩具车的小男孩跑出两步,忽然回头,对着季思危做了个鬼脸,然后又蹦蹦哒哒地跑了。   季思危听到了小木偶的冷哼声。   看来小男孩鬼魂一开始怕的根本不是季思危,而是背包里的小木偶。   那几个扒着轮椅的鬼魂一直没有撒手,而且试图攀上季思危的身体。   季思危刚想拿水果刀出来吓唬吓唬他们,旁边的秃头阿伯就先发威了。   “快走快走!你们再不走就赶不上去投胎了。”   阿伯单手叉腰,表情变得严厉,语气很凶,说话间身上散发出一股强盛的鬼气。   那几个鬼魂被震得浑身发抖,马上撒开手,嘤嘤嘤地飘了出去。   距离太近,毫无防备的季思危也被这股鬼气冲击得浑身一震。   “后生仔,你认真告诉我,你要去哪里?”   仔细收起身上的鬼气,秃头阿伯转头看向季思危,他皱着眉毛,语气很沉重。   季思危闻言静默了一会儿,自从进了这座广场后,好像一直有人问他要去哪里。   “阿伯,你知道怎么去负三楼吗?”   揉了揉被冻得有些僵硬的脸,季思危目光放远,看着前面的路,淡淡地问了句。   “你当真要去……”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秃头阿伯瞬间瞪大眼睛,眼珠子几乎要凸出眼眶。   意识到后面的字眼不能大声嚷嚷,秃头阿伯抓了抓所剩无几的头发,看起来有些焦虑又有些恐惧。   “你当真要去负三楼?”秃头阿伯用极低的声音问:“你去那里做什么?那里可是真正的地狱!”   “有事要办。”   季思危简短地回答。   “人生前尚有善恶之分,况且死后呢?搭这趟电梯的乘客里,除了你我之外都是新死鬼,负二楼里的鬼魂可不像新死鬼那么好应付。”   “你是活人,生魂!出了这道门,是福是祸,无人无鬼能预料。”秃头阿伯半俯下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季思危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即使这样,你还要去吗?”   “去。”季思危勾起唇角,尖锐的虎牙给这张的明明如月的脸平添了几分锐气:“我现在没有回头的路。”   “去负三楼的路上,有很多你想象不到的危险。”秃头阿伯沉吟片刻,叹了口气:“如果你执意要去,那我就再送你一程。”   “既然那么危险,那你为什么还要送我。”   曲起长指,轻敲刀刃,季思危扬起头,目光淡淡地落在秃头阿伯的身上。   虽然不清楚木盒里装着什么,但是季思危猜测里面的东西,和那个青年道士所说的“失落的灵物”有关。   再者,在四楼遇到的白裙女子都闻到了他身上的某种味道,季思危不信秃头阿伯没发现。   甚至,早在负一楼推轮椅时,秃头阿伯就发现了。   “不瞒你说,我确实怀有私心。”   秃头阿伯垂下脑袋,重重叹了口气,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   “请说。”   季思危温声说道。   “事情要从二十几年前我生日那天说起……”   秃头阿伯拍了拍自己的光脑门,声音里透着一股悲伤:“我老婆早年因为车祸,腿脚不方便,出门都要坐轮椅,所以她不爱出门。但因为那天是我生日,她主动说要来商场逛一逛,还说给我准备一个惊喜,让我在中庭等她。”   “她说完就一个人往里面走,说什么都不让我跟,我在原地等了很久,她都没有出现。电话打不通,我到处找,怎么都没找到她。”   “我想她很可能已经回到中庭等我了,于是我再次返回中庭……我心里浮起一种不详的预感,慌张地抬头四处张望……然后……我看见她正站在四楼的栏杆外,连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双手一张就往下跳!”   ”‘砰’的一声……”   “我眼睁睁看着她在我面前摔得血肉模糊……我……唉……唉……”   说到这里,秃头阿伯早已泪眼模糊,他用手锤着胸口,似乎只要一提往事,当时的悔恨痛苦就再次浮上心头。   原本的惊喜变成了惊吓,变成了残忍至极的噩梦。   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故事,季思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秃头阿伯,只好拍了拍他的手臂,思考了片刻,尽量温和地说:“阿伯,坚强一点,时间能治愈一切伤痛。”   “可是我……我已经死了啊……”   秃头阿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抬手捂住眼睛,稀疏的头发在空中颤颤巍巍地晃动,看起来十分悲伤。   季思危马上改口:“投胎可以治愈一切伤痛。”   老伯:“……”   “你先听我继续说完。”   老伯吸了吸鼻子,情绪平复了些。   季思危点头:“我可以听,但是这个电梯能一直这么按着吗?”   “没有人要上电梯就没问题。”秃头阿伯说:“你在电梯里,外面的鬼魂闻不到你的生气,比较安全。”   季思危:“好,你继续说。”   “虽然我老婆行动不便,但我们很恩爱,生活很幸福,警察还在她的衣服口袋里发现了刻着我名字的戒指,我不信她会跳楼自杀。”秃头阿伯话音一顿:“而且她站起来都困难,怎么会那么顺利地翻到栏杆外面呢?当中一定还有什么原因。于是我天天跑到这里来,想查出真相。”   “周围的人都知道有个男人死了老婆后就疯了,天天跑来商场里闹……就这样过了两年,我老婆祭日那天,我喝得酩酊大醉,下楼梯的时候脚底打滑,从头滚到尾,后脑勺破了个大洞,也死翘翘了。”   秃头阿伯说着转过身去,拨开头发,只见后脑勺上有一个凹陷的大伤口,干涸的鲜血与头发纠结成一团。   “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变成了鬼魂。”   “因为执念太强,怨气太重,我一直太商场里徘徊,渐渐的,我知道了这座广场不为人知,只有鬼知的秘密。”   秃头阿伯单手抹了一把脸,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恨意,几乎要滴出血。   季思危抚摸刀身的手一顿,正色道:“什么秘密?”   “这是我历经多年,耗费了无数心血才摸清的……”秃头阿伯说:“当年建造地基,八口棺材被挖出来后,并没有被烧掉,但是封印在里面的八恶徒逃了出来。那八口棺材空了,地底下的龙有苏醒的迹象,龙对八恶徒来说,是最大的威胁。”   “于是他们把八口空棺材按照原本的八卦排列顺序,放在负三楼,每年都会杀害八个无辜市民,收割他们的魂魄填进棺材里,让下面那条龙继续沉睡。”   “在因缘巧合之下,我认识了一个目击到我老婆跳楼的鬼魂。通过他我才知道,我老婆当年就是被八恶徒选中了,他们指示鬼魂附在我老婆身上,让她跳楼……然后把她的魂魄囚禁在棺材里,永生永世都不得超生。”   秃头阿伯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恨,说到后面几乎是咬牙切齿,每一句话都要淬出血来,身上的怨气越来越重,四处冲撞。   季思危想起,秃头阿伯第一次出现时,曾经用很羡慕的语气说,如果当年就有电动轮椅,他老婆会少受点罪。   季思危忍住怨气带来的不适,握住秃头阿伯的手腕,扬声道:“阿伯,冷静!”   感受到活人的体温,秃头阿伯眼神渐渐恢复清明,没过多久就平静了下来,他闭了闭眼,说话的语调变得缓慢:   “我一直没有去投胎,只为了有朝一日,看到八恶徒受到天道惩罚,我老婆能从棺材里出来,与我再见一面。”   “你出现的时候,我就知道,时机来了。请相信我,就算灰飞烟灭不入轮回,我也要把你平安送去负三楼。”   听完秃头阿伯的经历后,季思危完全理解他的愤恨和痛苦,而且他知道去负三楼的路怎么走,带着他一起走,相当于带了个GPS,何乐而不为。   季思危看了看时间:“九点前我必须把事情办完,时间太短,不能再耽误了,走吧。”   秃头阿伯说:“今晚是中元节,鬼市开张。等会你贴在我身后,能憋气就尽量憋气,过了彼岸花廊道,我们去到三号店铺,找我的老熟人张阿婆。让她卖个假死药丸给你,吃了就能屏蔽生气,蒙混过关,不被那些恶鬼和八恶人那么快发现。”   “记住,不要出声,不要靠近墙壁。”   吸了一大口气,季思危憋住气,跟在秃头阿伯后面,出了电梯。   灯火摇曳,鬼影重重。   廊道里风声很大,风声里还掺着低低的抽泣声。   轮椅碾过地面,被碾碎的彼岸花花瓣瞬间变成一滩鲜血。   那些鬼影离得很远,季思危却觉得这条通道里,前前后后挤满了人。   因为缺氧,季思危白皙的脸颊微微涨红。   越想着不能呼吸,身体越想要得到新鲜空气,季思危强行停止脑中的想象,暗示自己只要能平安度过这段路就好。   快了……快了……   可是这条廊道好像真的没有尽头,过了很久,季思危的脸因为缺氧慢慢涨成了青紫色,他忍不住呼了口气…… 第23章 有单大生意你做不做?   季思危心里一跳,第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还是晚了。   一个黑影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冲到季思危侧边,两只扭曲怪异的手撑在轮椅扶手上,堪堪刹住脚步。   轮椅猛然一晃,险些倾翻。   这一晃,季思危的心率瞬间飙高了。   侧头一看,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季思危撞见一张被挖去双目的死气沉沉的脸。   尽管他对这种场面有了些许免疫力,胃部还是对此产生了不适感。   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几乎要怼到季思危的脸上,鬼魂的额头被尖锐的东西砸得稀碎,眼睛的位置上只有两个很大的血洞。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季思危小心翼翼地用手捂住嘴巴,食指与拇指捏住鼻孔,身体微微向另一边仰去。   “我刚刚明明闻到了活人的味道……奇怪……去哪里了……”   这个失眼鬼魂好像因为看不到,所以嗅觉格外的敏锐。   而且十分执着。   “这位先生,哪里有活人啊,你闻错了……”秃头阿伯按住失眼鬼魂的肩膀,不着痕迹地把他带向自己那边,笑呵呵地说:“鬼市快开张了,你再不走快点,靓货都被别人抢光啦。”   “我会闻错?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实力!”   失眼鬼魂语气很不爽,说话间抬起肿胀发白的手掌,在半空中摸索。   “说没有就没有,你这人怎么这样,凭空耽误我们的时间。”   秃头阿伯及时挡住失眼鬼魂的手,语气故作不满,脸上却没有不耐烦,而是有些急躁。   可能是怕在这里再耽误下去,再生变故。   “我说有就有。”   失眼鬼感觉自己受到了挑衅,突然和秃头阿伯杠上了,一胖一瘦两只手在空中交握,暗暗较劲。   不知道的鬼看了,还以为他们在拜把子。   可能这画面太过稀奇,竟然还吸引了几个路过的鬼魂停下来围观。   他们掰手腕没关系,季思危可就遭殃了。   因为用力过猛,失眼鬼手上的伤口“噗呲”一声,崩裂了好几处,大量的血液沿着变形得像麻花一样的手臂缓缓滴落……滴落……   滴落在季思危的衣服上。   衣服又脏了。   捏着鼻子,又不能发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衣服越来越脏,季思危蹙起眉头,看起来很委屈。   “有活人!我真的闻到了!”失眼鬼魂暗自用力,不服气地嚷嚷:“我拿我的眼睛发誓!”   “活人?哪里有活人?”   “天啊……听说有活人混进彼岸花廊道了……”   “活人在哪里?在哪里?”   围观“拜把子”的鬼魂们闻言具是一惊,开始窃窃私语。   路过的鬼魂听到“窃窃私语”之后,忽然停下脚步,纷纷向“人”群靠拢。   然后,以这一小撮鬼魂为中心的一圈鬼魂都停了下来。   空气中像是有一种无形的传染病在蔓延,不过几秒,整个廊道里的鬼魂全部停下脚步,齐刷刷地转回头。   “活人……活人……”   一张张诡异恐怖的脸上露出一种渴望又贪婪的神色,它们像蛇一样伸长脖子,试图寻找着混进来的那个活人。   看着挤在一起,密密麻麻,恐怖且不带重复的一张张鬼脸,季思危觉得自己在这一刻,患上了密集恐惧症。   神经因为这密集的场面而绷得死紧。   果然如秃头阿伯所言,那部死灵专用的电梯会屏蔽身上的生气,他又非常幸运地遇到了比较善意的新死鬼,才能毫发无损地来到这里。   墙壁上的灯火不知何时由暖色变成了幽幽的青色,剧烈地跳动着。   原本空无一物的墙壁上冒出了一些淡淡的影子。   季思危总觉得再拖下去,砌进墙壁之中的东西就要爬出来了。   这真是不太美好的想象。   秃头阿伯也不太淡定。   在这里混了二三十年鬼生,秃头阿伯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场面。   光滑的脑壳上冒出一片冷汗,脸因为紧张而涨成了猪肝色。   他紧张季思危的生死——如果季思危死在这里,下一个时机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后。   想到这里,他连手都在抖。   但失眼鬼魂什么也看不见,也确实没什么可畏惧的,所以他的注意力还集中在和秃头阿伯的掰手腕上。   “哈哈哈哈哈……我还有一只手!没想到吧?我一定能把他找出来!”   失眼鬼魂得意地笑着,飞快地抬起另一只手狠狠扫向季思危的方向。   季思危早就冷静了下来,一直处在高度戒备状态,失眼鬼魂的手一动,他的水果刀就挥了过去。   利刃划破皮肉,散发灼灼气息。   血液沿着刀刃上的图腾徐徐流动,整个刀身泛着一种介于肃穆与妖异之间的光。   “谁?!”   失眼鬼魂痛呼一声,把手缩了回去,没有眼睛的脸慌忙地东张西望,又惊又愤怒。   如果失眼鬼魂能看得见,他就会发现,在距离他非常近的地方,一个眉眼英气的少年正竖着一把水果刀,目光沉沉地直视他。   只要他再次发出攻击,少年就会毫不犹豫地一刀扎进他的心脏。   但他看不见。   所以他动了。   “管你是谁!我要杀了你!”   身上怨气刹那间凝结成杀气,失眼鬼魂愤怒地吼了一声,爆发出的鬼气竟冲破了秃头阿伯的桎梏。   骨刺一样的手化成勾,带着阴风呼啸而来。   “小心!”秃头阿伯第一时间伸出震得发麻的手,再次拖住失眼鬼魂的手臂。   这一拖,给了季思危一个绝佳的机会。   鬼气扑面,季思危一直捂着脸,看不出情绪,只有眼神凌厉得令人心惊。   手起刀落,锋利的水果刀虚影一晃,直接洞穿了失眼鬼魂的心脏。   狰狞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失眼鬼魂张着嘴,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身体就渐渐虚化,最后消散在了空气中。   解决掉失眼鬼魂后,场面并没有好转多少。   堵在彼岸花廊道里的鬼魂仍在寻找着混进来的活人。   这边发生躁动后,更是被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   阴气太盛,体温在持续下降。   季思危身上很冷,他现在已经不好奇负二楼里孤魂野鬼的数量了。   “看什么看,没见过靓仔吗?”秃头阿伯抹掉脑门上的汗,顺便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推开前面的鬼魂,准备手动开出一条路:“让开让开……”   效果微乎其微。   季思危觉得自己憋气已经快到极限了。   缺氧的感觉实在不太妙。   要不直接碾出去吧,他想。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脑海,胸前的背包就像感应到了他的情绪一样,倏然一动,暗红色的光芒如波涛一样汹涌而出。   红芒拍打在前面的鬼魂身上,直接把它们冲撞出几米之外,连带着撞翻了堵在前面的两排鬼魂。   挤在一起的鬼魂就像紧挨着的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带一个,摔了一地,也摔出了一条通道。   希望再次出现,秃头阿伯眼睛又亮了起来,马上推着季思危的轮椅,疯狂地向着廊道外奔去。   一双双鬼手从各种地方伸出来,它们呜呜咽咽地哭着,想拖住季思危的轮椅。   “滚!!”   男孩的声音凭空响起,在长长的廊道里回荡,无形的煞气席卷向每一个角落。   凶巴巴的,很不好惹。   声音一出,原本一直窃窃私语的鬼魂们不约而同地噤声,那一双双脏兮兮的鬼手也飞快地藏了起来。   前路变得顺畅无比。   小木偶除了念自己的名字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滚”。   它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怎么震慑比自己弱的鬼魂了。   季思危心情有些复杂。   在秃头阿伯的协助下,轮椅突破了最快时速,一个朴实无华的轮椅,愣是开出了极限赛车的感觉。   风很大,周围的鬼魂不多,季思危趁机换了口气。   越往前行,灯光越明亮,路上的彼岸花花瓣也越来越多,穿过一个关隘后,面前豁然开朗。   负二楼的全貌,第一次展现在季思危面前。   负二楼和负一楼的布局几乎一模一样,也是进门就是楼梯,只是灯光更冷一些。   入门处立着一个醒目的牌子,上面写着血淋淋的几个大字:今日开市。   负二楼的中庭以及中庭四周和负一楼一样,也是商场,只是开店的和服务的都是死灵罢了。   有趣的是,和门可罗雀的负一楼不同,这里开张的商铺比负一楼多,而且生意兴隆。   每个店铺前挂着一只惨白的大灯笼,上方写着“魂来”二字。   灯笼里面烛火跳动,光亮幽幽。   商场上“人来人往”,有的怪模怪样,有的和普通人并无二致,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区别。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你出了死灵电梯以后,身上那种吸引鬼怪靠近的气息突然消失了。”秃头阿伯压低声音说:“现在没时间查清楚问题所在,你现在赶紧换气,等会儿我们一口气冲到到三号店铺。”   等季思危缓过来后,秃头阿伯在前面带路,径直穿过中庭,直奔三号店铺。   好在这一路没有再发生意外,他们很顺利地到达了那家店铺。   三号店铺的门面经过精心设计,看起来很有格调,在一片雷同的店铺中格外扎眼。   这样的店铺,竟然没有一个客人。   轮椅刚刚在店铺前停稳,玻璃声控门自动打开。   秃头阿伯晃晃悠悠地走了进去。   店铺里面没有“人”,桌上的茶却冒着烟雾,显然是新泡的。   商品不多,两边的墙上陈列着各种各样放在玻璃罐里的茶叶,不像商店,更像一家茶馆。   最难能可贵的是,在到处都散发着腐臭的地下层,这家店里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张阿婆,有单大生意你做不做?”   门缓缓关闭,秃头阿伯找张椅子坐下,慢悠悠地喊了一声。   里间传出一声冷哼。   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你胆子真大,活人也敢往我这里带。”   里间的帘幕揭开,抱着布偶猫的美艳女人从后边聘聘袅袅地走了出来。   “哟,这后生倒是长得俊秀。”   女人轻柔地抚摸着手中的猫咪,挑起唇角,仪态优雅地落座。   原本听秃头阿伯喊“阿婆”,季思危还以为老板是个老婆婆,没想到看起来那么年轻,这令他有些惊讶。   “整个鬼市,只有你有这本事,自然只能往你这里带。”秃头阿伯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尽:“好茶。”   “你这般牛饮,倒是糟蹋了好茶。”   张阿婆哼了一声。   怀里的猫也跟着懒懒地喵了一声,连斜眼看向秃头阿伯的眼神都和主人一模一样。   “没时间了,这单生意做不做,给个准话。”   秃头阿伯放下茶杯,开门见山地问道。   张阿婆没着急回答,她深深地望了季思危一眼。   “这单生意做得过。”张阿婆站起身,率先走向里间:“过来。”   她打了个响指,玻璃门自动落锁,屋里的窗帘应声落下。   此刻,这家店对外打了烊。   里间的空间竟然很大,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多而不乱。   镶嵌着眼睛的古董镜,栩栩如生的人偶,会自动翻页的书本,长了张人脸的石头……   简直像一个小型博物馆。   张阿婆走到药材格子柜前,口中念念有词,墙上一个小木格应声打开,一个小红纸包凭空浮起,径直飞到她的掌心中。   “你们想要的就是这个吧。”张阿婆似乎能洞察人心:“假死药丸,偷渡鬼城必备良药。”   “这个价格可不便宜。”涂着暗红色指甲的纤细长指轻轻夹着红纸包,张阿婆扬起妩媚的狐狸眼:“确定要买?”   “他是个活人,你要多少金银财宝,让他烧给你就是了。”   秃头阿伯说道。   “我守在这里,遇到活人的机会可不多,怎么能就这样浪费掉了呢,我又不是贪财的俗人。”   张阿婆灿然一笑,望着季思危的眼睛,用轻而认真的声音说:“后生仔,你想要这包药的话,就答应我,出去以后,送一束黄色康乃馨到我坟前。我啊,实在太多年没有收到新鲜的花,都快忘记花的味道了。”   季思危以为按照商人本性,张阿婆会狮子大开口,提出一个代价很大的要求,没想到只是请他送一束花。   “自然可以,请问你的坟在哪里?”   季思危应下了这个交易条件。   “就在天湾山半山腰,我的名字叫张玥吟,那里坟不多,你去了自然就能找到。”张阿婆体贴地说:“你腿脚不便,差人去送也可以。”   季思危点头:“记下了。”   “呀,既然都那么辛苦地爬上山了,那就再顺便烧点金银财宝吧,最好烧几辆车,挑贵的买知道吧。也不用太多,烧个一车两车的分量就可以了,我这里地方小,也放不下太多。”   张阿婆笑着补充道。   “……”秃头阿伯:“你不是说自己不是贪财的俗人吗?怎么打脸那么快。”   “只是顺便嘛……”张阿婆轻轻抚着布偶猫的下巴:“你知不知道,养猫,很烧钱的。”   秃头阿伯:“好吧,这是正当理由。”   “你放心。”季思危看向张阿婆:“只要我活着出去,一定会做到我应下的事。”   “给。”张阿婆满意地点头,把药抛给季思危:“吃一颗,这药阴气重,你回去要喝点姜茶。”   季思危接住药,道了声谢谢。   拆开红纸,里面躺着三颗平平无奇的小丸子。   季思危有意把握着小丸子的手放到背包上方,见小木偶对它没有什么反应后,才吞了一颗。   药丸味苦,微涩,入口即化,像一股冷流,沿着喉咙侵入心脏。   不过一两分钟,季思危就感觉到了身体上的变化。   他正常呼吸,鼻下却感受不到气息,而且手掌上的血色也变浅了。   “药效发挥了。这药吃一颗只能维持两个小时,你手上有伤口,一定要注意,不能让伤口裂开,也不要受伤,否则血气太重,会暴露的。”   “如果真的流血了,就把剩下两颗药都吃掉,但事先提醒你,这药吃三颗,属于用药过度,对身体非常不好。”   张阿婆耐着性子,和季思危一一说明。   “好……”   季思危应了一声,不经意间看到墙边放着一张陈列着数个木偶娃娃的柜子。   季思危露出一个梨涡浅现的笑容,操纵轮椅靠近那个柜子。   柜子里的木偶们尺寸和季思危的小木偶差不多,但做工精致多了,脸颊雕刻得很精细,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但奇怪的是,在季思危靠近后,它们居然齐刷刷地向后退,贴在柜壁上,小幅度地颤动着,看起来就像在瑟瑟发抖一样。   脸上的诡异笑容也瞬间变成了害怕和惊恐。   这些木偶居然也能动,难道它们里面也住着一个灵吗?   “老板娘,里面的衣服卖不卖?”   季思危指着其中一个穿着黑色背带裤,抖成一团的木偶,回头问张阿婆。   “你再靠近一点,它就自己脱下来给你了。”   张阿婆看出了端倪,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那个木偶的脸上挤出一个受到惊吓的表情,竟然真的用笨拙的动作去脱身上的衣服……   只是手太短了,脱了好久脱不下。   它自暴自弃地一屁股坐了下去,一脸委屈巴巴的,都快哭了。   画面萌度太高,季思危也被逗乐了。   “老板娘,这种小衣服还有新的吗?”   季思危觉得以小木偶傲娇的性格,估计不想穿别的木偶的衣服。   “还真的有。”张阿婆想了想,在一旁的小抽屉里翻出一些迷你的衣服和鞋子,装进牛皮纸袋里递给季思危:“都给你吧。”   季思危接过袋子,打开背包,拿出小木偶,温柔地替它换上新的小T恤和背带裤。   换衣服的时候,季思危发现,小木偶身上的刻痕竟然全部消失了。   小木偶没有发出声音,但季思危觉得,它好像有点高兴。   把小木偶放回背包时,季思危又发现了另一个惊人的变化——   包里的传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叠整整齐齐的黄色符纸。   其中一张更是直接贴在了木盒上方。   难道,在他踏出死灵电梯的那一个节点,包里的传单就发生了变化。   这些符纸遮住了木盒的气息,也治愈了小木偶身上的伤。   ——“对了,靓仔,传单别扔了。”   ——“留着仔细看看,可能用得上喔……”   季思危脑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这两句话,当时觉得奇怪的话,现在就能解释得通了。   季思危想记起那个给自己发传单的大叔,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的模样。   只记得他穿着拖鞋,不太潇洒的背影。   那个大叔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给他送符纸?   ……   出了三号店铺后,季思危以正常的频率呼吸,果然没有鬼魂注意到他。   没了生气后,在鬼魂间穿行,轻松自如。   季思危感觉到身心一阵放松。   “我这几十年也不是白混过去的,经过我多次冒险探索,终于找到了去负三楼的通道。”   “我跟你说,一般鬼魂都没有我这种勇气和毅力的。”   秃头阿伯在三号店铺喝了一壶好茶,季思危也顺利吃了药丸,秃头阿伯哦心情也变得好了一些,心情一好,就忍不住想要吹吹牛皮。   “勇气可嘉。”季思危极浅地笑了笑:“那路要怎么走呢?”   “经过商业区之后,前面有一片住宅区,我们直走,到达广场尽头,那里有一个室内停车场,那里有一个斜坡连接着负三楼。”提到这个问题,秃头阿伯收起开玩笑的表情,正色起来:“只是,越往后走,那里的鬼怪越不好惹,我们低调一点,尽量少惹麻烦。”   季思危:“我一直很低调。”   想起在彼岸花廊道里的那一波操作,秃头阿伯摸了摸长着胡茬的下巴,笑了笑没说话。   “话不多说,我们抓紧时间走。”   没有再停留,秃头阿伯活力满满地带季思危去找前往负三楼的通道。   “今日特价,珍珠奶茶便宜卖……买二送一……买二送一……”   广场里的奶茶店卖力地吆喝着,前面排了长长的两个队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鬼怪也喜欢喝奶茶吗?”   看着超长的队伍,季思危好奇问道。   “喝啊。”秃头阿伯说:“这是喝了能增强魂力的特制奶茶,很畅销的。好多鬼因为卖奶茶发家致富了。”   “等一下,我去走个后门,插队买几杯奶茶。”   秃头阿伯忽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我不喝奶茶。”季思危微蹙眉头:“插队不好。”   “不是买给你喝的,你吃的那颗假死药丸是活人做的,你才能吃,鬼怪的食物你吃了要出事的。”秃头阿伯小小声说:“今天情况特殊才插队,就通融一次嘛,奶茶很重要,一定要买。”   季思危:“为什么重要?”   秃头阿伯:“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秃头阿伯提着几杯奶茶回来的时候,几个看起来青春洋溢的年轻女孩正围着季思危,一个个脸红扑扑的,脸色红润得不像鬼魂。   其中最漂亮的那个女孩被其他女孩推出来,担任搭话重任。   “靓仔,做不做兼职……我们店还缺个门面担当,工资高福利好,很闲的,考虑一下?”   女孩看着季思危的脸,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居然还是招聘广告。   “不了,谢谢。”   季思危摇了摇头。   女孩脸颊浮起不自然的红晕,轻声问:“那我们能不能请你吃饭。”   季思危:“不能。”   秃头阿伯说了,不能吃鬼怪的食物。   女孩们沮丧地叹着气,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其中一个因为回头时用力过猛,整个脑袋“咔嚓”一声掉在了地上。   还滚了两滚。   其他女孩连忙帮她捡起来,重新安回了脑袋上。   “想当年,我也是有很多人追的,但是我力排众议,和我相貌平平的老婆在一起了,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   秃头阿伯喝着珍珠奶茶,开始追忆似水流年。   这一说,就没能停下来。   从浪漫告白到安家立业,提起自己老婆,秃头阿伯长了皱纹的脸上会泛起一种很幸福的笑容,这让季思危一直没有打断他的话。   直到面前出现了大量的骨灰盒,秃头阿伯才勉强停下话头。   “前面就是住宅区,虽然今天是中元节,但有些宅男宅女不喜欢出门,我们悄悄地经过,不要吵到他们。”   秃头阿伯“嘘”了一声,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每一个骨灰盒代表一栋房子,像人类的小区一样,每栋之间留有空隙,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片区与片区之间留有通行的路。   路过的时候,还时不时会有鬼魂突然从盒子里钻出来伸个懒腰,实在是很挑战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想像一下这些小骨灰盒里住满“人”时的场面,季思危就觉得头皮发麻。   穿过住宅区后,地面上突然出现一根红线。   不像是贴纸,也不像是画出来的……看着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   “以红线为界,里面是恶鬼的地盘,虽然你现在没有人气,但恶鬼凶残起来,连鬼都杀。”   秃头阿伯说着,还生动形象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进去过吗?”   目光转向前方,季思危审视着那一片“恶鬼之地”。   “送外卖进去过几次,但是恶鬼之间,有时候也会竞争地盘,所以有些地方可能已经易了主。”   秃头阿伯答道。   谁能想得到,原来秃头阿伯多年探索与冒险的方式,竟然是送外卖。   “恶鬼……也点外卖吗?”   季思危感觉自己对鬼怪的生活日常有什么误解。   “点啊。”秃头阿伯笑道:“鬼怪的世界,也是紧跟时代潮流的。”   秃头阿伯轻轻地指了指红线里面:“我们悄悄的,低调点路过。”   碾过那根红线后,季思危有种踏入了另一个领域的感觉。   红线里面的阴气确实比外面要重,而且充斥着戾气。   季思危觉得自己已经被冻麻木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假死药丸的缘故,他总觉得自己在这片鬼域里前行,已经入了一半土。   这边的布局和商场那边很不一样,没有那么多小而狭窄的店铺,显得很空旷。   也没有鬼魂在路上飘荡,有种不正常的冷清感。   一人一鬼默默赶路,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几分钟后,季思危忽然停下轮椅。   “怎么了?”   秃头阿伯疑惑地问他。   “这个地方一共有几根红线?”   季思危不自觉地摩擦着水果刀刀柄,声音有些冷。   秃头阿伯:“当然只有一根。”   “我们一直在走直线,怎么会回到红线这里。”   骨骼清晰的手指指着地面,猩红色的线格外刺眼。   季思危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如果没有猜错……”秃头阿伯咽下珍珠奶茶,抬眼看向季思危,眼睛里一片冷色:“我们遇上鬼打墙了。”   季思危:“……”   听一个鬼说遇到鬼打墙了,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你不就是鬼魂吗?鬼打墙对你来说也有用?”   季思危感觉自己又打开了一扇知识的大门。   “只要怨气够重,就能困住一切想困住的东西,鬼魂也不例外。”秃头阿伯变得严肃了很多,他沉声说:“这是一种警告。”   看着那根红线,季思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果断道:“再走一遍吧。”   再走一遍,就是摆明了说我们在无视警告。   无视警告,会发生什么事情?   季思危无法预料,但他确定的是,不管发生什么,这次是真的要一条路走到黑了。   秃头阿伯也没反对,一扬手就大步流星地往里走。   他们继续走直线,几分钟后,季思危的轮椅又停了下来。   那根红线没有再出现。   不远处,八个穿着白色衣服的长发女人围成一个圈,她们脚不沾地,低垂着头,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在空中运转。   像在进行某种诡异的宗教仪式。   长而密的头发遮住了她们的脸,看不到样子,但季思危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她们在做什么?”   季思危轻声问。   “可能要广场舞battle。”   秃头阿伯也用很轻的声音回答。   对于秃头阿伯的脑回路,季思危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就在这时,那几个女人转动的速度忽然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快到模糊到只看得见风一样的白影。   “这是什么新的舞种吗……看得我有点晕……”   秃头阿伯说着,喝完最后一口奶茶,还打了个嗝。   而这时,在那八个长发女人的脚底下,冒出一个一个复杂的阵法,正在往外冒着黑气。   看着那个阵法,秃头阿伯顿时清醒了,他一拍大腿,焦急地推着季思危的轮椅,不要命似的绕开那个法阵,一溜烟地往前跑路,一边喘着气一边喊道:   “不好,她们不是要广场舞掰头,是想要掰我们的头!”   “被拖进阵法里面,你和我都会灰飞烟灭的!跑!”   秃头阿伯没有多余的精力解释,他带上季思危,用最快的速度逃跑。   季思危回头一看,那八个白影转着转着,突然失去了重心,如离弦之箭飞射而出,追在他们后面。   秃头阿伯逃跑得很专心,很快就和白影拉开了距离。   确定没有东西追上来后,秃头阿伯停了下来。   “真是生死时速啊。再晚一点,我这条鬼命不保。”秃头阿伯喘匀气,发现季思危格外安静:“你怎么不说话?”   “嘘……”   季思危竖起食指,缓慢地指向前方。   秃头阿伯顺着他的指尖一看,只见前面放着一张雕花木床,大红色的绣花蚊帐别在两边,一个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双手交握,端坐在床上。   这一幕若是出现对的地方对的地点,也许还挺喜庆,赏心悦目的。   但出现在这空荡荡,转着小阴风的鬼楼里,红盖头还随风晃来晃去,看起来就有些惊悚了。   这下秃头阿伯知道后面那些长发女鬼为什么不追上来了。   原来有个更猛的在这里。   “我见过这个女鬼,而且我自己就是鬼魂,这有什么好怕的。”   秃头阿伯觉得自己被季思危这个活人带偏了,突然醒悟过来,挺了挺腰杆,想要重新拾起做为鬼的尊严。   “啪!”   天花上的灯忽闪了几下,然后熄灭了两盏。   “嘻嘻……”   幽幽的空间里,响起一阵娇羞的轻笑声。   “郎君,你回来了。”红盖头晃了晃,新娘子像是低了低头:“我想快些与郎君相见,请郎君掀开盖头吧……”   “这个看脸的时代。”秃头阿伯捏了捏空奶茶杯,莫名有点感伤:“我以前送外卖的时候,她让我放下赶紧走,怎么多了一个你,就变成了,郎君快掀盖头了呢!”   “她盖着盖头,看不到我的脸。”   季思危语气平静地说。   “有点道行的鬼怪,看人不用眼睛也可以。”   秃头阿伯说道。   “郎君……快来呀……”   新娘的声音越来越甜美,无限温柔诱惑……   季思危和秃头阿伯说:“她在喊你。”   “我有老婆。”秃头阿伯摆了摆手:“她一定是在喊你。”   季思危:“我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新娘:“……”   新娘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把掀开红盖头,她化着很重的新娘入殓妆,两颊各涂着圆圆的红色腮红,猩红色的眼眸里充斥着怒气:   “恐怕,这里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地方!今日,你不想留也得留下!”   布满淤青的脖子上用红色针线缝了几圈,针脚细密,但凤冠太重了,压得她的脖子有些歪。   新娘转了转脑袋,脖间那些红色的线忽然动了起来,变得越来越长,飘散在空中,像一根根红色的长虫。   数十根红线从宽大的袖口处钻出来,新娘双手握住那些红线奋力一甩,红线在空中变得很长,像一条条细小的毒蛇,蓄势待发。   “靓女,冷静啊……”秃头阿伯挡在季思危前面,大声说道:“强迫是没有幸福的!” 第24章 姿势要稳,背影要帅   “我就喜欢强抢民男,我觉得开心就行,你管我那么多!也不打听一下,以我的姿色,方圆几里内的男鬼,哪个不愿意给我强抢!”   越来越多的红线从手袖中冒出,缠绕上新娘鬼的手掌与指尖。   这些红线融入她的身体,像是从她的身体里长出来的一样,泛着诡异的暗光,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新娘鬼根本不想和秃头阿伯讲道理,只想简单粗暴地解决一切。   “大家都是鬼,好歹我在这里也混了那么多年,你就不能给我点面子吗!”   秃头阿伯张开双手,把季思危挡在身前,一股无形的鬼气从他身上迸发出来,他盯着新娘鬼的眼睛,昂起了胸膛。   一阵阵阴风从地底下刮起,新娘鬼眼睛里的血色更甚,身上发散出比秃头阿伯强盛数倍的煞气。   她伸出尖细的舌头,舔了舔朱红的嘴唇,一字一句道:“不能。”   煞气的压迫下,秃头阿伯身上的鬼气瞬间变得没有任何存在感。   打是打不过的。   道理又讲不通。   秃头阿伯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咧开嘴巴,露出一个能看见八颗牙齿的笑容:“靓女……你等一等,我和他商量一下。”   新娘鬼歪了歪脑袋,一副“我看看你要耍什么花样”的表情。   秃头阿伯保持着微笑,慢慢地退到季思危身后,轻轻地搭上轮椅扶手,然后一用力,猛地调转方向,撒开脚丫子,带着季思危跑成一阵风。   秃头阿伯冒险与探索的保命不外传绝招:有多快跑多快,姿势要稳,背影要帅。   新娘鬼仿佛看穿了秃头阿伯的套路,并未惊讶,她冷哼一声,穿着绣花鞋的脚轻轻一点地,轻飘飘地浮上半空。   新娘鬼直挺挺地追在他们身后,身上的首饰碰撞在一起,“叮叮当当”地响个没完没了。   新娘鬼其实根本不在意秃头阿伯跑不跑,她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季思危。   “你可以跑,他可没那么容易……”   手中的红线绞在一起,变成一根狰狞的鞭子,毫不客气地甩向秃头阿伯的脖子。   秃头阿伯敏捷地一缩脖子,鞭子擦着他的脑袋挥了过去,飞扬起来的头发瞬间被鞭子刮起的阴风削掉,如雪花纷纷扬扬……   “我本来就没头发了,我很难的!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秃头阿伯忙中抽空摸了摸自己越发光滑的脑袋,眼里泛着泪光,语气很委屈:“后生仔,敌人的武器可以远距离攻击,你的刀太短,下次记得备一把四十米的大刀,这样我们就不用跑了,我也不用掉头发了。”   季思危:“……”   阿伯好像因为失去头发太过伤心,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也不知道殡葬用品店有没有生发剂或者爸王防脱发洗发水卖,或许可以给他烧几瓶?   “你废话太多了!”新娘鬼不耐烦地喝道:“把奶茶和靓仔留下,我留你一条鬼命,不然我就把你的七魂六魄挫碎了,当下酒菜!”   “哇呜……不要啊……”秃头阿伯闻言跑得更快了:“实不相瞒,我有脂肪肝!还有有糖尿病!吃了会消化不良的!”   身后响起可怖的风声,金属首饰碰撞的声音越来越大声,季思危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新娘鬼忽然之间缩短了与他们的距离。   她直勾勾地望着季思危的双眼,瞳孔中的血色灼灼如火焰,她缓缓勾起唇角,手一挥,鞭子红芒爆涨,如大张着嘴巴的毒蛇曲起长脖,猛然攻击猎物。   季思危瞳孔骤然缩起,扬声道:“阿伯,小心!”   话音未落,秃头阿伯就反应迅速地矮身躲开攻击,但新娘鬼的速度更快,鞭子来势汹汹,准确无比地绕住秃头阿伯的脖子。   看起来光滑的鞭子堪堪勒进皮肉,像布满倒刺的刑具,痛不可言。   秃头阿伯用双手掰着那根看起来像用血管编织而成的鞭子,汗如雨下,表情很痛苦。   新娘鬼笑着向后一扯,秃头阿伯被拖过去,身体短暂离地后,重重甩向地板。   “嘭!”的一声巨响,瓷砖顿时碎裂成几大块。   秃头阿伯发出不清晰的惨叫,扯着鞭子的双手竟然开始变得透明。   恶鬼凶残起来,连鬼都会杀的。   被鬼杀掉的鬼,不入轮回,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情况紧急,季思危来不及考虑太多,果断调转方向,反手握着水果刀,以轮椅的最快速度,冲向新娘鬼的方向。   他的目标是割断那根鞭子。   新娘鬼哼了一声,手心一收,鞭子倏然变短,秃头阿伯就像溜溜球一样,被提到了半空中。   双腿离地,秃头阿伯发出断断续续的哀叫,脸色更差了。   “哟,有种,我喜欢。”   新娘鬼根本没把季思危这一点点危险性放在眼里,笑得花枝乱颤,红膏药似的腮红高高鼓起,没有生气的脸在惨淡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瘆人。   “可是呢……郎君凭什么与我对抗?”   新娘鬼收起笑意,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季思危。   “你的目标是我,放了他。”   季思危没有避开她的眼神,冷声说。   “郎君误会了,你,我势在必得,至于这个老秃子,我想杀就杀。”   鬼气森森的修罗瞳一暗,数不清的红线从新娘鬼身上的各个地方冒出来,疯狂长长,织成天罗地网,裹着阴风射向季思危。   看样子,大概是想把他五花大绑。   秃头阿伯眼睛憋得通红,微弱地冲季思危摇了摇头,艰难地张了张嘴巴,无声地说了一个字:   “跑。”   “我太寂寞了,郎君呀……”新娘鬼垂下眼,说话间所有红线如利箭,划破沉闷的空气,扎向季思危的轮椅四周:“留下来,与我坠入这无处解脱的恶鬼之地吧!”   放在腿上的背包剧烈地晃动起来,一股裹着红色血雾的煞气澎湃而出,躁动的阴风瞬间安静下来。   原本想把轮椅扎成筛子的红线碰上这些血雾后,马上化成一滩血水,滴落在地面上。   红线被毁,新娘鬼受到反噬,身体摇摇晃晃地跌落在地,所有红线像放手的卷尺一样,倏地缩回她的身体里。   失去束缚的秃头阿伯摔在地上,透明度百分之五十五点五的手按在地板上,虚弱地爬向季思危所在的方向。   季思危心领神会地拉开书包拉链。   穿着新衣服的小木偶跃出书包,浮在半空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口哨。   地上的血水忽然剧烈波动,重新凝聚起来,变成一根根“箭”,原地旋转半圈,锐利“箭头”齐刷刷地对准新娘鬼的方向。   这些“箭”的颜色比之前更深,而且萦绕着一股很重的煞气,危险至极。   小木偶冷哼一声,一副“你的东西还给你”的模样。   新娘鬼站在季思危的不远处,瞳孔轻颤,脸上透出一种克制隐忍的惧意。   连新娘鬼这种实力的鬼魂都忌惮小木偶,季思危心里也有些惊讶,看来小木偶的实力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强。   只是,每次不到生死关头,小木偶都不会出手。   “慢走不送。”   新娘鬼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脚步飞快地向着那张大红古床走去。   还没走出几步,小木偶挥了挥小短手,一根血箭飞射而出,穿透了新娘鬼的后心。   新娘鬼踉跄着跌向前方,单膝跪地,转头看向小木偶和季思危,眼中有恨,双手用力攥紧,却又不敢造次。   “滚。”   小木偶冷冷吐出一个字。   那语气,竟和季思危不高兴时的语气十分相似。   季思危闻言轻轻笑了起来……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还很记仇。   新娘鬼垂下眼皮,抿了抿唇,把心口的血箭一拔,吐了一大口血,自己把挂在凤冠上的红盖头盖好,继续向着床走去。   “靓女,以后要爱护一下公共物品,修地板很贵的!”   秃头阿伯刚缓过来,又开始操心鬼届居委会的工作。   季思危看到新娘鬼的又踉跄了几步,似乎还被气得又吐了口血。   “叫你跑的时候没跑,后生仔,你是个男子汉。”秃头阿伯感激地拍了拍季思危的肩膀,看着自己透明度百分之五十五点五的手,声音有些惆怅:“感谢你们及时救了我这条鬼命,不然,我手上这戒指啊,就不保咯。”   秃头阿伯的脖子都快被红线勒得小了一圈,最在意的却是手上快消失的婚戒。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   季思危轻轻叹了口气——遇见这个阿伯后,他总是在叹气。   “这座广场就没有适合久留的地方,做完那件事,你就赶紧离开吧。”   秃头阿伯咳嗽两声,把脖子上的银链子取下来,郑重地取下戒指,穿入链子后再戴回脖子上。   小木偶出了背包后,就不愿意再回背包里了。   季思危理解它的心情,小孩子穿上新衣服后,总是想出门走走的。   后面的路上风平浪静,连一只鬼影都没有。   “哎……难道因为今天过节,所以恶鬼特别少吗?我记得以前很多的……”   秃头阿伯看着空荡荡的楼道,发出一声疑惑。   “算了,不追究,没有更好。”   秃头阿伯自我安慰道。   ……   继续往前走,一路无言。   没过多久,路上出现一副黑色棺材。   季思危停下来后,那副棺材开始剧烈震动,好像有东西马上要从里面出来了一样。   “他果然还在这里。”秃头阿伯用极低的声音和季思危说:“后生仔,买的奶茶派上用场了,学着点啊。”   秃头阿伯解下绑在轮椅后面的三杯奶茶,轻手轻脚地走到棺材前,恭敬地敲了三声。   三声之后,棺材竟然奇迹般地不动了。   接着,秃头阿伯把三杯奶茶和吸管一字排开,放在棺材上方。   一声重响,棺材盖向外挪开一条缝。   一只伤痕累累,长着黑色长指甲的手幽幽地伸了出来,五指一收,一杯奶茶飞入掌心,那手又幽幽地伸了回去。   “善。”   棺材里传出一个沙哑的男声,棺材盖应声合上。   秃头阿伯笑着朝季思危招了招手。   他们路过的时候,那副棺材没有任何动静。   “黑色棺材的主人,对奶茶上瘾,而且他实力很强,恶鬼之地没人能逼他离开这里。这都是送外卖的时候发现的,所以我才执意要带奶茶过来。”秃头阿伯说:“奇怪的是,我刚刚发现他的手上有很多新伤口,似乎受了重伤。”   “到底是谁,有能耐伤了他?” 第25章 你的影子   穿过一片死寂的室内停车场,一条蜿蜒向下的斜坡出现在眼前。   中元节,在住满孤魂野鬼的地下层穿行,被一个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鬼新娘逼婚,还用奶茶贿赂了住在棺材里的恶鬼,拿到了“不存在的负三楼”入场券……   季思危觉得这一天过得真是相当玄幻。   “入口就在那里。”秃头阿伯轻拍季思危的肩膀:“后生仔,我知道你的木偶很强,但八恶徒也不是好对付的,进去之后,还真说不准能不能出来了。”   “你准备好了吗?”   季思危抬手按住背包,隔着一层布摩擦着胡桃木木盒,轻声道:“走吧。”   秃头阿伯重重吐了口气,推着季思危的轮椅,沿着斜坡匀速往下。   越往下走,温度越低。   空气中掺进了一种莫名的辛辣刺鼻的味道,腐臭味从地底下一点一点冒出来。   斜坡很长,来自通道深处的风灌进来,吹得脸发麻。   季思危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隆冬腊月,有种血液被冻住后流动不顺畅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怀疑自己其实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他有些怀疑,这是假死药丸带来的副作用。   斜坡的尽头,是浓稠的黑暗。   当轮椅平稳地停在负三楼时,一盏灯亮了起来。   冷淡的灯光从天花上洒下来,照亮了几米内的景象。   负三楼入口处放着两个脚踩着小鬼的貔貅石像,也许是逆光的缘故,那貔貅看起来比脚下的小鬼还要邪气。   墙壁上挂着一幅价格不菲的水墨画,家具和摆件古色古香,看起来很考究。   视线下移,季思危发现轮椅的轮子正轧在一根鲜艳至极的红线上。   又是红线。   令季思危格外在意的是,小木偶进到这里之后,情绪变得有些不好。   这是危险的讯号。   小木偶从进入入口就开始戒备的存在,一定是很恐怖的。   负三楼的灯应该是声控的,担心某些路段上的灯出现故障,季思危从背包里拿出强光手电筒,以应付不时之需。   季思危抬手看了看表,距离九点还有一个小时。   “阴历七月十五日。   戌时。   负叁楼。   归还此物,如愿以偿。”   按照从抽屉里取出的卡片上的提示,季思危在规定时间内来到了负三楼。   卡片上没有注明需要把木盒归还的具体位置,也没有注明归还给谁。   负三楼面积那么大,接下来要把木盒放到哪个位置,季思危并不确定。   在四楼遇见的青年道士说过,传说中,高人在布下八棺镇邪阵法后,为了防止阵法被破坏后八恶徒重出人间,在阵法中央埋下了一样灵物。   自从带着木盒进入天湾广场后,一直有鬼怪想要靠近它,夺走它,直到那股与众不同的气息被符咒掩饰住。   季思危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胡桃木木盒里,装着的就是当年镇压八恶徒的灵物。   如果真是如此,那是不是应该把它归还到阵法里面去,才算完成任务?   开启下一个副本的抽屉,有可能在八棺镇邪阵法中吗?   这些只是猜测,季思危找不到证明,所以他决定去八口棺材的所在之处试验一下——   据秃头阿伯所说,当年被挖出来的八口棺材,并没有被烧毁,而是被八恶徒挪回了阵法原位,里面装着几十年来全部替死鬼的冤魂。   秃头阿伯很可能亲眼见过八棺镇邪的阵法。   “阿伯,你见过那八口棺材吗?”   季思危看向秃头阿伯,在这种环境下,他下意识把声音放得很低。   “见过。”秃头阿伯眉间布满阴霾,重重叹了口气:“我亲眼所见,那八口棺材就停在中庭上。正是因为亲眼所见,我才确定我老婆的魂魄就被困在棺材里面!我能感应得到她。”   “八恶徒不是凶残至极吗?”季思危沉吟片刻:“为何你能全身而退?”   “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说来你可能不信,那次我给黑色棺材主人送奶茶,正准备走的时候,我看见他喝着奶茶往负三楼走。机不可失,于是我悄悄地跟在他身后,在负三楼逛了一圈……”   “当时,我感应到我老婆真的在棺材里面的时候,马上就不管不顾地扑过去,准备打开棺材,结果被八恶徒留下的煞气震得鬼事不省……我以为我的鬼生就到此结束了,那样也好,起码离我老婆近一些。”   “但是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负二楼了。”   秃头阿伯回忆道。   “伯母当时也感应到你了吧,她知道你受了重伤,一定很担心。”   季思危安静地看着阿伯,语速不缓不慢地说。   一言惊醒梦中人。   秃头阿伯浑身一怔,他一脸惊诧地看着季思危,眼神有些慌张。   “她可能以为我魂飞魄散了,被囚禁在棺材里的她就怀着这样的想法……度过了很多年……她该多么绝望啊……”   秃头阿伯哑声说着,通红的眼睛里泛出浑浊的泪来,他就像个突然发现自己犯了错误的孩子,不知所措。   “三楼和二楼的大体构造差不多,一直往前走,很快就能到达中庭。”秃头阿伯把眼泪生生憋了回去:“快些走……快些……”   轮椅在瓷砖上摩擦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空间里回荡,前方的灯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身后的灯一盏一盏地熄灭。   在明灭交替之间,季思危坐得端正笔直,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刀,警惕地注视着黑暗的地方。   黑暗之地,最容易藏污纳垢。   在看不见的地方,很可能有许多双眼睛盯视着他,伺机而动。   小木偶有时悬浮在半空中,像个小巡逻兵,有时坐在季思危的毯子上,活动自己的小手指头。   就在季思危去到负三楼的腹地时,远处的灯忽然亮了起来。   明明灭灭之间,他看到一个高瘦的身影正向着自己走来。   这层楼的声控灯其实是为了活人而设,毕竟死人发出的声响影响不了它。   “嘿,靓仔,你来了。”来者站在季思危面前,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你果然活着来到了这里,不简单啊。”   来者提着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刀,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铃铛挂在腰间,正是在四楼见过的青年道士。   衣服上沾染了大量的血液,看他脸色红润的模样,百分百是别人的血。   想到受了重伤的黑色棺材主人和“今天恶鬼特别少”的负二楼负二楼,季思危顿时明白是谁干的了。   “你还交了个鬼朋友啊,啧啧……阿伯,你怨气那么重,要不要贫道替你渡化一下,早日投胎啊?”   青年道士望着站在季思危身后的秃头阿伯,挥了挥手上的刀,真心实意地建议道。   “不……不用客气。”   看着那把锋利的黑色长刀,秃头阿伯缩了缩脖子。   “阿伯心愿了却以后,你再渡化他吧。”   季思危一笑,眼眸润泽如墨。   “咦……你身上怎么没了人气。”青年道士走近两步,打量了季思危一眼,琢磨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你该不会吃了假死药丸吧,还真的有这种东西啊,新鲜。”   “我这里还有,你要不要试一下?”   季思危问道。   “不可。我是来修行的,吃了假死药丸不就跟玩游戏开挂了一样吗?”青年道士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而且啊,你没发现自己的影子没了吗?” 第26章 该办正事了   “影子?”   听到青年道士的话,季思危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低头看向地面。   轮椅的影子像一滩毫无掺杂的墨,顺着灯光的方向延伸,清晰地印在地板上。   乍看之下,并无异样。   季思危抿着唇,脸上浮现的梨涡看起来不似平日温柔,反而有些忧虑。   他朝着光伸出了手。   地板上没有投影出来。   就像有人偷了他的影子一样。   季思危皱了皱眉头,转动手腕,他发现其他东西的投影可以落在他身上,他的影子却始终没有出现。   “怎么会这样?!”   秃头阿伯见到这景象,又惊又焦急,胡乱擦着脸上的汗。   腿上的毯子鼓起一个小包,不知何时钻进里面的小木偶探出一个脑袋,两手扒在毯子边上,墨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青年道士。   从青年道士出现之后,小木偶就故意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现在却主动从毯子里出来了。   季思危感受到了它的不安。   “影子消失的原因和假死药丸有关吗?”   季思危看向青年道士,语气冷静无比。   他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在这种时刻,慌乱只会让状况变得更糟糕。   “猜对了,所以说……靓仔,以后千万记得,药不能乱吃。”青年道士勾起唇,眼里却没有笑意:“你对邪祟和道法之类的事情了解得太少,你以为一颗小小的药丸是怎么做到屏蔽你的生命特征的?”   “那是因为……它里面种着一个诅咒,诅咒服下它的人失去活着的特征,一开始这种效果只是短暂的,但长期以往,诅咒深种,服药的人就会变成活死人。”   “就像打游戏开挂会付出代价一样,享受假死药带来的好处,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漂亮的眼睛眯得狭长,青年道士的目光变得越发深沉。   “这位靓仔,你不要危言耸听,阿伯我也算是见过世面的……鬼。”秃头阿伯害怕青年道士的大刀,辩驳的声音没什么气势:“你说的那种是连续服用至少十颗假死药,才会出现的情况,吃一颗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副作用!”   “对啊,但是,如果刚好在阴气最重的中元节,刚好在阴气聚拢中心的鬼域里,又刚好在被一个怨气重的鬼和一只比邪祟更强悍的东西缠在身上的时候……”青年道士指了指秃头阿伯和小木偶,又指向季思危,脸上露出一点戏谑的笑:“非常巧地服下了一颗假死药,喔……那不好意思,药效诅咒加N倍。”   秃头阿伯听完这一番话,懊恼地拍了拍自己光溜溜的脑门,眉毛皱成一个波浪号,愧疚地和季思危说:   “后生仔,我是真不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否则我如何也不会带你去找这个药的,都怪我。”   小木偶把自己的脑袋埋在毯子里,似乎也在后悔当时没有阻止季思危吃这颗药。   季思危隔着毯子揉了揉小木偶的脑袋,又安慰秃头阿伯:   “别自责,这是我的选择,假死药丸的药效让我顺利来到这里,我也应该承受它带来的后果。”   季思危当时就知道,吃从鬼怪那里买来的药很冒险,但他考虑过后,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愿赌服输,不管后果是什么,他都不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这个后果,不知道你能不能承受得住。”青年道士敲了敲手上的黑刀:“先是体温降低,然后失去自己的影子,接着失去嗅觉视觉,最后心脏停止跳动,血液不再流动,你就会变成一个活死人。”   “要不是你身上有其他东西镇压着这股邪气——你现在已经凉透了。”   话音刚落,小木偶突然掀开毯子,跃到季思危前方。   一股厚重的血雾如暮霭笼罩在它的身上,它盯着青年道士,似乎对他的话表示不爽。   “遗憾的是,我道行尚浅,看不透这个小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也解不了你身上的诅咒。”   青年道士仔细打量着小木偶,一头雾水地摇了摇头。   “危险的小家伙。”   青年道士皱起眉头。   小木偶气势汹汹地又逼近两步,身上的血雾颜色越来越深,小手一挥,马上就要暴走。   季思危抬手,温柔地握住小木偶,把它重新放回毯子上。   小木偶身上的血雾散了大半,哼唧一声,这才乖巧下来。   “靓仔道士,我现在离他远一点,他还有没得救?”   秃头阿伯还是有些自责,一边说话一边退得离季思危远一些,再远一些。   小木偶听懂了秃头阿伯的话,歪了歪小脑袋,也想挣脱季思危的手。   季思危摸了摸它脑袋:“别动。”   “有问题想要请教你。”季思危把脖子上的平安符,背包里的符纸,以及地下层商场老板送他的乌金黑曜石都拿出来给青年道士看:“你所说的压制邪气的东西在这里面吗?”   “这些都是好东西,它们都对压制邪气起了一定作用,但光凭它们肯定不行。”青年道士答道。   听到青年道士的答案,季思危心里也有了答案。   对诅咒起到压制的主要作用的,是木盒里面的东西。   “既然这个诅咒能被压制,那是不是说明,它是可以被解除的?”   季思危问。   “是,但我不会。”青年道士回答得很坦荡,说完又补充了句:“或许我师叔有办法,等他来了,让他帮你看看。”   季思危:“你师叔?”   “是的,师叔算到今天这里要发生大事,叫我六点钟过来碰头,结果现在都没有看见他,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意外……他是个猥琐中年大叔,应该不会有意外。”青年道士说:“我要去八棺镇邪阵法那里等他,你要跟我一起过去吗?”   季思危点头:“去。”   青年道士已一己之力,就能逼退女鬼,单枪匹马闯入恶鬼之地,伤了黑棺主人,他的师叔实力必定在他之上,也许真的有办法解这个诅咒。   “这里有点冷,师叔快来,我想回去睡觉了。”青年道士打了个哈欠,提刀走在前头。   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没过多久,又一盏一盏的灭下去。   “天湾广场周围都是高楼,它属于这片区域里的低洼地带,从风水上说,是非常凶邪的穿心煞……”   青年道士仿佛真的有些困了,眼睛里浮着红血丝。   “我知道穿心煞!”秃头阿伯打断他的话,用塑料广普唱了起来:“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   青年道士:“???”   季思危:“……”   小木偶:“( ˙-˙ )”   “串成一株幸运草~~串成一个同心圆~~”   “当年我老婆就是因为我唱歌好听,才非要嫁给我的……”秃头阿伯闭着眼睛,哼着哼着,陷入了某段不知道真不真实的回忆里,想吹水的欲望战胜了求生欲,居然胆敢把青年道士纳入听者行列:“想当年我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秃头阿伯兴致勃勃地睁开眼,发现青年道士和季思危竟然头也不回地抛下他走了。   “哎!你们别走啊……我还没说完我坎坷得令人落泪的凄美爱情故事呢……”   季思危捂了捂眼,秃头阿伯刚出现的时候,明明挺儒雅的,熟悉之后画风为何变得如此沙雕。   “负三楼是穿心煞的最低处,方圆几里的阴气都聚在这里,你现在算半个活死人,看出来的邪祟会想侵占你的身体,你还是小心为好。”   青年道士被秃头阿伯的话打岔,差点忘了原本要叮嘱季思危的话。   季思危:“好。”   往前走,进入一条长长的廊道,墙壁上的挂画忽然多了起来,而且全部都是肖像画,越往前走,画与画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更诡异的是,每幅肖像画里的人都奇丑无比,他们的眼睛看的方向都有细微的变化,走在通道中,总觉得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而且视线随着自己而移动。   从前方刮来的风里混进了模模糊糊的哭声,天花上的声控灯像被人按了快进,突然之间,频频闪烁。   从某一个时间点开始,整层楼完全变了个样。   在灯灭的一瞬间,一只黑色的手从画里伸出来,尖长的指甲弯曲着,像一个影子,悄无声息又迅速地去勾季思危的手臂。   季思危眼睛都不眨,手腕一翻,水果刀上的图腾倏然亮起,裹着淡淡的血雾斩在黑色长手的手腕上。   黑色长手的手腕破开一个大口,红色黏液滴落在地,一股恶臭弥散出来,画里传出一声尖细的尖叫,断手像蛇一样速速溜进画里。   负三楼,果然不止住着八恶徒。   这里是鬼怪的“风水宝地”,养着不知道多少邪祟。   “再不松松筋骨,贫道就要睡着了。”   青年道士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手伸进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里,伸出手时,指间夹着一道符纸。   两指轻轻一晃,符纸上跃出一簇火苗,他直视前方,随意地抛出符纸,轻喝一声:   “火来!”   符纸上的火越来越烈,乘着阴风越滚越大,炽热的火光照亮了半条长廊。   黑暗容易藏匿危险,光亮却让危险暴露无遗。   长廊两边,一个个长相丑陋的人从画纸里探出上半身,它们怨毒地看着道士,混沌的眼睛中除了对火本能地恐惧外,只有一种情绪格外清晰。   那是对生的渴望,嫉妒,贪婪。   即使被火光灼伤,它们也仍旧伸着一双双如影子一般的手扒住墙壁,从画框里钻出来,用尽全力去勾青年道士的手。   青年道士冷笑着,挥刀斩断那些企图靠近他的鬼手,动作干脆利落,一刀解决好几个。   这些画中鬼的目标是青年道士这个大活人。   画中鬼实力不强,可能还有点傻,竟然不怕小木偶和青年道士,只知道不要命地往前凑。   季思危、秃头阿伯和青年道士待在一起,也享受到了画中鬼群起而攻之的豪华待遇。   它们下半身被禁锢在了画中,活动的范围有限,季思危反握着刀,匀速向前,毫不客气地斩向那些伸向自己的鬼手。   瞄准它们最脆弱最纤细的手腕,下手又快又狠。   他眉间映着明亮温暖的火光,眼神却莫名地让人觉得发寒。   小木偶飞在他身侧,并没有过多干涉。   只是偶尔为他鼓鼓掌这样。   秃头阿伯怕青年道士误伤自己,又怕画中鬼鬼多势众把自己这把老骨头撕碎了,愁眉苦脸地跟在季思危后面,蛇皮走位,避开那些鬼手。   长廊里回荡着痛苦的惨叫,恶臭席卷每一个角落,季思危感觉自己要被熏死了。   “留着你们迟早出事,一把火全烧掉算了。”青年道士大概也是被熏怕了,不再用“怀柔”手段,用了狠招,他把刀横在身前,沉声道:“火散!”   悬在空中的火球剧烈的跳动着,倏然分散成无数个细小的火球,在半空中徜徉,分别射向每一幅画像里面。   画纸遇火就着,画中鬼们尖声尖叫,挣扎着想逃离火源,却没有办法挣脱,最后被大火烧成一缕缕黑烟。   季思危没想到青年道士会直接用火烧,怔了一下,目光转向青年道士,缓缓道:“还好这一层没有装自动消防报警系统。”   “靓仔道士,你这火能不能收一收,我快不行了。”   秃头阿伯弱唧唧地问道。   青年道士放下长刀,轻声道:“收。”   墙上的火应声熄灭,长廊只剩下头顶一盏冷白的灯光,寂静无比。   方才那一幕,仿佛不曾发生过。   长廊的尽头,是一座木牌坊。   上面用草书写着“镇邪”二字。   气势恢宏的牌坊立在这么狭窄的楼层里,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   更怪异的是,牌坊两边各立着一副高大戴着面具的盔甲,手中竖握着一把重剑。   也许是从长廊里出来的后遗症,季思危感觉,每当自己看向盔甲的面具时,面具也在与自己对视。   面具眼睛的位置上,明明只是两个黑洞。   难道盔甲里面有人?   越是这么想,季思危就越挪不开视线。   “我们已经来到这座广场的核心地带。”青年道士走近两步,抬起黑刀,刀尖指向牌坊中央:“进了这道门,生死有命。”   就在这时,季思危发现,立在青年道士旁边的盔甲的眼睛处,亮起了幽幽的绿色!   “小心!盔甲里面有东西!”   季思危扬声提醒。   与此同时,盔甲发出一声吼叫,挥起重剑斩向青年道士。   盔甲与剑看似笨重,动作却轻快迅速。   青年道士眼神一凛,敏捷地侧身后退,险险避开剑锋方向。   重剑擦着他的衣服重重斩在地板上,砖石崩裂,整个地面随之一荡。   青年道士的上衣被那杀气直接削破,受了轻微的皮肉伤。   那盔甲一击不中后,又迅速拔起剑,横扫而出——   青年道士有了防备,挥刀挡住来势汹汹的重剑,刀刃碰撞,刹那间火花四溅。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两股力量相抗衡时,另一具盔甲的眼睛也缓缓地亮了起来!   “道士,另一具也醒了,快告诉我,怎么帮你!”   季思危看着自己手上的短刀,发现自己冲上去只是去送人头,于是干脆直接问青年道士。   “你包里的黄符!滴一滴血在符纸上面,喊一声符去!向着盔甲扔出来!”青年道士手上青筋暴起,冷汗浸湿了鬓角,语调也有些不稳。   血……   张阿婆说过,如果流血了,鬼怪就能发现他的生气,假死药就算失效了。   “后生仔,三思而后行!”   秃头阿伯知道内情,连忙提醒道。   小木偶也开始在季思危面前不安地飞来飞去,大概是在阻止他。   第二具盔甲挥起了手中的剑,一步一步向着青年道士走去。   以青年道士的的战斗力,一起同行比假死药的作用大多了。   况且青年道士帮他许多。   于情于理,这血也得流。   季思危取出两张符纸,用水果刀割破指尖,血滴在符纸上,缓缓晕开,冷冷的流光在眼眸中打转,季思危对准那两具盔甲扔出符纸,扬声道:“符,去!”   一声令下,黄色符纸如两架纸飞机,快速地飞向空中,朝着两具盔甲而去。   青年道士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收得一干二净,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紧咬着牙关,这次是他太失策,竟然没察觉到异样,导致自己处于被动的境地,一直被凶猛攻击,才难以反抗。   千钧一发的时刻,被鲜血染红的符纸轻飘飘地落在了两具盔甲的脑袋上。   它们就像被点了穴,维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们同时松了一口气。   青年道士小心地撤下自己的刀,缓缓退后。   “靓仔,谢了。”青年道士握起拳头,放到季思危面前,脸上是劫后余生的释然:“欠你人情了。”   季思危握拳与之一碰,笑了笑:“少废话。”   秃头阿伯这才发现自己捏了一手汗,不由得感叹了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两人还没歇上一歇,那两具盔甲又发出了些动静,抬头一看,只见它们正在运转指套,不过一会儿就冲出禁锢。   “糟糕,这两货戾气太重,符压不住。”   青年道士把刀竖在身前,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我尽全力。”   那两具盔甲重新站了起来,转头看着青年道士和季思危,抬起剑……   两道流光忽然从背后的长廊里射出,在半空中分开,分别射向两具盔甲的面具的眉心处。   “死扑街,我竟然敢欺负我师侄!”   人影一闪,来者竟已经去到两具盔甲面前,手上拿着什么武器疯狂地攻击它们!   “又要威又要戴头盔,我这就送你们去投胎……”   他手中的武器散发着一阵红光,在这种猛烈的攻击下,那两具盔甲身上的戾气渐渐变弱,眼中的幽光消失。   没了戾气支撑,盔甲变成了一堆破铜烂铁,哗啦啦地落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埃。   来者这才站了起来,转头看着季思危,笑着打了声招呼:“嗨,靓仔……又见面了。”   季思危惊讶地睁了睁眼睛,脑海中的某张脸变得越来越清晰……这个人,竟然是在门口给自己发传单的大叔!   而且传单大叔手上拿着的根本不是什么武器,而是一只拖鞋!   传单大叔把拖鞋扔在地上,穿好,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师叔,你怎么那么晚才来?”   青年道士皱着眉头,语气有些不满。   “不好意思啊嚣嚣,我本来准时到了,但途中助人为乐帮别人发了发传单,然后下雨了我就回家收衣服了,顺便去收了收两栋楼的租然后就来晚了……”   传单大叔嘿嘿地笑了起来,那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连笑起来都没什么特别的。   “师叔,说了多少次了,别叫我嚣嚣!叫我叶嚣!”   大名为叶嚣的青年道士对着他师叔竖起了刀。   “好吧,嚣嚣。”   传单大叔笑着把他的刀按下。   季思危看了叶嚣一眼:“冒昧问一下,你出生的时候是不是深夜?”   叶嚣皱了皱眉,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季思危:“一定是因为生你的时候太饿了,刚好想吃夜宵,就给你取了夜宵这个名字。”   传单大叔夸张地鼓了鼓掌:“猜对了,要不是我拦了一下他爸妈,他身份证上的名字就是叶叉烧了。”   传单大叔按下叶嚣再次竖起的刀,看向牌坊里面,带着笑意说:“该办正事了。”   “办完正事,去吃宵夜,我请客。” 第27章 尸骨堆   “师叔且慢,我突然想起,你刚刚和他说‘又见面’了,你们什么时候见过面?”   叶嚣收起黑色长刀,看着传单大叔,一脸不解地问道。   “噢……是这样,我帮一个阿婆发传单的时候见这个靓仔命格不凡,就给他发了几张传单……”   传单大叔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这些符纸就是大叔给我发的传单。”季思危把剩下的符纸拿出来,笑了笑:“大叔说得对,这些‘传单’确实有用,幸好有它们,我才能顺利来到这里。”   “难怪我觉得这些符有种很熟悉的感觉,盲猜也能猜中驱动符纸的咒语。”叶嚣啧了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传单大叔:“你那么小气,居然会免费送一把符给第一次见的人,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合眼缘就送了呗,不过……”传单大叔话音一顿,指了指叶嚣被盔甲鬼划得破破烂烂的衣服:“师侄你不觉得冷吗?你们年轻人的时尚我也是看不懂了。”   “……”叶嚣克制住再次想抬刀的冲动,默念五遍尊老爱幼之后,语调温和地和传单大叔说:“我有一件正事要跟你说。”   传单大叔点头:“说。”   “这个靓仔在这里吃了假死药,现在中了诅咒,正在慢慢变成活死人,连影子都没有了。”叶嚣扬了扬下巴,示意传单大叔看向季思危,语气变得有些严肃:“你有没有办法解他身上的诅咒?”   “还真的没有影子了,身上有生气,不像吃了假死药……”传单大叔慢慢眯起眼睛,目光巡了一圈,最后落在季思危染血的手指上,了然道:“原来是露了血光,这就解释得通了。”   “道长,这个后生仔还有没有得救?”   秃头阿伯幽幽地从季思危的轮椅后面探出头来,一脸忧愁地看着传单大叔,眼里尽是担忧。   “只见过怨鬼害人,我这还是第一次见怨鬼担心人安危。”   叶嚣挑了挑眉。   “你还得修行呀,鬼和人没什么太大区别,也分善恶。”   传单大叔笑得两眼弯了起来,慢慢悠悠地踱步至秃头阿伯面前,抬起双指,与秃头阿伯的脖子齐平,在空中虚虚一点,声音浑厚沉静:“金光速现。”   秃头阿伯以为传单大叔要顺手把自己收了,害怕得后退了几步。   一股柔和的力量以传单大叔的指腹为中心波动,一束淡淡的金色光芒自指腹中射出,落在秃头阿伯的脖子上。   金光像一根绳索,温温柔柔地绕了秃头阿伯的脖子一周,被新娘鬼用血线勒得凹进去一圈的勒痕渐渐消失。   变得透明的身体也慢慢恢复正常。   “带着伤去投胎,下辈子要吃很多苦头的。”   传单大叔收回手,看着秃头阿伯变得越来越清晰的身体,满意地点了点头。   秃头阿伯还在状况之外,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实质化的手,连忙抽出挂在脖子上戒指。   它恢复得完好如初。   秃头阿伯发出土拨鼠尖叫,不停道谢,激动得差点把传单大叔抱起来转圈圈。   季思危知道这枚戒指对秃头阿伯多重要。所以完全能理解他的喜悦,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师叔……”叶嚣皱起眉头,指着被传单大叔遗忘的季思危说:“时间宝贵,你要救的,是他。”   “道长,你神通那么大,快救救后生仔吧,他要是有事,我实在良心不安啊。”   秃头阿伯期待地看着传单大叔。   传单大叔挪开目光,再次看向季思危。   季思危端端正正地坐在轮椅上,白衣被鲜血染红了大半,毯子上的小木偶散发着一股浓重的煞气,这些气息混合掺杂,围绕着季思危,却没有遮掩住他身上干净的书卷气。   “大叔,我还有救吗?”   缄默了一会儿,季思危对上传单大叔的视线,眼里一片真诚。   总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奇怪。   传单大叔闭上眼睛,屈指算了半晌,转身指着木牌坊说:“进里面去吧,时机到了,救你的东西自会出现。”   “那就走吧。”   叶嚣把刀抗在肩上,把汗湿的刘海捋到脑后,率先走了进去。   传单大叔搭着秃头阿伯的肩膀,从裤子后袋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秃头阿伯,不失时机地打广告:   “老友,你死多久了?葬在哪里啊?我的事务所里,有迁坟、代扫墓、烧纸、超度、托梦等等业务,现在预约可以给你打友情六六六折……”   秃头阿伯看着薄薄的名片,认真的思考起来:“是心动的感觉,让我好好考虑一下……”   小木偶向后仰头,黑曜石一样的眼珠子若有所思地转了转,片刻之后,它直直飞上半空,绕到季思危身后。   季思危没有碰操作手柄,轮椅却平稳地向前驶去,季思危好奇地侧了侧头,才发现小木偶居然悬浮在轮椅后面,伸着两条小短手,在努力地推轮椅!   小木偶这大概是跟秃头阿伯学的。   季思危此刻的心情,就跟养了一只猫,某天发现它竟然学会了给你当手机支架一样。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已经穿过了牌坊。   地面上爬满一种潮湿的红色霉菌,柱子上缠绕着的藤蔓、装饰用的大青花瓷花瓶、堆在一边奇怪的东西、以及吊灯上面都布满了这种霉菌。   声控灯一亮,一股通透的红色灯光洒下,把这片空间衬得更加诡异。   也许是在臭的环境里待太久,嗅觉已经麻木,季思危只闻到了很淡的血腥味。   行走在里面,像进入了某种怪物的食道里。   这里风声很大,不像商场室内,反而像荒郊野外。   孤魂野鬼哀怨的呼救声惨叫声混进风里,幽幽地飘荡在头顶上。   季思危感觉自己的体温降得更低,手心一片青白,他抬手向自己的脸,只摸到一片冰凉,心脏也跳得越来越缓慢。   他感觉,自己正在一点一点的死亡。   不知道这副身体还能不能撑到传单大叔说的时机出现。   轮椅忽然停了下来,小木偶跳到季思危的肩膀上,警惕地看着周围。   其他人很快也停了下来。   叶嚣伸手从背包里抽出一张符,轻轻一捻抛向前方,声音清朗如萧:   “火来!”   火光乍起,火源四周的红色“霉菌”迅速蜷缩退避,火舌所过之处,被火灼烧的“噼啪”声不绝于耳。   空中顿时生出一股蛋白质被炙烤的味道。   火越来越大,光的范围持续扩散,季思危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写红色“霉菌”竟然是一种细细长长的虫子。   红色虫子为了避开火的气息,飞快地向四周昏暗的地方涌入,因为数量多且速度快,看起来像一道道不断起伏的红色火浪。   它们“迁徙”之后,那些形状奇怪的东西也露出了原貌。   那是数量惊人的尸骨,它们都被烧得有些变形了,有的不太完整,有的黏在一起,粗略一算,也有三十几具。   令人惊诧的是,这些骨头上面,有一条非常大的蛇蜕。   季思危特意看了看那条蛇蜕,确定它不是最近才脱的,暗暗松了口气。   那么大的蛇蜕,本尊若还在负三层的话,那就有点棘手了。   前方的天花板上,一双双眼睛接连不断地睁开,发出妖异的红光。   只见天花板上倒挂着一小片黑色蝙蝠。   其中最小的个头,都比广场上的白鸽还大。   一群蝙蝠扇动着骨翼,一股股黑气从翼下溢出,它们无声地俯冲而下——   “烤蝙蝠好不好吃?”   传单大叔默默咽了咽口水。   “应该很香,这些蝙蝠很可能是吃腐肉长大的,携带的病毒比肉还多,如果你想吃的话,我还可以给你烤点红色的蛋白质。”   “运气好还能把那条蛇抓起来给你炖蛇羹,看大小,够你吃半年了。”   叶嚣微笑地看着传单大叔,五指各夹着一颗黑色小球,手一挥,黑色小球在空中分散,碰上蝙蝠群的瞬间,猛然爆炸。   蝙蝠群被火焰吞噬,扑棱着骨翼徒劳挣扎,不过片时,就全部阵亡,掉在了地上。   “你的烤蝙蝠,慢用。”用刀尖挑起一只个头最大的蝙蝠,叶嚣把刀递到传单大叔面前:“我包里还有罐啤酒噢。”   “臭小子,都说了修行不能喝酒,你又犯戒,难怪刚刚在牌坊门口,连两个守门的都打不赢。”传单大叔教训完叶嚣,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还有,你看这只蝙蝠都被烤焦了,火候不行,蛇羹也不能考虑,你也不想想,那条蛇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   叶嚣被传单大叔问懵了,半晌没回话。   趁两人安静下来,季思危轻声但严肃地说了句:“蝙蝠和野生蛇身上携带着大量的病毒,拒绝野味,珍爱生命。不要因为一时口腹之欲,给社会添麻烦。”   传单大叔挠了挠头:“靓仔放心,我们还是有常识的,就是一时口嗨罢了。”   “那就好。”季思危点了点头。   看了一眼蛇蜕下方三十余具焦黑的尸骨,以及那些火浪一样的红色虫子,脑中关于天湾广场的碎片串了起来,他抬眼看向传单大叔,不轻不重地问了句:   “那条大蛇是他们吗?当年被当地居民一把大火烧死的三十几个无辜工人。”   “不错。”传单大叔深深地看了季思危一眼:“你比我这傻师侄聪明,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我爷爷和我说过一个传说——当数量众多的怨鬼有共同的执念时,会化成一条大蛇,徘徊在死亡的地方。”季思危眼神一黯:“这里的尸体数量,死因,蛇蜕都正好与那三十个工人和传说对得上。”   “传说是真的。”传单大叔说:“别在这久留,免得遇上那蛇,我们快些走。”   叶嚣听完恍然大悟,一边走一边伸手进背包里,摸出最后一罐啤酒,放在了路过的桌子上,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穿过那一片红色的区域,按八卦阵排列的八口棺材骤然出现在眼前。 第28章 大胆往前行   季思危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八口棺材。   这里是在广场的中庭正下方,四周很空旷,八口棺材停放在地面上,彼此之间距离很远,地面上有一根细细的红线,顺时针连起来正好是一个八卦阵。   八口棺材皆刷着朱红油漆,棺材盖上画着一串金色符咒,几根腕口粗的锁链紧紧绕在棺材上面,棺材看起来很新,不像从土里挖出来的上百年的老物件。   混在风声中的哭喊声变得愈加清晰,不知为何,八口棺材忽然同时震颤起来。   仿佛有数十只手一起推着棺材盖,从棺材里传出“嘭嘭”的闷响。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救救我……救救我……”   上百种声音重叠在一起,忽高忽低的叫喊声不绝于耳,令人头皮有些发麻。   不多时,棺材上的锁链爆发出一阵妖异的红色光芒。   与此同时,棺材里传出一声声惨叫,猛烈震颤着的棺材瞬间平静下来。   “后生仔,我感应到我老婆了!”   秃头阿伯按着季思危的肩膀,手在微微发抖,语气激动。   “她还在坎位的棺材里!”秃头阿伯说着,颤颤巍巍的手指着其中一口棺材,坚定道:“这次,我一定要把她救出来!我……”   “嘘……”传单大叔捂住秃头阿伯的嘴巴,低声道:“我知道你很激动,但是你得小声点。”   秃头阿伯用力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靓仔,八口棺材的中央,地面上有一个圆环,看到了吗?”传单大叔放开秃头阿伯,转眼看向季思危,眼神有些深沉:“那是八棺镇邪阵法的阵眼,我们现在去那里,你把你包里的那件东西放在圆环上面,我们的正事也就办完了。等会路上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只管大胆往前行,其他的交给我们,明白吗?”   “大叔,冒昧问一下,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帮我?”   阴影笼在眼睛上,季思危看着传单大叔,不轻不重地问了几个问题。   这个大叔身份成迷,看起来不修边幅,却又高深莫测,仿佛洞悉一切。   季思危不确定他是被抽屉选中的参与者,还是只是来这里修行的道士。   “靓仔,我是谁不重要,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重要,一个人有一个人的修行,你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我只能告诉你,我出现在这里,只因这是我职责所在,天命所归。”   “不管我是谁,总之我不会害你。”传单大叔一笑,普普通通的眼睛弯了起来: “这么说是不是显得我比较牛逼?”   季思危:“……”   “我师叔就是喜欢吹水,你不用管他。”叶嚣放下扛在肩上的刀,从背包里取出一小包红色珠子,递给季思危:“这是我的独门暗器霹雳雷珠,遇到危险你就扔出去,会爆炸,杀伤力很强。”   “谢谢。”季思危接过珠子,道了声谢。   季思危的手已经一点温度都没有了,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白色,衣服上的血令他很不舒服,说实话,他现在只想早点结束,回家洗个热水澡。   他把霹雳雷珠放好,祭出水果刀,带着小木偶缓缓进入了八棺奇阵的红线之内。   刚进入红线范围,季思危就察觉到背包里的木盒,开始轻微地震颤起来,似乎与这里的某种东西产生了共鸣。   季思危隔着背包按住木盒,防止它震动太大,摔到地上。   当掌心隔着一层薄布触摸到木盒时,一股暖流从玉锁上传来,季思危顿时觉得头脑清醒了几分,失去温度的手仿佛化了冻,血液运行得更加顺畅了。   它果然能缓解诅咒,季思危心想。   秃头阿伯的心思已经完全跑去了坎位的那口棺材上,如果不是理智告诉他要克制,他估计又像之前一样,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开棺材盖了。   但很快,秃头阿伯就察觉到了异样,安分下来。   “出现了。”   叶嚣站得笔直,眼神变得专注。   季思危捻着几颗霹雳雷珠,长指屈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   一个穿着灰色囚服,低垂着头的男人出现在视野中。   他赤脚垫在地上,脑袋上的头发剃了一大半,留着乱糟糟的一条长辫,手腕脚腕上铐着破碎的锁链,浑身围绕着一股鲜红血气,光是站在那里不动,就能让人感到压迫。   季思危听到传单大叔吸了一口气,用轻而又轻的声音说:“看来清朝的发型……根本没有发际线烦恼。” 第29章 欺负我小弟?   穿着老旧的囚服,身有极恶之气,站在前面的“人”,无疑是天湾广场传说中的核心人物,八恶徒中的其中一个。   他垂着头,脸埋在阴影里,光秃秃的脑门上映着冷冷的光,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怎么那么客气,还特意出来迎接我们。”   传单大叔嘴角一勾,脸上带着戏谑的笑,不咸不淡地说。   那恶徒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苍老且布满刀疤的脸,在阴影笼罩下显得格外可怖。一双深陷的眼睛里透出浓重的血光,他裂开嘴巴,露出一口尖利的牙齿,脑袋向后歪仰,用力一掰食指,用嘶哑沉闷的声音说:   “欢迎光临寒舍。”   然而下一秒,季思危根本没看清恶徒的动作,他就已经来到了面前。   脸上的笑容夸张得有些疯狂,恶徒抬手,锁在手腕上断裂的锁链随之一荡,落入掌心之中,瞬间变成一把寒光闪烁的刀,十分干脆地斩向季思危的脖子。   凌厉杀气如浪潮扑面,季思危来不及退后,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抬起水果刀抵挡。   “铮!”   在两柄刀碰撞在一起的那一刹那,一股血雾从身旁倏地飞射过来,击中恶徒的锁链刀。   刀身狠狠一震,再次变回锁链,带着恶徒的手臂向后甩去。   恶徒被迫退了两步,握住受伤的手腕,猩红双目冷冷地盯着季思危的身旁。   一只巴掌大的木偶男孩悬于半空,小小的身体萦绕着一团火焰似的血雾,它插着腰,表情凶恶,不断发出警告的信号。   恶徒握住锁链一甩,锁链再次变成利刃,他慢慢地勾出一抹冷笑,三两步跃到小木偶面前,抬起刀,以极快的速度再次斩下。   小木偶寸步不让,双手牢牢握住刀刃。   红色血雾与恶徒身上的至阴黑气相抵抗,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波动起来。   恶徒的利刃悬在小木偶的头上,杀气在它脸上刮出一道又一道浅浅的刻痕。   红色血雾亦不甘示弱地顺着锁链刀,如一条火蛇,缠绕上恶徒的手臂。   恶徒脸上的冷笑有些挂不住了,渐渐露出痛苦的神色。   秃头阿伯不敢靠近,只能保持距离朝季思危喊道:“后生仔,趁现在赶紧跑!”   看着小木偶好不容易养好的脸上出现刻痕,季思危不由得皱起眉头,一步也没退。瞄准恶徒的脑袋,直接把手中的霹雳雷珠弹了出去。   霹雳雷珠很小,长得又像红豆,恶徒根本没留意,所以没有躲避。   “嘭!嘭!!”   那几颗小红豆霹雳雷珠碰上恶徒的身体后,猛地爆炸开来。   火光四溅,爆炸的能量顿时轰烂了恶徒的半个脑袋,手臂和胸膛也有大大小小的伤,伤口没有流血,只是冒出一种黏糊的黑色胶状物。   季思危乘此机会,带着小木偶迅速后退,拉开距离。   恶徒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伤口上的黑色胶状物忽然沸腾起来,一点一点地往上蹿,不过一会儿,就把撕裂的地方修复如初。   恶徒转了转脖子,骨头发出“咔咔”的响声,深陷的眼睛里笼罩着一层黑气。   恶徒显然被激怒了,喉咙里发出骇人的声音,提着刀一步一步地走向季思危。   赤脚踩在地板上,腐蚀出一个一个黑色脚印。   就在这时,一个看不真切的物体裹着金光,速度极快地飞了过来,准确无比地砸在恶徒脸上。   恶徒被这股莫名的力量砸得连退几米,双脚在地上擦出两道焦黑的痕迹,直到背部撞上一根承重柱,才勉强稳住脚步。   那个物体掉了下来,金光消失,露出了朴实无华的原貌——那是一只黑色的、胶制的、印着一个可爱的小黄鸡,价格不超过十块钱的拖鞋。   恶徒抬起头,凶狠的脸上印着一个清晰的鞋印子,他捡起那只鞋子,目光凌冽地扫视一圈,似乎在寻找元凶。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哆啦A梦小摆件是吗?” 传单大叔插着腰,没穿鞋的那只脚踩在另一只脚上,凹了个自以为很潇洒的造型:“欺负我的小弟,问过我意见了吗?看什么看,看不惯我头发比你多啊?还不快点把我的鞋子还回来。”   恶徒咧开嘴巴,露出一口不甚整齐的獠牙,发出“咯咯”的磨牙声,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抖动着,捏着拖鞋的手青筋暴起。   掌心冒出一股黑气,那只小黄鸡拖鞋变成一堆黑灰,落在地上。   “这鞋九块九买一送一,很贵哒!”传单大叔心疼地说着,又冲季思危喊了一声:“靓仔,愣着干嘛,继续走啊。”   “好。”   季思危答应一声,带着小木偶继续往前,秃头阿伯和叶嚣也跟了上来。   恶徒的视线紧随着季思危,瞪了传单大叔一眼后,赤脚一点地,就追了上去。   “哎呀,竟然忽视我,我最讨厌别人忽视我!”传单大叔脱下另一只拖鞋,在手中掂了掂,一股刺眼的金光从掌心冒出,裹住鞋子,传单大叔笑了笑:“再送你一只!”   拖鞋像设定好程序的定向子弹,正中恶徒的后脑勺,半个脑袋凹了下去,他直挺挺地从半空摔了下来。   恶徒咬牙切齿地回头看向传单大叔,愤怒地攥着拳头,似乎在考虑继续追目标还是先揍传单大叔一顿。   “传说中的八恶徒?百闻不如一见……”传单大叔单手撑着柱子,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您还真是个扑街仔。”   “我顶你个肺!”恶徒忍无可忍,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吼叫,握着拳头就冲了上去。   “把八恶徒里的其中一个逼成这样,道长应该是第一人,在下敬佩,不服不行。”   秃头阿伯啧啧称奇,一副刚刚见识过大世面的模样。   “别管他,他每次打架都要靠嘴炮,骚操作特别多。”   叶嚣摊了摊手,平静又淡定。   “师侄,别偷偷说我坏话,我听得到!”   传单大叔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铜钱,抛上半空,口中念念有词,最后大喝一声:   “意合我心!”   铜钱在半空中自己排列,一个叠着一个,串成一把利剑,落入传单大叔手中。 第30章 靓仔不见了   “被封印了快三百年的鬼东西,果然凶得很,有点难搞哦。”   传单大叔喘着粗气,甩了甩飘逸的头发。   冷兵器碰撞,发出铮铮响声。   “让你也尝尝,被活埋在地下的感觉,如何?”   恶徒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挤出这句话来。   “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你落到如此下场,乃自食恶果。”传单大叔朗声大笑:“像我这种又靓仔又善良还会扶老奶奶过马路的三好市民,是不可能沦落到你这种下场的。生前作恶多端,做鬼后死不悔改,滥杀无辜,我现在就替天行道,再埋你个扑街仔几百年!”   “死道士!你才是扑街仔,今日,我与你不死不休!”   恶徒似乎特别容易被传单大叔的话激怒,怒吼着再次冲了上去。   “清醒一点,你已经死了几百年啦!”   传单大叔冷哼一声,铜钱剑搅动阴风,刺眼的剑芒宛如短暂星光,划破笼罩整层楼的黑气。   ……   “继续走就行,这种程度,师叔能搞掂的。”   叶嚣语气淡淡地说着,伸手进背包里摸索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把啤酒给扔了。   他郁闷地垂下剑,刀尖划过地板,拖出长而尖锐的声音。   “走去哪?”   一道冰冷嘶哑的声音幽幽响起,像潜伏于暗处的蛇,吐着淬着毒液的信子。   七道低垂着头的身影从暗处走出,他们均穿着沾有血迹的囚服,身上围绕着一股血气。   虚影一晃,其中的五道身影便来到他们身边,将他们团团围住,另外两道身影则直奔传单大叔而去。   森冷的寒气串成一个包围圈,他们缓慢地抬起头,露出一张张伤痕累累,脏污削瘦的脸,唇角挂着残忍的笑,血红色的双眼贪婪地盯着季思危。   “八恶徒,全部现身了。”   叶嚣抬起刀,声音有些干涩。   “就是这群死扑街,害死我老婆!害我家破人亡!”秃头阿伯脸上一片恨意,颤抖着手,指着几个恶徒,声音里浸着刻骨怨恨:“就算灰飞烟灭,我也要为我老婆报仇!”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突然来到秃头阿伯面前,掐住秃头阿伯的脖子,毫不客气地提了起来。   “那么想灰飞烟灭?我成全你。”   这是一个看起来较年轻的恶徒,指骨几乎掐进秃头阿伯的肉里,扬起手就要把秃头阿伯砸向地板!   “嘭!”   年轻恶徒还没付诸行动,就被季思危的轮椅狠狠撞开!   年轻恶徒重重摔倒在地,秃头阿伯没了桎梏,也跟着摔了下去。   季思危连忙伸出手,握住秃头阿伯的手,把他拉了起来。   “老幺,被瘸子欺负,你也太丢脸了。”   一个恶徒嘲笑道。   “是呀……嘻嘻……老幺,快弄死他。”   另一个恶徒也跟着撺掇。   “找死。”   年轻恶徒觉得受了屈辱,一脸愤怒地站起身来,双目血光大盛,浑身腾起一股杀气。   叶嚣竖立长刀,挡在季思危面前,英气长眉扬起,冷声道:“你的对手是我。”   季思危快速反应过来,飞快调转轮椅方向,与叶嚣,小木偶背对背,围成一个铁三角。   “当”的一声,叶嚣的黑刀与年轻恶徒的锁链短刀相交,剑光闪动,年轻恶徒的刀一阵颤动,被剑气震开,整个人向后一退,叶嚣勾了勾唇,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   “靓仔,看来我们要先把他们都收拾完,你才能走了。”   季思危轻声道:“好,那就收拾他们。”   不知不觉间,五个恶徒已经调整了攻击方位,两个恶徒对付叶嚣,两个恶徒负责拖住小木偶,剩下的那个,瞄准了季思危和秃头阿伯。   “你们语气很狂啊!看看到底是谁收拾谁!”   一个独眼恶徒斜步上前,手臂一挥,手腕上的锁链化成一把刀,迎面斩向秃头阿伯,一道道黑气随之四散开来。   “躲开!”   季思危一手推开秃头阿伯,快速抬起水果刀挡下这一击!   水果刀上的图腾爆闪,堪堪减缓利刃入侵的速度。   恶徒的刀更大,自上而下斩下,力量几乎是压倒性的。   虎口被震得发麻,整条手臂被杀气刮得疼痛到麻木,手臂上的伤口因为用力而裂开,绷带瞬间被鲜血染红。   硬碰兵刃的事情,季思危不是没试过,但是这一次,水果刀的刀身竟然被对方的刀斩得凹了下去,眼看就要整个断裂。   而这一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独眼恶徒见了血,瞳孔骤然放大,忽然变得兴奋起来,手上青筋暴起,双手抬起锁链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向着季思危猛然劈下!   霹雳雷珠已经用完,季思危唯一的武器就是一把要断不断的水果刀,跑也跑不了,他只能咬着牙,用水果刀硬扛下这一击。   就在这时,季思危脖子上的平安符和口袋里的乌金黑曜石分别发散出一缕金色光束。   独眼恶徒没来得及撤退,被光束射中唯一的眼睛。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独眼恶徒闭上眼睛,黑色浊液从阖着的眼皮底下流淌而出,染黑了半张脸,让那张凶残的脸看起来更加可怖。   独眼恶徒的眼睛很快就被黑色胶状物修复如初,但他似乎格外在意自己的眼睛,呲着獠牙,提刀冲向季思危:“我要鲨了你!”   “后生仔,我来帮你!”   秃头阿伯,就想冲上去帮忙。   “别过来!”   季思危怕秃头阿伯送人头,连忙制止他。   察觉到季思危有危险,小木偶急红了眼,怒吼一声,身上爆发出一阵烈焰似的血气,震开缠住自己的两个恶徒,在空中旋身,挡住了独眼恶徒的刀。   “给!我!滚!”   小木偶冷冷地注视着独眼恶徒,一字一句地说完,生生掰断了独眼恶徒的锁链刀!   小木偶小手一挥,断刀御风而去,径直插入独眼恶徒的心口。   这锁链虽然被恶徒当作武器,却也是锁了他们数百年的囚具。   独眼恶徒惨叫一声向后摔去,就像被那把断刀封印住了一般,再也动弹不得。   小木偶身上的血气消失,从半空落入季思危的怀里,脸上刻着几道深深的刀痕,眼里有一抹倦色。   看来这一路上披荆斩棘,彻底透支了它的能量。   小木偶抬起季思危沾满鲜血的食指,轻轻按在自己的眉心之间。   鲜血快速渗入小木偶的身体,自眉心处穿出几道耀眼红芒,相互交错,温柔地缠绕着季思危的手指与小木偶的身体。   一股强大且充沛的能量沿着指尖潜入季思危的身体,沿着四肢百骸循环一周,冰冷的躯体瞬间回温,他讶异地看向小木偶。   只见小木偶的眉心处逐渐浮现出一个红色弯勾图腾,黑润的眼睛闪烁着熠熠红光,像藏着一簇烈火。   “主人。”   季思危脑中响起一个稚气未脱却无比肃穆的声音。   季思危闻言一怔,被这混乱场景整得有些麻木的脑子瞬间变得无比清醒——   小木偶竟是认自己为主了!   虽然不知道小木偶的身份是什么,但是它认自己为主了!   季思危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责任感。   而这时,小木偶握住季思危手指的手慢慢垂下,它用额头上的图腾抵住季思危系在手腕上的那枚铜钱,露出一个安心的表情。   片刻,小木偶的眼睛变得黯淡无光,像是陷入了沉睡。   “靓仔,生死存亡之际,你别走神!你那把小破水果刀已经报废了,用我的刀!”   叶嚣乘着暂时没有恶徒攻击的缝隙,把黑刀递给季思危。   季思危心知自己不能成为累赘,接过刀后,真心诚意地道了声谢。   叶嚣从背包里摸出一张黄符,两指一捻,符纸蹿起一簇火苗。   “火来!”   “小爷一把火把你们这群死秃子都烧了!”   那一小簇火苗腾空而起,在风中火光大涨,像一条火龙呼啸而去。   年轻恶徒退避不及,被符火正中胸口,那火遇到阴气烧得更旺。   “七哥,救我!”   那恶徒被火焰吞噬,嚎叫着挣扎着,扑向了另一个恶徒。   “老幺,你过来我这里干嘛??”   另一个恶徒拔腿就跑。   秃头阿伯:“靓仔道士,你不能歧视秃子,有些秃子也是很可爱的……他们心地善良,乐善好施,无不良嗜好,感情专一,比如我。”   叶嚣:“……不如你和我师叔组个组合出道说相声吧。”   “师侄,都说了别说我坏话,我听得到!”   传单大叔以一敌三,还抽空冲叶嚣嚷嚷了句。   ……   恶徒四:“那几个蠢货,看来只能靠我和你收拾残局了,老五。”   恶徒五:“四哥说的对。”   被小木偶震开的两个恶徒恢复了些,一脸阴霾地甩开匕首刀,赤脚一点地,猛地向他们扑过来。   “你左边,我右边,怎样?”   叶嚣从背包里抽出一把桃木剑,用符纸一抹剑刃,唇角一勾,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可以。”   季思危握住冰冷的黑色长刀,眼眸中闪着熠熠冷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   “没时间了,速战速决。”   这么想着,季思危的掌心忽然冒出一种陌生又熟悉的能量,他低头一看,只见一团血雾萦绕住整个刀柄,刀刃上闪过一线红光。   手臂上的伤口也被血雾温柔地包裹着,疼痛感减轻了不少。   在恶徒近身的一刹那,季思危眼睛深处透出一点灼光,他手起刀落,挥出一片血色光幕,光幕劈向恶徒的胸膛,划开恶徒的皮肉,几乎将恶徒劈成两半。   恶徒倒在地上,断口冒出漆黑的胶状物质,却怎么也粘连不到一起去,不断发出一些痛苦的气音。   季思危终于明白小木偶为什么要在这个节点认他为主了,因为小木偶清楚自己已经到了极限,没办法护他周全,只有认他为主,才能让他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靓仔,你怎么突然变强了那么多……”叶嚣拔出扎进五号恶徒脖子的桃木剑,惊讶地看着季思危的手:“你的手……”   季思危顺着叶嚣的视线望向自己的手,试着收起手中的血雾,却没有成功。   “小木偶好像认我做主人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季思危摇了摇头。   而这时,传单大叔也解决了剩下的恶徒,提着沾满黑色黏液的铜钱剑,向着他们走来。   “师叔,你来得正好,快看看他的手是怎么回事。”   叶嚣扬声道。   “我都听到了。”传单大叔看着季思危手中的血雾,又看了看他怀里的小木偶,沉吟片刻,语气严肃地说道:“靓仔,你恐怕是传说中吸引器灵邪祟的体质,这种资质,万中无一。”   叶嚣:“这不是好事吗,你那么严肃干嘛?”   “难说。”传单大叔点到即止,换了个话题:“八恶徒虽都受了重伤,却没有被彻底消灭,这里是聚阴之地,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恢复。”   “师侄,你和我合力,斩断八口棺材上的锁链,释放无辜亡魂!”   “靓仔,时辰已到,现在,快把你带来的灵物放进阵法中央!”   那木盒里装着的,果然是灵物!   “明白。”   季思危答应一声,把小木偶放回背包里,希望传单大叔之前送的符咒能再次修复它的伤口,然后,操纵轮椅去八口棺材的中央之地。   锁链被斩断的声音不断响起,棺材里的冤魂感受到有人来救自己了,不断地用手拍打着棺材板,发出激动的哭声,整层楼怨气冲天,季思危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开始隐隐作痛。   “老婆!我在这里!呜呜呜……我来了……”   秃头阿伯扑向他老婆所在的那副棺材,扒拉掉上面的断裂锁链,用尽全力揭开棺材盖。   无数道白影从棺材里钻出,飘荡在半空中,它们哭着喊着,庆祝着这来之不易的自由。   只有一道纤细的女鬼魂立在原地,眼中含泪,温柔安静地看着秃头阿伯。   “老婆,我来晚了。”   泪珠无声地滚落,秃头阿伯走上前去,紧紧拥抱住他的亡妻。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秃头阿伯的妻子回以拥抱,泪水滑落脸颊:“死鬼,你的发际线怎么又高了……”   秃头阿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想你太多,就秃了。”   ……   八口棺材已经全部打开,传单大叔站在空地上,振臂一呼:   “你们速速离开此地!否则阵法再次启动,神仙也救不得你们!”   冤魂们一听,纷纷扎入地面,消失无踪。   慌乱之中,秃头阿伯还没来得及告别,也带着老婆离开了。   整层楼再次变得寂静无比,季思危小心翼翼地从背包里取出木盒,揭掉上面的符纸,慎重地放在了阵法中央。   木盒上的四只黑猫雕像的眼睛里忽然冒出幽绿的光芒,刻在上方的山水画就像活了过来一样,溪水缓缓流动。   木盒剧烈震动着,冒着阵阵绿色光雾,阵法却没有任何启动的痕迹。   季思危看着那个精致的碧玉锁,恍然大悟,他和传单大叔说道:“大叔,木盒是锁住的。”   “嘘……”传单大叔指了指季思危背后,轻声道:“钥匙来了。”   季思危一回头,只见一条红色巨蛇悄无声息地从角落里蜿蜒而出,停在季思危面前,黄金色的竖瞳冷冷地看着他。   半响,巨蛇张开嘴巴,吐出一根小巧的碧玉钥匙,然后又非常高冷的离开了。   季思危深吸一口气,捡起那根沾有黏液的钥匙,开锁。   在打开木盒的一刹那,四只黑猫忽然跳出木盒,立在地面上,变成一只只四十码鞋大小的小黑猫,一道绿光从木盒里钻出,飞快地钻进阵法中央。   整个地面随之震动,八棺镇邪阵法再次启动,八道绿色光束从阵法中甩出,卷住八个奄奄一息的恶徒,分别扔进八口棺材里面。   那些绿色光束掠过季思危的身体,他的手掌渐渐恢复了血色,皮肤由青白变成健康的白皙,心脏跳动的频率也恢复正常。   他知道,这是活死人的诅咒化解了,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收起那根碧玉钥匙,垂下眼睛,忽然发现地面上冒出了一个什么东西……   “师侄,你知道为什么八恶徒出现的时候,都是低着头吗?”   传单大叔打了个响指,铜钱剑哗啦啦地落入他手中,他把铜钱揣进兜里,从叶嚣的背包里抽出红绳,一边捆着棺材,一边问道。   “为什么?”   叶嚣握住红绳,随口问道。   “因为当年他们已经上了断头台,低着头等待死亡,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高人说服高官,带走了他们,活埋进阵法里面。”   “这种做法是不人道的,传说中的高人,没两年也死于非命了。” 传单大叔目光沉沉地看着叶嚣:“那个高人,就是我们的祖师爷,所以今日,我们才会顺应天道,来到此处。”   “所以,快去捆棺材吧。”   传单大叔一摆手,脏兮兮的脚踩在棺材板上,一边叽里咕噜地念着咒语,一边结绳。   当八口棺材都被捆绑结实后,绿色光束也沉寂下去,整层楼再次安静下来,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走吧,去叫那个靓仔吃宵夜,我想吃炒田螺,喝冰阔乐。”传单大叔伸了伸懒腰,冷不丁看到自己脏兮兮的脚:“还要买一双小黄鸡拖鞋,还是拖鞋打架顺手。”   “师叔,靓仔不见了。”叶嚣环顾四周,疑惑地说道:“刚刚还看到他,眨眼就不见了。”   传单大叔:“他为什么不等我们一起吃宵夜?”   叶嚣:“这是重点吗?”   ……   一个捧着一杯珍珠奶茶,穿着清朝官服的瘦高男人站在一根柱子后面看着这一切,侧头看了一眼乖巧地盘在一边的红色巨蛇。   悠悠地转身走向二楼。   巨蛇随之转头,跟在他身边。   “善。”   男人喝了一口奶茶,轻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单元结束啦   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取自《涅槃经》 第三卷 神秘古庙与八尾猫 第31章 没人见过的古庙   晚霞把云朵渲染成粉紫色,透过这些堆积的云朵,还能看到淡蓝色的天空。   身后是一汪清潭,面前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林子里有数量不少的土坟,有的长满了野草,有的压着醒目的红纸,蜡烛还没有熄灭。   这样的新坟有很多,草地上飘着纸钱,有的坟旁边还插着一道幡,在风中晃荡,也不知道有何作用。   一条被踩出来的小路蜿蜒向前,不知通往何处。   傍晚,树林,荒坟……   不是深夜的天湾广场地下层。   季思危扶着有些晕沉的脑袋,巡视着四周。   记忆中,在他把胡桃木盒放到八棺镇邪阵法的阵眼后,原本拼贴着复古地砖的地面忽然变成一个泛着涟漪的水面,水一直蔓延到轮椅下面,送来一阵阵清凉的气息。   那潭水看起来深不可测,却又清澈到可以看到自己的倒映。   接着,一个精雕细刻的深色木柜慢慢浮出水面……   看样式,应该是一个神龛,但供奉着神像的位置空无一物。   神龛上刻着很多种类的猫,或行或坐,或憨态可掬,或妖异非常,惟妙惟肖,仿佛下一秒就要跃出神龛,行走于世间。   在众多猫的雕像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只八尾猫,它端坐在一块奇怪的石头上,低垂着头,那表情不像一只猫,反而像怜悯世人的菩萨。   神龛有四个抽屉,应该是用来存放香火蜡烛的,其中三个抽屉都设有一把黄铜锁,只有第四个抽屉上有一把打开的碧玉锁,而且上方沾染着陈旧的血迹。   细看之下,这个神龛与他归还回去的胡桃木盒有异曲同工之处。   季思危略一思考,伸手进潭水里面,拉开了第四个抽屉。   在拉开抽屉的一瞬间,水面忽然剧烈波动,以第四个抽屉为中心,迅速形成一个漩涡,季思危感觉自己连人带轮椅一起被漩涡卷了进去。   没有想象中的窒息感,身体被柔和的一团水包裹着,坠落深处。   然后,他就出现在了这里。   身上没有一滴水。   而且,手里拿着一柄闪着寒光的黑色长刀。   他还没来得及把刀还给叶嚣,就来到了这里。   也不知道这个副本一共有多少个参与者,拿着一柄大刀,有些太显眼了,不太符合他低调做人的准则。   背包还在,季思危打开背包,清点自己的家产。   小木偶安静地躺在一堆杂物上面,脸上的刻痕变浅了一些,眼睛黯淡无光,没有了昔日的灵气。   季思危轻柔地握住它的手,它没有任何反应,季思危也没有任何感应,它也许还在沉睡。   手机也在背包里,季思危拿出来一看,没有任何信号,电量还有百分之八十,界面停留在一键报警上。   还是在法治社会好,在这里出了事警察叔叔也救不了他。   季思危又翻了翻,找出了强光手电筒、传单大叔送的符、乌金黑曜石、钱包和一堆大概是陈叔悄悄塞进内层的小包零食,辣条,泡椒凤爪,瓜子……   也不知道陈叔是瞅准哪个他不在的时间缝隙塞的,这不着痕迹的身手,不做间谍可惜了。   衬衫上只有一小片鲜血的痕迹,手臂上的疼痛感已经完全消失,季思危揭开绷带一看,伤口已经愈合了,剩下一道淡淡的粉色疤痕。   治愈他伤口的可能是灵物发出的绿光,也可能是小木偶认主时产生的能量。   不知道进入副本后,现世里的身体会怎么样,昏迷、消失、进入另一个空间……都有可能,天湾广场不是安全的地方,而且陈叔还在等自己的消息,所以需要快点完成任务。   季思危扯下绷带,折成一叠放进背包,抬眼看向前方,移动轮椅向前。   当务之急是穿出这片树林,找到任务地。   一路上很安静,季思危忽然想起,他一直没来得及给轮椅充电,要是相依为命的轮椅没电了,需要手动推着轮椅逃命,那他就要凉了。   树林没有想象中的深,路也不算颠簸,不多时,季思危就穿出树林,到了视野较开阔的地带。   一座座顺应地势建立的高脚楼出现眼前,炊烟袅袅,加上地势较低,雾气很重,看起来无端多了几分神秘。   这种地势,对于行动不便的季思危来说,很致命。   季思危小心翼翼地沿着缓坡,向着寨子靠近,越往里走,生活的气息越重,可以看到一些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人在屋外忙碌,还能听到一些方言的吆喝声。   寨子入口处有一棵三人合抱大小的榕树,千万条丝绦随着晚风轻轻摆动,树下面立着一块形状怪异的大石头,上面刻着四个红色大字:   狸南古寨。   石头旁边,站着好些个人,在季思危来到的那一刻,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好奇地打量着。   这些人穿着较时髦的衣服,女生还化了妆,有人在小声抽泣,有人表情慌张,有人用不耐烦掩饰害怕,看起来和这个古寨格格不入,一看就和季思危一样,是外来者。   “又有人来了……”一个蓄着半长卷发,留着胡子的男人深深吸了一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熄,抬头看了季思危一眼,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句:“这已经是第九个人了。”   季思危的到来,以及胡子哥这句音量不大的话,打破了微妙的沉默。   “可别再来人了。”站在胡子哥旁边,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的中年男人苦着脸说:“人数多,难度高,实在顶不住。”   “嘿嘿……两位大哥,你们在说什么?这里是哪里?”一个穿着大码球服的胖子挤到两人中间,一笑,胖乎乎的脸上挤出两个热乎的酒窝来:“我刚搬完家,正在清洁卫生呢,突然就来到这里了,实在是有些懵逼。”   “你整理东西的时候,是不是打开了一个抽屉?”   眼镜男看起来性格较温和一些,往旁边让了让,给球服胖子腾出一个站的位置,慢条斯理地问道。   “不止一个,擦桌子的时候,我打开了很多个抽屉。”球服胖子说道:“我想起来了!我最后打开的那个抽屉上有血,我擦了好久都没擦掉,我觉得不太吉利,想抽出来扔掉来着,然后就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拖进了抽屉里面……”   “我也是打开了抽屉,然后来到了这里!”   一个左脸上长着块面积大的红色胎记的女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他们。   “呜哇……我也是……”   长相甜美娇气的年轻女人抹了一把溢满泪水的眼睛,有意无意地靠近一个长相俊秀的青年。   俊秀青年不着痕迹地挪开脚步,与她保持距离,至始至终,连表情都没变动过。   戴着墨镜,一头大波浪长发的女人安静且笔直地站在原位,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在墨镜女人旁边,留着及肩短发,穿着马丁靴的女人看着季思危,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笑。   女生明明长了张完全陌生的脸,却给季思危一种熟悉的感觉。   “看来人齐了,我叫黎印,有四次经验,你们喊我黎哥就行。”胡子哥把玩着手中的烟盒,鹰一样锐利的眼睛静静地扫过每一个人,字正腔圆地说:“我知道这里面有几个新人,我不知道你们是真的还是装的,但我想和新人说,我没办法跟你们解释这是哪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只能告诉你们,在这里最重要的一件事——用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这里天黑得快,我们得抓紧时间进寨子里找到落脚的地方。”   黎印说完,冲众人挥了挥手,率先走向寨子里面。   球服胖子和眼镜男几乎没有犹豫就跟在了黎印身后,走向寨子。   胎记女人看了看四周,吸了口气,跟在队伍后面。   “可以相信他说的话吗……”   年轻女人下意识看向那个俊秀青年,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俊秀青年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抬脚跟了上去。   年轻女人也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墨镜女从背包里拿出一根折叠导盲棍,甩开,在前面探路,脚步缓慢地向前走。   她竟然是个盲人。   她想要在这里活下去,恐怕比季思危还要困难。   “需要帮忙吗?”   短发女人自然而然地走在季思危旁边,问道。   “暂时不用,谢谢。”   季思危摇了摇头。   放着更需要帮忙的盲人不帮,却来问他,这个短发女人绝对和自己认识,之后再留意一下,季思危心想。   踏入寨子的那一刻,季思危敏锐地感觉,有什么东西悄悄地发生了变化。   副本从这个瞬间开始,正式启动了。   轮椅碾在青石板小路上,看着周围的景致,季思危忽然有种来旅游的错觉。   只是这里空气很潮湿,得天独厚的气候滋养了很多虫子,对他们这些“新口味”很好奇,时不时地就要咬两口,这一点确实不太美好。   旅游的错觉不过一会儿就消失了,季思危很快就发现了这里的异样。   寨子里好多户人家的屋檐下都挂了白色的灯笼,上面写着“奠”字。   更奇怪的是,寨子里关于猫的木雕随处可见,却连一只活着的猫都没有。   “终于把你们盼来了。”一个穿着少数民族衣服,干瘦黝黑的老人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迎了出来。   “我是这里的族长。”老人在他们面前站定,笑着侧了侧身,引导他们往另一条路上走:“住的地方已经收拾好了,你们跟我过来吧。”   族长看起来已经有五六十岁了,下巴蓄着一撮长长的花白胡子,两只眼睛灰蒙蒙的,看起来像是得了老花眼。   “族长,你盼着我们过来,所为何事?”   黎印走在族长身旁,试探着问道。   “族谱上记载,我们这一带,曾经是古代战场,在某个地方,有一片万人冢,埋葬着数量庞大的士兵尸体。   传说中,在万人冢深处,煞气最重的地方,有一座古庙,供奉着一只得道的九尾猫,它可以让对它许愿的人如愿以偿。”   族长捋了捋长长的胡子,眼睛半眯着,长而重的叹了口气:   “没有人见过这座庙,但世代相传,就是因为有这座庙的存在,寨子才能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度日。寨子里最近怪事频出,我怀疑古庙有异动,想请你们帮忙找出古庙的位置,这关系到我族存亡啊!” 第32章 你可以保护我吗?   这个寨子从前相对封闭,少于外族来往,族长虽然和他们说普通话,口音却很重,要仔细听才能听明白。   虽然口音有些滑稽,但提起“古庙”时,村长的表情极肃穆,甚至双手合十,朝着某个方向拜了拜。   “族长,你们世世代代都没有人见过那座九尾庙,让我们上哪去找?”黎印皱着眉,脸色有些不好:“万一那座庙只是个传说,根本就不存在呢,你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族谱上记载着有这座庙,那就一定有!祖先是不会欺骗我们的!”   族长薄薄的嘴唇几乎要抿成一根线,灰蒙蒙的眼睛里射出一种奇异的光,脸颊肌肉微微抖动着,原本就黝黑的脸憋得更黑了,看起来像是因为族谱和古庙受到亵渎而感到气愤。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乱说话!”   “神明听到,会发怒的!”   跟在族长身后,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青年也皱着脸,脸色不善地和众人说。   “稍安勿躁,是我失言了……”黎印眼神安抚地看着族长,又问道:“那么,族谱上除了说它在万人冢深处,还记载着其他信息吗?例如再具体一点的位置,或者找到它的方法……”   几个少数民族青年忽然就噤声了,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连视线都有些飘。   “如果有这种信息,他们不早就找到了,哪里还需要我们?”   眼镜男摇了摇头,两条微微耷拉的眉毛向下撇着,表情看起来永远像是在苦笑。   季思危看着那几个青年的表情,若有所思。   其他人要么不清楚状况,要么深藏不露,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族长冷静了下来,他忽然抬起眼,望了一眼天色,又飞快扫视一圈,声音沉闷地说:   “天色已经晚了,今天是中元节,晚上八点,寨子里要举行一场流动法事,以安抚飘荡在四周的亡魂,你们是客人,按照寨子里的规矩,必须参与进来。”   “我先带你们去住处,等你们沐浴更衣后,会有人把饭菜送过去,以后我们每家每户轮流给你们准备饭菜。其他的,等过了今晚,我们再详谈。”   说完就垂下眼皮,背着手加快了脚步。   “行。”   黎印答应一声,往后招手,招呼众人快步跟上。   走在寨子里,可以发现里面的基础设施建设得很好,主要道路上装了路灯,还设有一些指路牌,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落后,现代气息还是挺多的。   绕了几条小巷道后,终于来到了村长所说的那栋房子前。   这是一栋三层的木楼,看起来刚刚修缮过,不像旁边的木楼那么陈旧,外面挂着一排长长的红色灯笼,在风中轻轻拂动。   房子里面亮着柔和温暖的灯光,敞开的大门仿佛在和他们招手,让他们赶紧进去。   “最近几年,这边出了很多好政策,附近古寨的名气打出去了,来旅游的人不少,经济条件改善了很多,我们寨子也准备响应政策搞旅游,发家致富。”族长一边走一边介绍道:“这座房子是我的老屋,我们村里走文化的年轻人刚刚改造完,准备给旅客住,还算舒适,希望你们住的舒坦一些。”   房子里面铺了新的木地板,通风很好,装饰着很多具有民族特色的摆饰,甚至还有沙发,看起来确实很有特色民宿的感觉。   一路下来,季思危觉得,这个副本的世界要比第一个副本更完善真实一些。   第一个副本的可视范围只有瑰苑和周围一小片区域,其他的一切都藏在黑雾之中,而现在这个副本,看起来像一个完整的世界。   “这是这里的钥匙。”族长把一大串钥匙交给黎印:“我要去筹备法事的事宜,你们沐浴,吃过饭后,会有人领你们去法事现场的。”   “记住,如果在路上听到陌生的声音喊你们的名字,千万不要答应。”   族长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为什么,要是答应了会怎样?”   球服胖子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双眼,不甚在意地问道。   “这是我们这里的习俗,中元节不能在路上喊别人的名字,如果听到陌生声音喊你的名字,很可能是脏东西,你应了它,它就会缠上你,不死不休。”   “如果不相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跟在族长旁边的青年面无表情地回答。   球服胖子:“……”   突然就清醒了。   “寨子里最近很不安生,死了好多年轻人,你们都小心一些吧。”   族长交代完,领着几个青年退出了木楼,走进暮色之中,向着寨子更深的地方走去。   “没想到任务那么快就出现了。”   族长走后,黎印在沙发上坐下,狠狠揉了一把脸。   “没有时间限制,找一座不存在的庙。”眼镜男眼睛通红,脸色有些发白:“难,太难了。”   “黎哥,任务是什么……什么意思?”   长相甜美的女人眨了眨小鹿似的清澈眼睛,吸了吸鼻子,好奇地问道。   “任务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只有完成任务后,才能离开这里。”   黎印看着甜美女人水盈盈的眼睛,拍了拍自己的脸,耐着性子解释道。   “那个族长一直说亡灵和脏东西,难道这里是真的有那种……脏东西吗?”球服胖子把声音压得极低,神秘兮兮地问众人:“你们见过?”   “有。”黎印摸出一个烟盒,不断摩擦着盖子,却迟迟没有打开:“我上一个副本就遇到过很凶残的鬼怪,我眼睁睁看着同伴被撕成两半,不到两分钟就被吃得只剩下骨头渣子。”   “哇呜呜呜……好可怕……”甜美女人抬眼看向黎印,眼睛里一下就挤出汪汪的眼泪来,要哭不哭地说:“黎哥,要是遇到危险,你可以保护我吗?”   要是在无忧无虑安安稳稳的现世,一个甜美妹子冲自己这么娇滴滴地撒娇,黎印肯定就心软得不行,给她买条gai了。   可惜这里是残酷的副本世界。   他连自己的生死都不能左右。   “妹子,在这里,谁也保护不了你,只能靠自己。”   黎印叹了口气,不舍地把烟盒收进口袋里。   听到这个答案,望伊伊眼睛更红了,泪水瞬间滚落下来,她扁着嘴巴,像个刚上幼儿园情绪失控的小朋友,抽抽噎噎地说道:   “我叫……望伊伊……你们……你们能不能……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呜呜……我害怕……”   听完族长的话,还能大大咧咧地说出自己的名字,这个望伊伊看起来像是真傻。   “妹子,你先冷静一下。”眼镜男转过身,对甜美女人说:“你这样,会死得很快的。”   甜美女人“哇”的一声,哭得更大声了。   一直沉默的俊秀青年默默地挪开脚步,悄悄地远离她,似乎是有点受不了噪音。   “你们别再刺激她了。”   胎记女人给望伊伊倒了一杯水,又耐心地拍着她的背,不断地安抚她。   盲女扶了扶墨镜,一言不发。   “各自去房间里洗漱吧,快到族长说的时间了。”   黎印拿这种情况没办法,摇了摇头,跟众人提议道。   “九个人,五间房,两人一间,其中有一个人要自己住一间房。”黎印目光随意地扫视一圈,最后落在看着季思危身上,黎印看着他手上的黑色长刀,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小哥,你一直没说话,请问你怎么称呼?”   手指轻轻点着轮椅扶手,季思危回视他,目光深沉且安静,他轻声说:   “虎牙,我叫虎牙。”   “虎牙,你这刀……看起来不一般,你坐着轮椅,和别人住一间也不太方便。”不知怎么,黎印忽然有些不敢直视那双乌灼的眼睛,他指着墙上挂着的木楼的工程制图,声音放轻了一些:“要不,你就自己住一间房吧?刚好一楼有一间卧室,你出入方便一些。”   这种结果,在季思危的预料之中,他完全没有意外。   一个人住,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很严重的问题。   “可以。”   季思危点头。   “钥匙给你。”   黎印摘下一小串钥匙,递给季思危。   “虎牙弟弟一个人住……太可怜了。”   望伊伊止住了眼泪,眼睛肿肿的看着季思危,一边轻轻打着嗝一边同情地说道。   其他人对比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就在季思危转动轮椅离开的时候,那个一直很沉默,看起来像“暗中观察”表情包的俊秀青年忽然跟上他,走在他的旁边。   “他这是……”   球服胖子开了口,却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不用管他。”黎印短叹一声:“一个小哑巴加一个小瘸子,求救无口,逃跑无腿,也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 第33章 叫他名字的可能是……   “你要和我一起住吗?”   季思危侧头看向跟在一旁的俊秀青年,有一些诧异。   居然有人愿意和自己这个活靶子一起住,真是胆子大。   俊秀青年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季思危手里的黑色长刀,点了点头。   看来这青年是觉得自己扛着刀比较有安全感?看着对方十分真诚的眼神,季思危失笑:   “你叫什么名字。”   俊秀青年一愣,抿着唇摇了摇头。   “你没有名字?还是不能说?”   季思危极轻地皱了皱眉,又问道。   俊秀青年摇头,思考了一会儿后,张了张嘴巴,无声地说了两个字,看唇形,应该是“哑巴”。   他面色平静,像是说着某个无关痛痒的话题。   看着他的神色,季思危忽然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你是说,别人都叫你哑巴吗?”   俊秀青年认真地点了点头。   难怪他一直沉默,原来是失语者。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房门前,刚刚看工程制图的时候,季思危有注意看,一楼只有这一间卧室,二楼和三楼则各有两间可以使用。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黑了,季思危开灯,仔细检查这间房间,排查安全隐患。   房间新装潢过,有独立卫生间,家具都是新的,空气里有一点油漆的刺鼻气味。   窗没有装防盗网,而且是木窗棂,看起来不太安全。   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常。   “切记,不要打开这里的任何一个抽屉,抽屉大概是联系其他副本的媒介,打开错误的抽屉,会有怪物爬出来。”   “这里看起来虽然风平浪静,但一定有危险潜伏,你尽量不要单独行动,也不要相信任何人。”   季思危的提醒是有所保留的,现在情况不明,暂时还不能完全信任小哑巴。   ……   “咚咚……”   刚洗漱完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虎牙,我是黎印,准备开饭了。”   隔着一道门,黎印的声音有些沉闷。   “知道了,谢谢。”   季思危透过猫眼看了看,确定没有危险后,才答应了一声。   刚打开房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那香气很独特,大概是从来没吃过的香料和食材。   季思危和小哑巴进入餐厅时,除了盲女之外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们。   探究、好奇、冷漠……   唯独短发女人朝季思危扬了扬眉。   到这种程度,她已经暗示得挺明显了,季思危略一思考,带着小哑巴状似不经意地坐到短发女人旁边。   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食物,粗粗一看,能叫的上名字的就有山烟肉、竹筒饭、水滚寨南鱼……冬菇蒸土鸡、苦斋鸡汤。   美食的治愈能力是强大的,即使在这种诡异的境况下,一碗热汤下肚,心里的恐慌不安就随着汗水的流逝,减少了一些。   “这也太好吃了吧,胖子我也算是吃遍大江南北了,都没有在哪吃过这种菜系,如果天天都有这些美味佳肴,等找到那个什么九尾庙后,我就许愿,让我一直留在这里……”   球服胖子大概天生就是个吃货,下筷的速度越来越快,吃得几乎热泪盈眶。   “别胡说!”   黎印闻言脸色一变,筷子拍在桌子上,厉声说道。   说完还不安地看了看四周围,似乎在担心被谁听到一样。   “黎哥……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球服胖子被黎印的反应吓了一跳,用筷子头挠了挠头,嘴巴里的食物还没咽下去,口齿不清地问道。   “有些话不要乱说,万一灵验了就麻烦了。”   黎印眼神犀利地盯了球服胖子一眼,语气很沉重。   “哪有那么容易灵验,难道你真的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啊,再说了,留下来也挺好的……一路走过来我发现,这里漂亮妹子特别多,娶个漂亮的少数民族姑娘做老婆,快活似神仙……”   球服胖子听完黎印的话,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完全没有当成一回事,咽下嘴里的食物,夹起一块肥而不腻的腊肉,继续大快朵颐。   黎印捏了捏鼻根,没有再说话,大概是打算让球服胖子自生自灭。   ……   晚餐刚吃完,木楼里就来了几个穿着民族服饰,戴着白色面具的人。   面具上面刻着清晰的五官,脸颊涂着两个红色圆圈,唇角高高翘起,几乎咧至耳根,看起来十分怪异。   他们手上举着火把站在门外,看身形,应该都是年轻人。   “客人们,时间快到了,请你们跟我走,去参加法事吧。”为首的青年用不太熟练的普通话说着,示意旁边的人给众人分发面具:“请你们带上面具。”   “小兄弟,冒昧问一下,我们为什么也要戴面具,这是有什么讲究吗?”   眼镜男上前几步,面露微笑,语气友善地问道。   “这是我们这里举行法事的习俗,老人们说,戴上面具,就是把我们的一魂一魄寄托在面具之上,借此与冥界建立联系,这样一来,安抚亡灵的法事才会生效。”青年为了尽量把普通话说标准,把声音放得很慢:“但是,若是面具掉了,一魂一魄离了体,就很容易被邪灵乘虚而入。”   “那,有没有人的面具掉下来过?”   长指轻轻敲打着扶手,季思危抬眼看着眼前一张张诡异得有些瘆人的面具,轻声问道。   这问题一出,那几个本地青年的身体忽然僵了僵,虽然隔着面具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季思危却敏锐地察觉到,他们有一点点慌张。   “没有。”为首青年闷闷地说:“快来不及了,请你们快一些。”   没有给他们再问问题的机会,几个本地青年把火把和面具分给他们后,沉默不语地在前方带路。   拿着灼热的火把和冰冷的面具,季思危若有所思地看向站在他旁边的短发女人。   察觉到季思危的视线,短发女人侧头冲他淡淡一笑,抬手戴上面具。   季思危心里清楚短发女人的身份,知道她的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戴面具本身没有问题,不过要注意不能让它掉下。   但是,面具掉下了又何妨。   虎牙是小木偶的主人,普通邪祟恐怕不敢乘他的虚。   季思危勾起一侧唇角,露出一颗锐利虎牙,骨节分明的手捏着面具,戴上。   他穿着木楼里提供的藏青色长衫,盘扣系到最上一颗,戴着邪气四溢的面具,端坐在轮椅上,黑色长刀竖在一旁,不温不火地和小哑巴说了句:   “我们走。”   众人举着火把,跟着那几个本地青年走了很长一段路,终于到达狸南古寨的四方街。   广场中央燃烧着篝火,一个戴着一张红脸獠牙面具的男人站在临时搭建的祭祀台上,手持一张写满朱红符文的幡,大开大合的摇着,每摇一下,就高声唱念一句咒语。   少数民族的语言,季思危听不懂。   祭祀台下围着一圈,拿着唢呐和一些说不上名字的乐器吹吹打打。   其他人手持火把,绕着篝火一边走一边唱着当地歌谣。在走到第三圈的时候,戴着红脸獠牙面具的男人大喝一声,将手中的幡插在香灰上,祭祀台下的所有村民开始向外走去。   看样子,是要沿着寨子夜行。   在当地青年的指引下,众人插空加入夜行队伍。   大约过了半小时后,身后忽然传来模模糊糊的叫唤声,忽远忽近,仔细一听,似乎是个女人的声音。   “季思危……季思危……”   那声音顿了一下,又继续压低嗓音,轻轻地唤了起来。   “季思危……季思危……”   一声又一声,像个被设定了程序的复读机。   进入副本后,季思危只说过自己叫“虎牙”,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自己的真实姓名。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知道他名字的……只能是…… 第34章 怂炸   “如果在路上听到有陌生的声音喊你的名字……千万不要答应……”   “否则,就会被脏东西缠上,不死不休……”   ……   “季思危……季思危……”   那个陌生的声音催命似的,一声比一声急。   季思危心里微微一沉,回头望去,只见一道白色的人形影子飞快地掠过人群,瞬间消失。   火把上的火焰在风中摇曳,灼光之下,一张张戴着白色面具的脸转向季思危,他们的眼睛隐没在阴影里,看起来阴气森森。   在天湾广场里,季思危被秃头阿伯的话点醒后,天眼已开,他能看得到那些东西的存在。   所以,那道白影绝不是错觉。   “我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   季思危看向短发女人,压低声音说道。   明明戴着一模一样的面具,短发女人身上却没有一点阴森的感觉。   “你没应声吧?”   短发女人从短靴里抽出一把匕首,在手中转了一圈,藏进宽大的袖子里。   看见这熟悉的动作,季思危眼里浮起一丝笑意。   这个动作印证了季思危的猜测——短发女人就是阿命。   只是容貌和上一个副本不一样了。   进到副本后,季思危有照过镜子,现在的模样也和上个副本不同。   现在的眼睛形状飞扬,瞳孔是极浅的琥珀色,唯有标志性的虎牙没有变。   “没有,你也注意一些。”   季思危说着,看向静音模式跟在身边的小哑巴。   小哑巴不能发出声音,白影应该对他没有办法。   狸南古寨地形复杂,山路凹凸不平,季思危没有拿火把,坐着轮椅跟着夜游队伍一路颠簸,感觉轮椅都快散架了。   没过多久,队伍就来到了寨子入口的大榕树下,戴着红色獠牙面具的男人在树前停下脚步,做了个止步的手势。   所有人依次停下脚步。   紧接着,红面具在当地青年的帮助下,点燃三柱高香,插在榕树前的炉鼎上,摇着手中的黄铜铃铛,口中念念有词。   除了红面具低声唱念的咒语外,周围寂静得只剩下风吹动树枝的沙沙声。   数不清的榕树丝绦随风摆动,阴影重重,总让人觉得,在活人的队伍里,趁机混进了些其他东西。   “季思危……季思危……”   就在这时,那个陌生的声音再次响起,拖着长长的尾音,语气既哀怨又恶毒。   “跟我走吧……季思危……跟着我离开这儿……”   那声音又道。   这一次的声音更加清晰,声音的主人似乎拉近了与季思危的距离。   季思危握紧刀柄,再次回头。   身后站着几列排得整整齐齐的,举着火把的村民。   村民队伍的间距很近,季思危的目光沿着一张张戴着白色面具的脸巡视……   目光一顿,他倏然与一双瞳孔极小的白色眼睛对上了视线。   在数张面具里,竟然藏着一张没有口鼻的脸。   那张脸肿胀得像泡了十几天的白面馒头,脸颊上涂着两块红膏药似的圆腮红。   那张光秃秃的白脸安静地转向季思危,歪了歪脑袋,脸上缓缓地裂开一个弧形黑洞,向着两耳的位置翘去。   它在笑。   挑衅的,疯狂的笑着。   豆粒一样的瞳孔不断缩放,神色贪婪又兴奋。   “季思危……来……来陪我玩……”   白影的嘴巴一张一闭,吐出像是信号不好的卡顿声音。   它伸出细瘦的双手,轻轻地招摇。   身体轻飘飘地离了地,向着半空飘去。   它的身体长且柔软,在空中飘来飘去,有点像在跳海草舞。   海草海草~随风飘摇~~   “季思危……季思危……和我走吧……”   它在半空中幽幽地打了个转,双手打开,亮出尖长的指甲,就要冲向季思危。   季思危抬眼看着它,琥珀色的眼眸里火焰跃动,面具之下,他悄无声息地弯起唇角,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刀背。   手腕轻巧一旋,一丝红色光芒掠过刀锋。   红芒映入眼睛,白影瞳孔骤然一缩,在空中生生来了个“急刹车”,双手生硬地摊开,微微颤抖着伸了个懒腰。   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白影失落地耷拉着脑袋,一头扎进老榕树的树干里,旋即消失。   这个时候,它倒是不敢叫季思危跟它走,陪它玩了。   有的鬼怪表面看起来凶恶可怖,内心其实……   怂炸。   季思危和小木偶各个方面差异都很大,吓唬弱小鬼魂的模样倒是一模一样。   那道白影遁走后,危险并没有彻底消失。   嗅到一股刺鼻的血臭味,季思危眼神一凛,迅速寻向怪味的源头。   一个浑身湿透的女人低垂着头,悬浮在小哑巴的旁边,看不清脸,她的双膝之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碾烂了,血水沿着腐烂破损的身体滴落在地面上。   这鬼魂死后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久,怨气又重又凶。   被她缠上,凶多吉少。   小哑巴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察觉。   发现季思危在看自己,小哑巴眼睛弯了弯,大概是在笑。   但,当小哑巴看清季思危的眼神后,眼里那抹淡淡的笑意瞬间凝固了。   小哑巴可能觉得冷,抬手搓了搓手臂,仔细一看,可以发现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能不冷吗,满身血水的女鬼都快贴在他身上了。   小哑巴的手穿过女鬼的身体,体温剧烈下降,连手掌都开始发白,身体变得有些不受控制,他察觉到了异样,看着季思危的眼睛有一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一双戴着银环的青白色细长手掌幽幽地抚上小哑巴的面具,马上就要揭下面具。   “手拿开。”   声音不大不小,语调却冷漠得令听者心里打颤。   下一刻,通体漆黑的长刀带着风声呼啸而去,径直斩向不断贴向小哑巴的断腿女鬼。   小哑巴眼下只能信任季思危,在季思危挥刀向他时,他闭上眼睛,却没有后却半步。   红色的血雾从掌心涌出,缠绕上刀刃,在上面绘出大片的复杂图腾。   断腿女鬼猛然撤回手臂,整个身体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狠狠一推,重重地摔向地面。   那股力量迫使断腿女鬼向后擦行了好几米,在地面上擦出一条血路。   断腿女鬼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双手以诡异的角度趁在地面上,艰难地爬了起来,湿哒哒的长发下,露出一小片惨白的皮肤和一只发散着绿色幽光的眼睛,不甘地看着季思危。   季思危不动声色地扬了扬刀锋。   断腿女鬼眼神重重一颤,飞快地背过身,跌跌撞撞地跃上半空,消失于黑夜之下。   刺骨的寒冷好像凭空消失了,小哑巴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把目光再次投向季思危。   他坐在轮椅上,一寸未动,双手稳稳握住缠着红线的刀柄,白色面具上火光流动,暗处的眼睛里蕴着一团暗光闪烁的血雾。   小哑巴眼里流露出一丝惊讶——普通人的眼睛,会发红光吗?   “没事了,她离开了。”   季思危收起长刀,淡淡说道。   眼睛里的血雾渐渐平息下去。   “这位小哥,你刚刚是在干什么?”   一个村民代表走了过来,模仿季思危的姿势,以手当刀,朝空中劈了一下,语气十分不解。   村民们看不见断腿女鬼,在他们眼中,季思危就是忽然朝着空气劈了一刀。   “有蚊子。”   季思危神色不动地答道。   村民:“打一只蚊子,你要用这么长一把刀?”   季思危:“手短。”   村民:“……”   “你变强了。”阿命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轻快笑意:“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见长了。”   ……   祭拜完老榕树之后,红面具又带着队伍往寨子外面走去。   看方向,应该是去那片坟地。 第35章 面具   夜晚的树林里,稀稀落落的月光透过树冠的缝隙落在地上,与坟间幽绿的磷火交织。竖在坟前的幡随风拂动,林子里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的鸦叫声。   不多时,林子外面响起一连串脚步声,以及清脆的铃铛声。火光从地平线上冒出头来,持着火把,戴着白色面具的寨民依次出现,踏入林子里。   寨民们走的这条路,就是季思危来时的路。   他记得,一直往前走,会出现一个清澈的湖。   不知道这场流动法事的尽头是哪里,自从踏进这片林子后,季思危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预感,每次都很准。   走在前方的寨民边走边撒一种圆形方孔的纸钱,纸钱在风中簌簌作响,有的恰好撞到寨民的火把上,“蹭”的一下就点燃了,如一只只火蝴蝶旋转飞舞,顷刻化作一团飞灰,挥洒在空中。   也许是意识到这样很容易引发山火,领头的红面具停下脚步,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前面很快燃起几团烈焰,纸钱定点焚烧,寨民们围着火焰,低垂着头,低声默诵着某种咒语。   没过多久,纸钱就烧完了,寨民们手脚利索地扑灭火焰,准备再次启程。   火刚灭,前面的人群忽然有些涌动。   “救命!!”   “怪物!怪物!别过来……别过来!!”   紧接着,人群的中央传来撕心裂肺的求救声。   因为过于恐慌,求救声听起来有些扭曲,但完全没有口音,是很标准的普通话。   不是寨民,好像是队伍里那个眼镜男的声音。   出事了。   季思危抬眸看过去,只见寨民们如浪潮般向后退去,迅速且默契地围成一个包围圈。   寨民们用金属敲击着火把杆子,高声呐喊着什么,因为说的是当地语言,季思危听不懂。   但是他能听得出,寨民们焦急又恐慌的语气。   他们好像在驱赶着什么东西。   从夜行开始,以黎印为首的一行人就一直有意无意地和季思危保持距离,隔着慌乱的人群,季思危也不太清楚他们遭遇了什么事情。   季思危周围的寨民们听到那些呐喊声后,身体变得紧绷,不约而同地从腰后抽出一根金属短棍,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敲击着火把杆子。   在这种奇异的响声里,眼镜男凄厉痛苦的惨叫声一刻也没有停过。   这种程度的叫喊声,已经超出人体极限了。   小哑巴探着脑袋看了一眼,又低头看向季思危,黑白分明的眼里透露出一丝不安。   刚刚才被邪祟缠过身,小哑巴有些惊魂未定。   阿命拍了拍一个青年寨民的肩膀,平静问道:“这位小哥,请问你知不知道,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那青年寨民侧头看向她,一边说着方言,一边伸手比划着,看来他只会听普通话,并不会说。   阿命:“这是什么意思……我看不懂手语。”   青年寨民忙活着比划的手一顿,指了指脸上的面具,手指并拢,做了个向下拉的动作。   “你是说……面具?”阿命心中一沉,追问道:“那你们敲这个是……”   青年寨民还没来得及回应她,就被其他寨民喝了一声,他慌乱地背过身,又继续用金属短棍敲火把杆子。   “不让说?神神秘秘的……”阿命呢喃细语,看向季思危。   “看来,是有人的面具掉了,被邪祟入了体。”季思危迎上她的目光:“听声音,受害者是队伍里那个戴眼镜的男人,掉面具的应该另有其人。”   阿命点头:“大概率是了。”   在老屋里,季思危曾经问过寨民,有没有人在夜行时掉过面具,寨民们态度躲闪,没有正面回答。   事出反常必有妖。   季思危目不转睛地看着人群涌动的地方,沉声道:“都小心点。”   “黎哥!救我!”   “求求你们……不要!不要!啊!”   眼镜男的惨叫声越来越尖锐扭曲,仿佛遭遇了无法想象的痛苦。   人群围得严严实实,季思危连眼镜男的衣角都没看见,却敏锐地发现,那边的火光好像更盛了。   “不好!”阿命手腕一转,匕首已经落入掌心之中:“人群往这边过来了!”   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变故,拿着火把的人群果然向着他们这边过来了,他们情绪激动,呐喊声一声比一声高。   莫名的,季思危从他们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恐惧。   藏在林子里的黑鸟成群地朝空中飞去,抬头看去,黑压压的一片,灌木丛里的小动物也被逼了出来,飞快地逃窜。   看这架势,就算坟堆里的尸体也被逼出来逃跑,季思危恐怕也不会大惊小怪。   包围圈像浪潮一样向外扩散,透过越来越大的间隙,三人总算看清了那边的状况。   被人群围在中央的,是一男一女。   女人脸上没有面具,青紫色的脸上横着一个红色的胎记,她唇角高高翘起,保持着和面具一模一样的诡异笑容,就好像……那个面具没有被摘掉,而是长在了她的脸上一样。   身上的衣物着了火,她却置之不理,手上握住男人的脚腕,一步一步地向下拖去。   男人脸上的面具布满了裂痕,鲜血从裂痕中渗出,几乎染红整个面具,他身上露出来的皮肤,全是一片血肉模糊,所过之处,留下一条血路。   他身上也着了火,一直痛苦的挣扎着,被折断的双手徒劳地甩着,无尽的泪水从眼睛里涌出,他用尽全力喊着:   “救我……救我……”   寨民们无视眼镜男的呼救,一边向下退,一边把火把扔到胎记女人和眼镜男的身上。   胎记女人抬手,徒手把袭来的火把挡开。   有的火把刚好落在枯树上,干柴烈火,马上轰轰烈烈地烧了起来。   “我明白了……”季思危双手握住刀,眼睛里结了一层冰冷的霜:“寨民们想一把火烧死被邪祟入体的人。”   这可是动私刑,而且他们绝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难怪遮遮掩掩的不敢说。   这样扔火把,也不怕烧了整个山头。   “打不过,别轻举妄动。”阿命按住了季思危的肩膀。   胎记女人身上煞气冲天,入侵她体内的邪祟和他们之前碰到的小喽啰绝对不是一个级别。   贸然冲上去,只会白白送人头。   “我知道。”季思危握紧刀,让自己保持冷静。   巡视一圈,他在人群里,找到了剩下的四个“队友”。   球服胖子一副三观崩塌的样子,望伊伊脸上挂泪,惊惶地躲在黎印身后,盲女没和他们在一起,而是独自一人站在包围圈外面。   敲击声越来越密集响亮,胎记女人脚步顿了顿,挂着怪笑的脸扭曲着,眼睛向外凸,皮肤如橡皮泥,被无形的手肆意揉搓——女人的体内,有什么东西快被逼出来了。   阿命有些惊讶:“敲击声能克制入侵她体内的邪祟?”   季思危摇头:“恐怕,力度不够。”   十几个身强力壮,手中拿着一捆红绳的青年走到圈内,交错甩开红绳,迅速收拢,捆住胎记女人。   其他寨民纷纷举起手中火把,给他们呐喊助威。   胎记女人手中一用力,生生捏碎了眼镜男的腿骨,数不清的黑色黏液从眼眶里,从皮肤底下渗出来,它们聚拢在一起,密密麻麻,不停蠕动,像尾指大小的黑色虫子,很快就覆盖住胎记女人的身体,并且速度飞快地爬向眼镜男。   捆在胎记女人身上的红绳倏地崩开,与此同时,奋力扯着绳子的十几名青年因为惯性狠狠摔在地上。   “好吃……真好吃啊……”   胎记女人笑了起来,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那些覆盖在眼镜男身上的“黑色虫子”蠕动着,眨眼间爬上胎记女人的身上。   方才还在不停惨叫的眼镜男却只剩下一具枯骨。   见到这具新鲜的骨头,林子里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静默得可怕。   胎记女人没有胎记的半张脸没有被黑色虫子覆盖,她伸出舌头舔了舔手指,神色疯狂:“真好吃啊……还想要吃……”   “跑!快跑!”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刹那间,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火光跃动,整座林子像活过来了一样。 第36章 你这包泡椒凤爪……   被邪祟附体的胎记女人单膝跪地,爬满黑色虫子的手按在地上。   无数道浓重如墨的烟雾钻出地底,纷纷涌入她的身体里。   黑色虫子疯狂的吞噬着这些“烟雾”,身体肉眼可见地变得硕大,很快就覆盖住胎记女人整个身体。   远远看去,她就像一团吸附着烟雾,流动的黑色黏液。   黑色黏液像煮沸的水,剧烈的翻滚着,甩出几条粗壮的触手,如毒蛇贴地疾飞,卷住几个寨民往回拖。   “啊啊!!!****!!!”   那几个寨民的手指几乎要陷进泥里,蹭在地上的双腿剧烈地挣动,整张脸苍白如纸,五官扭曲得没了人样,发出绝望的嚎叫。   缠在寨民身上的触手重新变成黑色虫子,噌噌噌地爬满寨民们的身体。   它们如蝗虫过境,所过之处,血肉变白骨。   前一秒还活泼乱跳地惨叫的小伙子们,只剩下一具枯骨,死状和眼镜男一模一样。   明明知道这些寨民只是副本里的NPC,是不是人都不知道,但看着他们凄惨的死状,众人还是心底发寒。   “这东西能吸附附近的阴气,这里是坟地,阴气要多少有多少。”季思危迅速调转轮椅方向,冷声道:“快离开这里!”   “我来推轮椅!”阿命非常自然地从握住季思危的轮椅把手,转头和小哑巴说:“你也快点跟……”   “上”字还没说完,小哑巴已经跑出几十米开外了。   阿命叹为观止:“这速度,他是运动会百米冲刺冠军吧。”   “只是求生欲比较强吧。”   望着小哑巴越来越遥远的背影,季思危叹了口气——好怀念小木偶在的时候,轮椅不仅不费电,还速度八十迈。   要命的是,下山的路就这一条,寨民人数不少,竟然没有兵分几路逃跑,而是一窝蜂地挤了过来。   吃了那么多个活人,又吸收了大量的阴气,那团黑色黏液越来越大。   面积虽然大,灵活程度却丝毫没有降低。   但凡它爬过的地方,寸草不生,巨大的触手胡乱地挥舞,大树被拦腰折断,纷纷倒塌。   后上方传来不同寻常的呼啸声,季思危抬头,只见一大团黑压压的东西从头顶掠过。   阿命:“不好,高空抛物!”   季思危:“……你确定这只是高空抛物吗?”   “砰!”   尘土飞扬,整个林子随之一震,只见一棵巨大的断树重重砸在前方,不仅压垮了附近的灌木丛和小树,还把不少人压在了底下。   许多火把掉落在地,点燃了周围的枯草。   阴风一吹,这火顺风蔓延,势不可挡地烧出一条火线,仿佛把漆黑的夜劈成两半。   被树挡住去路的人把能救的人拖出来后,翻过树干,继续逃跑。   这棵树拦不住他们,却拦住了季思危的轮椅。左右两边都有疾跑的人,连转弯都困难。   “连九尾庙的影子都没看见,就他妈死了两个人,真是一个操蛋的本!”   一个人骂骂咧咧地跑过,季思危抬眼一看,是黎印。   黎印单手撑着树干,轻松越过障碍。   “黎哥……等等我……我他娘的快跑不动了……”   黎印头也不回:“胖子快点,你该减肥了!”   “减肥?你看八戒走了十万八千里,瘦了吗??他还吃素呢!”   球服胖子哼哧哼哧地追上来,迈着小短腿越过树干。   “太可怕了呜呜呜……我好害怕呜呜呜……”   望伊伊嘤嘤嘤地哭着,小心翼翼地翻过树干。   寨民们来去匆匆,连山火都不顾,显然没有帮阿命“搭把手”的意愿。   “要不……”阿命沉默了片刻,然后小声问道:“我先把你抱到对面去?”   季思危:“……”   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季思危垂了垂眼睛,看着自己的双腿。   他的自尊,在生死面前,再一次被踩得稀碎。   季思危抿了抿唇,下了决定:“你先走。”   “你在说什么胡话?山火就快烧起来了,那东西吞了那么多阴气,越来越大,我把你留在这给它烤着吃还是蘸酱吃?”   阿命被季思危气笑了。   “相信我……”季思危仰头看她,狭长的眼尾撩起来,眼眸深处浮起一团红雾,像血红的晚霞,显露出几分诡谲与妖异:“我很快就会跟上。”   面具牢牢遮住他的表情,但阿命可以听出,他语气很认真。   “真是不怕死,别人是能跑就跑,你每次是能刚就刚,罢了……”阿命望着这双偏执的双眼,摇了摇头,调转轮椅的方向:“我和你一起。”   季思危:“你先走。”   他一副残躯,无惧无畏。   万一阿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意外,他怕自己后悔。   他这辈子,没交过几个朋友。   阿命一拂袖,露出手里锋利的匕首,面具之下,弯起一侧唇角:“虎牙弟弟,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听到阿命的话,季思危知道自己没必要再劝。   季思危释然一笑:“那就看命姐的了。”   所有人都在往山下奔跑,只有季思危和阿命停在原地。   “除了这把刀你还有什么?”阿命挽起宽袖:“你那么狂,应该还有底牌没亮出来吧?”   “别藏着了,我们速战速决。”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季思危——传单大叔给的符还没用完,那颗价值一万块的乌金黑曜石也在背包里。   季思危伸手进包里,摸索片刻,才发现除了小木偶、手机、手电筒之外,只剩下几小包东西。   他略一皱眉,拿出其中一包。   “嗯?夜半小卤泡椒凤爪?”阿命看着他手上的东西,疑惑道:“难道这包凤爪你开过光吗?秘密武器?”   这种东西出现在一本正经的虎牙手上,真的很诡异!   季思危一怔,又伸手进去,拿出……   一包味龙辣条。   一包焦糖瓜子。   一包孜然牛肚。   阿命:“额……这辣条瓜子牛肚也开过光?”   “它们只是普通零食,没开过光。”季思危低声回答她,伸手握住小木偶的身体,温柔地提了出来。   小木偶脸上的伤痕已经完全痊愈,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亮了亮,发出响亮的一声——   “嗝。”   这小家伙,该不会是把符和黑曜石都吃了吧?   不过,小家伙好像快苏醒了,这可是一个好兆头。   “瑰苑里的器灵?!”阿命倏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目光从面具下射出来:“你果然藏了张底牌,但是,它怎么跟着你来了这里?”   哪怕是见多识广的阿命,也被这张底牌吓到了。   把副本里的东西带出去的人不少——她手上这把刀也是从某个副本里带出来的。   但她还是第一次见能把副本里的“器灵”带出来的人。   牛掰。   季思危没来得及回答阿命的问题,他凝眸看向前方,深吸了一口气:“它来了。”   那东西一路上过来,不知道吞了多少个活人,身体庞大得可怖,原本只是尾指大小的黑色虫子长成手臂粗细,因为吸饱了血,有一部分已经变成了红色,看起来像过于肥硕的血管。   空气里的血臭味越发浓重。   煞气冲天。   大概是吃爽了,它变得更加狂躁,它咆哮一声,甩出几根血红色的触手。   其中一根,是冲着季思危来的。 第37章 吃货   甩过来的触手好像只有一层薄薄的黏膜兜住猩红的血肉,黏糊的液体四处飞溅,它如同张着獠牙的毒蛇,毫不客气地袭向季思危。   它的目标虽然是季思危,但是因为体积较大,一路上撞倒了不少人。   惨叫声此起彼伏,这片荒坟地刹那间化作人间炼狱。   没有被袭击的人被体积硕大的怪物吓了个半死,连滚带爬地逃离这炼狱。   人跑得七七八八之后,倒是把“战场”空出来了。   “嘻嘻……还要吃……我还要吃……”   黑色红色各参一半的一大团黏液里冒出一个脑袋,张大的嘴巴里满口獠牙,她脸上挂着夸张的笑容,说着瘆人的话语,暴风吞噬着地上不知生死的寨民。   猩风扑面,它马上就要到跟前。   “命姐,躲开点。”季思危正襟危坐,拢了拢背包,单手握住长刀,挡在身前。   “好!”   阿命很信任季思危,没有废话,三两步跃到树干外,给他腾出空间。   “你实在……”季思危抬起黑色长刀,挟着厉风,不偏不倚地劈向那根飞射而来的硕大触角:“长得太丑了。”   灼热的红雾源源不断地从掌心之中涌出,黑色长刀上绘出复杂的图腾,锋利的红色刀光当头劈下,竟生生把那巨蛇一般的触手劈成两半。   血肉横飞,鲜血落在地面后化作细小的黑色虫子,倏然钻进地面,消失不见。   “啊!!疼!!好疼!!”   胎记女人发出非人的惨叫,那声音暴力地撕开众人的耳膜,钻进脑子里狠狠搅动,令人脑袋生疼。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胎记女人愤怒地咆哮着,脸上的怪笑消失,眼神极端恶毒怨恨。   “窸窸……窸窸……”   所有触手在地面上拖行,缩回胎记女人的身体里。   它的体积,肉眼可见的变小了。   不能让它再吸收这里的阴气,必须速战速决。   修长白皙的手指一推,轮椅平稳地绕开地上的尸骨,驶向胎记女人所在的位置。   “虎牙,小心!被触手碰到可就凉了!”   阿命见季思危主动靠近胎记女人,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她用匕首,比较擅长近战,偏偏这邪祟是远距离作战,她有心帮忙,但无从插手。   胎记女人没想到它的“猎物”那么刚,冷笑一声,腹腔的位置打开一个大洞,几条锋利如刀刃的触手从腹部钻出,裹着厉风,直取季思危的脑袋。   “咻——”   季思危一往直前,抬手就斩,毫不手软。   “来一根我斩一根,来两根我斩一双,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血厚,还是我的刀快。”   狭长凤眼微微挑起,季思危语气冷静无比。   自从小木偶认他为主后,他体内就充满了陌生的能量,这种能量促使他挥刀的速度比常人快了数倍。   他寸步不让,鲜血很快就染红了面具和深青色长衫。   胎记女人的触手确实可以再生,但因为季思危速度太快,它没有时间吸附周围的阴气,被斩断的触手无法缩回体内,血淋淋地垂在地上。   “疼!好疼!我要鲨了你!!”   黏液里露出半个苍白的头颅,双目怨毒地盯着季思危。   刹那间,这一大团黏液砰然爆开,在空中结成刀子一样的黑色棱片,劈头盖脸地射向他!   数量之多,季思危双手一刀难以招架。   就在这时,一团血雾跃出背包,挡在季思危面前。   “滚滚滚开!”   一个稚嫩却凶狠的声音凭空响起,强盛的能量从血雾中爆开,张开一个巨大的红色漩涡,吞噬了飞扑而来的黑色棱片。   “难吃死了!”那凶巴巴的童声又道:“全部!还给你!”   红色漩涡飞快地旋转一周,带着火光的黑色棱片从中射出,悉数扎进邪祟的身上!   邪祟发出垂死的惨叫,倒在地上,顷刻之间,化作一团黑色液体,渗进泥土里。   地上只剩下一副白骨——胎记女人的身体早就被邪祟吃空了。   红色漩涡消失,身上萦绕着火焰的木偶男孩悠悠转身,缓缓移到季思危面前,黑曜石一样的双眼定定望着季思危脸上的面具。   “主人。”   小木偶恭敬地低了低头。   “你醒了。”   季思危轻声笑了笑。   “主人,丑。”   小木偶单手轻轻按在季思危脸上的面具上。   沾染着鲜血的面具当中裂开一道缝,碎成两半落在地上,露出季思危那张过分清俊的脸。   流火一般的红雾萦绕在澄澈的眼睛里,他一笑,尖锐的虎牙没藏住,一身温润如玉的气度里平白添了些许邪气。   方才季思危才说那团黑红色触手怪丑,这小家伙,现学现卖,竟然敢说他丑。   胆大包天。   “不准学坏。”季思危捏住小木偶命运的后颈,把他安置在怀里。   “这山火怎么办?”阿命走到季思危身边,摘下面具,看着蔓延得越来越快的山火,皱着眉头:“这要是一路烧下去,把整个寨子都烧掉了,会很麻烦。”   “我,吃。”   小木偶闻言,跃上半空,灵活的手指在虚空中比划,好像拨动着无形的线。   下一刻,林子里的山火动了起来,小木偶挥动着小短手,像卷毛线球一样,把肆虐了一百多米的火线缓缓卷起,团成一颗大火球。   然后,它双手一拍,大火球忽然缩成拳头大小,被它囫囵吞进了肚子里。   “OMG……它是便携式灭火器?”阿命看得目瞪口呆。   季思危也非常惊讶。   他第一次见小木偶吃火。   这小家伙,吃了符和黑曜石还不够,现在连火都吃……吃货属性无疑了。   山火寂灭,整个山林再次恢复寂静,刀光血影,仿佛不曾发生。 第38章 你在这里做什么   夜深后,起风了。   在高处向下望,风吹拂着茂盛的茅草,整个山坡像一片吹皱的汪洋,再往下,是错落的高脚楼,一小盏灯笼如点点星火,与天穹繁星相接。   星河皓月,众鸟归巢。   一点晃悠悠的火光从不远处冒出头来。   “有人来了……”阿命制停季思危的轮椅,疑惑道:“这个时候上山,会是谁?”   宽大的衣衫在风中晃动,瘦高的身影越来越近。   来者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乌云,清秀白皙的脸庞。   见到季思危和阿命的那一刻,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乌云转晴,飞快地跑向他们。   是小哑巴。   他还算有良心,发现季思危和阿命没有逃回寨子后,一个人举着小火把回了林子里找他们。   以为他们众多吉少,还脑补了好几出悲剧。   看着小哑巴飞奔的样子,季思危欣慰地弯了弯眼睛,唇边梨涡微陷。   小哑巴这反应要是演的,别说什么金猪奖金马奖了,恐怕奥斯卡小金人都能拿好几座。   从现在开始,可以试着信任小哑巴了。   小哑巴抿着唇,呆愣愣地绕着季思危和阿命走了一圈。   又走了一圈。   季思危先前有留意观察,望伊伊有意接近小哑巴,但小哑巴都一直没怎么搭理,他以为小哑巴是冷面冷心那一类型。   没想到他对着“自己人”,是这种憨憨的样子。   确定他们毫发无损后,小哑巴悄悄松了一口气,然后冲他们比划了个手语。   “他说,你们没事太好了。”   阿命毫无预兆地翻译道。   “你看得懂手语?”   季思危侧头看她,语气讶异。   “因为童年的某个遭遇,算得上精通。”   阿命轻飘飘地说着,目光越过季思危的脸,有意无意地掠过他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腕上缠着一根红绳,其上挂着一枚方孔铜钱。   “原来如此。”阿命没有细说,季思危没有打听别人隐私和过往的习惯,自然地换了个话题:“九个人里死了两个,下半夜应该是个平安夜,回古寨吧,还能睡一会儿。”   “从概率上面来说,这个副本的杀人限制超过二的可能性确实不大。”阿命推着轮椅稳稳向下:“不过,这个副本里的死亡条件太复杂了,万事还需小心。”   “在路上被陌生人叫名字,应了之后可能会死,举行法事时面具掉下可能会死,被鬼怪盯上可能会死……”季思危懒懒地勾起唇角,笑意不达眼底:“短短一夜,就有那么多死亡条件出现,副本还没进入主题,一个小boss就能让我们那么狼狈。这个副本,到底有多恐怖?”   “难度越高,越特殊的副本,奖励往往越丰厚。”阿命话音一转:“不过仔细一想,你第一次就遇到变态主题的副本,中途副本还失控了,第二次继续进入特殊主题副本,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你是招黑体质吧,一旦确诊很难治愈的那种。”   季思危眼尾一弯,睫毛与影子重叠在一处,飞扬的凤眼柔和了些许:“几率那么低,我们还是再次见面了,我觉得我运气不错。”   听到这话,哪怕直女如阿命也不由得笑了起来:“虎牙弟弟,之前可没看出来你那么会说话。”   瞥了一眼坐在季思危肩膀上的小木偶,阿命敛起笑意,猜测道:   “我现在强烈怀疑,上一个副本失控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副本里的器灵看上你了。”   “器灵不守原位,副本保护机制出现漏洞,导致任务地外面的阴灵乘虚而入。”   短短一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太大,季思危听得一怔,甚至都没顾得上纠正阿命的措辞。   小木偶转过身,抱着小短手,凶巴巴地冲阿命哼了一声,表示对“不守原位”这个评价的不满。   “礼貌一点,听话。”季思危单手把小木偶搂了回来,然后用他那独有的,慢条斯理的嗓音低低地说:“副本失控的原因肯定和保护机制出现漏洞有关,但这应该和小木偶没有关系。”   “如果它是没有担当,尸位素餐的器灵,又怎么会冒着风险救下我们?”   “有道理。”阿命被季思危说服了。   小木偶使劲点头,然后摇摆着小脑袋,蹭了蹭季思危的掌心,显然对主人的说法十分满意。   ……   另一边,古寨的老屋内。   寨民们刚回到寨子里就全部回到自家,关门闭户。   逃出生天的三人也只好回到这座屋子里。   三人惊魂未定,满身大汗地瘫在沙发上,还未从方才的恐怖追杀中抽身。   “呜呜呜……死了好多人……上一秒还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就变成了骨头……好可怕……”   望伊伊把脑袋埋在枕头里,一边哭一边发泄着恐惧的情绪,浑身都在发抖。   “别太入戏,那些只是NPC,不是活人,你就把这里当成代入感比较强的VR游戏。”   黎印使劲揉着自己的脸,苍白的脸因为暴力涨红了些。   他在安慰她,只是,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不信。   “可是……可是……戴眼镜的哥哥和那个温柔的姐姐……呜呜呜……都死了……呜呜呜呜……”望伊伊哭得更大声了:“其他人也……也不见了……”   “操。”球服胖子低低骂了一声,他被刚刚发生的事情吓得够呛,脸色煞白,情绪有点暴躁:“你能不能别哭!”   望伊伊浑身一震,脸埋得更深,不敢再说话,只发出压抑的抽噎声,仿佛随时会背过气。   “行了!”黎印斥了球服胖子一声,沉声道:“其他人不知是死是活,现在就剩下我们三个,友善点。”   “操。”球服胖子烦躁地揉着自己的鸡窝头,从裤带里抽出皱巴巴的烟盒:“我出去抽根烟。”   黎印皱着眉摆了摆手:“别走远,现在可不安全。”   “这什么破地方,我之前是脑袋进水了才觉得留在这里不错。”   球服胖子叼着一根烟,边骂骂咧咧边往外走,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后院。   “这里居然还有个院子。”   球服胖子蹲在走廊里,一手拢着,点燃了烟。   狠狠吸了一口,麻木的脑袋总算清醒了一些。   烟剩下一半的时候,他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莫友乾……莫友乾……”   “嘻嘻……你在这里做什么?” 第39章 血脚印   “咚。”   “咚咚。”   屋外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咚、咚、咚。”   铜把手扣在木板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三声。   屋子里的两个人同时看向那扇门。   “是……胖哥哥……嗝……回来了吗?”望伊伊擦擦鼻子,泛着泪花的眼睛望着黎印,说着站了起来:“我去给他……开门?”   为了安全起见,球服胖子出去之后,黎印把屋子的门反锁了,从里面才能打开。   “等一下。”目光锐利的鹰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门上半截的磨砂玻璃,黎印脸色越来越沉,指着印在玻璃上的模糊影子,压低声音说:“你看那半截影子,一点都不像胖子。”   “好像是哎,难道是其他人回来了吗?”望伊伊眼睛一亮:“太好了,还有人活着!”   黎印深深的看了望伊伊一眼,嘴唇微动,最后说了句:“别太乐观,我先去看看是谁,没准敲门的,根本就不是人。”   望伊伊被这句话一惊,浑身僵住,再看向门口的时候,眼神都不一样了。   “咚咚……”   “有人在吗?”黎印还没动身,门外就传来一声带着浓重口音的塑料普通话,听起来沙哑苍老:“我是这里的族长,有些话想和你们说。”   “是族长。”   黎印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确认了一遍后,打开了门。   族长手上提着一盏暖光小灯笼,刻痕一般的皱纹投出清晰的影子,长长的胡子在微风中微微晃动。他皱着眉,表情凝重,看起来比白天见面的时候苍老了许多岁。   “族长请进。”   黎印客客气气地说。   “不进去了,我来主要是说三件事情,说完就走。”族长摆了摆手,咳嗽两声后,慢慢地说:“第一,晚上睡觉一定要锁好门窗。第二,换了鞋子后,拖鞋一定要放在房门外,且鞋尖对内。第三,明天早上八点,我会来找你们,商量去寻找九尾庙的事宜。”   “为什么拖鞋一定要放在门外?”   黎印听得一头雾水,连忙问道。   “你替我转述给其他人,千万要记住我说过的话。”   族长答非所问,说完就走了。   “族长是关键NPC,在发生那么大的事故后,还特意过来提醒我们,他说的话里,一定有关键线索。”   黎印背对着门,从口袋里翻出个烟盒子,非常珍惜地摩擦着,认真地和望伊伊说着自己的分析。   刚抬头,就发现望伊伊的表情不太对。   小鹿一样的眼睛瞪得浑圆,瞳孔不断地颤抖。   她好像在害怕!   望伊伊压抑着尖叫的冲动,哑声道:“黎哥!看你后面!”   黎印猛地转身,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女人,长发在风中拂动,她脸色苍白如纸,眼睛的位置上只有两大块丑陋的疤痕,像是眼睛整个被剜掉后留下的疤!   黎印心里重重一跳。   女人抬手,导盲棍轻轻敲了敲地砖,她面无表情地说:“让路。”   这冷冰冰的一句话,让黎印悬着的心脏落了下来。   是盲女。   她的墨镜可能丢了,所以露出了脸上可怖的伤疤。   黎印也没想到墨镜之后,是如此残忍的伤口。   这是黎印的第四个副本,他早就知道,抽屉后的世界里有治愈身体的神奇能力,但是,像盲女这种连眼球都没有的,真的可以恢复吗?   如果真的可以……再长出来的,还是人类的眼睛吗?   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蹿,黎印不敢深思。   令他感到惊讶的是,盲女不仅毫发无损地躲过一劫,还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老屋里。   浑身散发着大佬的气息。   “别一惊一乍,是自己人。”黎印往旁边一让,用眼神示意望伊伊也让开。   用导盲棍探路,盲女一步一步走向客厅,步伐坚定,背影看起来像个普通人。   她没有上楼,悠悠地落座,仿佛在等人。   “胖子怎么还没回来,难道出事了?”黎印看着夜色低声喃喃,刚准备关上门,就看到三道身影自转弯处出现。   坐着轮椅的虎牙少年,哑巴,推着轮椅的短发女人。   短发女人勾了勾唇:“在门口迎接我们,那么客气吗?”   “你们没死?!”黎印关门的手一顿,一脸掩饰不住的惊讶。   话刚出口,他就意识到这句话太刺耳,生硬地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刚刚那么凶险,你们居然能活下来,实在太令人惊讶了。”   望伊伊吸了吸鼻子,眼泪冒了出来:“呜呜呜……你们还活着……太好了!”   “运气好。”虎牙没有介意黎印的失态,进入客厅,他看到盲女后,平静地问道:“回齐了吗?”   黎印:“活着的都回来了,但是胖子之前出去抽烟,一直没回来。”   望伊伊吸了吸鼻子:“外面好危险,胖哥哥会不会有事,我们要不要去找他?”   黎印冷声否定:“这个时间出去,不是找人,而且去找死。”   经历过一次死里逃生,望伊伊也明白这里有多危险,黎印绝不是危言耸听,于是弱弱地商量道:“那我们给他留个门?”   “刚刚族长来的时候怎么说的,你忘了吗?睡觉前一定要锁好门窗,留门?谁知道会把什么东西放进来。”黎印把烟盒子塞回口袋,锁了门:“都去睡吧,他是成年人,回来会敲门的,我交代过他千万别走远,可是他不听,成年人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任,进了这里就是各听天命,我们已经仁至义尽。”   望伊伊嘴巴一撇,眼睛里又浮起了水汽。   “打扰一下,族长来过?”季思危问黎印:“他说了什么?”   黎印没想到季思危那么敏锐,检查完窗有没有锁上后,把族长的话原封不动,一字不漏地说了一遍。   望伊伊双手撑着下巴,一脸迷茫:“我们听族长的话,就可以安全吗?”   盲女不知从哪找到一根黑色布条,绑在眼睛上,挡住了疤痕,听完黎印的话后,摇了摇头:“有时候,NPC说的话也不能全部照做,需要确认信息的正确性。”   黎印:“你的意思是?”   阿命撩起眼尾,冷笑一声:“就是说,NPC也可能故意把线索说得模棱两可,坑你一把。”   望伊伊蹙眉:“他们怎么可以那么坏!”   阿命看了一眼一脸傻气的望伊伊,挑了挑眉:“他们只是NPC,哪来的好坏之分。”   黎印:“可是我们没办法分辨,NPC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万一是真的,不就凉了吗?”   “可以分辨的。”长刀端放在腿上,双手交握,季思危温声分析道:“如果你复述的没错,那么族长说的第二点——拖鞋一定要摆在门外,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合理的要求。拿我的房间举例,房间里没有铺地毯,这里又很潮湿,正常来说不是都会摆在床边吗?为什么一定要强调这句话?而且,还要鞋尖朝里?这样就像是……”   季思危话音一顿,长眉一蹙,没有继续说。   黎印咽了咽唾沫:“像是什么?”   “像是特意邀请什么东西进来自己的房间一样。”   客厅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众人后背瞬间就冒出一层冷汗。   黎印双手插入头发里,闷声道:“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季思危思考一瞬:“我的建议是,拖鞋和自己的鞋子都不要放在门外。”   黎印有些坐不住了,背着手踱步:“那万一,不按族长说的做,才是真正的死亡条件呢?”   季思危面色清冷:“我只是说自己的想法,至于要怎么做,你随意。”   黎印闻言一低头,看着端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清俊到极致的眉眼,忽然觉得人生,真的好特么玄幻。   就在不久前,黎印还怕这虎牙少年拖后腿,现在,自己却忍不住按照他说的话去做。   “我困了,就这样吧,明天八点客厅见。”阿命说罢,上楼去了。   “睡觉。”盲女站了起来,甩开导盲棍,向着楼梯走去。   “黎哥,我也先上去了。”望伊伊连忙跟上盲女,一手小心地虚放在她身后,防止她上楼梯踩空摔下来。   “我们也走。”   季思危招呼小哑巴回房间。   黎印重重叹了口气,也回房去了。   所有人回房后,客厅里的灯,悄无声息地灭了。   ……   “嗒嗒……嗒嗒……”   这是一种很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季思危没有睡在床上,他缓缓睁开眼睛,脸上一片茫然。   不过,他很快就清醒过来。   “嗒嗒……嗒……”   这声音离他的房间很近,他仔细分辨,发现,声音是从楼顶上传来的。   青色的天光从窗外映入室内,他判断时间大概在凌晨五六点。   小哑巴还在沉睡,他没有开灯,开了手电筒,扫向天花板。   雪白的灯光照射在天花板上,季思危原本半眯着的眼睛倏地全睁开了。   天花板上印着两行凸出来的脚印,向下渗着殷红的血。   “嗒嗒……”   每响一声,天花板上就多一个脚印,就像有个身形庞大的人,正在上面行走一样……   季思危观察了很久,发现那个“人”只是一直在走,没有做其他事情,他这个房间是安全的。   看来,他分析的没错,不把拖鞋放在门外,确实避开了其中一个死亡条件。   困意袭来,眼皮越来越重,季思危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尤其困,身体像透支一样,很疲惫。   怕有变故,他强撑着精神,没有继续睡。   “主人,睡。”小木偶从毯子里爬出来,顺着季思危的衣服爬到他肩膀上,坐好,轻声说:“我守。” 第40章 床底下有……   米色窗帘上印着窗棂的影子,以很慢的速度缓缓起伏,书桌上的白色康乃馨已经完全盛开,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疏密有致的睫毛微颤,季思危缓缓睁开眼睛。   晨曦温柔地落在他的身上,拉扯出一个柔和的影子。   “主人,早。”   小木偶晃晃小脑袋,抻抻小手,顺着季思危纤长的脖子,爬到他的头顶,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   季思危醒盹过来,感觉自己脑袋上多了一小坨东西,抬手去摸。   小木偶以为主人这是要和它击掌呢,小手掌拍在季思危的掌心上,生疏地“耶!”了一声。   这就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义气!嗯!   “早。”   季思危笑了笑,唇边旋出一个小梨涡。   在轮椅上睡了一宿,浑身僵硬,他舒展双手,熟稔地按压双腿,疏通脉络,缓解身体的疲劳。   按压双腿的时候,季思危感受到微弱的疼痛,心里浮起一丝憧憬。   好想快一些站起来。   山峦叠翠,万水江海,大漠孤烟,璀璨星河……趁繁花还未开至荼靡,他想去畅游一遍。   坐在他脑袋上的小木偶随着虎牙的动作摇摇摆摆,做着广播体操。   小木偶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主人去哪它就去哪。   舒展完身体,季思危这才抬头看向天花板。   凌晨醒来看到的血脚印已经消失了,石膏天花板上平平整整,洁白无瑕。   季思危确定昨晚的血脚印是真实出现过的,并不是他的错觉。   小哑巴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条蝉蛹,团成一团,还没醒来。   就在这时,季思危听到了一阵模糊的尖叫声。   似乎是从楼上传来的。   担心外面发生了变故,季思危叫醒了小哑巴。   小哑巴顶着睡乱的鸡窝头,坐在床上,一脸茫然。   在这么凶险的地方,还能睡得那么好,心态也太好了。   “咚咚……”   有人敲门。   “虎牙,是我。”   屋外传来阿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   小哑巴看了一眼季思危,自动自觉地起床开门。   阿命走入房间,眉头紧锁,紧抿着唇,脸色有些不好。   季思危问:“怎么了?”   阿命叹了一口气:“盲女出事了。”   阿命垂了垂眼睫,目光正好对上小木偶圆溜溜的眼睛,脸上阴霾一扫而空,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家伙怎么爬你脑袋上去了?”   季思危一笑:“随它喜欢。”   小木偶哼哼一声,爬到季思危的胸膛,钻进衬衫口袋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阿命忍俊不禁。   “怎么是她?”季思危收起笑意,有些诧异:“盲女看起来是个老手,只要不按照族长的提示,把拖鞋放在门外,应该不会有事。”   “我也想不到是她,情况有点难以描述,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阿命闭了闭眼睛,又道:“你们洗漱完,一起上二楼看看吧。”   老屋里没有电梯,季思危把轮椅调成爬楼模式,在小哑巴的辅助下,上了二楼。   刚上二楼,就闻到一股浓重刺鼻的血腥味。   入目猩红,整条走廊上血迹斑斑,木地板上印着两行歪歪扭扭的血脚印,脚印很大,像是巨人的脚印。   走廊两边的墙壁上分布着错落的血手印,大概是同一个“人”留下的。   脚印一路蔓延,脚尖朝外,沿着楼梯,上了三楼。   看着脚印的朝向,季思危心中一动,但并没有说出来。   黎印和望伊伊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望伊伊半靠在黎印身上,眼睛都哭肿了,眼睛里不断地涌出泪水,像口用不枯竭的井。   “别哭了别哭了……哭多了对身体不好……这种场面不算什么,这里经常死人,待多几天就习惯了。”   黎印轻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她。   只是,黎印眼神飘忽,脸上也有不易察觉的惧色。   季思危视线向下,发现望伊伊的拖鞋上干干净净,一点血也没沾。   而黎印的鞋底却沾了血。   地上有那么多血脚印,在同样惊慌的情况下,一个人鞋底有血,另一个人的鞋底却干干净净。   有意思。   季思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还哭着呢。”阿命无奈地摇了摇头,和黎印说:“我们再去现场看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我不要去!!我不要!”望伊伊听到还要回房间里看一遍,十分抵触,扒着黎印的手不放,哭得声嘶力竭:“呜呜呜……太可怕了……呜呜我不想待在这里了……呜呜呜……”   看着望伊伊有些夸张的反应,阿命挑了挑眉,平淡地说:“我可没说让你去。”   望伊伊瘪了瘪嘴,把脸埋在黎印肩膀上,一副被阿命吓到了的样子。   黎印布满地看着阿命:“人家是小姑娘,看到那种场面,受刺激了也是正常的,你就别凶她了行不行?”   阿命脸色冷了下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黎印眼神一缩,语气变弱了:“你是小仙女,没那么容易受刺激,就别和小姑娘一般计较了。”   求生欲极强,季思危和小哑巴叹为观止,甚至想给黎印的反应鼓鼓掌。   黎印让望伊伊在客厅里坐着休息,和其他人一起,绕开地上的血脚印,去到盲女和望伊伊的房门前。   门把上都是血,血脚印就是从房间里走出来的。   房间里面的景象简直不能看。   靠里的那床上像被什么重物压垮了一样,洁白的传单上有一块很大的凹陷的人形血迹,床的四周围绕着一大滩鲜血。   床头柜上放着折叠好的导盲棍,是谁的床,一目了然。   另一张床则干干净净,一点血迹也无。   满屋子的血腥味。   修长白皙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季思危一丝不苟地巡视着这个房间。   盲女和望伊伊的鞋子整整齐齐地摆在鞋架上,地板上没有拖鞋。   季思危指着染血的床单,问黎印:“你有掀开床单看过吗?”   这里的血太多了,床底下保不准有什么东西。   “我没敢轻举妄动。”黎印摇头,摩擦着下巴粗糙的胡子,回忆道:“我醒了以后,就打算叫她们下去吃早餐,结果一出门就看到楼梯上的血脚印,我吓了一跳,这肯定出事了。三楼只有我自己,于是我急急忙忙地下楼,跟着脚印走到这个房间。我刚敲门,就听到了伊伊的哭声,马上把门撞开……然后,就看到了这一幕。”   阿命凉凉道:“你不是不敢轻举妄动,你就是急着安慰小姑娘。”   “有那么一点点这个原因……”黎印握着自己的心口,总觉得被扎了一刀。   “黎哥……”季思危看向黎印,笑了笑:“去掀开床单看看吧。”   看着季思危清秀无害的脸庞,黎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了句:“我去?”   季思危点点头,满眼信任的看着他。   小哑巴也眨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阿命“啧”了一声:“你不会是不敢吧?那么怂……”   黎印忽然就觉得自己肩上扛了什么奇奇怪怪的重任,不蒸馒头争口气,挺挺胸膛:“我去!”   阿命非常配合地鼓了鼓掌:“哇~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得罪了。”黎印拿起床头柜上的导盲棍,打开,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掀起床单……   血腥味扑鼻而来,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出现在众人面前。   尸体的致命伤在脖子上,上面几乎被利齿咬断,身上的皮肤几乎被撕碎了,她的脚上没有穿鞋子。   但看尸体的身形和头发长度,确实是盲女没错。   黎印手指微微颤抖着,胃里一阵翻腾,他扔下导盲棍,冲进卫生间里,抱着洗手盆“哇”地一下吐了出来。   阿命看着黎印狼狈的背影,皱了皱眉:“承受能力不怎么样嘛,你是怎么活过前三个副本的?”   “明人不说暗话,我就是运气好不行吗!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呕……”   说完又抱着洗手盆吐了起来。   “从昨天的谈话来看,盲女也很清楚,npc有可能坑玩家,所以她应该很谨慎,不会触发死亡条件,为什么我们都没事,偏偏她出事了。”   季思危低声分析着,继续巡视着房间里的东西,不放过一丝细节。   目光扫过被扔在地上的导盲棍时,他眼睛一亮,和阿命招了招手。   阿命俯下身,与他对视:“有发现?”   季思危指向导盲棍:“你看那根导盲棍,上面好像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咒。”   阿命走到导盲棍前,果然在上面发现半个符咒,脸色顿时一变,回到季思危身边,压低声音说:“这是镇灵符,画在和死者生前关系密切的东西上,就可以把死者的灵魂禁锢在上面,永生永世不得离开。”   季思危握起拳头,下了结论:“是有人故意画在上面的。”   “嗯。”阿命:“而且,刚刚黎印拿的时候,不小心把符咒擦掉了一半,所以……”   “所以,这符咒没有用了。”季思危吸了一口冷气:“‘她’会回来报仇吗?”   “难说。”见黎印一脸菜色地出来了,阿命迅速转了个话题:“看床上这个人形血迹的形状,绝对不是盲女的,难道有什么东西躺在她的床上睡了半宿吗?”   季思危调整状态,点头道:“应该是那东西鲨了盲女后,把她拖下床底,鸠占鹊巢,在这里睡了半宿。”   黎印背后拔凉,胃部又开始蠢蠢欲动。   “昨天门窗我都锁好了,那怪物怎么进来的?难道……”黎印表情绝望:“难道,它本来就在这个房子里?”   季思危问:“凌晨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没有。”阿命说:“我的房间就在斜对面,但我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黎印摆手:“我也没有,我一睡觉就特别死。”   “大约凌晨五六点的时候,我听到了脚步声,我醒过来,发现天花板上出现一些凸出来的血脚印。”季思危有条不紊地说着自己掌握的线索:“再次醒来的时候,血脚印已经消失了。”   “如果‘它’自带的血迹会消失,那么地上的这些血不是‘它’自己的血,而是沾在‘它’脚上的,盲女的血。”   “你们看,地上的脚印只有两行,全部是往外走的方向,所以……顺着这些脚印,就能找到那家伙的藏身之处。” 第41章 他扒拉我   “你要跟着脚印去找那个东西?你疯了?!”听到季思危的话,黎印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短路了,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我们已经赌对死亡条件了,接下来不要去做不就行了吗?”   在黎印经历的前几个副本里,不乏一些经验丰富的大佬,但是推测出死亡条件后,大家都反应都是能避开则避开,他从来没见过像虎牙这么刚的。   虎牙是要直接把危险源连根拔掉。   黎印有些看不透他。   “这始终是个安全隐患,说不定下次死亡条件就变了。”季思危不为所动,眼神“真挚”的看着黎印,慢条斯理地说:“光天白日,你怕什么,去看看吧。”   黎印把头摇成拨浪鼓,眼神凌厉,凶巴巴道:“要去你们自己去,老子才不陪你们作死!”   五分钟后,黎印推着季思危的轮椅,跟着两行巨大的血脚印,一步一步爬着通向三楼的楼梯。   深深地运了好几口气,满眼绝望,黎印忽然开始怀疑人生。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我为什么要推着这个小崽子的轮椅?   季思危轻轻皱眉,声音极其悦耳:“各位小心,尽量避开地上的血迹。”   黎印嘴唇一抿,心里在咆哮:老子才不要听你的话!   心里明明在不停的吐槽抗拒,明亮的鹰眼却一刻也没放松,下意识带着季思危的轮椅完美避开地上的血迹。   血脚印走得歪歪扭扭,像刚学步不久的孩子,停在了走廊的尽头。   尽头的墙上有一扇窗,但用木条钉住了,阳光只能从细小的缝隙里钻进来,光线有些昏暗。   转角处是一扇敞开的铁门,门上面有许多拳头形状的凹凸,尺寸比普通人的大一倍。   铁面上布满了血手印,上面的鲜血还没有完全凝固,往里一看,是一条狭长漆黑的楼梯。   上面应该是这栋房子的阁楼。   楼梯下方,有一双凌乱摆放的,被鲜血浸透的棉质拖鞋。   目测37码的女士拖鞋,鞋面都被撑得脱线了。   看着周围的血迹,不难想象,“它”向是跌跌撞撞地走到这里,打开门,然后踹掉拖鞋,上了小阁楼。   黎印揉了一把脸,大气不敢出一声,小心翼翼地向上一指,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它’不会……就在上面吧?”   “咯咯……咯咯……啪!”   黎印手指还没来得及收回来,阁楼入口处忽然掉了个什么东西下来,顺着楼梯滚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黎印神经正绷紧着,冷不丁被这声响儿吓得魂不附体,拽着季思危的轮椅猛然向后一退。   站在他们后面的阿命和小哑巴惨遭连累,也急急忙忙地向后退。   两人记得季思危的话,慌忙中还不忘记避开血迹,阿命身手好,单手撑墙,前脚一刹,稳住身形。   小哑巴反应没这么快,下意识伸手向前抓住黎印的衣服,身体向后一仰,手上一用劲,总算稳住脚步。   “刺啦”一声,黎印的领口被小哑巴扯开了,木纽扣崩开,欢脱地落了一地。   一米八几的壮汉,小露香肩。   在微光跃动的廊道里,暗自神伤。   黎印扯了扯自己裂开的衣服,半天憋出一句:“他扒拉我!”   因为怕惊动阁楼里面的东西,这一句话还是压低声音说的。   看着一脸胡茬的黎印委委屈屈地拉扯着衣服,阿命笑了笑,调侃道:“看来,寨民们做的衣服,质量不怎么好嘛。”   小哑巴像做错事情的小孩,满脸歉意,用手语和黎印比划着对不起。   季思危被黎印这个突如其来的战略性后退晃得脑袋晕,他用手背揉了揉眼,看向地面上那个被忽略的阁楼坠物。   那是一张狭长的木质面具,顶端还有两只黑色的尖耳朵,面具上用蓝红两个色调勾画出一张奇怪的脸,三庭五眼比例十分不协调,看起来有点像猫,又有点像象,反正不太像人。   在血迹斑斑的走廊里,显得有些凶险诡异。   黎印也看清楚了,唏嘘一声:“虚惊一场……”   趁着黎印关注点被面具吸引了,小木偶轻手轻脚地从衬衫口袋里爬出来,站在季思危的肩膀上,轻声说:   “主人,它,睡觉。”   季思危侧眸,看见小木偶竖起灵活的小手指,正指向天花板。   “谁在说话!”黎印环顾四周,一惊一乍地问:“你们有听到吗?”   “我好像听见有人说……‘水饺’!”   小木偶:“……”好气好气。   “你听错了,看来你饿了。”季思危克制着上扬的唇角,悄悄地握住小木偶的身体,藏在毯子里。暗度陈仓完,一本正经地说:“把这扇门锁了,快到和族长约定的时间了,我们先下去吃早餐。”   想起盲女的房间,黎印脸上又是一片菜色,摆了摆手:“我应该是吃不下早饭了。”   “那就别吃了。”阿命双手背在身后,微微附身凑近黎印,一脸温和地说:“去找把锁来。”   黎印讷讷地点头,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脚已经迈了出去。   黎印挠了挠头——总感觉自己被欺负了,是错觉吗?   黎印走远后,季思危扬起浅湖泊一般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说:   “盲女的鞋子被凶手带来了这里,证明昨晚她确实触发了死亡条件,但她不可能蠢到会听族长的话。再加上导盲棍上的镇灵符,我认为,是有人趁她睡着后,偷偷把她的鞋子放在了门外。”   阿命对上他的视线,迟疑了一下:“你怀疑望伊伊?”   “她最有嫌疑,有一个细节,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视线放远,季思危低低地说:“望伊伊的鞋子上没有血,黎印鞋子上却有血。室友暴毙,一屋子鲜血,她一直在哭,在如此慌乱的情况下,老手的黎印都没想起避开血迹,第一次进入副本的望伊伊居然能准确地避开地上的血迹。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她确实不太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傻白甜,我本来以为她是第一个领饭盒的,但没想到她反而到现在一直平安无事。”阿命整理着被弄皱的衣服,语气越来越冷:“仔细一想,我们要去看现场的时候,她的反应好像过于夸张了。”   “处心积虑,借邪祟之手杀掉队友,然后和邪祟在同一个房间里待了两个多小时,早上的时候更精心演了一出戏,想瞒天过海。”季思危平静地看着前方,一道光正好透过封住的窗棂投在他修长的眉目上,琥珀色的眼眸清澈见底,却没由来的让人觉得冷:“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曾经说过,这是一个特殊副本。”阿命眉头再次皱了起来,视线在季思危和小哑巴身上换来换去,像好不容易做了一个决定一般,苦笑了一下:“你还记得由黎印复述,族长说过的关于九尾庙的话吗?”   “记得。”察觉到阿命的神色有变,季思危坐姿越发端正,背绷成一条直线,回忆起族长的话:“在万人冢深处有一座古庙,供奉着一只得道的九尾猫,它可以让对它许愿的人如愿以偿。”   而且,如愿以偿这四个字,曾经在胡桃木盒子上的线索卡片上出现过。   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阿命松开眉头,用一种叹息般的声音说:“九尾猫,可能是真实存在的。”   走廊里忽然静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季思危极轻地开了口:“你是指……副本里还是现实中?”   “我不确定,也许它能像你的器灵一样,被带出副本外。”阿命说:“望伊伊很可能是冲着九尾猫而来的,只要把所有队友都杀完,就没有人和她抢了。”   季思危:“不惜杀人也要得到,难道九尾猫真的拥有可以实现人愿望的能力?”   “你的器灵不是也拥有特殊能力吗?”阿命垂了垂眼,眼眸隐没在阴影里,藏起眼中的情绪:“进入副本的人,都是背负着无限绝望的人,险境求生,只要有一点生还的可能,都不会放弃。”   “如果九尾猫的传说是真的,以后就再也不用进副本了,你说,值不值得冒险?”   季思危没有一点犹豫:“我从来不相信捷径。”   阿命抬起头,声音有些沙哑:“你说得对。”   “我找到锁了!”   黎印手上拿着一个巨大的铁锁,脚步沉重地向他们走来,一边低声絮叨:“我房间旁边有个小仓库,我找到了这把锁,用来锁这扇门,简直太合适了,就像是定制的一样。”   那锁确实和这扇奇怪的铁门很契合,就连上面的花纹都是配套的。   黎印把锁打开,看见地上怪异的面具,顿了顿:“这面具怎么办?”   季思危: “别管别碰,把门锁上。”   “行……我怎么觉得你们的气氛怪怪的?”黎印一边给门上锁,一边观察着格外安静的另外三人,忍不住问道:“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干净纤长的手轻轻敲打着扶手,声音低缓,漫不经心地说:“‘它’生前,是不是被某个人锁在阁楼上,活得像个怪物,铁门上面的凹凸痕迹,是不是‘它’一拳一拳砸出来的。” 第42章 这是坑子孙后代吧?   “能不能不要在这里说那么瘆人的话?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手中冰冷沉重的铁锁忽然间变了个味道,黎印拿着锁的手有些颤抖,好不容易锁上,拔了钥匙,递给季思危:   “虎牙,这钥匙你拿着吧。”   季思危没拒绝,把钥匙放进了背包里:“走,下楼吃早餐。”   望伊伊仍待在原来的位置上,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看起来楚楚可怜,见众人下来了,抬起浸润着泪水的小鹿眼,哭得梨花带雨:   “黎哥……你们总算下来了,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好害怕呜呜呜……”   黎印没听到季思危的分析,对望伊伊毫无防备,见她哭得那么可怜,忙不迭地给她递纸巾,真心实意地安慰她:“没事了,别害怕。”   “嗯……”望伊伊勉强止住眼泪,抽抽噎噎地打着哭嗝,慢腾腾地问道:“你们……你们上去后……有什么发现吗?”   黎印说:“我们跟着脚印找到了杀死盲女的东西……”   话还没说完,望伊伊倏地睁大眼睛,打断了他的话:“找到了?!”   “没见着,但我们猜它藏在阁楼里,凌晨才会出来活动,所以把阁楼锁起来了。”黎印拍了拍她肩膀,又道:“别害怕,它应该出不来了。”   “嗯……谢谢黎哥……谢谢你们……”望伊伊抬手抹了一把泪,露出一个坚强的笑容:“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要不是你们,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别怕别怕,盲女的魂魄肯定还在这栋房子里呢,她啊……”阿命弯了弯眼角,温柔地看着望伊伊,用慢且柔和的语调说:“一定会保护我们的。”   不就是演戏嘛,谁还不会了。   望伊伊脸色一白,笑容有些不自然:“对……盲女姐姐一定会保护我们的。”   “还是不劳烦她来保护了吧……我们是成熟的大人了,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黎印想起盲女血肉模糊尸体,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行了,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走吧,要好好吃饭,才有力气活下去。”   “刚刚也不知道是谁,说他吃不下饭的。”阿命翘起唇角,慢悠悠地说了句。   黎印有些尴尬地蹭了蹭鼻子:“此一时彼一时么……”   阿命:“呵,男人。”   刚下到一楼客厅,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阿命条件反射地绷紧身体,叹了口气:“我现在对敲门声已经有恐惧了。”   “应该是送早餐的来了吧。”黎印抓了抓乱成一团,像麻绳一样的头发,大步走向门口,大声问了一句:“谁啊?”   黎印长得人高马大,一脸凶相,声音粗,字正腔圆,这么大声一喝,确实有点震慑的感觉。   隔着门传来一声低缓的,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大哥,我是来送早餐的。”   “等着,这就开门。”   门刚打开,食物的香气就随着耀眼的晨曦悠悠地进入屋子里,霸道地侵占了每个角落。   两个提着大篮子的当地寨民手脚麻利地把食物在餐桌上展开。   香气扑鼻的酸汤米线,外面酥脆里面软糯的糍粑,巴掌大皮薄馅大的包子,新鲜出炉的豆浆油条,色彩缤纷的野山果……   寨民大哥放下空篮子,冲他们憨厚一笑,友善地说:“你们吃完东西放在厨房就行,下次送饭来,我们再收拾。”   “好,辛苦了。”送走两位寨民,黎印看着满桌子美食,咽了咽唾沫,肚子很配合地“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别的不说,这个本里的伙食是真的好啊。”   阿命懒懒地瞥了他一眼,随口道:“你不会也想和胖子一样,留在这里吧。”   黎印疯狂摆手:“我又没疯,怎么可能说瞎话。”   藏在毯子里的小木偶忽然探出头来,扯动季思危的衣服。   季思危低头去看,小木头挂在他的衬衫上,轻轻晃晃他的衣角,不知为何,他居然从小木偶毫无情绪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严肃。   脑海中响起一个语气稳重的童声:“主人,门外。”   小木偶主动示警,绝对有情况。   季思危放下筷子,抿了抿唇,目光转向那扇敞开的雕花木门。   寨民们走的时候,没有关门,光天白日的,他们也没想着关。   拐角处出现一个人,晃晃荡荡地向着屋子走来。   季思危瞳孔微微放大,他顺势看了看地上,确定那上面确实印着一个清晰的影子后,不轻不重地说了句:“他回来了。”   “什么东西?”黎印从美食堆里拔出脑袋,有些茫然:“谁回来了?”   望伊伊忽然站了起来,发出短促尖锐的声音:“是胖……哥哥!”   那道像喝醉酒似的晃悠悠的身影越走越近,跨过门槛走进客厅,正是昨晚出去抽烟后,一晚上没回来的球服胖子。   黎印以为球服胖子一晚上没回,肯定凶多吉少了,这会儿见他毫发无损地回来,也是一脸惊诧。   小哑巴和阿命则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季思危若有所思地看着球服胖子,只见胖子目光呆滞,眼球肿胀,布满红血丝,眼底一抹青色,显得表情有些阴郁。   黎印放下包子,擦了擦手上的油渍,站了起来,挤出一个笑来:“胖子,你没事吧?”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球服胖子脸上摇摇头,脸上露出两个酒窝:“你们在吃早餐呢?”   “嗯,刚吃上……”黎印伸手进口袋里摸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放下手,看向球服胖子,试探着问道:“你昨晚去哪里了?   球服胖子慢吞吞地说:“昨晚我心情不好,在外面逛了几圈,回来的时候你们都睡了,我敲门没有人回应,我就在附近寨民那里睡了一宿。”   黎印眼里的戒备少了一点点,对胖子说:“原来是这样……那你吃过早餐了吗?”   球服胖子缓慢地摇了摇头。   黎印道:“那你去洗漱一下也回来吃吧。”   球服胖子扬起脸,看起来苍白的脸上笑意更甚,就像想到了什么特别美味的东西,有些迫不及待一样:“我不想吃这些,我去吃房间里的零食。”   黎印闻言皱了皱眉,忍了又忍还是劝说了句:“就是吃太多零食才会变胖的,你要克制一点啊!”   球服胖子脸上的酒窝深陷,他眯了眯眼睛,忽然喊了一声:“黎哥。”   黎印应了声:“嗯?怎么了?”   “我知道了。”球服胖子的笑越发古怪:“零食,我会吃少一点的。”   黎印总觉得很奇怪,却又说不清是哪里奇怪,只觉得看着胖子脸上的笑,浑身发毛。   看仔细看看,球服胖子除了脸色有点差,又没有其他不妥。   好歹算是队友,没有充分理由,总不能把他赶出去。   球服胖子上楼后,季思危和阿命交换了眼神,阿命张了张嘴唇,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小心”。   墙上的时针转向了八点,族长果然准时来了老屋。   他手上捧着一个古朴的雕花木盒,颤巍巍地走进大厅,咳嗽两声后,用他独有的塑料寨普问候大家:“尊贵的客人们,你们昨晚休息得如何?”   黎印见到族长后,脸色有些不好,冷哼一声:“您说呢?!”   昨天族长故意把关键线索说得模棱两可,第二天盲女就死了。   可见族长这个糟老头子NPC,坏的很!   族长完全不受球服胖子影响,仍旧兢兢业业地说着自己的台词:“你们看起来适应得很好。”   “因为适应不好的都凉了。”季思危表情漠然:“族长,说正事吧。”   “请,你们到这边来。”族长脸色讪讪的,迎众人走到会客厅后,他把手上的木盒子慎重地放在桌子上,在万众期待下,打开了木盒。   里面只躺着一卷用红绳捆住的黄色图纸。   枯瘦如老树皮的手小心翼翼地展开地图,族长清了清嗓子,重拾族长的威严:“这份地图,是我们的祖先留下来的。”   “藏宝图?”黎印看着那张残破的地图,脸上表情十分糟心:“这几个大窟窿怎么回事?”   族长捋了捋胡子,眼睛里透出一点小得意:“这就是我们祖先的智慧了,为了防止有不良企图的人找到九尾庙,他把地图重要的几个板块分别藏了起来。”   阿命:“因为这个,结果你们一直没找到九尾庙,这不是智慧,是坑子孙后代吧?”   “咳咳……”族长不敢吐槽自己的祖先,忙不迭地把地图卷起来,继续交代:“你们需要注意的是,数百年了,这里的地貌有了一些改变。还有,你们需要找到这三个残缺的地图板块,填补上去,才能根据完整的地图,找到九尾庙的所在地。”   季思危安静地听完后,温和有礼地问道:“那第一任族长藏地图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第43章 十死无生的地方   族长慢腾腾的用红绳绑住卷好的地图,神色肃穆地把地图放进木盒之中。   木盒面上刻着一幅画,仔细一看,才发现画里全是惟妙惟肖的猫,生动到仿佛下一刻就会从木盒上跳下来。   盖上盒子后,族长枯瘦如柴的手重重按在木盒盖子上,眉头紧皱:   “我们的祖先,确实留下了线索,但是我们的人跟着那个线索,把方圆几里都翻了个遍,也没能把那几个残缺的地方找出来啊!”   族长抬起苍老浑浊的眼睛,充满期盼的目光落在众人身上,语重心长地说:“所以,我们才把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希望你们能救我们一命,让寨子的香火得以延续,若是你们真的能找到九尾庙,就是我们狸南古寨的再生父母,大恩人……”   “害,别说那么多废……肺腑之言了……”黎印话音一转,身体前倾,双手交握在一起,沉声道:“直接说吧,你们那不靠谱的祖先留下了什么线索?”   族长不满黎印说自己的祖先不靠谱,瞪了他一眼,双手合十说了句“祖先勿怪”,又从背后找出自己的烟枪,从茶几下捻了些烟草,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   空气中顿时多了一股辛辣的烟味。   见族长还有闲情逸致抽烟,黎印有点急了:“老爷子,你别跟我们卖关子啊!到底是什么?”   族长慢悠悠地吐出口烟,脸埋在洁白的烟雾里,看不清表情:“祖先只给我们留了一句话。”   季思危被旱烟呛得咳嗽起来,追问道:“什么话?”   族长抬起头,深沉的眼神穿过烟雾,直直望进季思危的眼睛里,声音不重,却让所有人心头一沉:“鬼门关前走三遍,如愿庙里许个愿,凶煞地内有千秋,地图归位九尾现。”   黎印听完一拍桌子,没有顾及地开着玩笑:“害,听听这句谜底,像是想让人把东西找出来的样子吗?你们祖先摆明了就是在坑你们嘛。”   “族谱记载,我们第一任族长是有预知未来的能力的。”族长被黎印气得胡子一翘,朗声辩解道:“他这样做,一定不是为了坑我们!”   “傻子,当然不是坑他们……”阿命瞥了黎印一眼,语气微妙:“摆明了是坑我们。”   族长这回没再理会他们的瞎逼逼,吸完最后一口烟,在垃圾桶上用力一敲,烟灰抖落,他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这一次,我们决定破釜沉舟,不惜生命代价,也要复原这份地图。”   季思危眼睛一亮,侧脸看向族长:“你的意思是,会找人配合我们吗?”   “小娃儿,你怎么晓得那么快?”族长从兜里拿出一块旧布,擦拭着手上的烟枪:“嗯,我会把寨子里身手最好的青年人调度给你们。”   “我看这些人里面,就只有你还算靠谱……”族长扫了一眼季思危的双腿,面露遗憾,惋惜道:“实在太可惜了,若是真能寻到九尾庙,许下愿望,也许真的能重新站起来……”   族长的话对季思危来说不疼不痒,他连眼睛都懒得抬一下。   望伊伊却竖起耳朵,睁着水灵灵的眼睛,兴致勃勃地问族长:“九尾猫真的像传说中的一样,能实现人的愿望吗?”   族长捋着花白的胡子,点头:“这是自然,族谱不会造假。”   望伊伊脸上浮现出单纯的笑容,甜甜地问道:“那你们有人成功过吗?”   “自然有,只要……”族长话音一顿,及时止住话头,转头看向季思危,略显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们有没有什么头绪?”   “鬼门关前走三遍,如愿庙里许个愿,凶煞地内有千秋,地图归位九尾现……”季思危轻声读着这句话,手指下意识摩擦着手中的黑色长刀:“这句话里面,有三个地点,鬼门关、如愿庙、凶煞地,三个地点对应地图上的三个缺口。”   季思危长得眉清目秀,低着头思考的时候,像一副赏心悦目的画,干干净净的墨色碎发衬得他肤色有些苍白,锐气的眼睛跟工笔细描出来似的,让他看起来像个温润的书生。   族长不忍心打扰,安静地等他继续说。   “鬼门关,如愿庙,凶煞地……”季思危抬了下眼,指腹压在冰凉的刀面上,温和地问族长:“族长,狸南古寨里面,或者附近,有这种地方吗?”   族长又深深叹了口气,老大不舍地把烟枪放回袋子里:“鬼门关和如愿庙,我都知道在哪里,凶煞地我确实不知。”   季思危眉头一松,从桌上抽出纸笔,纸张垫在手掌上,不一会儿,竟把地图默写了出来:“听你的语气,你们已经去过前面两个地点了,有没有什么发现?”   “没有发现。”族长脸上的血色顷刻褪尽,哆哆嗦嗦地说:“因为,去的人,无一人生还。”   “这……”听到这,黎印也终于严肃起来:“老爷子,这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们说说情况?”   “鬼门关指的是我们寨子的旧寨门,数百年前,我们曾经有过一次迁徙,就是因为那个地方,实在太邪门了。”   族长又点燃了烟,娓娓说道:   “据寨子里的先知说,那道门底下埋了太多尸体,阴气很重,又恰好开在鬼门上。每到午夜时分,鬼门开启,旧寨门连接阴阳两界,鬼魂从阴曹地府出来,混迹在活人里面……祖先们不得已,只好把旧寨子让给了鬼魂,又在此地建了新的家园。”   “被遗弃的寨子没有人迹,很快就融入了森林,而那一道寨门,被我们称为鬼门关。”   黎印倒吸一口冷气,头皮发麻:“那,那里岂不是鬼怪横行?”   阿命抱着双手,黑沉沉的眼眸望着族长:“听你这么说,去鬼门关,十死无生啊。”   “太……太可怕了……”望伊伊缩了缩身体,脸上露出惧色:“我们会死在那里的。”   “我们派去寻找地图的青年,身手都是寨子里数一数二的,他们联合起来,就连林子里最野的野猪也猎得了,可是……”族长仿佛勾起了痛苦的回忆,一副愁眉苦脸样子:“他们去了鬼门关后,第二天尸首就挂在了寨门口的大榕树上,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被谁吊上去的……”   族长垂下头,语气压抑:“没人活下来,我也实在没有线索可告诉你们。”   望伊伊轻声宽慰他:“族长,你别难过,你已经帮我们很多了。”   小哑巴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似乎天生对恐惧的抵抗力高一些,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就继续给自己泡茶了。   怕小木偶无聊,季思危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它的脑袋,转而问族长:“如愿庙在哪?”   小木偶逃脱季思危的魔掌,站了起来,把骨节分明的手指搬开,又搬回来,乐此不彼。   季思危唇角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任由小家伙把自己的手当玩具。   听到“如愿庙”三个字,族长的脸都要皱成一团了,一脸糟心的看着季思危:“小娃儿,等你们从鬼门关里活着回来了,我们再说如愿庙行不行?”   言外之意就是不想说。   季思危笑了笑,虎牙微露,语气不容置喙:“不行。”   阿命也翘起唇角,皮笑肉不笑地说:“最近寨子那么不太平,万一您出了点什么意外,我们找谁问去,对吧?”   “别误会,我只是关心您,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族长被阿命的话一噎,手里的烟顿时不香了,他吧唧吧唧两口,表情莫名有些委屈:   “如愿庙离寨子不远,历史比寨子还要久远,里面供奉的,是一尊蛇头人身的邪神。” 第44章 电动小木偶   季思危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视线一转,扫了一眼楼梯。   球服胖子上楼以后,还没下来。   回想球服胖子的神态,总觉得有哪里不妥,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季思危收回目光,神色柔和,谦逊有礼地问族长:“族长,请问关于如愿庙,你都知道些什么?”   灰蒙蒙的眼睛打量着季思危,大拇指摩擦着烟杆子,族长不慌不忙地吸了一口烟,满足地吐出烟雾后,用一种沙哑含糊的声音说:   “我前面说过,数百年前,我们曾经有过一次迁徙,那次迁徙原因很复杂,牵扯诸多。其中就有一桩事,与这如愿庙有关,要细细说来的话,可就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黎印脸色疲惫,捏了捏自个儿的眉心:“族长,我并不想翻你们的族谱,劳烦您长话短说行不行?”   阿命身体长腿交叠,身体微微前倾,手掌撑着下巴,跟黎印使了个眼色,淡然道:“别急,让族长说。”   阿命有预感,族长接下来要说的话,与这个副本真正的主线剧情有关。   黎印接收到阿命的示意,皱着眉,没再说话。   族长又吸了一口烟,思绪随着烟雾发散,回到了很久之前:   “狸南古寨族谱上记载,数百年前,这里发生了大规模的战争,死伤无数。   族人先知带我们进深山里躲过一劫,再出山时,到处都是孤魂野鬼。旧寨门下埋了一层又一层的尸骨,鬼门被阴气冲开,变成了鬼门关,已经不适合居住,但是我族祖坟在这里,根在这里,迁徙难上加难……   就在两难之际,一个少年在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八尾猫,有了八尾猫的守护后,族人成功找到现在这块地方重建家园。虽然和祖坟有点距离,但确实是当时的最佳选择了,再后来,我族先辈在此地扎下根来,生活渐渐重归平静。   那个少年也因此成为我族的第一任族长。”   “打断一下……”黎印不解道:“这些信息和如愿庙有什么联系?”   “自然有联系。”族长眯了眯眼睛,继续道:“我族搬来此地之时,如愿庙就已经在了,没人知道这庙是谁建的,也没人知道这庙有多少个年头了……   族谱里说,此地原是庙里那尊邪神的地盘。八尾猫和它打了一架后,双方达成了协议,只要我族世世代代供奉它,它就可以让我们在此地生存,不做干扰。”   “原来还有这样一段渊源。”季思危听完点点头,问道:“那去如愿庙里找线索的人呢,现在怎样了?”   “没死。”族长半天才憋出这句话来。   听到这个回答,季思危并不觉得情况乐观——有时候,没死可比死痛苦多了。   “我能说的已经说完了,我回去喊几个年轻人过来给你们带路。”族长收起烟枪,背着手,缓慢地站起身:“最后再提醒你们一句……”   “这栋房子里有两个怪物,其中一个就在你们之中。如果有人叫你们的名字,千万不要答应。”   “哼!”黎印也站起来,脸色不善地盯着族长的双眼:“昨天你给的提示,害我们死了一个队友,谁知道你会不会再坑我们一次!”   族长对黎印的愤怒没有任何反应,他甚至笑了笑:“我只是说我该说的罢了,怎么做是你们的事,后果自然也是你们自己负责。”   族长说完不再理会众人,背着手走出了老屋。   老屋里的众人却因为族长的话,陷入了沉默。   望伊伊紧握着手中的杯子,颤抖着声音说:“我们之中真的藏着一个怪物吗……”   黎印握拳砸在桌面上,气愤道:“族长这个糟老头子一定是故意吓唬我们的,故意说这种挑拨离间的话,让我们彼此不信任,从内部开始分裂!”   望伊伊点头:“那我们要按照他的提示做吗?”   黎印稍稍冷静下来,看向季思危:“虎牙,你怎么看?”   季思危看着桌子上装着地图的木盒,没有回应黎印,片刻,状似自言自语地说:“族长并非每次都给错误提示。昨晚,我确实遇见过会喊名字的邪祟,所以我认为这次的提示是真的。”   “我奉劝各位,从现在开始,不要喊其他人的名字,假如别人喊你的名字,也不要应答。”   黎印恍然大悟,原来虎牙方才是故意没有回应他。   这个少年实在太谨慎了。   黎印皱起眉头:“你什么见过那种邪祟?它大概是什么样子的?”   “它的脸肿得像个馒头,没有头发,没有口鼻,眼白很大,瞳孔极小。”   季思危把画过地图的草稿纸翻到另一面,一边口语描述,一边回忆着那邪祟的样子,寥寥几笔,非常传神地勾勒那怪物邪恶哀怨的面目。   季思危把画放到桌上,长指轻敲:“差不多长这样。”   众人凑过来,围观那张画像。   黎印:“看起来像馒头成了精。”   阿命:“原来它长得那么丑。”   “我突然想到……”望伊伊抬起头:“如果族长的提示是真的,也就意味着这座房子里确实有两个怪物!”   “杀死盲女的怪物算一个,另一个会通过喊名字勾魂的,很有可能是这个家伙。”季思危把画纸向前一推,温和的神色消失了:“而它,就藏在我们之中。”   黎印脸色一白:“你们觉得,另一个怪物有没有可能指的是盲女的鬼魂?在这种阴气那么重的副本里,她死得那么惨,很可能心有不甘……”   “不会的!”望伊伊脸上血色褪尽,有些失态地打断黎印的话:“我的意思是……盲女姐姐不会这样对我们的。”   “谁知道呢?”阿命低头笑了笑:“不过我倒是觉得,胖子一晚上没回来了……”   “你们在叫我吗?”楼梯口忽然响起一道低哑的声音。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球服胖子不知何时下来了,肉脸上挤出两个酒窝,一动不动地站在楼梯口。   他头发湿漉漉的,好像洗了个澡,还换了身衣服。   黎印:“艹,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吓老子一跳!”   球服胖子歪了歪脑袋,瞳孔缩起:“嘻嘻……难道你们在说我的坏话吗?”   “当然没有。”黎印避重就轻:“我们刚刚讨论完,一会儿要出去找线索。”   球服胖子出现后,阿命后面的话就不能继续说了,她和季思危对视一眼,季思危默契地转移了话题:“现在必须快点去找线索,再拖多几天,我们都得交代在这里。”   黎印叹了口气:“这是自然,这个副本实在太难搞了……”   球服胖子走向客厅,脸上的笑有些僵硬,就像戴了张人皮面具似的。   胖子越走越近,季思危随之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季思危一皱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球服胖子,试图在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上找出一丝线索。   当看到球服胖子的双手时,季思危心中警铃大响——球服胖子的手看起来清洗过,指甲长且坚硬,指甲缝里藏着血迹,还可以看到一些肉屑!   季思危心里一片冰凉,他回想起球服胖子上楼前说的话——   “我不想吃这些,我去吃房间里的零食。”   “黎哥,零食,我会少吃一点。”   房间里的零食,指的是盲女的尸体!   那现在二楼的房间里……   胃里一阵翻腾,季思危咬咬牙,及时止住想象。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球服胖子的身体里住着邪祟。   是不是长得像白面馒头的那一个,则有待考证。   棘手的是,球服胖子回来的时候,喊过黎印的名字,黎印回答了。   球服胖子的下一个目标,是黎印。   黎印对自己的危机毫无察觉,好奇地看着季思危的手臂:“咦,怎么有个小木偶在你手臂上爬来爬去?”   小木偶玩腻了搬手指的游戏,开辟了新的游戏项目,把季思危的手臂当成柱子,爬得正欢。   季思危呼了一口气,睁眼说瞎话:“这是从现世带进副本的,电动小木偶。”   黎印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小木偶:“那么好玩,长得还挺可爱的,借给我研究研究,我就爱这些新奇的小玩意儿……”   季思危挑眉:“恕我不能割爱。”   黎印竖起三指保证:“我就看看,保证不把小木偶玩坏了。”   季思危不为所动:“不行。”   “又不是借你老婆,你那么小气干嘛……”黎印失望至极:“小气鬼,喝凉水。”   季思危:“……”   看着季思危生无可恋的表情,阿命没忍住,笑了起来。   季思危无奈地看向阿命。   另一边,球服胖子小心翼翼地伸着脑袋,侧目看向小木偶。   小木偶双手一插衣兜,凶狠地“瞪”了胖子一眼。   球服胖子脸上的笑像是裂开一道缝,露出一点慌张,然后,他默默地向后退一步,再退一步,悄无声息地远离季思危。   没过多久,族长带着五个当地青年来到了老屋。   他们穿着轻便的长衣长裤,手腕和脚腕用绳索绑紧,有的背着弓箭,有的扛着大刀,脸上绑着三角面巾,肩上背着一个布袋和水壶。连走路的步伐都比常人平稳几分,看起来就像练家子。   “时间不早了,这里离旧寨门有些远,天黑之后,凶险倍增。”族长把准备好的包裹和水壶分给众人,朗声道:“望你们早去早回,安全地把地图给带出来!”   五个当地青年站得笔直,神色肃穆:“必不辱使命!”   “我是此次行动的队长,我们的代号分别是阿一、阿二、阿三、阿四、阿五。”为首的青年向前迈出一步,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旧寨门在深林里面,那里是虫蛇的天然巢穴,毒蛇毒虫数不胜数,你们都要换包裹里准备好的长衣长裤,像我们这样用绳子把衣袖和裤脚绑起来,戴上面巾,尽量少暴露皮肤。”   等所有人换好衣服出来,队长又挨个给他们喷了寨民们特制的驱虫水。   季思危穿一身绣貔貅纹的立领盘扣长衫,手腕脚腕缠绕着红绳,脸上绑着一方黑色三角巾,只露一双琥珀凤眼,右手执刀,左手握着装地图的木盒,冷声道:“出发。”   一行人这才背上行囊,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第45章 真是太心机了!   队长身量很高,身材健硕,手提一把银色弯镰刀,走在队伍前头领路。   其他四个当地青年分散在队伍两侧,负责观测环境,处理突发危险。   出了寨子后,队伍一路向南前行。   正好是如愿庙的反方向。   越往南走,植物越茂盛,艰难地球服胖子爬上一个高地之后,一群人钻进了森林里。   这片森林里的大树不知活了多少年,高耸入云,树冠遮天蔽日,几乎没有人类生活的痕迹。   夏秋交替之际,低矮的不知名灌木丛花团锦簇,野花开至荼靡,落叶层层叠叠,铺了一地。   人从上面经过,叶子发出窸窸窣窣的破碎声。   偶尔有些小松鼠小兔子之类的动物被他们惊动,从树丛里飞快窜出。   众人在钢铁丛林的城市里待久了,忽然漫步于真正的森林里,岚风拂面,连进入胸腔的空气都带着清新的尘土香,紧张的神经得到了放松。在欣赏自然美景的同时,也体会到了天地万物相融合的感觉。   但那五个当地青年的状态却和他们完全相反,他们个个绷着脸,手一直握着武器,行进的时候抿着唇一言不发,锐利的眼睛一刻不停地注视着四周。   仿佛下一秒就会有致命危险出现。   每走一段路,队长就会示意队伍停下,自己上前检查一番,没问题之后,才招手让他们跟上。   季思危把他们这种小心谨慎的行为看在眼里,心知这片美丽的森林里潜伏着许多危险。他看似神思慵懒地欣赏着美景,但手从没离开过刀。   与此同时,还要注意对黎印图谋不轨的球服胖子——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去提醒黎印,只能先自己盯着。   主线剧情才刚开始推进,这个队伍不能再减员了,否则很难往下走。   好在森林里植物虽多,地势还算平整,加上有小木偶暗中助力,季思危的轮椅开得四平八稳。   季思危离队长很近,他稍稍加速,去到队长身边,轻轻一抬眼,问道:“这里根本没有路,你们却对自己选择的方向很坚定,难道是之前在某些地方做了什么标志吗?”   “你很细心。”队长有些意外,指着树干上不仔细看就会忽略的精细刻痕回答道:“我族的祖坟就在旧寨门那个方向,这条路凶险万分,寨子每年都会训练一批身手厉害的青年,让他们负责祖坟祭祀大事。祭祀每三年一次,我们五个人,就是负责三年前祭祀的其中一员,所以我们可以靠三年前留下的标志找到路。而且前几批去旧寨门找地图的人也留下来新的标志。”   队长看向远方,声音有些艰涩:“年纪最小的阿五,当年才十四岁,我们五个人,是三年前祭祀队伍里的最后幸存者。”   季思危倏地一愣,然后迅速反应过来:“节哀顺变。”   队长眼中露出一抹苦涩:“我没事,我们这些人,从被选择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生死有命,生死有命啊,就看八尾猫保不保佑我们了。”   “生死有命吗……”季思危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木盒上,指腹轻轻拂过上面的花纹,声音懒洋洋的,眼神却很笃定:“我只信绝地反击,险中求生。”   队长抬手,手法干脆地砍掉一些挡路的枝蔓:“你这说法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年纪不大,口气倒挺狂,不过……我觉得你说得对。”   队长回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看你们细皮嫩肉的,还是头一回进森林吧?给你们一个忠告,在茂盛潮湿的森林里,越美丽的东西越危险,色彩斑斓的东西最好碰都不要碰。   你们也不用过于担心,很多毒虫都是昼伏夜出,我们带了足够的驱虫药粉,只要我们在天黑之前成功撤出这片林子,毒虫就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   季思危轻声应了句:“嗯,我们会小心的。”   阿命长腿一迈,走到季思危身后,非常自然地握住他的轮椅把手,转脸看向青年,慢悠悠地问了句:“队长,按这个速度,我们多久能找到旧寨门?”   队长是个正当青春的小伙子,看着阿命的脸,黝黑俊朗的脸上浮出两抹可疑的红晕:“天……天黑之前能到。”   “噢,这样……”阿命微微一笑:“那我们今晚可以提前过个万圣节了。”   季思危:“……”   “说起来,这是我经历过的,世界构建得最大最完善的副本。”阿命看着没有尽头的森林,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和季思危说:“线索看似杂乱无章,实则一环扣一环,甚至每个NPC都有故事和灵魂,只要深挖下去,一定会有‘惊喜’。”   季思危一扬眉:“是惊吓吧。”   “今天平静得太久了,按照这个副本的尿性,我有直觉……”阿命眨眨眼:“很快就要出事了。”   在队长的带领下,一路上没出什么意外,只是,越往里走,杂草荆棘越多,它们生命力旺盛,被前几批人斩断的枝丫还没有腐烂,又已经长得郁郁葱葱了。   一行人不得不清理路障,导致行进速度变慢。   而且,季思危发现,路上色彩斑斓的东西越来越多了,个头比人大的红色蘑菇,腕口大小、颜色鲜亮的蝴蝶,游走在草丛里妖异毒蛇,散发着奇异香味的硕大花朵……   这意味着,这里处处布满了死亡陷阱。   不多时,前方出现一个清澈见底的天然湖泊,日光慷慨地落在湖面上,波光粼粼,一群梅花鹿在湖边漫步,留下一行行小脚印。   队长抬头望了望天,眯着眼睛道:“中午了,我们先在这里休息,吃点东西再出发。”   队长选了个离水源不算近的平地,后面摞着一堆干枯的粗大树干,正好充当天然屏障。   蒙着面巾一上午,脸上都出了汗,黎印指着诱人的湖水问队长:“能去洗把脸吗?”   队长摇头:“别去,水里很危险。”   黎印只好作罢。   一行人走了半天,口干舌燥,腹中饥饿,也没什么好讲究的,盘腿坐下后,摘掉面巾,打开族长准备的包裹,取出食物。   就连望伊伊这样看起来娇滴滴的女生,也没有一句嫌弃的话,拿出馒头就开始啃。   唯一没有吃东西的是球服胖子,他就坐在黎印对面,抱着小短腿,看着黎印默默流口水,画面一度十分辣眼睛。   “我说胖子,你老盯着我看干啥?”黎印腮帮子被馒头撑得鼓鼓的,皱着眉,口齿不清地说:“难道看我还能填饱肚子不成?”   球服胖子笑着点头,竟然说出个成语来:“望梅止渴。”   黎印一脸茫然加绝望,连家乡口音都跑出来了:“啥玩意儿?我是梅?”   球服胖子又换了个成语:“秀色可餐。”   黎印一口馒头梗在胸口,差点被噎死。   季思危竖着耳朵听完,啃了一口馒头,心想这邪祟还挺有文化,词汇量挺多的。   “哎?这树干怎么软绵绵的,好像要陷进去了一样……”代号阿五的青年靠在树干上,忽然觉得身后的触感不太对,他嘟囔着回头一看,猛然对上一张腥臭无比的嘴巴,“啊!!!!!”   那张大嘴倏然张大,露出满口尖锐的獠牙,猩红肥硕的“舌头”从深处甩出,卷住阿五的身体,一下子拖进深处。   巨大的嘴巴闭合,囫囵吞下青年的身体,尖叫声顷刻消失。   大嘴里流出的黏液滴落在地,发出一种类似煎肉的“滋滋”声,草坪刹那间枯萎,溶成一滩黑色黏液。   “快跑!那些不是树干,是食人花!”队长眼睛瞬间红了,发了疯似的疏散众人:“来不及了!!”   “咻咻……咻……”   原本匍匐在地,直径很大的“枯木”在地上拖行,缓缓舒展身体,花朵形状的头部从“树干”里伸出,张开一张张硕大斑斓的嘴巴。它们在高处俯视着这些渺小的人类,就像正在挑选午餐的君王。   看起来真实无比的木纹和木屑,竟然只是花径上的伪装,即便仔细观察也很难发现端倪。   这些食人花,真是太心机了! 第46章 被NPC卖了什么感受?   湖边的鹿群被食人花的动静惊吓到,发出恐慌的叫声,撒开脚丫子疯狂逃窜。   如果有超新星森林运动会,这些梅花鹿没准能夺个冠。   但众人无暇去欣赏这些运动健儿的矫健步伐,因为他们正面临着严峻的生死考验。   匍匐在地的食人花全部立了起来,花茎是低调的枯木色,庞大的花瓣内侧却是鲜艳的橙红色,一种特殊的腥臭从它们张大的捕食器里发散出来。   这些食人花高且硕大,身体舒展开后接近三米,像一条灵活的巨蟒。   它们就连捕食的动作也像蛇,先是弓起花茎,然后猛然出击。   它们没有眼睛,不知道靠什么来分辨活物的位置。   “分头跑!跑出食人花的猎食范围!”队长握着弯镰刀,一边疾跑一边大声疏散队伍。   所有人都已经反应过来了,来不及收拾包裹,拽起能带的东西,以最快的速度逃离。   一股腐烂恶臭的味道逐渐逼近,随即,季思危感觉一阵猩风从身侧划过。   他侧目一看,只见两条肥硕的花蕊以极快的速度从后方甩来,卷住跑在他旁边的名叫阿三的寨民,飞快地向后拖去。   一阵叫人背脊发凉的惨叫声响了起来,紧接着,他们听到了骨头折断的声音。   “阿三!”   阿二喝了一声,咬着后槽牙,抽出两根箭,一边跑一边瞄准捆住阿三的花蕊。   “咻——”   利箭飞射而出,正中其中一根花蕊。   深绿色的汁液从花蕊中渗出,瞬间腐蚀了整个金属箭头。   花蕊拖行阿三的速度丝毫不减。   食人花的汁液腐蚀性如此之强,这也意味着一般利器对它无用,被汁液溅到还会有危险。   “阿二,别做无用功了,快逃!”队长嗓子嘶哑,用尽全力冲阿二喊道:“跑!”   阿二几乎要把后槽牙咬碎,红着眼睛把弓箭收起,拔足狂奔。   在小木偶的推波助澜之下,季思危的轮椅再次突破极限速度,冲出食人花的猎食范围,在草地上一个漂亮的飘移转弯,稳稳停下。   季思危抬眼看向食人花群——   捕食完的两株食人花卧在地上,进入消化状态,同根茎的几朵食人花也不动了,像是在防御。   只剩下三朵食人花还在疯狂攻击。   求生欲促使所有人玩命地奔跑。   阿命和小哑巴一开始就选了个好方向,已经不在食人花的攻击范围,只是离季思危有点远。   望伊伊跑得太急,脚踝被过长的野草结绳绊倒,整个人重重摔在草地上。   食人花敏锐地调转方向,张开捕食器袭向她。   按照望伊伊平日里营造的人设,此时应该惊慌失措,被吓得浑身发抖,哭着求救。   可是她没有掉一滴眼泪,在生死存亡之际,利落地一个翻身,躲开了食人花的攻击。   食人花一击扑空,啃了一嘴草,还趴在地上愣了愣。   望伊伊没耽误一秒钟,抓住时机飞快逃离危险。   在生死关头,任何伪装都会暴露。   “胖子,你怎么跑得比我还快?”   黎印好不容易跑到安全地带,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问道。   球服胖子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只盯着黎印红扑扑的脸,眼神垂涎,一言不发。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黎印看着球服胖子脸上怪异的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僵,无比生硬地转头看向季思危:“虎牙,你这轮椅速度还挺快的哈……哈哈……”   担心触发死亡条件,季思危没有回答黎印的话。   但看到黎印已经察觉到了危险,他很欣慰。   没过多久,分散的人群绕着路,陆陆续续走到了季思危的身边。   他们下意识地以季思危为中心聚拢。   在安全的地方观望食人花群时,所有人的心境都已经发生了变化。   食人花们没有了猎物,再次恢复安静,匍匐在地,从远处看去,就像一堆干枯的树干。   幸存下来的三个寨民心中悲痛,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食人花,恨不得用眼神把自己的伙伴从食人花的消化道里挖出来。   “活久见,食人花不是只是一种传说吗?”   “不是说世界上最大的食肉植物是马来王猪笼草,撑死也只能吃只小老鼠吗?!”   “这他妈都是些啥?”   黎印绝望三连问。   阿命闭了闭眼,扯出一个冷笑:“不要拿现实世界的标准来定义副本世界,这里无奇不有。”   “我当然知道,只是控制不住想说声卧槽。”黎印低声吐槽了句,低头时看见了望伊伊膝盖上的血迹:“伊伊,你受伤了!”   望伊伊闻言一看,才发现长裤膝盖的位置擦破了,鲜血浸湿了一片。   “嗯……可能摔倒的时候被石头磕破了……好疼……”望伊伊一副被吓得腿软的模样,眼泪将坠不坠地在眼睛里打转。   看来她以为没有人看到她逃生的那一连串操作。   看着望伊伊还在往外冒血的伤口,黎印皱起了眉头:“一定很疼吧?这得赶紧止血才行。”   “在深林里,受伤了要马上处理,免得引来食肉动物和吸血的虫子。”队长抹了一把脸,压抑着自己的悲伤,取下背包:“姑娘,你坐下来,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望伊伊坐在干燥的地方,解开裤脚上的绳子,挽起裤子,露出膝盖上的伤口,声音软糯地说:“谢谢队长哥哥……你真是个好人……”   球服胖子看着那红彤彤的鲜血,眼睛都直了,他咽了咽泛滥的口水,幽幽地问道:“望伊伊,疼吗?”   望伊伊抬头,恰好迎上球服胖子的目光,她吓了一跳,身体向后缩了一下。   队长正在给她消毒,没留意她的动作,棉签蹭了一下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望伊伊……望伊伊……疼吗?”   望伊伊紧紧抿着嘴唇,眼神闪躲,没有给球服胖子任何反应。   “望伊伊……望伊伊……回答我……疼不疼?”   球服胖子悄无声息地靠近望伊伊,深深吸了一口透着淡淡血腥味的空气,贪婪地看着望伊伊。   望伊伊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她攥着拳头,垂着眼一言不发。   “会有点疼,忍一忍就好。”队长给望伊伊上药粉:“你怎么不理他?闹矛盾了?”   望伊伊注意力全放在了防备球服胖子上,答非所问:“谢谢队长哥哥……”   邪祟躲在球服胖子的身体里,不知道球服胖子是否还活着,季思危暂时没有解决它的办法。   如果它要搞其他人,季思危可能会出手干预一下。   但它针对的是望伊伊,季思危没必要阻止。   毕竟望伊伊有杀盲女的嫌疑,就像颗定时炸弹,比它危险多了。   想到这里,季思危打量着众人,开始重新审视这个队伍——   一个瘸子,一个小哑巴,一个影后,一个被邪祟附身的胖子,一个眼神不太好的老手……这么一看,阿命绝对是队伍里面唯一正常又有能力的人。   球服胖子一直在重复着同一句话——“望伊伊……疼吗?”,直到队长也受不了了,加快速度绑好纱布,把球服胖子拎到一边教育:“我说这位小哥,就算你想关心她,也不能老重复一句话啊,这算什么?复读机关心法吗?”   球服胖子盯着队长一开一合的嘴巴,判断了下,发现他不能吃,于是眨了眨眼睛,又默默蹭到了黎印身边。   黎印长了个心眼,默默蹭到季思危身边。   球服胖子脚步一顿,没再黏上去了。   队长以为自己这是教育成功了,招呼众人:“清点一下自己还剩什么,确认一下水壶里的水,我们得快点赶路了。”   午餐被变故打断,食物弄丢了很多,他们也确实没有胃口再吃。   在队长的带领下,众人再次向旧寨门方向行进。   经历过一次风波,又累又饿,众人已经没有心情欣赏风景。   直到暮色四溢,浓云欲坠之时,一条缝隙里野草疯长,破破旧旧的石板路出现在面前。   当他们历经艰辛,终于在大森林里看到一些人类的痕迹后,惊讶兴奋得犹如刚进入深林时一样。   石板路两边立着两排规律,破碎的巨大石像,每一尊石像都缠满了绿色的藤蔓,看不清真面目。   蔷薇色的斜晖笼罩在石像上,两旁茂盛的野草被风吹皱,四周寂静无比。   仿佛穿过这条石板路,就能到达神隐世界。   “有块石碑。”季思危忽然指着某个方向说道。   众人顺着他的指甲看去,只见石板路前方,立着一块一人高,覆盖着藤蔓的石碑,隐约露出一点字迹来。   队长走到石碑前,抬刀割断上方的藤蔓,扯开断裂的藤蔓,两行艳红如血染的字出现在众人眼前——   “前行一公里,狸南古寨。”   看见这行字,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   “各位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要到了!”也许是看到了希望,队长说话语气有一些兴奋。   沿着石板路走到尽头时,一座高耸的石牌坊出现在眼前。   牌坊大气稳重,布满岁月的痕迹,上方刻着“狸南古寨”四个大字。   这就是族长口中的旧寨门。   旧寨门之后,是一座座布满青苔藤蔓,融入森林的高脚楼,有的保存完好,有的已经腐烂坍塌。   残骸里不时露出一根毛绒绒的尾巴,或者窜过一两只小身影,看来是有不少小动物在里面安了家。   天色渐暗,站在旧寨门往里面看去,望伊伊叹息一声:“这里好像童话里的场景。”   “童话世界?”阿命抱着双手笑了笑:“你还记得族长说的话吗?”   听到这句话,众人不约而同地想起族长的话——   “每到午夜时分,鬼门开启,旧寨门连接阴阳两界,鬼魂从阴曹地府出来,混迹在活人里面……祖先们不得已,只好把旧寨子让给了鬼魂……”   如果族长说的是事实,那么现在的旧寨子里面,岂不是住满了孤魂野鬼?   这个想法刚在脑中形成,整座旧寨子瞬间变得阴森无比,好像下一刻,就会有恐怖的鬼怪从那些高脚楼里爬出来,将他们拆吃入腹。   “住满了鬼魂又如何,就算挖地三尺,我们也得把地图碎片给找出来。”黎印叹了口气:“完不成任务,出不了副本,终究逃不过一死。”   阿命扬了扬眉,微微诧异:“看不出来,你觉悟挺高啊。”   “你应该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吧?我的觉悟和你自然没法比……”黎印捡起地上一根枯树枝,捋掉上方的细小树枝,在手上掂量了下:“但是,我好歹也顺利从前个副本里活了下来,别看不起我。”   “别对我释放彩虹气体,我没你说的那么厉害。”阿命说:“进了副本,生死各凭本事,没人看不起你。”   黎印有时看起来特别像个憨憨,有时候看起来又挺靠谱,很难判断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可能这就是钢铁直男吧。   “夕阳撑不了多久了,我们要快点行动。”眼看天要黑了,季思危把装着地图的木盒子装进背包,开始捋思路:“线索是‘鬼门关前走三遍’,这句线索是字面上的意思,还是另有所指,要试验过才知道。”   季思危不经常发言,但每次说话都在点上,其他人也会认真听。   黎印赞同地点头,随后又问:“那问题是,谁去试呢?”   明摆着有风险的事情,谁都不愿意当小白鼠。   阿命冲季思危递了个眼神,然后转头和队长轻声细语地说:“队长,你看我们这边都是些老弱病残,你们身手较好,不如由你们出一个人去试一下吧?”   阿命难得有这种温柔的时刻,队长黝黑的脸红了红,并未犹豫就答应了:“我去试。”   阿二有些急了:“队长,让我去!”   队长坚定地拒绝了他:“我去。”   说罢不做任何停留,把自己的背包交给阿二保管后,提着弯镰刀脚步干脆地走向旧寨门。   队长脚步一顿,回头认真地嘱咐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需要转达给你们。如果一会儿我出事了,入夜之后,你们千万不要在旧寨子里发出太大的声音。我曾经听老人说过,住在旧寨子里的鬼魂都是睁眼瞎,只能听声音找人。”   队长说罢,又转身走向寨门。   黎印凑到阿命身边,压低声音担忧道:“你不担心让NPC去,找到地图后不给我们吗?”   “要是地图那么好找,寨子会死那么多批人吗?”阿命瞥了他一眼:“脑子要是不需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黎印碰了一鼻子灰,却又觉得阿命说得很有道理,尴尬地咳嗽一声,转而关注队长的行动。   队长从寨门的其中一端走向另一端,然后再次重复。   前两遍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队长深吸一口气,开始走第三遍。   明明是很简单的动作,却紧张得令所有人屏住呼吸。   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结果。   就在队长走完最后一步时,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   ——空气似乎出现一个小小的扭曲,下一刻,身高一米八几的队长竟然凭空消失了!   黎印脑子顿时一空,直愣愣地盯着旧寨门:“是我看错了吗?队长怎么不见了!”   季思危倏地一皱眉:“你没有看错,他确实消失了。”   阿命一改慵懒的状态,抽出匕首,深邃乌黑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前方:“鬼门关,果然不是随便能闯的地方。”   “队长!”阿二不淡定了,一个劲地往前冲:“我要去找他!”   “别冲动。”季思危及时扯住阿二的手臂,拖住他:“贸然过去,对你没有益处。”   阿二愤怒道:“出事的不是你的人,你当然不着急!”   季思危完全没有被激怒,松开了他的手腕:“着急也没有用,你非要过去,我不拦你。”   阿四见状,过来安抚阿二:“二哥,他说得也有道理,先冷静。”   阿命问季思危:“你认为,现在该怎么办?”   “等。”季思危思考片刻,明净的眼睛里倒映着一片暮色:“二十分钟后,如果队长还没出来,我们进去。”   “进去?”望伊伊因为受伤,脸色有些苍白:“虎牙弟弟,你是指进去哪里?”   季思危沉默片刻,才慢慢开口道:“族长说过,旧寨门底下有一道鬼门,连接阴阳两界。我猜测,当人在寨门前走到第三遍时,相当于扣开了这道‘门’,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地图有很大概率藏在那个空间里。”   望伊伊脸色更白了:“你是说,进入阴间?这……不太可能吧……”   季思危摇头:“应该不是,先不考虑有没有阴间的存在,假设这道门连接的是阴间,那这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副本不会设置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赞同。”阿命抬手看表:“我的手表在第一天就调到和副本一致的时间了,现在开始计时。”   短短二十分钟,众人却感觉过了一个世纪。   夕阳的余晖已经停止营业,月亮从云层里探出头来,冷冷的月光散落一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季思危总觉得,日光沉寂后,整个旧寨子上方笼罩着一股黑气。   阿命看了一眼表,冷声道:“时间到了。”   队长没有出来。   “走吧。”季思危沉声道:“记住,如果真的有另一个空间,进去后保持安静。队长的提示很合理,应该是真的。”   决定一旦做了,就不会轻易改变,季思危没有任何犹豫,也不打算再做“试验”,直接向着旧寨门移动。   其他人认命地叹气,跟在他身后。   望伊伊忽然刹住脚步,不安地眨着眼睛:“你们去吧……我、我害怕……我不想进去,我在外面等你们出来好不好?”   黎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你疯了?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不是找死吗?”   望伊伊只一个劲地摇头:“我不要进去……我不要……”   黎印气结:“你!”   “不用劝。”阿命拉住黎印:“不需要干涉她的决定。”   黎印眉头紧皱:“可是,她会死的!”   “你是什么遗世而独立的圣母吗?”阿命微笑地看着他:“既然那么不放心,要不你留下来陪她?:)”   黎印秒怂,跟在季思危后面,毫无底气:“我更不放心你们。”   球服胖子看了看望伊伊,又看了看黎印,最后还是跟在了黎印身后,小小声嘟囔了句:“回家回家。”   望伊伊站在旧寨门前,看着众人在门前走了一遍又一遍,在经过某个节点时,一个接着一个消失不见。   所有人消失不见时,望伊伊脸上的惊慌和害怕瞬间消失不见,唇角扯出一抹冰冷笑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要亲自进入那种鬼地方。”   ……   “我们走了第几遍了?”黎印挠了挠头:“怎么感觉没有一点变化?”   面前的景色好像丝毫没有变,没有出现那种穿越到另一个空间的感觉,也没有看见前面的人在眼前消失,他们仿佛一直在原地打转。   “有变化,望伊伊不见了。”季思危停了下来,指着寨门外面道:“我们确实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话音刚落,牌坊旁边的火坛忽然燃烧起来,火焰撕开浓稠的夜幕,放出一点暖光来。   高脚楼上悬挂的灯笼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这时,他们才发现,这些高脚楼都很完善,一看就是维护得很好,而且年头很新。   没有坍塌,也没有被藤蔓覆盖。   先是寨门旁的房子亮起灯,紧接着,就像接收到了某种信号一样,一座又一座房子亮了起来。   整座寨子仿佛按下了重启的开关。   其中一两个烟囱里冒着烟,窗户里映着房子里面家具的影子。   乍一看,和他们居住的狸南古寨十分相似。   只不过……这里的每一盏灯笼上面,都写着一个大大的“奠”字。   透露着温馨的场景,因为这些字,彻底变了个意味。   球服胖子进入旧寨子以后,整个人的状态都变了,浑身放松,似乎很享受这里的氛围。   阿命垂眼看向季思危,轻声道:“果然如你所说,这里有另一个空间。”   “太匪夷所思了……”黎印喉结不安地滑动,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住在房子里面的,不会是……”   “队长!队长!你在哪里?”   黎印的话还没说完,阿二忽然发了疯似的大喊起来。   阿四见状,也高声呼唤:“队长!快出来!我们来了!”   季思危脸色沉了下来:“失策了,快捂住他们的嘴。”   差点忘了,这个世界的NPC,可不全是好心好意要帮他们完成任务的。   明知道旧寨子里面的邪祟听声定位,还高声呼叫,被副本安排的太明显了。   想起队长临走时说的提示,黎印和小哑巴快速反应过来,用力捂住两个寨民的嘴巴。   但是这两个青年寨民体力身手都很好,挣扎起来,连黎印都压制不住。   阿二更是直接一个过肩摔把小哑巴摔在了地上。   小哑巴被摔懵了,躺在地上痛得发出模糊的气音。   “你们为什么不让我们找队长!”阿二冷笑一声,坐在小哑巴身上,抬起拳头就要砸小哑巴的脑袋。   下一刻,阿二白眼一翻,倒在了小哑巴身上。   季思危默默收回黑色长刀,深藏功与名。   原来他用刀背砸向阿二的后颈,把阿二打晕了。   小哑巴差一点点就要身负重伤,把阿二推开,揉着手肘站起来,向季思危投去感激的眼神。   另一边,阿命帮黎印压制住阿四,把面巾塞进阿四的嘴巴,堵住了他的声音。   又解了他俩的腰带,捆住阿二和阿四的手脚。   众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发现有“人”被他们的动静惊动,从最近的房子里走了出来!   一张狭长的面具出现在眼前,面具上勾画出一张歪歪扭扭的脸,上面还有红蓝两色的奇异图腾,面具之后,是一个身材矮小,浑身漆黑的人,细长的手指握着一根歪歪扭扭的拐杖,拐杖上还有两个女人的头颅。   这个怪人还用绳子绑了个包裹背在身后,上方有遮雨的竹篓。   房子里住着的果然不是正常人!   那个怪人走路时两腿岔得很开,莫名有一点像螃蟹,她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   所有人下意识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奇怪,刚刚还听到有动静,这会儿怎么什么人都没有。”   嘶哑低沉,听起来像是老婆婆的声音。   “啊,原来是你在啊……”怪婆婆脚步一顿,面具转向球服胖子的方向:“你气息怎么那么弱,我差点没看见你。”   “你怎么也醒得那么早?别在外面溜达了,快快回家去吧……”   球服胖子歪了歪脑袋,裂开嘴巴露出一个开心的笑。   也许是想吃独食,球服胖子身体里的邪祟并没有暴露他们的存在。   这让季思危暗暗松了一口气。   怪婆婆说完,摇了摇头,拄拐往回走。   原来她后面的背篓是镂空的,里面装着两个漆黑的小圆球,小圆球脑袋上还有根黑色触角,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好奇地看着外面。   好在这两个小圆球和怪婆婆一样,是“睁眼瞎”。   他们明明就在怪婆婆面前,她却只看得见球服胖子一个人。   这说明队长的提示是对的,这里的鬼魂确实只能通过声音来分辨人类的位置。   而胖子……现在不完全是个人。   一扇接一扇窗户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又一个戴着狭长面具的漆黑脑袋。   “他们”好像刚刚睡醒,好奇地探头探脑,七嘴八舌地问:   “婆主,我好像听到声了?”   “怎么了?”   “又有食物进来了吗?”   “你一说食物,我都饿了……嘻嘻……”   看着忽然冒出来的密密麻麻的面具,众人瞬间头发发麻,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只能死死克制住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没事没事……”怪婆婆摆了摆手:“就一个小娃娃在马路上耍……”   仔细看着那一张张表情不同的红蓝色面具,季思危心底一凉,想起了老屋阁楼里掉下的面具。   那张面具的样式,和这里的怪人佩戴着的面具相似度非常高。   这个副本的每个事件果然是存在联系的!   老屋阁楼里那只怪物,很可能就是从这个旧寨子里溜出去的。   而且球服胖子身上的那只邪祟进入旧寨子后,一直很兴奋,还说过“回家”这样的话,十有八九也是住在这里的。   而他们之所以在最近才离开旧寨子,去到新的狸南古寨,应该和九尾庙的异动有关。   季思危只觉得脑子里的思路越来越清晰——   那些杂乱无章的死亡条件,也忽然出现了一个共通点。   第一个死亡条件——路上“陌生人”喊自己名字时不能回答。这是族长的提示。   第二个死亡条件——举行祭祀过程中,面具不能掉落。这是送面具过来的寨民的提示。   第三个死亡条件——晚上睡觉时,拖鞋不能摆在门外,并且鞋尖朝内。这是族长的提示。   第四个死亡条件——别人喊自己名字时,不能做出回答,这是族长的提示。   第五个死亡条件——进入旧寨门后,不能发出大声响,这是队长的提示。   不管他们有没有触发对应的死亡条件,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些死亡条件全部是从关键NPC嘴里说出来的!   在途中遇到的食人花虽然凶险,但因为他们没有触发死亡条件,所以没有人员受重伤或者死亡。死了两个NPC可能只是为了营造气氛吓唬他们,又或者减少NPC人数。   捋顺了思路,季思危很想阿命讨论一下,但现下的环境不允许。   那些带着面具的黑色怪人把脑袋收了回去,但窗户没有关。   “他们”看起来刚刚睡醒,接下来可能会在外面活动。   这样的话,众人要在偌大的镇子里找一块小地图,危险和难度都会大大增加。   所有人都在目送怪婆婆离开,安静得只能听见寨子里的一些说话声。   眼看怪婆婆就要回到家门口了,被季思危打晕的阿二忽然醒了过来,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好难受……”阿二半睁着眼睛,喘着气喊了一声。   阿二之前晕过去了,阿命没给他塞住嘴巴。   这下完了。   一阵夜风吹过,黎印后脊发凉,后知后觉地发现后背被汗水打湿了。   季思危还没来得及再次把这二货打晕,就觉得一道黑影从他面前蹿过。   定睛一看,只见那个怪婆婆竟然已经来到了阿二的面前,戴着面具的脸凑到阿二的面前,细长漆黑的手指扼住他的咽喉。   手指扎进阿二的脖子里,有鲜红的血液流出。   “鬼!鬼啊!!救命!你们救救我!”阿二惊恐地瞪大了死鱼眼,喊得撕心裂肺。   这结果是阿二咎由自取,众人内心毫无波动,默默看着NPC演戏。   两个小黑球从背篓里跳下来,跳到阿二的身体上,“啊呜”一声露出满口鲨鱼牙,欢快地啃食着阿二的手臂。   “难吃,难吃……”小黑球发出稚气的声音,嫌弃地吐掉撕咬下来的血肉。   “我难吃,不要吃我,我告诉你其他人的位置,你放过我行不行?”阿二疼痛难忍,脱口而出。   高脚楼里的鬼魂们再次被惊动,又从窗户里探出一张张面具脸。   而季思危一行人则被阿二的话震惊了。   本来吃着瓜,一口大锅忽然从天上来。   卧槽,他们这是被NPC卖了?   这是什么骚操作!   黎印凶狠地瞪了阿二一眼,心里狂吐槽:可以投诉副本NPC演我吗!   怪婆婆怪笑一声,幽幽地问道:“那你告诉我,他们在哪呢?”   还真的答应了!   众人:一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才会遇到那么坑的副本QAQ。   前有怪婆婆,后有密密麻麻的邪祟,地图又还没有一丁点线索,现在跑会发出大动静,不跑又肯定被阿二卖了。   真是太难了。   阿二抓住怪婆婆的手腕,艰难地说:“他们就在你身后,一共有五个人!”   “噢……”怪婆婆桀桀地笑起来,手指用力,扭断了阿二的脖子。   怪婆婆站起身,双头颅拐杖重重敲击地板。   三声过后,拐杖上的两个女人瞪大眼睛,发出尖锐的叫声,大量模模糊糊的影子从高脚楼里飘了出来。   仔细一看,全是戴着狭长面具的人形黑影,它们被召唤出来,把牌坊前的空地围得水泄不通。   “在哪?”   “食物在哪?”   “食物……我要食物……”   邪祟们发出贪婪的声音,伸着漆黑的手在空中摸索,眼看就要摸到他们身上。   难道怪婆婆这几声敲的意思是:此处有食物,速来?   小哑巴的手开始发抖。   黎印也在死死压抑着自己的恐惧。   虽然没有触发死亡条件,邪祟们按道理是杀不了他们的。   但在那么恐怖的境况下,他们不可能一直不发出声音。   对方数量太多,而且越来越多,硬刚几乎没有胜算。   季思危脑子飞速运转,想着解决方案,就在他皱着眉头想45°仰望天空时,余光忽然看到牌坊上方写着殷红的“鬼门关”三个大字!   他艰难地扭着脖子,确定上面写的就是“鬼门关”。   一道白光从脑海中闪过,季思危瞬间明白了。   原来这个空间里的牌坊才是真正的鬼门关!! 第47章 声东击西   汹涌而出的面具邪祟很快就发现了阿二的尸体。   它们一窝蜂地涌上去,一张张面具自动翻转到脑后,露出一张布满尖锐鲨鱼牙的嘴巴,速度飞快地撕碎尸体,分而食之。   尝到鲜血后,邪祟脑后的面具变成了刺目的全红色。   阿四就躺在离阿二很近的地方,他被捆住手脚不能动弹。邪祟看不见他,也触摸不到他的身体。   他眼睁睁看着阿二被撕碎,咀嚼骨肉的声音近在耳边,不过几分钟,阿二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阿四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看着淌了一地的鲜血,小哑巴的手一直在发抖,他害怕被发现,所以拼命克制自己。   但事与愿违,越想克制手抖得越厉害,然后又因此更加担心,不断恶性循环。   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经历这样恐怖的场景,所以他们根本无法体会身处其中的恐惧。   “食物……食物在哪?”   “婆主……只有那么一丁点吗?还不够塞牙缝!”   “我好饿啊……饿……”   面具邪祟们尝了血,越来越兴奋,你一言我一语,声音嘈杂,听得人心里发慌。   小哑巴可以清晰地看到,一种透明的黏液正从邪祟的面具下面流出,滴落在地。   一种不强烈却尤其难闻的腥臭味在空中弥漫。   “别心急……桀桀……这只是餐前点心,食物们忍不了多久,很快就会送上门来了。”   被邪祟们称为“婆主”的怪婆婆发出怪笑声。   “在哪?”   “在哪?”   面具邪祟们伸着漆黑细长的手在空中摸索,那些面具上明明没有表情,却让人觉得无比邪恶危险。   小哑巴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他眼睁睁看着两只尖长漆黑的手摸上自己的身体,然后径直地穿过去。   紧接着,一张怨毒的面具脸贴了过来,一边念叨着“食物……食物……”一边穿过他的身体。   一股阴气扑面而来,贯穿整个身躯,小哑巴甚至怀疑自己要被冻成冰块了。   就在小哑巴的情绪快要崩溃时,一只温暖的手掌悄无声息地握住了他的手。   温热柔软的触感并没有让小哑巴感到害怕,他察觉到,那纤细的手指在他的掌心上一笔一划地写字。   注意力被转移,他的思绪跟着那根手指描绘的笔划走。   “别怕。”   分辨出这两个字后,小哑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写完字后,那手又悄悄地撤了回去,小哑巴小心翼翼地侧了侧头,看到站在自己身旁的阿命。   从他的角度看下去,她浓密的睫毛像两笔流畅的弯弧,柔软的黑色面巾垫在下巴上,衬得整张脸白皙如玉。   察觉到他的视线,阿命微微抬头,明亮的眼睛里一片坦然。   小哑巴心里讶异,他本来以为那只手的主人是虎牙,没想到竟然是阿命!   她看起来冷面冷心,完全不像是会做出这种暖心举动的人,小哑巴一时之间心情有些复杂。   小哑巴不知道的是,阿命是见他状态太差,怕他搞出点什么状况影响大局才安抚他。   而且,她本来是想写“别怂”的,想了想怕伤小孩子的自尊,于是勉为其难改成了“别怕”。   阿命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没事后就收回目光,看向了虎牙。   正巧与虎牙对上视线。   虎牙眼梢向后扬起,目光深沉如汪洋,他不发一言,安静地抬手,指向身后气势宏伟的牌坊。   阿命顺着他的指尖向上看,在看到猩红刺目的“鬼门关”三个大字后,清冷的眼睛慢慢放大,满脸的不可思议。   发现了鬼门关的秘密后,季思危就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只要不发出声音,这里的邪祟就看不见他们,也触摸不到他们的身体。   绕着鬼门关跑三圈就能完成任务,但跑起来会连续发出声音,必然会被这数以千计的邪祟攻击。   到时候能不能跑完三圈都是个问题。   他考虑了各种因素之后,一个解决方案在脑中成形。   于是,几分钟前,季思危用默读的方式和自家小木偶交流。   “小木偶,你知道什么叫‘声东击西’吗?”   季思危和缓温柔地问。   “生东西吃?”小木偶的语言能力还不够强,说话有些口齿不清:“不吃。”   “……别老是想着吃。”季思危沉默片刻,换了种思路:“就是我们要和这些黑漆漆的面具邪祟玩游戏。”   “看到地上那个人了吗?”季思危示意小木偶看向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阿四:“等我发出指令后,你操纵他飞到半空中发出点动静,引那些黑漆漆的面具邪祟向北边跑。跑得够远之后,我们剩下的人围着这个牌坊转圈圈,等我们第三圈快转完的时候,你马上回到我身边,明白了吗?”   小木偶有些似懂非懂:“爱的魔力……转圈圈?”   “你到底在哪里学会的这些词汇。”季思危哭笑不得,又耐心地和小木偶解释,直到小木偶完全明白。   季思危心里清楚,虽然名义上小木偶奉他为主,但每次只有在生死时刻,它才会出手帮他。   除非他现在快死了,否则小木偶不可能出手解决这些邪祟。   不过,现在是“玩游戏”,小木偶乐意配合。   以小木偶的能力,可以轻松的完成这个任务,季思危并不担心。   接下来,他要和队友沟通,让所有人明白他的策略。   保证在接下来的行动中,万无一失。   ……   “怎么办?”   阿命看着季思危,没有发出声音,只用唇语传达信息。   季思危指了指黎印,示意她提醒黎印。   球服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黎印靠得很近,胖乎乎的身体几乎要贴在黎印背上,画面看起来有些辣眼睛。   前有邪祟摸来摸去,后有小胖哥贴身,黎印抿着唇,脖子上青筋都要爆出来了,却一动不敢动。   表情委屈,忍辱负重。   如果能说话,他一定会大吼一声:“滚犊子,别扒拉哥!”   看着他生无可恋的模样,阿命差点笑出声。   鹰眼里射出棱棱目光,黎印的注意力很集中,很快就发现阿命有话要和自己说。   阿命没有让黎印看牌坊,直接用眼神示意他看着季思危。   待所有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后,季思危竖起三根手指,非常缓慢地用唇形说了一句:   “听我信号,围着牌坊跑三圈。”   手指指向牌坊,在空中轻巧旋转一圈,然后又比了个OK的手势,季思危又用唇语问:“明白了吗?”   他口型很清晰,众人很容易就读懂了。   季思危很少有那么生动的时刻,明净的眼睛里放出摄人心魄的光芒,令人有些挪不开视线。   黎印和小哑巴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季思危的意图,但眼前也没有其他解决方法,只能赌一把,服从季思危的安排。   等所有人点头后,季思危再次竖起三根手指。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季思危的手指,屏住呼吸等待,紧张程度堪比等待奥运会开幕倒计时。   三。   “小木偶,行动!”   季思危默默呼唤小木偶。   “嗯!”   小木偶飞上半空,一个俯冲射向阿四。   两股红色光线从小木偶的小掌心中涌出,迅速裹住阿四的身体。   手掌一收,红色光线轻而易举地带着阿四的身体升向半空。   这个过程安安静静,一点声响也没发出来,面具邪祟们发现了小木偶和那些光线,却看不到阿四。   “这个小娃娃是谁家的,怎么会发光?”   有邪祟望着小木偶,如是问道。   “不知是哪家的娃娃……”   “我也不知……”   其他邪祟摇着脑袋,给不出答案。   黎印看着小木偶双眼放光,然后又瞪了一眼季思危。   要是可以动作可以说话,他一定会摇着季思危的肩膀质问他:“你家的电动小木偶怎么还会飞,还会发光!难道它安装了喷气喷射引擎和激光吗?它又不是阿童木!”   但他必须保持安静,只能在心里呐喊几声。   “这娃娃可能是听到有吃的就跑出来了。”   “只是个娃娃,一会儿就被领回家了。”   面具邪祟们讨论无果,很快就没了兴趣,又继续寻找“食物”。   “哈。”小木偶冷笑一声:“我、不、是、娃、娃。”   指尖放出两根红色血雾,一根抽出塞住阿四嘴巴的面巾,另一根抽出阿四背后的一根利箭。手指一挥,箭头扎向阿四饱满的臀部,阿四痛醒过来,发出一声闷哼。   浑浑噩噩地低头一看,阿四发现自己悬在半空中,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漆黑人影。   一滴鲜血从他的伤口滴落,恰好落在一张面具之上。   那血渗入面具,原本红蓝色调的面具刹那间变成全红色。   “血!血!是血!”   那只邪祟发出一声格外刺耳疯狂的叫声,猛地抬头向上望去。   又一滴血滴落。   那张红得刺目的面具上,代表嘴巴的弧线疯狂上扬,渐渐绽开一个贪婪的笑容。   以它为中心,所有面具邪祟聚拢起来。   一张张面具扬起,阴森森的眼睛盯着阿四的臀部。   “啊!!”   阿四终是克制不住,发出了无比恐惧的尖叫声。   阿四彻底暴露,面具邪祟们发出兴奋的笑声。   季思危缓缓按下一根手指。   二。   小木偶心领神会,带着阿四向北方移动。   阿四一移动,血腥味就往北面飘去,再加上小木偶时不时制造点动静,面具邪祟大部队发出渴望的声音,纷纷跟着它向北移动。   时不时有几只饥饿小面具跳起来去抓阿四的身体,吓得阿四尖叫连连。   阿四想晕过去,但又不敢晕——怕小木偶拿箭扎他。   好在面具邪祟只能在地面行走,跳跃能力并不出色。   小木偶就跟拿胡萝卜吊小毛驴的人一样,从这个“游戏”里找到了乐趣,玩得不亦乐乎。   婆主似乎对小木偶很感兴趣,也跟在大部队后面,慢慢悠悠地走着。   季思危再次按下一根手指。   一。   所有人聚精会神,等待时机。   等邪祟消失在长街的尽头时,季思危按下了最后一根手指。   跑!   季思危看向阿命。   阿命:“嗯⊙⊙!”   不用言语,阿命已经和他配合得很默契,马上抽出匕首,与季思危在前头开路。   四人用尽全力绕着牌坊奔跑。   黎印一跑,球服胖子也瞬间跑了起来。   只跟在黎印身边,一直没下手,季思危也有点搞不懂球服胖子的目的。   但眼下完成任务要紧,只要球服胖子不捣乱就已经很好了,他也没空去深究。   现在全员都触动了死亡条件,如果邪祟发现他们,可以猎杀任何一个人!   但声东击西的策略太成功了,他们跑步的动静并没有把它们引回来。   第三圈快转完的时候,季思危开始召唤小木偶:   “小木偶,回到我身边。”   “对了,把阿四也带回来,我们还要他带路回去。”   小木偶欢快地回应他:“主人,我来了!”   就在第三圈跑完时,小木偶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而它身后,跟着一片乌压压的面具邪祟。   小木偶悬在半空,仿佛个带着小弟来打架的大佬。 第48章 你跳,我就跳   黎印和小哑巴并不知道季思危的具体计划,所以当他们看到乌泱泱一片邪祟留着口水向着自己冲过来时,内心是有点崩溃的。   “虎牙!难道我们判断错误了吗?”   阿命咬着牙,握着匕首的手背绷紧,随时准备应付一场激烈的厮杀。   绕着牌坊跑完了三圈,这里却没有任何动静,若是决策失误,他们连退路都没有。   说到底,虎牙也只是第二次进入副本的半个新人,就算再聪明冷静,也不一定每次都可以预判成功。   信任虎牙是自己的决定,哪怕失败了,她也会毫无怨言地承担后果。   “再等等。”   季思危竖起通体漆黑的长刀,声音低了一度。   逻辑链没有问题,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如果出了变故,唯有杀出一条血路,闯出这道鬼门关。   “唔啊!”   黎印忽然惨叫一声,因为疼痛难忍,声调扭曲得有些怪异。   众人看向黎印,只见他正龇牙咧嘴地捂着自己的脖子,鲜血从指缝中溢出,向着手背手臂流去。   流了那么多血,可见伤口之深。   黎印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却被身后的球服胖子死死箍住脖子。   “黎印……黎印……”   幽幽的声音响起,黎印像被勾了魂一般,忽然放弃了挣扎,双眼空洞无神,转头看向球服胖子。   球服胖子脸上的笑容逐渐放大,染血的嘴巴向两边高高翘起,脸色白得瘆人,活像个化了半妆的小丑。   黎印的瞳孔里印着一道白色的影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至占据整个眼眶。   “黎印……去吧……鲨了他们……”   球服胖子歪了歪脑袋,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边的鲜血。   黎印就像被它操控的傀儡,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唇角僵硬地向两边翘起,五指化爪,一脸阴森地向着众人冲了过去!   季思危顿时想明白了前因后果——附在球服胖子身上的白面馒头怪曾经叫过黎印的名字,黎印回应了,所以它的能力是操纵回应者的身体。   它一直没有动手,竟然是在等待时机。   选择在这种混乱且关键的时刻捣乱,它比糟老头子还要坏!   预想中最坏的结果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发生了,众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阿命低声咒骂一句,握着匕首冲向球服胖子。   黎印毕竟是活生生的人,季思危下不了狠手,他转了转手腕,刀背对外。   他尝试释放红色血雾,但用尽方法也只能感受到有一股零散的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迟迟汇聚不到一处。   他还没能自如地控制小木偶赋予的能力。   就这一瞬间功夫,黎印已经像只失控的猛兽一般扑了过来。   另一边,冲过来的面具邪祟们也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好多食物……食物……”   “血……好好闻的血……”   黎印身上的血腥味对邪祟们来说,简直是不可抗拒的诱惑。   一小部分邪祟马上脱离大部队,不断发出骇人的声音,冲着众人飞扑而来。   就在这时,整个地面狠狠颠簸了一下,黎印一个没控制住,整个人重心失控,狠狠摔向前去。   他嚎叫一声,下意识抓住了同样向后倾斜的季思危的手腕,锐利坚硬的指甲剜进季思危的肉里。   鲜血从伤口处涌出,不一会儿就浸湿了系在手腕上的红绳。   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刻,没有人留意到,季思危流出的鲜血沿着红绳,渗进红绳上绑着的一枚铜钱里,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季思危没有被这点皮肉伤影响,抓住时机敲晕了黎印。   微微皱着眉头,季思危扯下面巾,临时处理黎印脖子上的伤口,轻手轻脚地把黎印安置在一旁。   小哑巴很自觉地走到季思危身边,蹲成一朵蘑菇,照顾昏迷的黎印。   地面的震动仍在持续,所有物体随着震动剧烈地晃动着,不知哪里刮来了几股强风,掀起高脚楼的屋顶,大片大片的木板和灯笼被卷到半空。   主街道上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大口子,以一种难以形容的速度向两段蔓延。原本聚在上方的面具邪祟们像一只只下锅的芝麻丸子,嗷嗷叫地掉下裂缝里……   “这是怎么回事,这里要塌了吗?”阿命把球服胖子绑得结结实实,半蹲在地上,皱着眉问季思危。   “也许是回去的通道正在打开。”季思危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在这种慌乱的境况下,冷静得不像个普通少年,他指向裂缝的深处,不慌不忙地说:“你看,那里有一道光。”   “你是说,那里是出口?”阿命单手扶额,忽然觉得这个副本十分扯淡:“我们要跳下去?”   “嗯。”季思危平静地挥出一刀,割裂扑向他的黑影,淡淡地应了一声。   阿命十分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某部浪漫电影里的名场面。   ——你跳,我就跳。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她往悬崖边开的脑洞。   阿四的身体被扔在地上,小木偶张开双手,扑到季思危怀里。   “主人。”小木偶三两下爬上季思危的肩膀,抓住季思危的衬衫衣领:“我回来了。”   “辛苦了。”季思危握住小木偶,塞进衬衫口袋里:“待在这里,一会儿别丢了。”   季思危想收回手时,小木偶却没有放开他的手,顺着他的手指往上爬,状态竟十分兴奋。   “主人。”小木偶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妖异的红光,语气和平时完全不同:“你醒了。”   季思危不太明白小木偶的话,但身体感到一阵发凉,这种感觉就像是……身体里有种恐怖的东西正在苏醒。   小木偶靠近铜钱后,看起来十分惬意,它伸出小小的手指,按在那枚铜钱上方。   一根细小的红色光线从它的指尖冒出,与铜钱上方的微弱红光融合在一起。   越来越多的能量被注入,季思危手腕一阵灼痛。   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该阻止小木偶,按在小木偶身上的手却迟迟没有动作。   “虎牙,你的眼睛!”   阿命惊呼一声。   季思危抬眼看向她,飞扬狭长的眼睛里一片灼光,冰冷中透着张狂,与平时判若两人。   季思危本人看不到眼眸的异常,他看着阿命错愕的表情,若有所思。   对了,阿命也总是有意无意地看着他手腕上的铜钱。   从第一个副本开始,阿命就总是不计后果地帮助他,他一直怀疑阿命在现世里与自己有某种联系。甚至,第二次的遇见也不一定是巧合。   在他的记忆伊始,这根绑着铜钱的红绳就系在自己的手腕上。   解不下也剪不掉,他无数次问过家人这枚铜钱从哪里来,为什么要戴着。   他们每次只是含糊地说这是保平安用的,久而久之他就没再深究了。   现在看来,这根本不是一枚普通的铜钱!   地上的裂痕越来越大,几乎把大地劈成两半,一栋接着一栋高脚楼轰然倒塌,掉入深渊。   很快,裂痕就到了众人脚下。   “别怕。”季思危声音不大,却令众人莫名觉得安心。   阿命和小哑巴分别护住黎印和阿四的身体,顺其自然地向下坠落。   就在身体下坠的那一刻,季思危牢牢抓住轮椅扶手,手上的铜钱爆发出一阵耀眼的红色光芒,发散向四面八方,照亮了黑沉沉的深渊。   这些光雾像某种吸附力极强的磁石,疯狂地吸纳着周围的黑色人影。   与此同时,一道白胖的人影从球服胖子的身体里钻出,发出尖叫鸡一般的声音,被吸入铜钱之中。   邪祟离体后,球服胖子的身体失去了维持活动的阴气,像漏气的气球,忽然瘪了下去,没多久竟只剩下一张皱巴巴的人皮,飘荡在空中。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大量的阴气冲击着身体,季思危遍体生寒,连手指都无法活动。   有一刹那,他以为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深渊之下的光亮越来越大,天旋地转间,头晕目眩,他们不由得闭上眼睛……   感觉身体触碰到实地时,众人张开双眼,才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季思危的轮椅也没有散架,方才经历的一切像是一场幻境。   手腕的刺痛减轻了许多,季思危活动着冻僵的双手,并没有发现身体有什么不同之处。   看着手腕上的红绳,他心情无比复杂。   有太多的疑问找不到答案,只能先压在心底,存个档。   出了副本之后,一定要再去问家里的长辈关于这枚铜钱的线索。   这次,绝不能让他们再次含混过去。   季思危抬眼看向旁边的牌坊,只见上方写着“狸南古寨”四个大字。   字的下方,悬挂着一个古朴的小木盒,和族长交给他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小木偶,把木盒取下来。”   季思危轻声吩咐了一句,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小木偶尤其恭敬地应了一声,轻而易举地取下小木盒,交到季思危手上。   季思危深吸一口气,在阿命和小哑巴的注视下开启木盒。   一张泛黄的地图残片安静地躺在盒子里。   阿命松了一口气,自嘲一笑:“耗尽心力,终于拿到了一条线索。”   “线索你保管吧。”阿命环顾四周,又道:“怎么没看见望伊伊。” 第49章 棺材是给我们准备的   季思危看向四周,并没有看到望伊伊的身影,猜测到:“可能是在外面遇到危险,躲起来了。”   “算了,不管她。”阿命收回目光,从背包里拿出急救的药和纱布,半蹲在季思危面前:“手伸出来,先帮你处理伤口。”   季思危笑了笑,非常配合地伸出手腕:“谢谢命姐。”   阿命手上动作很轻,皱着眉给季思危消毒:“我没有特效药了,这口子不浅,出了副本后,你可能得受点罪。”   留意着阿命的反应,季思危轻声试探:“上次那么珍贵的药,你用在刚认识的人身上,不会舍不得吗?”   阿命手一顿,眼睛都没抬,含糊地答了一句:“我弟弟年纪和你差不多,性格也很像。能照顾就照顾点,身外之物,没什么舍得舍不得的。”   从阿命对待其他队友的态度上看,她的性格可没有自己口中的那么热心。   仅仅因为和她弟弟年纪相仿就多次出手相助,这个理由说服不了季思危。   手腕上的红绳解不开,阿命只能把它先推上上方再包扎伤口。她碰到那根红绳时,动作非常小心且有些拘谨。   方才大肆吞纳邪祟的铜钱此刻一片沉寂,与普通铜钱无异。   季思危一直没说话,气氛有一些尴尬,阿命握了握手指,硬着头皮随便扯了个话题:“那个队长NPC还挺靠谱,可惜被埋在底下了。”   话音刚落,黎印醒了过来。   “嘶……”黎印撑着草地艰难地坐了起来,茫然地看着众人:“这是哪儿啊……我还活着?”   “没死。”   阿命加快速度绑好纱布,淡淡瞥了黎印一眼,勉为其难地替他处理伤口。   “请问……”黎印在阿命面前格外礼貌,怯怯地问:“望伊伊去哪儿了?   “不知道她去哪了。”阿命随口应道:“也可能跑进寨子里面去了。”   阿命对黎印没有那么多的耐心,手下动作并不温柔,黎印疼得吸气:“要不要进去找一下?”   “不能进去!”阿四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听到他们的对话,扭动着被捆住的手脚,高声劝阻:“天越来越黑,马上就要到午夜了,如果进寨子里面,万一下面的鬼魂爬出来……”   “分开行动本来就是望伊伊的个人决定,我认为不必为她以身犯险。”季思危声音平静,并且非常民主:“当然,如果你执意要进去找她,我们也不会阻止,就在此地分开吧。”   自己的命更重要,黎印清醒过来,没有再说话,默默把头摇成拨浪鼓。   “还好……”阿四听到这个决定,感觉又逃过一劫,长舒了一口气。   季思危看了看天色:“这里不安全,我们先往回走,找个能休息的地方,天亮了以后再赶回寨子。”   阿四终于找到了自己能表忠心的机会,态度积极地说:“我记得来的路上有个山洞,离这里不算远,我们可以去那里看看。”   阿四一说,众人也想了起来。   附近确实有个山洞,而且看起来挺宽敞,容得下这么些人。   虽然阿四前面做了些令人恼怒的行为,但他们森林生存的经验太少,接下来的路还需要阿四来提点。   只能一边提防,一边用他。   “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们都是些什么人了,接下来最好不要耍花样。”阿命半蹲在阿四身边,匕首抵在他胸口上,冷声道:“否则,我一刀杀了你。”   阿四被小木偶抓在空中当诱饵的时候,已经吓破了胆,此时在他眼中,这支队伍根本就是全员恶人。   不敢惹。   阿四想起心酸的经历,眼泪花花地看着阿命:“我一定听话!”   阿命冷哼一声,手起刀落,割断绑着阿四双腿的绳索:“手先绑着。”   季思危的背包里有强光手电筒,一行人在阿四的带领下,很快就找到了山洞。   确定山洞安全后,众人的分工合作,清理出一块空地,拾柴生火,在附近洒上驱虫蛇的药粉。   “每人守夜两小时,天一亮就走。”季思危把食物分给众人:“食物和清水不多了,省着点吃,阿命把手表给我,我和小哑巴守第一岗,接下来我和阿四守第二岗。”   不能放任阿四和小哑巴单独守夜,前四个小时是最危险的。下半夜再让小木偶陪阿命和黎印守夜。   安排完守夜的顺序,众人吃完食物后就依次睡了。   折腾了一天,他们累的够呛,很快就在温暖的火光中进入了梦乡。   ……   “簌簌……簌簌……”   是活物踩在落叶上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脚步有些沉重。   “虎牙,有东西在靠近这里。”   阿命提着匕首,低声唤醒季思危。   季思危睡眠很浅,很快就醒了。   因为一直有人添柴,火焰旺盛,山洞里温暖如春。   他半睁着眼睛看向山洞外,青色的光雾笼罩着还未苏醒的森林,比深夜时少了一分危险,多了一分静谧。   “簌簌……”   他也听到了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我出去看看,你看着这里。”   阿命说着就转身向外走。   “一起。”   季思危抹了一把眼睛,凤眸完全睁开,移动轮椅跟了上去。   那脚步声听起来很迟缓,他并不认为是找上门来的危险。   “嘿啾……嘿啾……”   小木偶从衬衣口袋里探出脑袋,手脚并用地爬上它最喜欢的肩膀位置坐好,栩栩如生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没走多远,两人就看到了来者。   “是你。”   阿命略讶异地挑起长眉。   身材纤细的女生站在对面,左手捂着右手手臂,身上的衣服破了很多口子,连秀美小巧的脸上也被划了几个口子。   刚看见两人,女生嫣然动人的眼睛里沁出通透的眼泪,梨花带雨地说:“呜呜……姐姐……虎牙弟弟……总算找到你们了……”   说完这句话,她好像再也撑不住一般,软软跌坐在地。   有了球服胖子的例子,阿命并不急着上前,沉声问了句:“望伊伊,你昨晚去哪了?”   “昨晚你们消失之后,周围忽然出现了很多怪物,我走投无路,就躲进了旧寨子里面。我出来的时候你们还没有出现,虽然很害怕,但我还是在寨门前等了很久……我以为你们死了……哇呜呜呜……   我没办法,就只能一个人上路了,路过这里时我闻到了烟味……就过来碰碰运气……”   望伊伊一边哭着说自己的经历,一边抹着眼泪。   眼泪渗进伤口里,疼得她吸气。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哭了一会儿就止住了眼泪。   阿命无法判断她有没有说谎,也不想追究真相。   至少望伊伊看起来很正常,应该没有被脏东西附身。   在旧寨门那么危险的地方,一个人全身而退,看来望伊伊身手也不差。   收起匕首,阿命神色温柔地笑了笑,伸手去扶望伊伊:“没事就好,我们马上就回去了。”   望伊伊柔柔弱弱地站了起来,咬着下唇犹犹豫豫地问道:“那……姐姐,你们昨晚有没有……”   “嗯?”阿命眨了眨眼睛,好像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有没有什么?”   望伊伊抬头,无辜如小鹿:“有没有找到地图?”   阿命微笑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慢条斯理地说:“妹妹,地图我贴身收着,很安全。”   望伊伊弯起眼睛一笑,好似全无心机:“嗯……姐姐拿着当然安全……”   季思危一愣,没想到阿命忽悠人起来一套一套的。   唤醒其他人后,季思危灭了火,再次启程。   一路跋涉,又负着伤,大多数人的精神状态都到了临界点。   他们沉默赶路,在夜幕即将来临之时,狸南古寨终于出现在面前。   阿四当即双腿一软,跪在草地上,捆着绳索的双手捂着脸,声音里带着哭腔:“活着回来了……我活着回来了……”   黎印拍了拍阿四的肩膀,小声嘟囔了句:“要不是你们在鬼门关里瞎嚷嚷,我们还能回来得更早一点。”   阿四抬起糊满眼泪鼻涕的脸:“啊?”   黎印微笑,语气非常礼貌:“我说替我问候宁的家人。”   阿四吸着鼻子,木楞楞的:“哦……好……谢谢……”   ……   “怎么那么多副棺材,寨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黎印停下脚步,声音严肃。   一行人才回到寨门口,就看到大榕树下放着很多副棺材,其中三副还钉了棺材盖。   “这是给我们准备的。”阿四说:“十一副。”   黎印数了数,不由咂舌:“还真是十一副,你们这是什么诡异的习俗,人还没回来就准备好棺材。”   阿四摇了摇头:“你以为那三副棺材里装着什么?”   “我记得族长说过,去闯鬼门关的人,尸体都会莫名奇妙地被吊在大榕树上。”季思危略微思考后,得出结论:“这里面,装着在鬼门关里面死去的人。”   “没错。”阿四苦笑着:“若不是运气好,我们也会被装进去。”   “我们可不是靠运气。”阿命笑了笑:“走吧,到时间吃饭了。”   “你一说吃饭,我就饿了……”黎印揉着肚子,十分虚弱。   刚走没几步,族长就带着寨民们迎了出来。   “你们真的活着回来了……太不可思议了……”族长老泪纵横,又惊又喜:“我族复兴有望……复兴有望……”   黎印:“我说老族长,别整这些有的没的,我们都快饿死了。”   族长这才发现众人都受了伤,在前面引路:“我实在高兴坏了……晚饭马上就好,这边请……” 第50章 感觉又要被坑了   晚饭空前丰盛,众人酒足饭饱,疲惫涌了上来,分别回房洗漱休息。   在鬼门关里吞噬了一堆阴气以后,小木偶像是充满电一般,精神百倍。   小木偶一会儿扒拉扒拉季思危,一会儿在房间里飞来飞去,时不时搞点小破坏。   难得它那么开心,季思危就随它闹腾了。   季思危没有感觉身体有多疲惫,但他发现,自己的体温好像降低了。   难道因为最近降温了吗?   或者身体机制出了问题?   生病了?   他没有深想,唤小木偶到自己身边。   小木偶站在他的掌心里,一脸乖巧地听他说话。   摸了摸小木偶的脑袋,季思危轻声说:“小家伙,我需要休息,今晚你留意一下,有异动就马上叫醒我。”   阁楼上有只吃人的怪物,盲女的导盲棍上的镇灵符被黎印破坏了,冤魂也有可能会回来,还要小心望伊伊夜里动手脚。   进副本才三天,季思危忽然感觉心力交瘁。   小木偶点了点头,又欢快地蹦到季思危的肩膀上。   ……   “咚……咚……”   “姐姐……你洗漱完了吗?”   伴随着敲门声的,是女孩甜美娇俏的声音。   阿命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随手把湿发抹到脑后,打开了门。   “姐姐,打扰了。”   望伊伊穿着睡袍,头发半湿,手上提着医药箱,仰头,用依赖的眼神看着阿命。   “怎么了?”   瞥了一眼望伊伊若隐若现的弧线,要不是都是妹子,阿命甚至怀疑望伊伊这是来勾引自己的。   “姐姐……可不可以帮我处理一下伤口,有些伤在背后,我够不到。”   望伊伊乌亮乌亮的眼睛眨了眨,声音甜腻得令人难以拒绝。   “进来吧。”   阿命往旁边一让。   她倒要看看,望伊伊想干嘛。   难道要跟她看夜光地图?   阿命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望伊伊一怔,单手挽上阿命的手臂,开始套近乎:“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连妹子都不放过,阿命对望伊伊的手段叹为观止。   十几分钟后,阿命帮望伊伊处理完所有伤口:“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姐姐……我今晚能在这里睡吗?”望伊伊搂着睡袍,侧头看着阿命,眼眶马上就红了,实力演绎了什么叫惹人怜:“那个房子里死了人,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阿命恍然大悟。   原来这个套路,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阿命一笑:“不好意思啊妹妹,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   望伊伊揉了揉眼睛:“我睡沙发也可以。”   “我不习惯房间里有人。”阿命亲自给她开门,态度十分友好:“我相信黎印一定会非常欢迎你的。”   望伊伊:“姐姐,你忍心……”   “放心,你那么可爱,盲女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阿命轻轻一推,送她出门外,然后“咔嚓”一声落了锁。   门外,望伊伊收起脸上楚楚可怜的表情,垂着眼,一脸阴郁。   “不上钩呀……”她轻嗤一声,拎着医药箱回了自己房间。   “沉住气,我还没有失手过,地图我迟早会拿到手。”   望伊伊低声安慰自己,锁上房门,把拖鞋放在鞋架上,熄灯睡觉。   也许是睡着了忽然醒来,又或者是快睡着的时候,望伊伊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了点动静。   “有光?”   她低声嘟囔一声。   睡前明明把灯熄了,哪里来的光?   想到这里,一道白光从她的脑子里闪过。   望伊伊猛的睁开眼睛,手臂上瞬间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她忽然感到冷。   哆嗦着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刀,她攥紧刀柄向外看。   一道光从门外投进来,拉扯出一个四边形的光斑。   什么都没有。   但是门好像开着!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睡前反锁了门!   “扑通……扑通……”   她听到自己越来越慌张的心跳声。   “别慌。”她在心里默念着,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握着刀警惕地坐起身,望伊伊小心翼翼地看向四周。   一切如常……望伊伊刚放松了一点,却惊悚地发现鞋架上的拖鞋不见了!   她再也没办法保持冷静。   狠抓了一把头发,瞳孔剧烈的颤抖着,她咬着牙,握住刀,下了床。   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   安静得可怕。   她往外走了几步,发现门果然开着。   令她更害怕的是,自己的拖鞋竟然在门外!   那双白色的棉质拖鞋,整整齐齐地放着门口,鞋尖朝着房间。   望伊伊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握着刀的手背青筋暴起,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疼痛让她醒盹过来,无数种疯狂的念头从脑子里蹿过,她顾不上那么多,竖起刀走向门口。   后背被汗水浸湿,伤口又疼又痒,她紧张地向外张望。   走廊里亮着灯,空荡荡一片。   “她回来了!”   “一定是她回来了!”   望伊伊在心里无声呐喊,抄起门口的拖鞋,飞快地关上门,跑回床上。   因为恐惧,精致的五官皱成一团,脸上表情扭曲,让她看起来像个疯子。   “为什么!!我明明给她画了镇灵符,她不可能离开那根导盲棍的!”   “一定是有其他人害我!”   想到这里,望伊伊趴在地上,发了疯似的去找那根导盲棍。   她很快就找到了,双手紧握住那根导盲棍,就像握住一根救命稻草。   当她看到上面破损的镇灵符后,脑子里紧绷的弦“啪”的一声,断的得粉碎。   她清楚地意识到,要不是醒了过来,盲女的下场就是她的下场。   令她感到害怕的是,盲女就在这栋房子里!或者在这个房间里!又或者……就在自己身边!   不能再待在这个房间里了。   望伊伊抱着拖鞋,跌跌撞撞地开门跑了出去。   这一次,她没有演,生理眼泪夺眶而出。   她停在阿命的房门前,重重拍门:“开门……开门啊……呜呜……救救我……”   她敲了好几分钟,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敲门声那么大,那个女人为什么不开门?   心里越发绝望,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望伊伊直奔三楼,敲黎印的房门。   没有任何反应。   这时望伊伊已经被自己的想象折磨得情绪崩溃,她抹掉眼泪,挣扎着去敲季思危的房门。   仍旧没有反应。   整栋楼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一样。   虽然灯火通明,却没有给她一丝慰藉。   望伊伊不敢回房间,脸色惨白地抱着鞋子坐着客厅里,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困意袭来,她却不敢合眼。   不知道熬了多久,浑浑噩噩中,好像有一双冰冷的手抚上自己的脸,坚硬的指甲按在她的眼皮上,望伊伊恍惚中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   “望伊伊……我不会太轻易让你死……”   “我要让你比我更不幸……”   ……   阿命刚下楼梯,恰好遇见季思危和小哑巴。   “今天天气真好。”阿命揉了揉手腕:“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吧?我睡得挺安稳的。”   “嗯。”季思危难得休息得很好,一脸惬意:“我没听到什么动静。”   小哑巴也冲阿命笑了笑,比划了个睡得很好的手语。   三人一边交谈一边前行,没几步就看到枯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望伊伊。   她脸色极差,像失血过多的重症病人,头发凌乱,神经兮兮地捂着耳朵,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嘶……真吓人。”阿命停住脚步:“望伊伊,你怎么了?”   “啊!”望伊伊像刚从梦中惊醒一样看向他们,眼里布满红血丝,眼神怨毒,她神经质地质问:“昨晚你们为什么不给我开门!”   “开什么门?你昨天走了之后又回来了吗?”阿命皱眉:“我没有听到声音。”   季思危:“我也没有。”   “我不信!我不信你们!”望伊伊捂着耳朵,对着空气凶狠地喊道:“不要在我耳边说话了,滚开!滚啊!”   看她这副模样,阿命心里有了猜测,意味深长地问:“你不会是梦到或者碰见什么了吧?”   望伊伊脸色顿时更不好了,把自己缩成一团,没有回答阿命的问题。   季思危和阿命对视一眼,没有再理会望伊伊,在餐桌上落座。   这是私人恩怨,他们不会插手。   一个刽子手,也不值得同情。   黎印下楼的时候,望伊伊已经调整情绪,坐下来吃早餐了。   黎印关心她的时候,她甚至还挤出一个笑容来回应。   虽然看得出来她状态非常不好,但季思危还是非常惊讶。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早餐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族长再次上门。   族长握着那杆光滑的大烟枪,吧嗒吧嗒地抽着,拉着众人说了很多客套话,叭叭了十几分钟,才进入主题。   “你们状态太差了,不如再休息一天,明天再出发去如愿庙吧?”族长吐完一口烟,语重心长地建议:“操之过急,反而不好。”   在森林里跋涉两天,经历种种危险,让众人生理和心理上都很疲劳,确实对族长的建议很动心。   “反正这个任务没有时间限制,我们就再休息一天吧?”   黎印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真心实意地附和。   “也好。”季思危点头:“大家先把伤养一养。”   趁今天多收集如愿庙的信息,准备充分之后再去。   族长听着,敲了敲烟枪,悠悠道:“其实真实情况是,上次只有阿四一个人回来了,今天我去看他,他已经被吓得半傻了,我暂时还没找到能给你们带路的人。”   众人:“……”   感觉又要被坑了。   得知还要在老屋待多一天的望伊伊,心态又崩了。 第51章 举高高好玩吗?   “我决定了,这一次,我要让寨子里经验最丰富的人和最有前途的人给你们带路。”   “和上次一样,工具干粮我们给你们备好,明天我把人带来。”   族长在老屋里和众人吹了半天水,把屋子里搞得烟雾缭绕后,大手一拍,敲定了人选。   然后非常满意地哼着小曲走了。   这一天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常。   关键NPC的话里,也没有出现新的死亡条件。   得知他们从鬼门关里活着回来后,寨民们对他们非常热情,隔一会儿就有人送吃的喝的用的上门。   他们几个人坐在院子外头的竹椅上,晒着太阳,喝当地的精品花茶。   阿命很少在副本里有这种待遇,居然有种闲得蛋疼岁月静好的错觉。   美中不足的是,望伊伊的状态一直很不好。   她一直捂着耳朵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神经兮兮地重复着:“不要在我耳边说话……不要在我耳边说话……”   有时候又一脸惧色地向后退,大声喊着:“别过来!滚开!”   有一次,望伊伊退得急了,撞上花架,花瓶碎了一地,她躲避不及,整个手掌按在了瓷器碎片上,流了一手血。   黎印想给她包扎,她却睁大眼睛看着黎印身后,大声喊着:“别过来……别过来……”   黎印心里发毛,没再敢靠近望伊伊。   望伊伊的反应让他们感觉,老屋里除他们之外,还有别的东西在。   存在却看不到的东西,令人内心深处产生恐惧。   心里膈应,几人只好选择在院子里待着。   “好好一小姑娘,说疯就疯了。”   寨子里的姑娘用铃铛绳子帮黎印把头发编了起来,他胡子几天没剃越发旺盛,五官像凶神恶煞,手里却小心地捏着一个小巧的茶杯,画面有种诡异的和谐感。   看着一直被望伊伊演技蒙蔽双眼的黎印,阿命不由得感慨:直男真的是一种神奇的生物。   这是他们进入副本的第四天。   季思危按照上一个副本和现实的时间比例算了算,在现实世界里,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   他现在平安无事,是不是证明现实世界里的自己,也没有发生意外?   ……   第二天清晨。   阿命敲开了季思危的房门。   “望伊伊出事了。”   “和盲女出事的那天一模一样。”   阿命说完,心里忽然产生一种宿命的感觉。   “我昨晚恍惚中,好像听到楼上有脚步声。”想到望伊伊昨天的状态,季思危对此没有感到太意外:“但我没能清醒过来。”   小哑巴忽然对阿命比了一连串手势,看得季思危一脸茫然。   季思危问小哑巴钦定翻译官阿命小姐:“他想表达什么?”   “他问,望伊伊的鬼魂会不会像盲女一样回来。”阿命直接对小哑巴摇了摇头:“不会,这是她背的人命债,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阿命看向季思危:“去看看?”   季思危点头:“好。”   二楼的整条走廊上都是巨大的血脚印,画面比盲女出事的时候更加凶残。   吸进肺里的空气,一多半兑入了血腥味。   呛得人脑袋发晕,有种缺氧的错觉。   黎印坐在二楼的客厅里,一脸烦躁的捂着脑袋,见到季思危后,他眼角居然红了:“虎牙,望伊伊她……”   “我知道。”季思危应了一声,一时之间不知道和这个被欺骗了感情的大叔说什么。   没什么悬念,他们在床底找到了望伊伊的尸体。   季思危和阿命巡着那排歪歪扭扭的血脚印上三楼,在一模一样的位置找到了望伊伊的拖鞋。   根本不用推敲,季思危理了一下时间线,直接得出了结论:“盲女的鬼魂确实回来了,她怨气很重,逼得望伊伊精神崩溃后,才选择用同样的方法杀死望伊伊。”   “她担心今天我们出发去如愿庙之后,望伊伊死在别人手里,所以昨晚直接出手了。”   阿命点了点头:“不管如何,她们的恩怨算是在这里画上句号了。”   ……   吃完早饭后,族长就带着人和粮上门来了。   众人看着站在客厅里的两个“新伙伴”,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一个年过六旬,头发花白,胡子长到胸口,眯着眼睛一脸笑容的老伯。   一个表情冷漠,背着把弓箭,身高才比坐在轮椅上的季思危高出一丁点的小男生。   他们想起族长早上吹水说的话,又对比了现状——   老伯年纪大,当然经验丰富。   小男生年纪轻,确实最有前途。   黎印走到族长旁边,捏着他的肩膀,沉声道:“我说族长,我们又不是什么夕阳红观光团,带着半截入土的老人和乳臭未干的小孩去能干嘛?”   “阿四回来后突然发病,现在又痴又傻,村子里实在没有什么好身手的年轻人了。要是我能走开,我就给你们带路去了。”族长说:“你别看不起他们一老一少,他们丛林经验丰富,打起架来,你未必是对手。”   “别忽悠我,就这老人家,我一只手就能把他举高高。”   黎印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揪住老伯的衣领一拎——   老伯纹丝不动,只是笑眯眯地看着黎印。   “我就不信了。”   黎印用尽全力,手臂鼓起一块块肌肉,只听“刺啦”一声,老伯上身脆弱的衣衫被扯破,露出底下两块结实到夸张的胸肌。   再往下,是能拿来搓衣服的八块腹肌。   黎印咽了咽唾沫,松开手,抚平老伯破烂的衣服:“对不起,打扰了。”   老伯摆了摆手,表情都没变,仍旧笑眯眯地看着黎印,然后,一只手拎着他的衣领,轻松地把他举了起来。   老伯云淡风轻地说:“举高高,好玩吗?”   黎印眼含泪水:“好玩QAQ!”   有了老伯这个前车之鉴,黎印已经不敢质疑那个小男生了。   他怕小男生撕开衣服露出一身肌肉把他举高高。 第52章 它们要过来了   有了“举高高”这个小插曲之后,众人都没有再质疑老伯和小男生的能力。   清点了食物和工具后,一行人在寨民期盼的注视下,离开了寨子,向着如愿庙前行。   老伯和小男生话都不多,但对他们照顾颇多,小男生射击能力很强,一路上击退了不少猛兽。   “这附近的蛇好像多了起来。”老伯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巡视着过于繁茂的森林,声音变得严肃:“诸位,取出驱蛇包挂在身上。”   “不是好像,确实多了很多。”   阿命挂好驱蛇包,指向一旁茂盛的草地,几条色彩斑斓的小蛇从中游过。   话音未落,数条成人手臂粗细的蛇从树枝上悄无声息地探出脑袋,澄黄色的竖瞳冷冷地注视着侵入者。   “嘶……我们是进了蛇窝吗?”   黎印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把声音放轻。   “应该是快到目的地了,族长说过,如愿庙里供奉的是一尊蛇头人身的邪神。”季思危低声道:“它们看起来没有攻击意向,我们低调点,放轻动作,尽快离开。”   屏息静气经过那片丛林后,光线变亮,前方豁然开朗。   “你们看!那是什么!”   小男生惊呼一声。   众人纷纷停下脚步,看向前方。   “水里有一条巨大的……”黎印声音发紧:“巨大的蛇!”   面前是一方宽阔的湖,湖水绿得像块翡翠,中央有一个湖心岛,其上立着一座重檐木质庙宇。   一条体型庞大的银色长蛇围绕着整个湖心岛,鳞片披着斑斓的霞光,扁平尖锐的头部正对着他们,张开猩红的巨大嘴巴,长长的信子一直伸到木桥上。   木桥蜿蜒向前,是连接陆地与庙的唯一渠道。   “冷静。”季思危目光平静地看着那蛇,声音也平淡得没有起伏:“你仔细看看,那蛇只是一座雕塑。”   细看之下就会发现,湖水掀起波澜的时候,那蛇一动不动,身上没有一丝生气。   只因铸造者手艺高超,加上黄昏时分光线暧昧,才让这雕塑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   “还真是,那么大的水上雕塑到底是怎么完成的。”黎印瞪大眼睛看了半响,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拍了拍季思危的轮椅,啧啧称奇:“虎牙,你这视力可以啊,一眼就……”   “别掉以轻心。”季思危一摆手,打断黎印的话:“这里气氛很奇怪,绝对不比鬼门关容易闯。”   如果族长说的话可信,庙里供奉的那位,当年可是和八尾猫打过架的主,在它眼皮底下拿东西,想毫发无损地出来,恐怕有点困难。   说起来,族长说的一直是九尾庙,提起庙主人的时候说的却是八尾猫。   那猫到底是八条尾巴还是九条尾巴?   这个问题,只有亲眼见到那只猫才能得到答案了。   想到这里,季思危的表情变得冷漠莫测。   “现在进去吗?”   阿命问了句。   “走吧。”   季思危没有犹豫,操纵轮椅率先上了桥。   置身其中,季思危才知道这片湖有多宽广,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森林之中还隐藏着这种神迹一般的地方。   越靠近湖心岛,巨蛇雕塑越清晰,那蛇的眼睛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的,映着深绿色的湖水,泛着一层又一层奇异的光,冰冷又诡异。   近看之下,不仅没有发现瑕疵,反而觉得它更加鲜活,在这样一双竖瞳的注视下经过,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湖心岛面积不小,种着许多高大的白色夹竹桃,繁花满树。   行至庙前,不等他们敲门,大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悠悠敞开。   冷冽的空气倾泻而出,令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我操……”   黎印一抬眼,吓得骂了句脏话。   一尊四米多高的“神像”伫立在庙中央,它的下半身和普通神像无异,上身却长着数不清的手臂。   衣领之上,长着九个长长的蛇头,分别注视着九个不同的方向。   大门没有门槛,众人刚踏进庙里,身后的门再次自动合上,灯奴举着的油灯无火自燃。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着这一切。   庙里空间很大,层高约五米,四周墙壁上刻着繁复的浮雕,季思危扫了一眼,发现上面叙述的是这尊神像庇护一方的故事。   神像前面设了两张蒲团,一张小方桌,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从来没见过长得那么磕碜的神像。”阿命皱起了眉:“这到底是神,还是怪物。”   黎印缓了过来,捏着自己的鼻根,语气疑惑地问:“那什么……线索里说‘鬼门关前走三遍,如愿庙里许个愿’,所以我们现在还得对着它许个愿是吗?这里叫如愿庙,难道在这许愿真的能实现?”   “不能许愿!”沉默寡言的眯眯眼老伯突然沉声说:“我年纪尚小时,族里老人曾和我说过,绝对不能在如愿庙里许愿,否则会发生非常恐怖的事情!”   季思危闻言一怔,侧头看着站在身旁的其他人,轻声道:“诸位,下一个死亡条件出现了。”   老伯作为关键NPC,说出了下一个死亡条件——不能在如愿庙中许愿。   “不能许愿?”黎印心里一沉:“不许愿就找不到地图,许愿又可能触发危险,岂不是陷入了死局?”   所有人都被季思危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没有人发现,小哑巴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你们害怕什么。”   小男生忽然把弓箭插回箭筒,大步流星地走向蒲团。   黎印一把扯住小男生的手臂,厉声问:“你要干什么?”   小男生甩开黎印的手,迎上他质问的目光,冷声道:“既然这愿必须要许,而你们都不敢,就由我来做这件事情。”   “小小年纪劲还挺大。”黎印拧着眉头又要去抓小男生的肩膀:“你给我等一下……”   “他说的没错,不必阻止。”阿命按住黎印躁动的手:“让NPC许愿,总好过我们自己来。”   小男生“扑通”一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缓缓闭上双眼。   然后,结结实实地对着神像磕了三个头。   庙中空旷,磕头声的回响久久不散。   季思危若有所思地看着蒲团前方的地砖,和黎印说:“黎哥,他磕头的声音有点奇怪,感觉地砖下面是空心的,可不可以拜托你去看看那块砖。”   “没问题。”   黎印应了一声,大步上前,屈指敲了敲那块地砖后,他冲小男生扬了扬下巴:“小孩,让开点。”   小男生倒没反驳他,乖顺地退后。   黎印抄起小方桌上的烛台,奋力击向地砖。   地砖砰然碎裂,黎印清理掉碎片,拿着烛台照向缺口里面,朗声道:“果然是空心的,里面有东西!”   黎印伸手进去,再次伸出来时,手上多了个木盒。   随手放下烛台,黎印拿着木盒走向季思危:“虎牙,拿着。”   季思危接过木盒,神色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严肃了。   事情发展得过于顺利,他心里觉得不安。   手中的木盒古朴简约,与在鬼门关得到的那一个十分相似,掀开木盒盖子,里面确实放着一张地图碎片。   “怎么回事。”小男生凑上前一看,疑惑道:“我明明许了愿,不应该只有一张地图啊!”   庙中忽然刮起几股小阴风,所有烛火剧烈跃动,窗外树影疯狂摇曳。   与此同时,屋外传来一种奇怪的声响。   那声音仿佛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般,风声混着成千上万个人的哭声,由远及近,听得人头皮发麻。   “糟糕。”阿命揪住小男生的后衣领,脸上一片阴霾:“小鬼,你刚刚许了什么愿?”   “我希望能拿到剩下的地图碎片。”小男生挣开阿命的桎梏,脸上竟带着一点得意:“我是在为你们考虑,这不是一条现成的捷径吗?”   “小兔崽子。”黎印揪小男生的耳朵,“你妈没教过你,人生没有捷径吗!”   “别浪费力气跟他纠缠,他只不过为剧情走向服务的一个NPC。”   季思危声音冷淡,心境似乎没有受到影响。   “我总觉得虎牙冷静得不太像个平常少年,而且那张脸长得也不太现实。”黎印小碎步挪到阿命旁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你说……他会不会根本不是人?”   阿命面无表情地瞥了黎印一眼:“你这大脑袋瓜子整天都在想什么?”   黎印尴尬地摸了摸大脑瓜子:“我就这么一感慨。”   季思危操纵轮椅去到窗边,打开一丝缝隙向外看。   片刻,他侧头招呼其他人:“你们过来看。”   众人闻言,纷纷站到他身后。   晚霞褪尽,夜幕悄悄来临,只见原本平静的湖面上,幽光一片,漂浮着密密麻麻的鬼魂,他们披头散发,看不清容貌。   无数双惨白的手扒拉在桥墩上,正缓缓向上爬。   小哑巴脸色惨白,不住地向后退。   黎印感觉自己被这扑面而来的阴气钉在了原地,浑身动弹不得。   半响,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是……什么情况?”   “它们要过来了。”   季思危关上窗,移动轮椅去到门边。   “什么叫它们过来了……它们过来干嘛……跳广场舞吗?”   黎印的思绪被这些突然出现的鬼魂天团搅得一团糟。   “嘘……”季思危竖起食指:“安静,一会儿就知道了。”   黎印捂住嘴巴,再也没发出一点声音。   没有人发现,身后的巨大神像的九个蛇头全部转向了他们的方向,幽幽地吐着蛇信,九双绿色的竖瞳里露出冰冷的笑意,正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他们。   “咚咚……咚……”   叩门声响起。   一个扭曲高大的影子清晰地印在格子门上。 第53章 送快递?   门外原本只有一个影子。   半秒钟之后,那影子身后又多了几道影子。   而后,影子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竟把漏进来的一点天光挡得严严实实。   庙里阴风阵阵,黎印愣是出了一身白毛汗。   “咚……”   木门再次被叩响。   “开门,送地图的。”   一个嘶哑诡异的声音幽幽地说。   “???”   恐惧的情绪就像只漏气的气球,一点点瘪了下去。   黎印抹掉脑门上的汗,不敢出声,只好在心里疯狂吐槽。   难道不是来跳广场舞,而是什么快递上门服务吗!   还是说亡灵社区送温暖!!   “等等,它说送地图,难道是……”   阿命倏然一惊,把下半句话吞进了肚子里。   “你想的没错,那个男生的愿望实现了。”飞扬的凤眸里一片灼光,季思危舔了一下虎牙:“凶煞地的鬼魂正把另一张地图送过来。”   “!”   黎印又惊出一身白毛汗,他感觉自己此时就是一个只会流汗的人形感叹号。   阿命抽出匕首:“虎牙,这地图我们拿还是不拿?”   “如果我们的猜测没有错,那么凶煞地指的就是湖底。”季思危眼里的灼光沉寂下来:“不拿,下一次就要去湖底拿了。”   黎印灵光一闪,他吐出卡在肺里的浊气,忽然开口道:“既然许愿就能实现,那我……”   阿命踹了黎印一脚,瞪了他一眼:“住嘴!”   黎印被阿命吓得花容失色,委委屈屈地闭上了嘴巴。   黎印冷静下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蠢得差点就触动了死亡条件,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恨不得给自己嘴巴上个拉链。   “不过,你的话倒是给了我一个灵感。”   阿命勾起唇角,突然提着匕首向着小男生走去。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阿命就已经把小男生压制在柱子上,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   “你再许一个愿。”阿命眼里充斥着杀气:“让外面的鬼魂放下地图,然后,从哪来回哪去。”   “你威胁我!”   小男生刚说完这句话,门外的声响忽然全部消失了。   密密麻麻的黑影渐渐撤退。   青色的天光再次透进庙里。   “它们怎么走了。”阿命担心小男生反击,拆下手袖的绳索捆住他的双手:“黎印,开窗看看。”   “好!”黎印小心翼翼地揭开窗户往外一看,惊讶道:“真的走了!”   季思危推开门,月光倾泻而入。   夹竹桃花落了一地,门前到处都是水渍,正中放着一个盖着油布的小包裹。   揭开湿漉漉的油布,里面的木盒还是干燥的。   季思危拿起木盒,回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所有人,眼神深邃得吓人:“谁许了愿?”   小男生没有许愿,事情却像阿命所说的那样发展。   这说明,他们之中,有人许下了一样的愿望。   没有人回答他。   整座庙宇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中。   “不是我……”   黎印的话音戛然而止。   站在黎印身后的小哑巴推开他,向前走了两步。   “是……我。”   这是一个格外沙哑,音调奇异的声音。   就像十余年没有开口说过话,已经忘了怎么发音一样。   “你会说话?!”黎印张开的嘴巴可以塞进十颗车厘子:“难道你一直假扮哑巴吗?”   阿命忍不住踩了黎印一脚:“我真的想撬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矿泉水还是奶茶。”   小哑巴脸上挤出一个苍白的苦笑,他捂住脸,说话变得熟练了很多:“你们……快逃……”   庙外的风越发凛冽,刮着人的皮肉,有种刺痛感。   风吹乱了额发,衣袍在风中簌簌作响,季思危满脸诧异地看着小哑巴,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   季思危抬了抬眼,余光扫过小哑巴背后的神像。   瞳孔倏然放大,季思危的心脏瞬间悬了起来,他这才发现,原本看向不同方向的蛇头竟然全部转到了同一个方向!   “嘶……嘶……”   九条猩红的蛇信不慌不忙地吞吐着,九个蛇头开始蠕动,身体像大大泡泡糖一样越抽越长,在空中舒展开来。   “快跑!”   季思危八风不动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阿命二话不说,拽着黎印就跑。   老伯回头看了一眼,被吓得跌坐在地,眯眯眼睁了睁,连滚带爬地向门外跑去。   幽绿的竖瞳巡视着庙宇,九蛇之中的一条弓起身体,猛地射向狂奔的小男生,身体卷住他的身体后,用力一绞。   其余八条银蛇围了过来,张开血盆大口,将垂死的小男生一点一点地吞进肚子里。   在如愿庙许愿确实可以实现,但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小哑巴,跑啊!”   所有人都跑出了如愿庙,只有小哑巴一人被困在原地。   每当小哑巴冲向外面,就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反弹回庙中。   小哑巴没有再挣扎,他站在庙门后,脸上露出一种绝望又释然的复杂表情。   两串泪水从通红的眼中滚落,隔着一道门,小哑巴用力地和门外的人说:   “对不起大家……其实我进来的时候……就不小心许了一个愿。”   “我在心里说……如果许愿……许愿真的有用的话……希望我能再次说话……”   一条银蛇无声无息地探到小哑巴的身后,歪着脑袋吐了吐蛇信,仿佛在思考该从哪里下嘴。   “我已经……没有遗憾了……”小哑巴看向季思危,哽咽道:“虎牙……谢谢。”   小哑巴抹掉眼泪,无声地笑了起来,一把关上了庙门。   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之后,小哑巴毅然决然许下了第二个愿望,他们才能顺利拿到凶煞地的地图碎片。   现在,他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哑巴赴死。   用力握紧双手,又再次张开,不管如何尝试,季思危都没能成功释放血雾。   他现在,与普通人无异。   见季思危的表情有些不对,阿命担心再出变故,果断握住他的轮椅,推着他向岸边跑去。   黎印抱着全部家当,紧随其后。   身后传来痛苦的惨叫声,阿命很想捂住季思危的耳朵,但她实在没有多余的手。   但季思危并没有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他比阿命想象中的要冷静克制得多。   上了岸之后,三人在岸边遇到了等他们的老伯,一行人没有停顿,冒着夜色往回赶。   附近的蛇太多,危险重重,不适宜过夜。   午夜之前,他们到了一片相对安全的林子,找到休憩地后,搭了个火堆。   “唉,谁曾想在心里面默默许个愿也能中招,小哑巴真的是倒霉。”   “既然第二个愿望也生效了,为什么小哑巴不许第三个愿望,让自己活下来。”   黎印憋了一个晚上,终于问了这个问题。   “因为这是如愿庙里唯一不会实现的愿望。”阿命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叹了口气:“小哑巴只是一个新人,没有武力值,能活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这个副本历经的时间长,同住几天,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小哑巴性格又很好,说没有一点感情那是骗人的。   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别人,阿命闭了闭眼,轻轻说了句:“生死无常,不要太难过。”   进了副本,命比草贱,哪天轮到自己了也不足为奇。   一夜无话,第二天上午,他们顺利回到寨子。   三个人的情绪都有点不好,应付完族长之后,他们闭门谢客,在客厅的茶几上,完成了地图的拼接。   三块地图碎片的连接之处,正好是一个红色的圆圈,圆圈圈住的,就是九尾庙的所在地。   “一开始九个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下三个人,我们这次真的能活着出去吗?”   黎印看着那张历经数次生死危机才拼凑完整的地图,只觉得身体被掏空,高兴不起来。   “完成任务和人数没有必然的关系,我们已经得到完整的地图,只要找到九尾庙就能活着出去。”季思危摊开一张画纸,仔细临摹着那份地图,头也不抬地说:“再坚持一下。” 第54章 假装自己是一具尸体   “命姐,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季思危垂眼看向半蹲在他身侧,帮他换药的阿命。   “你自己换不方便。”阿命轻手轻脚地揭开纱布,皱起了眉:“在副本里受伤恢复得会很慢,你洗漱的时候小心些,别碰水。”   手腕上的伤口不仅没有愈合,反而有化脓的趋势,通红一片,与苍白修长的手臂形成鲜明对比,触目惊心。   “这都怪我,虎牙,实在对不住。”   一旁的黎印看见这狰狞的伤疤,无比自责。   黎印被邪祟操纵期间完全没有记忆,还是后来听阿命说才知道虎牙手上的伤是自己造成的。   人的情感真的很复杂,开始百般嫌弃的人,在一同经历了艰难险阻之后,就有了不轻的交情。   “小伤而已,不必介怀。”伤口正在消毒,季思危好像不会痛似的,没有露出一点情绪。   他看着立在一旁的黑色长刀,陷入了深思。   这是进入读本后的第七天,如果没有变故,现世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招呼没打就把刀带走,也不知道传单大叔和叶嚣现在怎样了。   而且,陈叔还在等他联系。   天湾广场已经关门了,按陈叔的性格,那么长时间联系不上,估计已经报警了。   “好了。”阿命剪断纱布,嘱咐季思危:“出了副本之后你还得受一次罪,到时候可要仔细一些。”   “命姐,进副本的时候,你在哪里?”   季思危收回手,平静地问了一句。   阿命收好医药箱,仰头看他,似乎犹豫了下:“在一栋废弃大楼里。”   黎印接过阿命手上的医药箱,也插了一句:“我是在一个猫博物馆。”   阿命站起身,用手背蹭了蹭下巴:“怎么突然问这个?”   季思危问出了压在心里的疑问:“你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那么,知不知道我们进入副本后,现世中的身体会怎么样?”   阿命抱着双手,思量片刻后说道:“其实我也不敢确定,但根据每一次的经历推测,进入副本后,现世中的身体以及随身携带的东西会暂时消失,完成任务从副本里出来后会重新出现在原地。”   季思危点点头,又问:“如果没有完成任务呢?”   阿命看着季思危的眼睛,吐出咬字清晰的四个字:“原地死去。”   “所以我们都会避开人群,找准时机才打开抽屉,免得引起恐慌。”黎印补充道:“不过据我所知,大多数抽屉都在阴气重或者地理位置特殊的地方,这些地方普遍人烟稀少。”   “虎牙,哥劝你一句,下个副本里可别轻易跟别人透露你的位置,也不要问这种问题。”黎印语重心长地说:“这很危险。”   正说着话,族长就带着人上门拜访了。   不像以前那么声势浩大,这一次,族长只带了老伯一个人。   头发花白的两个老人各自背着一堆东西,看起来格外凄凉。   “你们都在,实在太好了。”   族长看起来有些疲惫,他打了声招呼后,慢腾腾地放下手中的包裹,找位置坐下后,吧嗒吧嗒地抽起烟来。   黎印一边帮老伯卸背篓,一边问道:“族长,这次就老伯一个人和我们去?”   族长半眯着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他放下烟枪,神色肃穆:“九尾庙关乎我族存亡,此乃族中大事,这一次我亲自给你们做向导。”   “你也要去?”黎印揉了揉鼻子,有些惊讶:“族长,你之前不是说你不能离开寨子吗?你走了这寨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怎么办,况且你这身子骨禁得起来回折腾吗?族长,你不行就不要勉强。”   “我不行?我哪里不行?”   族长哼了一声,怒摔烟枪,站起身来一把扯开衣襟露出纹着大片图腾……   瘦骨嶙峋的胸膛。   “我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在腰间,龙头在胸口,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族长拍着自己的胸口,瞪了黎印一眼:“你说我不行?我当年可是寨子里数一数二的高手!”   黎印还以为自己又要见到堪比健美先生的躯体,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安抚道:“行行行,你最犀利。”   族长仍旧气哼哼:“以后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在关键时刻,族长提出和他们一起前行,季思危总觉得这其中有猫腻。   他没有表露情绪,整理完包裹,操纵轮椅向老屋外面驶去:“别浪费时间了,出发吧。”   担心原件破损,季思危路上只拿那份自己临摹的地图找路。   历经沧海桑田,地貌有所改变,再加上地图上记载的线路就连族长也不太熟悉,这次寻路比之前两次困难许多。   “过了前面那个山洞之后,我们先休息一下吧。”   族长虽然在山里生活了大半辈子,但年纪确实大了些,又没有老伯那么逆天的体格,走了大半天已经到了极限,捡了根木棍当拐杖,每走一步都要喘口大气。   “族长拖着老迈的身体,非要和我们跋山涉水找九尾庙的理由是什么?”阿命悄声和季思危说:“这一点我很在意。”   “静观其变。”季思危说:“族长一有什么奇怪的举动,马上制止。”   距离副本的核心只差一步,谁也不想横生枝节。   老伯做了几个简易的火把,分给众人:“山洞里面太黑了,带着火把进去安全一些。”   众人拿着火把,进了山洞。   这山洞也不知道是天然的还是人为开凿出来的,很宽阔,却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前面一段路光线还挺充足,越往后越昏暗,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顶上不时有水珠滴落,落在皮肤上凉津津的。   风声、脚步声、轮椅碾过石子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在山洞里回荡。   在封闭又幽暗的地方行走,很容易想象一些有的没的东西。   比如黑暗里会不会滋生出什么脏东西……   比如队伍里会不会混进奇奇怪怪的“人”……   再比如走着走着会不会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也许此时,头顶上就悬着一张苍白的脸,正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   黎印的脑袋越垂越低,用力揉搓着自己冰凉的手臂,感觉再不说话就要被自己的想象逼疯了。   他哑声打破静默:“这山洞好长,感觉没有尽头一样。”   这突兀的话让所有人都怔了怔,纷纷把目光投向他。   黎印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脑袋:“我们能不能说点话,太安静了,怪吓人的。”   季思危打开手电筒,照向一旁,低声道:“还是安静点好。”   “为什么?”黎印顺着那道冷光束看过去,舌头瞬间打了死结。   湿润的洞壁长满青苔,下方堆满惨白的骨头,有人类的,也有动物的。   手电筒扫过的地方,皆是尸骨,数量之多,难以估计。   黎印之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根本就没发现山洞里堆满了尸骨。   黎印又想给自己的嘴巴上拉链了。   他把嘴巴抿成一根线,一边走一边疑神疑鬼地看着四周,生怕这些骨头堆里冒出几个阿飘偷袭自己。   又走了大约半公里,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声势浩荡,仿若千军万马奔袭而来。   “这是马蹄声?”黎印一惊:“现在还有人骑马吗?”   阿命瞪了黎印一眼,恨铁不成钢:“这是重点吗?”   动静越来越大,马蹄声中好像还混着人声。   山洞里的石子诡异地动荡起来,风声越来越大,刮来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季思危脸色一变,动作迅速地把火把摁在一丛杂草上,压熄火焰:“快!把火灭了,靠边站着,都别出声!”   季思危很少有这种情绪外露的时刻,这几乎可以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众人心里一凛,也没问为什么,手忙脚乱地摁熄了火把。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默契地一字排开,站在山洞边上。   烟火味萦绕在鼻尖,睁眼和闭眼看到的都是同样的黑暗。   脚后跟抵着一堆陈年尸骨,众人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惊扰了什么东西。   黎印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心脏紧张得疯狂跳动,他怀疑自己此刻不仅心率失常,血压也飙高了。   阿命比黎印冷静,她心里想着,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也要硬着头皮扛住。   握着黑刀的掌心已经出了一层汗,季思危紧盯着传来马蹄声的方向,凌冽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黑暗。   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那么大的动静,再加上这种极像行军的声音,他只想到一种可能——   阴兵借道!   季思危曾听爷爷说过,在发生过大面积战争的地方,因为尸体堆积阴气过重,偶尔会出现阴兵借道的现象。   当时他还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只把爷爷的话当成民间灵异故事听。   但现在,他要成为灵异故事的主人公了。   先是黑暗中出现了一个幽绿的小点。   而后,那小点越来越近,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面凭空漂浮的将旗。   旗面血迹斑斑,四周燃烧着熊熊磷火。   将旗之后,一匹身披幽光的战马闯出黑暗奔驰而来。   它背上驮着一个身穿盔甲,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   红色披风在风中翻飞,男人的脸面隐匿在头盔的阴影里,浑身萦绕着一股肃杀之气。   战马仰天长啸,悲壮的马嘶声响彻山洞。   一个个身披盔甲骑着战马的战士亡灵接踵而至,如海啸一般奔腾,飞快地前进。   马队之后,大概还有列队徒步奔跑的士兵。   亡灵身上散发着的幽幽光芒,让山洞变成了一条流动的星河。   整个山洞在摇动,浩荡声势瞬间震慑住了没见过大场面的几人。   这奔腾的军队就像数百年前留下的缩影,跨越了时间与空间,再一次重现。   众人不敢动弹,屏住呼吸站在边上,假装自己是一具尸体。   这些亡灵将士只管前进,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只要挺到军队穿过山洞,就没事了。   磅礴的阴气如有实质的浪潮,一浪又一浪地拍打在身上,季思危只觉得遍体生寒,指尖仿佛结了一层冰霜。   手腕上的铜钱却在发烫,烫得他的伤口开始疼痛。   心里疑惑,季思危微微垂下目光,瞥向手腕。   不知何时开始,纱布上布满了红色血雾,它们似乎是从伤口里长出来的,宛如有生命一般,向四周游动。   安静了大半日的小木偶爬出衬衫口袋,缓缓靠近季思危的手腕。   每次只要那枚铜钱有动静,小木偶就会变得异常兴奋。   这让季思危很怀疑,小木偶到底是认他为主,还是认这枚铜钱为主。   作者有话要说:   注:“我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在腰间,龙头在胸口,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取自周星驰电影《唐伯虎点秋香》里的经典台词。 第55章 靓仔回来了   从铜钱冒出红色血雾开始,事情就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手腕上的伤口莫名奇妙地裂开,鲜血瞬间染红了纱布,铜钱染了血,仿佛打开了某个奇怪的开关。   细细密密的红色细线从铜钱处向外蔓延,无声无息地吸纳着路过的阴兵。   在阴兵队伍的磷火的对比之下,季思危手腕上红色血雾的散发的光并不显眼。   其余人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防范阴兵队伍上,加上铜钱吞噬阴兵的整个过程安静且迅速,竟然只有阿命一个人发现了季思危的异常。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季思危的侧脸映着幽绿的光芒,他蹙着长眉,仿佛在承受着某种痛苦。   深沉的眼眸中蕴藏着一团暗红色的流火,看一眼就要被灼伤。   目光往下一挪,阿命看到了从季思危的手腕处长出的红色丝线,它们交织着伸向地面,贴着地面疯狂蔓延。   吞下十几个阴兵后,铜钱食髓知味,竟然想吞下整支阴兵队伍!   大量的阴气冲击着身体,五脏六腑“撑”得快要破裂,体温急剧下降,心脏跳动的频率变得缓慢。   这些症状和他吃下假死药的时候极度相似。   再放任铜钱吞噬阴气,事情会超出可以承受的范围。   也许会死,他想。   “虎牙!”看着季思危痛苦的神色,阿命顾不上那么多,一把按住季思危的肩膀,低喝一声:“你怎么了?”   掌心下的身体一片冰凉,像冰柜里的尸体,阿命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季思危用力捂住手腕,抬头看向阿命:“命姐,带我离开这里。”   少年脸上满是隐忍的痛楚,满目信任的看着自己,阿命心里一紧,握住轮椅扶手向外冲去。   黎印正专心致志地扮演尸体,突然发现身边两人跑路了,震惊得浑身一哆嗦,低声呐喊了句:“你们怎么回事?不是说不能动吗?”   “别啰嗦,快跟上!”   阿命差点忘了还有个在状况外的同伴。   “啊???”   黎印顶着一脑门的问号跟着跑了起来。   族长和老伯不明所以,也只好一脸懵逼地跟着跑。   他们一跑,路上的阴兵们马上有所察觉。   二十几个阴兵停下脚步,一双双空洞的眼睛转向他们。   黎印手里握着火把的木棍,一边跑一边怀疑人生:“我是拿错了剧本吗?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本来今天高高兴兴……”   阿命:“闭嘴!”   黎印贼委屈,不敢大声说话:“没人疼没人爱,我是地里的大白菜。”   可能连阴兵也觉得这群人太吵了,二话不说举着刀剑冲了过来。   季思危刚松开手,铜钱上的红色丝线就疯狂地向外发散,吞噬着扑过来的阴兵。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吞噬完阴兵后,那些红色丝线变得越来越粗了。   看着一团团阴气钻进季思危的手腕,阿命吓了一跳,语气担忧:“虎牙,你怎么样?”   季思危摇头:“我没事。”   “阿命,让我来推!”黎印接替阿命,以最快的速度推着轮椅向外冲刺。   看着黎印高大的背影,阿命突然觉得他不嘴炮的时候,还是挺靠谱的。   顺利活到第四个副本,也许不全靠运气。   一开始,阴兵发现他们之后,接二连三地扑过来,后来,季思危身上的煞气越来越重,所过之处,亡灵退避三分。   看得黎印啧啧称奇。   他们不仅顺利出了山洞,还把整整齐齐的阴兵军队冲得七零八落。   阿命喘匀了气,问道:“都没受伤吧?”   “我没事,族长看起来快不行了。”黎印耸了耸肩,指向趴在老伯背上,一脸菜色的族长,笑了笑:“族长,你不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吗?怎么趴老伯背上去了?”   族长摆了摆手,已经没有力气给自己找借口了。   季思危从背包里取出纱布,粗略地包扎要伤口后,咬着纱布一头轻轻一扯,打了个结。   阿命走到季思危身旁:“虎牙,你怎么样?”   季思危轻轻一抬眼,眼眸一片血色。   他脸色淡漠,身上的煞气还没褪尽,仿佛黄泉路旁的修罗入了人间,危险至极。   “卧槽!你的眼睛怎么变成红色了?”黎印差点从地上跳起来,一惊一乍地说:“我没有说错吧!虎牙根本不是人!”   阿命瞪了黎印一眼:“闭嘴。”   黎印再次给自己的嘴巴上了拉链。   季思危抬起黑刀,借着刀锋看了一眼自己的眼睛,半响,才轻声说了句:“别担心,我没事。”   在鬼门关吞了大量的邪祟后,眼睛也短暂地变成了红色。   这一次不知道要维持多久。   “这里出现大量尸体,还有那么多阴兵,这代表着我们距离战争中心的万人冢不远了。”季思危尽可能地收起身上的煞气:“这至少证明,我们没有走错路。”   一行人在附近休整片刻,又再次启程。   ……   “虎牙,我们好像已经到了。”   “万人冢。”   远方是高耸入云的山峰,背后是绿植遍地的森林,面前却一片荒芜,寸草不生。   地上铺满骸骨、盔甲、腐烂的兵器。   密密麻麻,延绵几公里。   天空灰蒙蒙一片,盘旋着几只秃鹰和乌鸦,不时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里确实是万人冢。”族长拄着树枝走了几步,蒙着灰雾的眼睛亮了亮,又暗了暗:“可是,九尾庙呢?”   面前空荡荡一片,没有任何庙的踪迹。   季思危从背包里取出所有地图碎片:“地图归位九尾现,地图也许是召唤九尾庙的关键。”   “很有可能。”阿命点头,接过他手上的地图,在地面上拼接完成,捡起石头压住。   大约一刻钟之后,风云涌动,地面震动不止,遍地骸骨的中央处,一座庙宇拔地而起。   那庙比如愿庙小巧得多,看起来平平无奇,屋脊四端分别立着一只黑猫,牌匾上写着“九尾”二字。   “终于找到了,我对这里已经有些厌烦了。”阿命心情难得愉悦:“回去的通道应该就在庙里。”   黎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座庙:“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可以活着出去了?”   族长扔掉树枝拐杖,捋着花白的胡子,眼里一片阴鸷:“谢谢你们,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等我们与八尾猫做完了断,你们就可以离开寨子了。”   季思危顿觉不妙:“什么了断?”   “你们马上就要走了,告诉你们也无所谓了。”族长嘴角不自觉露出点笑意,清了清嗓子:   “我曾经和你们说过,数百年前,这里发生了大规模的战争,死伤无数,族人先知带我们进山躲过一劫,出来后旧寨子已经毁了。然后,当时的族长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八尾猫。”   但有个秘密我一直没说,其实八尾猫只实现天选之人的愿望,我族第一任族长,并非天选之人。   但他有过人的智慧,他和八尾猫说,只要它守护寨子五百年,五百年期限到后,他的后人一定会如约定所说,许愿让它长出第九根尾巴。   八尾猫在世间徘徊多年,从来没有遇上让它长出第九根尾巴的人,于是就答应了。   从那之后,我族建了一座九尾庙,供奉八尾猫。”   黎印恍然大悟:“所以你们是来许愿让八尾猫长出第九根尾巴的吗?”   阿命不耐地敲了敲刀刃,总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   “非也非也。”族长神神道道地摇了摇头:“故事还没说完。   族谱上记载着先知预言,只要八尾猫离开古庙,这里一定会沦陷,到时候妖孽横行,生灵涂炭,我族一定会有灭族危机。   所以祖先费尽心思,找到了克制八尾猫的办法,给我们留下了求生之法——待五百年期限到后,现任族长必须在那一年的中元节举行法事。   然后,在七天之内,用秘法将八尾猫永生永世禁锢在庙中。”   阿命听完族长的话,心里有些反感:“八尾猫守护你们几百年,你们这样做太卑鄙了吧?”   族长油盐不进:“若是卑鄙能让族人存活,那又有何妨?多亏有你们,我才能顺利找到九尾庙的所在啊。”   阿命翻了个白眼,就差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说出口了。   黎印皱眉:“你们不怕八尾猫报复吗?”   族长笑了笑:“期限还未道,八尾猫还是我们的守护神,杀了我就等于违背诺言,那可是要受天谴的。”   季思危望了望越发阴暗的天空,声音清冷:“那你们违背诺言,就不怕受天谴吗?”   “其实当年的约定本来就有一个漏洞,只有天选之人自愿许愿,才能让八尾猫长出第九条尾巴。我们不是天选之人,就算许了愿,它也不一定能长出第九条尾巴。”   “所以我们等会儿会许愿的,但它长不出第九根尾巴,就不能怪我们了。再说了,我们很敬畏它,也愿意永生永世供奉它。”   季思危彻底明白了:“原来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精心策划的骗局。”   九尾庙这个名字,还真是讽刺。   “这不就是渣男和傻白甜的故事嘛!骗它给你们看家护院几百年就算了,还想骗永生永世。”阿命:“八尾猫上你们族人,简直倒了八辈子的霉。”   黎印看着那座庙,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猫活了几百年了,怎么那么容易上当受骗啊。是不是越老越天真,跟我爸似的,天天被别人骗钱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阿命:“……”   季思危:“……”   族长:“……”   话题好像哪里怪怪的。   黎印摸了摸下巴,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对了,你把阴谋诡计说的那么大声,不怕八尾猫听到吗?”   族长说:“我还没唤醒它,它是听不到的。”   季思危了然地点点头,温和有利地套话:“原来如此,那族长,你说的秘法是什么?”   族长神神秘秘地笑了笑:“你们一会儿就知道了。”   族长不再言语,背着双手,带着老伯一步一步走向九尾庙。   季思危抿了抿唇:“走,我们也跟上去。”   族长握住庙门的门环,叩了三叩,然后跪在地上,咬破手指在地面上画了个繁复的符咒,拜了三拜,高声道:“狸南古寨第六任族长,求见八尾神君。”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晚,浓云压顶,风雨欲来。   庙里响起一声喟叹。   仿佛沉睡了许多年后,终于苏醒了一般。   “人类,你是他的后人?是来兑现诺言的吗?”   里面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   那声音虽略带稚气,却肃穆至极。   “回八尾神君,是的。”   族长显然没把里面那位当男孩对待,恭恭敬敬地又磕了三个响头。   九尾庙的门窗砰砰作响,随后,大门敞开了。   庙里陈设简洁,中央摆设着一个精雕细刻的深色神龛,上方刻着很多种类的猫,姿态不一,形态各异。   那么多只惟妙惟肖的猫,没有一只比得上神龛上方供奉着的黑猫神像。   那猫有一双洞穿命运的碧绿眼眸,冰冷又慈悲。   在它身后,八条柔软的尾巴优雅地散开,像一把昂贵的羽扇。   “原来真的是八条尾巴啊。”   看到神龛的那一刻,季思危凤眸一弯,清俊的脸上带上了一星半点笑意。   唯有在笑的时候,他身上的少年意气才真正显露出来。   神龛存放香火蜡烛的第四个抽屉上挂着一把碧玉锁,没锁,沾有陈年血迹。   和他在天湾广场拉开的那一个一模一样。   “五百年了……我在此地已经五百年了啊……”八尾猫感叹了两句,开始催促族长:“小子,你快许愿,我已经不想再等了。”   听一个小男孩喊半朽老人“小子”,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族长闻言一笑:“八尾神君,待我把族中最珍贵的物品献给您,再许愿也不迟。”   猫果然都是好奇的:“什么物品?”   “这可是好东西……”族长颤巍巍地站起身,谨慎地从行囊里取出一个小包裹放在地上。   季思危在心底呼唤小木偶,然后递了个眼神给阿命。   阿命勾起唇角,点了点头,无声无息地挪了位置。   族长正准备打开包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这才发现自己身体离了地。   小木偶抱着小短手悬浮在空中,把族长一上一下地的甩着玩,吓得族长尖叫连连。   “你们这是干嘛?!为什么要插手?快点把我放下来!”   “族长!”老伯很想冲上去,无奈脖子上抵着一把匕首,一动就要承受皮肉之苦。   阿命压了压匕首,非常想友好地提醒:“刀剑无眼,别乱动哦。”   黎印非常配合地捡起地上的小包裹,递给季思危。   不过半分钟,刚刚放在地面上的东西就已经到了季思危手里。   坑NPC的事情做多了,三人竟配合得天衣无缝。   八尾猫声音里带了些许怒气:“你们是何人,为何要打断他许愿?”   “他许愿也没用。”季思危把玩着手里的小包裹,轻易地戳穿族长的谎言:“只有天选之人自愿许愿,才能让你长出第九根尾巴不是吗?”   他不慌不忙地把族长先前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这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你清醒一点。”   嗅到季思危手中危险的气息,八尾猫知道他所言非虚,于是勃然大怒。   一个巨大的黑色虚影从黑猫神像中穿出,前爪按在族长胸前,把他拍在地板上,呲着牙咆哮:   “卑鄙无耻的人类,你们用诡计老伯把我困在此地五百年,还想把我永生永世囚禁于此?”   族长害怕得浑身发抖,脸上露出一个扭曲变形的恐惧表情,连话都说不出来。   被欺骗的愤怒,数百年的孤寂、失望涌上心头,八尾猫身上充满凌厉杀气,几乎要一口咬断族长的脑袋。   小木偶在八尾猫虚影冲过来的时候就扔下族长跑了,此时抱着小短手坐在季思危脑袋上,好奇地看着身体庞大的黑猫。   季思危温声劝说:“冷静点,你杀了他,相当于违背诺言,不值得。”   “反正你走了以后,这里终究会变成一片鬼域。”   季思危又补充了句。   感受到爪下生命的脆弱,八尾猫逐渐平复心情,看着季思危手中的小包裹,冷哼一声:“你为什么要帮我,还是说,你要拿那个东西威胁我?”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季思危收起小包裹,眼神真挚地看着八尾猫:“我们准备离开这里了。如果你想要一个新的家,可以跟我一起走。”   养一只猫也不错。   可以跟小木偶做个伴。   而且,绿色眼睛八条尾巴的黑猫,还挺酷。   “人类都没有一个好东西。”   八尾猫看着季思危暗红色的眼眸哼了一声,又看着他脑袋上的小木偶,思索了很久后,别别扭扭地说:   “刚好我也要走,就……就勉为其难和你一起走吧。”   孤寂太久,是时候交些朋友了。   黑猫虚影消失,神龛里的神像歪了歪脑袋,耳朵抖了抖,然后轻巧地一跃,优雅地落在季思危的面前。   “走吧,喵。”   黎印再次震惊了,嘴巴里塞得下二十个车厘子:“剧情还能这么玩?”   阿命扶额:“额……这算是彩蛋吧。”   “虎牙,你以后可不要什么东西都往家里带。”   才进两次副本就招惹了两个小祖宗,阿命实在很替虎牙担心。   而且,修行快千年的八尾猫那么容易就跟你回家,不觉得很奇怪吗?!   “放心。”季思危弯下腰,朝八尾猫伸出手,想把它揽进怀里。   八尾猫甩了甩尾巴,八条尾巴虚影一晃,合成一根毛绒绒的尾巴。   它顺着季思危的手臂往上跳,找到了自己的王座——季思危的肩膀。   小木偶:“Hi。”   八尾猫:“喵。”   众人正打算离开副本的时候,族长忽然挣扎着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八尾神君,我儿子曾经去过鬼门关找地图,虽然侥幸活下,却被邪祟附身。我不忍心杀他,把他困在老屋的阁楼里。他变成了怪物,最后郁郁而终,魂魄和邪祟融合在一起,在老屋里游荡。   我该死,但你是这里的守护神,能不能念着这几百年的情分帮帮他,让他解脱?”   原来,老屋阁楼里的那个邪祟是族长的儿子。   “最讨厌你们这种动不动对别人道德绑架的人,你刚刚准备对八尾下手的时候,有念过这几百年的情分吗?”阿命冷声道:“你们,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副本终于画上句号,季思危带着“一家老小”,拉开神龛上的第四个抽屉……   ……   “靓仔已经不见两个多小时了,不太妙。”   一个成熟的声音如是说。   “他不会是骗子吧?骗走了我的绝世宝刀。我那把刀可是花九块九在你手里买的!”一个清朗年轻的声音接上话音:“又回头找有什么用,难道他会突然出现吗……卧槽!真的出现了!”   身体疲软,不能动弹,季思危听得到声音,却没办法出声,也没办法做出反应。   这两个声音很耳熟,应该是传单大叔和叶嚣的声音。   他又回到天湾广场了。   “靓仔靓仔,你醒醒……”叶嚣声音慌张:“师叔,靓仔手腕流了好多血,他不会是割腕自杀了吧?快叫白车!” 第四卷 我在大学鬼楼一打七 第56章 小脚趾可以动了?   缓缓睁开眼睛,季思危看到了一片模糊而洁白的天花板。   不是狸南古寨里那种带木板修饰的那种,也不是荔湾广场里带水晶吊灯的那种。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一种深深的疲惫从四肢百骸涌出,令他有种精神不济的感觉。   眼皮沉重,仿佛很快又要再次陷入沉睡。   “思危,你醒了!”   “医生,医生……”   听到熟悉又焦急的声音,季思危又努力睁了睁眼皮,眼睛渐渐适应周围的光线。   转了转眼珠,他看到了一脸关切的季思蕴。   素面朝天,样貌虽无可挑剔,却不像平日里那么精致,眼睛通红,也许是哭过或者熬了很久。   年少有为的季思蕴,鲜少会有这种脆弱的时刻。   “手怎么还是那么冰。”季思蕴轻轻碰了碰季思危的指尖,纤眉蹙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侧目一看,季思危才发现自己手腕上包着厚厚的纱布,另一只手还打着点滴。   “姐,我没事。”   他摇了摇头,声音哑得不像话。   最后一刻的记忆停留在回到现实世界后,叶嚣和传单大叔的对话里。   看来这两位真的把他送进了医院,还联系上了他家人。   动静那么大,他可不想上社会新闻。   他连标题都想好了,什么“轮椅男夜闯天湾尸场,神秘失踪两小时后惨遭割腕”、“轮椅男深夜在天湾尸场自杀未遂背后的故事”……   没一会儿,医生就进了病房。   “体温还是低得异常,过几日各项检查结果就出来了,先留院观察。”   做完一些常规检查后,医生皱着眉头,如是说道。   “医生,我弟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季思蕴听完很紧张。   “患者的症状看起来只是过度疲劳,输完营养液修养十天八天应该就能养好身体。”医生微微叹了口气,神情并不乐观:“他已经止住了血,现在气温25℃,他体温却只有29℃,要知道,核心体温达到24摄氏度时,心跳就会停止……”   听到这里,季思蕴脸色一下就白了。   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影响到了家属情绪,医生看了一眼季思危,话音一转:“季小姐,目前让他留院观察是最安全的,你也不必过于担心。等检查报告出来,我们再详谈吧。”   “那就麻烦您了。”季思蕴垂下眼睫,点了点头。   医生走后,一只苍白的手推开病房门,顶着鸡窝头满脸困顿的叶嚣走了进来。   “靓仔,你醒了啊,睡得怎么样?”   叶嚣打了个哈欠,擦了擦眼角上挂着的生理泪珠。   季思危已经完全清醒,手撑着床坐起来:“叶嚣,是你送我来医院的吗?”   “你仔细别碰到伤口!”季思蕴连忙过去搀扶他,调整了病床的靠背角度:“多亏叶先生把你及时送来了医院,不然……”   季思蕴红着眼哽咽了下:“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甩掉陈叔一个人去天湾广场那种地方,你不知道我们会担心吗?”   “姐,你别气了,是我不好。”季思危温声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别告诉姑姑他们,免得他们担心。”   季思蕴听到这里,瞪了季思危一眼:“要是怕他们担心,你就不该做这种事情,还有,你哪里好好的,你的体温……”   轻柔地牵住季思蕴的手腕,季思危放软了声音:“姐,我饿了,能不能去帮我买点吃的?”   “睡了那么久也该饿了,我这让助理送过来。”季思蕴想了想,又站了起来:“助理比竹鼠还笨,还是我自己去吧。”   季思蕴转身看着叶嚣,温柔地笑了笑:“麻烦叶先生帮忙照看一下我弟弟。”   季思蕴走后,季思危表情和声音又恢复清冷:“叶嚣,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完全不记得了。”   “昨天你突然消失,我和师叔到处找你也没找到。然后我们去吃了个宵夜,打算回头碰碰运气,结果你真的出现在了原地。   你当时不省人事,手上全是血,附近的亡灵围在附近,个个都想想舔一口血,结果全部被你手腕上的铜钱吸了进去,那画面真是绝了……还好我师叔帮你暂时封住了铜钱,不然你早就被阴气撑到爆炸了。”   叶嚣揉了揉眼睛,睡不醒似的:“你的小木偶和黑猫也吃了很多亡灵,都快被撑死了。   我和师叔把你带出天湾广场后,就遇上了来找你的陈叔,你敢信吗?他们居然是失散多年的小学同学。再然后,陈叔就把你送到医院来了,师叔回去补觉了,我负责在这里守着。”   季思危感激地看着叶嚣,十分真诚地道谢:“辛苦你们了。”   “靓仔,那两个小时里,你到底遭遇了什么?”叶嚣拍了拍季思危的肩膀,语重心长:“少年人,遇到挫折不要气馁,死并不能解决问题。”   “……我没有自杀。”季思危隐瞒了进入抽屉副本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原来如此,天湾广场那种地方发生什么都正常,等你出院了,我帮你驱一下霉气。”叶嚣眨了眨眼睛:“熟人给你打友情价六六六折噢。”   季思危笑了笑,露出两颗小梨涡:“对了,你的刀拿走了吗?我的东西和猫都在哪?”   叶嚣刚刚有提到小木偶和八尾猫,他应该知道它们在哪。   没有见到它们,季思危有些担心。   尤其是八尾猫,这里对它来说是异世,不知道它能不能适应。   而且,背包里面还有他从副本里带出来的东西。   他怀疑找到下一个抽屉的线索就在其中。   “刀在这。”叶嚣忽然弯下腰,在季思危的床后面抽出一把黑刀:“你的背包和猫都被我师叔带回事务所去了。那只猫好像来头不小,一开始一直跟在你身边不肯离开,但猫不能进医院,师叔就去买了袋小鱼干把它骗走了。”   季思危扬了扬眉:“你们还有事务所?”   叶嚣抱着刀笑了笑:“害,我们事务所业务可多着呢,迁坟、代扫墓、烧纸、超度、托梦……活人死人的生意我们都做,百无禁忌。”   季思危想了想,又道:“你们事务所在哪?我出院之后去找你。”   “不远,就在平宁路八号。”叶嚣笑了起来,眉目舒展:“随时欢迎你来做客。”   “平宁路八号……”季思危轻声重复一遍后,总觉得这个地址很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靓仔,既然你没什么事了,我就先回去了。”叶嚣扯下桌布包住黑刀,在口袋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递给季思危:“来之前打我电话,我在平宁路八号等你。”   接过名片,季思危点头:“好。”   余光瞥到手腕上的铜钱,季思危眉头一皱,抬起手仔细看了看。   乍一看,铜钱和先前无异。   但细看之下会发现,铜钱上出现了一个血红色的小点。   怎么擦也擦不掉,就像是从里面长出来的一样。   从叶嚣的话里可以知道,这枚铜钱在出副本后,又觉醒了一次。   按这三次情况来看,铜钱沾上他的血之后,就会觉醒。   摸着质地冰凉的铜钱,季思危开始整理着杂乱无章的思路。   上一次出副本后,除了被猫抓伤,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   这一次,却出现了过度疲劳和体温异常的症状。   季思危怀疑过度疲劳跟在副本里待的时间长短有关。   相当于现世中的两个多小时里,他的身体经历了为期七天的丛林探险,惊险逃杀。   下一次进副本,必须争取早点完成任务。   而体温异常,是在手腕上的铜钱吸纳了大量的邪祟后开始出现的。   这个症状,医生解决不了。   能暂时封住铜钱,传单大叔道行不浅,也许能看出点端倪。   还是早些出院,去寻找下一个抽屉为好。   只是,如何说服季思蕴让自己早点出院,这是个难题。   而且,这次出了事,季思蕴和陈叔一定会看紧自己,想再次独自行动,就有些困难了。   ……   这次季思蕴的态度很强硬,不管季思危怎么说,她都不肯让他出院。   在医院里住了四天,季思危的体温一直维持在29℃,所有检查结果都出来了,几个专家聚在一起探讨,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   最后只好委婉地和季思蕴说,他们才疏学浅,实在没见过这种疑难杂症,但季思危除了体温低点也没什么毛病,看起来精神饱满,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不如就办出院回家修养吧。   医生都开口了,季思蕴只好给季思危办了出院。   季思蕴放下工作在季思危家里照顾他,又过了两天,季思危还没没有找到机会出门。   这期间他倒是惊喜的发现,他的小脚趾头可以动了!   这意味着,第二个副本存活下来的奖励已经反馈到了他的身体上。   难度越高的副本,奖励果然越丰厚!   只要再闯几个副本,他真的可以重新站起来。   现在想起来,他当年双腿瘫痪得很奇怪。   本来健健康康的一个人,只因为发了一次高烧,身体就开始一点一点衰竭。   退烧以后,他突然就站不起来了,谁也查不出原因。   从那之后,他的情况越来越恶化,直至彻底瘫痪。   就像身体里住着一个奇怪的东西,一直在蚕食着他的身体。   现在机会放在他面前,无论如何都要抓住。   出副本已经六天,季思危不知道这样耽误,会不会错过第三个抽屉,他有些着急了。 第57章 平宁路七号   季思危给叶嚣打了求助电话。   半个小时后,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叶嚣开车来了季思危家。   “季家姐姐,再健康的人一直闷在家里都要生病了,你就让靓仔去我家做做客呗。”叶嚣笑道:“你放心,我一定把靓仔照顾得好好的。”   顶着“救命恩人”的名号,季思蕴对叶嚣有种盲目的信任。   加上她不在那么多天,手头上的工作压得有点多,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同意季思危出门了。   叶嚣带着季思危去了他们位于天湾区平宁路八号的事务所。   平宁路不在闹市区,但地理位置很优越,树木高大,整条街道都是独栋带院子的房子,门前种着颜色缤纷的三角梅和坠满繁花的蓝花丹。   房屋墙皮斑驳,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院门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招牌,看起来像是酒吧,这里晚上应该很热闹。   路过一栋春日青色的房子时,季思危忽然感到一阵阴冷,他往旁边一看,只见围墙上用红色油漆写着张牙舞爪的“鬼屋”两个字。   院门用水泥封死,旁边有一块门牌写着“平宁路七号。”   院子里的树形状诡异,格外繁茂,茂盛的杂草探出围墙。   再往上看,房子间隙上长了青苔和野草,门窗残损,不像有人居住。   这里地理位置优越,房价起码三万多一平方,这栋房子面积那么大,竟然就这么荒废着,实在很奇怪。   据说房子空置久了,容易招惹亡灵。   忽然,季思危看到窗后面有一个白影一闪而过!   后背蹿起一股冷意,季思危终于知道,当时叶嚣说平宁路八号的时候,他为什么觉得耳熟了。   ——因为平宁路七号,是他们市里大名鼎鼎的凶宅。   据说是一家七口被入室抢劫的歹徒残忍灭门,冤魂久久不散。   后来有学生组团来探险出了事,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   如果他刚刚看到的白影不是错觉,那这栋房子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凶宅。   里面住着怨气很重不愿离开的冤魂!   而传单大叔的事务所,就在平宁路七号的旁边。   “你们事务所的选址,挺特别。”   季思危由衷的感慨了句。   “这个地理位置很棒的哦,刚刚路过的那几家酒吧每天营业额都很高,为了顺利经营,跟我们签了合同,我们帮他们约束七号里面的亡灵,他们给我们钱,我们给亡灵烧纸钱,三方合作得非常愉快。”   叶嚣看着季思危,怂恿道:“离商业街又很近,附近还有个墓地……所以我们业务繁忙,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入伙?”   “你们真是商业鬼才。”季思危委婉的拒绝:“不过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暂时不能加入你们。”   “那倒是有些遗憾。”叶嚣停下脚步:“到了。”   平宁路八号是一栋暖黄色的房子,门前草坪打理的非常好,种着青翠的松柏,花园门拱上缠绕着飘香藤,开着大朵大朵的花。   和旁边的荒凉凶宅形成鲜明对比。   院子墙上钉着一块金属板灯牌,上面写着:   “百无禁忌事务所   死人走左,活人走右   营业时间:全天”   这广告打得也是很别致。   推开门,里面是一个意境深远的枯山水庭院。   传单大叔趴在地上,撅着屁股,手上拿着一根逗猫棒,一脸谄媚地看着优雅地蹲在凳子上的黑猫:   “喵喵……喵喵……看过来……看我看我……”   “你师叔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画面十分诡异,季思危觉得有些窒息:“看起来有点傻。”   “自从把猫带回来之后,他就变成这样了,可能打开了他的猫奴属性?”叶嚣无奈地耸了耸肩:“今天你把猫带走,他估计要伤心欲绝。”   嗅到季思危的气息,八尾猫转了转幽绿的瞳孔,虚影一掠,立在季思危的肩膀上,舔了舔爪子上的猫。   八尾猫伸出爪子扒拉季思危的衬衫,闷声道:“你怎么才来,慢死了。”   季思危一笑:“我住院耽误了几天。”   看八尾猫的毛发油光水亮,被人类发明的猫粮滋养得圆润了一圈,也没闯什么祸,季思危心里松了一口气。   听到他们的对话,传单大叔一脸震惊地站了起来,手中的逗猫棒摔落在地:“喵喵,你居然会说人话!”   八尾猫扬起脸哼了一声:“愚蠢的人类,我活了一千多年,自然能说话。”   感觉受到了暴击,传单大叔捂住胸口,心痛得无法呼吸。   叶嚣:“师叔,振作一点,我今晚就给你买猫,要多少买多少。”   “主人!”   小木偶一阵风似的从二楼的窗户里跳下来,落在季思危的怀里,身后跟着两个小小的纸片人。   应该是传单大叔给它做的玩具。   在副本里吞了大量的阴气和火焰之后,小木偶的外观发生了一点变化。   额头上印着一个红色的火焰纹,而且,它可以控制脸上的表情了,说话也流畅了很多。   传单大叔背着手向屋里走去:“靓仔,跟我来吧,你的其他东西被我收起来了。”   大厅整洁空旷,摆放的工艺品和古董恰到好处,可以看出主人的品味。   季思危跟在传单大叔身后,经过一条很长的走廊,每扇门上都贴着一道符,房间里传出窃窃私语,听不清楚。   房门前还立着一个手握兵器的陶俑,像看守房间的士兵。   再往前走,是一个很大的仓库,里面放着很多置物架,上方满满当当地放着各种奇怪的东西。   置身其中,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像被很多双眼睛盯着打量一般。   季思危确定,这里的每一件老物件里,都住着一个灵。   这间事务所,不像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   这里面一定藏着很多秘密。   传单大叔到底是什么人?   他知不知道“抽屉”的存在?   “靓仔,你的东西在那里。”传单大叔停了下来,指着仓库中间:“你自己去拿吧。”   季思危往前一看,只见地板中央放着一个黑色包裹,在它下方,用粉笔画着一个简单的五芒星图案,正散发着微弱的光线。   书包上笼罩着一股黑气,仿佛在宣告里面装着一件多么危险的东西。   “你从哪里找到的这个东西,煞气太重了。”传单大叔的语气有些严肃:“处理不好很麻烦的,你确定要带走吗?”   “自然要带走。”   季思危点了点头,向着背包移动。   意识到季思危要做什么,八尾猫毛瞬间一炸,竖起尾巴跳向传单大叔那边。   传单大叔接住八尾猫,受宠若惊,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虽然八尾猫会说话,但还是好可爱!想吸!   “八尾,有那么害怕吗?”季思危勾起唇角:“你这样让我更好奇,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了。”   八尾猫呲着牙,凶道:“那种东西有什么可好奇的,快点烧了它!”   传单大叔眯着眼,趁机顺八尾猫的毛:“喵喵,原来你叫八尾啊。”   八尾猫一听又要炸毛:“住嘴,你不准叫!”   听着他们斗嘴也挺好玩,季思危随手拿起背包。   背包上的黑色对他没有丝毫影响,并且越来越弱。   打开拉链,那些大大小小的木盒就露了出来。   季思危依次取出空木盒,放在地板上,只留下装着九尾庙地图的木盒以及从族长手中夺走的木盒。   看着那几个精致古朴的木盒,传单大叔眼睛一亮:“靓仔,你这些木盒很不错,要不出个价卖给我吧?”   季思危:“你喜欢就拿吧,受你照顾颇多,出价就算了。”   “那我就不客气啦。”传单大叔抱着八尾猫,小心翼翼地拿起木盒,放在置物架的空位上。   从隔层里拿出手机,刚打开,几十通陈叔和季思蕴的未接电话和各种信息就跳了出来。   季思危莞尔一笑,收起手机后,打开了长木盒。   一根坠着银铃铛的项链出现在眼前。   那颗铃铛的样式看起来很普通,但是外壳上刻着一幅精细非凡的画,壳体内蕴藏着一团黑雾,正往外冒着黑气。   里面传来混合着几百个不同声音的哭喊,声音不大,却异常折磨人的情绪。   “大叔,你见多识广,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季思危把盒子递给族长。   “这恐怕是聚魂铃。”传单大叔端详片刻,摩擦着下巴上的胡渣子:“我曾经在一位老友那里见过另外一枚差不多的铃铛,就叫做聚魂铃。   难怪八尾那么怕它,聚魂铃有一种很霸道的能力,就跟齐天大圣脑袋上的紧箍咒一般,一旦戴上,就会受聚魂铃主人的控制。只要反抗,精神上就会受到难以描述的折磨。”   “我会怕这种垃圾东西?”听到这里,八尾猫哼了一声,彻底不想理会这两个愚蠢的人类了,迈开小碎步离开了仓库。   “原来如此。”原来族长想通过这个方式,彻底控制八尾猫,季思危又问:“除此之外,它还有什么功能?”   “所谓的聚魂铃,最突出的功能当然是聚魂。”传单大叔不失时机地打广告:“你什么时候想出手了,就跟我说一声,多高价格我都买。”   季思危有些不太明白:“聚魂,是指让分散的魂魄重归一体吗?”   “差不多这个意思,人死以后,灵体会飘荡在天地间,有的去地府投胎,有的却只能一直流浪,久而久之就和自然中的雨露风霜融合在了一起。”传单大叔神神秘秘地说:“据说,聚魂铃可以召回同一个人的魂魄,让他起死回生。”   季思危疑惑道:“死人能复活?” 第58章 它可能是个串串   “当然不能。”传单大叔苦笑一下:“复活过来的,也许只是一个怪物吧?总之,你要是必须把这东西带走,要多加小心,据我所知,有人一直在找它。”   “不择一切手段那种,如果你遇上麻烦了,可以联系我和叶嚣。”   “我明白,谢谢叔。”季思危拉上背包拉链:“那我就先回去了。”   季思危心里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聚魂铃绝对和下一个副本有关。   他迫不及待地想去寻找其中的联系。   “等一下,我送一样东西给你,就当是给你的回礼。”   传单大叔说完,去一个大箱子里翻翻找找,半响,拿着一把通体漆黑的“枪”走向了季思危。   看着那把“枪”,季思危的眼眸迸发出一种耀眼的光芒:“这是什么?”   “这是亡灵弩。”传单大叔点了点弩上面的瞄准器:“这是参考枪结构做的改良弩,所以形状更接近枪。它可以吸收游离在周围的阴气转换成短箭,以阴制阴,击杀普通邪祟没有任何问题。”   “我可以看看吗。”   也许男生天生就对武器和工具感兴趣,季思危有些兴奋。   传单大叔把亡灵弩递给他:“自然可以,它现在是你的了。”   季思危把玩着亡灵弩,爱不释手。   亡灵弩的形状实在太酷,而且体积小,易携带。   除了那把已经阵亡的水果刀,和误打误撞带进副本的黑刀,这把亡灵弩是季思危真正的第一个武器。   有了它,去找下一个抽屉会更安全。   进入副本后,胜算会更高。   季思危低头研究亡灵弩的样子十分专注,阳光落在他身上,散发着少年独有的灵动耀眼。   传单大叔眯着眼睛,仿佛透过季思危的身影看到了某个人,一阵恍惚之后,他说:“快到午饭时间了,不如吃个饭再走?”   人是铁饭是钢,再怎么赶时间,饭还是要吃的。   季思危收拾好背包,点了点头:“却之不恭。”   ……   “靓仔,年轻人怎么能不玩游戏呢……”吃完午饭后,叶嚣又拉着季思危打了几局游戏:“就你这个年纪,普通人估计还在上高三吧?来来来,我帮你下载一个农药,很好玩的。”   简单说了几句游戏规则后,两个人开始打匹配赛。   季思危选了狄仁杰,叶嚣选了妲己。   游戏里的声音吸引了八尾猫和小木偶围观。   传单大叔跟在八尾猫后面,时不时顺一顺毛。   强行把一个千年妖精当成普通猫咪来吸,传单大叔实在太难了。   “请尽情吩咐妲己,主人。”   “主人的命令是绝对的。”   ……   听着里面的台词,小木偶歪着小脑袋,若有所思。   打完几局游戏后,季思危找了个独处的机会,打开了装着九尾庙地图的木盒。   原本碎成几块的地图拼合得一丝缝隙也没有。   翻到背面,上面竟然多出一行字。   “羊城大学,午夜时分,数十先贤,聚魂重生。”   字迹与上次收到的卡片不一样,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这应该就是第三个抽屉的线索了。   羊城大学是省里数一数二的综合性大学,医学专业举国闻名,季思危的叔叔本硕就是在那里读的。   距离平宁路二十多公里。   午夜时分是线索规定的时间,聚魂重生应该与聚魂铃有关。   时间地点和事件都罗列出来了,没有心情再多待,季思危和传单大叔打了声招呼,离开了百无禁忌事务所。   临走前,传单大叔还给他塞了一堆各种各样的符纸:“要用的时候就喊一声百无禁忌就可以了。”   季思危连声道谢。   他和叶嚣商量好了,如果季思蕴问起来,就说他还在叶嚣家里。   虽然欺骗自家姐姐有些过分,但他不得不这样做。   见识过季思危的能力,叶嚣倒是不担心他一个人出门。   在叶嚣眼里,季思危的残疾只是他人生修行中的一环。   怀里抱着猫,兜里揣着小木偶,季思危拿着手机导航,前往羊城大学。   路过平宁路七号时,他感觉后背一阵阴冷,好像有道视线黏在自己的背上。   回头一看,平宁路七号三楼的一扇窗户后面,有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生正扶着窗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碰到他的目光后,女人并未躲闪,反而笑了笑。   脸颊上有两道很长的刀伤,鲜血染红了下巴和脖子,胸前扎着一把水果刀,白裙上鲜血点点。   女人的死状很凄惨。   下午一点多,太阳光非常炽热,能在这个时间出来的亡灵,怨气都很重。   她或许就是平宁路七号故事中的其中一个主角。   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自己笑。   难道因为他是她邻居的朋友?   季思危不想多管闲事,继续前行。   电动轮椅不能进地铁站,公交车也不太方便,季思危最后选择了打车。   的士师傅是个热情的大叔,听到季思危要去羊城大学之后开始滔滔不绝的聊天模式:“靓仔,你那么小就上大学了,还是我们省最牛逼的大学,身残志坚,果然好样的!”   “你还养猫啊,嘿,这猫还挺胖。”   季思危正想开口澄清一下,却惊悚的发现,副驾驶上多了一个人。   长发飘飘,穿着白裙……   怎么看怎么像平宁路七号见到的那个女生。   抬眸看向后视镜,上面只映着车里的环境和季思危的眼睛。   女生坐在那里其实很危险。   如果她有恶意,只要控制司机就可以制造一起车祸。   季思危在心里呼唤小木偶。   “请尽情吩咐小木偶,主人。”   小木偶模仿不来妲己的语气,用一本正经的童声念出了这句话。   季思危:“……”   不应该让它老跟叶嚣待一块,都学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总觉得小木偶说话流畅之后,生活会突然多出很多意外“惊喜”。   “盯着前面那个冤魂,一旦她有异动,马上制止。”   季思危不动声色地握住亡灵弩,随时准备击杀那道冤魂。   “好的,主人。”   小木偶应了一声,悄无声息地贴在的士的隔离栏杆后面。   女生也许是有所察觉,突然转头看向季思危。   脖子上的伤口随着转动的姿势翻开,腐烂的皮肉里露出几条肥硕的蛆虫。   这次距离更近,季思危看得更清晰。   头发上绑着红色头巾,左耳戴着一只珍珠耳环,右耳的应该是丢了,这个女生死前大约只有十八九岁,正是最好的年纪。   现在却像从停尸房里爬出来的一具尸体。   饶是对恐怖画面承受能力特别强的季思危,也不由得皱了皱眉。   女生却只是对他微微一笑,也没有说话就把头转了回去。   安安静静地坐着,一直没有动作。   季思危对她的迷惑行为感到疑惑。   他这是被冤魂缠上了?   可是他们并无交集。   女生的目的是什么?   而且他带着一个那么凶的小木偶和一个那么凶的黑猫。   她应该对他有所顾忌才对吧。   如果不是担心师傅以为他是个自言自语的神经病,季思危就直接开口问这个女生想干嘛了。   师傅看不到冤魂的存在,默默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今天怎么有点冷,靓仔,你现在是不是读大一啊?是哪里人啊?”   “我不是羊城大学的学生,只是过去参观一下。”   季思危没之前那么紧张了,礼貌地回答司机师傅的问题。   “原来是这样啊,你看起来跟我儿子差不多大……”   季思危一边警惕着副驾驶上的女生,一边和司机师傅天南地北地聊着。   大约四十分钟后,抵达了羊城大学。   司机师傅聊得很开心,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临走前还和季思危交换了电话号码,说下次要出门可以打电话叫他。   季思危下车的时候,白衣女生也下了车。   一言不发,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后面那个女人怎么跟个跟踪狂一样。”八尾猫跃上季思危的轮椅扶手,前爪并拢,非常高难度地坐在上面:“你要是开口求我,我可以一口吃了她。”   “不用。”季思危摸了摸八尾猫圆润的后脑勺:“时机到了,她自然会开口。”   难不成还跟着他进副本吗?   “笨蛋人类,别摸我脑袋!”   八尾猫半眯着眼睛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口嫌体正直地拒绝着。   羊城大学历史悠久,是为了纪念一个伟人而建立的,因此,它算是羊城的著名景点,并不限制普通市民入内参观。   校园里种着很多榕树,大多数是在建国之前种的,一棵老榕树的气生根就有小树干粗细,远远看去蔚然成林,树冠遮天蔽日。   这也导致羊城大学的气温比外围低一两度。   下午两点多,临近上课,学校主干道里行人很多。   季思危坐着轮椅,还带着一只猫,十分引人注目。   没走几步,就有三个女孩子脸红红地走到他面前。   “同学,你的猫好可爱啊,我能给它拍张照吗?”一个皮肤白皙的女生握着手机,轻声问道。   另外两个女生星星眼地看着八尾猫,柔声附和着。   这个画面实在太熟悉。   季思危不由得想起了在天湾广场里遇到的那次搭讪。   八尾猫听得懂她们的话,倨傲地扬起头,碧绿的眼睛斜斜地看着对自己两眼放光的雌性人类。   “啊啊啊好可爱~你看它傲娇的小眼神!”   “它腹部还有虎斑纹,就是不太明显……”   “它可能是个串串……”   八尾猫:“???”   串串是什么意思?   没办法拒绝,女孩子们拿起相机拍了起来。   季思危不知道的是,那些照片里,他也“不小心”入镜了。   眉目修长的少年脸色清冷,看着自家猫的眼神却流露出一丝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注:文中“请尽情吩咐妲己,主人。”,“主人的命令是绝对的。”来自王者荣耀里面的角色台词。 第59章 我可以!   季思危正在想离开的说辞,八尾猫却一甩尾巴,扑进一个女孩子的怀里,蹭了蹭软绵绵的胸口。   季思危别开眼睛,耳朵有些发热。   女孩受宠若惊,温柔的抚摸着八尾猫的脑袋:“它的毛好蓬松好好摸……”   一只只纤细柔软的手摸了过来。   八尾猫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险些要把肚皮露出来给她们摸。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男生女生都有……   事情忽然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它是男生还是女生,那么大了,绝育了没有呀?”   “要是没绝育,能不能让它和我们家三花配个种……”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季思危有点头疼。   著名大学的学子竟然在路边公然吸猫。   这谁想得到呢。   要是他们知道不远处的树阴底下,有个浑身鲜血的亡灵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还会不会撸猫撸得那么开心。   “同学,你是哪个专业的呀?我也养了猫,能不能加个微信交流一下?”   最开始来的女生终于找到机会,问出憋了好久的话。   季思危拿出手机,按了几下还是黑屏。   玩了几局游戏,忘记充电,手机已经关机了。   季思危:“没电了。”   女孩又尴尬又失落,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差点就像问问谁有充电宝了。   还好,上课铃解救了季思危。   人群散开,季思危总算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守护狸南古寨数百年,八尾猫已经习惯了人类对它毕恭毕敬。   被那么多人围着撸毛,还是初体验。   “人类太可怕了。”八尾猫有些虚弱地趴在季思危的肩膀上,有感而发:“但女孩子真的很可爱。”   季思危没有搭理小色猫,在羊城大学的总地图里找名字与“先贤”有关的建筑。   这个校区面积大概1800亩,季思危仔细看完一整张地图,也没有发现有和“先贤”沾边的地方。   不过没关系,距离午夜时间还长,轮椅也充满了电,他有充足的时间逛完这座学校。   一路上还可以跟别人打听一下。   羊城大学的师生们也许会知道。   季思危默记下地图,开始当一个真正的“游客”,沿着校道开始逛。   羊城大学风景好,学术氛围很浓,最近学校在施工现场发现了古墓,还有老师带着学生们在现场上课。   路过教学楼的时候,季思危总是被里面传来的声音吸引注意力。   如果顺利的话,他之后也可以像普通人一样上大学了。   想到这里,他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季思危逛到了羊城大学南边的尽头。   指示牌里显示,这里是教职工宿舍。   楼与楼的间距很宽,楼层很矮,每栋楼的阳台上都挂着衣服,小院子里种着花花草草,很有生活气息。   路过一个小院子的时候,季思危感受到了一股不太明显的阴气,恰好听到里面传来不小的动静,于是往里面看了看。   一个头发花白的爷爷拿着电动钻,正在修理院子里的木柜。   也许是察觉到季思危的目光,爷爷抬头看了看。   那是一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   上了年纪但精神奕奕的眼睛看着季思危,爷爷好像思索了一下,然后向他招了招手:   “后生仔,过来帮帮忙。”   因为自家爷爷的缘故,季思危对长辈总是很敬爱。   他没有犹豫,推开了那扇悬挂着盆栽的红色铁艺门。   正是桂花盛开的时候,满园清香扑面而来。   “爷爷下午好。”   季思危乖巧地打了声招呼。   “你也下午好。”爷爷站起来松了松筋骨:“我一个人修理这个院子里的东西要花太长时间,你要是有时间,就给我递递工具刷刷木油。”   算了算时间,季思危答应了下来。   爷爷的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很多东西都是手工制作的,植物也养得很好。   他要修理的,就是那些手工制作的木箱木柜。   风吹日晒久了,这些箱子有的褪了色,有的钉子松了。   季思危的工作就是戴着口罩,给修理好的木箱刷木油。   他们工作的时候,八尾猫就在院子里探索,小木偶坐在它的背上,画面很可爱。   白衣女生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认真地看着他们工作,画面很……惊悚。   “这个院子,一草一木都是我和妻子一起种的,每个柜子都是我们亲手做的。”爷爷钉完一个柜子,摩擦着柜门,语气有些悲凉:“她去世之后,就只剩下这个院子陪我了。”   爷爷指着旁边的树说道:“那棵桂花树,是她去世那年种的,现在都已经那么大了。”   也许是修着和亡妻有关的东西,又想起了从前的记忆,爷爷忍不住和季思危说起关于妻子的事情。   看着爷爷满脸怀恋的表情,季思危忽然想起一句话:“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逝者已矣,生者却还生活在原来的地方,沉浸在回忆里无法抽身,日复一日,思念成疾。   忙活完,已经临近傍晚了。   季思危把收拾好的工具箱递给爷爷:“爷爷,那我就先走了。”   “别急啊。”爷爷放好工具箱,锤了锤腰:“也该做晚饭了,你留下来陪我吃顿饭,家里好久没来客人了,我给你做我的拿手菜。”   季思危:“爷爷,我赶时……”   爷爷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独家秘制盐焗鸡哦。”   季思危摘下手套放好:“爷爷,我可以。”   做晚饭的时候,季思危给爷爷打下手。   虽然小小的厨房显得有些拥挤,但也很温馨。   爷爷把腌好的鸡放进高压锅:“我妻子最喜欢吃我做的盐焗鸡,当年她吃了一次,就决定要跟我过一辈子。”   爷爷很喜欢季思危,如数家珍似的说着关于妻子的事。   这让季思危想起了另一个痴情人——秃头老伯。   不知道老伯投胎了没有。   季思危把洗好的蒜心递给爷爷,问道:“爷爷,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嗯,我和妻子在这里教了一辈子书,她是在这所房子里去世的,所以我也准备在这里度过余生。儿子一家住在离工作更近的市中心,偶尔才会回来。”   爷爷接过菜篮子,熟练地切着蒜心,头也不抬:“说出来你不要见笑,其实我之前也去儿子那里住过一段时间,但后来发现,只有在这里,我才会梦到我妻子。有时候我会觉得,她的魂魄一直没有离开过这里,我要是去了其他地方,她会寂寞的。”   “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也能过得很好,我死也要死在这里,和她死在同一张床上,没什么不好的。”   听到这里,季思危洗菜的手一顿,表情严肃起来:   “爷爷,你在这里工作了那么久,知不知道学校哪个地方和‘数十先贤’有关?或者哪里有闹鬼的传闻吗?”   “数十先贤?”爷爷停下动作,思索片刻后说道:“在芳华楼前面的草坪上,倒是有一些先贤雕像。”   季思危回忆着羊城大学总平面图,芳华楼位置较偏僻,差不多到了北边的尽头,他还没有去到那边。   季思危把洗好的番茄放在桌子上,开始打蛋:“爷爷,芳华楼里面是做什么的?”   “那栋楼实验室较多,一直说要改造,上边文书又迟迟没批下来,就暂时空置了,现在应该只有一两个小组用那里的实验室吧。”   爷爷热好油,把腌好的五花肉下锅翻炒:“五楼以上是人类学专业的地盘,七楼一整层都是骨骼标本陈列室。羊城大学有个传统,成就斐然的校友去世之后都会捐骨头给母校做教学和研究,有的捐完整的骨架,有的捐局部骨骼。”   “我妻子就捐了整只左手的骨骼,我偶尔会去看看。   至于你问的闹鬼传闻……羊城大学最不缺的就是灵异故事,哪里都能掰扯出一点鬼故事来。但传得最广最像真实故事的,还是芳华楼七楼,他们说那里阴气最重,校友们晚上喜欢爬出玻璃柜到处乱跑。   人死之后尘归尘土归土,要是真有鬼,我妻子怎么不出现在我面前?哪怕看我一眼,和我说一句话也好啊。”   爷爷说这些话的时候,白衣女生就站在他旁边,睁着瞳孔涣散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然后笑了笑。   这座房子里其实一直存在着一股微弱的阴气,也许爷爷的亡妻确实还留在这个房子里,只是年月久了,魂体变得虚弱分散,无法再凝聚实体。   鸡肉的香味在空中弥漫,看着窗外的火烧云,季思危心想,不知道聚魂铃能不能让她的魂魄重新凝聚。   如果可以的话,等找到抽屉之后,季思危也许能让爷爷再见她一面。   就算是给爷爷请吃饭的回礼。   ……   秘制盐焗鸡、西红柿炒蛋、蒜心炒肉和一个味道恰好好处的广式鱼头汤把餐桌填得满满当当。   爷爷的手艺确实很好,比传单大叔中午做的西兰花炒西兰花好吃多了,季思危和八尾猫饱餐一顿,都有些不舍得离开。   但天已经黑了,他不得不离开。   和爷爷告别完,季思危向着芳华楼出发。   白衣女生还是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   被跟了大半天,季思危甚至已经开始适应她的存在了。   他本来打算直接问她想做什么,但后来想起自家爷爷曾经说过,如果随便和鬼魂搭话,就必须要完成它的遗愿。否则会被它缠到天荒地老,不死不休。   为了不招惹麻烦,他决定等白衣女生主动开口。   夜幕笼罩着这所百年老校,路灯被形状奇异的老榕树挡住了一大半,暖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柏油路面上,影子随风摇晃。   季思危敏锐的感觉到,羊城大学的氛围已经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取自项脊轩志 第60章 扮猪吃老虎   季思危正在教学楼旁边的林荫大道上,旁边有一个大操场。   尽管操场上灯光有些昏暗,还是聚集了很多学生。   他们应该是晚上不用上选修课,有的在组织社团活动,有的在摸黑踢足球,有的在田径场上运动,有的牵着手散步,有的坐在台阶上聊天,还有乐队在演出……   手机手电筒星光点点,热闹非凡,黑夜也掩盖不了他们的朝气和活力。   但是,季思危可以看到游荡在世间的亡灵。   所以他眼里的画面是这样的——   台阶的空位上坐着好几个衣衫褴褛的骷髅,它们坐得离人类很近,仿佛在倾听他们说话。   几个死状各不相同的人盘腿坐在草地上,和学生们一起看乐队表演,学生们开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有规律的摇晃着,光线不时晃过它们狰狞的脸。   田径场上的亡灵更多,它们有的看起来像是跳楼死的,有的面黄肌瘦,有的浑身是血,跟在人群后面飘荡,仿佛也在散步。   据说羊城大学建校之前有一片乱葬岗,看来就是这里了。   不过这里鬼魂虽多,恶意却不重,对活人基本没有什么影响。   它们只是心有执念,又或者错过了投胎时机不能往生,才滞留人间。   令季思危感到奇怪的是,操场上那么热闹,他这条路却没有一个人经过。   他留心观察了附近的路人,发现他们好像在刻意绕开这条路。   难道是因为这条路上的树长得比较奇特,树枝张牙舞爪的,晚上看起来有些恐怖?   又或者因为路灯太昏暗,他们怕走夜路不太安全?   正这么想着,季思危忽然感到背上一凉。   好像有什么东西滴在了他的背上。   伸手摸向背后,摸到一手透明的黏液。   不太像下雨,难道是鸟从头上过,留下一坨翔吗?   犹豫了一下,季思危闻了闻指尖,只闻到一股青涩的植物黏液的味道。   抬头一看,除了有些刺眼的路灯和摇曳的树枝,什么也没有。   风毫无征兆的大了起来。   风声几乎要盖过操场上乐队表演的声音。   妖风阵阵,巨大的树冠有节奏地摇头摆脑,仿佛正在跟着乐队的演奏蹦迪。   深绿色的阔叶被风刮下,发出“簌簌”的声音,向下飘落。   几片叶子飘向季思危的方向,速度飞快。   他侧头躲开,却有更多的叶子飘落。   “咻……”   一个躲避不及,锋利的叶子划破了他鼻梁上的皮肤。   殷红的血液一下子就渗出了出来。   有情况。   这不是普通的树叶。   “咻……”   又有几片刀片般锋利的叶子企图划开季思危的脖子。   这次季思危有所防备,从背包里抽出一张符纸,扔向半空,轻声道:“百无禁忌。”   符纸无火自燃,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分别射向空中飘荡的叶子。   火星四溅,叶子化作飞灰消散于空中。   传单大叔给的符果然很好用,要不在他那里买个几百几千张的防身吧。   背上又是一凉,湿透了的衬衫紧贴在皮肤上,被妖风一吹,简直透心凉心飞扬。   这到底是什么水?   季思危再次抬头,一寸一寸地巡视着顶上的树。   眉头越来越紧,他看到粗大的枝丫上竟然张开了一张猩红的嘴巴,里面布满锯齿,齿间沾满湿润的唾液。   心里有些不爽。   感觉莫名被人吐了口水一样。   看来这棵树确实有问题。   建国之前就种下的树,成了精也不足为奇。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树干上又张开了几张嘴巴。   数张树中嘴一张一合,流着口水,想将季思危拆吃入腹。   见识过食人花吃人,还真是没见识过榕树吃人。   风越刮越大,垂在半空中的榕树须忽然全部立了起来。   要是牛顿看见这完全忽视万有引力的画面,估计要拆开棺材爬出来了。   那些榕树须像被激怒的小蛇,带着凌厉的杀气从四面八方攻向季思危。   季思危看起来无处可躲,像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但他脸上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害怕和恐惧。   他甚至弯起唇角笑了笑,虎牙尖压在嘴唇上,身上散发着一股和样貌不符的危险气息。   原本跟着季思危的白衣女生已经悄无声息地躲开了,在远处瑟瑟发抖地看着这一场“战斗”。   为什么榕树精会觉得他好欺负呢?   难道榕树精近视了吗?   骨节分明的手紧握着通体漆黑的亡灵弩,季思危有些兴奋。   孤魂野鬼遇见过不少,现世里遇见妖精还是第一次。   送上门来的靶子不用白不用。   正好给他测试一下亡灵弩对妖精有没有用。   操场上亡灵数量那么多,这里最不缺的,可就是阴气。   季思危在传单大叔的事务所里,就已经透彻地研究过亡灵弩的结构,在它的侧面有个小凸起,只要轻轻一按,就能迅速吸纳周围游离的阴气。   季思危指尖一动,亡灵弩被触发,无形的阴气从地底冒出,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悉数钻进亡灵弩的“弹匣”里。   亡灵弩的质感越来越冰凉,季思危单手举起弩,闭上一只眼睛,瞄准榕树精的树干。   大树不能离开扎根的地方,这是它的致命弱点。   扣下扳机,一根利箭虚影从亡灵弩的枪膛疾射而出。   伴随着一种奇异的鸣声,虚影越来越大,碰上它的榕树须瞬间灰飞烟灭。   “铮!”   利箭虚影钉入树心,榕树精发出一声悲怆的啼哭。   数不清的榕树须尽数停在原地,不能再靠近季思危分毫。   过了几分钟,榕树须变得疲软,榕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根部开始枯萎了。   想吃季思危,这刚成了精的榕树还是不够道行。   见识到了亡灵弩的杀伤力,季思危更加欣喜。   他放下亡灵弩,看向操场的方向。   这里闹出的动静不小,那边的人群却毫无察觉。   “你真是扮猪吃老虎。”   端坐在轮椅扶手上,从始至终稳如泰山的八尾猫舔了舔爪子,点评了一句。   “不要乱用成语。”   季思危看了看天空,深蓝色的天幕上掺进了一种妖异的红色,月亮躲在云层后面,散发着冷光。   “这风怎么还不停,有点冷。”季思危干脆揽住八尾猫,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的把它揣进怀里:“这下暖和多了。”   八尾猫瞬间炸毛,挣扎着要逃离季思危的怀抱,凶巴巴道:“笨蛋人类,放开我!你的手冰死了!”   季思危微笑着,捏住了它的后颈皮。   八尾猫瞬间安静如鸡。   小木偶乘机钻进八尾猫的肚子底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只探出一个小脑袋。   八尾猫:“……”   感觉失去了自我,失去了尊严。   这该死的动物本能。 第61章 芳华楼八楼   只要是盘点国内最美大学的文章,羊城大学一定榜上有名。   它前身是由一个美国传教士创办的书院,最初建成的老房子聚集在学校的北边,全是红色系,既继承了中国传统建筑的风韵,又融合了西洋建筑的元素。   历经百多年风雨洗礼,这些古老的建筑上长满了青苔,砖瓦破落,掩映于郁郁葱葱的树木之中,像一只只陷入沉睡的巨大兽类,苍老又肃穆。   芳华楼是这些老房子中最高的一栋,是唯一能从古树丛中探出头的建筑,也许是使用更多的缘故,它维护得要好一些。   这片区域虽然亮着路灯,但是连人影都没有一个。   房子里一点灯光也无,唯有芳华楼的七楼窗户里头透出一点幽绿的光芒,乍一看像是月光折射的光线。   这一点幽光,让季思危心生不安。   他能感受到,这里是羊城大学阴气最重的地方。   这里地势比其他地方稍低一些,聚水聚阴,恐怕有不少脏东西在这里安了家。   第三个抽屉也许就在楼里,他今晚必须进去一探究竟。   芳华楼前面有一片面积不小的草坪,中央处伫立着十八座铜像,都是在历史教科书上出现过的,对近代历史发生重大影响的人物。   靠近一看,那十几座铜像下方寸草不生,黄土外露,与周围青翠欲滴的绿草形成鲜明对比,看起来有些古怪。   没有多做停留,季思危往芳华楼一楼前行。   也许是因为到了晚上,又或者树木繁茂,季思危感觉这里气温格外低,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猫。   “笨蛋人类,别抱得那么紧。”   八尾轻声嘟囔,收起指甲的爪子按在季思危的手臂上,坐了起来,耳朵竖起,瞳孔圆润的眼睛看着前方,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一股阴凉的风从上方刮来,撩起季思危额前的碎发,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所不同,季思危松开八尾,握住了亡灵弩。   芳华楼门口,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忽然多出一道黑影。   那影子越来越清晰,逐渐显露出轮廓来。   那是一只手捧花束,双脚站立的黄色小熊布偶,大大的脑袋凹了下去,原本可爱的五官扭曲得有些惊悚。身上分布着暗红色血迹,那鲜血好像是从布偶里面渗出来的,连那束花也染上了鲜血。   吐着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了天爪子上的毛发,八尾侧头看向季思危:“不会是专门来迎接你的吧?”   摩擦着亡灵弩的手柄,季思危轻笑一声:“应该不是。”   那布偶虽然模样恐怖了些,但是身上并没有强烈的恶意,可能没有威胁。   直视着不断靠近的季思危,布偶熊圆溜溜的眼里里闪过一丝诡异的红光。   布偶歪歪扭扭地向前迈了两步,姿势看起来很别扭,里面传出一个略沉闷的年轻男声:“你能看得见我吗?”   没有搭话,季思危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仿佛没有看见布偶熊,非常自然地驱动轮椅去到芳华楼的大门前。   大门没有上锁,很轻松就推开了。   随着大门开启,一股冷空气从大厅里面溢出,八尾抖了抖尾巴,主动往季思危怀里钻了钻。   担心开灯会引来别人,季思危从包里取出手电筒,去找电梯。   看了一眼季思危怀里的猫,又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白衣女鬼,布偶熊犹豫了下,但没有放弃,以一种非常怪异的走路姿势跟在季思危身旁,声音变得热切了些:“你是这里的学生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季思危仍旧没有回答他。   “你怎么不说话?别装了,我知道你能看得我。”布偶熊得不到回应,侧头去问白衣女鬼:“他能看得到我们对吧?”   白衣女鬼看着季思危端正的背影,眼神闪躲,怯怯地摇了摇头。   “啊?真看不见啊。”布偶熊有些失望,但没有止步,转而和白衣女鬼聊起天来:“那你为什么跟着他?是他害死你的吗?”   季思危也想知道答案,默不作声地竖起了耳朵。   白衣女鬼只是摇了摇头。   虽然芳华楼很老旧,近年来已经不怎么使用了,但还是配备了直梯,而且还能使用。   布偶熊生前可能是个话痨,季思危等电梯的时候,他一直站在季思危旁边,絮絮叨叨地和白衣女鬼聊天。   “最近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少了,他们都看不见我,都不理我,没有人能告诉我时芸在哪。”布偶熊话音一顿:“对了,你认不认识时芸?她是人类学专业的。”   白衣女鬼又摇了摇头。   布偶熊:“你只会摇头,不能说话吗?”   “不认识。”   白衣女鬼竟然真的说话了,声音像漏气的风箱,有些尖锐瘆人。   听到白衣女鬼的话,布偶熊有一点失望,又问道:“你死了多久了?”   白衣女鬼数了数手指,反应有些迟钝:“好几年了。”   布偶熊点点头:“我也好几年了,我一五年死的,死的时候十九岁,你呢?”   白衣女鬼:“一四年,十七岁。”   布偶熊:“那你是我前辈啊。”   原来九零后的亡灵是这样聊天的,季思危再一次涨知识了。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一楼,幽幽地敞开,一束冷光从里面照出来,拉出一个长长的光斑。   季思危直接进了电梯。   白衣女鬼没再回应布偶熊的话,跟进了电梯。   布偶熊好不容易逮到“人”和自己聊天,二话不说也进了电梯。   布偶服本就宽大,电梯一下就变得“拥挤”了。   布偶熊看向白衣女鬼:“你要上楼?”   白衣女鬼指了指季思危。   季思危正好在按楼层键,指尖停在“7”的按键上。   之前遇到的爷爷说,芳华楼七楼陈列着校友先贤捐献的骨骼,应当是和线索最贴切的地方。   “今晚上七楼?我劝你不要去。”布偶熊忽然哆嗦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很危险哦。”   白衣女鬼问:“为什么?”   “每个月的今天是疯子们在八楼开研讨会的日子,很激烈的,从现在开始,六楼以上禁止靠近。”布偶熊说:“打扰他们的人,会很惨。”   季思危闻言眼皮一跳——芳华楼只有七层,哪里来的八楼?   难道和天湾广场不存在的地下层一样,住满了恶鬼吗?   看来这个布偶熊知道关于芳华楼里的很多事情。   也许是电梯老化了,按了许久,按键才亮起,冰冷的电梯门也终于悠悠关闭,电梯轿厢缓缓上升。   季思危忽然开口问了一句:“研讨会是什么意思?”   布偶熊惊了:“你果然能听得到我说话?”   季思危点了点头。   布偶熊委屈地看向白衣女鬼,控诉道:“前辈,你刚刚骗我!”   白衣女鬼无奈地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   “我没有参加过,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羊城大学附近的狠角色都会过来参加。”布偶熊声音透露出一丝恐惧:“你现在停下还来得及。”   抬眼看向电梯显示屏,上面的字数一直停留在“1”上面,一楼与二楼的距离,仿佛很远,季思危微微眯起眼睛:“很可惜,我今晚一定要上去。”   布偶熊似乎想说什么,看到不知何时爬到季思危肩膀上的小木偶后,又临时改了口:“去就去吧,要是你今晚活下来了,帮我个忙行不行?”   季思危淡淡道:“可以考虑。”   布偶熊看着自己手上的花,语气急切地说:“别这么冷漠嘛,我今晚保护你,你帮我个忙嘛。”   还不待季思危回答,布偶熊就一股脑地把自己的故事说了出来:“我大一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人类学专业的女孩,她叫时芸。那段时间她经常来这里做实验,我天天在这里等,只为偷偷看她一眼。   “大三的时候,我鼓起勇气穿着她最喜欢的动画角色布偶,买了她最喜欢的花,在众目睽睽之下告白,最后……却失败了。   “当时又绝望又悲愤,一冲动……我就跳楼自杀了。   “死了之后,我也觉得自己太冲动了,于是留在这里等时芸,想看她多一眼,算给自己一个交代。可我等了好几年,她再也没有出现。”   布偶熊低垂着变形的大脑袋,仿佛被无形的悲伤笼罩着:“我离不开芳华楼,你今晚要是能活下来,能不能让时芸来见见我?不……她不用来见我,你只要帮我看看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就可以了。”   布偶熊的故事令人唏嘘,季思危不会去评价布偶熊当年的行为是错是对,只觉得有些可惜。   正当芳华的青年,就读于国内一流的大学,前途一片光明,却因为一时冲动,草草结束了生命……实在有点傻。   “我可以答应你。”季思危说。   布偶熊声音雀跃:“真的吗?你真是个好人!”   听到季思危答应帮忙,白衣女鬼向他投去期待的目光。   轿厢里的灯光忽然晃了两下,显示屏上的数字变成了“2”,电梯毫无预兆地停了。   布偶熊突然冷静下来,轻声吸气:“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今天的电梯不能直达七楼,必须在每个楼层停留。”   季思危顿觉不祥:“为什么?”   布偶熊说:“因为,每层楼都有一个守楼者,只有得到他们的允许,才能继续往上走,参加八楼的研讨会。”   而此时,电梯门缓缓敞开了。 第62章 被诅咒的教室   电梯门敞开后,迟迟没有闭上。   不远处,一盏感应灯幽幽亮了起来,惨白的灯光投映在玻璃窗上,显得有些诡秘。   走廊很安静,每一间教室的门都紧闭着。   风很大,从破损的玻璃幕墙外灌进来,卷起地上的一张旧报纸。   原本以为一抬头就会看到不速之客在等着自己,没想到这里“风平浪静”。   山雨欲来风满楼。   越是平静,越不能掉以轻心。   微微皱起眉头,季思危按下关门键。   关门键在他指尖下发起光来,电梯门却纹丝不动。   “没有用的,电梯停下之后,你只有两种办法继续往上走。”   布偶熊仿佛有些紧张,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因此变得更加瘆人:“第一个方法,杀掉或者打败守楼者,第二个办法,撑过三十分钟,三十分钟后,电梯会再次启动。”   警惕地看着前方,季思危轻声问了句:“你见过二楼的守楼者吗?”   布偶熊死后在这里徘徊了几年,应该对此地的情况很熟悉。   布偶熊从季思危身后探出大大的脑袋,看向电梯外面,沉默片刻后答道:“因为要在一楼等时芸,所以我经常待在一楼,很少上楼。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二楼的守楼者,但对它的所作所为有所耳闻。”   季思危点点头:“洗耳恭听。”   “据说他很残暴,近年来,有不少倒霉蛋死在他的手里。”布偶熊说:“几乎每年都会有人在二楼的某间教室里,发现一具不成人形的尸体,所以这里的学生私下里称那个教室为‘被诅咒的教室’。”   季思危抬手看表,时间过去了三分钟,守楼者还没有出现。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感应灯的灯光微微一晃,熄灭了。   风无声无息地大了起来,在半空中飘荡的报纸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向着电梯的方向靠近了许多。   八尾猫努了努鼻子,忽然挣开季思危的怀抱,敏捷地跳到地上。   长长的胡子微微颤动,八尾猫扬起胖得像蜡笔小新一样黑脸蛋,圆溜溜的幽绿色双眸睨了一眼挡了它道的布偶熊。   布偶熊被这锋利的眼神看得浑身一哆嗦,以一个极度不协调的姿势笨拙地向后退了一步。   又退了一步。   直到臃肿的布偶服贴上冰冷的电梯轿箱,布偶熊才敢停下脚步。   平宁路七号的白衣女鬼也非常识时务地退到布偶熊的身旁。   周围的空间总算大了一些,八尾猫前脚向前伸直,伸了一个舒展的懒腰,过于圆润的肚子因为这个动作直接在地板上摩擦了一个来回。   伸完懒腰,八尾猫抖了两下耳朵,优雅地向里迈了几步,转身端坐在地上,舔了舔爪子:“笨蛋人类,麻烦来了。”   小木偶活动着四肢,从季思危的口袋里爬出来,轻飘飘地落在八尾猫的旁边。   季思危看向身后,只见布偶熊,平宁路七号白衣女鬼,八尾猫,小木偶正好按身高体型的顺序站了一排,脸上整齐划一的露出“一会儿你自己看着办”的表情。   身后站了那么多“同伴”,季思危却没有感受到一点安全感。   危险来临的时候,这些同伴恐怕都不会帮助他。   八尾猫一直是旁观者,而且这个世界可能会压制它的能力。   白衣女鬼就更不用说了,她不仅不会帮忙,还可能是个潜在的危险。   布偶熊虽然说了会保护他……但看起来非常怂。   其中最靠谱的小木偶,也只有在他面临死亡的那一刻,才会出手。   不过,有这群“同伴”在身后,起码不会孤独。   想到这里,季思危再次把目光投向走廊。   气氛明显有些不一样了。   一股凌厉的煞气正在逼近。   危险近在咫尺。   心里一凛,季思危握紧亡灵弩,目不转睛地看向前方。   走廊里仍旧空空荡荡,那张旧报纸却离电梯只有两米之遥。   在报纸翻转时,季思危看到了一抹红色。   这张看似普通的报纸上萦绕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没有犹豫,季思危马上举起亡灵弩,瞄准报纸叩动扳机!   亡灵弩在榕树校道上吞了大量的阴气,弹匣里的“子弹”多得快要溢出来。   扳机一动,一根寒光逼人的利箭虚影瞬间射出,嘶鸣声响彻整个走廊。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旧报纸向外一偏,竟然躲开了亡灵弩的攻击。   来不及意外,那张报纸虚影一晃,已经到了季思危面前!   泛黄的报纸在半空中完全展开,二分之一的版面上印着触目惊心的几个加粗大字:“天湾区小丑连环杀人事件始末”。   下方刊登着一张十分诡异的小丑照片。   红色蓬松卷发像一朵火烧云一样,顶在小丑半秃的脑袋上,小丑妆是直接画在脸上的,厚厚的粉底没有涂匀,导致他的皮肤看起来像长了许多凹凸不平的疙瘩。   小丑穿着红色西装外套,戴着个领结,背着两把手柄印着红白条纹的剑。   画出来的红色嘴角向后脑勺咧起,左眼上画着小丑标志性的十字,眼神阴鸷,直勾勾地盯着什么地方。   更瘆人的是,他脸上疯狂的笑容不是因为画了小丑妆。   他确实在笑着。   而且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直至露出两排锐利的鲨鱼牙——   报纸里的小丑照片正在动!   眼中露出嗜血的光芒,小丑正在疯狂的笑着!   “桀桀……桀桀……”   空中响起一阵诡异低沉的笑声,听得人汗毛竖起。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那张惨白的大脸忽然从报纸里挤了出来。   扭曲变形的脸变得越来越立体,一股辛辣刺鼻的恶臭在空中弥漫。   距离太近,亡灵弩无法开枪,季思危当机立断,握住弩身反手砸向小丑的脑袋。   这一击季思危用尽了全力,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小丑的脑袋上。   小丑被打得措手不及,暴露在空气中的大半个脑袋跟报纸一起狠狠砸在地板上,不知道是脑袋太有弹性还是什么原因,还像颗球一样在地板上弹了两下,滚向了墙边。   布偶熊被这波操作秀到了,拍了拍胖乎乎的手掌,感叹道:“好球。”   小木偶也跟着拍了拍小手:“好球。”   八尾猫哼了一声:“好球。”   为了显得比较合群,白衣女鬼只好跟着大家一起鼓掌。   季思危……季思危心情有点复杂。   报纸在地板上抖动着,那颗洁白光滑的秃头完全挤了出来,紧接着,是穿着红色燕尾服的膨胀身体,和穿着彩色横条长袜,红色尖头靴的双腿。   小丑完全从报纸里立了起来,他的衣服被鲜血浸透,不断向下滴血。   秃头上顶着一个发红的包,眼睛里一片血色恨意,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   小丑拉了拉染血的白手套,伸手向后,握住背后的双剑,抽了出来。   剑刃在冰冷的月光下,划过一线不祥的红光。   季思危瞥了一眼手表。   距离电梯再次启动,还有二十分钟。 第63章 小丑   小丑的双剑剑刃较短,剑刃上锐利的寒光告诉季思危,这并不是两把道具剑。   唇角一直疯狂上扬,小丑的嘴巴终于达到极限,嘴角向上裂开一道伤口,暗红色的血液从撕裂的嘴角渗出,小丑伸出长而苍白的舌头舔舐掉那抹鲜血,露出一脸狂热的表情。   “你喜欢小丑吗?”   歪着脑袋,鲜红色大嘴一张一合,小丑吐出一个语调滑稽又十分诡异的声音。   “不喜欢。”   季思危皱起长眉,淡淡道。   “……”   小丑脸上的表情凝固了,眼皮微微抽动,气氛似乎有一些尴尬。   “你不诚实,没人会不喜欢小丑。”   扭动着脖子,骨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小丑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怒气。   “这位小丑大哥,我觉得只有钻石金钱这些东西才会人人喜欢,你不用要求每个人都喜欢你吧?”   布偶熊探出脑袋,一言不合给小丑灌了一碗毒鸡汤。   “我不要你觉得,只要我觉得。”小丑根本不把布偶熊庞大的身体放在眼里,并且拒绝了他的毒鸡汤。   布偶熊没办法变换表情,只好摊了摊圆滚滚的短手,无奈道:“你这样根本没办法沟通。”   八尾猫睨了布偶熊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我觉得,他一点都不想和你沟通。”   事实证明,小丑确实一点也不想和布偶熊沟通,红色尖头靴迈着轻快的步伐在地板踢踏,灵活地转动着手中的双剑:“把不喜欢小丑的人都杀了,就没有不喜欢小丑的人了。”   “你先别跳舞,我们先讲讲道理……”   布偶熊笨拙地往前挪了一大步,靠在季思危身后,冲小丑做了个暂停的姿势。   “我不听。”   眼神从季思危身上挪开,不爽地看着布偶熊,小丑一直向上翘的嘴角竟隐隐有些下降的趋势。   “不不不,你要听。”   布偶熊苦口婆心。   “我不想听。”   小丑轻快的步伐变得有些沉重,皱起眉头,笑着的脸显得更加恐怖。   “不不不,你要听。”   布偶熊叉了叉腰,劝了又劝,颇有居委会劝架大妈的架势。   “你条粉肠,你是复读机吗!我都说了我不听!”小丑被布偶熊唐僧一样的念念叨叨搞得心态崩了,停下脚步,咆哮一声,瞄准布偶熊扔出左手的短剑!   “咻!”   小丑那把剑一脱手,瞬间卷起一阵阴风,气温骤降,仿佛坠入寒冬。   一股凌冽的杀气咆哮着冲向电梯间,在最前面的季思危首当其冲。   小木偶摸了摸小耳朵,好奇地问道:“主人,粉肠是什么意思?”   都这个时候了,小木偶的学习欲望还挺强。   不过季思危反应迅速,早在布偶熊和小丑瞎聊的时候,就已经把传单大叔送给他保命的符纸拿到手上了。   “粉肠是一种好吃的东西。”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两张符纸,不慌不忙地向着短剑抛去,季思危朗声道:“百无禁忌!”   符纸迎风散开,亮起一股柔和的黄色光芒,不紧不慢地绕着那把短剑转圈。   短剑被符纸控制,速度变得缓慢,剑身上的阴气逐渐削弱。   “所以,布偶熊是好吃的吗!”小木偶闻言兴奋地看向布偶熊,黑曜石一样的眼睛里迸发出耀眼的吃货光芒。   感觉小木偶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布偶熊求生欲极强地摇摆着自己的大脑袋,抱着花束蹲在电梯的角落里,大大的身体挤成委委屈屈的一大团,慌慌张张地说:“不不不,我不是粉肠,我一点都不好吃!千万别吃我!”   小木偶有些失望地扁了扁嘴。   小丑看着热热闹闹的电梯间,表情有些不爽,他夸张地转动着脑袋,戴着白色手套的手平伸向前,做了一个抓的手势,狠声道:“给我回来!”   短剑听到命令,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声,阴气暴涨,不停向四周冲刺。   符纸能力有限,很快就被短剑割破,数张碎片飘落在地。   短剑利落地拐了个弯,回到小丑的手上。   小丑看着季思危,伸出舌头舔舐着嘴角的血液,哑声道:“杀了你,就没有不喜欢小丑的人了。” 第64章 你到底是谁?   走廊里的感应灯不知为何一直闪烁不停,忽明忽暗的灯光让小丑那张病态的脸显得更加阴森。   “嘘……表演要开始了。”   小丑发出一种怪笑声,双剑并拢在手中迅速翻转,当小丑停下动作时,手里的双剑竟然变成了一把巨大的斧头。   斧刃被血液染成深红色,上面还粘着一些皮屑肉末,木柄上有凌乱的血色手印,看起来像是濒死之人留下的。   小丑转动着脑袋,一步一步缓慢地向前走,斧头在地板上拖行,发出刺耳的声音。   小丑似乎更兴奋了:“我要一斧头一斧头砍断你的身体,看着你痛苦地死去,发出绝望的声音。”   灯光闪动的频率变慢了,昏暗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头,小丑拖着斧头行走的画面像恐怖电影里放慢的镜头。   看着那把怨念极重的斧头,季思危忽然想起了报纸里刊登的“天湾区小丑连环杀人案”。   这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是轰动全国的大新闻。   那年季思危还在上小学,某天早操结束后,校长忽然让他们留下来开了个简会,嘱咐他们上下课的时候必须和家长一起或者结伴同行,绝对不能落单。如果遇到上前搭讪的陌生人,一定要提高警惕。   校长说得很含蓄,季思危以为那只是一次普通的安全教育,直到后来,学校里气氛忽然变得越来越严肃。   两周之后,他们甚至停课了。   直到爷爷和他解释,季思危才知道天湾区发生了几起恶劣杀人事件,其中一起案件就发生在他的学校附近,受害者是二年级的一个男生。因为杀人手法过于残忍,报道里面都不敢详细说明。   那个男生小名叫轩轩,姓什么季思危已经忘记了,只记得是以前上绘画兴趣班时认识的,脸圆圆白白的,缺了一颗门牙,笑起来眼睛会弯成两条缝。   出事之前轩轩跟他借过游戏机,本来说好一个月内还的,后来一直没还。   学校停课后,凶手忽然销声匿迹,但那段时间,每一个媒体都在争先报道这件事情,季思危还记得,在不久之后,这起悬案迎来了一次戏剧性的大反转。   先是有一个车主报案,说自己停车后忘记关行车记录仪,检查录像的时候发现了惊悚的一幕。   一个小丑打扮的男人,用表演魔术的方式诱拐了一个小男孩。   而那个孩子,就是被杀害的轩轩。   这起连环杀人案的凶手第一次显露踪迹,却因为妆容太重,让警方难以确定他的真实身份,再加上小丑突然之间踪迹全无,警方查了很久,仍旧没有找到真凶,因此,很多报道里面称杀人凶手为“幽灵小丑”。   凶手迟迟没有归案,卸了妆的小丑也许只是一个普通人,很可能就隐藏人群里,蛰伏在任何一个人身边……   就在整座城市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之时,一封署名为“正义使者”的信寄到了警察局。   里面只写了两句话:警方无作为,正义使者为民除害。   信里面附带着一个地址和一张小丑尸体的照片。   警方巡着地址找过去,在一栋房子的地下室里发现了小丑的尸体以及小丑的做案工具——一把巨大的斧头。   警方从那把斧头残留的血迹里,提取到了几个受害者的DNA。   自此,幽灵小丑事件正式落幕。   同时,杀死小丑的“正义使者”被世人捧成了城市的守护神,成为惩恶扬善的代表。   但站在法律的角度,“正义使者”也只是一个蔑视法律,动用私刑的罪犯。   再后来,经过一次讨论热潮之后,人们渐渐不再讨论这件事情,学校恢复上课,季思危很快也忘记了。   没想到,当时的幽灵小丑真的成了幽灵,而且还让季思危遇上了。   按道理,芳华楼不是小丑的杀人现场,也不是他的死亡地,小丑的魂魄怎么会在这里呢?   难道是有人故意把他禁锢在此地当守楼者?   还有,当年杀死小丑的“正义使者”一直没有露面,“正义使者”到底是谁,和这件事情有没有关系?   不管小丑是因为什么原因停留在这里,但他生前作恶多端,专挑落单的孩子下手,手法残忍没有人性,据布偶熊所说,小丑死后仍旧残暴,害了不少人。   原本只要再周旋十五分钟,季思危就可以继续上楼。   但他现在改主意了。   这样的恶灵,既然遇上,季思危就不可能坐视不理。   斧头拖行的声音越来越大,小丑的眼睛里满是兴奋,双手举起斧头,快步冲向季思危,发出疯狂的声音:“快……快……快让我尝尝鲜血的味道!”   在昏暗的环境里待久了,季思危已经习惯在这种光线下视物,可以清晰地看到小丑的动作。   “我这就让你尝尝,自己的血是什么味道。”季思危冷笑一声,凤眼微眯,抽出五张符纸,同时甩向半空,冷声道:“百无禁忌。”   传单大叔给的符纸,自带的能力是随机的,会出现什么能力季思危使用前也不清楚,但他使用符纸的目的是为了拖延小丑。   只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可以了。   符纸在半空中一震,飞向不同的五个方位,以符纸五角为界,忽然显现出许多纵横交错的黄色光线,形成一张五芒星大网。   符光照亮昏暗的走廊,给人一种强烈的安全感。   这次符纸的效果比想象中还要好,看着面前的符网,季思危满意地勾起唇角,不动声色地握住亡灵弩。   万事俱备,就等“鱼儿”上钩。   小丑显然没把这张“小破网”当成一回事,奋力举起巨斧,喝了一声,劈向符网中间:“我要劈开你的身体!”   利刃狠狠斩下,卷起一股阴风,就在染着陈年血迹的斧刃触上符网的那一刻,符网飞速收紧,牢牢裹住整把斧头以及小丑的双臂。   五张符纸贴在小丑的身上,发出“滋啦滋啦”的灼烧声。   “这是什么玩意儿!”小丑垂下斧头,拼命拉扯着手上的黄色光线,那些光线却像长在他身上一样,越嵌越深,勒进他的身体里。   灼烧的痛苦令小丑的表情变得扭曲,脸上的白色粉底不断脱落,光秃秃的脑袋上青筋暴起。   没有再去拉扯那些光线,小丑张开猩红大嘴,怒喝一声:“滚开!”   浓郁的阴气从小丑体内渗出,原本泛着金光的符纸一点点被污染。   “砰!!”   小丑还没来得及完全挣脱,一根利箭虚影忽然从正前方袭来!   透过庞大的虚影,小丑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握着一把通体漆黑的弩。   少年冰冷的目光落在身上,小丑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瞳孔剧烈震颤,小丑转身,拖着斧头疯狂逃跑。   然而小丑反应得太晚,阴气凝聚而成的利箭虚影以恐怖的速度追上小丑,穿透了他的身体。   小丑双膝跪地,灵魂被射穿的痛楚让他不断哀嚎。   挣扎着站起身,小丑看了一眼自己逐渐透明的身体,表情痛苦而狰狞,他睁开血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季思危,发出一声灵魂质问:“你到底是谁?”   少年勾唇一笑,露出一颗锐利的虎牙,再次叩动扳机:“让你彻底消失的人。”   “可恶!我要劈开你的身体!”小丑举起巨斧,浑身萦绕着森森阴气,迎着利箭虚影冲向季思危。   “啊!!”   利箭撕开小丑的身体,巨斧从手中脱落,小丑蜷缩在地板上,半透明的身体分崩离析,一点一点化作雾气消失。   闪烁不停的感应灯彻底灭了。   漆黑的走廊仍旧像没有尽头一样,诡异又寂静。   月光透过破损的玻璃幕墙照进走廊里,拉扯出清晰的光斑,一张泛黄的旧报纸安静地躺在地上。   现在,它只是一张普通的报纸了。   “那个……那个……我问个问题哈。”布偶熊戳了戳季思危的轮椅,支支吾吾地打破了沉默:“我觉得你比我想象中强,要是接下来我帮不了什么忙,你今晚又活着出去了,你会帮我去看时芸吗?”   “会。”季思危淡淡道。   布偶熊松了口气,雀跃道:“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是个君子。”   季思危:“……谢谢。”   八尾猫慢悠悠地踱步到季思危身边,跳到季思危的腿上,仰头看向他,幽绿的双眸里满是探究:“笨蛋人类,你不是不喜欢多管闲事吗,怎么多此一举把小丑杀了。”   温柔地抚摸着八尾的脑袋,季思危想了想道:“或许是因为轩轩没来得及把游戏机还给我吧。”   “轩轩是谁?”八尾眯起眼睛,呲着牙去咬季思危的手腕:“笨蛋人类,快回答我,还有,别摸我!”   小木偶跳到季思危腿上,双手抱住他的手腕,贡献出自己的小脑袋,语气轻快:“主人,摸我摸我!”   八尾猫看着小木偶一副求抚摸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喵,小木偶,你能不能有点志气!”   说话间,电梯门缓缓合上,三楼的按键自动亮了起来。 第65章 电梯里下雨了?(二更)   “这鬼电梯上升得好慢啊。”   布偶熊挠挠自己的大脑袋,发出一声抱怨。   季思危闻言,侧头看着布偶熊。   在电梯惨白的灯光下,布偶熊凹陷歪曲的脸笼罩在阴影里,布偶服上的血迹更加鲜艳,加上怀里抱着一束染血的鲜花,怎么看怎么诡异。   在布偶熊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一脸严肃地捉自己手臂上的蛆虫的白衣女鬼,察觉到季思危的目光后,白衣少女还歪头笑了笑,脖子上狰狞的伤口往外翻,露出腐烂的皮肉和血管。   季思危移开目光,正好看到小木偶抱着他戴着铜钱红绳的手腕,两眼发光蠢蠢欲动的模样。   这可不就是一部鬼电梯吗?   身为电梯里面唯一的一个人类,季思危感到压力有点大。   电梯不仅上升缓慢,而且里面的气温非常低,低到季思危已经快忘记羊城现在真正的季节。   看着手表上行走缓慢的表针,季思危无法判断是这里影响了表针的行走速度,还是时间被放慢了。   皱了皱眉,季思危问布偶熊:“关于三楼的守楼者,有听闻吗?”   “我只知道是个女人,很低调,从来不参与我们鬼魂之间的社交。”   “我听隔壁楼的吊死鬼的朋友饱死鬼的女朋友的好朋友说,三楼的守楼者死得很惨,怨气非常大,平时不要招惹她。”布偶熊努了努圆鼻头:“我也没机会招惹她呀。”   “你们还有社交?”季思危又涨知识了。   “害,鬼死之前还不都是人嘛?哪有人不怕寂寞的,死后待在同一个地方就是缘分,彼此之间交个朋友,聊聊八卦消遣时间嘛。”布偶熊说着说着,情绪又有点低落了:“我朋友那么多,还不是打听不到时芸的消息。”   “别担心。”季思危安慰他:“你这样念念不忘,一定能找到她的。”   布偶熊用力点头:“嗯,一定会找到她的!”   “叮——”   电梯发出一声清脆的铃声,稳稳停下。   布偶熊抬头看向显示屏:“哇噢,这鬼电梯总算到了。”   电梯到了,意味着三楼的守楼者即将出现。   一手抱住八尾猫,一手握住亡灵弩,季思危集中精神看着电梯门,以防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有什么东西突然出现。   八尾猫在季思危的怀里扭来扭去,像一条液体猫,炸毛道:“笨蛋人类,你抱住我做什么?”   季思危轻声说:“别动,很冷。”   八尾猫:“我是暖炉吗?!”   季思危正准备回答,八尾猫忽然一副看透红尘的猫样,疲惫地说:“好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你闭嘴。”   季思危没有回话,因为他发现,这部电梯有些不对劲。   “电梯坏了吗?”布偶熊疑惑道:“不是已经到三楼了吗,怎么还没有开门?”   季思危低头,再次看向表盘。   指针运转的速度变得正常!   这意味着,电梯确实已经到达了三楼,而且不再被那股奇怪的力量操控了。   现在操控着电梯的,是三楼的守楼者!   她已经出现了。   就在他们之中。   “水。”寂静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一道嘶哑低沉的女声。   季思危以为是守楼者的声音,心里一跳。   静心一想,才想起这是白衣女鬼的声音。   因为她很少说话,季思危对她的声音没有什么印象。   “什么水?”季思危望向她,有些不明所以。   “那里有水。”白衣女鬼指向电梯轿厢的其中一面,涣散的瞳孔里露出一丝莫名的畏惧。   白衣女鬼很少会露出表情,也很少会主动说话,看着她这副警惕的模样,季思危也有一点紧张。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季思危看到,灰色的电梯轿厢上倒映着他和八尾猫模糊的影子。   小木偶应该也映上去了,只是比较小,看不太清楚。   再仔细一看,季思危在上面看到了白衣女鬼说的“水”。   那是一颗很小的水滴。   看起来很普通。   不认真观察,都不会发现。   但看到了水滴之后,季思危心里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电梯轿厢里气温那么低,一直也没见结霜,这颗水珠是怎么来的呢?   白衣女鬼现在才说,代表它是刚刚才出现的。   季思危很想抹掉它,看看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是他的求生欲很强,不允许自己做那么蠢的事。   就在季思危思考的时候,那颗水珠旁边,又冒着了几颗水珠。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水珠从电梯轿厢里渗出。   它们只是挂在上面,也不掉落。   但是电梯轿厢里的气氛因为水珠的出现变得更加压抑了。   暗处的东西比明处的更可怕。   季思危操纵轮椅,离轿厢远了一些,避免自己碰到这些莫名出现的水珠。   布偶熊也只好随着季思危的调整而跟着调整自己的站位,委委屈屈地缩着自己胖胖的身体。   布偶熊也在有意识地避开这些水珠。   “我刚刚说了她怨气大,她不会记仇吧?”布偶熊努力缩着自己的大肚子,压低声音说:“我有一点点慌张。”   “别慌。”季思危说:“你之前说她怨气大她可能没听到。”   布偶熊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但你刚刚说的她肯定听到了。”季思危又补了一刀:“怨气大的一般都记仇。”   布偶熊“哇”的一声,差点哭出声:“我是她楼下的邻居,她会原谅我的吧,不会对我下手的吧?”   季思危一笑:“你说过她不参加你们鬼魂的社交,所以她应该不会给你这个邻居面子。”   布偶熊:“QAQ我真的错了。”   八尾猫啧了一声,点评道:“人类,你可真坏。”   季思危舔了舔虎牙:“只是逗一逗他,缓解一下气氛。”   三楼的守楼者并不想缓解气氛,电梯里的灯忽然开始变暗,像老化的灯管一样忽闪起来。   看着这盏明明灭灭的灯,想起刚刚二楼那盏感应灯,季思危终于问了一个一直很好奇的问题:“是不是所有的鬼怪都喜欢用灯光来烘托吓人的气氛?动手前一定要把灯折腾得一闪一闪的。”   “可能是当年喜欢把开灯关灯当成游戏来玩的熊孩子……变成鬼了吧。”布偶熊答道:“我要是吓人,肯定不用这样开灯关灯来烘托气氛。”   “因为我长得已经够吓人了。”   季思危:“你对自己的认知还挺客观。”   八尾猫一爪子拍在季思危的手上,肉垫子按了按他的手背:“笨蛋,把灯折腾坏,是为了方便寻找机会下手好吗?给我小心点!”   季思危笑笑,安抚八尾猫:“好好,我会小心点的。”   季思危表面上看起来毫无防备,实际上已经把符纸捏进手心,亡灵弩也早就准备就绪。   “大兄弟,下雨了?”布偶熊忽然尖叫一声。   冰冷的水珠滴落在身体上,令人寒毛直竖。   “电梯里怎么可能下雨。”季思危抬头,只见原本平整光滑的轿厢顶像水面一样波动,水珠就是从上方滴落的。   水珠滴落的频率越来越快,就像雨越下越大一样。   水珠打湿季思危的衣服,他感觉浑身都在发冷,原本比常人低的体温越来越低,他低声喃喃:“还真的‘下雨’了。”   布偶熊摇了摇头,非常不靠谱地说了句:“不,下的不是雨,是她悲伤的眼泪。”   季思危没理会布偶熊这不着边际的话,目前令人棘手的情况是,这些水珠滴落在地后,没有消失,而是变成了积水,越积越多,很快就涨到了十厘米高度。   察觉到手里的符纸没有被打湿,季思危更加用力握紧拳头,他仰头看向轿厢顶上的水面:“看来,三楼这位守楼者根本不想出现,她只想直接淹死我。”   季思危心里清楚,暴力打开电梯门,电梯可能会出事故,他很大几率会跟着轿厢坠落。   只有把守楼者逼出来,攻击她,才能让这场“雨”停下。   否则,他真的会被淹死在这里。   布偶熊不知道季思危的意图,单纯的问了句:“她为什么不想出现?”   季思危唇角浮现很浅的笑意,咬字清晰地说:“可能因为她胆子比较小吧。”   说出这句话后,季思危明锐地感觉到,轿厢里的气氛再次变了。   空气里多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味,像是积水多年的味道,又有点像海带腐烂的气味。   空气里的氧气变得更少了,呼吸变得有些困难,季思危不得不加快呼吸的频率,那股腥臭味的存在感变得更强。   与此同时,他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就在这个电梯的某个地方。   那视线很冷,带着恶意,仿佛想把他钉在原地。   握紧亡灵弩,季思危观察着电梯轿厢的每一寸,试图找到守楼者藏身的地方。   当目光看向地面时,季思危呼吸一窒,背脊上冒起一股寒意。   地面上的水已经到了白衣女鬼的小腿肚位置,水里面漂浮着一些黑色的东西,水面很平静,它却在一起一伏。   好像是活着的某种东西。   “水里面是什么东西……”季思危凝神看着越来越高的水面,声音有些讶异:“头发?”   水里面那些长长的光滑的像丝绸一样的东西,起伏之间还会散开,果然是一大团长头发!   而且,这些头发是从电梯底下长出来的,像海草一样,会动。   看着水里飘动的长头发,季思危心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就像看见有人被摁在了水里不停挣扎一样,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   但现在更大的问题是,那些黑色长发,朝着他的轮椅飘过来了! 第66章 敢打我的猫?(三更)   泡在水里面的黑色头发泛着幽光,速度飞快地缠上季思危的轮椅。   自从这些头发出现后,整个电梯仿佛变成了一个堵塞的下水道。   原本清澈的水变成了浑浊的绿色,光滑的电梯轿厢上竟然出现了青苔。   那种腐烂腥臭的味道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越来越浓郁。   季思危不得不控制自己呼吸的频率。   头发缠上轮椅后,一直往上爬,差一点就要爬上季思危的鞋子。   那股湿冷的气息一再逼近,季思危原本不想在正主出现前暴露实力,但现在这种情况,也没有办法。   藏在掌心的符纸已经被揉皱,季思危稍微展开它,贴在轮椅上,轻声道:“百无禁忌。”   符纸发出微光,微微一震,一股无形的力量自上而下,贯彻整张轮椅。   “啊——”一声尖细的女人惊叫声突然响起,又戛然而止。   缠在轮椅上的头发瞬间缩回水里,绕开季思危的轮椅缠绕在一起,形成一个包围圈,伺机而动。   不知道是不是越高层的守楼者能力越强,季思危有种直觉,三楼的守楼者比二楼的小丑难搞多了。   她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过,却像待在身边一样。   这种随时会有东西冒出来的感觉,令季思危感到有一点不愉快。   “雨”越下越大。   积水越来越高,湿透的符纸能量明显受到限制,围在轮椅旁边的头发已经悄悄缩小了包围圈。   积水越来越高,再往上一点,亡灵弩在水里就施展不开了。   刚才使用符纸驱除头发的时候,女鬼惊叫了一声。   或许可以从头发下手。   季思危的衣服已经湿透,他把打湿的头发捋到脑后,五官毫无遮挡的露了出来,泛着水汽的眉目深邃清润,在这混乱的场景之中,他没有一丝狼狈。   握住亡灵弩,不动声色的对准水里那些蠕动的长发,季思危聚精凝神,准备叩下扳机。   “留下来陪我。”   电梯里响起一个突兀的女声。   声音尖尖的,语速很缓慢,语气有些温柔。   这声音很近,就像有人贴在耳边说话那样。   季思危甚至感觉耳边拂过一阵阴风。   “好冷,来水里陪我。”   “好不好?”   那声音又说了两句话,仿佛在蛊惑人心。   轮椅上的符纸从轮椅上滑落,跌入水中。   水里的黑发抓紧时机,纷纷缠上季思危的轮椅,迅速往上爬。   一双手从背后抚上季思危的肩膀,一种透进骨子里的阴冷笼罩住他的身体,湿冷的头发从身后探过来,缠绕在手腕上,黏糊糊的触感让季思危感到一阵反胃。   脑袋有一些晕沉,并且越来越晕沉。   “给我放手!”   就在意识模糊的时候,季思危听到了八尾霸气侧漏的声音。   黑猫掠过眼前,张开爪子狠狠向后挠去。   “嘭!”   一串黑发甩过来,缠住黑猫的四肢,把它按在电梯门上。   任凭黑猫怎么挣扎,还是无法挣脱黑发的桎梏。   八尾被打了!   季思危脑中划过这个想法,连忙用虎牙压住下唇,让自己保持清醒。   用力过度,下唇被咬破,口腔里一股子腥甜的味道,季思危抿了抿嘴唇,飞扬的凤眼完全睁开。   “留下来陪我。”   “好不好?”   耳边又响起女鬼蛊惑的声音。   “不好!”季思危用尽全力叩动扳机,对准水里的一大团头发射了一箭!   “敢打我的猫,你可能真的赶着去投胎!”亡灵弩的后坐力震得季思危虎口发麻,一根近乎实体的利箭飞快射出,凶猛地扎进黑发里面。   利箭蕴藏的阴气在黑发中央炸开,一大团黑色长发被冲击得七零八落,从轮椅上滑落。   “啊!”   女鬼尖声惊叫,按住季思危肩膀的手变得有些虚弱。   “不留下来陪我,就去死吧!”   女鬼发出痛苦又悲愤的声音,尖长的手指掐向季思危的脖子。   呼吸困难,季思危感受到窒息的痛楚,但他没有理会身后的女鬼,瞄准水里的黑发连续叩动三次亡灵弩。   三枚利箭虚影连续命中黑发的核心,一股深红色的鲜血从黑发中央冒出,把绿色的积水染红了一大片。   一阵刺耳的哀叫声之后,掐住季思危脖子的手软软地垂了下去,缠住他手腕的湿发滑落下去。   季思危回头一看,在身后的轿厢壁上,看到了一道惨白的影子。   布偶熊和白衣女鬼分别都被几束从电梯里长出来的黑发绑住了。   布偶熊大大的身体摊成一个大字,被捆在电梯上还不松开花束的样子也是有一点点滑稽。   积水已经到了白衣女鬼的膝盖,季思危看着轿厢壁上的那道惨白影子,对准水里的黑发又射了一箭。   积水里的红色面积扩大,原本一大团的头发萎缩得只剩下一小团。   头顶上的“雨”变成了红色,水珠越来越小。   轿厢壁上那道白影忽然蜷缩起来,缠住布偶熊,白衣女鬼以及八尾猫的黑发缩回电梯里面,消失不见。   八尾猫“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八尾!”季思危刚喊了一声,小木偶马上扎进水里,抓住八尾猫的脖子,把它捞了起来。   就在这时,电梯门缓缓打开,电梯里浑浊的积水一下子倾泻出去,沿着走廊向深处涌去,那一小团黑发混在积水里,游走了。   季思危在那团黑发后面,看到了一条半透明的,鱼一样的尾巴。   狭长的走廊变成了一条河流,在月光之下,泛着粼粼光芒。   大概两分钟后,“河流”消失,地板上只留下一些浅红色的水渍。   三楼的守楼者没有彻底消亡,不知道后面会不会再突然冒出来捣乱。   其实刚刚季思危只要给轿厢壁上那道惨白影子射一箭,就能彻底了结她。   但亡灵弩对布偶熊和白衣女鬼也有伤害,距离太近,他没有下手。   “对不住啊少年,这个守楼者太难缠了,也还没来得及反抗……”布偶熊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语气有些抱歉:“还得谢谢你救我。”   “小事。”季思危思考了一下,委婉地问道:“怨气大的鬼魂能力都不差,有些鬼怪还会有特殊能力,按道理你不应该那么弱吧?”   “我只有一种很特别的能力。”布偶熊一本正经的说:“特别话痨。”   季思危:“嗯,这点我认证。”   电梯里的灯光已经恢复正常,轿厢里干干净净,没有黑发,没有积水,也没有水珠。   温度回升,季思危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恢复干燥,只是手腕上有红紫色的勒痕,脖子上被掐的地方也在隐隐作痛。   三楼的守楼者应该属于水鬼,交手的时候没有小丑那么刚,而且有些胆小,受伤之后就逃跑了。   不过,她魇人和缠人的能力却很厉害。   要不是八尾猫冲过来那一下刺激到了季思危,他很可能会完全陷入水鬼的幻境里,出不来了。   想到八尾猫,季思危摸了摸蜷在他腿上,心情有些低落的黑猫,低声安慰了一句:“没事的。”   八尾没有言语,但季思危懂它为什么情绪低落。   来到这个世界后,八尾猫一直没有出手,也许就是隐隐猜到了一件事情,不想直面。   而刚刚,这件事情得到了印证——   八尾猫的能力被封印了。   或者说,它在这个世界里,无法使用妖力。   原因不祥。   它现在,只是一只普通的,会说话的胖墩墩的黑猫。   八尾猫把脸埋在季思危的毯子里,也是越想越气。   一只水鬼,居然轻而易举地锁住了它。   这对于有千年修为的八尾猫来说,是何等的耻辱。   是何等的难过。   这种难过,吃掉一整包小鱼干和一整箱高级猫罐头也不能抚平啊!   唔……   这个世界有小鱼干和高级罐头,好像也还不错。   八尾猫把脸从毯子里拿出来,翻了个身,决定原谅这个世界。   季思危不知道为什么八尾猫突然变得心情明朗,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为什么开始流口水。   只好默默拿出背包里的小鱼干,放到了八尾猫的面前。   在八尾猫抱着小鱼干吃得津津有味之际,电梯再次合上,向着四楼非常缓慢地上升。   按照习惯,季思危又向布偶熊打探了一下信息:“四楼的守楼者,认识吗?”   “说起四楼,那八卦可就多了。”布偶熊一副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样子,给他一把扇子马上就能说书,给他一牙西瓜就能充当吃瓜群众。   季思危点点头:“你说。”   “娱乐圈关注过吗?听说现在小姑娘都喜欢称呼自己喜欢的明星叫爱豆。”布偶熊嘿嘿一笑:“四楼这位,就是方圆几里地里鬼姑娘们喜欢的爱豆,要不是他死的时候年纪小了一点,给他说冥婚的能从这里排队排到天湾广场。”   “娱乐圈我不怎么关注,不过你的形容很生动,我听得明白。”季思危问:“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吗?”   “说他好看太肤浅了,他身份也挺特别的,好像是个小世子还是小王爷,学校那边挖出来的墓穴和他有些关系。”布偶熊摸了摸下巴:“据说他才是七楼的守楼者人选,只不过他不喜欢七这个数字,最后留在了四楼。” 第67章 四楼的鬼少年   “所以四楼的守楼者是个古人?”   季思危回想起在天湾广场里遇到过的古代鬼魂,鬼新娘,黑棺主人,铠甲将士,以及八恶人……   这种滞留世间数百年的恶鬼,更难对付。   上一次,在传单大叔师侄二人和小木偶的出手相助下,季思危才侥幸脱身。   没想到那么快又要遇上这种恶鬼。   作为羊城的龙脉所在,天湾区果然不简单。   “对,就是死了很多年,资历很高的前前前前辈。”布偶熊答道:“四楼这位前辈比三楼的水鬼姐姐好一些,偶尔还会出去散散步,但是吧,每次他散步都会引起围观,所以这两年也不怎么出门了。”   季思危有些惊讶:“那么夸张?”   布偶熊认真的点了点头:“害,你要是有机会看见那场面,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季思危:“这样说来,你见过他?”   布偶熊说:“我见是见过他,但和他没有交情,你就不用指望我了。”   季思危倒是没想过指望布偶熊。   不管四楼这位是多厉害的角色,他也得继续往上。   大不了再刚一次。   这一次,表针行走的速度没有变慢,大概是操纵电梯的那股力量也忌惮四楼的守楼者。   电梯很快到达了四楼。   电梯门再次开启。   四楼的玻璃幕墙很完整,长长的走廊里漂浮着一小簇幽绿色的磷火。   走廊的正中央放着一张乌木太师椅,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按照经验,这张太师椅一定不简单。   电梯里暂时很安全,季思危没有妄动。   如果四楼的守楼者是个和平主义者,不喜欢动刀动枪,那季思危也乐于在电梯里苟过三十分钟。   约摸过了半分钟,走廊里忽然传来一句文绉绉的话:“汝是何人?”   这声音语调很缓慢,听起来年纪不过十五六岁。   季思危已经习惯了这栋大楼的诡秘,对于这种时不时冒出来的声音和鬼魂已经有了免疫力。   他不仅没有被惊吓到,甚至很淡定地问了一句:“你会说白话文吗?”   那边恐怕没见过一上来还敢提要求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声:“会。”   那边又问:“你是谁?”   没想到对方那么好说话,感觉是一个很有礼貌的鬼。   季思危勾唇一笑,温声道:“我叫虎牙,准备去八楼参加研讨会。”   “噢,原来是去参加那个无聊的会议。”对方好像有一点失望,声音也提不起兴致,有些懒洋洋的说:“你不在邀请名单里面,想要继续往上,必须打赢我。”   季思危尝试着商量一下:“没有其他方式吗?”   “暂时没有。”对方好像笑了笑:“你很有趣,我改变主意了。”   “杀了你之后,我可以把你做成傀儡。一定会和你身上带着的那个木偶一样好看。”   随着话音落下,走廊里的磷火忽然变得旺盛,它漂浮在太师椅上方,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还以为四楼的守楼者会与众鬼不同,没想到也是个变态。   “嗒嗒……嗒嗒……”   走廊里响起一阵高靴敲击地板的声音。   季思危绷紧神经,尝试着分辨声音的方向。   “嗒嗒……嗒嗒……”   脚步声没有具体的方位,它好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一样。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季思危想扔一张符纸试探一下之时,脚步声戛然而止。   布偶熊好像很紧张,凑到季思危身边,压低声音提醒道:“虎牙,这个守楼者很诡秘阴森的,你一定要小心。”   季思危点头:“我知道了。”   四楼这位守楼者,和三楼那位一样,是个不喜欢暴露踪迹的。   这种喜欢玩阴的,很棘手。   空气里混进了一股很特别的檀香味。   浓郁的檀香之中,还有不易察觉的血腥味。   危险的味道。   守楼者可能以任何一种方式从任何一个地方出现。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不知从何处响起了一种重物爬行的声音,那种千只万只尖足划过瓷砖发出的刺耳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难道守楼者是条长着千足的长虫不成?   谨慎地打量着四周,季思危总觉得守楼者会突然展开攻击。   白衣女鬼一脸惊恐,像是看到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东西,猛地扎进底下,消失不见。   “什么东西过来了!”布偶熊的声音有些颤抖,笨拙的身体贴着轿厢,看起来慌张得不行却强忍着不逃跑。   虽然帮不上忙,但还算有一点义气。   八尾猫竖起耳朵,碧绿双眸睁得浑圆,身上的毛发瞬间炸开。   就连遇事不惊的小木偶也变得十分警惕。   这预示着,小木偶认为,季思危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季思危感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一阵阵莫名卷起的阴风和千足虫爬行一样的声音。   对方在用这种方式摧毁季思危的神经,但季思危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强,听久了甚至有些麻木。   又过了一会儿,季思危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布偶熊好像有几分钟没有发出声音了。   以他那种话痨的性格,就算氛围再紧张再糟糕也会小声叨叨几句话的。   除非,布偶熊被控制了。   这个想法一出现,季思危的背部瞬间有些发麻。   不能直接回头,季思危佯装成什么也没发现,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小木偶。   小木偶和八尾猫看起来有些烦躁不安,一直盯着季思危的后面,却没有什么举动。   强烈的直觉告诉季思危,有东西在他的背后!   不能再等了。   夹着符纸的两指轻轻一晃,向后抛出符纸,季思危轻喝一声:“百无禁忌!”   符纸遇上阴风,“噌”的一下燃起一团火,炽热的火光冲淡了电梯里冷淡的灯光,同时也照破了这里的幻象。   符火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发出“滋滋”的声响,一股焦臭的肉味从身后飘来。   “喵!!”   八尾看着季思危的身后,身上的毛完全炸开,连尾巴也竖了起来。   “主人,虫!”   小木偶身上浮现出一股红色血雾,黑曜石一样的眼睛里也露出危险的红光。   不用它们提醒,季思危也看到了。   一条巨大的蜈蚣正盘踞在轮椅的周围,数不清的钩形脚不停地爬动着,盔甲一样的红褐色外壳上布满金色的小尖刺,看得季思危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庞大的阴影笼罩在季思危的身上,他知道,蜈蚣的脑袋此时一定就悬在自己脑袋的上空。   没准正张着毒钩准备撕开他的脑袋。   长而粗的触角垂下来,试探性地蹭着季思危的头发和脸颊。   一滴腥臭的唾液滴落下来,季思危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无关害怕,他只是感到有些恶心。   蜈蚣的毒素在那一对毒钩里,如果朝着蜈蚣的脑袋射一箭,应该不会把毒液打出来,但爆开的组织液很可能会泼自己一身。   季思危很严肃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不能咬,咬烂了做成傀儡会很丑的。”   走廊里又响起守楼者低沉的声音。   蜈蚣发出一种奇异的声波,听起来似乎有些遗憾。   看来这巨型蜈蚣不过是守楼者豢养的一只宠物。   正主还没有现身。   “砰!”   没有预兆,季思危仰头,以最快的速度朝着蜈蚣的脑袋开了一枪。   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被恶心的组织液泼一身。   蜈蚣的一半脑袋被利箭射穿,变成数百块碎片飘落,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蜈蚣哀鸣一声,电梯轿厢随之狠狠一震,蜈蚣离开季思危的轮椅,千足同行,飞快地蹿出电梯,带起一阵强烈的阴风。   个头虽大,蜈蚣胆小的性格倒是没变,遇到攻击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跑。   收起亡灵弩,季思危往外看去,只见巨型蜈蚣并没有逃远,巨大的身体盘踞在太师椅周围。   破碎的暗红色脑袋伏在扶手边上。   季思危这才来得及去看布偶熊的情况。   布偶熊大大的身体摊成一个大字贴在轿厢壁上,乍一看没有什么异常。   季思危仔细一看,才发现布偶熊扭曲的四肢和脖子被一根细细的红线穿透,钉在了轿厢壁上,大大的嘴巴也被红线交叉缝住。   黑溜溜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季思危,渴望被解救。   季思危安抚地看了布偶熊一眼,再次看向走廊。   他察觉到,守楼者的存在感越来越强烈。   太师椅上出现一个造型古朴的青铜手炉,其上刻着精细的貔貅纹,炉内蕴藏着一团幽绿色的光,几缕青烟从手炉的孔洞钻出,飘向半空。   檀香味越发浓郁。   烟雾缭绕中,太师椅上浮现一个灰色影子。   从影子的轮廓可以出,他戴着一顶帽子,穿着宽大的长袍。   那影子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蜈蚣的脑袋。   一股烟雾从掌心冒出,钻进蜈蚣残缺的脑袋里,不一会儿,就修补了它的伤口。   连被打掉的触角也再次长了出来。   眼神一凛,季思危举起亡灵弩,瞄准太师椅上的灰色影子果断射了一箭。   灰色影子端坐在太师椅上,轻柔地抚摸着蜈蚣的脑袋,看起来不慌不忙,也没有因为宠物受伤而生气。   就在利箭虚影即将射到灰色影子的身上时,几缕青烟轻巧地裹住利箭虚影,强行改变了它的方向。   “咻——”   利箭虚影射向一旁的玻璃幕墙,整扇玻璃砰然碎裂,碎片哗啦啦地落了一地。   “砰砰——”   季思危连射两箭,太师椅上的灰色影子和手炉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蜈蚣飞快地爬上墙壁,太师椅被亡灵弩的阴气冲击得重重一震,向后移了两米,又稳稳立好。   一股无形的力量挪正了太师椅的方向。   “别着急。”走廊里响起清脆的脚步声,守楼者轻轻地笑了起来:“你很有意思,我都舍不得那么快杀掉你了。”   季思危:“……”   怎么感觉这栋楼里住的全是变态?   “窸窸窣窣……”   蜈蚣从墙上爬向那张太师椅,再次盘成几圈。   捧着手炉的灰色影子再次出现。   但这一次,影子逐渐显露出了真面目。   端坐在太师椅上的鬼少年,穿着一身清朝文官補服,头戴朝冠,双手捧着古朴的貔貅纹香炉,纤长的手指上戴着一枚翠绿色翡翠扳指。   苍白的脖子上有一圈密密麻麻的红色针线,像是被人用针线再次把斩断的头颅缝了起来,脸上贴着一张黄色符纸,其上用朱砂描了复杂的符文。   看起来不像鬼,反而像一具僵尸。   通过官服前面的绣着的锦鸡,以及朝冠顶饰的小宝石和镂花珊瑚,季思危可以判断,鬼少年在位之时,应该是二品文官。   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二品大官,不是天纵奇才,就是家世显赫。   死得那么早,倒是可惜。   从这里可以看出,布偶熊听来的八卦有多不靠谱。   布偶熊说四楼守楼者是小世子,现在看来,明明是个文官。   布偶熊说四楼守楼者和羊城大学发掘出来的古墓有些联系,可是羊城大学发现的是汉墓,守楼者是个清官。   至于布偶熊说四楼守楼者很帅……   看着端坐在太师椅上的鬼少年,季思危问布偶熊:“你不是说他很帅吗?”   整张脸被符纸遮得严严实实,怎么看出来帅的?   “对啊。”布偶熊点头,开始彩虹屁模式:“你看他整个鬼的气质,多高贵多特别多引人注目。”   又看了一眼鬼少年,季思危道:“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布偶熊奋力点头,开始在彩虹屁里卖惨:“像他这么帅身份那么高贵的鬼,肯定不好意思恃强凌弱,把我这可怜弱小无助的惨死鬼钉在电梯里的,你说对吧?”   季思危只好配合他的表演:“对。”   “嗤……”鬼少年嗤笑一声,长指一勾,扎进布偶熊身体里的红线一点点拔出,带出一根银色长针。   穿着红绳的长针速度很快地划过季思危的身旁,再次回到了鬼少年的手心里。   鬼少年透过脸上的符纸打量着浑身萦绕着红色血雾的小木偶,把玩着那枚锋利的银针,似乎在考虑什么时候抛出去。   小木偶眼神不善地瞪着鬼少年,也是一身的不友好。   在剑拔弩张的氛围中,季思危以为马上要交战了。   这时,鬼少年耳朵忽然一动,透过破损的窗户看了一眼外面的月亮,情绪骤变,浑身冒出一股幽绿的阴气,他冷声道:“今天我不想杀人,时间到了,你走吧。”   季思危有些惊讶,低头看向手表。   距离电梯到达四楼,刚好三十分钟。   鬼少年的实力很强,如果小木偶不出手,季思危没有把握能打赢鬼少年。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鬼少年最终放弃杀他,季思危也算免了一场苦战。   鬼少年把银色长针扎进脖子里,悠悠站起身,一字一句地说道:“等我离开这里后,我会亲自去找你,把你做成傀儡。”   明明看不到鬼少年的眼睛,季思危却觉得符纸之后,有一双阴郁的眼睛正在看着自己。   不等季思危回应,鬼少年捧着香炉向走廊深处走去。   蜈蚣跟着鬼少年拐了个弯,放慢速度跟在他身旁。   季思危这才看到,鬼少年身后的辫子是银色的。   走廊上的磷火黯淡下去,透过那扇破损的窗,季思危发现,窗外的月亮变成了满月。   鬼少年的身影已经不见,电梯门再度合上。   “太可怕了。这就是七楼原定守楼者的实力吗?”布偶熊蹲在角落里感叹道:“他还没出手攻击,我就觉得受到了碾压,还好他今天不想开杀戒。”   说着说着,布偶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嘤嘤嘤……我的嘴巴刚刚被缝住太疼了!”   之前因为太害怕跑掉的白衣女鬼出现在布偶熊身边,笨拙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布偶熊眼泪汪汪:“前辈!你刚刚居然抛弃我跑掉了呜呜呜……”   白衣女鬼非常自责,结结巴巴地道歉。   季思危释然一笑,看着表盘里又慢了下来的指针,问布偶熊:“五楼是谁?” 第68章 暴食狂   “五楼五楼……”   听到季思危的问题,布偶熊双手蹭着电梯慢慢站起来,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嘴巴,沉声道:“五楼一定比前面所有楼层都可怕。”   布偶熊严肃的口吻让季思危对五楼越发好奇,他侧过头问:“为什么这么说?”   “这也许是对我威胁最大的楼层。”布偶熊抬起头,凹陷的毛绒大脸完全隐藏在阴影里,喉咙有些发紧,布偶熊沉默半响后,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五楼住着一个暴食狂。”   “对你威胁最大的楼层。”季思危皱起长眉,咀嚼着布偶熊话里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五楼的暴食狂会吞食鬼魂?”   布偶熊点点头:“不只是吃鬼魂,人类,和动物他也吃。毫不夸张地说,暴食狂只要产生饥饿感,疯起来连自己都吃。”   季思危觉得有些奇怪:“这么说来,暴食狂需要很多食物吧,它为什么会那么老实地待在这里。难道这里有足够的食物?”   “你真的很敏锐。”布偶熊有些惊讶,毛绒绒的大脸因为认真思考变得更加扭曲:“暴食狂并不是自愿待在这里的,世界那么大,它当然想到处去吃一吃。我听说,是有人把它困在了五楼。”   “但恕我直言,像暴食狂这种那么危险的恶鬼,困在这里比让它在外面飘荡更好一些。不然,它所过之处,一定腥风血雨寸草不生啊。”   季思危分析道:“既要困住暴食狂,又要让它成为守楼者,我猜,困住暴食狂的人会定时给它提供食物吧。”   安静地抬起眼,季思危不紧不慢地问:“那么,这些食物从哪里来?”   布偶熊一怔,看向季思危的双腿,忽然说:“虎牙,过慧易夭啊。”   这句突兀的感叹多少有些冒犯,季思危别开眼,淡淡道:“你年纪也不大,别像个老头子一样感叹。”   “好吧。”布偶熊摆了摆小短手,抛出一个看似与之前话题毫无关联的问题:“你知道羊城大学最著名的专业是什么吗?”   羊城大学是羊城教育界的金字塔,季思危还是比较了解的,他答道:“医学。”   “没错。”布偶熊说:“论医学专业,羊城大学在全国都是排的上号的,附属医院都有好几家,在医学这一块,羊城大学从来不吝啬经费。为了支撑医学研究,羊城大学在六十年代就建立了一个尸库。   “据我所知,提供给暴食狂的食物,有一部分来自那里,至于为什么可以从尸库里取尸体,我也不知道。除了尸体,那个人好像也会给暴食狂喂一些孤魂野鬼和动物。   “食物供应得少,暴食症一直处在饥饿的状态,你最好做好心理准……”   “叮——”   一阵刺耳的电梯到达声打断了布偶熊的话。   电梯轻轻一晃,停了下来。   “备。”布偶熊吐出梗在喉咙里的最后一个字。   作为一个话痨,不把一句话说完整是非常难受的!   说完这句话,布偶熊心情畅快地舒了口气,这才抬头看向电梯门。   与此同时,电梯门自动向两边敞开。   走廊外传来一阵金属拖动的声音。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里,还混着沉重的脚步声。   “啪!”   电梯里的灯光突然熄灭了。   没有月光,没有灯光,眼前一丝光线也无,世界仿佛陷入纯粹的黑暗之中。   不确定电梯门现在是开启还是关闭的状态,季思危下意识放慢了呼吸。   伸手进背包里摸出手电筒,季思危打开开关,质量很好的手电筒却失灵了,一点也没有要亮起来的意思。   金属拖动的声音仍旧在持续,有东西朝着电梯过来了,而且速度不慢。   人在黑暗中,会忍不住胡思乱想,季思危也不例外。   心跳不断加速,季思危克制住自己的想象,握住亡灵弩,准备随时开战。   在神经紧张的时刻,季思危忽然感觉下方有一点点亮光,他以为手电筒发出来的微光,低头一看……原来是八尾猫的眼睛在发光。   小木偶也悄悄落在季思危的肩上,散发出温热的气息。   季思危忍俊不禁,那种被黑暗支配的不安感瞬间消失,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小木偶的脑袋,又摸了摸八尾的脑袋。   八尾猫难得没有反抗,脑袋温顺地蹭了蹭季思危的掌心。   电梯里发出刺啦的电流声,顶上的灯光突兀地闪了一下。   握住亡灵弩的手一紧,季思危抬头看向头顶,那灯以同样的频率又闪了两下。   “这灯太吓人了。”   黑暗之中,有人幽幽地说了一句话。   季思危侧头一看,在一明一暗的灯光之中,布偶熊染着鲜血的扭曲大脸近在咫尺。   在布偶熊旁边,飘着幽灵一样的白衣女鬼看着季思危,嘴角裂开奇怪的弧度,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季思危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布偶熊凑到季思危面前:“你说。”   季思危把头扭了回去,低声道:“你们更加吓人。”   布偶熊反应过来,闷笑一声:“啊抱歉抱歉……我忘记自己是鬼了。”   难得看到虎牙露出情绪,布偶熊忍不住调侃道:“我看你一直那么淡定,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季思危说:“我没怕。”   布偶熊嘻笑道:“好好好,你没怕。”   季思危没有应话,过了一会儿问道:“为什么其他鬼怪可以控制灯光熄灭,你们却不能控制灯光恢复呢?”   “你在转移话题。”布偶熊一顿:“或许我可以试一下。”   布偶熊说完,电梯里的灯光竟然真的恢复了正常。   季思危有些惊讶,扭头一看,电梯门紧紧关闭着,方才的经历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季思危看向布偶熊,有些讶异:“你真的做到了。”   布偶熊脸色有些不好:“可是我刚刚什么也没做。”   说完,布偶熊又看向白衣女鬼:“前辈,你刚刚有让灯恢复吗?”   白衣女鬼摇了摇头。   这意味着,控制灯光的从头到尾都是五楼的守楼者,他在暗处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窃听他们的谈话。   “啪——”   灯再次熄灭。   这一次,季思危感觉得到,电梯门正在打开。   因为有一缕风灌了进来。   风里混进一种辛辣刺鼻的血腥味,吸进肺里有一些难受。   金属拖动的声音更大了,好像就在近前!   就在这时,灯再次亮起。   季思危看到,面前的电梯门正在缓缓打开。   没有一点预兆,走廊外伸进两只惨白的手,握住电梯门的两端,向着两边掰开。   那手是常人的两倍大小,皮肤干皱腐烂,每只手长了六根奇长的手指,指甲像鹰一样尖锐,指缝里全是皮屑血块,几乎要钳进电梯门里。   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浓重腐臭味从外面钻进来,呛得季思危胃里一阵泛酸。   “他来了!!暴食狂!!”   布偶熊惊声尖叫,害怕自己沦为食物,下意识向里面躲了一躲。   “吼!”   电梯外响起怪异的吼声,一张鲜血淋漓的脸突然从外面挤了进来。   遭受撞击的电梯重重一震,摇晃了好几下,季思危的轮椅随之左右晃荡。   “喵!”   八尾猫距离电梯门更近一些,惊吓之下,胖胖的身体灵活地跳起来,一爪子毫不客气地挠在那张脸的眼睛上。   一爪子下去,鲜血迸溅,电梯外的家伙愤怒地吼叫一声,闭上受伤的眼睛,抬手去抓八尾猫。   锁住手腕的锁链一阵晃动,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在电梯间里回荡,格外刺耳。   八尾猫“嗷”了一声,扑回季思危的怀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碧绿双眼警惕地看着外面,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声音。   来不及看清那张脸的样子,季思危稳住轮椅,当机立断抬起亡灵弩朝着那只挥向他脑袋的手射了一箭。   亡灵弩在前面的战斗中消耗太多,储存的阴气显然少了很多,射出的亡灵箭不似之前凌厉,气势稍弱。   亡灵箭“噗嗤”一声,近距离击中那只惨白的六指大手,手掌瞬间出现一个血洞,惨白大手猛地向后缩,亡灵箭的阴气顺势而下,穿透暴食狂的手臂。   奇长的手臂血肉横飞,深红色的血液不断洒落。   暴食狂整个庞大的躯体被阴气掀得向后退了两三米。   这时,电梯门已经完全敞开,走廊里亮起一盏微弱的感应灯。   借着这微弱的灯光,季思危看到,暴食狂撑着地板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这是一个非常适合动手的时机。   季思危抓住时机,对准暴食狂的脑袋,叩动亡灵弩的扳机。   一根箭形虚影从弩口射出,只是,阴气太稀薄,这根亡灵箭飞出一米后,便消失在半空中。   亡灵弩的“弹匣”已经空了。   而这时,暴食狂拖着锁链一步一步走进了灯光里。   那是一个骨架高大,瘦骨嶙峋的男人,四肢被粗大的金属锁链锁住。   锁链一直延伸到阴森狭长的走廊里,不知尽头在何处。   暴食狂抬起脸,一双血红色的上吊眼怨毒地盯着季思危和他怀里的猫。   暴食狂脸上锁着一张覆盖半张脸的金属网格口罩,透过口罩可以看到沾着鲜血,长满獠牙的嘴巴。   冷白的灯光笼罩在暴食狂瘦长得有些畸形的身躯上,画面有些吓人。   一连吃了两次亏,暴食狂变得更加狂躁,喉咙里不停地发出一种怪声,暴食狂撑住电梯门,弓起瘦长的身躯,准备钻进电梯里。   布偶熊一脸惊恐,缓慢笨拙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贴在电梯角落里,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布偶服实在太大了,这明亮的黄色怎么看都很显眼。   白衣女鬼也是一脸快哭的表情,她转头看看布偶熊,又看看季思危,拿不准要逃走还是不要逃走。 第69章 别着急交代临终遗言   可能在四楼害怕到逃走之后,布偶熊的话让白衣女鬼感到了一点点愧疚。   这一次,她没有马上逃走。   “前辈,够义气!”   布偶熊感动得热泪盈眶,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句。   白衣女鬼浑身抑制不住地发着抖,对布偶熊僵硬地笑了笑,真实演绎了什么叫笑比哭还难看。   她半个身体藏进轿厢壁里,一副随时会被吓得逃跑的模样。   一开始还以为白衣女鬼是个狠角色,没想到胆子那么小。   求生欲那么强的怨鬼,季思危也是第一次见。   不怪白衣女鬼害怕得瑟瑟发抖,现在电梯里的情形确实不容乐观。   暴食狂瘦长的身体探进电梯里,长满尖锐指甲的手疯狂的挥动着。   每一次挥动,都牵动着众“人”的神经。   布偶熊和白衣女鬼不停地往里躲,现在只剩下两个脑袋和四只手露在轿厢外面。   季思危这个唯一的活人没办法像他们那样躲,只能退到电梯的最里面,尽可能和暴食狂保持最远距离。   之前在情急之下放出的保命符纸挡在面前,释放着柔和的黄色浮光。   暴食狂的手挥过季思危面前,每一次攻击掀起的阴风都把符纸刮得来回晃荡。   好几次,那些鹰钩似的指甲差一点就要剜到季思危的膝盖。   恢复痛觉的双腿被阴风吹得生疼。   锁链随着暴食狂剧烈的动作发出一阵阵巨响,在空旷的走廊里面回荡,刺激着耳膜。   这声音在提醒季思危,再不想别的解决方法,就要凉了。   亡灵弩已经没有阴气储备,季思危一直按着亡灵弩侧面的小凸起,让亡灵弩重新吸纳阴气。   小缕小缕的阴气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这层楼的阴气被暴食狂吞食了大半,亡灵弩只能吸纳稀薄的阴气,要填满弹匣,需要时间。   “我好饿……我好饿……”   暴食狂发出嘶哑沉闷的嚎叫,通红的双眼里满是贪婪,大量的唾液从他的獠牙里流出,沿着铁网口罩滴落在地面上。   布偶熊甚至怀疑,只要时间够长,暴食狂流出来的口水可以把这里给淹了。   捂住眼睛里不停滑落的眼泪,布偶熊哽咽道:“前辈,我们不会要死在这里了吧……呜呜……”   “没事。”白衣女鬼安慰他:“我们已经……已经死了很久了……”   “对哦……我又忘了。”布偶熊说:“我当年要是像隔壁楼大胖一样,跟着老前辈学习一下怎么保鬼命,现在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回想起过去在芳华楼一楼打酱油的五年鬼生,布偶熊流下了悔恨的泪水,絮絮叨叨地说:“虎牙,如果我惨遭鬼口,沦为暴食狂的食物,你要记住,活着出去后,一定要帮我去看看时芸一眼。虽然灰飞烟灭之后我什么也不知道了,但你看完之后可以来芳华楼告诉我一声,也算是一种仪式感……”   “知道了。”   季思危随意应了一声。   他正看着暴食狂近在咫尺的恐怖大脸,数着传单大叔送的符纸。   原本厚厚的一叠只剩下十张。   季思危有些犯愁。   现在才到五楼,再往上走将会非常困难。   若是从这里折返,开启第三个抽屉的线索就会断掉。   往前走九死一生,往回走前功尽弃。   这道选择题,真的有些难。   “好饿好饿!”   暴食狂被饥饿折磨得十分狂躁,吐出长长的舌头,竟一爪子挠向半空中悬浮的符纸。   “滋——”   符纸被长爪划破,燃起一团火焰,灼烧着暴食狂的手掌。   一团浓雾从手掌冒出,熄灭了那团火焰。   黑烟袅袅,暴食狂狞笑一声,速度奇快地一掌拍向季思危的脑袋!   变故突生,来不及做其他反应,季思危随便甩出一张符纸:“百无禁忌!”   符纸还未生效,就被暴食狂一手捏碎。   暴食狂兴奋地狂叫着,拖着锁链再次跃起,张开六指掐向季思危的脖子!   “吼!”   “喵!”   “主人!”   “虎牙小心!”   数个声音同时响起,场面十分混乱。   阴气逼迫得太近,四肢一阵冰凉,季思危脑袋嗡嗡作响,几乎睁不开眼睛。   恍惚之间,他看到八尾猫像一颗小黑炮弹一样冲向暴食狂,却被一掌拍开。   “砰!”   八尾猫撞到电梯轿厢上,发出短促的痛呼声,摔落在地,发出虚弱的呜声。   季思危感觉到,脸上刚刚洒到了温热的血。   是八尾猫的血。   巨大的手掌掐住季思危的脖子,指甲掐进肉里,鲜血瞬间冒出。   见了血,暴食狂更加兴奋,六指一收,马上就要折断手中纤细的脖子。   这是季思危回到现世后,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咽喉被扼住,他透不上气,失去血色的脸苍白得可怕。   捏着符纸的手按在暴食狂的手腕上,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给我放开!放开!!”布偶熊奋不顾身地冲到季思危身边,挥舞着短短胖胖的手,疯狂地拍打着暴食狂的手臂。   暴食狂烦躁地吼叫一声,掐住布偶熊的肩膀用力按在地上,单脚狠狠踩住。   看着这一幕,季思危瞳孔骤然一缩,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一种沙哑的气音。   “我会保护你的。”漆黑的眼珠里沁出晶莹的泪水,布偶熊在暴食狂的脚下挣扎,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我只是个鬼魂,就算消失了也没什么关系的。”   “我会保护你的!”   “愚蠢。”暴食狂嗤笑一声,对布偶熊的话感到不满,对着他圆滚滚的肚子狠命踹了两脚。   “嘶……”剧烈的疼痛让布偶熊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嘴边溢出一缕鲜血。   看着那抹红色,季思危心里重重一跳,眼角眉梢染上了一股戾气。   太弱了。   我太弱了。   季思危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   看着同伴因为自己受伤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太糟糕。   这种痛苦,比脖子上的伤口要痛上百倍。   “我活着的时候不顾一切地爱过,死后也念念不忘地等待过。”布偶熊弓起身体,死死抱住暴食狂的大腿向外拖:“唯一遗憾的事,我还是没有等到时芸……”   暴食狂没见过那么难缠那么话痨的家伙,冷笑一声,松开季思危,一手按住布偶熊的脑袋,暴虐地掼在地下,一拳一拳砸在布偶熊凹陷的脸上。   鲜血不断涌出,布偶熊的手软软垂下。   暴食狂张开嘴巴,咬向布偶熊的肚子,金属口罩磕上布偶熊的肚子上,阻隔了暴食狂的獠牙。   连咬几次,发现还是吃不到之后,暴食狂站了起来,拖着锁链再次走向季思危。   这一个“食物”已经跑不掉了,不能放掉其他的。   握紧脱力的双手,苍白的皮肤下,绷紧的血管清晰可见,季思危低头看向布偶熊,声音有些哑:“别着急交代临终遗言。”   察觉到季思危的变化,小木偶眼睛一亮,身上的血雾渐渐变淡,只是静静待在一旁,没有任何动作。   白衣女鬼双眼通红,欲冲上前去,被小木偶一手拦住。   布偶熊受伤太重,身边变得有些透明,再也说不出更多的话,他看着季思危的眼睛,惊讶地张了张嘴巴。   要是现在还能动作,布偶熊一定会擦一擦眼睛,检查一下自己看到的虎牙是不是幻象。   扬起脸看着向自己走来的暴食狂,季思危唇边浮现出冰冷的笑意,黑润的眼眸不知何时变成了通透的猩红色,衬得原本温润如玉的脸如修罗一般。   暴食狂脚步一顿,总觉得“食物”变得不一样了。   暴食狂在原地观望了一下,见“食物”没有任何动作,于是拖着锁链再次上前。   这一次,要干脆利落掐断“食物”的脖子,敲碎他的脑袋,撕碎他的身体,再一点点吃掉。   想到这里,獠牙里分泌出大量的唾液,暴食狂吸了吸口水,张开六指去抓季思危的脑袋。   季思危不慌不忙,反应极快地按住暴食狂的手腕,一股浓稠的红色血雾从季思危的掌心渗出,牢牢裹住暴食狂的手腕。   “吼!”   暴食狂不可置信地抽着手腕,却发现那只苍白的,看起来一折就断的手纹丝不动,更可怕的是,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痛,诡异的红色血雾竟然在吞噬着暴食狂的身躯。   红色血雾沿着腐烂干枯的手臂向上爬,所过之处,只剩下一根惨白枯骨。   暴食狂眼中露出惊惶,抬起另一只手挠向季思危的脸。   季思危侧头躲开,右手顺势一扯,暴食狂向前倾倒,被季思危照着眼睛来了一击。   红色血雾顺着季思危的拳头爬到暴食狂的脸上,迅速染红了暴食狂的整张脸,所过之处,腐肉变白骨。   暴食狂痛苦地弓着身体,奋力挣开季思危的桎梏,拖着锁链慌不择路地逃跑。   锁链摩擦碰撞,声音慌张,与当时出场时迥然不同。   “跑?”看着被血雾吞噬成半枯骨形态的瘦高背影,季思危抬起亡灵弩,眼睛里一片冷意:“打伤我的同伴,我并不打算放过你。”   亡灵弩已经蓄满阴气,扳机一动,亡灵箭顺风射出,越来越大的虚影贯穿了暴食狂的身体。   暴食狂倒在地上,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瘦长的身体一点点变透明。   “八尾。”收起亡灵弩,季思危连忙转头去找八尾猫。   它在地板上蜷成一团,身下有一小滩鲜血,听到季思危的呼喊后,有些虚弱地“喵”了一声。   小木偶守在八尾猫身边,一团红色血雾覆盖在八尾猫的身上,大概是在给它止血。   季思危调转方向,小心翼翼地把八尾抱回腿上安置好,检查完它的伤口后,又回过头,朝躺在地上的布偶熊伸出手:“还好吗?”   “不太好。”布偶熊疼得吸气,握住他的手:“暴食狂逃跑的时候,太特么踩了我几脚,我能好吗?”   听到布偶熊还那么能说,至少没有鬼命危险,季思危稍稍放下心,把布偶熊拉了起来,让他靠着电梯休息。   “你呢,没事吧?”布偶熊关心道:“我怎么着也是个鬼魂,你一个大活人,受了很重的伤吧?”   季思危闻言,这才摸了一把脖子,低头一看,掌心里并没有血。   季思危摇头:“我没事。”   这一战险象环生,一人一猫一鬼都受了伤,电梯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电梯门再次关闭后,布偶熊调整了一下姿势,主动说起六楼来:“我们来聊聊六楼吧。”   季思危点头:“好。”   “六楼的情况更复杂。”布偶熊说:“我至今也不确定,六楼到底住了多少鬼,因为六楼有时候人头攒动,有时候又鸦雀无声。” 第70章 我只是一个普通市民   六楼。   有时候人头攒动,有时候鸦雀无声。   那么电梯打开之后,他们会遇到什么场景完全是随机的。   电梯以比蜗牛还要缓慢的速度往上升,季思危习惯性地看一眼手表,时针分针恰好同时指向九。   现如今他们这边添了伤员,季思危倒是希望电梯再慢一些,可以让他们休息一下。   现在季思危可以确定,除了四楼的鬼少年是个例外,越高楼层的守楼者,能力越强。   也就是说,再往上走,遇到的对手会难对付。   位于五楼的暴食狂就让季思危险些丧命,如果不是愤怒激发了木偶主人的异能,后果不堪设想。   也许小木偶会救他,也许会发生其他不可控制的事情。   季思危感觉,自从在狸南古寨副本里铜钱觉醒之后,小木偶看他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   他总觉得,小木偶奉他为主,和这枚神秘的铜钱有关。   而且,小木偶的行为说明,它非常希望那枚铜钱彻底觉醒。   直觉告诉季思危,铜钱彻底觉醒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救他于危难,又把他置于险境,小木偶做的事情让季思危捉摸不透。   对于季思危而言,小木偶是一个非常矛盾的存在。   既把它当同伴,又不能完全信任它。   也许是感觉到季思危在想关于自己的事情,小木偶漂浮到季思危面前,歪了歪脑袋,黑棋石一样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主人,你在召唤我吗?”   看着小木偶沾上鲜血的衣服,季思危忽然想起这套衣服是在天湾广场负二楼的张阿婆那里买的……   说起张阿婆,季思危去百无禁忌事务所的时候,还特意跟传单大叔做了一单生意——拜托他送一束黄色康乃馨到张阿婆的坟前,同时再烧一些金银财宝。   这是季思危买假死药丸时和张阿婆做的约定。   也不知道传单大叔去了没有。   思绪忽然跑偏,再看向小木偶的时候,季思危忽然释然了。   再深究下去也没有用,一同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就算器灵没有心,也多少会有点感情的吧。   就算小木偶没有感情,他这个主人单方面付出感情不求回报也无所谓。   握住小木偶的身体,季思危轻轻摇了摇头:“没事。”   左手忽然贴上一点暖意,季思危低头一看,只见八尾猫半睁开眼睛,爪子按在了季思危的手背上。   有了同伴,就不是孤身一人了,既然带着它们来了这里,就一定要带着它们一起平安回家。   季思危心想。   “虎牙,我想起来一件事。”倚在电梯角落里的布偶熊开口道。   把小木偶放进口袋里,季思危问:“什么事?”   捡起之前摆在一旁的花束,布偶熊整理着凌乱的包装纸,珍惜地摆好里面的花朵,清了清嗓子:“关于六楼,还有一个传闻。”   “传闻是这么说的:‘在芳华楼六楼里,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在那里,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这句话太抽象了,很难理出什么线索,听起来倒像是一个忠告。”季思危听完,放缓声音道:“难道六楼有一个擅长制造幻象的鬼怪,所以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布偶熊把自己团成一团,把整理好的花束小心翼翼地抱住:“嗯,我也不太清楚,但听你这么说,挺有道理的。”   布偶熊说完,垂下头拨弄着自己的白色肚皮,有些踌躇地问道:“虎牙,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季思危:“你说。”   “那我问了啊。”布偶熊有意识地放低了声音:“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五楼一战后,季思危的眼睛变成了红色,至今也没有恢复。   “我身上有一种异能,就像你之前看到的那样,异能被激发后,我可以控制红色血雾去攻击鬼怪。同时,我的眼睛也会受异能影响,变成红色。”季思危看着布偶熊的眼睛,耐心地解释道:“我讲明白了吗?”   季思危的眼睛并不是纯粹的红色,瞳孔墨黑,周围泛着一点奇异的金色,在明亮的灯光下流光溢彩。   被这样一双眼睛直视,布偶熊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明白明白……难怪我第一眼看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不是一个普通人,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季思危收回视线,说:“我只是一个普通市民。”   布偶熊眼角抽了抽:“要是普通市民都像你这样,那我市可牛逼坏了。”   “叮——”   熟悉的电梯到达声响起。   揉了揉手腕,猩红色的眼眸里浮光流转,季思危握紧手中的亡灵弩,一眨不眨地看着电梯门。   电梯门还没开启,外面却传来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深深浅浅的脚步声,谈话声,笑声……电梯外好像聚集了许多人,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季思危感觉这个小小的电梯间变成了一个八音盒,充斥着各种丰富的声音,还是带立体环绕音效果的那种。   季思危心里清楚,芳华楼里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活人。   所以外面那些聊天说话的,自然也不是人。   看来他这一次遇到的应该是“人头攒动”。   电梯门打开之后,他很可能会看到数量惊人的鬼魂。   听着外面的声音,季思危感受到了一点压力。   此时,他手上只剩九张符。   亡灵弩在五楼又射了一箭,现在仍旧没有充满阴气,大约只有三箭的分量。   季思危还不能自如地控制红色血雾的异能,所以不能完全依靠异能。   从现在开始,每一张符每一箭都要用在刀刃上,才有可能顺利上到芳华楼里不存在的八楼。   “电梯到了……”   “你们快点快点……电梯到了……”   外面传来两个清亮的女声,声音有些着急,仿佛真的怕有人赶不上。   “马上马上,你们等等我们嘛……”   这个声音稍远一些,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急促的跑步声。   这场景太真实了,好像外面真的有几个结伴等电梯的女生在说话。   过了大约十几秒,电梯门直接敞开了。   看着眼前的画面,季思危脸上露出一丝讶异。   电梯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和其他楼层的结构一样,视觉上可能会宽敞一些。   每隔一段距离,亮着一盏明亮的灯。   难得的是,这一层的每个课室里也都亮着灯。   可是,灯火通明的六楼里,没有一个人影。   没有结伴等电梯的女生,也没有面目可怖的鬼怪。   “同学,电梯到了,你不出来吗?”对面响起一个温柔的女声:“我们要下楼的。”   一股寒意穿透身体,季思危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走廊,终于有了一种扯淡的感觉。   “你的朋友已经出来了哦。”   那个女声又温声提醒道。   听到这句话,季思危顿时有种不安的感觉,谨慎的侧头一看——布偶熊和白衣女鬼果然已经不见了。   摸了摸怀里的猫和口袋里的小木偶,季思危心里稍安。   “同学?你在想什么呀?我们赶时间呢。”那女声有些焦急地催促了一下。   “对呀对呀……你快点出来吧。”另一个声音附和道。   “你再不出来,我们就要进去啦,你就要跟着我们一起下楼去了哦。”第三个声音插了一句话。   季思危思考片刻,语气淡淡地说:“我要上七楼,还没到。”   女声很快就回答了他:“这部电梯上不了七楼,你还是先出来,然后爬楼梯上去吧。”   季思危一板一眼地答道:“我的轮椅上不了楼梯。”   女声停顿了片刻,语气很奇怪地说:“什么轮椅啊?你不是好好的站着吗?”   听到这句话,季思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腿。   哪里还有什么轮椅?   他双腿直立,好好地站在电梯里,八尾猫则有些艰难地挂在他的大腿上,尖锐的爪子差点要把他的裤子挠出几个洞来。   手臂上顿时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季思危微微吸了一口凉气,开始觉得这里不是有一点扯淡,而且非常扯淡了。   “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季思危默念着布偶熊说的那句话,在心里暗示自己,不要陷入守楼者布下的幻境。   弯腰抱起八尾猫,季思危仍旧没有踏出一步。   哪怕亲眼看到自己的双脚踩在地板上,他还是觉得不真实。   这一定是一个幻境,是一个骗局。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他入局。   “这人怎么这样啊……耽误我们时间。”一个女声抱怨道:“算了算了,不等了,我们进去吧,把他也带到一楼去。”   “行吧,把他带下去。”另一个声音附和道。   “走吧走吧……”又有几个声音叽叽喳喳地说。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的原因,季思危总觉得这几个声音听起来有些阴森,不怀好意。   一连串脚步声响起,真的有“人”走进了电梯里。   “你们往里面走走。”   有“人”高声提醒道。   季思危一直站在原地,却感觉不断有人从他身边经过,还有人撞到他的手臂。   一阵冰凉的皮肤触感,不像活人。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后,电梯里只剩下低声交谈和衣服摩擦的嘈杂声。   季思危什么也看不到,但感受到了“拥挤”。   “滴。”七楼的按键暗了下去。   “滴”一楼的按键亮了起来。   电梯门缓缓合上。   季思危意识到,这辆电梯真的会把自己带到一楼去!   三楼和四楼的守楼者还在,到时候再想上来,可就很麻烦了。   不管前面布了什么局等着自己,季思危现在必须得出这个电梯。   就在电梯门即将完全关闭的那一刻,季思危迈步向前,按住了电梯门。 第71章 你头上有点绿   在季思危踏出电梯门的那一刻,六楼发生了一种奇异的变化。   灯光又亮了一个度,照得整层楼亮如白昼。   这里不像前面几个楼层那么阴冷,气温适宜,空气里甚至有点阳光的味道。   面前空旷的走廊里忽然出现一个个年轻男女。   他们或依靠在围栏上交谈,或在走廊上行走,或从课室里走出来。   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课室里面也有数量不少的人。   在季思危出现后,走廊里的人纷纷转头看向他,对他露出和善的微笑,而后又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这里看起来只是普通的教室楼层,完全不像鬼楼里会出现的场景。   这种看起来很日常的环境,反而很危险。   季思危没有放下戒备。   他停下脚步,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同学,我要关电梯门了哦 。”   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季思危侧过头一看,只见刚刚空无一人的电梯里挤满了人,一双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季思危。   被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着,季思危觉得有些不舒服,总觉得那些人的眼睛很空洞。   电梯门缓缓合闭。   季思危知道,三十分钟后,这扇电梯门才会再次开启。   季思危现在比较好奇的是,六楼那么多人,难道都是守楼者吗?   还是说,他们只是守楼者制造出来的幻象?   还有,布偶熊和白衣女鬼去哪里了?   “虎牙!”   迎面走来两个瘦高的男生,嬉笑着喊出季思危的外号。   季思危微微一皱眉,想起自己在四楼的时候,曾经报过这个名字。   隔着一个楼层,他们怎么会知道,难道有顺风耳不成。   两个男生快步走到季思危面前,其中一个男生笑着说道:“你怎么现在才来上课,等你很久了。”   “就是,我还以为你要翘课呢。”另一个染着红发的男生说着,指了指季思危怀里的猫:“你怎么把猫带来了,教室里不准带宠物的。”   另一个男生向前走了一步,朝季思危伸出手:“会被老师骂的,我先帮你把猫放去工具房藏一下吧。”   “喵!”八尾弓起腰,小豹子一样冲男生亮了亮爪子。   男生瞳孔一缩,连忙把手缩了回事,咽了咽唾沫:“这猫有些凶啊,要不你试着悄悄带进去。”   季思危敏锐地发现,两个男生看着八尾猫的时候,脸上似乎有一丝恐惧。   季思危没搭话,气氛有一些诡异。   这时,红发指向季思危的脖子,转移了话题:“你的脖子怎么了?”   不想太早打草惊蛇,季思危耐心和他们周旋:“受了点伤。”   “怎么那么不小心。”另一人熟稔地拍了拍思危的肩膀,语气有些担心:“这么严重得涂药啊。”   肩膀传来冰冷的触感,让季思危心里又警醒一分。   看着两个男生的眼睛,季思危忽然想起,这种平视的视线,倒是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垂下眼帘,季思危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腿。   仍旧笔直地站在地板上。   “你今天怎么了?”红发男生挠了挠头发:“你表情看起来有点臭啊。”   “没什么。”季思危敷衍地勾了勾唇:“只是觉得有点好玩。”   红发男生有些跟不上季思危的思路:“什么好玩?”   季思危直视着红发男生的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里很好玩。”   能让自己重新站起来,当然好玩。   哪怕知道这是幻境,季思危也觉得很难得。   看着季思危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两个男生脸上的表情有一些不自然,干笑了两声。   红发男生又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就是个普普通通上课的地方。”   “铃——”   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   这声音季思危很熟悉,在他从前的学校里,这是上课的铃声。   果然,红发男生舒展了下手臂,说道:“上课了,走吧,老陈最讨厌别人迟到。”   “对对,走吧。”另一个男生顺势勾住季思危的肩膀,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季思危往前走。   刚刚走出电梯的时候情况太急,季思危还没来得及感受重新走路的感觉。   这一次,他好好的体会了一下脚踏实地的感觉。   自如地控制双腿行走,感觉和从前一样熟悉。   这个幻境确实有些厉害。   季思危在行走的时候,走廊里的人也纷纷走向不同的课室。   擦肩而过的时候,季思危忽然觉得那些人眉目间都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阴气,走路的姿势也有些怪异。   六楼像一部正在播放的荒诞电影,这些来来往往的人是跑龙套,两个过来搭讪的男生是重要配角,而季思危,是这部电影里的主角。   只不过,这是一部恐怖电影。   在即将进入课室的时候,季思危停下脚步,并没有踏进课室。   这两个男生明显是有目的地把他往课室里面带,前面一直没有危险,真正的杀机很可能就在教室里面。   季思危之所以和他们走到这里,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找出破局的关键。   红发男生声音透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着急:“虎牙,怎么了?”   季思危说:“我觉得把猫带进教室确实不好,我先把它带去工具房。”   红发男生说:“可是已经快上课了……”   另一个男生也没有放开季思危肩膀的意思,反而更加用力了。   “上课时间到了,你们几个怎么还不进来。”   教室里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季思危抬头看去,只见讲台上站着一个长相端正的中年男人,正板着脸看向他们。   坐在前排的学生看着他们三个,发出一阵笑声。   “糟糕,老陈要生气了。”红发吐了吐舌头:“别磨蹭了,快进去。”   这一切太真实,真实得令季思危有些恍惚。   “进去呀……快进去……”   耳边一直有个微弱的声音在蛊惑他。   听着这个声音,在某一瞬间,一直很清醒的季思危心里竟然产生一种想法——跟着他们进去才是对的。   “我已经退学了。”   “因为双腿瘫痪的原因,从学校里退学了。”   季思危心想。   “我之所以会在这里,是为了上八楼,找到开启异世的第三个抽屉。”   “不要相信自己看到的。”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季思危瞬间变得无比清醒。   不再受周遭声音的影响,季思危平静地扫了一眼课室。   课室里坐满了人,这些人不是幻象就是鬼怪。   至于是幻象还是鬼怪,试一试就知道了。   既然破局的关键没有出现,他就用自己的方法,清出一条出路。   单手抱稳八尾猫,季思危抬起手,手肘朝上给勾住他肩膀的男生重重一击,然后,干脆利落地用亡灵弩砸向红发男生的脑袋!   一连串动作干脆利落,两个男生哀嚎一声,先后变成一团幽绿色的雾气,漂浮到天花上。   那么脆皮,显然不是鬼魂,只是一团让守楼者幻化成人形的幽雾。   季思危毫无预兆地发起攻击之后,周围的人就像按下了暂停键一样,全部僵住不动了。   看了一圈,季思危发现,每个人的脸都朝向他,而且脸上的表情都一模一样——眼神恶毒,似笑非笑。   “待在这里不好吗?”从某个地方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语调不紧不慢:“待在这里,你可以自由行走,你拥有很多朋友,你还可以正常上学。”   季思危不为所动:“假象就是假象,没有什么可贪恋的。”   话音刚落,六楼里的灯光马上黯淡下去,崭新的课室变得老旧,桌椅落满灰尘,有的地方还结着蜘蛛网,看起来像是很久没有人问津过。   灯彻底灭了的时候,课室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站了起来。   他们身上散发出一股幽绿的光雾,脸上带着阴森的笑,向着季思危靠近。   这些人应该也只是一团幽雾幻化的人形,并不难对付。   季思危担心的是,守楼者很可能藏在其中。   而且,幻境明明已经破灭了,他却仍旧自如地站立着。   难道这个幻境像洋葱那样,揭开一层还有一层吗!   退后几步,季思危远离教室门口,握住亡灵弩的右手凝聚出一团血雾。   走廊两端也有人在靠近,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幽绿色光雾。   幽绿色光雾照在身上,季思危觉得自己像一根绿油油的海带。   休息了一段时间,再加上小木偶的治疗和自身愈合能力强,八尾猫已经好了很多,它有些艰难地挪了挪身体,跳上了它的王座——季思危的肩膀。   八尾猫抖了抖厚实的毛发,睨了季思危一眼:“你现在头上有点绿。”   “是有点绿。”季思危点了点头:“八尾,你好点了吗?”   八尾猫前爪并拢,低头看了看自己叠在一起的双层小肚子:“我脂肪多,这点皮肉伤,小事。”   这个世界没其他优点,就是伙食有点好。   脂肪有点厚也没什么不好的,还可以挡伤害。   “那就好。”季思危温柔地弯了弯眼睛,右手凝聚出一团红色血雾:“小木偶,我们要打架了。”   “如主人吩咐!”额前的契约图腾亮了亮,小木偶从衬衫口袋跃出,身上腾起一团血雾,漂浮在季思危的背后。   每次木偶主人的异能激发后,小木偶都会变得异常听话。 第72章 我心跳有点快   从某个节点开始,六楼里的“人”就变了个模样。   他们不再是朝气蓬勃的学生,眼眶里没有眼珠,只剩下一团幽绿的光雾,皮肤干裂,青面獠牙,浑身冒着绿光,肢体不协调的往前走,像塞满走廊的丧尸。   还是复制粘贴,批量制造的那种丧尸。   “小木偶,准备好了吗?”季思危问道。   “主人,准备好了。”小木偶很久没有打过架了,现在浑身笼罩着一股厚重的红色血雾,一脸兴奋,跃跃欲试。   一爪子拍在季思危的肩上,八尾猫大声道:“本神君对这种打打杀杀没什么兴趣,尔等速战速决。”   “好。”手上的血雾越发浓重,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季思危从背包里摸出一张符纸。   看到符纸上面朱红色的符文后,季思危扬了扬眉,在天湾广场的时候,他曾经见叶嚣用过这种符。   夹住符纸轻轻一晃,符纸一角“呼呼”地燃起一团火来,季思危抛出符纸,念出那个无比熟练的咒语:“百无禁忌!”   符纸上的火苗瞬间像浇了油,“噌”的一下膨胀成原本的几倍,蹿向走廊里挤得密密麻麻的幽绿色人影。   火舌一路舔过去,毫不留情地吞噬着幽绿色人影,火焰越蹿越高,气势汹汹地冲向走廊的尽头。   人影在火光中粉碎,大约一分钟后,季思危面前的走廊里只剩下一缕灰色烟雾。   小木偶比季思危更加粗暴,它伸出食指,指尖前凝聚出一个深红色圆环,以圆环为中心,一股红色光雾猛地向前方爆发。   整条走廊随之震动,玻璃幕墙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随时有粉碎的危险。   八尾猫被这波操作震得虎躯一抖,连忙扒住季思危的衣服,向后教育小木偶:“小家伙,你太粗暴了!”   小木偶放下手:“醋包?什么包?能吃吗?”   “你怎么整天只听到吃的。”八尾猫说:“醋包当然不好吃!叉烧包才好吃!”   小木偶:“叉烧包……”   看着小木偶张开的嘴巴,季思危怀疑,要是它有唾液,现在口水都要滴到地上了。   周围的幽绿色人影已经被清扫一空,借着小木偶身上发散的红色光雾,可以看到走廊里干干净净,什么东西都没有。   一切如常,仿佛危机已经被解决。   但季思危仍旧能够走路,这说明幻境并没有完全破灭。   “咻——”   前方响起一阵啸声,黑暗之中先是出现了一点芝麻大小的亮光,而后,那小亮光越来越大,像一道闪电般冲着季思危过来了!   季思危只觉得前方的风大了起来,一阵刺鼻的血腥味钻进鼻腔,他眯了一下眼睛,在那道白光射过来时,敏捷地侧身躲开。   白光径直射向他身后,钉在后方的墙上,左右晃动了一下。   那是一根款式简洁的银发钗,上方坠着一颗通透翡翠珠子。   还没回头,季思危就感觉又有一阵刀子一样的风从走廊深处刮了过来。   来不及躲开,季思危回过身,挥动亡灵弩击向虚空。   “铮——”   亡灵弩击中某种硬物,碰撞出一阵火花,硬物轨迹一转,钉入一旁的墙壁。   这次是一根红宝石珠钗,上方还坠着几串吊珠。   “六楼的守楼者,要把自己的家当全部送给我吗?”   季思危深吸一口气,有些不太懂这是什么操作。   “依本神君的所见所闻,女子给你她的金银首饰,只能说明……”八尾猫胡子一抖,有板有眼地说道:“这些是她给你的……嫁妆!”   季思危:“胡扯。”   说话间,季思危听到了电梯门打开的声响。   布偶熊和白衣女鬼站在电梯里面和季思危招手。   布偶熊挥着手上的花束,欢快的说道:“虎牙,电梯来了,我们快点上七楼吧,再晚就来不及啦。”   布偶熊热情的挥手,花瓣纷纷扬扬,掉了不少在地上。   “好的。”   季思危看了一眼地上的花瓣,面无表情地向前走了几步,突然朝着“布偶熊”的心脏射了一箭。   隔壁的白衣女鬼马上化作一团幽绿色的烟雾消失了。   “布偶熊”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捂住被亡灵箭贯穿的胸口,身上的布偶服消失,化作一个长发拖地的红衣女人。   看不清脸,但她的身体明显在变透明。   季思危有些惊讶,这次出现的应该是六楼守楼者的本体!   就在季思危准备再射一箭时,电梯门飞快地合上了。   墙上那枚银色发钗一阵晃动,以它为中心,墙壁上忽然长出一束一束茂密的头发,那些头发蠕动着,很快就爬满了整堵墙壁。   眼前闪过一阵白光,刺得季思危不得不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时,面前是灰色的电梯轿厢,自己好好坐在轮椅上,八尾猫端坐在他的左肩膀,小木偶坐在他的右肩膀。   往旁边一看,布偶熊和白衣女鬼倒在电梯里,好像失去了意识。   指针走了六个字,电梯正在往上升。   这次是真的出了幻境。   六楼的守楼者特殊能力是制造幻境,战斗能力却不怎么样。   不过,托她的福,季思危体验到了一次自由行走的感觉。   “我都没认出来是假的布偶熊,你怎么那么果断就出手了。”八尾猫好奇地问道。   “首先,我当时还站着,这说明幻境还没有破灭,其次,布偶熊很珍惜他的花,绝对不会像守楼者表现出来的那样,随便乱挥。”   八尾猫夸了一句:“你还挺细心。”   闯了一关又一关,季思危感觉自己像坐着这个电梯穿越了几层地狱。   接下来,只要通过最后一关,就可以参加今晚的“研讨会”了。   没过多久,布偶熊和白衣女鬼就醒了过来。   “我怎么睡过去了。”布偶熊伸了个懒腰,看到电梯层数之后,差点闪了老腰:“怎么上七楼了!”   季思危说:“在你昏……睡着的时候,我们已经度过六楼那关了。”   “牛逼啊!”布偶熊想竖个大拇指,却发现自己是只熊,没有大拇指,只好鼓了鼓掌:“你在六楼到底经历了什么?说出来我见识见识,以后我可以跟周围的朋友吹水呀。”   季思危:“六楼的守楼者可以制造幻境。”   “那我们猜对了呀!”布偶熊兴致勃勃地问:“还有呢还有呢?”   季思危回想了一下:“是个女性,穿着红色裙子。”   布偶熊点头:“还有呢还有呢……”   一问一答间,电梯来到了七楼。   七楼,芳华楼的顶楼。   据教授老爷爷说,这一层专门用来陈列荣誉已故校友捐赠的骨骼标本。   很多耳熟能详的大人物,都在这里留下了身体的一部分。   芳华楼七楼的鬼故事也是羊城大学流传最广的鬼故事之一。   传说,每到晚上,已故校友们会聚在一起聊科研,聊时事政治,所有晚上经过芳华楼,很可能会看到七楼亮着幽幽磷火。   这鬼故事是不是真的季思危不知道。   但他可以确定的是,七楼的守楼者,很可能和四楼的鬼少年实力相当。   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季思危平静地看着电梯门开启。   没有突然出现的恐怖鬼脸,也没有幻境。   走廊里没有亮灯,但月光很亮。   “呀……”走廊的尽头传来一声喟叹。   “又有人来找我玩了呢。”   这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透着显而易见的惊喜。   距离不近,季思危却听得很清楚。   这声音听起来很正常,但在昏暗的走廊里,显得格外阴森。   “等等,我处理完手上这个玩具,就去找你哦。”女孩调皮的笑了起来:“我们可以一起玩游戏,一定会很好玩。”   昏暗的环境中,季思危听见走廊尽头隐约传来一种痛苦的喘息声。   还有女孩脆生生的歌声。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小手……真可爱……真可爱……”   这歌词被女孩改得乱七八糟,季思危都想不起来原来的歌词是什么了。   布偶熊揉了揉手臂,竟然觉得这歌声有点瘆人:压低声音道:“我怎么觉得,听着这歌我心跳得有点快呢?”   八尾猫:“你清醒一点,鬼没有心跳。”   布偶熊一拍脑袋:“抱歉抱歉,我又忘记自己已经死了。”   女孩哼了一小段之后,停了下来。   突然,尽头传来一种像是骨头被利刃剁开的响声,在走廊回荡!   同时传来的,是一声痛苦的尖叫。   尖叫声渐渐弱了下去,再也没有响起来过。   “嘻嘻……”   “没有耳朵啦。”   “也没有小手啦。”   女孩发出诡异的轻笑声:   “接下来,要把玩具缝好,穿上漂亮衣服。”   血腥味好像从走廊深处传了过来。   季思危的神经骤然绷紧,他好像意识到,那个小女孩说的“做玩具”是在干什么了!   今晚除了他,还有人进入了芳华楼。   而且成为了小女孩的“玩具”。   “啦啦啦……啦啦啦……小老虎玩具快要做好啦。”   前方响起一阵不重的脚步声。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走廊尽头的那间课室里走出。   小女孩不成调的歌声越来越清晰。   月光之下,季思危看到一个绑着双马尾的小女孩站在不远处,她穿着一件不合尺寸,被鲜血染红了大半的白大褂,手上抱着一只绑着蝴蝶结的断手。   那只断手还在不停地往下滴着血。   女孩歪了歪脑袋,洁白的脸上只有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   一眨不眨地看着季思危,小女孩笑了起来:“嘻嘻……接下来把你做成什么玩具好呢?” 第73章 你得赔我精神损失费   小女孩的身高不过到成人腰部,抱着断手的姿势像是抱着一个普通的布偶娃娃。   宽大的袖子挽起,纤细惨白的手臂上缝着一圈又一圈交叉的红色针线。   如果说四楼鬼少年脖子上的针线是为了缝合被斩断的头部,那小女孩这些针线看起来更像是为了装饰而缝。   季思危甚至有点怀疑,这些是不是四楼的鬼少年给她缝上的。   “唔……”小女孩歪着头看着季思危,似乎在思考。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有了主意,拍了拍手掌,兴奋地说道:“不如就把你做成小狮子玩具吧。”   “呀……这样我就多了一个小猫玩具,一个布偶熊玩具,一个小木偶玩具,一个小狮子玩具啦。”小女孩哼着歌,心情很好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居然想把本君做成玩具。”被点到名的八尾猫一爪子拍在季思危的肩膀上:“笨蛋人类,去把她灭了!”   小木偶握住小拳头,附议:“灭了!”   同样被点到名的布偶熊瞳孔颤抖着,发出弱弱的声音:“我不想变成小布偶熊玩具呜呜呜……”   季思危淡淡道:“清醒一点,布偶熊本来就是玩具。”   “好像是哦……”布偶熊吸了吸鼻子:“对了,她为什么没有点到前辈的名字。”   布偶熊四处张望,电梯里哪里还有白衣女鬼的踪影。   白衣女鬼又再次怂得逃跑了。   季思危一直看着前方,声音低了下去:“专心一点。”   七楼的守楼者虽然是小女孩形象,但身上的煞气至少是暴食狂的数倍。   她没有故弄玄虚,而是直接现身,可见她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   加上七楼守楼者这个身份,季思危不得不警惕。   布偶熊认真起来:“我会小心的!”   半空中忽然出现一把兔子耳朵靠背小凳子,小女孩坐上去后,缠着绷带的双腿一下一下地摆动,她低下头,在白大褂口袋里翻找东西,轻声嘟囔着:“今天让谁出来玩呢?”   “有啦……就你吧。”小女孩伸出手,惨白的手上捏着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小人偶,猩红指甲掐着小人偶的脑袋晃了晃:“去交新朋友吧!”   小人偶被抛向空中,身上冒出四股交叉相缠的阴气。   “砰!”   一声气流爆破的声音骤然响起,小人偶的身体瞬间膨胀,随即,一个高大的白影出现在半空中。   浑身上下缠满凌乱的绷带,只露出手脚和一双眼睛。   绷带上散布着深色血迹,让人不敢想象绷带之下是怎样的画面。   身上萦绕着一股黑雾,绷带人偶佝偻着身体,双手化勾,发达的肌肉在绷带下面跳动,一副准备随时扑上去把季思危撕碎的模样。   看来这就是他们“交朋友”的方式。   “嘻嘻……去吧,把新玩具玩坏也可以哟。”小女孩轻笑着发出命令,绷带人偶发出一声吼叫,脚尖在虚空中一点,张开双手径直扑向季思危。   绷带人偶身体虽大,动作却快得像一道影子,季思危微微眯起眼睛,绷带人偶的动作在他眼中缓慢分解。   在那团裹着阴气的白影逼近时,季思危不紧不慢地伸出食指,一个深红色的光圈从他指尖冒出,一束雾霭一般的红色血雾射向虚空。   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响起,绷带人偶被红色血雾击中,身上的绷带尽数绷开,被打散的阴气变成小团,飘散在半空中。   “主人!”小木偶震惊得从季思危上跳了起来。   这是它在六楼用的招式,而且只用过一遍,季思危居然学会了。   季思危半侧过头对小木偶笑了笑,按下亡灵弩侧面的小凸起,那些一团团被打散的阴气便全部被吸进了“弹匣”里。   地上只剩下一大卷纠缠在一起的染血绷带。   “呀……游戏变得更加好玩了呢。”小女孩交叠着双腿,单手撑着脸,只有黑色瞳孔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红光:“让我想想,派谁继续陪你玩吧。”   “我想到了,去吧……”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一个披着黑袍的小人偶从小女孩的口袋里爬出,飘向空中。   这个人偶几分像人几分像兽,裹着一件破烂不堪的黑色长袍。   脖子上顶着个像狐狸又像狼狗的脑袋,长满白毛的脸上还画着繁复的红色图腾。   “嘭”的一声,兽头人偶发出刺耳的嚎叫,身体骤然变大,不待小女孩命令,就迫不及待地冲向电梯间。   小女孩没有生气,手指轻轻按着五官不全的脸蛋,笑了一声:“哟,那么着急,看来我的小玩偶饿坏了。”   兽头人偶张开大嘴,露出尖锐的两排獠牙,有些兴奋地握住拳头。   黑影一闪,原本在几米之外的兽头人偶出现在季思危面前,重拳裹着阴风,自上而下砸向季思危的脸面。   兽头人偶的速度比绷带人偶要快,身体也更加灵活,居然还带闪现技能。   季思危连忙侧头避开,一股刀子似的阴风擦过脸颊,连耳朵都有些发麻。   兽头人偶一击不中,直接双手按住季思危的轮椅两侧,张开血盆大嘴,朝着季思危的脑袋咬了下去。   一股夹杂着腐烂气味的腥风扑面而来。   “虎牙!”布偶熊没有心跳,但在那一瞬间,他的脑子被吓得一片空白。   就在布偶熊以为虎牙要在自己面前尸首分离的时候。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响了起来,整个电梯间突然被恐怖的红色血雾笼罩着。   在那一个瞬间,这部电梯仿佛从人间脱离,坠入奇异的空间。   谁也没看清季思危是怎么出手的。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兽头人偶已经倒在了地上,兽头被某种力量碾压得有些变形,破烂老旧的黑袍盖在他的身上,像一块裹尸布。   电梯里的红色血雾没有消散,季思危的脸色有些苍白,目光却很深沉专注。   深吸了一口气,绷紧的手背上血管清晰可见。   季思危现在的身体无法驾驭在体内横冲直撞的霸道的能量,他尝试着收回红色血雾,却没有任何成效。   布偶熊捂着脑袋,声音有些痛苦:“虎牙,你快把这些血雾收起来……我快不行了。”   红色血雾无差别的攻击让布偶熊的身体变得虚弱。   八尾猫和小木偶却没有受到影响。   季思危看着布偶熊变得越发透明的身体,语气有些急切:“你先出电梯,快。”   布偶熊闻言,大概明白了季思危的意思,摇摇晃晃地出了电梯。   两个人偶连续失败,小女孩不怒反笑,声音因为过度兴奋而变得有些扭曲:“你真的太棒了,我一定要让你成为我的玩具!”   小女孩尖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胸口插着一把刀的小人偶,甩向空中,阴森森地说了一句:“去吧,把他给我杀了!”   在空中晃悠一圈后,小人偶一下子就“活”了过来,蜷缩的身体一点点打开,变成成人大小。   “啊……”人偶痛苦的呐喊着,抽出扎进胸前的弯刀,双手握着染血的弯刀,弯刀人偶快步冲向电梯,斩向季思危。   弯刀人偶还没斩下去,一只黄色的小短腿悄无声息地从电梯门边上伸了出来。   “哐当!”   弯刀人偶连人带刀摔在地上。   弯刀脱手甩向一旁,人偶摔得一脸懵,侧头看见布偶熊后,露出凶恶的表情。   布偶熊摊了摊小短手,一脸不诚恳的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弯刀人偶有些笨拙地爬了起来,手一握,弯刀再次回到手上。   发出凶狠的气音,人偶拖着弯刀,走向布偶熊。   啸声在黑暗中响起,一束红色光雾从后方射来,贯穿弯刀人偶的身体。   布偶熊手忙脚乱地向旁边躲闪,总感觉自己的耳朵要被光雾发散出来的能量削掉了,夸张地大喊:“虎牙,悠着点呀!”   季思危指尖上还残留着一缕血雾,他温声道:“我下次会注意。”   “哟。”   小女孩扔掉抱着的断手,站了起来,漂浮在半空中,没有再抛出人偶。   摩擦着脖子上的绷带,小女孩低头看着季思危,漆黑的眼眶里满是恶意:“这些小家伙都是我辛辛苦苦做的玩具呢,都被你玩坏了,你得赔我。”   眸色越来越深,季思危脸上像覆盖着一层冰霜,浑身散发着人鬼莫近的气息。   没有理会小女孩的疯言疯语,季思危按下亡灵弩的凸起,准备吸纳兽头人偶和弯刀人偶的阴气。   意想不到的是,电梯间里浓稠的血雾一阵涌动,竟然全部涌向亡灵弩。   阴气和血雾夹杂在一起,会发生什么效应,季思危也无法预测。   “赔什么赔。”布偶熊见季思危轻而易举就灭了三个人偶,腰杆子挺直了几分,和小女孩说:“把我吓成这样,还没有让你赔精神损失费呢。”   “嘻嘻……我这就给你赔。”小女孩歪了歪脖子,脸上没有鼻子嘴巴的部位凭空浮现出交叉的红色针线。   身体向前弓,双手软软垂在身前,小女孩的双马尾在空中飘荡,染血的白大褂被风刮得簌簌作响。   “窣窣……”两根红色的巨大触手从她的肩胛骨位置冒出,成长速度飞快。   两根触手在空中蠕动,在一层浅红色的薄膜下,粗大的血管清晰可见,触手的尖端却锋利得泛着寒光。   布偶熊一屁股坐在地上,弱唧唧地说:“不……不用赔了。”   “赔,一定要赔。”女孩低垂着头,发出诡异的笑声。   她的背后,在两条巨大的触手下面,再次冒出了两个肉苞。 第74章 被跟踪了?   肉苞以固定的频率鼓动着,薄薄的红膜裂开,血肉向外层层剥开,钻出两条粗壮的触手。   新长出来的两根触手不断伸展,长到一米左右终于停止了生长。   和之前那两根触手相比,这两根看起来有些发育不良。   四条粗大的触手在小女孩的背后蠕动,像一双另类的翅膀,与小女孩纤细的身体产生一种微妙的矛盾感。   看起来不知道是小女孩控制触手,还是被触手控制。   小女孩仰起头,一片漆黑的眼眶里冒出一个猩红圆点,血丝顺着眼眶蔓延到脸颊上。   单手按下食指,骨节发出清晰的“嗒嗒”声,嘴巴位置上的一圈红线缓慢向上翘,女孩面目全非的脸上似乎露出了微笑。   “我要把你做成新的玩具。”   话音落下,女孩身后的两根长触手同时从她身后弯曲向前,尖端带着致命锋芒,疯狂向前生长,袭向季思危的轮椅。   季思危来不及多想,操纵轮椅向后一退,抵在电梯轿厢壁上。   “哐!”   一阵巨响,两根触手同时扎进电梯地板上,地板以触手为中心,裂开几道缝隙,整个轿厢都在不安地震动。   也许下一刻,电梯就会从这里坠入深渊。   那两根触手近在眼前,距离近到季思危只要一抬手就能摸到。   青紫色的脉络从薄膜下鼓起,快速跳动着,看起来好像某种活物。   “嘻嘻……没抓到呢……”小女孩发出清脆的笑声,触手开始奋力往上抽动。   电梯随着它的动作一阵剧烈晃动,季思危单手扶着轿厢壁,皱起了眉头。   再这么下去,电梯就真的撑不住了。   没有犹豫,季思危抬手,亡灵弩直接怼到触手前,叩动扳机。   一根红色的亡灵箭喧嚣着射出,扎进触手里,几乎是同时,触手“砰”的一声炸开。   触手皮开肉绽,断触直接被亡灵箭带出的阴气掀了回去。   吸收了红色血雾的亡灵弩威力竟然比之前强了几倍。   季思危一出手,小木偶就像得到某种信号。   小短手一挥,一轮红雾凭空出现,斩断电梯里的另一根触手。   季思危听到小女孩发出痛苦的呻吟,陷入电梯地板的两条断触蠕动一下,消失了。   没有裂痕也没有孔洞,地板上只剩下两块阴影,刚刚那一切仿佛只是幻象。   “虎牙,救我!”   布偶熊发出惊慌失措的求救声。   两根断触退出电梯后,竟然卷住布偶熊胖胖的身体,拖向小女孩身边。   布偶熊双手扒在地板上,漆黑的眼睛里流出两行恐惧的泪水。   脸上的红色缝线向上翘,小女孩笑了起来,怪腔怪调的说:“可爱的布偶熊玩具,我怎么会忘记你呢?来陪我玩耍吧!”   打不过就搞别人队友,季思危不太喜欢这种做法。   “小木偶,把布偶熊带回来。”季思危说着,操纵轮椅出了电梯。   电梯空间太窄,限制太多。   既然要打架,不如换个宽敞一点的场地。   “如主人吩咐!”小木偶额前出现一枚火焰色的图腾,眉目间浮起一股邪气,以看不见的速度飞到布偶熊面前。   下一刻,小木偶的五指爆发出一股红色光线,在空中交缠,牢牢缠绕住两根触手。   触手被红色光线干扰,拖动的动作变缓。   小木偶和小女孩以布偶熊为界开始较量,你来我往,仿佛正在进行一场拔河比赛。   布偶熊感觉自己像一块抹布,摩擦,摩擦,在光滑的地板上摩擦……   地板一定被自己擦得一尘不染,十分光滑。   既然无法反抗,干脆放松躺平,做一块快乐的抹布吧,布偶熊自暴自弃的想。   “滚!”小木偶耐心告罄,一脸戾气,五指一握,红色光线交错,爆发出一团霸道的红色血雾,轻而易举地绞断了触手。   “啊!”小女孩愤怒的尖叫着,断触飞快缩回,垂在她背后。   原本如她腰部粗细的触手萎缩得只有成人大腿粗细,断口处漂浮着破布絮一样的肉条。   缠绕着布偶熊的断触消失,布偶熊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重获自由。   “嘿咻嘿咻……”小木偶抱住布偶熊的黑鼻子,把他提上半空,一把扔进电梯间。   又把布偶熊的花束抱起来,放在他旁边。   “主人,我完成任务了。”小木偶回到季思危身边,漆黑的眸子亮晶晶地看着他,差点把“求夸奖”三个字写在脸上。   轻轻摸了摸小木偶的脑袋,季思危眼角一弯:“做得很棒。”   坐在季思危肩膀上的八尾猫也努力伸出小短手,摸了摸小木偶的脑袋:“小家伙,做得不错。”   布偶熊扶着轿厢壁艰辛地爬起来,揉着自己存在感微弱的腰:“做得……做得非常好,要是扔得轻一点就更……更好了。”   布偶熊刚站起来,看到小木偶身后的光景后,塑料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小木偶,小心你后面!”   小女孩的其中一根断触不知何时重新长出新的尖端,再次冲了过来。   这一次的目标,是小木偶。   不用布偶熊提醒,季思危已经出手了。   血红色的亡灵箭呼啸而出,撞上其中一根触手锐利的尖端,两股迥然不同的阴气碰撞在一起,同时停在了半空中。   两股无形的能量以碰撞点为中心,向周围发散,整层楼的玻璃窗都被掀了起来。   分崩离析的玻璃碎片飘荡在空中,折射着月光,与飘散的红色光雾纠缠在一起,画面有种诡异的浪漫。   但这一丝浪漫并没有持续多久,亡灵箭不断向前,嵌入触手中央,随后,以破竹之势一路向前,生生把触手劈成了两半。   小木偶冷哼一声,指尖甩出一枚红色利刃,钉入了小女孩的胸膛。   女孩哀叫一声,与身后的兔耳小凳子一起化成了一团烟雾。   被吸进亡灵弩以后,一点痕迹也没有剩下。   “解决了吗?真的吗?”布偶熊不可置信地揉着自己的塑料眼珠子,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七楼的守楼者,芳华楼最强的存在,就这样被解决了吗?”   担心布偶熊再揉下去,眼珠子就要掉出来了,季思危说:“你没看错。”   布偶熊没有再揉眼睛,语气特别认真的喊了一声:“虎牙。”   季思危扬了扬下巴:“怎么?”   布偶熊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我觉得你没有我的保护也能上到这里,我反而拖了你们的后腿。”   没想到以布偶熊这没心没肺的话痨性格,还突然自我检讨起来了,季思危笑了笑:“别妄自菲薄,我能上到这里,你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布偶熊眼睛亮了亮:“真的吗?”   季思危点头,一本正经道:“真的,你是吉祥物。”   布偶熊:“……”   季思危知道,如果不是布偶熊在五楼奋不顾身的一扑,他的异能不会那么快被激发。   他不擅长说感性的话,只会用行为表达自己的情绪。   等离开这里,他一定会替布偶熊完成心愿。   “吉祥物,你前辈回来了。”发现白衣女鬼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角落里,季思危和布偶熊说道。   布偶熊情绪一下子又高涨了起来:“前辈!你又抛下我们跑了,你良心不会痛吗?”   白衣女鬼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良心,吐出两个字:“我……怂。”   这时,小女孩维持的幻象彻底破灭,地上那根鲜血淋漓的断手露出了原样——一根惨白斑驳的骨头。   这倒让季思危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遇上凶杀现场,否则就麻烦了。   但七楼满地狼藉,玻璃是真的被打碎了。   季思危移动轮椅到窗前,向外面看了一眼,玻璃碎片大多掉在了二楼突出的天台上,周围也没有行人。   今晚风有些大,茂密的树叶随风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季思危刚想收回视线,突然觉得哪里哪里有一点古怪。   强烈的直觉告诉季思危,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着他。   最近频繁和鬼怪打交道的季思危很熟悉这种被暗处的毒蛇盯上的感觉。   面色漠然地巡视着四周,季思危想找出那双眼睛到底在哪里。   视线扫过对面楼层的时候,他突然看到隔壁那栋楼的五楼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飞快地躲进了教室里面!   看那人躲闪的动作,绝对不是鬼怪。   活人?   难道自己被人跟踪了?!   和鬼怪周旋了一整晚,季思危神智都有些麻木了,如今倒是瞬间就清醒了。   脑子里冒出很多个可能性。   如果这个人是有目的的跟踪他,那么动机有几个可能。   第一,这个人知道抽屉的存在,也知道芳华楼里有抽屉的线索。   第二,是冲着他身上的聚魂铃来的,传单大叔说过,有些人正在追踪聚魂铃,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第三,这个人知道芳华楼的秘密,见到季思危进入里面后,暗中观察。   第一个可能性不大,季思危比较倾向第二个和第三个动机。   虽然想追查到底,但是现在季思危只能继续往上走,没有往回走的路。   距离开启第三个抽屉,只有一步之遥。 第75章 到达“八楼”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七楼一片寂静。   按道理,学校里的选修课已经下课了。   但附近仍旧一点声音也没有。   季思危忽然想起来,除了在六楼幻境的里出现过一次上课铃声之外,他再也没听到其他上下课的铃声。   教室里面透出的幽绿色磷光映在走廊里,衬得深邃的走廊更加阴森。   这里仿佛已经与世隔绝,进入另一个世界。   在一楼往上眺望的时候,季思危就发现七楼亮着幽绿色的磷光。   小女孩已经消失,但这磷光还在。   可见磷光出现的原因与小女孩无关。   季思危在窗边观察对面楼很久,躲进教室里的那个人一直没有再出现过。   来者不善,接下来一定要多多提防。   收回目光,季思危问布偶熊:“你说过,今天是疯子们在八楼开研讨会的日子对吗?”   布偶熊正一脸心疼地整理着被蹂躏得花瓣零落的花束,闻言身体一僵,动作变得迟缓,声音也有些卡顿:“对……对的。”   感觉布偶熊语调有些奇怪,季思危干脆把轮椅转个方向,看着他的眼睛,又问道:“你知道上八楼的方法吗?”   “我说过,我没有参加过研讨会。”布偶熊微微垂下头:“这几年里,你估计也是头一个能在每个月的今天上到这里来的人。”   “原来如此。”季思危点点头,不再追问:“我们进里面看一看,也许能找到线索。”   布偶熊迟疑地点了点头,跟在季思危身后,向着走廊走去。   见布偶熊脚步缓慢沉重,似乎不太想继续往里面走,季思危忍不住问了一句:“我怎么觉得,你在害怕什么。”   布偶熊停下脚步,小短手在空中夸张地比划着,声音却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一样:“你知不知道七楼有多少位老师的骨骼标本,他们的灵魂都在这里沉睡!”   “那种被老师支配的恐惧,是刻进灵魂里的!”   白衣女鬼在旁边附和着点头。   本来以为七楼还存在其他危险,没想到布偶熊害怕的理由那么荒诞。   季思危不太理解这种恐惧,只觉得布偶熊的反应有点好玩:“淡定点,他们不会给你布置作业的。”   “那倒也是。”布偶熊觉得季思危说得很有道理,脚步不由得轻快了些。   七楼的房间窗户比较大,而且通透,里面散发着虚无缥缈的幽绿色磷光,借着这些光,隐约可以看见玻璃里面的光景。   房间面积很大,没有桌椅,只有一个个高低不同的玻璃柜。   那些幽光就是从玻璃柜里散发出来的。   季思靠近玻璃,往里面一看,只见玻璃柜里陈列着一副副骨架,它们完整程度不同,姿势也不同,像一个个沉默的鬼灵,正注视着窗外。   白天看这些标本应该没什么感觉,但大晚上的被那么多具骨架盯着,季思危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果然这种诡异的事情,经历再多也没办法完全免疫。   再往前走,右手边出现两扇红木大门。   门旁边钉着一块陈旧的黑色牌匾,上方刻着金色的“标本陈列室”几个字。   季思危按下灯光开关,头顶上的灯光缓慢地闪烁着,并没有完全亮起来。   见这些灯不太想营业,他只好把灯关掉。   想起包里失灵的强光手电筒,季思危想再试验一下,于是伸手进背包里拿出来。   “这个是甚?”八尾猫好奇地凑过来,一爪子拍在手电筒的开关上。   季思危没拿稳,手电筒掉落在地板上,滚动两下,发光口射出一股微弱的白光。   “是手电筒,照明用的。”季思危温声解释着,弯腰去捡手电筒。   一只手反应敏捷地捡起手电筒递给他。   “小心点。”一个低哑的男声说。   “谢谢。”季思危接过手电筒,本能地道谢。   “虎牙,你在跟谁说谢谢?”身后的布偶熊奇怪地问道。   突然想到什么,季思危心里顿时空了一拍,手心有些发凉,他抬起头,面前果然什么都没有。   但是,紧闭着的红木大门不知何时敞开小半,在风中晃晃悠悠,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一股阴凉的气息从幽暗的陈列室里渗出。   关闭手电筒,季思危问怀里的猫:“八尾,你刚刚看到什么了吗?”   八尾猫摇摇头:“没看到,不过闻到了点味道。”   刚刚捡起手电筒的是谁?难道是陈列室里面的鬼魂吗?   就在季思危摸不准要不要进陈列室的时候,两扇红木大门再次合上。   空中忽然出现一本通体漆黑的帖子。   帖子四角描着银色祥云纹,用银缎封边,四周萦绕着袅袅黑雾,看起来煞气逼人。   凑近一看,只见黑色的封面上用朱砂写着几个大字。   那字写得遒劲有力,不过笔划过于潦草,季思危分辨许久,才认出是“研讨会请帖”几个字。   明明人已经到了,还要先派请帖,这做法也是够老派。   还是说,研讨会的“人”是希望借此请帖告诉季思危,他拿到了研讨会的入门券?   为以防万一,季思危手掌凝聚一团红色血雾,方才去取那张请帖。   季思危捏住请帖一角后,空中黑雾随即消散。   翻开帖子,里面别着一张上好的玉板宣纸。   这次字迹工整了些,上方写着语焉不详的四行竖字:“请持此贴,赴子时之约,奉邀台驾,万祈从早”。   季思危刚看完,手中的请帖就化成一缕黑烟,飘向身后的走廊。   原本以为这黑烟很快就会消失,没想到它飘浮一会儿,又再次停下。   烟雾忽然凝聚成一只孩童小手的样子,指了指电梯的方向。   季思危扬眉:“它这是要给我引路?”   “恐怕是的。”布偶熊摸了摸下巴——如果他有下巴的话。   “这请帖还挺人性化。”季思危弯起眼睛笑了笑,移动轮椅跟在那缕烟雾后面。   “也很鬼性化。”布偶熊赞同地点头。   烟雾停在电梯前面,指向电梯按键后,再次变回一张轻飘飘的帖子。   看清楚面前的按键,季思危眼中露出一点讶异。   一般来说,顶楼的电梯只有向下的按键,没有向上的按键。   季思危出电梯的时候就特意看过,这部电梯确实只有一个向下的按键。   但现在,墙上凭空多出一个向上的按键。   “通道出现!”布偶熊激动地说道:“虎牙,只要坐上这部电梯,就可以上八楼!”   “嗯。”季思危应了声,把请帖拿在手中,按下上升键。   电梯似乎已经等待许久,马上向着两边敞开。   一张惨白的大脸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张纸糊的女人脸,上面画着橄榄型的眼睛和一张比二楼的小丑还要有艺术性的血盆大口,脸颊上还涂着两块腮红,墨汁甩得满脸都是,可见画她的人有多随意。   女人比真人矮一些,全身都是用纸扎成的,像是旧时送丧烧给亡人的纸人。   最近受到的惊吓实在太多,季思危心脏还没加速,他就已经适应了纸扎女人的长相。   起码她比暴食狂好看多了。   “请进。”纸扎女人吐出一个和她外貌非常不匹配的温柔声音,附身伸手,做了一个非常别扭的迎宾姿势。   原来是来引路的。   “有劳。”季思危有礼的颔首致意,进了电梯里面。   鬼界社交达人话痨十级选手布偶熊先生刚进入电梯,就开始和纸扎女人搭话:“小姐姐,你平时都在八楼吗?我好像没见过你。”   纸扎女人轻声细语地回答:“偶尔会出去办事。”   布偶熊挤出一个热情的笑容:“参加研讨会要注意些什么?我们第一次参加,仙女姐姐给我们提个醒?”   纸扎女人说:“诸位都是贵客,请随意就好。”   电梯到达八楼。   “请。”纸扎女人率先走出电梯,站在一旁等候。   出电梯之后,季思危看着眼前的场景,今晚第一次觉得开了眼界。   面前是繁花锦簇,云雾缭绕的花园,中央一条蜿蜒曲折的道路通往一栋精致雅韵的歇山顶房子。   亭台楼阁,飞檐青瓦,水声潺潺,暖风熏人,这里不似鬼穴,倒是像仙境。   看来布偶熊的情报再次出错。   “芳华楼八楼”指的根本不是一层楼,而是在天台之上建立的某个领域。   不,这里面积恐怕比芳华楼的楼顶还要宽阔。   能把幽灵小丑,水鬼,鬼少年,暴食狂,魇鬼,小女孩这种级别的恶鬼囚禁在此处办差,又能建立起那么大的鬼域。   能耐那么大的鬼魂,季思危还是第一次见。   掌控芳华楼的,到底是什么人。   站在这片鬼域面前,季思危忽然生出一种感觉——在寻找抽屉的过程中,他正在一点一点地接近世界的真相。   路上出现两道移动速度很快的黑影,不一会儿,两个戴着尖角高帽的纸扎小人出现在季思危面前。   他们一人提着一盏白色灯笼,一人双手捧着一块黑布,黑布之上放着一张猫脸面具。   不知从哪传来撞铃声,纸扎女人朝季思危轻轻颔首:“有其他贵客到了,失陪。”   说完便和来时的电梯一起遁入虚空。   两个纸人弯了弯腰,抱着黑布的纸人双手平伸,恭敬地说:“请贵客戴上。”   季思危下意识望向小木偶。   小木偶心领神会,凑到黑布前面嗅了嗅,和季思危比了个“OK”。   季思危随手拿起一张面具,抬手戴上。   猫脸面具是白色的,耳朵内侧是鲜红色,他戴上之后,只露出一双通透的猩红眼眸,不像活人,反倒像只猫妖。   “贵客请随我来。”两个纸人慢腾腾地转身,在前方引路。 第76章 进入主题   主殿前面种着一大片彼岸花,妖异浓艳的花朵在微风中摇曳,如火如血。   红黑色的花瓣垂与路边,把这蜿蜒绵亘的小路衬得像通往幽冥的黄泉路。   行至殿前,两个纸扎小人停下脚步,一左一右站在门的两边,恭敬地低着头。   雕花大门自动向两边敞开,殿内明亮的暖光倾泻出来,延绵到台阶上,像是给季思危铺了一张引路毯。   一股凛冽的煞气从大殿内溢出,季思危裸露在外的手臂瞬间被煞气刮得有些发红。   抬眼看去,只见门上挂着一块黑色匾额,上书“芳华楼”三个烫金大字,殿内摆设华贵,每一景都布置得十分考究。   唯一有一些违和的是,大殿中央摆着一套黄花梨雕花桌椅,看起来像是临时摆放的一般。   季思危粗略一数,发现一共七张椅子。   殿内无人,季思危却隐约听到交谈声。   “主人,进去吗?”小木偶移到季思危面前,探出上半身看着他的眼睛。   季思危点头:“进。”   小木偶绕到季思危身后,小手扶着一侧把手。   一团血色红雾自下而上升起,稳稳托着季思危的轮椅上了台阶。   “多有叨扰。”季思危移动轮椅到门前,温声说了一句。   红色血雾轻轻一拖,轮椅越过门槛,进入大殿之中。   淡淡的檀木香萦绕在鼻尖,和四楼鬼少年捧着的焚香相比,这里的檀香品质要差一些。   “一、二、三、四、五,五个新人?”   “很久没有新人加入了,今晚怎么一次来了那么多。”   一个年轻的男声慢悠悠地说道。   左边第一个位置上显现出一个灰色的轮廓,逐渐清晰。   这人穿着一身黑色长袍,头戴一顶盖着黑色薄纱的斗笠,青白削瘦的手轻巧地握着一把样式老旧的烟枪。   薄纱透明度挺高,里面烟雾弥漫,季思危看不清他的样子。   烟鬼对面凭空出现一个身穿黑色西装,抱着双手的长发男人。   “呵……烟鬼兄,你来的比较晚,没瞧见精彩场面着实有些可惜,我可是看着他们怎样一层一层走上来的。”长发男人发出轻笑声,戴着白手套的掌心冒出一根款式简洁的银发簪:“带面具这位才是主角……他今晚闹出的动静可不小,二楼和五楼的守楼者被干掉,今晚研讨会结束后,我们又要去找新的守楼者了。”   男人用银发簪随手束起长发,侧头看向季思危,他下半张脸隐藏在一团黑雾中,额头上张开一只横着的绿色眼睛,三只眼睛同时眯起:“要不是我路过六楼的时候管了闲事,老六这会儿已经魂飞魄散了。”   看着发簪上方坠着的翡翠珠子,季思危心里咯噔了一下。   在六楼的时候,他原本想了解那个能制造幻境的魇鬼,在关键时刻,是这根银发簪迅速生出一面发墙,阻止了季思危。   当时,这个长发男人就在六楼里面!   季思危却毫无察觉。   这里到底都聚集了些什么怪物。   长发男人旁边的位置上出现一个穿着睡衣的大叔,他头发凌乱邋遢,乱糟糟的头发直接盖住了半张脸,下巴上胡子拉碴,看起来像很久没有洗过脸一样。   手上拿着一大瓶白酒,酒鬼大叔的尾椎上长着一条蜥蜴一样的绿色尾巴,时不时抖动两下。   “就算新人不杀二楼的小丑和五楼的暴食狂,老大迟早也是会处理他们的。”酒鬼大叔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酒,拖着长长的尾音说:“小丑杀心太重,暴食狂太能吃了。”   “说得有理。”鬼大叔对面浮现出一个白色短卷发男孩,他额前长着两个巨大的犄角,上半张脸上贴着一张方形白纸,写着大大的“鬼”字。   “嘿,新人。”长发男人伏在桌上,手指一挥,犄角男孩旁边的椅子瞬间被转移到墙边,长发男人勾起唇角:“这个位置是你的了。”   “多谢。”季思危点头致意,移动轮椅到空位上。   布偶熊和白衣女鬼一左一右站在季思危身后,显得他像个带着小弟的大佬。   主位还空着,主持这次“研讨会”的人还没有出现。   除了主位,季思危对面的位置也是空的,也许就是纸扎女人说的另外一名贵客。   外面大约是起风了,殿外悬挂着的风铃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在风铃声中,还夹杂着一个明朗的脚步声。   “抱歉,来晚了。”   一个染着粉色头发,戴着狐狸面具的青年走了进来,熟稔地坐在季思危对面的空位上。   看见季思危后,粉头发青年面具之下的眼睛亮了亮:“哟,新人,还是活人,少见啊。”   见到粉头发青年后,季思危终于知道为什么在座的鬼怪对他的活人身份一点都不在意了。   因为粉头发青年也是个活人,和季思危一样,是有影子的。   “狐狸,你差点就迟到了。”酒鬼大叔敲了敲酒瓶子:“开完会咱哥俩喝一局呀!”   “今天太忙了。”被叫狐狸的青年笑道:“叔,等办完正事一定陪你喝。”   屋子里的烛光忽然剧烈摇曳起来,几只巴掌大的黑色蝴蝶从门外飞进,悬停在主位上空。   大门自动合上,一个只有半身的仿真人偶在主位上空浮现,他穿着简洁的白色衬衣,一头浅褐色头发,过于惨白的皮肤上浮着一层浅色萤光,黑布蒙住双眼,露出来的五官非常逼真。   半身人偶现身后,桌上的气氛一下就变了。   看来,半身人偶就是“研讨会”的主办人,在这个群体里有着重要地位。   “都来齐了,很好。”半身人偶嘴巴好像动了动,发出一种没有起伏没有情绪的声音:“我们先来欢迎新人。”   话音落下,每个人的面前突然出现几个与这古色古香的环境格格不入的高脚杯,里面装着大半杯殷红的液体,在烛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芒。   季思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猜到杯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季思危胃部有些不适,下意识垂下眼帘,隐藏自己的情绪。   这时,在座的所有人都举起高脚杯,甚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见季思危迟迟没有动作,酒鬼大叔喊了一声:“新人,你怎么不拿杯子?”   季思危直接了当的拒绝道:“抱歉,我没有这个嗜好。”   季思危干脆的态度没有让气氛因此凝固。   长发男人一脸陶醉地闻了闻手中的红色液体,声音透着兴奋:“没关系,你以后会爱上它的。你可以问问你的同伴,想不想尝一口。”   布偶熊和白衣女鬼连连摇头,一脸拒绝。   长发男人有些扫兴地耸了耸肩,重新落座。   “接下来,我需要给新人讲一讲规矩。”待所有人坐下后,半身人偶放下高脚杯,转头看向季思危:“每个月的今天,是我们举办研讨会的日子,每个月我们会有不同的主题需要共同探讨。”   “成为我们的一员后,你有义务为组织完成一些任务,作为回报,其他成员可以合力为你做一件事情。明白了吗?”   季思危点了点头:“明白。”   明白是一回事,执行与否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季思危可从头到尾没说过,自己会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接下来,我们进入主题。”半身人偶没有过多解释,断手敲了敲桌子,声音有些严肃:“你们知道,我可以预知未来。最近,我预知到一件对我们很不利的事情。”   听到“预知未来”几个字,季思危微微睁大了眼睛。   能力强的鬼怪都会有特殊能力,但是能预知未来也太逆天了吧。   烟鬼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你那么重视,那一定是大事。”   烟雾在空中盘旋,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变得稀薄。   长发男人坐姿变得端正,双手交握:“请说。”   “最近幽冥对我们很不满,认为是我们把天湾区阴阳两界的秩序搅浑。他们想要重整秩序,最近会有大动作,这是我们一直有察觉的。”半身人偶周围的黑色蝴蝶不知何时变得更多了,在空中卷起一阵阵阴气:“而我预知到的是,幽冥会让七楼的先贤骸骨聚魂,由他们接管天湾区。”   “等等,聚魂?”酒鬼大叔打了个酒嗝,粗大的尾巴甩到桌面上:“怎么聚,那些老家伙们死了那么多年,没什么怨气的都投胎去了吧。留下来的全是魂体虚弱的善鬼,又有何惧?”   长发男人摊了摊手,笑道:“幽冥那边怎么想的。”   半身人偶表情却没有一丝放松,他冷冷吐出几个字:“聚魂铃,别忘了,聚魂铃可以把零落的魂体重新凝聚起来。七楼的先贤鬼魂智商远超常人,而且大多具有特殊能力,如果能重新聚魂,对我们很不利。”   冷不丁听到“聚魂铃”三个字,季思危抬起眼,第一次正视半身人偶的眼睛。   等了那么久,芳华楼与地图背后出现的线索终于有了交集!   他果然没有找错方向。   烟鬼又吐出两团烟雾,声音缥缈:“确实不利。”   犄角男孩冷笑一声:“先下手为强。”   狐狸晃了晃杯子里的红色液体,插了一句:“把下面那些骨骼标本尽数毁灭就可以了吧。”   身边的黑色蝴蝶扇动翅膀的频率越来越快,半身人偶点头:“正有此意。”   酒鬼大叔的酒瓶子已经快见底了,他抱着自己的大肚子,呵呵一笑:“这种小事情,一个人去就足够。”   烟鬼漂浮至半空,正准备主动请命,季思危忽然说:“我是新人,给我一个机会,为组织效力。”   这句话说完,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所有眼睛同时看见季思危。   季思危淡然处之,任他们打量。   只是,猫脸面具之后的赤红之瞳深邃得令人无法直视。 第77章 晚上好呀   长发男人看季思危的眼神近乎审视,三只眼睛里的探究如出一辙:“新人,你很积极。”   季思危八风不动,毫不畏惧地迎上长发男人的目光:“因为我有所求。”   半身人偶说研讨会规矩的时候,有提过这点。   只要完成组织里的任务,就可以让其他成员为自己做一件事。   编出这个动机,季思危的主动请命才显得合理。   长发男人眼睛眯起,里面的怀疑稍淡,他发出一阵轻笑声,笼罩在黑雾中的下半张脸露出两颗尖锐的吸血牙:“哦?说出来听听?”   季思危垂了垂眼睫,用他固有的温文尔雅的声音说:“不急,等我完成任务再说不迟。”   长发男人屈指敲了敲手上的玻璃杯,白手套摩擦着玻璃发出一声闷响,他看向犄角男孩,问道:“你觉得这个新人可以信任吗?”   犄角男孩转向季思危的方向,写着鬼字的白纸在空中晃了晃,白纸上的鬼字一点点变成血红色,他维持这个动作好一会儿后,才摇头说:“看不透。”   “我们之间,谈什么狗屁信任?这种东西存在过吗?”酒鬼大叔的蜥蜴尾巴在桌上拍了两下,咚的一声放下酒瓶:“只要他身上没有聚魂铃,就坏不了事。依我看,我们那么多人在这里,无需多虑。”   “新人还能把天翻了不成?”酒鬼大叔轻哼一声,又补充了一句。   “传说世间一共有两枚聚魂铃,其中一枚在引魂手中,绝不可能被幽冥所用。另一枚已经失落百年,就算出世也需要点时间。”长发男人举杯喝下最后一口血液,盯着季思危肩膀上的小木偶,第三瞳划过一丝血色:“新人可能有奇遇,身上有了一种异能,但归根结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   同样是人类,狐狸的天赋都比他高出不知多少,聚魂铃这种级别的神物,怎么会在他身上。再者说,幽冥会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一个毛头小子吗?”   白纸上的鬼字重新变回黑色,犄角男孩面无表情地点头:“言之有理。”   烟鬼缓缓落座,斗笠上的黑纱轻轻拂动,他抬起烟枪深吸一口,吐出一团白色烟雾:“听你这么分析,聚魂铃确实不可能会在他手上。”   狐狸的目光落在季思危身上,脸上的狐狸面具裂开嘴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幽冥不会让普通人来执行任务。”   酒鬼大叔转头看向季思危,裂开嘴巴笑了笑,替同伴打圆场:“新人,他们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在客观分析你不可能有聚魂铃的原因。在人类里面,你能力算不错了,但是狐狸确实天赋更高。”   狐狸冲酒鬼大叔举杯,笑道:“过誉,我只是个普通人。”   听着他们左一句不可能,右一句不可能,季思危忽然觉得背包里装着聚魂铃的长木盒变得无比沉重。   之前在百无禁忌事务所的时候,传单大叔提过一句,他朋友也有一枚聚魂铃。   现在看来,传单大叔的朋友就是长发男人口中的“引魂”。   世间一共有两枚聚魂铃,一枚在引魂手中,一枚就在他的手里。   总觉得自己无意中卷入了一场纷争,原本以为聚魂铃只是开启第三个抽屉的钥匙,没想到它是失落百年的神物,还与“幽冥”扯上了联系。   天湾广场地下层,研讨会成员,看起来道行高深的传单大叔,幽冥……这一切看起来毫无联系,又好像在相互制约。   季思危有一种预感,今晚,他用聚魂铃帮七楼的先贤聚魂后,这个局面会重新洗牌。   届时,他还能从这场纷争中安然抽身吗?   屈指在轮椅扶手上轻敲着,季思危扫了一眼在座的成员,镇定和缓地问道:“诸位,决定好了吗?”   季思危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沉静笃定,哪怕他坐在会议桌的最边缘,存在感也强得令人无法忽视。   会议桌上沉默许久后,长发男人手指一挥,第一个把空酒杯推至会议桌中央。   随后,其余四位也依次推出自己的玻璃酒杯,在中央排成一条直线。   这应该是他们表决的方式。   “恭喜你,新人。”半身人偶断手一挥,围绕在他身边的黑色蝴蝶扇动着羽翼,散发出一阵细碎的光芒,与此同时,他座前盛着半杯血液的酒杯速度飞快地撞向桌上那排空酒杯。   “哗!”   六个玻璃酒杯相互碰撞,同时碎裂,血液沿着玻璃碎片流淌,在桌上形成一个奇怪的图腾。   乍一看像在桌面上勾勒出一把染血的利剑。   “任务是你的了。”半身人偶用他那像机器人一样毫无感情的平板声音说道。   “多谢。”季思危不再多言,转动轮椅向门外移动。   充当小弟的布偶熊和白衣女鬼对视一眼,紧紧跟在季思危身后,仰着头一起走向门外。   在殿外侯着的两个纸扎小人听到声音,连忙提起灯笼,以一个非常别扭的走姿在前面引路:“贵客这边请。”   待季思危的身影远得看不见之后,半身人偶身边的黑色蝴蝶骤然变成原本的两倍大小,他默不作声地把脸转向烟鬼:“烟鬼,跟上他,发现异动马上回来跟我汇报。”   “明白。”烟鬼领会了半身人偶的意思,化作一缕烟雾钻出殿外,很快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长发男人额上的绿色眼睛弯了起来,他拨弄着自己的鬓发,看着门外沉沉的夜色,低声说道:“真是一个有趣的夜晚。”   ……   芳华楼七楼。   “贵客慢走。”顶着一张血盆大口的纸扎女人恭敬地低着头,粗糙的手指按住电梯开门键,客客气气地把季思危请出电梯。   身后的电梯门关上后,七楼的走廊没有了人工光线,那些绿色幽光存在感变得更强,像九十年代制造粗糙的僵尸电影里面的经典场景。   就算现在走廊深处有只僵尸一跳一跳的蹦出来,季思危也不会觉得奇怪。   没有“外鬼”之后,布偶熊瞬间卸下了强装镇定的面具,有气无力地倚着墙,深深叹了口气:“虎牙,你是真牛逼。我布偶熊在芳华楼待了几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大佬,我腿到现在还是软的……”   “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来参加研讨会呢,对了,你现在也是研讨会的成员了吧,我是不是也该喊你一声大佬。”   白衣女鬼摘下脸上的兔子面具,捂住布偶熊的嘴巴,吐出一个尖锐卡顿的声音:“安……安静。”   布偶熊挥着小短手,转了转塑料眼珠子,委屈巴巴地看着白衣女鬼,发出含糊的声音:“前辈……”   季思危瞥了一眼布偶熊,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他现在正在思考更重要的问题——   地图背面写着“数十先贤,聚魂重生”,应该是指只要让先贤聚魂,第三个抽屉就会出现。   是与不是,要试验一下。   “走吧。”季思危温声说着,移动轮椅去到标本陈列室前。   标本陈列室的两扇红木门紧闭着,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偶尔有几缕阴风从门缝下面渗出,仿佛在提醒季思危,陈列室里面别有洞天。   深吸一口气,季思危一把推开那扇红木大门。   标本陈列室很宽敞,墙的四周摆放着较高的玻璃柜,中间摆放着几排及腰高度的方形玻璃柜。   高柜里陈放着完整的人体骨架,矮柜里则陈放着局部骨骼。   那些磷光,就是从骨头上面发散出来的。   标本陈列室里面格外安静,虽然阴气很重,但季思危没有感觉到不舒服。   当时手电筒掉在地上的时候,还有个鬼魂好心捡起递给了季思危。   如长发男人所说,七楼就算有鬼魂存在,也是善鬼。   就在季思危即将进入陈列室时,心底忽然响起小木偶略微急切的声音:“主人小心,那个戴帽子抽烟的大叔出现在了电梯那边!”   戴帽子抽烟的大叔,是烟鬼没错了。   “看来研讨会的人并没有完全信任我,所以让烟鬼跟在后面监视我。”季思危在心里和小木偶说:“小木偶,你帮我留意一下他。”   “明白了,主人!”小木偶用心灵感应回应一声,把小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看向季思危背后。   有小木偶这个自动检测危险的小雷达在,就算等会打起来,季思危也不至于完全处在被动的境地。   “虎牙虎牙……”布偶熊悄悄凑到季思危耳边,神神秘秘的说:“我觉得有些怪怪的,好像有谁跟在我们后面。”   布偶熊居然也察觉到了烟鬼的存在,季思危略微有些惊讶。   “没有吧,你别疑神疑鬼的。”为了欺骗烟鬼,季思危对布偶熊使了个眼色,当场表演睁眼说瞎话。   布偶熊心领神会:“应该是我感觉错了。”   季思危带着几个小弟进入陈列室后,再次跟布偶熊和白衣女鬼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各就各位,守住门后和窗边。   如果烟鬼闯进陈列室,他们就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小木偶今晚没怎么出手,研讨会成员低估了季思危的战力。   虽然布偶熊和白衣女鬼战斗力不行,但季思危这边也算“人”多势众,压制烟鬼一个完全没问题。   就在小弟们站好位以后,陈列室的门吱呀一声关上,所有窗帘忽然全部合上。   门口和窗边忽然出现十几个半透明的影子。   布偶熊被两个影子一左一右夹在中间,下意识缩着自己大大的身体,脸上露出一丝略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各位老师……晚上好呀。” 第78章 大佬们慈爱的目光   “你也晚上好。”   布偶熊旁边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咦,老夫觉得你有些眼熟……”站在布偶熊旁边的影子好像附了附身,过了好一会儿,他又惊讶地说:“想起来了,老夫见过你,你几年前在此处跳过楼!”   听到这句话,隔壁两个影子也凑到布偶熊旁边,上下打量着。   “是他!我也想起来了。”其中一个影子好像捋了捋胡子,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地说:“当年你跳楼的时候我们几个老头子想救你一把,结果你这身布偶服太大了,我们没抱稳,还差点闪了老腰。”   布偶熊指了指腰间的几个凹陷,激动的说:“原来当年在空中怼了我几下的是你们!”   “什么叫怼,我们当时是在救你。”胡子影子有些尴尬的咳嗽了声。   “后来听说你是为情自杀。”又一个影子好奇地访问布偶熊:“学生,你怎么那么想不开?”   布偶熊懊悔地低下圆溜溜的脑袋,两个熊耳朵软软地垂下,还不安分地动了动:“当时比较冲动,这不是后悔了吗,要是能重来,我绝对不自杀。”   胡子影子摇着头叹了口气:“害……都怪我们没教好。”   布偶熊脑袋埋得更低,大大的脸上浮现大大的忧伤:“……老师,我们都隔了几个辈分了,您就别自责了。”   “言之有理。”胡子影子不知道从哪抽出一块长方形的东西,“啪叽”一声拍在布偶熊的手心上,恨铁不成钢地说:“都怪你不学好,年纪轻轻自寻短见。”   布偶熊委屈地抱住自己的小手:“老师,现在已经不能体罚学生了QAQ。”   “罢了,你已然是一道亡魂,多说无益。我还是和那个活人学生说道说道……”胡子影子背着手,踱步到季思危面前,放缓声音,生怕惊吓到他似的:“学生,你能看见我们吗?你怎么大半夜的一个人跑来这里,还戴着一张怪模怪样的面具。”   一个语调柔和的女声插了一句话:“先生,之前也有几个学生深夜跑来此处探险,这位学生可能也是如此。”   “有可能。”一个略微年轻的男声说:“方才我醒得早,见他路过这里掉了手电筒,还帮他捡了起来。”   听到这几句对话,季思危便知道,他与小女孩对战的时候,这些鬼魂们还没有觉醒。   季思危正欲回答时,发现影子们的面貌变得清晰可见。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穿灰色长袍的老者,削瘦的下巴上坠着一小撮山羊胡子,背在身后的手还握着一把戒尺。   抬眼望去,站在窗边与门边的影子们也都显露了真容。   他们有男有女,年纪看起来参差不齐,穿着打扮有明显的年代差距,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大佬气质。   哪怕他们魂体虚弱,只能维持半透明形态,也是浑身散发着大佬气质。   震慑力比八楼那几位研讨会成员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些大佬活着的时候,大多是成就斐然的学者、科学家、教育界中流砥柱……他们是推动近现代社会文明向前进的人,也是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人物。   而此时,大佬们站得笔直端正,“慈爱”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放在季思危身上。   这种看着嗷嗷待哺的学生的眼神,让季思危下意识绷紧后脊,正襟危坐。   “先生好。”季思危扬起线条优美的眼睛,谦逊有礼地问好,又回答道:“我可以看见你们,今夜来此处,是为了寻找一样东西。”   “至于这面具……”季思危抬手摸了摸猫脸面具:“为了隐藏身份,恕学生不能摘下。”   研讨会成员里面,只有长发男人有可能见过季思危的样貌,为了日后少些纠缠,这张面具,季思危还不能摘下。   “寻找什么东西?”胡子先生沉吟半响:“老夫看到后面有恶鬼跟着你,方才关门闭户,救你于危难。”   “陈列室里有个小结界,暂时很安全。”一个戴着眼镜,身穿白大褂,手上拿着粉笔的中年男人说:“但恶鬼若是有心害你,我们几个老家伙也守不了多久。”   “先生们误会了。”季思危抬起一片赤色的眼眸看着面前的一众大佬,直言道:“恶鬼不是冲着我来的,而是冲着你们来的。”   大佬们面面相觑,个个脑门上都顶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胡子先生盯着季思危异于常人的眼眸沉思片刻:“学生何出此言?”   季思危问道:“先生可知七楼顶上,有个鬼域?”   “我们魂体太虚弱了,近年来沉睡的时间多,苏醒的时间少。”胡子先生摇了摇头:“苏醒一次不易,我们都把时间用在了科研上,未曾注意这里出现了鬼域。”   季思危环顾四周,才发现陈列室悄然无声的发生了变化。   黑板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演算公式,这些公式一直延伸到墙面上,在公式之中,还穿插着几幅人体解剖图……   这些大佬们有的是心有执念,不愿意投胎,有的是因为醉心科学,错过了投胎时机,最后魂魄随着骨骸来到了这里。   大佬们苏醒的时间少,研讨会也只有每个月的今天才会开启,双方出现的时间错开,他们不知道研讨会的存在也正常。   季思危沉思片刻,用简洁明了的语言把芳华楼楼顶和研讨会预知幽冥的计划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大佬们再次面面相觑,一阵沉默。   “学生,你说幽冥有意让我们重整天湾区阴阳两界的秩序,但这也只是一个鬼怪的预言。我们能相信这个预言吗?”胡子先生皱起眉头:“我们与幽冥从未有过联系。”   “先生们,不管这个预言是真是假,研讨会的成员今晚都会来摧毁你们的骸骨。”季思危缓声解释:“所以我现在需要为你们聚魂,你们的魂体恢复强盛后,才能抵抗他们。”   “老夫明白了。”理清了前因后果,胡子先生谨慎地看了一眼窗边,又回头问季思危:“如何聚魂?”   和胡子先生对话,季思危说话也在无意中变得文绉绉:“我手上有一样神物,名唤聚魂铃。”   胡子先生点点头:“学生,有劳你了,开始为我们聚魂吧。”   “砰!”   窗边传来一声巨响,刹那间所有窗帘被一股无形的能量扬起,大面积的玻璃窗砰砰作响,仿佛下一刻就会支离破碎。   站在窗边的大佬们虽没有损伤,但也受到了惊吓,纷纷向后退去。   透过纷扬的窗帘,季思危看到玻璃窗上凭空出现了许多繁复的黄色符咒。   符咒散发着强盛的黄光,正在抵御一团黑雾的剧烈攻击。   烟鬼察觉到不妥,出手了。   烟鬼或许以为季思危在执行任务中出现意外,没有直接折返回八楼,而是选择攻击标本陈列室的结界,一查究竟。   “没时间了,结界支撑不了多久。”胡子先生一脸严肃:“学生,速速开始吧。”   “好。”季思危抿着唇,从背包里取出装着聚魂铃的长木盒。   揭开木盒,季思危长指一勾,取出一根坠着银铃铛的项链。   银铃铛黑雾四溢,爆发出数百个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季思危拿在手中,感到刺骨冰寒。   八尾猫与聚魂铃有宿怨,聚魂铃刚出现,它瞬间竖起尾巴,浑身毛发蓬松炸起,像个黑色的小狮子。   要不是季思危抱住它,它已经跳到十米开外了。   布偶熊和白衣女鬼更是被聚魂铃散发的煞气压制得不敢动弹   “此物不同寻常。”胡子先生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甚至还上前去仔细端详。   见季思危一脸沉思久不动作,胡子先生又问:“学生,有什么问题吗?”   季思危略一皱眉:“我不知道此物如何使用。”   今天出门太急,忘记问传单大叔使用方法了。   胡子先生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手中的四十米戒尺蠢蠢欲动。   “先生别着急。”季思危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放在八尾猫的后颈上,动作轻柔的抚摸着:“八尾,你知道聚魂的方法吗?”   既然族长选择用聚魂铃控制八尾猫,那八尾猫对聚魂铃应该也有所了解。   感受到后颈上有力的手,八尾猫一抖耳朵,呲着牙说:“手放开,我告诉你。”   季思危依言放开手。   “此猫能吐人言!”听到八尾猫说话,胡子先生胡子一抖,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   “别大惊小怪的,我还知晓天文地理,精通几国语言我骄傲了吗?”八尾猫身上的毛发服帖的回到原位,它优雅的甩了甩尾巴。   八尾猫忍住不适盯着聚魂铃深思片刻,和季思危说:“笨蛋人类,你可以对着聚魂铃喊三声要聚魂的人的名字试一试。如果我没记错,只要被喊到名字的人回应了你,就能为他聚魂。”   “砰砰!!”   窗外的撞击越来越猛烈,窗户上的符咒黄光愈发黯淡。   季思危听到一声细微的破裂声,面积最大的那块玻璃中央裂开了一丝缝隙!   结界出现缺角,烟鬼急切的声音传了进来:“新人,你还活着吗?!”   “学生,你抓紧时间。”胡子先生说完,背着手走到窗边站好,一手按在窗户的裂缝上。   原本离开了窗边的大佬们见状,挨个回到窗边,把手按在玻璃上。   柔和的力量从他们的掌心发散出来,支撑着快要被攻破的结界。   季思危突然意识到,这些大佬们是在替自己守住入口! 第79章 骚操作   大佬们守住陈列室的结界缺口之后,室内的幽绿色磷光忽然开始持续变暗。   玻璃柜里的磷光一个接着一个熄灭,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遥控器在操纵着这些光雾的明灭。   片刻,偌大的陈列室里只剩下十几个玻璃柜还在散发磷光。   “亮着的那些玻璃柜里,装着的就是我们这些仅存的老家伙的骨骼标本。”胡子先生侧头看向季思危,削瘦的身体微微颤抖,看起来修复结界的缺口让他很吃力:“学生,玻璃柜旁边有一铭牌刻着我们的名字,你念上方的名字即可!”   “学生明白。”季思危闻言,丝毫不敢耽误时间,移动轮椅去到距离最近还亮着磷光的玻璃柜前。   白衣女鬼看着季思危手中的聚魂铃,眼中浮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她思考片刻,亦步亦趋地跟在季思危身后,眼神从未从聚魂铃上挪开过。   看了白衣女鬼一眼,季思危心里有一丝讶异。   她一直保持着距离默默跟在身后,鲜少有这种主动缩短距离的情况。   难道她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原因,和聚魂铃有关?   眼下替大佬们聚魂迫在眉睫,季思危没有时间深究白衣女鬼的目的,只好用眼神示意八尾猫盯着白衣女鬼,自己则看向陈列柜。   这是一个及腰高度的方形陈列柜,玻璃柜里面陈放着一块完整的头部骨骼,和练习素描写生的时候摆放的骷髅头石膏像相似。   骷髅的嘴巴似笑非笑,空洞的眼眶里散发着幽绿色的光芒,看起来有些鬼气森森。   玻璃柜旁边刻着一块捐赠者信息牌匾,上面刻着骨骼捐赠者的名字,生平和死亡日期,旁边还附着一张捐赠者的照片。   这块头骨的捐赠者,名叫肖啸。   季思危握着聚魂铃,悬放在玻璃柜的上空,用一种极肃穆的声音喊道:“肖啸,肖啸,肖啸。”   话音未落,站在窗边的大佬里面有一个穿着中山服,眉深目阔样的男人扬起手,高声答道:“我是肖啸。”   听到回应,季思危手中的聚魂铃忽然左右晃动起来,先是有几缕黑色烟雾从壳体内逸出,随后,成千上万缕黑色烟雾争先恐后的从小小的铃铛内涌出。   铃铛上刻着的精细浮雕缓慢地蠕动着,浮雕里所有细小的人物纷纷睁开眼睛。   “铃!铃!!”   一股霸道的能量在铃铛内横冲直撞,荡人心魄的铃声在整个陈列室中回荡,无形的音浪拍向四面八方。   尖锐的铃声刺激着耳膜,手心被震得发麻,红色血雾包裹着季思危握铃的双手,才不至于让聚魂铃脱手甩出。   “肖啸!”   聚魂铃内突然传出一个高亢,分不出雄雌的声音,这声音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魔力,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从上空笼罩下来,网住被唤了名字的人。   肖啸身体一僵,遵循本能回答:“我是肖啸。”   “肖啸,肖啸!!”   黑雾翻腾,上百上千个不同的声音从聚魂铃里逃了出来,重复叫喊着这个名字,喊声里夹杂着哭腔,扭曲得让季思危差点忘了这个名字的读音。   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好像被无数根冰棱贯穿血肉,季思危闷哼一声,咬牙握紧手中的链子。   从聚魂铃里涌出的黑气聚拢在半空中,顺时针旋转,运转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终,半空中出现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天呐,这是怎么回事!”   堵住结界缺口的大佬们齐刷刷地看着漩涡,频频发出惊叹声。   阴风平地而起,所有玻璃柜里的幽绿色磷光忽明忽暗,悬在半空中的黑色漩涡中央传出无数个呐喊声:   “肖啸!肖啸!”   名叫肖啸的亡灵惊叫一声,被无形的力量吸入漩涡中央,一股柔和的光芒轻柔的裹住他的魂体。   “肖啸,你没事吧?”一个化着淡妆的女学者紧张地看着肖啸,语气担忧。   肖啸双腿悬空,并未感觉不适:“放心,我没事。”   四面八方升起零落细碎的点点星光,被卷入漩涡之中,融入肖啸的身体。   季思危忽然想起传单大叔说过的话,魂体在天地间飘荡,久而久之就会和自然中的雨露风霜融合。   这些星光应该就是肖啸已经融入雨露风霜中的一部分魂体。   而现在,聚魂铃把这些零落的魂体重新召唤回到肖啸的身体里。   衣服被风鼓起,悬在空中的半透明身体变得越来越具象,肖啸握了握拳,感觉一股充沛的能量充斥着他的身体。   这种身体里充满能量的感觉,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持续有星光从四周加入漩涡之中,不多时,肖啸的魂体恢复得与常人无异。   半空中的巨大漩涡运转速度变得缓慢,黑色烟雾沿着来时的轨迹,原路回到聚魂铃之中。   撼天动地的哭喊声平息,只余一声悠长的叹息。   陈列室恢复原貌,肖啸的魂体缓缓落地。   聚魂完成。   季思危张开手,掌心一丝血色也无,苍白得可怕。   聚魂铃躺在他的手腕上,像颗普通铃铛,完全想象不出它拥有那么大的威力。   “太神奇了。”肖啸握住双拳,声音充满惊喜:“我感觉自己重生了。”   “重生……”季思危轻声呢喃,传单大叔说过,传说聚魂铃有起死回生的能力,至于如何操作,季思危也不得而知。   不过,这种逆天而行的事情,还是不要轻易尝试较好。   “这种场面,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守在门边的布偶熊突然语塞,复读机一样重复着肖啸的话:“太神奇了!”   白衣女鬼眼神羡慕地看着肖啸,又把目光挪向季思危手中的聚魂铃。   八尾猫眯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白衣女鬼,只要她一有异动,八尾猫就会果断地扑上去。   说不清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   “成功了。”胡子先生咳嗽一声,声音变得有些虚弱:“学生,你太了不起了!”   看着胡子先生越发薄弱的魂体,季思危说:“先生,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为你聚魂。”   胡子先生是这群学者之中最德高望重的,季思危进入副本后,还需要胡子先生主持大局。   胡子先生没有对季思危的提议心动,他注视着玻璃窗上越来越多的裂缝,大义凛然道:“不必,你按照距离远近的顺序来吧。”   烟鬼的攻击从未停止过,教室里的结界随时很可能崩塌。   一股烟雾撞向裂缝的中央,随之而来的是烟鬼穿透力极强的声音:“新人!你还活着吗?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胡子先生双手按在玻璃窗上,手掌上的光芒更甚,头也不回地说:“学生,快!”   大佬们同时把双手按在玻璃窗上,释放出最大的能量,异口同声地说:“快!”   明白胡子先生的大义,季思危早已到达第二个玻璃柜前。   第二个玻璃柜里陈放着一根完整的手部骨骼,看到铭牌旁边放着的照片,季思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照片的主角是一对并肩微笑的夫妻,其中的丈夫正是住在羊城大学南区里的教授爷爷!   这个骸骨的主人,是教授爷爷的妻子。   爷爷说过他妻子把手部骸骨捐给了学校,他时不时就会来看看。   没想到那么快就被季思危遇到。   是时候还那顿盐焗鸡的人情了。   握着聚魂铃悬放在玻璃柜的上空,深红色血雾从掌心渗出,季思危深吸一口气,沉声连喊三声“南倾”。   “我在这!”   “人”群之中,一个穿着老式旗袍,仪态端庄的老太太应了一声。   “南倾!”   聚魂铃再次被激发,发出如巨鸟引颈的鸣叫声。   瞳孔深处亮起一抹火焰色的光,季思危身上萦绕着一股薄薄的血雾,压制着手中疯狂震动的聚魂铃。   如上次一般,半空中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南倾的魂体在漩涡之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聚魂再次成功,季思危松了一口气,收回手,这才发现手背上凝聚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笨蛋人类,现在看来帮他人聚魂,也需要付出代价。”八尾猫明明很讨厌聚魂铃,却还是把自己的两只前爪按在了季思危结了冰霜的手上:“一天之内帮十几个人聚魂,恐怕你会被聚魂铃释放的阴气侵入体内,变成一个人形冰块。”   手背上传开小肉垫温暖的触感,细小的冰霜在八尾猫的爪子下汽化。   季思危攥住聚魂铃,骨节清晰可见:“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先生们魂飞魄散。”   看着季思危认真的神色,八尾猫仰起头,张了张嘴:“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季思危问:“什么办法?”   八尾猫甩了甩尾巴:“一次性把他们的魂体重聚。”   “一次性?”季思危皱了皱眉,忽然觉得手中的聚魂铃有些冰手:“那他们会变成什么?”   “不知道,从来没有人试验过……也许会变成一个神奇的结合体。”八尾猫不紧不慢地说:“他们都是思想上的巨人,魂魄结合在一起也没有什么不好。”   听到对话的布偶熊捂住自己的脑袋,惊叹道:“这是什么骚操作!让剩下的十二位先贤结合,会变成怪物的!” 第80章 被迫营业的聚魂铃   会变成怪物还是会变成一个神奇的结合体,谁也无法预估。   毕竟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开天辟地以来头一回的事情。   感受着聚魂铃带来的刺骨冰冷,季思危的神智变得无比清醒,赤红的双眸看着八尾猫:“我需要征求先贤们的意见。”   如果先贤同意,便可以一试。   如果他们反对,有八尾猫和小木偶的加持,季思危倾尽全力还可以拼一拼。   或许第三个抽屉会在某个节点出现。   季思危侧头看向胡子先生:“先生……”   “不必多言,我已经听到了。”胡子先生看着季思危,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我倒觉得是个不错的办法。”   “学生,若你为我们聚魂会危害到生命,我们是万万不会同意的。既然只剩下结合这个办法,试一下又何妨。”胡子先生侧头看向身边的其他人,沉声问道:“你们意下如何?”   “我同意。”一个戴着眼镜的老人笑眯眯地说:“我很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先贤中最年轻的一个男人也笑了起来:“没想到死后还能遇到那么有趣的事情,当然要试一试。”   一位穿着很严谨的男人说:“实不相瞒,我早就对诸公的思维好奇已久,恨不得钻进你们的脑子里瞧一瞧那些令人惊叹的研究成果是怎么得出的,对这个机会求之不得。”   又一人附和道:“不聚魂迟早会灰飞烟灭,我对这个决定没有异议。”   “同意……”   “同意+1……”   “同意+2……”   “既然诸位都同意,那就执行决定吧。”胡子先生一锤定音,又招呼那个最年轻的男人:“小钟,你去写名单给这位学生,免得他四处去找名字浪费时间。”   “好的。”年轻男人答应一声,松开按住玻璃的双手,魂体飘向黑板的方向,拿起粉笔在黑板上一口气写下十二个名字。   “南倾、肖啸,快点过来帮忙修复结界!”少了一个人的支撑,玻璃窗上的裂缝又往外蔓延许多,胡子先生眉头紧锁,对季思危高声说道:“学生,请快开始吧,注意安全!”   魂体已经重塑的两位先贤马上去到窗边,帮忙修复结界。   而季思危这边,不用胡子先生嘱咐,已经准备就绪。   把聚魂铃的链子缠绕在手腕上,季思危举起右手,深沉的目光看着黑板上遒劲有力的一个个名字。   有了前面的两次经验,季思危已经知道要如何保护自己,浑身散发出一股红色血雾,猫脸面具在血雾中显得格外诡异,让他看起来像个极度危险的魔头。   他握紧聚魂铃,字字清晰地喊了三声黑板上面的第一个名字——“李柏”。   穿着严谨的男人答道:“是在下。”   聚魂铃在季思危的手中不安地晃动,发出惊天动地的铃声,无穷无尽的黑雾从壳体涌出,铃铛上刻着的小人再次睁开眼睛。   “李柏!”   无数个混合在一起的声音哭喊着,呼叫着这个名字,黑雾在半空中凝聚成漩涡。   李柏的魂体被吸入漩涡之中。   一切按照聚魂的步骤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直到季思危喊出第二个名字。   “司马一,司马一,司马一!!”   季思危的叫声并没有很大,声音却穿透风声,清晰地钻进了众人的耳朵里。   穿着白大褂的高大男人反应快速的应了一声:“我是司马一!”   空中的漩涡忽然凝固住了,一直剧烈晃动的聚魂铃停顿下来,那上百个不同的声音还在喊着“李柏”,好像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被卷入漩涡之中的李柏悬在空中,点点星光以负十倍速加入漩涡之中。   喊着“李柏”的哭喊声渐渐变弱,整个陈列室因为“司马一”这个名字陷入了奇怪的沉默。   “司马一?”聚魂铃里响起一个略带疑惑的声音。   白大褂男生举起手,飞快答道:“我在这,我是司马一。”   聚魂铃又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里面传来一阵高低起伏的喊声:“司马一!司马一!”   与此同时,司马一的魂体被无形的力量吸入漩涡之中。   聚魂铃中同时响起两种呼唤声:   “司马一!司马一!”   “李柏!李柏!”   听到这热烈的带着哭腔的呼喊声,司马一与李柏在漩涡之中面面相觑,气氛有一丝微妙。   半空中的漩涡比先前更大了一些,无数亮光从角落里浮现,融入漩涡。   而这时,季思危喊出了第三个名字:“上官晚儿!”   三声之后,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先贤应道:“我是上官晚儿!”   被迫营业的聚魂铃突然狠狠一震:“????”   怎么没完没了了!   太难了!难上加难!   片刻,聚魂铃里传来一个绝望的哭喊声:“呜呜……上官晚儿!”   聚魂铃仿佛不快乐了,待上官晚儿回应后,强盛的阴风从地下升起,直接卷起上官晚儿的魂体拖进漩涡之中。   季思危在黑板前,紧握着聚魂铃一个接着一个念出先贤的名字,每念三声,被叫到名字的先贤魂体就会被卷入漩涡之中。   突然感受到了一种上课点名的快感。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被聚魂铃拖入聚魂漩涡,守在窗边修复结界的人数越来越少。   小木偶和布偶熊审时度势,连忙加入其中。   有了小木偶的加入,原本脆弱得快崩溃的结界又被迫再次营业。   “黄钟!”季思危念出最后一个名字,那位最年轻的先贤也终于加入漩涡之中。   陈列室里的所有磷光尽数沉寂,只有窗边濒临破碎的结界符咒散发着微弱的黄光,由黑雾凝聚而成的漩涡几乎遮盖住了整个房间的上空,十二道魂体在漩涡之中顺时针运转。   聚魂铃里的声音不停地呼唤着那十二个名字,数不清的点点亮光从各个方向升起,融入黑雾之中。   这一幕像极了风云涌动,浓云罩顶,繁星在乌云之间明明灭灭。   红色血雾被过于暴虐的阴气压制,握着聚魂铃的手上结着厚厚一层冰霜,像刀子一样的冰霜沿着季思危的手背爬上了肩膀。   季思危一声不吭地忍受着刺骨的疼痛,握着聚魂铃的手至始至终没有松开一分。   “笨蛋人类,别硬撑!被冻住心脏你就死定了!”看着季思危脸上的血色越来越少,八尾猫爬上季思危的肩膀,踩住那不断向上爬的冰霜。   “放心。”季思危微微一侧头,面具之下的双眸弯了弯:“在心脏被冻住之前,聚魂一定会完成。”   “啪叽!”   玻璃窗上的结界符咒骤然黯淡,整面墙上的玻璃倏地全部崩裂,玻璃碎片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射进陈列室里面。   “这家伙放大招了,撤!”小木偶反应迅速地拉住布偶熊的耳朵,向旁边一闪,南倾和肖啸则原地趴下。   碎片撞上玻璃陈列柜,又掀起一阵尖锐的碎裂声。   满地狼藉。   窗帘在凌冽的阴风中化成碎片,冷淡的月光洒进陈列室里,烟鬼悬在空中,斗笠上的黑纱在风中晃动。   看见盘旋在空中的巨大漩涡已经陷入其中的十二道魂魄,烟鬼大惊失色,吐出一团带着血丝的白色烟雾。   如果烟鬼足够聪明,在发现陈列室内有异动的时候,他就会回到八楼,和研讨会的人汇报。   可惜烟鬼是个无比自大的人,在他眼中,区区一个新人和十几道虚弱亡灵,再怎么样也翻不了天。   更何况,他还笃定新人手中没有聚魂铃。   所以他要亲手破坏这道鬼结界,再亲眼看看新人在里面玩什么花样。   然后……烟鬼看到了季思危手中正在咆哮着呼唤姓名的聚魂铃。   看到此情此景,烟鬼终于猜到了一点来龙去脉。   烟鬼心口仿佛被利刃扎了一刀,他伸出手中的烟枪指着季思危,愤怒至极:“新人,你果然有问题!你是幽冥那边的人?”   季思危抬起眼,语气淡淡的说:“不是。”   握住烟枪的手青筋暴起,凶狠地咆哮道:“否认也没有意义,你正在做对幽冥有利的事,这个理由就足够让我杀掉你。”   小木偶把布偶熊随手扔到一边,“咻”的一下回到季思危身边,双手叉腰,小木偶扬起头,沉声道:“你说杀谁?”   如果此时折返八楼,能力一定会遭受质疑,烟鬼气急攻心,垂下握着烟枪的手,狠声道:“杀掉这个双腿瘫痪的废人!杀掉你!杀掉这里的所有人!”   听到烟鬼的话,小木偶抿着嘴角,攥住十指,眉心的鲜红图腾亮起灼眼的火光,血雾从它的脚底升起,小木偶冷笑一声,抛出一颗球状血雾:“恐怕你没有这个本事!”   “别以为你们杀了小丑和暴食狂就很厉害,轻敌是没有好下场的,区区一颗玩具小球就想杀我,这火还不够我点个烟……”烟鬼不把小木偶放进眼里,一动不动的现在原地,手握烟枪准备砸掉小火球。   小火球缩短至一米的时候,烟鬼猖狂地笑了起来,随便一挥烟枪。   “嘭!”   小火球突然膨胀成原本的数百倍大小,一股恐怖的火焰爆炸开,火舌挟着热浪呼啸着冲向烟鬼的身体,他只来得及缩成一团烟雾,便被火焰彻底包围。   小木偶低声笑了起来:“这火够不够你点烟?” 第81章 黑色抽屉   化成一团烟雾的烟鬼被火焰团团包围,四处冲撞着,试图冲破火焰的枷锁。   “我要杀了你们!”   烟鬼愤怒的吼叫着,用尽全力,始终无法挣脱火焰。   “白费力气。”小木偶冷冷说道。   抬起右手,指尖指向那团火焰,小木偶打算给烟鬼最后一击。   就在这时,一把金属烟枪穿透火焰,甩向季思危的方向。   “就算灰飞烟灭,也要拉上你给我垫背!”   火焰之中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怨气几乎要把屋顶冲破。   季思危抬起左手,指尖凝聚出一个深红色的光环,一束红色光雾从光环中射出,直接摧毁了疾射而来的烟枪。   漆黑的眼眸镀上一层怒火,小木偶抬手,指尖爆发的光束直接洞穿了烟鬼的身体。   芳华楼“八楼”。   会议桌上一片安静,楼下却时不时传来一阵震动。   长发男人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自己的鬓发,眼睛看着殿外,语气里透露出一丝羡慕:“下面的动静很大啊,我也想去玩玩。”   酒鬼大叔换了一瓶新的米酒,抬起就是咕噜咕噜一通乱灌,喝完抹了一把嘴巴:“新人的风格……嗝……就是动静很大,毕竟是少年人啊……”   狐狸屈指敲了敲桌面,若有所思地说:“怎么那么久还没回来。”   “可能情况有些棘手?”长发男人懒懒地靠在椅子上:“有情况烟鬼也该回来了,别紧张。”   黑色蝴蝶翅膀缓慢扇动翅膀,半身人偶转头看向犄角男孩。   犄角男孩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几张卡片。   抽出一张写着“烟”字的卡片端详片刻,犄角男孩忽然正襟危坐,沉声道:“我看到了死相。”   “这是……烟鬼的命卡!”长发男人一改慵懒的神色,拍桌而起:“烟鬼不会回来了。”   狐狸也站起身来,左手张开,从掌心抽出一把血红色的长刀:“有变故。”   酒鬼大叔的蜥蜴尾巴不安地甩动着:“你是说烟鬼可能被那个弱不禁风的新人杀了?”   “不一定是新人杀的。”犄角男孩摇头:“但烟鬼已灰飞烟灭。”   酒鬼大叔沉默半响,扬手倒掉手中的米酒,这个举动像是在祭奠烟鬼。   空酒瓶“砰”的一声砸在地板上,桌上四人同时看向半身人偶。   无数只黑色蝴蝶凭空出现,盘旋在半空中,半身人偶浑身被黑气裹住。   “去七楼。”半身人偶留下一句毫无情绪的话,消失不见。   空中的蝴蝶快速扇动羽翼,飞出殿外。   皎洁无缺口的圆月悬于空中,厚重的黑云绕开圆月,在夜幕之中游走。   月光之下,芳华楼楼顶上富丽堂皇的殿宇和巧夺天工的亭台楼阁土崩瓦解,精致的庭院化作一缕青烟。   青烟消散之后,几个用废纸折成的小纸人缓缓落在空旷的天台上。   方才还在交谈的几“人”已然不在原地。   七楼。   小木偶悬在季思危的耳边,担忧地看着季思危:“主人,你还好吗?”   “我不太好。”季思危闷笑一声:“肩膀被重物压太久,血液不流通,有点麻。”   蹲在季思危肩膀上的八尾猫像被踩了尾巴一样,毛绒绒的大脸怼到季思危耳边:“笨蛋人类,你是在拐着弯说我胖吗!”   季思危否认三连:“我没有我不是我不敢。”   “谅你也不敢。”八尾猫冷哼一声,小肚子一挺,扭头看着小木偶:“还有你小家伙,你看清楚,笨蛋人类没事,有事的是我好吗?我有生命危险!”   爬上季思危肩膀的冰霜冻住了八尾猫的两个爪爪,而且还有继续往上爬的趋势。   布偶熊揉着自己摔疼的屁股和差点被小木偶揪断的耳朵,龇牙咧嘴地说:“八尾,我被你舍身救人的精神感动到了,我觉得你值得拥有一面小锦旗。”   八尾猫睨了布偶熊一眼:“不需要。”   “八尾八尾……”小木偶跃跃欲试:“不如我一把火烧了这些冰冰。”   布偶熊看热闹不怕事大:“好啊好啊,那今晚我们就能吃红烧猫猫了。”   八尾猫仰头看着布偶熊:“我看你想变成红烧熊熊。”   季思危:“说话就说话,能不能不用叠词?”   “学生,老夫有点晕晕!”半空中的超级无敌大漩涡中传来一个晕乎乎的声音:“还有多久才能完成聚魂魂魂……”   小木偶:“好好说话,别用叠词。”   抬眼望去,十二位先贤的魂体隐藏在漩涡之中,已经看不见踪迹。   漩涡运转的速度越来越慢,四周浮起的亮光数量变少,聚魂铃里的哭喊声也随之变弱。   季思危说:“快了。”   空气里掺进一种腐朽的味道,小木偶努了努鼻子,一团火焰从脚底卷起,小木偶转身看向窗边,冷声道:“主人,他们来了。”   无数只黑色蝴蝶闯进七楼,散发着点点幽光,杀机重重的黑雾包围了七楼。   布偶熊与两位魂体重塑的先贤对视一眼,退到季思危身边。   “新人,我恐怕忘记告诉你,背叛组织的下场了。”   黑雾中响起一个戏谑的声音,一道银光从黑雾中穿出,疾射向季思危。   右手被聚魂铃的冰棱冻住,动弹不得,季思危张开左手,掌心浮现一簇红色血雾。   还未出手,小木偶忽然挡在他面前,抛出一个火球,击落那道银光。   “嘭!”火球在空中爆开,火星四溅,一枚被烧得漆黑的银发簪叮叮当当地落在地板上,上方的翡翠珠子已经裂了。   五道身影从黑雾中走出,同时出现在窗外。   看到陈列室内的境况,研讨会的成员不难猜出前因后果。   犄角男孩脸上白纸上的鬼字变成鲜红色,他指着季思危冷冷地说:“你杀了烟鬼,背叛了组织。”   面具之下的眼眸毫无波澜,季思危不紧不慢地说:“我没说过要成为你们的同伴,谈不上背叛。”   “哼,狡辩又有何用。”长发男人披在背后的长发随风飘扬,他摘下手套随手一抛,甩出一根黑色骨鞭:“今夜,你的所有狡辩都会变成遗言。”   肩膀上的冰霜尽数化成水汽,汇聚成水珠渗进袖子里,季思危活动着有些麻木的手臂,把聚魂铃的链子缠绕在手腕上,扣好。   半空中卷起阴风,黑雾尽数涌进聚魂铃之中,季思危八风不动,迎上长发男人的目光:“你没有杀我的机会。”   说话间,两根绳形的红色血雾凭空出现,缠住长发男人毫无防备的双手,红色血雾向后缠绕在一起,仿佛打了个死结。   长发男人双手被束缚,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惊讶:“这是什么鬼东西?”   狐狸抿着唇,挥刀挑断红色血雾编织的绳索:“别大意。”   “新人不简单。”酒鬼大叔脸色严肃起来:“我们低估他了。”   空中黑雾消散,聚魂铃再次沉寂,一道颀长的身影悬浮在半空中。   它没有明显的五官,额前有一个黑色图腾,身体是一团流动的光雾,背后长着一双巨大的黑色羽翼,散发着柔和圣洁的光芒。   看起来不像人也不像鬼魂。   它是由十二道先贤魂体重聚而成的产物。   长发男人咬牙问道:“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十二先贤。”半身人偶吐出一个冰冷的声音:“他们聚魂合体了,我的预知没有出错。”   “管它是什么,先下手为强!”酒鬼大叔暴喝一声,酒瓶脱手而出,裹着一团黑雾砸向十二先贤。   十二先贤临危不乱,羽翼轻轻一扇,带起的旋风轻而易举地改变了酒瓶的轨迹。   酒瓶砸向旁边的墙壁,竟然嵌入墙壁之中。   墙壁上出现几道裂纹,不断向四周蔓延,碎裂的墙灰簌簌掉落,露出十二个被砌入墙中的黑色抽屉。   每一个黑色抽屉上都带有一个白银把手,把手上挂着一把白银锁,它们样式普通,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唯一让人觉得古怪的是右下角的抽屉。   那个抽屉上沾染着陈年血迹,是唯一一把锁头打开的抽屉。   气氛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除了季思危,没有人在意这些样式普通的抽屉。   “滴答”墙上挂钟发出一声提示音,季思危抬头一看,只见指针分针同时指向十二。   “学生。”十二个不同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声音像古老的祭司一样肃穆庄重:“多谢你,现在开始,这里交给我们吧。”   说完这句话,十二先贤挡在季思危面前,直接与研讨会的成员对峙。   不管季思危的出现是不是幽冥计划中的一部分,在这场纷争中,季思危已经遵循自己的意愿做了能做的事情,也达到了最初的目的。   现在,他该退场了。   走之前,季思危还有处理几件私事。   “南老师。”季思危看向南倾,弯了弯眼睛:教授一直在羊城大学的家里等你,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后,再去见见他吧。”   听到这句话,老太太的眼眶一下就红了,捂住嘴巴点了点头:“谢谢你。”   “不必客气。”季思危说完,又看向布偶熊:“布偶熊,我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我现在有要事处理,很快就会回来,等我回来后,再去找时芸。”   白衣女鬼听到季思危要走,满脸着急,马上就要走到季思危身边。   布偶熊眼疾手快的拉住白衣女鬼,连忙问道:“你要去哪?”   “来不及解释了,你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我回来!”   季思危去到墙边,拉开右下角沾染着血迹的抽屉,连人带猫带小木偶一起消失在原地。 第五卷 满教室的陌生同学 第82章 空位   抽屉里一片漆黑,季思危闭着眼睛任由身体坠落。   再次睁开眼睛时,面前的场景已然变换。   “你怎么停下来了?”   前方响起一个低哑的男声,季思危刚抬头,就看到一张凑近的大脸。   端正的五官,脸颊上长着几颗青春痘,大大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有些憔悴。   男生穿着一身深蓝色学生制服,西式外套上别着一块胸牌,上面写着:高二十二班,叶枫。   “看什么呢?”叶枫直视季思危,疑惑地挠了挠头:“晚自习就要开始了,我们得快点去到教室。”   季思危抬手摸向脸颊,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脸上的面具已经消失,他穿着学生制服,规规矩矩地打着领带,胸牌上写着“高二十二班,虎牙”。   这名字取得还挺随意。   黑色背包还在怀里,鼓鼓囊囊的一团,季思危把手放在上面,下方果然不安分的动了动。   透过打开的背包拉链,可以看到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在幽暗的背包里发着亮光。   八尾猫不知何时钻进背包里,还把小木偶揽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抱着,跟个霸道总裁似的。   环顾一周,季思危发现他们正在一个空旷的小广场上。四周有一边行走一边交谈的学生,好不热闹。   前方是几栋楼层不高的教学楼,墙上分别钉着“ABCD”的序号铁牌。   天空被晚霞染成粉紫色,一轮浅浅的弯月挂在天边,正是日夜交替的时刻。   和前两次副本不同,这一次季思危没有马上看到其他任务者。   而这个名叫叶枫的学生,应该是NPC。   通过NPC的语言动作来看,他并不知道季思危的真实身份。   值得注意的是,这一次,季思危进入副本后服饰被替换了。   这些线索结合起来,透露出一个信息——在这个副本里,季思危需要扮演“虎牙”这个角色。   “虎牙,你到底在看什么?”   见季思危没有理会自己,叶枫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眼睛里露出一种压抑的恐惧,向后退了两步,压低声音问:“你不会看到……那种东西了吧?”   这句话有些怪异,季思危略一皱眉:“什么东西?”   “呼……没有就好,我还以为你也中招了。”叶枫马上松了一口气,又招呼季思危:“快走吧,去教室上自习,七点前必须进入教室。”   “那种东西”、“中招”,这两个词语让季思危有些不安。   为了避免暴露身份,季思危没有追问,移动轮椅跟在叶枫旁边。   两人进入A栋教学楼,乘坐电梯上到顶楼,走到最后一间教室。   叶枫站在教室门口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做足心理建设后,这才耷拉着肩膀进入教室。   季思危紧随其后。   教室很宽敞,桌椅分成四组,季思危粗略估算,这里大约有五十个座位。   现在有三十几个人坐在位置上。   有人趴在桌子上睡觉,有人在埋头写作业,有人在聊天,有人在嬉笑打闹……   这是教室里常有的场景,和刚刚路过的几个教室没有什么不同。   非说哪里奇特的话,就是这里的学生看起来和叶枫一样,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看着他们清一色的黑眼圈,季思危还以为自己进了大熊猫保护中心。   现在高中生的学习压力有那么大吗?   季思危的位置在最后一排,在去位置的路上,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教室里的每一个人。   根据前两个副本的经验,季思危判断这个副本里的任务者不止他一个。   或许任务者就混在人群里面。   “哟,还有个身残志坚的学生。”   一个长得虎背熊腰的男生抱着双手,眼神不屑地看着季思危,声音不轻不重,正好让季思危听得清清楚楚。   平静地抬起眼,季思危看到男生的胸牌上写着“高二十二班,林涯”。   长相还算年轻,但林涯的眼神完全没有学生气,像是经受过社会毒打的人。   通过林涯说的那句话,不难推断出他是任务者之一,而且还是个经验不丰富的老手。   那么快就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亚子。   季思危对这几句话没什么反应,叶枫倒是很生气,气呼呼地瞪着林涯,握紧拳头:“林涯,你说话小心点!”   季思危游刃有余地扮演着副本给他安排的角色,温和地拉住叶枫的手臂:“叶枫,我没事。”   退学之前,季思危也是个高中生,现在只能算本色出演。   “你就是脾气太好。”叶枫不甘心地松手,冷哼一声,主动推着季思危的轮椅去到后排。   “这个副本里的NPC脾气还挺爆。”   林涯一脸无所谓地依靠在椅子上,嬉笑着说道。   除了已经暴露身份的林涯,季思危还发现一个疑似任务者的人。   她和季思危隔着一个过道,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举止优雅,胸牌上写着“邝沐子”三个字。   她看起来和这个教室格格不入。   陆陆续续有学生进入教室,空位不断变少。   又有两个男生进入教室。   其中一个身材削瘦的男生疑神疑鬼地看着教室里的人,扯了扯自己的脸,低声喃喃:“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另一个男生有些受不了地说:“黄锦,你是不是没睡醒?一路上神神道道的,没完没了了是吗?”   “我不叫黄锦!而且我明明已经大学毕业很久了,怎么会回到高中呢?”被唤作黄锦的男生捂着自己的脑袋,一脸茫然:“我脑子有点混乱,我一定是在做梦,是的,我一定在做梦!”   黄锦捂着脑袋蹲下,一直在重复嘟喃着:“快点醒快点醒……”   看见黄锦这副窝囊的样子,林涯站了起来,高声道:“嘿,新人,别蹲在那里装蘑菇了。”   教室里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林涯,看他的眼神像看疯子。   林涯浑然不在意,径直走到黄锦面前:“你没有在做梦,这里是抽屉后的世界,你和我一样,是进入其中的任务者。”   “抽屉……”黄锦猛地抬起头:“对了!我在图书馆里打开了一个带血的抽屉,然后就来到了这里!”   黄锦眼睛发红,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攥着林涯的裤脚:“我不会永远出不去了吧?”   林涯说:“只要完成任务,就能活着出去。”   黄锦站起身来,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林涯恶劣的笑了起来:“前提是,你能活到完成任务的时候。”   黄锦腿一软,又差点摔了下去。   听到林涯和黄锦的对话,站在黄锦旁边的男生脸色一变,马上远离他们,脚步飞快地走向第二组。   一个吐着口香糖泡泡的女生明目张胆地把腿伸到第二组的过道上,正在走路的男生却像看不到一样继续快步向前走。   “砰!”   男生被绊倒在地,额头重重嗑到桌角上,皮肤瞬间红紫一片,伤口渗出鲜红的血液。   桌面上堆着的书哗啦啦落了一地,桌子的主人是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也顾不上捡书,连忙去搀扶他,担忧地问:“江陵,你没事吧?怎么平地里走路还摔了一跤?”   江陵摸了摸额头,看着掌心里的一摊血,疼得直吸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双马尾女生说:“你得去医务室包扎一下伤口。”   江陵抬头看向挂钟,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快七点钟了,从现在开始直到晚自习结束,我们谁也不能离开这个教室半步。”   双马尾女生闻言,瞳孔轻颤着,手忙脚乱的把书捡起,拿出一张手帕捂住江陵的伤口:“你捂着止血,快回位置上坐好!”   听着他们的对话,季思危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面,看向那个绊倒江陵的女生。   那女生正吐着口香糖泡泡,似笑非笑地看着江陵狼狈的背影。   察觉到季思危的目光,女生把吹破的泡泡糖卷入口中,拉下眼皮冲季思危做了个鬼脸。   圆溜溜的眼球从眼眶里面掉出,一根纤细的血管连着眼球的尾端,才不至于让它掉落在地。   那颗眼球上的血管甚至还在跳动,鲜红的血液沿着眼眶流淌在脸颊上,让女孩苍白的脸显得十分瘆人。   心里空了一拍,季思危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假装没有看见她,非常自然地把视线放到她身后的时钟上。   盯着季思危看了一会,没有发现破绽,女孩歪了歪脑袋,把眼球塞回眼眶里,不再看季思危。   心跳变缓,季思危听到邝沐子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不止他一个人可以看到泡泡糖女生!   这个教室果然有问题。   季思危一点阴气也没感受到,却看到了鬼魂,而且鬼魂只要不主动暴露,样子与常人无异。   这意味着,他很难判断,这满教室的人里面,除了泡泡糖女生,还有没有别的鬼。   很快,教室里坐满了人。   “铃……”   时钟上的所有指针指向七,上课铃声响起,所有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天已经黑了。   一个手上拿着三角板的中年男人走到教室门口,敲了敲门。   教室寂静无比,所有学生同时看向门边。   中年男人清了清嗓子:“你们班新的班主任还没有确定,今晚你们独立自习。”   中年男人身份应该是老师,他扫了一眼教室,缓缓皱起眉头:“你们不需要把空桌椅搬走,重新调整一下位置吗?现在班长是谁?”   听到老师的话,很多人垂下脑袋,肩膀仿佛被什么重物压着一般垮了下去。   有些人却翘起了唇角,发出诡异的轻笑声。   “老师,我是班长。”一个平头男生忽然站了起来,紧紧攥着右手,声音有些怯懦:“老师,空桌椅就留在课室吧,我们……我们不需要调整座位。”   他好像经历了很可怕的事情,说话的时候连肩膀都在抖。   “好吧,留着这么多个空位不太好。”老师叹了一口气:“看来那件事对你们影响太大,我先走了,你们好好学习。”   “这么多空位……”季思危抿着唇,手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教室里明明坐满了人,哪里有什么空位?   这个老师看到的教室到底是怎么样的!   难道说,身份不同的人看到的画面也不同吗?   ……   老师的话里好像提到了某个禁忌,教室的氛围变得十分诡异。   班长缓缓落座,颤抖着打开紧攥的右手,里面躺着一张被汗水打湿的纸条,上面用红笔写了一行字,墨迹晕开如鲜血:   亲爱的班长,我们一直在你们身边,搬走桌椅我们就只能坐你们的位置了。 第83章 扮演无辜的NPC吃瓜群众   晚自习开始后,教室里重新恢复安静。   学生们各做各的事,教室里响起沙沙的翻书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季思危从桌肚里随便抽出一本书,看着封面上大大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几个字,倏地一愣。   翻了翻习题册,季思危发现,他所扮演的这个角色还是个学霸。   每张卷子只做大题,解题思路挺特别,一看就是思维逻辑很严谨的人。   默默拿起笔,季思危翻到一张新卷子的大题部分,一边在草稿纸上快速演算,写上简洁的答案,一边留意着教室里的情况。   很久没有上学,季思危还真的有些怀念这种刷题的感觉。   季思危不知道的是,他这个举动,让他成功隐瞒了任务者身份。   因为没有任务者会认真解题,而且……就算他们认真也不一定解得出来。   叶枫无意中瞥了一眼季思危的习题册,眼睛一亮,压低声音道:“虎牙,这道题你都解得出来!能不能给我讲讲解题思路……”   这NPC还挺好学。   钢笔在指尖轻巧一转,季思危正打算给叶枫好好解说一下,坐在前排的林涯突然拍桌而起,声音洪亮地说:“谁是任务者?站起来汇合一下。”   林涯高调的行为又成功让所有人把目光移到他身上。   黄锦坐在林涯的斜对面,坐立不安地看着他,好半响后,才扭扭捏捏地站了起来。   “只有我们两个人吗?”林涯眯着眼睛,锐利的目光扫向教室里的众人:“其他人再不站起来,到时候出事可别怪我见死不救!”   听到邝沐子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嗤笑,季思危微微侧目。   只见她动作极轻地翻动着手上的书,眼神很专注,应该是在找“原主”的线索。   这个女生是个聪明人。   进入副本后,任务者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既然副本没有让他们直接表明身份,证明暴露身份会有危险。   季思危的思路很清晰,所以当林涯要求任务者站起来时,他选择裹紧马甲,保持沉默。   显然,其他任务者也是这样想的。   除了什么都不懂的新人黄锦,再没有其他人回应林涯。   林涯这时有些生气了,再次拍打桌面:“还不亮身份,你们到底懂不懂怎么闯副本!”   被愤怒蒙蔽双眼的林涯并没有留意到,在众多双看向他的眼睛里,有几双眼睛不怀好意地弯了起来。   林涯的行为影响到了班上的秩序,再这样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班长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林涯,已经上课了,你别说一些我们听不懂的话,快坐好。”   “啧。”林涯不甘心地抄着双手坐下,一脚踹向桌腿:“这副本怎么那么古怪,任务者古怪,NPC也古怪。”   桌子被踹得向前移,撞向林涯座前的男生背脊。   男生揉了揉背后,转身看向林涯。   男生长得很清秀,脸色却不善。   “看什么看?”林涯被他盯得浑身不舒服,看了一眼男生的胸牌,狠声道:“你叫王皓是吧?不就是一个高中生,再看老子把你眼睛挖出来!”   听到“王皓”两个字,教室里沙沙的写字声骤然消失,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动作。   一种无形的恐惧悄然升起,盘踞在教室的上空。   名叫王皓的男生挑起唇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林涯看到了王皓!”叶枫握笔的手一直颤抖着,他在卷子的答题处飞快地写着:“王皓也回来了!”   看完叶枫写的字,再看王皓脸上的笑容,季思危总觉得王皓惨白的脸上萦绕着一股死气。   背脊上无端蹿起一股凉意。   偏偏林涯完全没有察觉危险正在靠近,明明被王皓看得心里发毛,还要梗着脖子怼他:“还看?”   坐在林涯四周的学生竭力做出一副什么也听到的模样,埋头看书。   只是微微颤抖的肩膀出卖了他们。   王皓没做什么事情,深深看了林涯一眼后转身坐好。   被林涯踹歪的桌子无声无息的移正,林涯太过紧张,并没有发现这个细节。   “这些NPC怎么回事。”林涯这么嘟喃着,突然看到桌面上多出一张小纸条。   “谁给我扔的纸条。”林涯看向四周,并没有发现异样,他拿起纸条,发现上面用红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三个字:该你了。   “什么叫该我了?”林涯撕碎那张纸条洒向半空,又站了起来:“这纸条是谁写的,该我了是什么意思,谁给我解释一下?”   仍旧没有人理林涯,但季思危分明听到了诡异的笑声。   在轻笑声之中,还有压抑微弱的抽泣声。   叶枫的手抖得更厉害,他在之前那行字下面又写道:“今晚,林涯会死。”   看着这行差点把纸戳破的字,季思危皱起了眉头。   显然,纸条是鬼怪写给林涯的。   叶枫写的这句话意味着,收到鬼怪写的小纸条,就会触发死亡条件。   钢笔在指尖飞快转动,季思危在脑中过滤每一个NPC的反应和说过的话,重新整理所有线索。   脑子转得比笔还要快,季思危很快就得出四条结论。   第一,晚上七点前必须进入教室,这一点是叶枫在来教室的路上说的。   第二,从晚上七点开始,直到晚自习结束,不能离开这个教室。这是江陵摔跤的时候说的。   第三,不能暴露任务者身份。   第四,收到小纸条会成为狩猎目标。   这几条结论不一定都是真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小心执行为好。   避开这几个条件并不难,让季思危感到头疼的是教室里极其复杂的三角关系。   通过叶枫和老师的反应,季思危可以确定,普通NPC看不见鬼怪,除非鬼怪主动暴露。   鬼怪可以看到所有人,但不知道谁是任务者,同理,除非任务者主动暴露。   任务者可以看见鬼怪,只是无法分辨。   要在这种无比复杂的关系中,扮演一个无辜的NPC吃瓜群众,非常考验季思危的演技。   叶枫看季思危皱着眉一脸深思的模样,又在空白处写道:“我有点害怕,我们班以前感情那么好,现在却……”   “砰!”前面传来一声巨响,叶枫受到惊吓,笔尖一歪,在纸上拉出一条长长的线。   抬眼一看,只见林涯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板上,他扶着桌腿站起来,愤怒地问:“谁把我的椅子拖走了?”   没有人回答,林涯揪住后桌男生的领子:“是不是你?”   后桌男生哆嗦着摇头:“我没有……”   看到这波鬼畜的操作,季思危顿时觉得有些窒息,林涯看起来不像是进副本找活路的,反而有点像进来自寻死路。   作死能力那么强的任务者,季思危还是第一次见识到。   “涯哥。”黄锦看着林涯,声音里多了一丝哭腔:“椅子……椅子是突然消失的。”   林涯松开后桌男生的领子,紧皱着眉头:“你在说什么?”   “是真的!”黄锦眼睛里满是惊恐,眼泪滚落,他哑着声音说:“我亲眼看到,你坐下去的时候,椅子凭空消失了……”   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林涯咽了咽唾沫,仔细看了看周围,发现真的没有椅子后,脸上的血色变得更稀薄。   这个不太聪明神经大条还暴躁的家伙,第一次感受到这个副本的恐怖之处。   没有椅子,他只好站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灯光好像也察觉到了林涯的窘境,于是很“善解人意”的熄灭了。   教室陷入彻底的黑暗之中,连一点月光都看不见。   灯熄灭得如此突然,高二十二班的学生却没有发出喧哗声,也没有惊呼声。   教室里时不时响起一两声轻不可闻的抽泣,还是死命捂住嘴巴的那种。   他们似乎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   黑暗中响起一阵笑声。   惊悚的是,这些笑声不是出自同一个人。   耳边传来叶枫粗重的呼吸声,他趴在桌子上,浑身克制不住的颤抖着,引得桌子摩擦地板,发出轻轻的“咯吱”声。   空中冒出一股焦臭味,隐约还能闻到一点煤气的味道。   前方传来一阵桌椅移动的声音。   季思危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眼眸里多了一丝赤红,黑暗中的景象变得清晰了些。   一只焦黑的断手掐住林涯的脖子,提上半空。   林涯双手用力地掰着断手,悬空的双腿在空中不停扑腾,时不时会踢到桌椅。   王皓面对着林涯,单手撑着下巴,脸上带笑地欣赏着林涯垂死挣扎的模样。   半空中漂浮着十几道垂着头和四肢的身影,女生的长发在风中晃来晃去,仿佛有十几个贞子同时出现在面前。   看着这个场面,季思危头皮一炸,感觉自己也要开始冒冷汗了。   原本以为教室里最多只有两三个鬼怪,没想到竟然有那么多!   他们飘在半空中要干嘛?   难道比赛谁的头发更长吗?!   压下这个无厘头的想法,季思危不动声色地看向四周,打算记一下都有哪些位置空了出来,没想到一转头就看到了……   一张靠得极近的惨白大脸!   近到她一眨眼,季思危就能看到有鲜血在她的眼眶中涌动。   季思危用尽毕生修为,才没有尖叫出声。   生平第一次,季思危觉得自己的面瘫脸也是个优点。   女鬼嚼了嚼嘴巴里的口香糖,吐出一个圆润的大泡泡。   手心里捏了一手冷汗,季思危尽可能忽略女鬼的脸和这个距离自己大约二十公分的泡泡。   面无表情地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过了好一会儿,季思危生动形象地表演了一个睁眼瞎之后,才缓缓地转移了视线。 第84章 凶手就在我们之中   女鬼吹出的泡泡越来越大,季思危甚至闻到泡泡糖甜腻的味道。   “啪!”   泡泡破损,发出一声轻响。   季思危觉得脑子里绷紧的一根弦也跟着“啪”的一声断开。   女鬼把破损的口香糖薄膜卷入口中,消失不见。   片刻,她出现在第二组的某个空位上。   看来泡泡糖女鬼刚刚没有打消疑虑,才会来第二次试探季思危。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教室里的鬼怪也并非随意捉弄活人。   只要捂好马甲不作死,就会相对安全。   破解副本的方法只有完成任务这一个途径。   现在连任务都没有弄清楚,还是别暴露身份比较好。   经过刚刚那个惊悚的插曲,季思危再看向前方时,漂浮在空中的“贞子”们已经消失。   座位上坐满人,光看背影完全无法分辨哪些是鬼怪。   教室里的灯悄无声息地亮起。   林涯站在座位上,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发出濒死的痛呼声。   “啊啊!!”   坐在林涯附近的人惊叫出声,纷纷站起身远离座位,坐在季思危前面的人全部退到他座位附近。   视野变得宽阔,季思危可以看到王皓坐在原位上纹丝不动,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动作,只是不时发出几声轻笑。   学生们以林涯为中心,远远围成一圈,有人表情惊恐,有人泫然欲泣。   没有人敢上前去阻止。   班长紧握着拳头,下巴点在胸前,肩膀在微微颤动。   不知道是在害怕还是在为自己的懦弱而愧疚。   每个人的表情都很生动,完全无法分辨哪些是在演戏的鬼怪。   “涯哥!涯哥!”黄锦虽然什么都不懂,却是唯一一个冲上去阻止林涯的人,他用尽全力掰着林涯的手,却被失去意识的林涯用脑袋狠狠一撞。   黄锦瘦弱的身体向后摔去,背脊重重撞向桌子,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露出被撞懵的表情。   林涯脸色涨得青紫,手背青筋暴起,一副要把自己的脖子掐断的模样,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就会窒息死亡。   黄锦揉着摔疼的屁股,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眼睛里明明充满恐惧的眼泪,他却像个英勇就义的英雄一般不顾一切地再次冲向林涯。   季思危略一思考,手不动声色地放在桌子底下,一团小小的红色血雾凝聚于指尖。   看准时机,就在黄锦按住林涯手腕的一瞬间,季思危屈指一弹,珠子似的红色血雾悄然无声地在桌子底下飞快运行。   “咻……”   红色血雾命中林涯的腿肚子,他小腿一软,被黄锦轻易撞倒,熊一样的身体撞得桌椅东歪西倒,书本撒了一地。   黄锦因为重心不稳,惯性向前摔,狠狠砸在林涯身上。   林涯白眼一翻,掐住自己脖子的手终于松开。   这一连串动作无比自然连贯,林涯看起来像是被黄锦撞倒的一般,谁也没发现季思危的小动作。   “涯哥!涯哥!”黄锦慌乱的从林涯身上爬起来,看着一脸猪肝色的林涯,吓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你不会被我砸死了吧……”   黄锦绝望之下,双手交叠准备给林涯做心肺复苏。   “咳咳……”没等黄锦做心肺复苏,林涯就咳嗽着苏醒过来。   “涯哥,你还活着!”黄锦连忙扶着林涯坐起来。   林涯摸向脖子,疼得吸气:“我怎么了?”   黄锦:“你刚刚疯了一样掐着自己的脖子!”   “我吗?”林涯说着话站了起来。   “对,就跟中了邪一样……”黄锦一边捡起地上的书一边说。   突然,黄锦动作一顿,有些僵硬地转头看向林涯:“涯哥……有些不对劲……”   林涯:“哪里不对劲?”   黄锦没有说话,指了指林涯位置上的椅子。   那张凭空消失的椅子,又再次出现在原位。   桌面上出现一张新的纸条,和林涯之前撕掉的那张一模一样,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三个红字:该你了。   明明是普普通通的三个字,林涯猪肝色的脸却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僵在原地。   “是他们回来了!一定是他们回来了!”人群里有个戴眼镜的男生忽然蹲在地上,声音崩溃:“我受够了!这种日子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我们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折磨!”   旁边的女生惊恐万分地睁大眼睛,蹲下身捂住眼镜男生的嘴巴,压低声音说:“嘘……你冷静一点!”   “再冷静下去我们迟早会被杀光的!”眼镜男生掰开女生的手,脖子上暴起一条条青筋,目光扫向众人:“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忍了,我一定会查清楚谁是凶手!”   “眼镜,你在胡说什么?”按压着额头伤口的江陵站出来:“警察都说了,他们的死是意外,别忘了,我们也是从那场灾难中死里逃生的幸存者,哪来的凶手?”   眼镜男生站起来,通红的双眼看着江陵:“如果是意外死亡,他们为什么会冤魂不散?为什么要折磨我们?一定是因为有人害死了他们,而凶手就在我们之中!”   此话一出,整个教室再度陷入诡异的沉默。   王皓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座位,站在人群中,双手插兜,眼神冷漠地看着这一幕。   泡泡糖女鬼站在王皓的对面,眼神如出一辙。   林涯走到眼镜男生面前,严肃地看着他:“眼镜,你说清楚一点,他们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在NPC眼里,林涯刚刚才“中招”过,现在身上有可能还附着脏东西,眼镜男生紧张地向后退一步,见林涯看起来很清醒后,才说道:   “你刚刚才被他们捉弄过,装什么傻?我的意思是死在火灾中的同学们回来了,他们的鬼魂就在教室里面。你收到了诅咒小纸条,上一个收到纸条的人已经出事了,要是找不出真凶,你今晚就会死!”   林涯下意识看向自己的位置,浑身汗毛瞬间竖起,心脏不可抑制地飞快跳动,脑子一片空白。   亲身经历过灵异事件,脖子上的痛楚仍旧清晰,林涯心里清楚,眼镜男生说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季思危转动着手中的钢笔,凤眸里露出一丝了然的神色。   通过NPC的对话,他已经分析出这个副本的任务——找出导致高二十二班学生死亡的真凶。   而且,他还发现了两条重要线索。   他们死于一场“意外”火灾,凶手就在高二十二班的幸存者之中。   “眼镜,别再说了,别再说了。”班长鼓起勇气站出人群,扬声道:“我们谁也没亲眼见到‘他们’,不要再疑神疑鬼了,身正不怕影子斜,大家回到座位上坐好,不会有事的。”   班长自我催眠式的话让学生们心里好受了些,他们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   眼镜男生还想说话,还没张嘴,就被他的同桌强行拉走。   眼镜男生的话让林涯明白,他已经被鬼怪盯上。而且有生命危险,他不敢坐回位置上,干站在走道上,攥着拳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字……黑板上又出现了字……呜呜……”   不知道谁哭着喊了一声,所有人同时抬头看向黑板。   一截粉笔悬浮在半空中,在黑板上一笔一画的写着:“我们一直在你们身边。”   写完最后一个字,粉笔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准确的落入粉笔盒。   原本很温馨的一句话,现在却莫名让人觉得心里发毛。   这句话的出现,狠狠地打了班长的脸,同时也把恐惧的种子深深种进每个人心中,或许鬼怪们想用这种方式逼出真凶。   季思危也没有看到写字的人,不知道是哪位“陌生同学”的恶作剧。   叶枫胆子比老鼠还小,用手肘戳了戳季思危的手臂,在卷子上写道:“黑板上又出现了字!”   叶枫写完,还疑神疑鬼的看向四周,生怕自己身边就站着一个鬼怪。   季思危眼眸一转,在叶枫的那行字下面写了一句:“之前出现的是什么字,我记得不太清楚了。”   叶枫不太细心,从未怀疑过季思危的身份,一脸着急地写道:“你怎么连这个都能忘记?昨天晚上黑板上出现的是‘晚自习前必须进入教室,下课前不许离开半步’!”   原来如此。   所以今晚大家才那么紧张,明明害怕得要命,却没有人敢离开教室。   那么,写着“该你了”的小纸条有什么特殊含义?   上一个收到纸条的人是谁?   这个任务看起来不难,却到处都是谜团。   季思危抽出那张被叶枫写着很多字的卷子,慢条斯理地折成小方块,悄悄塞进背包里——捂住马甲,必须把细节做到位,不能露出一点点破绽。   小木偶张开嘴巴叼住卷子,嚼吧嚼吧吞进肚子里。   八尾猫眼神无奈地揉了揉小木偶的脑袋,用只有它们能听到的声音说:“小家伙,这不是吃的,别什么都吃,你可以吃我的小鱼干。”   小木偶无辜地冲八尾猫眨了眨眼睛。   八尾猫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爪子摸了摸季思危给它准备的零食包,里面果然空了。   八尾猫叹了口气,又揉了揉小木偶的脑袋:“没关系,家里还有很多小鱼干,出了这个世界我们敞开肚子吃。” 第85章 夺命感情线   “那张消失后再次出现的椅子也许被鬼怪诅咒过。”林涯这么想着,在走道上站了许久,一直不敢再坐回位置上。   刚刚掐自己掐得太狠,脑袋有些缺氧,站久之后更晕,林涯捂着额头朝黄锦招了招手:“你起来,让我坐一会儿。”   黄锦脾气好,见林涯一副快晕厥的模样赶紧让座。   林涯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缓过来一些后,和黄锦说:“新人,刚刚你听到NPC的话了吧?他们说要找出害死这个班学生的凶手,我们的任务应该是找出凶手,找到后我们就能出去了。”   黄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涯哥……NPC是什么意思?”   “……”林涯胸口一起一伏,想到黄锦救了自己才压下想暴躁的冲动:“你玩过游戏吗?NPC就是非玩家角色,我们是任务者,相当于玩家,NPC不受我们控制,他们跟着副本剧情走,负责发布任务和提供线索,明白了吗?”   “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黄锦说:“那我们现在是在玩游戏?”   林涯拍拍黄锦的手臂:“你可以这么想,玩输会死罢了,小问题。”   黄锦被拍得浑身一激灵,脸色变得苍白。   “看来我要靠一己之力通过这个副本。”林涯对黄锦不抱希望:“放心,你救过我一次,我不会放着你不管的。”   黄锦点点头,把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憋回去,缓缓蹲下身子。   林涯见黄锦又缩成一团蘑菇,皱了皱眉:“新人,你怎么了?”   黄锦吸了吸鼻子,不太好意思地说:“我腿……腿有点软。”   他只是朝九晚九的普通上班族,平时最大的烦恼就是脱发太多,哪里经历过这些灵异事件,不被吓晕都算心理素质不错了。   林涯难得说话语气温和一些:“别慌,大家都是这么经历过来的。”   没继续管黄锦,林涯拍了拍前桌男生的肩膀,掌心的触感有点冷,林涯并没有太在意:“同学,你可以跟我说一下这个班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男生侧头看了一眼林涯,疑惑道:“林涯,你不记得我们班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林涯一愣,演技无比拙劣:“出事之后我脑袋磕了一下,记不太清了。”   “那我帮你回忆一下。”男生干脆换了个方向坐,看着林涯的眼睛说:“一个月前的周末,为了庆祝在校运会上拿了集体第一名,我们背着班主任,私下组织了一次聚会,就在王皓家名下的一栋山景小别墅里。   “我们刚下课就赶了过去,连校服都没换,疯玩了半天,凌晨的时候大家都睡着了。我当时睡在三楼,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惊醒,一打开房门,煤气和浓烟就全部涌了进来。你猜怎么着?房子里着火了,下楼根本行不通,齐轩他们咬咬牙选择了跳楼,我没敢跳,躲进厕所的浴缸里,结果没撑到救援赶来,还是死了。   “不过跳楼的几个人也没活下来,结果都没差。”   听完一长串的话,林涯皱着眉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你真的死得太惨了。”   男生点点头:“对啊,我太惨了。”   林涯倏地一愣,忽然觉得这个对话哪里怪怪的。   “等一下,你死了?”   林涯猛地抬起头,眼前的男生无声地笑了起来,弯弯的眼睛里满是怨气,干净的皮肤不知何时变得肿胀青紫,像泡烂的紫薯。   男生浑身湿漉漉的,腐烂的双手伸向林涯的脖子:“我死得太惨了。”   “啊!!”林涯的心脏瞬间跳上嗓子眼,他本能的尖叫着,慌慌忙忙地逃向右边。   平地里伸出一只干瘦的腿,林涯完全没发现,被绊倒在地,脸颊被尖锐的桌角一擦,肿了一大片。   “林涯,你没事吧?”一个温柔的声音问道。   林涯刚抬起头,一张焦黑的脸毫无预兆地凑到面前,毫无生气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林涯虽然从NPC那里知道自己被鬼怪针对了,也知道这个教室里有鬼。   但他并知道鬼怪就混在普通学生里,接连受到剧烈惊吓,林涯眼睛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蹲在地上的黄锦听到这些对话,下意识想站起来逃跑,但蹲太久加上受到惊吓,双腿又软又麻,根本站不起来。   眼睛不敢乱看,黄锦捂住自己的耳朵,假装自己是一颗又聋又哑的蘑菇。   浑身湿漉漉的男生慢条斯理地站起来,踢了踢没有动静的林涯。   见林涯真的没有反应后,这才坐回位置上。   没有人敢上前去,任由林涯趴在地板上。   季思危一直留意着林涯那边的情况,自然也听到了他与鬼怪的对话。   林涯虽然是个作死小能手,但也算误打误撞地问到了有用的线索。   案发地点和死亡原因都知道了,接下来如果要和NPC联手去查凶手,更不容易暴露身份。   叶枫静悄悄把练习本递到季思危面前,上面写着两行字:“林涯一直在和空气说话,好恐怖。”   “他肯定又看到其他‘人’了,上次是王皓,这次不知道又是谁。”   季思危刚刚留意过整蛊林涯的男生的胸牌,他的名字是“赵钰”,只不过不能告诉叶枫。   见季思危没有回应,叶枫把练习本拿回去,又写道:“虎牙,张潇潇有没有回来找你?”   季思危皱了皱眉,在那行字下面写:“她为什么要回来找我?”   叶枫脸上露出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叹了口气,拿回练习本,飞快地写道:“她暗恋你那么久,我们都觉得她要是变成鬼,肯定会回来找你的。”   看到那行字,季思危顿时觉得不太妙。   不用抬头,季思危也能感觉到有个“人”正在向着他走来。   在不祥之兆这方面,季思危果然从来没有失误过。   飞快地合上叶枫的练习本,季思危视线不敢乱飘,生怕自己不小心对上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   叶枫看不见那个正在靠近他们的身影,一脸吃瓜的表情,又给季思危写了小纸条:“看你这反应,难道在害羞吗?”   害羞?叶枫的脑回路怎么长的?   那个“人”离季思危越来越近,叶枫毫无察觉,仍旧在写小纸条:“张潇潇要是回来找你告白怎么办?你们这算什么……人鬼情未……”   季思危按住叶枫奋笔疾书中的手,撕掉他正在写的小纸条,揉成一团塞进背包里。   这种话要是被张潇潇看到了还得了。   叶枫看着季思危,悄声说:“虎牙,我开玩笑的,你不会生气了吧?”   季思危摇头,没有答话。   就在他位置的斜前方,站着一个女生,胸牌上写着“高二十二班,张潇潇”。   这个可恶的副本,居然给他扮演的角色安排了夺命感情线!   又到了考验演技的时刻,季思危目不斜视,十分认真的开始刷题。   张潇潇一直站在他位置前,也没有其他动作,在季思危写完一整套卷子之后,才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季思危转了转僵硬的脖子,强烈怀疑张潇潇只是来偷学他的解题思路。   没看到张潇潇的样貌,季思危扫了一眼课室,发现除了林涯和黄锦的位置空着之外,还有一个空位!   张潇潇没有回到位置上。   感觉背后有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季思危不用回头也知道,张潇潇此时正站在他身后注视着他。   季思危怀疑张潇潇不是暗恋他,而是想暗杀他。   “涯哥!醒醒……你这样趴在地板上要得风湿的。”   黄锦挣扎半天,已经能动了,他匍匐在地板上,正在摇着林涯,试图唤醒他。   前面坐着一只鬼,黄锦用尽所有良知和勇气,才没有扔下林涯逃跑。   虽然他确实无处可逃。   林涯被黄锦像骰子一样摇了半天,总算醒了过来,他已经被这个教室里的鬼怪们教育得差不多了,不像一开始那么自大狂躁,只剩下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   林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前面,刚刚捉弄他的鬼怪们变得和常人无异,看起来也并没有继续捉弄他的打算。   被整得多了,林涯做事收敛许多,他坐在地板上思考良久,忽然走向眼镜男生的位置。   林涯一路走过去,学生们纷纷退避,生怕自己也中招。   见林涯停在自己面前,眼镜男生拿起一本书挡在面前:“林涯,你要做什么?”   “你拿这本书挡着有什么用,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能辟邪啊?”林涯笑了一声,推开那本书:“眼镜,你不是说要查清楚谁是凶手吗?我们联合起来,一起查吧。”   林涯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终于找到了正确通关副本的方式,季思危欣慰地弯了弯唇角,感觉自己没白救他。   “和你?”眼镜男生眉头皱得老高:“你现在自身难保,别忘了,千程收到诅咒小纸条后,第二天就变成了植物人,现在还在医院里。”   “那也得查。”林涯说:“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干坐着等死吧?”   眼镜沉默片刻:“你想怎么查?”   “你先告诉我,这班上一共死了多少个人,现在教室里面坐满了人,老子现在都不知道哪些是人哪些是鬼。” 第86章 你别吓我   “教室里面坐满了人?”眼镜男生惶恐不安的看向四周:“教室里明明有很多空位!”   “别大惊小怪,现在的情况是我可以看到那些东西。”林涯说:“但是他们看起来和常人无异,我无法分辨,我需要知道哪些人在火灾里死了,最好能给我写一份名单。”   眼镜男生盯着林涯看了好一会儿,迟疑地说:“你不知道我们班上哪些人出事了吗?”   “我刚刚说过我磕到脑袋,已经记不清了,你别磨叽,快点给我写名单。”林涯皱着眉头在桌子上敲了敲。   “好吧。”眼镜男生抿了抿唇,拿出一本练习本,在空白处写名字。   笔尖在纸上划动,却没有出现笔画,眼镜男生不甘心,又用力画了画:“刚买的笔怎么没有水?”   林涯不耐烦地说:“你太磨叽了,快点换支笔。”   “好吧。”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眼镜男生没太在意,依言换了支笔。   “太奇怪了。”眼镜男生放下最后一支笔,他一一试过笔筒里的笔,没有一支能写出字来。   “你的笔可能摔过,用我的铅笔。”同桌递过来一支铅笔:“铅笔总不能写不出来吧。”   眼镜男生接过铅笔,正准备动笔,手却不受控制地在纸上划动。   “我的手!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   眼镜男生拼命按住右手,但无济于事,右手仿佛不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自顾自地在纸上乱画。   “这是怎么回事!”   眼镜男生的同桌连忙按住他的手。   “一定是他们不让我写……我不写了!我不写了!”眼镜男生突然醒悟,眼睛里滚落一连串眼泪,惊恐万分地哭喊着:“放过我,我不写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的右手停顿下来,不再动作。   眼镜男生动了动手指,没有发现异常。   那股控制他的力量消失了。   但盘旋在他心头的恐惧没有消失。   眼镜男生扔掉铅笔,说什么也不肯再写。   林涯正想劝说一句,肩膀忽然搭上一只湿漉漉的手,湿冷的感觉透过衣服渗入皮肤,林涯被冻得浑身一哆嗦。   “你想知道哪些是鬼吗?我可以告诉你啊。”耳边传来一个轻描淡写的男声。   “不、不用客气……我也没那么想知道。”林涯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见林涯的表情不太正常,眼镜男生连眼泪都来不及擦:“林涯,你在说什么?”   “林涯,替我和眼镜打个招呼,就说我今晚会回宿舍睡的。”肩膀上的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林涯耳边又传来这样一句话。   林涯被冻得嘴唇苍白,抖着声音道:“眼镜,站我旁边的大哥让我转告你,他今晚会回宿舍睡觉。”   “呜呜呜……你别吓我,你旁边哪有人?”血液全部涌到脑袋上,眼镜男生觉得自己已经快晕了。   “我没吓你。”林涯攥着拳头,让自己尽量冷静。   鼓起勇气,林涯侧头一看。   旁边果然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男生,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压下恐惧,林涯看了一眼男生的胸牌,说道:“赵钰大哥,你告诉我,谁是凶手,我替你们报仇申冤!”   “我们也不知道谁是凶手。但我们能肯定的是,凶手一定在你们里面。”赵钰肿胀的脸上露出一个可怖的笑容:“如果找不出凶手,我们就一天杀一个人。”   赵钰说完这番话,拖着湿哒哒的步子回到座位,班上的灯再次熄灭。   黑暗之中,季思危听到有人压抑的啜泣声。   尽管如此,仍旧没有人敢离开教室。   甚至没有人敢离开座位。   从赵钰和林涯的对话里面,季思危抓到一个关键词——“一天杀一个人”。   也就是说这个副本里面,鬼怪一天只杀一个人。   而今天被选择的人,是林涯。   背包里面太闷,趁着灯光熄灭,八尾猫带着小木偶出来透气。   八尾猫敏捷地跃上季思危的肩膀,前爪抱住季思危的脖子,稳住身形。   它刚出现,站在季思危身后的张潇潇马上惊叫着逃走。   少了一双时刻盯着自己的眼睛,季思危松了一口气。   “这些鬼怪怨气真大,感觉无法沟通。”八尾猫用只有季思危能听到的声音说:“数量有些多,笨蛋人类,你小心一些。”   小木偶也学着八尾猫说:“主人要小心一点。”   紧张的心情一扫而空,季思危轻轻地摸了摸小木偶的脑袋。   灯光熄灭后,鬼怪们难得安分,没再捉弄活人。   直到晚自习下课,教室里的灯才再次亮起。   八尾猫和小木偶再次躲进背包里。   扫了一眼教室,季思危发现张潇潇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但没有再靠近。   班里没有人受伤,但大多数人都被长时间的黑暗折磨得面如菜色。   下课铃声一响便逃也似的离开教室。   “虎牙,我们去吃宵夜吧。”叶枫捂住自己的胃:“受了一天惊吓,我肚子好饿。”   季思危一笑:“我觉得你就算不受到惊吓,肚子也会饿。”   “嘿嘿……还真被你说对了,快快快,不然食堂的鸡腿和铁板烧就要卖完了。”叶枫推季思危的轮椅:“万一我运气不好,明天就会死掉,今晚就是我吃的最后一顿饭,我一定要吃到撑。”   作为一个合格的吃货,就算受到死亡威胁,一天四顿也是绝对不能亏待自己的。   听到鸡腿和铁板烧,躲在背包里的八尾猫和小木偶对视一眼,默默吞了吞口水。   季思危看到王皓和赵钰勾着肩膀走在一起,跟在眼镜男生的后面。   泡泡糖女鬼牵着一个高马尾女生的手,走在邝沐子身边。   邝沐子背脊挺得很直,和走在她边上的一个矮个子女生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下课之后,鬼怪们也会回到原来的寝室。   看来今晚不能睡个安稳觉了,还是得提防一下。   其他人都没有胃口吃宵夜,只有季思危陪叶枫去食堂。   食堂里很热闹,叶枫跑来跑去,拿了一堆食物放在桌上,又给季思危递了一瓶可乐:“快吃快吃,烧烤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看着叶枫大快朵颐的样子,季思危心情放松了些。   八尾猫和小木偶悄悄钻出背包,乖巧地蹲在旁边的椅子上,眼睛不断向季思危发射动感超萌光波,疯狂暗示。   季思危笑了起来,趁叶枫埋头吃肉没留意,把一碟烤鱼放在八尾猫面前。   猫最好不要吃人的食物,对身体不好,不过八尾猫是妖,吃这些完全没影响。   很快,在八尾猫和小木偶的努力之下,一条烤鱼就只剩下干干净净的骨架。   季思危又给它们加了个鸡腿。   吃完宵夜,八尾猫和小木偶心满意足地钻回背包。   叶枫看了一眼手表,推着季思危的轮椅跑了起来:“不好,快到门禁时间了,我们得快点。”   教学楼的灯已经熄灭,路灯藏在树冠里,散发着朦胧的灯光。   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轮椅碾过路面,发出一阵刺耳的滚轮声。   距离不到五米的地方,凭空出现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女生,她漂浮在半空中,低垂着头,长发在风中晃动,看不清脸。   季思危察觉到一股杀意。   半空中的女生缓缓抬起头,深情地看着季思危,脸上爬满烧伤的疤痕,指尖的指甲越来越长。   是张潇潇。   “虎牙,到我身边来,和我永远在一起。”张潇潇挑起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抬起双手,预备在季思危过来的时候掐住他的脖颈。   季思危没猜错,张潇潇确实想杀掉他。   之前或许还在犹豫,但现在她明显下了决心。   如果张潇潇现在杀了季思危,那他就会成为林涯的替死鬼。   这次无法回避,季思危只好正面解决。   “叶枫,速度慢一点。”季思危仿佛没有看见张潇潇,轻声和叶枫说。   叶枫看不见张潇潇,气喘吁吁地说:“可是快门禁了。”   “等会和宿管求求情就好,你慢一些。”季思危不紧不慢地说着,掌心里面无声无息地冒出一团红色血雾。   他看起来毫无防备。   “好吧,宿管阿姨那么喜欢你,你跟她求情的话,我们就不用被骂了。”叶枫说着话,放缓了脚步。   见他们速度慢了下来,张潇潇直接张开双手,扑向季思危,唇角的笑容越发瘆人。   阴风扑面,叶枫打了个寒颤,嘟喃道:“怎么突然起风了,好冷……”   “昼夜温差大,多穿点衣服。”季思危面不改色地转移叶枫的注意力:“你帮我看看右边那个黄色的牌子上写的是什么?”   就在叶枫转头看向右边的时候,季思危速度飞快地出手,红色血雾从他指尖翻出,嵌入张潇潇的心脏。   “啊!”张潇潇惨叫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季思危,身体被红色血雾吞噬,变得越来越透明,很快便消失无踪。   这个鬼怪比想象中的脆皮,一切进行得无声无息,叶枫一点异常也没察觉到。   “那个牌子是充话费广告,充两百送五十,充一百送十包辣条,你要充吗?”叶枫揉揉鼻子,打了个喷嚏:“你有没有闻到一股焦臭味?”   “我闻到了你身上的烧烤味。”季思危一本正经地忽悠叶枫:“我不充话费。”   叶枫:“我也不充,我不爱吃辣条。”   两人说着话,赶在门禁之前回到男生宿舍区。   刚刚踏入宿舍区,季思危就感觉一股强烈的阴气笼罩着整栋大楼。   而此时,距离午夜还有一个小时。 第87章 我们谈一谈   高二十二班男生的宿舍在顶楼,为了照顾虎牙,他的宿舍被安排在一楼。   叶枫推着季思危的轮椅,去到最后一间宿舍。   “我一吃饱就犯困,好想快点睡觉。”叶枫打着哈欠,翻出钥匙开门。   叶枫一把推开门,还没开灯,季思危敏锐地察觉到宿舍里面有人!   “怎么不进来?”叶枫开灯,脱下外套扔在椅子上。   宿舍面积不大不小,里面摆放着两张上下铺的床、简易衣柜和四套桌椅。   一个男生坐在左边第一张桌子前,听到动静后转身看向他们。   除了脸色过度苍白之外,男生看起来和普通人无异。   叶枫却像看不到这个男生一样,路过他身边,自顾自地躺在床上:“虎牙,你先去洗澡吧,我太困了,想睡一会儿,你洗完澡再叫我。”   “好。”季思危进入宿舍,关门。   晚自习之后,鬼怪会回到原来的宿舍,看来他这个宿舍也不例外。   这里有两个空床位,却只出现一个鬼怪,另外一个去哪里了?   季思危进入寝室后,男生的目光随着他而移动,好像想从他身上看出一点破绽。   被一双眼睛这样盯着,季思危心理素质再强也会有些不适感。   床和衣柜上都贴着对应的名字,季思危去到贴着“虎牙”的床位,打开背包,用眼神无声问八尾猫和小木偶:“洗澡吗?”   八尾猫和小木偶拼命摇头。   房间里响起轻微的呼噜声,叶枫已经睡着了,季思危从背包里抽出一张符纸捏在手心,拿着干净的衣服去浴室。   浴室和洗手台在阳台,还算宽敞,季思危的轮椅可以轻松转弯。   刚打开门就看到一个人站在浴室里。   早就猜到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鬼怪,季思危并未惊讶,他面色平静地反锁住浴室门,把符纸展平贴在门上。   季思危抬眼看向鬼怪,神色温和地说:“我们谈一谈。”   难得堵到一个落单的鬼怪,自然要好好谈一谈。   叶枫已经睡着,符纸可以干扰另外一个鬼怪,季思危可以放心和这个鬼怪“聊天”。   鬼怪听到季思危的话,脸色大变:“你看得到我。”   季思危点头:“自然能看见。”   鬼怪走近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季思危,惨白的脸上暴起青紫色的血管:“你不怕我吗?”   第一次见到不怕鬼的人,鬼怪十分惊讶。   季思危神色不动:“我们是同学,还是室友,我怎么会害怕。”   “同学?呵呵……”鬼怪冷笑两声,眼神变得阴鸷:“我就是被自己的同学杀死的。”   “我一直想问,既然警方判定那场火灾是意外事故,你们怎么确定这是一起谋杀?”   终于聊到重点上,季思危语调越发耐心温和,循循诱导。   “我确定,没有人比我更加确定。”鬼怪像个被点燃的炸药桶,胸口剧烈起伏着,脸上的皮肤龟裂,露出焦黑的底色:“那场火灾是人为的!”   季思危问:“证据呢?”   “我就是证据。”鬼怪背过身,拨开被鲜血浸湿的头发,露出一个血洞:“你看到我脑袋后面的伤口了吗?”   “看到了。”季思危轻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鬼怪垂下眼睛,紧紧攥住拳头,身上腾起一股黑色阴气:“那天晚上,我们男生都偷偷喝了酒,睡得很死,我在一楼的房间睡,中途被尿意憋醒,于是迷迷糊糊地起床去厕所。   “刚走出房间,我忽然闻到一股煤气的味道,我想起来王皓家的厨房用的是煤气,很可能煤气泄露了,所以急急忙忙去厨房看。厨房的煤气味果然很重,我吓出一身冷汗,顿时清醒很多,用衣服捂住口鼻去开窗。   “就在我去到窗边的时候,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我没来得及回头,脑后就传来了重击!我倒在地上后,那人又狠狠锤了两下……”   鬼怪眼中一片恨意,身上的阴气越来越重:“所以我确定,这不是一起意外,而是一起谋杀。”   没想到这个鬼怪身上有那么重要的线索,算是意外收获,季思危抓住时机,又问道:“你身上有这么明显的人为伤口,警方竟然没有发现吗?”   鬼怪眼睛骤然赤红一片,他一步一步走向季思危,身上的皮肤簌簌掉落,露出焦黑的骨头,用嘶哑的声音吼叫:“我离爆炸地点最近,烧得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焦臭味充斥着整个浴室,季思危一皱眉:”没有看到凶手的脸,你却确定他是班上的人……当时房子里只有我们班的人吗?”   “你那天也在场,你会不知道吗?”鬼怪俯下身,鬼气森森的脸几乎贴在季思危面前:“凶手本来是想把我们全部杀死的。就因为你双腿瘫痪,被安排在一楼的房间,所以你才侥幸逃了出去,侥幸活着……”   鬼怪说到这里时,眼睛里满是对生的嫉妒,身上的阴气悄然发生变化。   不知不觉间,鬼怪已经起了杀心。   “为什么死的是我?我不甘心!”   鬼怪歇斯底里地吼叫着,焦黑尖锐的双手掐向季思危的脖子。   距离太近,季思危顾不上管掐向脖子的双手,掌心的红色血雾暴涨,如烈火簇动,直接扼住鬼怪的咽喉。   脖子上传来尖锐的疼痛,鬼怪的指甲划破季思危的皮肤。   再深一寸就能割断他的动脉。   只是鬼怪没有机会了。   焦黑的双手软软垂下,狰狞的脸上凝固出震惊的表情,鬼怪张着嘴巴,发出痛苦的气音。   眸色渐深,季思危手指用力一收,红色血雾扼断鬼怪的颈骨。   鬼怪在眼前消失,空气里的焦臭味随之消散。   这个鬼怪怨气比张潇潇重得多,季思危摸了摸脖子,指尖上果然有黑红色的血液。   空气里有鲜血的气味,符纸的干扰作用变弱,另外一只鬼怪闻到血味,肯定也要过来。   扫了一眼浴室,季思危抄起一瓶沐浴露,转动轮椅方向,面向门口。   磨砂玻璃门外出现一个黑影。   “砰!!”   黑影像个狂躁症患者一般,脑袋重重撞击玻璃门。   季思危算是明白了,只要暴露身份,就很可能会成为攻击目标。   如果说收到小纸条的人相当于判了死刑的话,暴露身份算是判了缓刑。   当然,鬼怪们没有有行刑能力就另说了。   既然鬼怪们要动手,季思危不介意帮助他们早日脱离苦海。   “砰!”   黑影猛撞玻璃门,门框一震,玻璃上出现一个蜘蛛网形状的裂纹。   符纸轻飘飘落在地上。   门被用力撞开,一个黑影出现在面前。   “哈喽。”掂了掂手中的沐浴露,澄澈双眸微弯,季思危唇边浮现出浅浅的梨涡,和闯入浴室的鬼怪笑着打了个招呼。   眉眼清俊沉静,没有攻击性,像个温润如玉的少年。   下一刻,裹着凛冽红雾的沐浴露毫不客气地砸向鬼怪的脸。   “啊!!”鬼怪发出短促的惨叫,被砸得撞到洗手台上,人类形态分崩离析,露出被大火烧得萎缩的皮肤。   沐浴露落在地上,按压头裂开,清新的橙子味顿时填满整个空间。   鬼怪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没有睫毛的阴毒双眼盯着季思危流着血的脖子。   疼痛让鬼怪双手发抖,但对血液和生气本能的渴望促使他再次冲了上去。   “呀呵!”   霸气侧漏的暴喝响起,一个圆乎乎的黑影从宿舍里面蹿出,单脚踹在鬼怪的脑袋上。   鬼怪撞上防护网,脸上多出一个红色的猫脚印和几个细小的血洞。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束红光穿透胸膛。   鬼怪张了张嘴,没能吐出一个字便化成一缕黑烟。   晚风一吹,黑烟钻出防护网,融入黑夜之中。   八尾猫跃上洗手台,睨着季思危:“我们不在一会儿你就受伤了,真是不让猫省心。”   浮在半空中的小木偶双手叉腰,模仿八尾猫的语气说:“真是不让木偶省心。”   “小伤。”季思危捡起沐浴露,笑了起来:“洗澡吗?”   八尾猫瞳孔一缩,警惕地看着季思危,招呼小弟:“不洗!小木偶我们走。”   扔掉沐浴露之后,季思危捡起地上的符纸。   折好,放置于干燥处。   符纸可以循环利用,不能浪费。   洗完澡,季思危找到消毒水和止血贴,草草处理脖子上的伤口。   叶枫在呼呼大睡,完全没受到影响。   “叶枫,起来洗澡。”季思危敲了敲叶枫的床畔。   叶枫揉着眼睛坐起来,脸色一白,捂住鼻子嗡声嗡气地说:“哪里来的血味?”   “我不小心刮到脖子,流了点血。”   “结痂前我得离你远点……”叶枫捏住鼻子站起来,解释道:“我晕血,闻到这个味道就晕,你换药的时候提醒我一下,不然看到伤口我得当场晕厥。”   “有那么严重吗?”季思危思考一瞬,撕开创可贴,露出还在流血的伤口。   叶枫猝不及防看到伤口,胃里一阵翻腾,捂着嘴巴跑去洗手台,一边吐一边抱怨:“虎牙!我和你没仇吧……呕……”   见叶枫的反应不像装的,季思危再次处理了伤口:“抱歉,我没想到你晕血那么严重。”   季思危自然没有无聊到去整叶枫,他只是想测试一下叶枫是否在说谎。   火灾爆发前,凶手用利器袭击发现煤气泄露的同学,一共砸了三下,叶枫晕血那么严重,可以排除他的作案嫌疑。   “虎牙,我不会原谅你的……”洗完澡,叶枫拖着疲惫的身体倒在床上:“除非你明天请我吃宵夜!”   “好,你想吃什么都可以。”季思危安抚他,反锁好门。   门锁虽然无法防住鬼怪,却能防住人。   毕竟这个班上还有个变态杀人狂。   宿舍里的鬼怪已经被处理,叶枫也排除了杀人嫌疑,现在这里是安全的。   灯光熄灭,叶枫很快进入睡眠。   八尾猫在被子上盘成一圈,和季思危轻声说:“你安心睡觉吧,我们两个不需要睡眠,可以守夜。” 第88章 你要带我们回家吗?   “啊!!”   外面传来一连串高亢的尖叫声。   这声音极具穿透力,隔着一堵墙仍旧让季思危和叶枫虎躯一震,从梦中惊醒。   “一大清早的叫什么呢……”   叶枫揉了揉鸡窝头,裹着被子坐起来,坚持不到半分钟又把头埋进枕头里。   季思危侧过身,脸颊蹭到一团温暖的毛绒绒。   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大一小两双圆润的眼睛。   眼尾微弯,季思危用鼻子蹭了蹭八尾猫的脑袋。   又戳了戳小木偶的脸。   直男的快乐,如此简单。   “不要把我当成普通猫来撸啊混蛋!”   抖抖耳朵,八尾猫发出抗议,带着小木偶钻进被子里面,逃离季思危的魔掌。   小木偶被八尾猫叼在嘴巴里,眨了眨眼睛:“八尾,可是我想……”   八尾猫口齿不清地说:“不,你不想。”   叶枫挠挠背脊,脸埋在枕头里嘟囔道:“虎牙,你有没有听到有人说话?好像说撸什么……撸烤串吗?”   季思危起床,语气特别正直:“你听错了,是外面的声音。”   “出人命了!!”   门外又传来高声尖叫,声音恐惧,带着哭腔。   季思危揉了揉脸,神色变得严肃,扶着栏杆坐到轮椅上。   在副本里面,季思危一般不上床睡,但昨晚是个难得的平安夜。   “出人命了?”叶枫猛地坐起来,一脸呆滞。   门外越来越喧闹,聚集的人仿佛越来越多。   打开房门,季思危看到宿舍的庭院里聚拢了不少人。   越来越多的人涌过去。   人群里也有人一脸菜色的逃开。   “别看了别看了!”   “散了吧!”   “阿姨已经报警了,都让开点,我们要保护现场!”   几个学生干部在疏散人群。   空气中的血腥味很浓烈,季思危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人群散开,季思危看到地板上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尸体下凝聚着一滩刺目的血液。   “去看看?”叶枫走到季思危身后,准备出去一看究竟。   “别出去。”季思危一把拦住叶枫,脸色平静:“有血。”   叶枫脚步一顿,也闻到了血腥味,脸色变得煞白。   “是林涯吗?”   叶枫捂住鼻子躲在门后,低声问道。   “恐怕是的。”季思危说着,关上了门。   从林涯收到诅咒小纸条开始,命运的齿轮就开始运转,这个悲剧几乎是他一手酿成的。   季思危救得了他一次,却无法时时刻刻救他。   学校发布了紧急停课通知。   警察很快到达学校,封锁了现场。   ……   学校保安室。   三个显示屏上同时播放着不同视角、同一地点的监控录像。   静谧的走廊里,亮着几盏微弱的灯光,一扇宿舍门忽然打开。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走出走廊,他像个被操纵的布偶一样,脚步迟钝地走向栏杆。   就在这时,他的身体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提了起来,轻飘飘地越过栏杆,直直向下摔去。   “嘶……头儿,这视频太诡异了。”坐在电脑前面的青年警察搓了搓满是鸡皮疙瘩的手臂,侧头和站在身后的男人说:“他这是梦游自杀吗?”   “头儿,我们传讯了和林涯同寝室的人,所有人都表示晚上睡得很沉,没有听到林涯开门的声音。”一个女警走进保安室:“他们的状态很不好,一直说是死在火灾里的同学变成了鬼,回来杀了林涯。他们班的其他学生也一直说宿舍里面有鬼,让我们救他们,疯了吧?”   青年警察抿了抿唇,小小声说:“我觉得有这个可能。”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你能不能坚定自己的立场?”   女警轻轻拍了一下青年警察的脑袋,恨铁不成钢。   被他们喊做“头儿”的警察是个五官端正的中年男人,皱紧眉头说:“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唯物主义解释清楚的。”   女警不解:“头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等你们再办十年案,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中年警察沉吟片刻:“那次火灾事故对这些学生造成的创伤太大,让学校和家长们沟通,建议他们先停课,接受心理治疗吧。”   ……   下午,高二十二班的所有学生接到通知,全部到达教室。   “我知道你们最近心理压力很大,林涯的死,学校也感到很痛心。”校长亲自给他们做思想工作:“警方已经查明,林涯死于自杀。你们不要想太多,先收拾东西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同时接受警方安排的、为期一个星期的心理治疗。”   “学校就是你们的第二个家,等精神好些后再回来,老师们都在这里等你们。”   一连发生那么多件事故,校长头发都愁白了,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眶微微泛红。   高二十二班的学生们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得他们喘不过气一般。   “校长!”眼镜男生忽然站起来,攥着手说:“我可以不回家吗?”   校长皱了皱眉,缓声说:“孩子,让你们回家是学校为了你们着想啊。”   “我不能回家……”眼镜男生眼眶一下就红了,展开右手,露出里面的一张小纸条:“他们又给我写小纸条了,我不能把他们带回家,我出事没关系,我不能害我的家人……”   听到这番没头没尾的话,校长头皮有些发麻:“孩子,你在说什么胡话,什么小纸条?”   “我们班死去的同学变成了鬼魂,一直在我们身边。”眼镜男生摊开小纸条,惊惧的泪水滚落脸颊:“这张纸条就是他们写给我的。”   校长脸色煞白,语气变重:“胡说八道!”   “校长,他没有胡说。”江陵也站了起来,摊开右手,颤抖着声音说:“我也收到了纸条。”   江陵站起来后,其他学生一个接着一个站了起来。   “校长,我也收到了……呜呜……”   “校长,我也收到了……”   看着每个人掌心里的小纸条,以及他们眼睛里深深的恐惧,校长惊出一身冷汗。   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愤怒。   校长揉了一把脸,保温杯在桌面上重重一敲:“这是警方的意思,你们必须回家!”   说罢,转身离开了高二十二班。   他这一转身,学生们才发现,校长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   没有人离开座位,学生们像被抛弃的小狗,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虎牙,你也收到纸条了吗?”叶枫看着被他放在桌面的小纸条,眉眼尽是愁色。   “收到了。”季思危把纸条随意放在桌上,不一会儿就被风刮走了。   纸条上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红色字体:“你要带我们回家吗?”   今天的教室没有坐满人,一下就空出四个位置。   如果其他人回头看,一定会发现,季思危是班上唯一一个表情轻松的人。   “虎牙,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叶枫扯了扯季思危的袖子,低声问。   季思危勾起唇角,压在唇上的虎牙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查凶手。”   “啊?我们怎么查?”   叶枫惊得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深暗的眸子里露出一丝狡黠,季思危声音清冷:“用排除法查,你一会儿听我指示。”   “好吧好吧……听起来有点刺激。”叶枫又紧张又激动地搓搓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季思危:“挺有哲理。”   “加上我。”   旁边响起一个轻柔的女声。   季思危侧眸一看,邝沐子正好看向他。   邝沐子看起来很谨慎,没想到会主动要求合作。   “可以。”季思危点头,拿笔给叶枫写小纸条:“叶枫,你现在写一张班里的座位表。”   通过这两天的观察,季思危已经从这些学生的表现和表情,大概猜出哪些是鬼哪些是人。   但准确一些更好。   看到小纸条,叶枫眼神有些慌张:“我不敢。”   上次林涯让眼镜男生写名单,眼镜就被鬼怪控制了手。   季思危递过去一只笔:“别怕,我在,你放心写。”   看着季思危镇定自若的眼神,叶枫觉得充满了安全感,接过笔,埋头奋笔疾书。   其实叶枫担心太多,他们本来就坐在最后一排,静悄悄的写,没有鬼怪会留意。   就在叶枫集中精力写名字的时候,教室里忽然有些骚乱。   “黄锦收到纸条了!”有人哑声说:“这个游戏还没有停止!”   黄锦的背影完全垮了下去,即使看不到他的脸,也感受到了他的绝望。   “该你了。”   黄锦看着纸条上别扭的字体,捂住了脸。   见过林涯鲜血淋漓的尸体,黄锦心态已经崩溃。   “那天晚上,我们就不应该玩‘该你了’这个游戏。”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教室突然之间变得死寂。   季思危敏锐地发现,鬼怪们的情绪波动得有些厉害。   教室里的阴气骤然变重。   叶枫笔尖一顿,把座位表翻了个面,给季思危写字:“我也觉得。如果聚会那天晚上,我们没有玩这个游戏,他们就不会喝那么多酒,事故发生的时候,逃生的几率会更大一些。”   季思危心思一动,在下面写道:“游戏规则你还记得吗?”   叶枫睁了睁眼睛,手速飞快地写下一大串字:“当然记得,笔筒里有N张纸条,其中有N-1张都是空白的,只有一张写着‘该你了’。纸条数量等于玩家数量,参与游戏的人抽到写着“该你了”的小纸条,就要接受其他玩家的惩罚。”   这是聚会那天,他们玩的最后一个游戏。   死后,也仍在玩着。   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参与这个游戏的玩家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第89章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写完了。”   叶枫把写好的座位表悄悄移到季思危面前。   指尖在纸上轻移,季思危找到“千程”二字。   位于第三组第二排的左边。   对着座位一看,那里果然坐着一个人。   看背影,是个微胖的男生。   上次眼镜男生说过,第一个收到诅咒小纸条的学生叫做千程,现在变成了植物人,正在住院。   但当时教室里却没有空位置。   季思危当时觉得不太对劲,心中隐约有个猜测,现在果然印证了。   千程没有变成植物人,而是已经去世。   并且变成鬼怪回到了这个班上。   变成植物人这个说法,也许是学校和家长善意的谎言。   千程这个例子说明,普通NPC被鬼怪杀死之后会变成鬼怪,再次回到高二十二班。   任务者被鬼怪杀死后就真的消失了。   “现在,把死者的名字划掉。”   季思危把座位表再次放到叶枫面前,附上一句耳语。   叶枫点头,没再说“我不敢”,直接上手画。   “好了。”叶枫把画着许多个叉叉的座位表递给季思危。   季思危清数被划掉的名字。   高二十二班共有五十个学生,其中二十四人死于火灾。   这个数字比季思危想象中的多。   有了这张座位表,班上坐着的哪些是人哪些是鬼,一目了然。   以后有鬼怪在他面前伪装活人,也可以轻松识破。   拿起笔,季思危划掉千程和林涯的名字。   “对哦,这两个人已经出事了。”叶枫压低声音问:“虎牙,剩下的二十四个人都是嫌疑人吗?”   “还可以排除我们。”季思危抬笔,圈住虎牙和叶枫的名字。   邝沐子和黄锦是任务者,自然不是凶手。   但叶枫不知道任务者的存在,解释起来很麻烦,季思危暂时没有划掉这两人的名字。   叶枫点点头:“现在剩下二十二个人,人数那么多,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季思危眼睛轻轻眨动,把笔递给叶枫:“剩下的名字里面,你用三角形圈出男生的名字。”   “为什么要特意标注出男生?难道你认为凶手是男生吗?为什么?”叶枫一边照做,一边发问。   季思危昨晚才和鬼怪“好好谈过”,那个鬼怪生前被凶手袭击过后脑勺。   他身材高大,凶手有袭击他后脑勺的自信和力量,是男性的可能性比女性大很多。   这和叶枫解释起来太复杂了。   季思危朝叶枫招了招手,示意叶枫凑近一点。   看季思危一脸神秘的样子,叶枫四处张望了下,把耳朵凑了过去。   “昨晚我们另外两个舍友也在宿舍,他们告诉我凶手很可能是男生。”   季思危低声说。   叶枫第一反应是想尖叫,他及时捂住嘴巴,瞳孔因为恐惧缩小一圈。   心脏噗通噗通地狂跳,目光往四下一扫,叶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他们不会在宿舍和我们睡了一晚上吧?”   季思危弯起眼睛:“没有,后来他们走了。”   不仅走了,而且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叶枫放下手,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虎牙,你太厉害了,居然不害怕他们,要是他们昨晚找的是我,我肯定会被吓晕。”   叶枫对虎牙有种盲目的信任,所以没有怀疑他说的话,把标注完的座位表放到他桌上:“好了。”   被三角形圈住的名字一共九个。   排除掉黄锦,只剩下八个嫌疑人。   很巧的是,这八个嫌疑人分别都是同桌关系。   分别是眼镜男生和他的同桌陈一舟、江陵和他的同桌何宇、班长和他的同桌王超以及坐在林涯位置后面的两个男生——潘朴和苏杭。   修长手指在纸面上轻轻一敲,季思危勾了勾唇:“我们要在这几个男生里面,找出最有杀人动机的人。”   “杀人动机?”叶枫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打了个喷嚏,抱住双臂用力搓了搓:“虎牙,你觉不觉得冷?”   “外面太阳太挺大的,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冷。”叶枫看向窗外,觉得自己鼻涕都快冻出来了,连忙吸了吸鼻子。   “我也觉得有点冷。”   季思危眼神看似漫不经心地滑过手上的名单,视线落在前方。   几张青白色的脸正悄无声息地看着他。   两人的座位不知何时被十几个人围住,他们僵直地站在走道上。   也有人漂浮在半空,长长的头发垂下来,差点拂过季思危的头顶。   十几双怨毒的眼睛同时看向季思危手上的那份名单。   季思危听到邝沐子倒吸凉气的声音。   他们的交谈虽然小声,但无法逃过鬼怪的耳目。   鬼怪会被吸引过来,这是季思危一开始就预料到的。   这份名单被鬼怪们看到也没有关系。   季思危不会因此暴露身份。   鬼怪的下一个目标是黄锦,只要速度够快,就能赶在鬼怪杀人之前,把凶手找出来。   任由鬼怪们肆意打量,季思危脸上没什么表情。   “虎牙,我们到底要怎么查他们的杀人动机?事故发生之前,我们班的感情真的一直很好。除了小打小闹,从来没发生过什么剧烈的矛盾。我是真的不愿意相信,这场事故是有人故意为之。”   叶枫看不到身边的鬼怪,说得毫无心理负担。   季思危淡淡道:“别着急,再观察一下。”   学校决定让高二十二班停课,但他们全部人都收到了鬼怪威胁的小纸条。   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决定,会有什么反应……这都很关键。   “好吧,我听你的。”叶枫冷得脖子缩了起来:“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当你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就学习吧。”季思危淡然一笑,随意抽出一张卷子递给叶枫,又抽出一张试卷放在面前,开始答题。   他的眼睫毛很长,眼尾修长,思考的时候眼神尤其专注,像一汪清潭,轻易地吸引人的目光。   “……”叶枫拿着那张卷子,眉头紧皱,突然觉得自己沐浴在学习的圣光之下:“看来今天也是苦涩的一天。”   “我们要一直看着他们做题吗?”一个嘶哑的声音如是说。   “人都死了,我不想再感受被试卷支配的恐惧。”站在季思危旁边的鬼怪揉揉眼睛:“我先撤了。”   鬼怪们一个接着一个离开。   鬼怪全部离开后,邝沐子动了动冻僵的手指,侧头看向一旁。   那个叫虎牙的男生留着干净利落的头发,穿着全校统一的学生制服,领带规规矩矩地打着温莎结,这样一个人,身上却有一种临危不惧的气场。   邝沐子现在可以确定,他是任务者之一了。   被十几个鬼怪围着,还能面不改色的做试卷,这到底是什么人?   “各位。”   寂静的教室里响起一个声音。   季思危放下笔,循着声音抬头一看。   班长站了起来,语重心长地说:“既然学校已经做决定了,大家抓紧时间回家吧,好好休息……”   班长话还没说完,就被江陵冷声打断:“班长,你家里面只剩你一个人,你当然可以回家。我们不同,我们是有家人的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班长看向江陵,声音里有隐忍的怒意。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江陵额头上还缠着绷带,这让他看起来浑身戾气:“要不是你提议聚会,这些事情根本不会发生。我看你就是凶手,别再做出一副为我们着想的样子,恶心得让我想吐。”   “江陵,你这话太过了!”班长的同桌王超轻喝一声:“一年多来,班长为这个班的付出我们有目共睹,你说这些话实在太诛心!”   何宇轻轻扯了扯江陵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劝说:“算了江陵,不要伤了和气。”   江陵不耐烦地推开同桌的手:“人都快死了,谁还管和不和气。”   “你别说班长,你脾气那么暴躁,我看你更像凶手。”眼镜男生冷笑一声:“当初聚会是投票决定的,你自己不也投了同意票吗?现在开始怪起班长来了……呵呵。”   “你呵呵我?!”江陵怒目相对,一拳砸在桌子上:“信不信我一拳打爆你的头?”   何宇及时拉住他:“江陵,冷静!”   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吵架的机会,恨不得把挤压已久的愤怒一次性宣泄出来。   “都别吵了!”班长抿着唇,眼眸露出一丝愧疚:“江陵说得没错,我不该提议去聚会,我不配做你们的班长……回不回家,你们自己决定吧,我不会再干涉。如果无处可去,你们可以来我家,反正我没有家人了,我什么也不怕。”   班长说完,提起书包,头也不回地离开教室。   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戳别人痛处,你可真行,这下你开心了吧?”眼镜男生斜了江陵一眼,提起书包跟上班长:“班长,等等我。”   周围的同学用谴责的眼神看着江陵,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愤愤地坐下。   陈一舟背上书包,扬声说:“我觉得班长的提议挺好的,我们今天去他家住吧,这样就不会把那些东西引去家里。其他人根本不相信我们的话,大家待在一起更安全一些。”   此话一出,班上的同学马上行动起来,收拾东西跟了上去。   鬼怪们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   “我觉得眼镜说得很有道理,江陵平时也有些暴躁,又正好是嫌疑人之一……”叶枫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真相只有一个,江陵就是凶手!”   “凡事别看表面,我们要找到证据。”季思危轻声道。   “也是……”叶枫问:“那我们要去班长家吗?”   季思危问道:“你知道班长家在哪里吗?”   叶枫点头:“知道,我有去过。”   季思危若有所思地看着班长的空位置,低声道:“那不急,让他们先走,我们留下来找一找线索。” 第90章 我要这个数   班上的人走得差不多了。   还剩下零星几人。   黄锦站在位置上,低头看着桌面上的小纸条。   “该你了。”   这三个字像个魔咒,盘亘在他的脑海里。   握紧拳头,他迈出两步,想跟上其他人的脚步。   却没有勇气迈出第三步。   黄锦忽然想起林涯。   虽然林涯像个狂躁症患者,却是这个世界里唯一一个像人的家伙。   好歹也是个同伴。   林涯已经死了,没有人会招呼他一起走。   “黄锦,你不去班长家吗?”   披着黑色长发的女孩走出几步后,忽然回头看着黄锦,柔声问道。   下午时分,柔和的阳光洒进教室里,温暖通透,不像晚上那么阴森可怖。   女孩干净的轮廓被阳光冲淡,甜美的笑容让人忍不住放下戒备。   难道这个女孩不是NPC,而是和自己一样的任务者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黄锦心头的焦虑少了一些,他轻声问了一句:“你要去班长家吗?”   “我陪着你好吗?你去我就去,你不去我就不去了。”   女孩一边说着,一边走向黄锦,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这有点不好意思吧……”黄锦略微低下头,唇角情不自禁地上扬。   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黄锦第一次体会到温暖。   视线落在地板上,然后,黄锦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原本在心头乱撞的小鹿一头撞死,心脏骤停,黄锦的手指不可抑制地发起抖。   女孩的脚下没有影子。   她一步一步地走向他,皮鞋敲打在地板上,发出催命的脚步声。   黄锦的头越垂越低,不敢抬起,他想拔腿就跑,双腿却像灌了铅,挪不动半分。   为什么自己那么窝囊?每次到关键时刻必掉链子,黄锦又怕又气,牙齿咬破了嘴唇。   “我想陪着你呀……”   冰冷干瘦的手轻柔地托起黄锦的脸。   黄锦被迫对上一双光秃秃的眼睛,女孩甜美的容貌荡然无存。   焦黑的皮肤紧贴在骨骼上方,她裂开嘴巴,露出无牙猩红的口腔,声音仍旧柔和悦耳:“让我陪着你,好吗?”   黄锦闭了闭眼睛,泪水无声滚落。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什么副本、任务、NPC……他通通不懂。   为什么他要遭受这种折磨。   如果遭遇的灵异事件只是一场梦该有多好。   他感到孤立无援,仿佛被原来的世界抛弃。   “你为什么要哭呢?”   女孩温声说着话,双手慢慢握住黄锦的脖子,指甲无声无息地生长,锐利的尖端一点一点嵌入皮肤。   鲜血沁出,染红了指甲。   “故事果然……果然是骗人的,谁告诉我白天没有鬼的呜呜……”   泪水源源不断地滚落脸颊,黄锦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像是要把一辈子受的委屈一次性哭出来一样。   教室的另一边,一个浑身湿漉漉的男生走到季思危身边,肿胀腐烂的脸上露出一个不成型的笑容。   他轻声诡笑,抬手挥向季思危的脑袋。   今日受到诅咒的人是黄锦,鬼怪对季思危出手,或许只是想戏耍他。   又或许是与“虎牙”有旧怨。   钢笔在指尖灵活转动,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季思危倚在轮椅上,左手拿着卷子,眼睛半眯,看起来有些懒散。   指尖一翻,钢笔反握在手中,裹着淡淡的血雾,如同世上最锋利的匕首,扎进鬼怪的胸膛。   黑色黏液从伤口处渗出,还未滴落便化作一缕黑烟,空中弥漫着一股恶臭。   季思危收回手,看似随意地甩出手中钢笔。   钢笔上的血雾在风中越来越浓郁,御风而行,如同一枚利箭。   “咻——”   钢笔贯穿掐住黄锦的黑发鬼怪的脑袋,掉落在地。   黑发鬼怪发出凄厉的惨叫,松开黄锦的脖子。   她怨恨地看着季思危,垂着尖长的指甲走向他。   还未靠近,行走中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淡,最后消失殆尽。   黄锦身体疲软地跌坐在椅子上,惊恐的眼泪却如何也止不住。   双手不可抑制地发着抖,活像个帕金森综合征患者。   “虎牙!黄锦刚刚在自言自语,肯定是又中招了,你干嘛拿钢笔砸他?”叶枫瞪圆他的卡姿兰大眼睛,压低嗓音紧张兮兮地说:“你砸醒他,不是把鬼怪引来我们这边吗?!”   “而且你还没砸中!眼神太差了吧?”叶枫又气呼呼地补充道。   叶枫看不到鬼怪,在他眼中,季思危就是用钢笔砸了正在自言自语中的黄锦,而且还没砸中。   事实上,这两个鬼怪留下来负责盯着教室里仅剩的四人,工作还没满五分钟就被季思危秒了。   坐在一旁的邝沐子近距离看完季思危打架的全过程,眼里只剩下惊讶和惊艳。   本来以为是个普通玩家,没想到完全是个大佬。   “我下次扔准一点。”季思危轻笑一声,声音稍稍提高:“黄锦,可以请你帮我把笔捡回来吗?”   这一声把黄锦掉了一半的七魂六魄给生生喊了回来。   黄锦浑身一哆嗦,失焦的双眼变得清明。   抹掉眼泪,吸了吸鼻涕,他看到地板上救了自己一命的钢笔。   方才恍惚之中,看到钢笔上裹着一层奇异血雾。现在一看,也只是一支普普通通的钢笔罢了。   或许是看错了。   近乎虔诚地捡起笔,黄锦拖着酸软的双腿走到季思危身边。   “谢谢你……”黄锦放下钢笔,看了一眼季思危的胸牌:“虎牙,谢谢你救了我。”   “你不用谢虎牙,他就是见你在自言自语,怕你中招了,拿笔随手砸一下,还没砸中。”叶枫警惕地看着黄锦身后:“你没有把鬼怪带过来这边吧?”   黄锦摇头:“没有,刚刚那个鬼怪已经不见了。”   季思危从背包里拿出一卷纱布,扔给黄锦:“止血。”   黄锦一脸懵地接住纱布,这才觉得脖子一阵刺疼:“好……谢谢……”   “虎牙!你的包包包里面有东西!”叶枫语无伦次地喊着,身体猛地向后一倾。   季思危淡定地低头一看,打开的背包里探出一个毛绒绒的黑色脑袋,圆润的眼眸半眯着,看叶枫的眼神像在看傻子。   感觉八尾猫下一刻就要吐出“傻逼”两个字,季思危伸出一根手指,用眼神递了个信号:“别说话,我出一包小鱼干。”   八尾猫伸出一只爪子,露出爪爪下面的粉色肉垫,又递了个眼色回去:“我要这个数。”   季思危点头。   交易成功。   八尾猫迈着轻巧的猫步钻了出来,抖抖油光水滑的皮毛,伸了个舒服的懒腰。   背包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八尾在里面憋屈了快一天,一身神膘无处安放。   趁现在人少,出来透气正好。   看清八尾猫的样子,叶枫悬着的心掉回肚子里,两眼发光地看着八尾猫:“虎牙,你从哪里搞来了一只猫?”   季思危一脸正直地说:“这是我偷偷在养的猫,你不要告诉别人。”   “嗯嗯,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叶枫一边应着,一边伸手摸向八尾猫。   手指头还没摸到毛绒绒的脑袋,八尾猫鼻子动了动,敏捷地一蹿,跳到了邝沐子的怀里。   有香香软软甜甜的小姐姐,哪只猫要和直男待在一起。   邝沐子很惊喜,温柔地摸了摸八尾猫的肚子:“太可爱了……啊我死了……”   八尾猫平日里只睁一半而且只用来睨人的眼睛完全睁圆,在小姐姐的怀里傲娇且乖巧。   季思危捂住胸口,突然觉得有点扎心。   趁大家的视线都在八尾猫身上,季思危把小木偶放进了衬衫口袋里。   虽然没开口,但季思危知道小家伙也快憋坏了。   看了看时间,季思危提醒道:“该办正事了。”   “这是我列出来的嫌疑人名单,其中眼镜、江陵和班长是重点怀疑对象。”   把名单递给邝沐子,季思危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邝沐子点头:“这三个NPC确实比较活跃。”   黄锦这才恍然大悟,惊讶道:“你们几个也是……”   “嘘……”邝沐子及时打断他:“没错,我们也是在寻找真凶。”   黄锦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是我脑子瓦特了吗?我怎么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叶枫挠挠脑袋:“怎么扯到NPC上面去了,为什么眼镜和班长是重点怀疑对象?”   “这不是重点。”季思危轻巧地转移叶枫的注意力:“叶枫,我没记错的话,那晚的聚会是班长提议的对吗?”   季思危根本没有关于虎牙的记忆,这个信息是江陵和班长吵架的时候透露出来的。   这一点,让季思危对班长产生怀疑。   不想浪费时间,季思危直接查最有嫌疑的NPC。   “对啊,这无可厚非吧?班长为这个班级付出了很多精力,不过他一直像个老头子一样,做事情规规矩矩。他提出私下聚会的提议时,我也觉得很惊讶……但我们当时不是很兴奋吗?还全票通过了。”叶枫话音一顿:“你不会和江陵一样,因为这个原因把锅推到班长身上吧?”   “不会。”季思危问道:“你仔细想一想,聚会之前,班上有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或者说,班长有没有和谁发生矛盾?”   “没有。”叶枫说:“但那段时间班长的状态确实不好。”   季思危问:“和他家人有关?”   江陵说班长没有家人的时候,班长隐忍而愤怒的表情令季思危记忆深刻。   那双眼睛里的狠劲让人心惊。   这也是季思危怀疑班长的原因之一。   老话说“无声狗会咬人”,性格内敛沉稳的人一旦爆发,后果是很可怕的。   “你怎么一直问我,班长家的情况你不知道吗?”   叶枫有些烦躁的揉了揉脸。   “你知道的,我不太和班上的人聊这些话题,并不是很清楚……”   季思危垂下眼睫,把不食人间烟火的学霸人设拿捏的刚刚好。   “也是,你一直只知道学习。”叶枫叹了口气:“班长家破产之后,他爸妈自杀了,听说是把门窗关上开了煤气。”   “班长也是惨,一连经历了两次煤气事故。”   听到煤气事故几个字眼,季思危眼神一凛:“难道你们从来没有怀疑过班长吗?”   叶枫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但仅凭这一点并不能说服他:“这只是巧合吧?班长父母自杀用了煤气和我们聚会的时候煤气泄露有什么联系?”   “抛开这个巧合不管,我再问一个问题。”季思危看着叶枫的眼睛,平静地问道:“聚会是在王皓家,这个地点也是班长提议的吗?” 第91章 班长的座位   “你不记得我们最后为什么选了王皓家吗?”   叶枫抿嘴,眼神疑惑地看着季思危。   “不记得了。”   季思危回答得很坦荡。   “真是不知道说你是神经大条还是不关心班级好……当时氛围那么糟糕,你连这个都没注意。”叶枫扬了扬下巴,又问其他两人:“你们也不记得了吗?”   黄锦看了看季思危的眼色,有些羞愧地低着头,期期艾艾地说:“我……我不太清楚。”   黄锦属于不太会撒谎的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耳朵通红。   “不是吧……”叶枫看向邝沐子:“沐子,你呢?”   “记不清了。”邝沐子轻轻地抚摸着怀里的猫,语气淡淡的。   “???你们怎么都不记得了?”叶枫的眉毛纠结在一起,开始自我怀疑:“难道是我太八卦了所以才记得尤其清楚吗?”   “投完票之后就没留意了。”邝沐子随便编了个借口:“别浪费时间,快给我们说一下,最好说得仔细一些。”   叶枫略一思考,说道:“当时投票通过之后,班长不是在网上找了一些轰趴馆吗?但是那些轰趴馆都注明了只出租给成年人,我们班都是未成年,租不了。所以班长提议去他家里聚会,他家里可以容纳得下全班人。”   邝沐子轻轻皱起眉头:“班长一开始提议去他家?后来怎么变成去王皓家了?”   叶枫说:“因为王皓说了一句特别没有礼貌的话。”   季思危轻敲桌面,温声问:“他说了什么?”   “你们家不是刚死过人吗?去你家也太晦气了吧?”   叶枫模仿王皓的语气,复述了这句话。   邝沐子冷笑一声:“这句胡确实挺没品的。”   叶枫叹了口气:“王皓性格就是这样,比较自我,说话不顾他人感受。我本来以为班长要跟他干架的,没想到班长不仅没生气,还微笑着说是自己考虑不周,问他有没有适合的地方提供。班长脾气真是太好了,对谁都特别好特别礼貌,根本就是个君子。”   邝沐子看着叶枫,勾了勾唇角:“呵,天真。”   叶枫歪了歪头:“班长不天真啊,我觉得他情商特别高……”   邝沐子:“我说的是你。”   叶枫:“……”   季思危把话题又拉了回来:“最后王皓说可以去他家的山景别墅是吗?”   “对。”叶枫点头。   “我们分开去检查嫌疑人的书桌,找到可疑的线索马上共享。黄锦负责找苏杭那桌,叶枫负责找江陵那桌,沐子负责找眼镜那桌。”季思危抬手看表:“抓紧时间。”   虽然目前班长最有嫌疑,但其他人的嫌疑也并未排除,谨慎点总没错。   众人应了一声,分头行动。   季思危去到班长的位置。   班长的桌面很干净,书本按高低排列整齐,连桌肚里面都收拾得很整洁。   和旁边书本杂物随意堆放的桌面形成鲜明对比。   目光扫过一排书封,季思危抽出磨损最厉害的那本。   这是一本数学教科书,看来班长很喜欢数学,才过了半学期,这本书连页脚都快被翻烂了。   从内页里整齐的笔记可以看出,班长是个认真学习的人。   字迹端正,连笔很少,一笔一划都写得认真。   快速翻动书页,季思危发现某一页上的笔记好像特别密集。   打开那一页,季思危平静的眼眸完全睁开,露出几许惊奇。   整整两页纸,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仔细一看,那些多到重叠在一起的字全部都是:为什么?   上这节课的时候,班长应该完全听不下去,满脑子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一个性格严谨理性的学生崩溃至此?   班长在质问什么?   是否与他家人的死亡有关?   或者说,与这一场火灾有关?   无数个猜测盘亘在脑海中,季思危又翻了翻手中的书,直至再无发现才放下。   拿起第二本书的时候,季思危余光注意到桌面的某一处反光有些异常。   凑近一看,光滑的桌面上竟然刻着几个字。   像是用没水的笔芯写下的。   比划锋利,入木三分,可见书写之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报仇。   报仇。   报仇!   对比字迹之后,季思危确定这是班长的字。   季思危几乎可以想象,一身怨气的班长咬牙刻下这些字的模样。   “我就说江陵很有可能是凶手!”叶枫扬起手,挥了挥手上的草稿本,一脸愤慨:“你们看我找到了什么,这家伙写的日记也太反社会了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放下手上的东西,聚集到叶枫身边。   叶枫找到的其实算不上日记本,封面上有污渍磨损,内页多是乱涂乱画,只有几页横七竖八地写着字。   看起来像是心血来潮写下的抱怨吐槽,满篇脏话,读起来让人心里有些不舒服。   “王皓球打得太烂了,人菜还喜欢装逼,要不是他家里有点钱,他估计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他再这么装逼下去,总有一天我要打爆他。”   “今天和三班打球又输了,都怪赵钰这个娘炮!***!”   “又是我考倒数第一,这个班级真是没法待下去了,要是哪天班里全部人都死光了,那简直太好了!”   “班长这个怂包玩意,我跟他说他家破产是因为王皓他爸恶性收购了他们家公司,他也没有反应,活该他变孤儿!”   “眼镜这家伙,整天说我暴力,结果被我看到他打流浪狗,虚伪!”   叶枫皱着眉头:“虽然江陵平时脾气是不太好,但表现的还挺正常,经常和王皓他们勾肩搭背一起玩。我没想到他那么讨厌我们班的人,甚至巴不得我们全部死光。还有,眼镜这家伙怎么回事,居然打流浪狗,啧。”   季思危不觉得这种小孩子式泄愤的咒骂算是杀人证据,他更在意的是这些话中透露的信息。   看来这个班级不像叶枫说的那么团结友爱。   指腹摩擦着练习本,季思危抬眼看着叶枫:“班长家破产是王皓爸爸导致的,这个消息可靠吗?”   “你还在怀疑班长?”叶枫摸了摸下巴,眼睛缓缓转动:“这件事情我倒是有所耳闻,王皓曾经炫耀过,只要是他爸看上的公司就一定能拿下,班长当时在旁边插了一句凡事都有例外,再然后……班长家就破产了。王皓那群人还拿班长家破产的事嘲笑他,现在想想,班长家破产没准真的和王皓有关。”   季思危垂下眼睛,轻声道:“这就是班长要报仇的原因。”   叶枫呆滞地看着季思危:“班长要报仇?报什么仇?”   “我在班长的座位上找到些东西。”季思危说完,直接带他们亲自去看。   看着桌面上的三行字,叶枫也有些震惊,他沉默了很久,才说道:“圣人也会发怒,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吧,江陵的话不是比班长的更过分吗?”   邝沐子轻拍叶枫的额头:“你是班长的迷弟吗?这滤镜有点厚啊,一提起他你就没完没了的放彩虹屁。”   “班长脾气一直很温和,我很少见他跟谁红过脖子。他家里出事之后,变得沉默了很多。”叶枫说:“害,班长真的挺惨的……可能我潜意识里就觉得凶手绝对不可能是他。”   “我们现在来捋一下思路。”季思危思量片刻,慢条斯理地说:“班长的那句‘凡事都有例外’惹恼了正在炫耀父亲的王皓,这是整个事件的导火索。被激怒的王皓打算给班长一点颜色瞧瞧,随后让父亲恶意收购了班长父亲的公司,导致班长家破产。班长的父母因为承受不住重压,开煤气自杀。”   “??你这么一分析,我才发现好有道理,我一直没有把这些事情联系在一起。”叶枫倏然一愣,好像发现了新大陆,打了结的思路瞬间变畅通。   “那是因为你头脑简单。”邝沐子斜了叶枫一眼,又温声地和季思危说:“大神,你继续分析。”   额前几撮碎发垂下眼角,季思危不适地眨了眨眼睛,眼中锋芒稍淡,他尽量用简洁明了的语句解释:   “首先,在班长看来,王皓与他有杀父杀母之仇。通过叶枫的描述,以王皓为主的小群体曾经多次用这件事情嘲笑班长,说他没有家人之类的话。   “其次,班长父母用煤气自杀,凶手也是选择用煤气作案,这未免太巧合。   “再者,这个私下聚会是班长主动提议的,和他平时的行事相悖,像是为了犯罪做的准备。疑点太多,综上,我认为班长有杀人动机。”   叶枫觉得这些话自己都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这些事情明明都是自己说给虎牙听的,怎么到了虎牙嘴里就变了个性质呢?   黄锦比叶枫更懵,完全插不上话。   邝沐子反应很快,看季思危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信服:“事件的前因后果已经很清晰了,逻辑链也没有问题。但是江陵的日记怎么解释?是副本用来混淆我们视听的吗?”   季思危轻轻地一抬眼:“江陵在草稿本里写的话更像是和同学发生小矛盾后的发牢骚,不至于让他痛下杀手。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他的嫌疑。”   邝沐子:“同意。”   见季思危没有再开口,没有温度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邝沐子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脸:“大神,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季思危目光一垂,客客气气的问:“猫可以还给我吗?”   邝沐子一怔,干咳一声:“当然……当然可以。”   把八尾猫接回来,季思危眉眼温和许多,又问邝沐子:“你那边有没有找到线索?”   “没有。”邝沐子摇头,转眸看向黄锦:“黄锦,你有找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黄锦挠了挠脸颊:“找到了一个发霉的甜甜圈和一只小强的尸体……算奇怪吗?” 第92章 可以过来一下吗   “甜甜圈毒死了小强?”叶枫捂住嘴巴,十分诧异:“难道苏杭和潘朴有问题?”   “没那么扑朔迷离吧……”黄锦说:“其实除了甜甜圈和小强尸体,他们的座位上还有很多垃圾,小强的尸体四脚朝天,看起来它的死只是个意外。”   叶枫:“向小强同志表示沉痛哀悼。”   黄锦:“为小强默哀。”   “再在这里瞎扯淡浪费时间,哀悼会的主角就是你们了。”邝沐子扯出一个微笑。   “如果确定班长是凶手,我们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黄锦远远看了一眼自己的桌面。   那张纸条像感应到他一般,缓慢地动了动。   黄锦眼神一缩,不敢再看。   “没错。”邝沐子答道。   “我也不想死。”叶枫收起嬉笑,眼里的情绪很复杂:“我一个遵纪守法的三好学生,什么坏事都没干过,凭什么要背锅?还没成年就被鬼杀死,这一生过得也太惨了吧?”   “不想死,必须找出证据。”季思危用“虎牙”的手机拍下找到的线索,眼神沉寂下来:“怀疑和推测无法让凶手伏法。”   叶枫揉了揉脸,不小心碰到红肿的痘痘,疼得吸冷气:“我们不是警察,怎么找啊?我觉得能查到这一步已经很牛批了。”   看着数学书上密密麻麻的‘为什么’,季思危表情变得凝重:“假设班长就是凶手,你猜他是出于什么心理,在这个节骨眼邀请火灾中的幸存者去他家暂住?”   叶枫想了想:“出于愧疚,想要补偿他们?”   “不……”邝沐子若有所思地说:“如果他觉得愧疚,会直接站出来承认自己的凶手身份,这样其他人就都安全了。”   季思危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轮椅扶手,声音像结着霜:“如果他一开始的打算就是杀死全部人……”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窜上后脑勺,所有人同时沉默,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气氛陡然一转,变得无比沉闷。   季思危合上书本,重重放在桌面上:“叶枫带路,马上去班长家。”   太阳的轮廓变得模糊,浅橙色的霞光为钟楼铺上朦胧的轻纱,古旧泛黄的金属钟摆发出“滴答滴答”的机械声。   夜幕很快就会降临。   这个时间,正好是上下班高峰期。   城市交通网像堵塞的血管,每个细胞缓慢又费劲地挪动着,很快又被迫停下。   看着外面一眼看不到头的车列,叶枫不安地扣着坐垫上的针织彩色小花朵,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靓仔,你别把我的坐垫扣秃噜皮了啊,那可是我妈给我勾的。”   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看到叶枫的动作,语气无比心疼。   叶枫愣了半响,回过神来:“对不起啊司机,我太着急了。”   “叫师傅,别司机司机的叫。”司机师傅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水:“这堵车不能着急,堵着堵着就顺了。”   叶枫又看向车窗外,轻声嘟喃了句:“人命关天,我能不急吗……”   “你说什么?”司机没听清,还追问了句。   车列仿佛听到叶枫的心声,缓慢向前移动。   “动了动了!”叶枫松了一口气。   对于叶枫而言,班级里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他们的生命都很重要,他会为他们的安危而担忧。   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黄锦比叶枫更紧张。   他摊开手掌,露出一张皱巴巴的小纸条。   这纸条仿佛长在他的手心上一般,怎么扯也扯不下来,用力过度,还会有痛觉,就像在拉扯自己的皮肤。   越接近午夜,他越容易丢掉性命。   去到班长家所在的小区时,天已经黑了。   每次进副本都是天黑作业较多,季思危已经习惯了。   报了房号和业主的名字,几人顺利进入小区。   小区里的灯光很暗,植物却很茂盛,看哪里都是一片模模糊糊的黑影。   好在叶枫去过班长家,在这种路况下还能准确的把一行人带到了班长家门前。   班长家是一栋简洁风格的三层小别墅,带着一个小院子。   院子里的植物枯黄颓败,与院子外繁茂的大树形成鲜明对比。   淡黄色的灯光透出窗户,一股若有若无的阴气笼罩在房子的上空,让它看起来格外阴森。   如果在这里取景拍恐怖片,效果一定很不错。   院门没有上锁,一行人走进大门前。   听到屋子里面的喧闹声,叶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季思危按响门铃。   “马上来!”   里面响起班长的声音。   门从里面打开,鼓点很强的音乐随之溢出。   班长刚见到他们就笑了起来:“你们也来了,太好了。”   看过桌面上的刻字,又听了季思危的分析,叶枫再看到班长脸上的笑容,后背忽地起了一层白毛汗。   黄锦胆子比叶枫还要小,这会儿攥着手,连班长的眼睛都不敢直视。   邝沐子的表现比这两个男生强多了,还笑着和班长打了个招呼:“班长,今晚就给我们加多几个床位啦。”   “当然可以。”班长爽朗的笑了笑,转而看向季思危怀里的猫:“虎牙,你什么时候养猫了?”   “最近。”季思危脸色如常,语气不温不火。   “黑猫还挺帅的。”班长知道他不喜交际,没有再寒暄,往旁边一让:“快进来吧,我们正准备吃饭呢。”   “叨扰了。”季思危率先进去。   邝沐子紧随其后:“我早就闻到炸鸡的味道了,好饿呀。”   叶枫和黄锦对视一眼,不知怎么的忽然产生一种革命友谊般的情感,一前一后走在季思危身后。   班长家的客厅挺宽敞,但现在显然有些拥挤。   茶几和饭桌上摆满全家桶和披萨之类的食物,沙发椅子上坐满了人,没有位置坐的人则站在餐桌附近。   他们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气氛比在教室的时候好得多。   季思危一行人进入客厅后,所有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鬼怪混在活人里面,但季思危现在已经能分辨出哪些是鬼怪。   “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眼镜男生挥了挥手上的鸡腿:“外卖刚到,加上你们四个,晚饭可就不够吃了啊。”   想起江陵日记里写的话,叶枫心里对眼镜男生有了意见,看他的眼神有些别扭:“你们吃就好。”   王超站了起来招呼他们:“不够吃再叫一次外卖就好,叶枫快过来,班长今天为我们贡献了好几瓶红酒哦。”   “别客气,算不上好酒。”班长拿了几个杯子,问他们:“没有人酒精过敏吧?”   四人都回答没有。   季思危刚接过装了半杯酒的玻璃杯,怀里的八尾猫就不安地动了动。   鼻子凑到杯子边缘嗅了嗅,八尾猫眼神一冷,爪子按住季思危的手腕。   季思危读懂了八尾猫的眼神和动作,指尖轻敲酒杯,不动声色地向邝沐子递了个信号。   邝沐子的警惕心本就很高,微微冲他一点头,眉眼带笑地和几个女孩子聊天,手里的红酒没有动过。   叶枫和黄锦心情沉重,也没心思喝酒。   扫了一眼其他人杯子里多少都喝过的红酒,和桌上的空酒瓶,季思危心里有了猜测。   酒里有问题。   班长刚刚拿的那瓶酒已经快倒空了,这意味着,不止他这一杯有问题,其他人喝的酒也有问题。   班长现在很有可能要对这些幸存者动手。   八尾猫看了一眼季思危,心有所感,轻巧地跃到地上。   “班长,可以过来一下吗?”   季思危放下酒杯,唇边浮出浅浅的梨涡,修长的眼尾微微一弯,目光澄澈,尤其纯良温和。   “怎么了?”班长面露微笑,毫无防备地走到季思危面前。   苍白的手握住班长的手臂,没有预兆地一扯。   班长愕然,脸上笑容凝固,身体惯性向前倾。   冰冷却有力的手扼住班长的咽喉,顺势下压。   背脊撞上餐桌,班长慌乱地挥着手臂,酒瓶与玻璃杯被扫向地板,发出刺耳尖锐的破裂声。   季思危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十分随性,班长却完全无法挣脱桎梏。   “虎牙!你在干什么?”   “他被鬼上身了吗?”   站在周围的人迟钝地反应过来,却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看着季思危冷峻的侧脸,甚至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   人群中的鬼怪也看不懂这一出反转,并未动作。   邝沐子放下酒杯,帮忙压住班长的手臂,看向呆愣的两个同伴:“愣着干嘛,来帮忙。”   叶枫和黄锦这才反应过来,一左一右架住班长,生硬地把他翻了个面。   扯下领带,季思危干脆利落地绑住班长的双手。   “酒有问题,你们别再喝。”   季思危整理着弄皱的衣袖,目光扫过一脸错愕的众人。   “什么有问题?”   人群一片哗然,纷纷看向自己的杯子。   “里面下了药。”季思危说。   “我没有!”班长眼里一片赤红,脖子上青筋暴起,拼命扭动着身体。   叶枫和黄锦两人竟差点压制不住。   季思危指尖捻出一颗红色血雾小球,弹在班长的背脊上。   班长痛呼一声,总算安分下来。   季思危平静地收回手,提示道:“班长没那么快处理垃圾,你们去厨房或者垃圾桶里找找,也许还能找到药盒子。”   不止活人,连鬼怪也面面相觑。   不知道谁先动了一下,然后好几个人走向厨房。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走出厨房。   为首的王超脸色复杂,手里捏着几块纸盒碎片。   当着众人的面,王超把手上的碎片拼在一起。   破裂的纸盒上印着一个长长的药名,其中夹着一个叫三唑仓的成分。   “如果觉得证据还不够充分。”季思危的语气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你们还可以查一下班长手机和电脑的浏览记录,支付记录。这种药没有处方的话只能在黑网站上面买。”   强行用班长的指纹解锁手机,王超查了他的消费记录,果然看到一个可疑的支付记录。   顺藤摸瓜,还找到了卖药的黑网站。 第93章 解释解释   这不是班长在黑网站的唯一一笔消费。   往上翻记录,一个月多前他还买了一次药,与聚会时间相吻合。   “本来以为,你在我们无依无靠的伸出援手,是一个有担当的好人。”   “没想到你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班长,你辜负了我们的信任。”   “班长,伱吥紾惜莪扪菂AI!”   “你为什么要在酒里下药?!”   高二十二班的学生们出离愤怒,他们质问班长。   有人摔碎手中的酒杯,冲上前去拽住班长的肩膀把他按在地板上,攥着拳头狠狠砸向他的脸。   人群里发出惊呼声,场面一片混乱。   班长脸颊擦红一片,唇角溢出鲜血,他垂着眼,嘴巴抿成一条直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枫拦住他愤怒的同学,哽咽着说:“班长就是制造火灾的凶手!你们现在明白他为什么要给我们下药了吧?”   班长抬起眼,苍白无力的狡辩着:“我不是凶手!这个只是安眠药,我是为了让你们睡得更好一点……”   “王皓害你家庭破碎,他和他的朋友嘲笑你,让你抬不起头,所以你想杀了他们,不是吗?”   季思危垂下目光,与班长对视一眼。   平日里绵羊一样温和的少年像换了个人,目光通透锐利,仿若看透一切。   班长无端觉得有些不安,别开眼睛,脸皮紧绷,连血管都微微鼓起:“当然不是,我为什么要被仇恨蒙蔽双眼,搭上我的人生!”   “仇恨。”季思危重复这个词语,缓慢而清晰地说:“你果然憎恨他们,所以你桌上写的报仇,是想杀了他们报仇是吗?”   调出下午拍摄的照片,季思危把手机放到班长面前:“聚会是你一手推动的,你在酒水里放了药,鼓动他们玩游戏喝酒,让他们喝得不省人事。确定他们都‘睡着’之后,你偷偷起来打开了煤气,不料有人半夜醒来,循着煤气的味道去厨房查看,情急之下,你躲起来,用利器砸死了他。”   “如果不是第一次用迷药,剂量没控制好,上一次你就可以一次性把所有人杀了对吗?用你父母自杀的方式杀了他们,对你来说有特殊意义吧。”   “别提我爸妈!我说了那只是安眠药!”听到这番话,班长眼神逃避,嘴里喊着:“这些都是你瞎编乱造的!你只是为了不让鬼怪杀死,把我推出来背锅!”   “是吗?”季思危低头一笑:“那些被你杀害的同学一直都在我们身边,不如你和他们解释解释?”   “他们有的从三楼跳下摔破了脑袋,有的躲在浴室里没等到救援,有的活活被大火吞噬,他们的死,皆因那一场火。”   看着那双形状优美的眼睛,班长额头忽然渗出许多冷汗。   一只手按在班长的肩膀上。   班长侧头一看,站在旁边的叶枫和黄锦并没有动作。   刚刚打他的同学也已经离开。   但肩上的感觉是真实存在的。   “他们过来了,他们就在我旁边!”班长心想。   又一只手按上另一边肩膀,湿冷的感觉透过衣服钻入身体,几乎把他冻在原地。   衣服上无缘无故出现一片水渍。   班长浑身僵硬,瞳孔剧烈震颤着。   这时,他忽然被一股力量拖了起来,重重掼到墙上!   肩胛骨仿佛被撞碎了一般,班长眉头紧皱,疼得龇牙咧嘴。   周围的人目睹了这一幕,纷纷恐惧地退开。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做的!”   班长倒吸一口冷气,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尾音都在发颤。   很多只手伸了过来,冰冷森然的触感让班长浑身颤抖。   “别过来!别过来!”   班长慌乱地摇着头,惊声尖叫,衣服被冷汗打湿。   空气里满是烟雾与煤气的味道。   一张焦黑的面孔凑到面前,怨毒的眼睛紧盯着他。   身边凭空出现越来越多的鬼怪,他们有的被大火烧死,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有的从高处摔落,遍体鳞伤……   “是你杀了我!”   “大火烧得我好疼!好疼!”   阴气压迫得他几乎不能呼吸,各种哀怨的声音充斥在耳边,班长觉得头疼欲裂。   尖锐的指甲划开皮肤,剧烈的疼痛让班长满头大汗。   这种折磨持续了很久,久到他喊到声嘶力竭。   “有冤魂告诉我,那天晚上他发现煤气泄露后,你砸破了他的脑袋,后来怕他没死,又补了两下。”   季思危一直待在原地,没有挪动一寸,指尖轻轻敲打着轮椅扶手,用语言摧毁班长的心态:“他现在就站在你旁边。”   “别过来!别过来!”班长抵着墙,惊惧的泪水充满眼眶,大喊道:“你胡说,我砸他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回头!他怎么可能告诉你是我杀的他!”   班长已经完全崩溃,下意识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季思危轻声笑了:“你承认了。”   证据已经被大火彻底烧毁,仅凭下药这一点,无法证明班长就是凶手。   季思危只好另辟蹊径,逼他自己承认。   没想到班长有胆子杀人,心态却不够坚强。   这才哪到哪,那么快就承认了。   事已至此,班长知道自己再狡辩也无济于事,充血的双眼狠狠盯着季思危,咬牙道:“难道王皓不该杀吗?我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他却害得我家破人亡!”   王皓欲掐住班长的脖子的手倏地一顿,拦住想撕咬班长的鬼怪,似乎也想听他说下去。   “那天,我放学回家。刚走进客厅,就看见我爸气冲冲地走过来,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巴掌就狠狠扇在我脸上。   “我半张脸都肿了,嘴巴里全是血,耳朵嗡嗡……嗡……一直在鸣叫,可是我爸呢?哈哈……他扯住我的衣领恶狠狠地瞪着我,骂我是蠢货,一句蠢话断送了他努力打拼半辈子的事业!   “你能想象那种平时谈吐高雅文质彬彬的人破口大骂的样子吗?   “是我嘴贱,我不应该说那一句话。   “第二天,我放下所有尊严,想要祈求王皓给我家留一条活路,可是他呢?他和他的朋友们高高在上地看着我,嘲笑我活该,说我像乞丐一样,让我以后别他妈乱说话,否则迟早整死我……尊严还没放下,就被践踏了个稀巴烂!   “我回到家里,想告诉我爸妈,没关系,我很快就会长大,那些债务我会一一偿还,我们还可以东山再起……可是,迎接我的是两具蒙着白布的尸体!”   班长把压抑许久的情绪一股脑地咆哮出来,红肿的脸表情扭曲,比他身旁的鬼怪更加狰狞。   “杀了他们。”班长越过面前的鬼怪,直视季思危的眼睛,泪水无声滚落:“反正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我只剩下这个想法。”   季思危冷冷地看着他:“你恨的人只是王皓和他的朋友,为什么要杀全班人?”   “他们都是一样的,我家里出事之后,他们和王皓一样都在私下里嘲笑我,认为我是丧家之犬,他们死不足惜。”班长笑了起来,眼神让人毛骨悚然:“就像你说的那样,第一次用药我没控制好剂量,不然他们一个人都逃不掉,我也不用那么费心的找第二次机会了。”   “你很聪明,但是你知道吗?那天晚上睡觉的房间是我特意安排的,我把我最恨的人通通安排在了三楼。”   这个家伙心理已经扭曲了。   人群沉默了许久,忽然有人低声说:“你太敏感了,我们从来没有私下嘲笑过你,在今天之前,你一直是我喜欢的班长,我没想到你一直这样看待我们。”   班长脸上布满眼泪,唇角的笑却阴冷:“别说谎了,你们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条丧家犬,每一次都让我觉得恶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没有人再回应班长的话,知道真相的同学们转而看向季思危。   “虎牙,多亏了你我们才认清班长的真面目!”   “你救了我们的命。”   “喝完酒我现在已经有点晕了,要不是你及时出现,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呜呜——”   再一次死里逃生,他们心情无比复杂,纷纷向季思危表达感谢。   他们对班长痛心疾首,果断拨打了报警电话。   黄锦摊开手心,原本黏在手里的小纸条已经消失不见,他重重呼出一口气。   靠运气活到那么大的他,再一次走了狗屎运。   叶枫是这个班上最多愁善感的人,他不住地用手背擦着眼泪,恨不得抱住季思危大哭一场。   八尾猫跳到季思危的怀里,及时阻止了叶枫。   邝沐子冲季思危一笑:“看来我这次抱大腿的姿势很标准。”   季思危温柔的摸着怀里的猫,礼貌地笑了笑,目光未曾从班长身上离开。   王皓掐住班长的脖子,把他摔向对面的墙上。   洁白的墙面上出现几道裂纹,墙皮剥落,露出满是火烧痕迹的墙体以及嵌入其中的十二个黑色抽屉。   打开沾染着血迹的抽屉的那一刻,季思危回头看了一眼,面容模糊的鬼怪们正缓缓围向班长…… 第94章 尾哥别慌   “虎牙!你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季思危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怼到面前的黄色凹陷大脸。   “你去哪了?怎么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   季思危深吸一口气,抬手推开那张絮絮叨叨的脸。   一张惨白的脸无声无息地探了过来,涣散的黑色瞳孔盯着季思危,伸出皮肤腐烂的手:“聚魂铃。”   声音嘶哑卡带,如做过效果的恐怖音效。   要不是季思危心里承受能力越来越强,估计就被吓得心跳停摆了。   把布偶熊和白衣女鬼都推开后,季思危视野变清晰,这才看清身处的环境。   他重新回到芳华楼七楼的陈列室中。   墙上的黑色抽屉已经消失,墙壁上破裂的墙皮时不时掉落一两块,里面是粗糙裸露的灰色水泥。   抬手看了看手表,距离他打开抽屉只过了十分钟左右。   这个副本通关的时间比第一个副本更短。   如果NPC里没有隐藏起来的任务者,那么第三个抽屉只是四人难度。   瑰苑副本和狸南古寨副本分别是七人难度和九人难度,它们一个中途失控,一个是有八尾猫的特殊副本。   为了通关,季思危九死一生。   对比之下,第三个副本简单多了。   或许这才是新人难度。   季思危怀疑是自己以前打开抽屉的姿势不对。   陈列室内气氛紧张,季思危没有时间再深思。   陈列室内没有灯光,玻璃窗尽数碎裂,研讨会的五位成员悬浮于窗前,浑身萦绕着阴冷黑雾。   长发男人和酒鬼大叔都受了伤,黑色黏液沿着指尖滴落,腐蚀着地板上的玻璃碎片,发出细微的灼烤声。   十二先贤漂浮于他们的对立面,扇动着巨大的黑色羽翼,不时带起一股小旋风。   双方都没有动作,沉默地对峙着。   陈列室一片狼藉,看起来刚刚经历过一场酣战。   季思危的出现马上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新人出现了。”   长发男人额上的第三眼危险地半眯着,狠狠甩动手上的黑色骨鞭。   阴风如利刃,斩向地板,一股黑气破开地砖,势如破竹的阴气向着季思危所在的位置直行。   “主人,我来解决。”   小木偶钻出衬衫口袋,掌心涌出一团赤红血雾。   血雾与阴气相撞,刹那间,两股能量同时爆开,整个地板猛烈震动,所有瓷砖一同碎裂,碎片如刀子一般迸射向四面八方。   季思危一挥手,倾泻而出的红色血雾化作一道屏障,挡住崩裂的碎片。   屏障破碎后,竟然还有碎片飞来,季思危只来得及避开要害。   一块尖锐的碎片擦着脖子飞过,划破薄弱的皮肤。   鲜血瞬间涌出,顺着脖子流向锁骨,与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看起来触目惊心。   骨鞭在空中蠕动,长发男人咬咬牙,正欲再次攻击,半身人偶忽然阻止了他。   “新人害我们损失惨重,不给他点教训我不甘心!”   看着停在骨鞭上的黑色蝴蝶,长发男人扬声与半身人偶说道。   “不急于一时。”半身人偶用他固有的平板而机械的声音说:“我嗅到了幽冥的气息,撤。”   听到幽冥二字,长发男人额上眼睛睁开,双眼却眯了起来,黑色骨鞭如活蛇钻入衣袖之中。   三只眼睛同时盯着季思危,长发男人冷声道:“姑且让你活多几日。”   他们对幽冥很忌惮,果断做了决定。   窗边的五道身影隐匿于夜色之中,消失无踪。   “虎牙,你的脖子流了好多血!”布偶熊惊叫一声:“你还好吗?”   “小伤。”季思危应了声,从背包里抽出一张手帕按住伤口。   季思危在副本里被鬼怪掐伤过脖子,位置与这个伤口恰好一致。   “主人,疼吗?”小木偶看着手帕一点点被染红,有些着急。   季思危轻轻弯起唇角:“不疼。”   屋外忽然刮起阵阵阴风,而后,一阵浑厚悠长的撞铃声突兀地响起。   一声又一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这声音深沉清远,其中怨气不重,却有些悲戚,与聚魂铃的声音有所区别。   破裂的玻璃幕墙上凝聚出细小的水珠,不多时便结成一层洁白的冰霜。   气温诡异地下降,季思危衣衫单薄,手臂上泛起一阵寒意。   一股腐朽中夹杂着幽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味道无端令季思危觉得熟悉,他仔细分辨,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   倒是与芳华楼八楼种植的彼岸花的味道有些相近。   季思危忽然想起半身人偶走之前的最后一句话,这恐怕就是幽冥的气息。   白衣女鬼脸色慌张,捂住耳朵扎进地板躲了起来。   “铛!”   撞铃声忽地变重,仿佛要穿透耳膜。   季思危听到一阵锁链拖动的声音。   一道黑影穿过玻璃幕墙,出现在走廊外。   来者身材修长,穿一身黑衣黑靴,敞开的衣襟底下是苍白如纸的皮肤,他头戴高帽,上书“天下太平”四字。   他左手提着一盏白纸灯笼,幽绿色的火光忽明忽暗,其上写着笔墨饱满的“幽冥”二字,右手攥着两根锁链,锁着红衣长发女鬼以及人身鱼尾的水鬼。   季思危心里一惊,这两个女鬼正是三楼与六楼的守楼者。   除了四楼的鬼少年不知所踪,芳华楼各层的守楼者竟一个不剩。   来者的装束加上其来之幽冥的身份,不难猜出他就是传闻中十大阴帅之一的黑无常。   莫名其妙成为幽冥计划中的一枚棋子,季思危对幽冥并非不好奇。   没想到那边那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拖着两个女鬼,黑无常踏入陈列室,面向季思危,拱手道:   “今夜多谢大人慷慨相助。”   惨白的脸上长着几道红色符文,黑无常垂眉敛目,声音冷若冰霜。   “大人”这个称呼让季思危皱起了眉头。   难道幽冥的“人”称呼活人都用这种敬称吗?   现在地府的公务员都那么有礼貌的吗。   季思危收起被鲜血染红的手帕,矜持地对黑无常点了点头,温声问道:“大人谢我,是因为我让先贤成功聚魂,搅乱了研讨会成员的计划吗?”   听到季思危称他为“大人”,黑无常脸上闪过一抹异色,张了张嘴却没有解释,只是点了点头:“正是。”   “也就是说,半身人偶的预知是对的,幽冥确实想让先贤聚魂后管理天湾区阴阳两界的秩序。”   顺着八尾猫背脊上的毛,季思危直视黑无常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说。   黑无常放下手,绣满符文的袖袍在风中微微一晃,他仍旧垂着眼,神色不变:“大人洞察秋毫。”   “为何是我?”   季思危轻笑一声。   黑无常微微抬眼,赤红的眼尾扬起:“大人此话何意?”   “为何利用我。”   季思危声音极其悦耳,甚至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   黑无常听着却是遍体一寒,再次垂下眼眸:“只有大人手中才有聚魂铃。在下人微权轻,不便多言,请大人谅解。”   若是人微权轻,幽冥怎么会派黑无常前来收拾手尾。   半身人偶又怎么会闻到他的气息便果断撤离。   黑无常这个态度已经委婉地向季思危表明,从他这里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不必白费力气。   世上可不止他一人手中有聚魂铃。   此事没那么简单。   也没那么容易水落石出。   “在下奉命前来处理滞留在此地的恶鬼与冤魂。”黑无常手中凭空多出一条铁链,他转眸看向布偶熊,冷声道:“该上路了。”   布偶熊露出一个悲戚的表情,大大的脑袋垂在胸前,浑浊的眼泪从眼珠里溢出,他搂紧手中的花束,无助地看着季思危:“虎牙,一定要记住你我的约定……”   “大人,今晚布偶熊为了先贤聚魂贡献了不少力量,可否再给他一天时间?”季思危和黑无常商量道:“我替他了了一个心愿后,你们再带他去幽冥。”   黑无常点了点头:“自然可以。”   季思危学着黑无常的礼数,拱手道:“多谢。”   黑无常从袖中掏出一张黄色符纸,随意一抛。   符纸御风而行,“啪叽”一声贴在布偶熊的脑袋上。   “贴上此符,冤魂可离开此地,明日子时过后,大人点燃此符,在下便会出现。”   “大人,盯着聚魂铃的眼睛可不少,大人小心为上。”黑无常客客气气地和季思危说:“在下还有要事与十二先贤相商,劳烦大人……”   季思危点头:“那我们就先走了。”   季思危温声提醒南倾老师要记住去探望教授爷爷后,带着布偶熊离开了芳华楼。   离开芳华楼之后,季思危总算回到了温度正常舒适的区域。   季思危仿佛从寒带穿回了亚热带,皮肤还未完全适应,连带着手指都是冰凉的。   “虎牙,谢谢你。”布偶熊看着沿路的景色,真心诚意地说:“我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芳华楼了,都差点忘记外面的空气是什么味道的了。”   季思危:“不用谢,我只是在履行约定。”   说着还习惯性地摸了摸手下的毛绒绒生物。   八尾猫晃了晃脑袋,尾巴灵活地圈住季思危的手腕,一把提开:“笨蛋虎牙,别一直摸我,再摸我就要秃了。”   季思危眼睛弯了起来,重重揉了揉八尾猫的脑袋:“尾哥别慌,你发量那么浓密,是不会秃头的。”   “我可能不会秃,但你再不处理脖子上的伤口,可能要生大病。”   八尾转身,明亮透彻的眼眸看着季思危血色稀缺的脸,有些担心。   季思危在医院没养多久就出院了,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一晚上与那么多鬼怪周旋,已经在过度消耗他的身体。   更何况他还在副本里度过了危险重重的一日一夜,八尾怀疑,虎牙现在完全是在靠意志力支撑着这副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   尾哥:我慌得一批…… 第95章 这是我新收的小弟   “尾哥别担心,我命大。”   季思危双手抱起八尾猫,双目与它平视,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   “你再喊我‘尾哥’我就翻脸,到时候看看你命大不大!”八尾猫露出尖锐的指甲:“笨蛋虎牙,快把我放下来!”   “息怒息怒。”   季思危眼睛弧度更弯,从善如流地放下八尾猫。   八尾猫傲娇地“哼”了一声,竟然放弃“王座”,像只小豹子似的跳到地上,扭着圆墩墩的屁股,走在前面。   油光水滑的黑色毛发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八尾八尾……我要和你一起走。”   小木偶爬出衬衫口袋,“咻”的一下飞到八尾猫身边,匀速悬浮于它身旁。   看着两个小家伙的背影,季思危心里忽然产生一种老父亲般的感慨。   还没来得及抒发一下感慨,季思危就看到前方凭空出现一道白衣飘飘的身影。   头上绑着鲜艳如血的红色发带,脖子上遍布凌乱的刀痕,正是刚刚逃跑的白衣女鬼。   原以为她会就此消失,没想到她仍旧没有放弃。   “聚魂铃……给我……”   白衣女鬼向季思危伸出手,声音低而破碎。   她的眼睛不知为何浮起了血丝,眼神无比执着。   此时已是午夜,路边稀疏的路灯像幽幽鬼火,除了季思危,路上半个活人也无。   羊城大学已经门禁,人们进入睡眠,整座校园被寂静笼罩,只有偶尔会响起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声。   今日并非初一十五,月亮却浑圆如玉盘,周围萦绕着一圈朦胧雾气。   正是孤魂野鬼出没之时,连白衣女鬼身上的鬼气也比白日强盛不少。   羊城大学并非安全之地,若是遇上个把饥不择食的恶鬼,也够难缠。   四楼的鬼少年曾经跟季思危放过狠话,离开芳华楼后会过来抓他做成傀儡,现在鬼少年不知所踪,万一贼心不死追上来,季思危还很可能打不过。   更别提研讨会的成员有可能还没走远,埋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伺机报仇。   姑且不说鬼怪,那个跟踪他的人一直没有现身,也是个危险的存在。   若是羊城大学的大门已经关了,季思危还得想办法出去。   总而言之,这里危险太多了,季思危的状态很差,不允许他再在这里耽误时间。   相处了一天,季思危可以看出白衣女鬼对他并无恶意,只是想要他手中的聚魂铃。   季思危不想简单粗暴的解决她。   “我现在要回家,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可以吗?就算聚魂铃给了你,你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带着它回平宁路七号。”   季思危看着白衣女鬼,和颜悦色地说:“你那么迫切地想要得到聚魂铃,是想召唤某个人消失的魂魄吧?要是聚魂铃在你手上丢了,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没想到季思危早已洞悉一切,白衣女鬼眼睛瞪得滚圆,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她沉思片刻后退至路边,等季思危经过身边的时候,才缓缓跟了上去。   路上有几个游荡的鬼魂,闻着人血味围了过来。   还未靠近,看到季思危这拖家带口的阵容之后,纷纷退避三分,就差说一句“恭送大爷,大爷慢走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季思危总算到达羊城大学的大门口。   大门紧闭,连个值夜班的门卫也无。   如果让小木偶带着他和轮椅飞越铁门,会不会登上明日的羊城日报?   正在考虑这个方案的可行度时,季思危看到停在门口的一辆车打了双闪。   车门打开,叶嚣打着哈欠,迈着大长腿走了过来。   隔着一道铁门,叶嚣像探监似的,揉着自己凌乱的鸡窝头:“你怎么那么晚?再不出来我就得进去找你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季思危不答反问。   “傻弟弟,你人是我接出来的,万一出了点事,我怎么和你姐姐交代?”叶嚣懒懒散散地掀起眼皮,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难道你给我装了定位器?”   季思危微微皱眉,在背包里翻找一翻,结果在内层里找到一枚紧贴内衬的小黑芯片。   “还真是,不会是在我玩游戏的时候放进去的吧?”   拆下黑色芯片,季思危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真聪明。”叶嚣笑了起来,指了指一左一右跟在季思危身边的布偶熊和白衣女鬼,啧啧称奇:“你这什么体质,怎么出一趟门还招惹了两个怨鬼?”   “新收的小弟。”季思危指着叶嚣,侧头和两个“小弟”说:“叫叔叔好。”   布偶熊和白衣女鬼闻言,乖巧地朝着叶嚣鞠躬:“叔叔好。”   惊悚的长相嘶哑的声音再搭配上九十度的鞠躬……竟然有种诡异的和谐。   “我把你当弟弟,你居然把我当叔叔?”叶嚣瞪大了半睁不睁的眼睛,手穿过铁门缝隙,想要拍季思危的额头。   季思危敏捷的躲开了。   叶嚣无处安放的手费劲伸长,轻轻拍了拍白衣女鬼的脑袋:“小妹妹,你不是住我家隔壁吗?不好好在家待着,怎么跟着他跑来这里了,离家出走啊。”   不知道被哪个字眼刺激到了,白衣女鬼抬头看着叶嚣,眼睛里竟然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叶嚣不好再问,安抚地再次拍拍白衣女鬼的脑袋。   忽然,白衣女鬼的脑袋“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刚好大门后面是个斜坡,白衣女鬼的脑袋顺着斜坡滚了下去。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苟咪纳塞……我不是故意的。”叶嚣急急忙忙地从裤兜里掏出一根铁丝,弯出一个弧度后利索地开了门锁。   再以奥运会短跑冠军的水准狂奔,捡起白衣女鬼的脑袋,怀着十二分的歉意给她安了回去。   白衣女鬼用手把自己的脑袋拨正:“阿里嘎多。”   叶嚣:“不……不用客气。”   “你会开锁?”   季思危挑了挑眉。   “家传绝活,没生意的时候还可以接点开锁的单子养家糊口。”   叶嚣谦虚地说。   季思危:“那为什么不早点开?”   叶嚣指了指保安室的墙角:“那里有监控。”   季思危:“那监控没有亮红灯,这意味着它没有打开。”   “我不是没看清么……”叶嚣揉了揉鼻子,一点也不刻意地转移话题:“你脖子这伤又是怎么回事?你姐姐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今晚先回我家住。”   叶嚣虽然看起来一副不靠谱的样子,办起事来还是挺周到的,季思危点点头:“谢了,我明天也得住你家,我答应了布偶熊要帮他找人。”   “行,不然你带着伤回去,我在你姐姐那儿算是没有信誉度可言了。”叶嚣又打了个哈欠:“你们出来吧,我还得把这小破门锁上。”   叶嚣开车跟玩儿似的,压着限速线一路鸡飞狗跳地开回了平宁路八号。   以平宁路七号为界,这条街两极分化,一边是热闹非凡张灯结彩气氛燃爆的酒吧区,一边是沉寂无比连灯光都黯淡几分的住宅区。   车刚停稳,布偶熊就迫不及待地解开安全带冲下车,脚步虚浮晕晕乎乎,两颗玻璃珠子似的眼睛旋转着,现场表演了一出贵妃醉酒。   叶嚣把车停好,无奈地挠挠头:“熊兄,你一个鬼魂怎么能晕车?更何况我车技那么好。”   “实不相瞒,我也觉得晕。”白衣女鬼捂脸:“我要回家……”   反正季思危暂时不会离开这里,白衣女鬼不怕找不到他。   布偶熊缓了过来,星星眼看着平宁路七号:“前辈,这是你家啊,好大好气派啊!”   白衣女鬼点头,热情地邀请他:“你要来我家玩吗?”   布偶熊犹豫片刻,遗憾地摇了摇头:“不了,我时间不多,还是跟着虎牙吧。”   “明天见。”   白衣女鬼冲布偶熊笑了笑,身体隐入院子里。   “师侄,人接到了吗?”   传单大叔穿着背心短裤,踢踏着人字拖,手持一把桃木剑,慢慢悠悠地从院子里走出来。   叶嚣说:“接到了,就是受了点伤。”   看到端坐在季思危肩膀上的八尾猫后,传单大叔眼中迸发出奕奕神采,墨黑的眼眸闪动着热情的光芒,已经自动忽略了叶嚣的话。   “喵喵!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传单大叔拿着剑快步走向八尾猫。   看着那把在空中挥舞的桃木剑,布偶熊慌得一批,躲在季思危身后:“虎牙救命!”   “别慌。”季思危倒是“临危不惧”,非常淡定地待在原地。   果然,传单大叔那张朴实无华的脸刚凑近,就被八尾猫一爪子拍开了。   八尾猫甩了甩尾巴,圆脸仰出一个无比傲娇的弧度:“本君乏了,不想与尔等平民玩乐。”   传单大叔捂住脸上的猫脚印:“微臣这就去给陛下铺好龙床。”   颠颠地跑向屋里,传单大叔还不忘留下一句:“靓仔,快进屋上药包伤口!”   “好。”季思危心情愉悦地应了声。   “猫奴真可怕。”看着自家师叔匆忙的背影,叶嚣啧了一声,推着季思危的轮椅往里走。   “布偶熊,跟上。”季思危侧头看了一眼布偶熊。   布偶熊看着季思危的眼睛,忽然有些挪不开目光——那双眼睛含着柔和的光亮,像苍山顶上最耀眼的晨星,与他在面对恶鬼时的凛冽迥然不同。   布偶熊发现,虎牙紧绷的身体在回到这里后不自觉放松了。   大概是因为这里的人让他有安全感吧。   布偶熊被这里的气氛所感染,不禁弯起嘴角,久违地露出了真心真意的笑容。   “你总是莫名其妙的受一些莫名其妙的伤。”   叶嚣帮季思危消毒完伤口,从药箱里取出一盒绿色软膏,均匀的涂抹在狰狞的伤口上,语气难得正经:“再深一寸能要了你的命,羊城大学这种危险的地方,你带着聚魂铃不该乱闯。”   季思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有要事。”   叶嚣也不问什么事,只是说:“下次小心点。”   给八尾猫铺完龙床,传单大叔晃悠地走出客厅,热情地招呼季思危:   “靓仔,去吃宵夜啊,我请客……” 第六卷 时光停滞的废弃游乐园 第96章 可以陪我一起去游乐园玩吗   因为季思危受伤,传单大叔渴望的烧烤撸串再加上海鲜大餐的宵夜没有吃成,三人就近叫了艇仔粥和拉肠外卖。   按道理,出了第三个抽屉之后,季思危会得到第四个抽屉的线索,但是当时情势不好,他没来得及仔细寻找。   找叶嚣装的定位器时,季思危倒是检查了一次背包。   里面除了他自己的东西,并没有任何可疑物品。   或许线索还未出现。   有很多问题想请传单大叔解答,但是季思危身体太疲惫,吃完宵夜后再也扛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季思危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靠近。   窗帘紧闭,室内昏暗,季思危看不真切,于是打开了床头灯。   “虎牙~早啊~”   一张逆光的大圆脸凑了过来,两只圆圆的熊耳朵还左右晃了晃。   时常被这张脸惊吓,季思危竟然已经习惯了,叹了口气推开布偶熊的大脑袋,语重心长地说:“以后别突然靠得那么近。”   “没有以后啦。”布偶熊笑了笑:“你快起床吧,我先去看看叔叔那里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今夜午时过后,布偶熊就要跟黑无常去地府,确实是没有以后。   季思危喊住布偶熊:“等等,你要找的人叫时芸对吧?是哪两个字?”   “时间的时,芸芸众生的芸。”布偶熊一顿:“你现在要开始找她了吗?”   季思危点头。   “太好啦~等你消息唷~”布偶熊哼着歌,蹦蹦哒哒地穿墙而出。   “喵~”   睡在另一边枕头上的八尾猫前爪伸直,高高撅起屁股,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事实证明,哪怕是只千年老猫,也是得伸懒腰的。   八尾猫伸完懒腰,例行舔毛洗脸,然后推推睡在它身边的小木偶:“小家伙,该醒了。”   小木偶坐起身,按了按翘起来的呆毛,眨着大大的眼睛,像个迷你人。   放着传单大叔铺的“龙床”不睡,这两小家伙半夜竟然悄悄爬进他的被窝。   “思危,醒了吗?”   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叶嚣睡意朦胧的声音。   “醒了。”季思危答道。   “师叔买了早餐,出来洗漱吃早餐。”叶嚣说完便打着哈欠走了。   心里惦记着第四个抽屉的线索,季思危没急着出去,拿起背包想再检查一遍。   刚打开拉链,季思危就发现背包里多出一样东西。   一部黑色手机,不止手机型号,连手机壳的款式都和他的一模一样,简直像复刻出来的。   但季思危的手机正放在床头柜上充电。   握起黑色手机端详片刻,季思危怀疑这是第三个副本里面他扮演的角色——“虎牙”的手机。   按下主键,指纹识别后成功开锁。   季思危略一思考,打开相册,果然在里面找到他当时拍下的班长桌面的照片。   正想再研究研究这部手机,通知栏上忽然提示他收到一条信息!   换了一个世界,这部手机还能收到信息?   点开未读信息,一行字映入眼帘。   “可以陪我一起去游乐园玩吗?”   发件人未知,连号码也没有显示。   之前也没有发信息记录,这是这个号码发来的第一条信息。   “叮。”   “未知”联系人又发来一条信息。   “票我已经放在手机壳里了。”   季思危掀开手机壳,一张对折的长方形印彩纸张掉了出来。   打开一看,竟然真的是一张游乐园的门票。   虽然保存得很好,但这张门票泛黄褪色,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印刷着几行夸张的字体:   【羊城有家游乐场畅游票】   【无限刺激深夜狂欢,玩的就是心跳!】   【营业时间:23:00-6:00】   这个营业时间,一看就不是一家正经游乐园。   游乐场的名字有些熟悉,季思危微微皱眉,拿自己的手机搜索,在网页上找到了关于它的词条。   “羊城有家游乐园最早建于1985年,地处羊城盼雨区迎客路,占地面积约四百多亩,是羊城第一家大型现代化游乐园,拥有近五十项游乐项目,它承载了羊城许多人的童年回忆……但因为经营不善,游乐园于2008年倒闭,变成一座废弃游乐园,现在正面临着拆迁问题。”   看到羊城第一家游乐园这个名号,季思危总算想起来了,在很小很小的时候,爷爷曾经带他去过羊城有家游乐园玩过旋转木马。   家庭相册里应该还有当年的留影。   手机屏幕再度亮起,季思危再次收到一条新的信息。   “看到票了吗?十天后,我在游乐园等你,你一定要来哦。”   看着这句话,季思危顿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这部手机是从副本里带出来的,一定与第四个抽屉的线索有关。   现在看来,第四个抽屉就在那座废弃游乐园里。   第三个副本的奖励已经反馈到他的身体上。   两边的脚腕现在可以缓慢活动,腿部的知觉也在逐渐恢复。   只要持之以恒,双腿痊愈有望。   把票塞回手机壳里,再把手机放进背包,季思危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一个备注是“工具人”的号码。   这个“工具人”名字叫南月白,是季思危为数不多的挚友,福尔摩斯狂热爱好者,电脑技术一流,但平时只热衷电子竞技。   “哟,今天什么日子啊,季哥居然主动给我打电话?找我有何贵干呀?”   电话接通后,传来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   “别贫,帮我查一个人,叫时芸,时间的时,芸芸众生的芸,女性,羊城大学人类学专业的学生,一五年的时候大概上大三。”   季思危回忆着布偶熊透露过的信息,缓缓说道。   南月白声音提高了几分:“季哥,你不会喜欢这个姐姐吧,年纪差的有点多啊。”   季思危正色道:“帮朋友找的,今日之内把她的信息发给我,包括可以在哪里找到她。”   “没问题,好久没一起玩游戏了,大神什么时候带我飞啊。”   南月白笑了起来。   季思危:“最近有点忙,过几天吧。”   季思危去到餐厅的时候,叶嚣正一脸萎靡地靠在椅子上补觉。   半空中悬浮着两只白手套,拿着剪刀剪花枝,剪完便插入一旁的花瓶里。   两个小纸人在桌子上忙碌地跑来跑去,一个负责倒豆浆,一个负责摆早餐。   传单大叔蹲在茶几前,面前一字排开十几包不同口味的小鱼干和冻干猫粮以及数罐猫罐头。   八尾猫刚走到客厅,传单大叔马上像街边的小摊贩招揽客人一样吆喝起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刚开封的新鲜猫粮了喂……陛下,您看今天要吃哪个口味的猫粮?”   八尾猫朝小木偶招手:“小木偶过来,想吃哪个吃哪个,我说了回家之后我们敞开肚子吃。”   小木偶刚刚还在努力压制脑袋上的呆毛,听到吃的马上露出星星眼,欢快地扎进食物堆里。   小木偶吃猫粮,这个食物链好像有点怪怪的。   季思危移动到传单大叔身边,伸出右手:“叔,你看我这枚铜钱,能看出什么问题吗?”   “你这铜钱……”传单大叔闻言握住季思危的手腕,皱着眉看了半响:“你仔细品品这枚铜钱,上面的铸字认识吗?”   季思危说:“东周。”   “没错。”传单大叔戴上挂在胸前的眼镜:“你再看这铜钱上厚厚的绿锈,边缘有光亮细腻的磨损,应该是圜钱的真品,存世罕见。”   “仅此而已?可是这枚铜钱怎么取都取不下。”   季思危说着,向白手套借来剪刀,二话不说就剪手上的红绳。   红绳柔软,剪刀锋利。   一刀下去,红绳没有一点破损,剪刀倒是豁了口子。   “这绳子质量真好。”   传单大叔摩擦着下巴,装傻充愣,好像并不想讨论这枚铜钱。   “每次只要沾上我的鲜血,这枚铜钱就会觉醒,开始疯狂地吸纳周围的鬼魂和阴气。”季思危干脆直接进入主题:“上次在天湾广场,你帮我短暂封住了这枚铜钱,不然我早就出事了,不是吗?”   “不对啊,你当时已经昏迷,怎么知道我帮你封住了这枚铜钱?”传单大叔摸摸脑壳,给了叶嚣一记眼刀:“师侄,是你……”   正喝着粥的叶嚣差点被呛到:“不,不是我。”   无法装傻,传单大叔表情变得凝重,黑梭梭的眼睛里折射着奇异的亮光,深沉的目光锁住季思危:“实话告诉你吧,这枚铜钱封印着某种很恐怖的力量。”   “很恐怖的力量?”季思危心里有些不安。   “嗯,这股力量就隐藏在你的身体之中,以你现在的身体完全无法消化。”传单大叔用一种轻而严肃的声音说:“那天你重新出现在天湾广场的时候,手腕上满是鲜血。孤魂野鬼全部被你手上这枚铜钱吸了进去,就跟吸尘器一样……若不处理,你很可能会爆体而亡,所以我才封印住它。”   “但我道行尚浅,也看不出它的来历,更没有办法彻底封印它。”   季思危还想再问一些问题,但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   来电显示是“工具人”。   南月白的办事效率一直很高。   季思危和传单大叔打了个招呼后接起电话。   “季哥,你先跟我交个底,你让我查的人和你什么关系?”   南月白试探地问了一句,语气有些不乐观。   “没什么关系。”季思危淡淡地问道:“查到了?”   “没什么关系就好,资料我一会儿发你微信,你稍微做一下心理准备吧。”   南月白说完挂了电话,很快,季思危收到了一份word文档。   文档标题是“时芸调查记录表”,开头放着一张女孩的红底证件照。   女孩穿着白衬衫,脸上挂着微笑,眼睛像月牙,看起来很乐观开朗。   “时芸,性别女,(1995年-2015年),因遭受网络暴力与校园冷暴力不堪重负,于2015年服用安眠药自杀身亡……”   读完正文,季思危一怔,下意识看了一眼布偶熊。   他正在和那双白手套玩剪刀石头布,看起来很开心。   这家伙还以为时芸好好活着,今天就可以见她一面,然后了无遗憾地步入轮回。   事实上,当年布偶熊跳楼自杀的事件被校友传上了网络,很快就上了热搜,传播得很广。   网民们认为布偶熊的死全怪女孩不留余地的当众拒绝,把他自杀的原因全部推到女孩身上,口诛笔伐,女孩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舆论的杀伤力很可怕,女孩最终没有撑下去,选择结束了生命。   悲剧开始,悲剧结局。   季思危皱着眉头,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和布偶熊开口。 第97章 奇怪的影子   布偶熊还是知道了时芸自杀的消息。   他呆愣在原地,双目空洞,双手无意识地搂紧花束。   在原地等了几年,没想到等来这样一个结局。   这个消息对布偶熊来说太惨烈,他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消化。   季思危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轻拍他的肩膀,给了一个中肯的建议:“我们去拜墓吧,我朋友找到了她坟墓的地址,就在天湾山附近,我们有充足的时间。”   叶嚣也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接过话道:“我刚好有份单子在天湾山附近的墓地,可以顺便带你们过去。”   想起张阿婆的墓也在天湾山,季思危问叶嚣:“对了,上次托你帮我送康乃馨到天湾山半山腰,张玥吟的墓前,你已经送了吧?”   “你钱一到账我就去拜墓了,你知道天湾山有多大吗?为了找她的墓我腿都断了。”叶嚣冲他挑了挑眉:“放心,买的是最新鲜的进口康乃馨,烧的是质量最好的纸钱,你可是我们的VIP客户,保证完美执行了你的要求。”   叶嚣说完,开始发展业务,搭住布偶熊的肩膀:“靓仔,我们事务所业务很广的哦,要不要考虑一下招魂术啊?要是时芸还没投胎,还能买通小鬼,让她来人间与你见上一面哦,你是思危的朋友,给你打六六六折呀。”   布偶熊低垂着脑袋,用手捂住眼睛,浑身颤抖着,像哀鸣的动物一般,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哭泣声:“是我害死了她,我没有脸去拜墓,也没有脸再去打扰她。”   季思危不懂如何安慰,只好讲道理:“你是有错,但时芸的死并不完全是你的错。总的来说,害死时芸的罪魁祸首,是屏幕后面那些不分青红皂白自诩正义使者的键盘侠们。”   “我的爱是自私的,这份自私不仅让我和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也让我的家人和她的家人受了不可逆的伤害。”布偶熊放声大哭,满脸悔恨:“我现在只是一道鬼魂,没有办法挽回什么,如果有机会,我想补偿时芸和她的家人。”   “这个你不用担心,某天你下了地府之后,该你承担的后果你一样也逃不掉。”叶嚣说:“趁现在还在人间,去看看时芸的墓吧。”   布偶熊抬起布满泪水的脸,下定决心道:“带我去,请你们带我去时芸的墓前!”   吃完早餐后,一行人准备出发。   布偶熊怨气不够重,传单大叔怕太阳把他晒化,出门前给他戴了顶斗笠。   本来挺大的一顶斗笠,戴在布偶熊巨大的脑袋上像个玩具帽似的。   布偶熊笨拙地绑上斗笠带子:“叔,这斗笠连我脑袋都罩不住,真的有用吗?”   “放心,有用。”传单大叔瘫在摇摇椅上,怀里抱着八尾猫,美滋滋地翘着二郎腿喝茶:“你们快出门吧,早去早回。”   刚出大门,就看到白衣女鬼坐在自家围墙上,支着下巴望着他们。   围墙下就是明晃晃的“鬼屋”两个鲜红大字。   “前辈,早啊!”   布偶熊情绪已经稳定许多,挥着小短手跟白衣女鬼打了个招呼。   白衣女鬼盯着布偶熊脑袋上顶着的斗笠,歪了歪脑袋:“你像功夫熊猫。”   “你也把帽子戴上。”叶嚣把手上的斗笠扔给白衣女鬼。   白衣女鬼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手忙脚乱地接住斗笠,楞楞地看了一会儿后才戴上。   布偶熊:“前辈,你像行侠仗义的女侠。”   叶嚣:“别贫了,上车。”   天湾山是天湾区的最高峰,峰峦重叠,溪涧纵横,素来以风景秀丽闻名。   季思危要去的墓地就在天湾山旁边,环境很美,空气非常清新。   今日不是清明重阳,扫墓的人少,墓地里只有零星几个捧着花束的人。   “这座墓园是风水宝地,真正的寸土寸金,你看上的那姑娘家境很好啊,年纪轻轻的可惜了。”   “我今天接的单子是替一移民老爷爷来拜祭他的挚友,墓碑方向和你们不一样,先走一步,一会儿电话联络。”   在门口服务区问清墓碑地址后,叶嚣和他们告别,提着早早准备好的果篮和一个鼓鼓囊囊的工具包,往右去了。   季思危在服务区里买了一束雏菊,带着布偶熊和白衣女鬼去找时芸的墓碑。   快到时芸墓碑的时候,远远看到一对中年夫妻,正在清理墓前的落叶。   布偶熊脚步一顿,整个人怔在原地。   见布偶熊反应如此,季思危猜测性地问道:“他们是时芸的父母吗?”   布偶熊的眼珠子悄悄湿润,他哽咽道:“是我的爸爸妈妈……15年的今天,是我自杀的日子。”   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季思危也有些错愕。   布偶熊的父母打扮得很得体,只是双鬓花白,看起来有些憔悴。   “你的祭日,你父母怎么来拜时芸的墓?难道你的墓也在此处?”季思危安抚地握了握布偶熊的肩膀,然后移动轮椅到树荫底下:“贸然过去不太合适,我们先在这里观察观察。”   就在这时,一直专心清理落叶的布偶熊妈妈忽然转头看向布偶熊的方向。   明知道妈妈看不见自己,布偶熊还是一阵紧张,看到妈妈眼角明显的皱纹,布偶熊带着哭腔说:“我爸妈老了好多。”   “怎么了?”布偶熊爸爸停下动作,疑惑地问妻子。   “我感觉儿子回来了,几年来我还是第一次有这种直觉。”   布偶熊妈妈只能看到捧着雏菊的季思危,失望地垂下眼睛。   “儿子啊儿子,看你妈想你想得头发都白了,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们,哪怕托个梦也好啊。”   布偶熊爸爸搂住妻子,感慨万千地拍了拍面前的墓碑。   这下季思危可以确定,布偶熊的墓确实在这里了。   “我真是不孝。”   布偶熊捂住绞痛的胸口,觉得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白衣女鬼摸摸布偶熊的脑袋,无声地安慰他。   “老哥哥,今年也是你们早到呀。”   身后响起洪亮的声音,季思危侧头一看,一对穿着黑色衣服的中年夫妻正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过来。   “我们也刚到不久,刚给芸芸扫了墓,等着你们一起上香呢。”   布偶熊妈妈含蓄地笑了笑。   来者竟然是时芸的父母。   布偶熊和时芸的墓挨在一起,也不知道该说巧合好还是孽缘好。   “眨眼间,这两孩子就走四年了。”时芸妈妈把花放在两座墓碑前:“头一年是真的难熬,我们四个老家伙相互扶持着过日子,现在已经快释然了,不知道这两孩子放下了没有。”   “也该放下了。”布偶熊爸爸叹了口气:“当年骂芸芸的那些人也道歉了,芸芸不是带着坏名声走的。”   季思危闻言,想起南月白做的调查报告最后写着这样一段话:   “时芸自杀后,网友们分成两个阵营,一方认为错在当众告白的男生,一方认为错在时芸,双方固执己见,吵得不可开交。   吵到最后,他们终于幡然醒悟——如果当时围观告白的人不肆意嘲笑那个男生,如果网友不网络暴力时芸。   也许他们都不会走到自杀这一步。   两个破碎的家庭一开始也相互憎恨过,最后却在相处中选择和解。   他们现在经常一起做网络文明志愿者,帮助更多被网络暴力侵害的人。”   两家大人和平相处,状态看起来也挺好,这对于布偶熊而言是个好消息。   布偶熊不远不近地站着,看着他们扫墓,在墓前摆满水果和精致的糕点,敬酒,说着心里的思念……直到他们离开,快站成雕塑的布偶熊才走到时芸墓前,放下手上的花束。   这件事情,在他这里终于画上句号。   季思危和叶嚣通完电话,平静地说:“叶嚣那边也快结束了,我们去墓园门口等他。”   回到墓园门口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   原本晴朗的天空变得阴沉,天边漂浮着几片厚重的乌云,空气沉闷,看起来很快就要下雨。   墓园门口古树森森,被风一吹簌簌地落下叶子,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显得有些萧索。   等了许久,叶嚣还没有出来。   季思危拿起手机,正准备再给他打个电话。   “虎牙,你怎么有两个影子?!”   布偶熊忽然一惊一乍地喊道。   季思危心里一跳,也不知道是被这句话的内容吓到还是被布偶熊的尖叫声惊到。   现下没什么阳光,又接近正午,影子轮廓很小,而且颜色很浅。   若不是布偶熊吼着一嗓子,季思危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竟然产生两个影子。   他偏了偏脑袋,地上其中一个影子跟着动了动,另外一个却一动不动,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而且,那个影子的颜色要更深一些。   季思危移动轮椅向后,那影子也跟着动,边缘蠕动着,忽然伸出两只手的形状,无声无息地伸向季思危的脚腕!   季思危下意识半握手掌,凝聚红色血雾,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掌心连一丝血雾的气息都没有。   异能又在不知不觉间失效了!   季思危反应快速地抽出亡灵弩,瞄准影子的脑袋射了一箭。   利箭虚影发出类似枪声的鸣声,扎入地板,季思危身下的第二个影子脑袋裂成两半,影子发出一声啼哭,双手痉挛着缩回地上。   这里是阴寒之气极重的墓园,季思危根本不需要心疼“子弹”,瞄准影子打算射出第二箭。   而这时,影子分成两半的脑袋倏然向着两边分开,就像细胞裂变一样,变成一模一样的两个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给布偶熊事件一个结局 第98章 她是真的怂也是真的强   分裂后的影子在地上缓慢伸展,长出了双手的形状。   圆润的脑壳上似乎生长出长发,披散在肩膀上,缓缓浮动。   这奇怪的影子受到攻击会分裂,季思危叩住扳机的手一顿,没有开出第二枪。   “这影子很是邪门,到底是什么东西?”   布偶熊轻声嘟喃着,伸出圆墩墩的小黄脚,重重踩了一脚那只影子。   “啊!”   影子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奇长的手掌竟然缠绕住布偶熊的脚腕,猛地一拖。   “我陷进去了!我陷进去了!虎牙快救我呜呜……”   布偶熊手忙脚乱地扒住季思危的轮椅,被泪水打湿的毛绒绒大脸上再添两行清泪。   影子像块凭空长出的黑色沼泽,布偶熊刚刚踩影子的那只脚陷入其中,越拔却越陷越深。   一种说不出的寒意从地底升起,季思危敏锐地感觉,影子的轮廓变大了。   “别动。”   季思危按住布偶熊的手,声音轻而平静。   布偶熊冷静下来,不敢再动。   不再挣扎后,下陷的速度确实变慢许多。   亡灵弩瞄准影子的脑袋,冷清的眼睛危险地眯起,季思危叩下扳机,待第一枚利箭虚影脱膛而出后,弩口一偏,又连续叩动几下。   “我倒要看看,是你裂变的速度快,还是我的箭快。”   利箭扎入影子的脑袋,完全陷进地面,平地掀起一阵无形的波浪,向四面八方辐射。   “疼!疼!”   影子好像真的被利箭穿过脑袋一般,发出痛苦脑袋的喊声。   裂开的影子再次向着两边分开。   一枚紧接着一枚的利箭正好射中其中一边,影子还没来得及重塑便碎成几瓣。   季思危如法炮制,又飞快地射击另外一半影子。   影子的碎片黏连在一起,但无论如何也无法重组,像被撕碎的纸片,而且颜色越来越黯淡。   布偶熊趁着影子变弱,把腿拔出来,飞快地跑开。   地面上的另一个影子脑袋的位置忽然浮现出一张惨白的女人脸,像是半镶嵌在地板上的一样,无比诡异。   女人的脸颊已经腐烂,露出森森白骨,两只眼眸凝结着一种强烈的哀怨,一动不动地盯着季思危。   “聚魂铃给我,我饶你一命。”   她张开猩红的嘴巴,幽幽吐出一句话。   之前在芳华楼对面五楼发现的跟踪者是个活人,现在这个却是货真价实的鬼。   看来想夺取聚魂铃的,并不止一股势力。   怀璧其罪,季思危现在就像块砧板上的肥肉,羊圈里的小绵羊,谁看见了都想分一口肉。   “是谁派你来的?”   季思危安之若素,亡灵弩仍旧对准女人脸的眉心。   女人脸高高仰起,黑色长发随之脱离地板,整个头颅从地底下钻出。   头颅立在地面上,像被人齐颈斩断端放在地上,女鬼张开乌紫色的嘴唇,幽幽说道:“把聚魂铃交给我。”   “再问一遍,谁派你来的?”   季思危凝视着女鬼的眼睛,食指马上就要叩动扳机。   “你在主动找死。”   女鬼眼睛里闪过幽绿的光芒,表情不动,看起来并不怕季思危射击。   对方既然知道聚魂铃在他身上,自然也知道他实力。   女鬼独自前来,绝对不是善茬。   而叶嚣,恐怕已经被其他“人”拖住了。   “是研讨会?”   季思危大胆猜测。   “乌合之众,也有能耐命我做事?”   女鬼脸上飞快地滑过一丝鄙夷,影子似水面波动,掀起一阵微弱涟漪,裸露的肩膀与锁骨也露出地面。   她似乎在地底沉埋许久,左肩上的皮肉腐烂严重,稍一动作,就能看到森白骨头。   “既然你不愿交出,我便自己取罢!”   地面上手臂的影子陡然一变,枯瘦如柴的手臂发出一种让人直冒鸡皮疙瘩的“咔嚓”声。   女鬼的骨节好像重组一遍,手臂突然延长,布满淤青的手掌握住季思危的轮椅,飞快地往下拖。   在女鬼动手的同时,季思危也反应飞快地叩下了亡灵弩的扳机。   一枚利箭不偏不倚地贯穿女鬼的脑袋。   那颗半白骨化的头颅被冲击得向后一仰,从中裂开一道伤痕。   女鬼压抑地呜咽着,脸上却露出一种疯狂的笑容。   那道伤痕越来越大,女鬼的皮肤自动分裂,黑红色的黏液渗出,黏黏糊糊地顺着女鬼苍白的脸向下流淌。   然而这只是个视觉冲击力较弱的开始。   很快,女鬼的头颅发出一种类似关节运转的“咔咔”声,头骨竟然以裂缝为界,向两边分开!   季思危头皮一炸,想起方才被他打烂之后裂变的影子。   女鬼的两只眼睛距离越来越远,里面的怨毒却不减一分,令人无法形容的各种组织液从分开的头骨中流出。   这一幕深刻地映入季思危的脑海中,自从身边出现灵异事件以来,没有任何一个画面比眼前的更恐怖。   因为他知道,再不阻止,眼前的女鬼将会长出两个头颅,然后再裂变出两个一模一样的身体。   手心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轮椅不断下陷,季思危顾不上恶心,飞快地叩动扳机。   亡灵箭射入女鬼胸膛,不断撕裂她的身体。   女鬼发出痛苦的哀叫,拖轮椅的力量却没有减弱。   而这时,亡灵弩的弹匣空了。   按下侧面的凸起,亡灵弩开始吸纳周围的阴气。   奇怪的是,墓园内的阴气并没有季思危想象中的那么充沛。   感觉被什么东西榨干了一样。   “没用的,这里的阴气全被我吞了。”   女鬼喉咙里发出破碎笑声,缺口处已经长出新的骨肉。   她连季思危使用的武器都了若指掌,所以提前断他后路!   “聚魂铃是我的了。”   蜘蛛精一般的手伸向季思危,女鬼裂开的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表情。   刚抽出一张符纸,季思危还没来得及念咒语,一道白影忽然从后侧扑向女鬼。   凝神一看,冲上去的竟然是白衣女鬼!   她双手狠狠掐住女鬼的脖子,完全不顾陷入影子“沼泽”里的身体,张口就咬向女鬼裂开的脸。   在芳华楼的时候,白衣女鬼一直表现得很怂,没想到她面对裂变女鬼这种强大的鬼怪,竟毫不退缩。   白衣女鬼是真的在拼命,裂变女鬼的脑袋没有完全重塑,正是脆弱的时候,生生被白衣女鬼撕咬掉一半。   惨叫声如飓风,席卷了整座墓园。   裂变女鬼不得不松开季思危的轮椅,分神去对付白衣女鬼。   布偶熊趁此机会,把季思危的轮椅拖出影子。   影子像一滩墨水,因为这动作剧烈波动起来。   另一边,白衣女鬼正与裂变女鬼打得难分难舍,看着白衣女鬼散发出来的强烈鬼气,季思危觉得需要重新评估她的战斗力。   被困在裂变女鬼的影子里面,白衣女鬼还是招招犀利不留余地。   她是真的怂,也是真的强。   正因干架动作大,白衣女鬼陷入影子的速度更快,再这样下去,她很快就会被影子完全吞噬。   裂变女鬼却因为吞噬她的力量,鬼气越来越强盛。   “小木偶,你女鬼姐姐快不行了。”   季思危低头看向自己的口袋,和待在里面的小木偶对视一眼。   在如何套路小木偶救场子这种事情上,季思危经验丰富。   听到这句话后,小木偶双手握着口袋边缘,露出乌黑的眼睛,暗中观察了一秒钟。   发现女鬼姐姐真的在被暴打后,小木偶眉头一皱,脸上浮起怒气。   跃出口袋,在半空中一个俯冲,小木偶双手稍微团了团,抛出一团红色血雾。   “滚!”   声音虽稚嫩,听着却令人不寒而栗。   裂变女鬼虽然察觉到了危险,却无处可躲。   红色血雾长着眼睛似的,绕到身后,穿透她的后心。   整个躯体连带着墨水一样的影子刹那间被血雾紧紧包裹。   小木偶提住白衣女鬼的衣领,把她拖出地面,悬浮在半空中。   裂变女鬼疼得在地上打滚,露出地面的身体重新变成一片影子,然后完全消失。   地板上只剩下一层人形的红色血雾。   像灼灼燃烧的火焰,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小木偶提着白衣女鬼回到季思危身边,缓缓放下。   “姐姐,没事了。”小木偶挺了挺小胸口,表示自己把女鬼姐姐救回来了。   “做得很棒。”季思危摊开手,小木偶勾唇一笑,飞到他掌心里。   小木偶现在脸上的表情丰富许多,偶尔还会表露七情六欲,有时候季思危也会觉得它像个真人,只是尺寸迷你了点。   脸上多出几道伤痕,脖子上也多出几道狰狞的咬痕,白衣女鬼看起来虚弱不少。   季思危轻轻叹了口气:“你那么拼命,是为了聚魂铃?”   眼眸闪着凄楚的光,白衣女鬼攥着手指,点了点头。   “你要为谁聚魂。”季思危说:“你帮了我,我也应该帮你一个忙。”   “但是……小木偶也救了我。”   白衣女鬼期期艾艾地说。   季思危眼尾微微下压,温声道:“那你以后可以帮小木偶一个忙。”   白衣女鬼明白了季思危的意思,晶莹透澈的眼睛里无声无息地流出两行泪水:“我的家人,已经快消失了。”   “五年前的一天晚上,一个穷凶极恶的暴徒闯入我家,我听到声音从三楼跑下二楼的时候,看到我的爸爸妈妈浑身是血倒在客厅里,爷爷奶奶的房间敞开着,有血从房间里流出……   “身材高大戴着头套的男人手上提着我弟弟的尸体,他看到我之后,把我弟弟随手扔到一边,朝着我开了一枪。   “当时我没有死,因为他没有子弹了。   “我几乎被吓傻,疯狂逃跑,他拿着一把刀追在我身后。   “我……我跑不过,被他抓住头发狠狠按在地板上,我脖子上的伤就是这样来的。   “虽然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那双恶毒的眼睛!”   白衣女鬼很少说那么长一串话,她脸上满是痛楚,只是说出这段话就耗费了她所有力气。   这些可怕的回忆让她身上的怨气越发浓重,甚至带起了一阵阴风。   布偶熊没想到前辈的遭遇那么悲惨,心里感到非常难过,他轻柔地给白衣女鬼一个安抚性的拥抱:“前辈你受苦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千万别折磨自己。”   “我过不去。”白衣女鬼声音越来越嘶哑:“也许是目睹了所有家人的尸体,而且遭受的折磨最多,我的怨气最重,变成了怨鬼。只要恶魔一天逍遥法外,我就无法放下仇恨。”   白衣女鬼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无助地哭泣着:“但是,我家人的鬼魂在两年前就开始变弱,最近我已经快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了……” 第99章 在下来了   很快,叶嚣就提着他的黑色工具包出来了。   “我最近是不是犯太岁,怎么连拜个墓还能遇上伏击?”叶嚣眉眼间有些许疲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快拜完墓的时候,突然出现一群怨鬼把我团团围住,也不知受谁指使。”   “还好没有耽误我的工作,不然这损失可就大了。”   季思危解释道:“有鬼怪来夺聚魂铃,那些小鬼是为了拖住你。”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突然变天了。”叶嚣扬了扬眉:“你没受伤吧?”   “没有,她受了伤。”季思危指向白衣女鬼:“你有办法替她疗伤吗?”   白衣女鬼脑袋上的斗笠歪歪扭扭,脸上灰扑扑的还有几道伤痕,魂体比之前透明许多,可怜兮兮的。   叶嚣冲白衣女鬼招招手,唇角浮起一抹浅笑:“邻居妹妹过来,让贫道给你瞧瞧还能不能救。”   白衣女鬼乖巧地飘到叶嚣面前。   手指轻轻按在白衣女鬼的眉心上,叶嚣半眯着那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淡淡道:“有得救。”   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揉成一团的符纸,懒懒散散地展开,双指一捻,符纸上的符文竟然脱离纸张,轻飘飘的浮在半空,散发着刺目的金光。   叶嚣轻声念了句咒语,符文倏然钻进白衣女鬼的眉心。   白衣女鬼像七魂六魄离体一般,身上同时出现几个虚影。   虚影在半空晃了晃,又重合在一起。   脸上受的伤消失不见,皮肉腐烂的地方也被修复许多,气色好转,没先前那么骇人,看起来还有些眉清目秀。   “谢谢。”白衣女鬼看着自己重新恢复实质的手,彬彬有礼地致谢。   “道士,你这是什么符,好厉害!”   布偶熊围着白衣女鬼转了一圈,惊叹道。   叶嚣眼珠子微微一转,懒懒地看着布偶熊:“当然厉害,这张符堪称鬼怪整容符,很贵的。”   “我渴望……”   布偶熊眼巴巴地看着叶嚣。   “渴望也没有用,我身上只有这一张。”叶嚣敲了敲布偶熊的脑袋瓜子,目光转向季思危:“聚魂铃呢?”   季思危点头:“还在。”   “办完事就快些回去吧,最近外面有些不太平啊。”   眼尾微妙地弯起,尾音拖得长长,叶嚣的语气颇有些感叹。   两人带着两个鬼怪一只小木偶,驱车回去平宁路。   一路上没再遇上魑魅魍魉挡路,他们顺利回到事务所。   太阳刚落山,季思危就拿着聚魂铃去平宁路七号。   院门已经用水泥封死,季思危进不去。   叶嚣随手甩出一张符纸,贴住街道的监控摄像头。   布偶熊与白衣女鬼一左一右,抬起季思危的轮椅,越过围墙。   叶嚣踩着墙上的凸起,徒手翻过围墙,监控摄像头上的符纸轻轻一动,再次飞回他的掌心。   树梢上的两只鸟被惊动,扑棱着翅膀飞向天空。   院子里杂草丛生,草丛里还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院子里种着几棵树,树冠遮挡了大半的月光,斑驳的影子投在墙上,整座屋子看起来鬼气森森。   在鬼屋主人的陪伴下夜探鬼屋,着实有些刺激。   杂草太茂盛,穿行其中有些困难,好不容易才去到大门口。   门锁已经破损,轻轻一推便幽幽敞开。   灰层飞扬,一股潮湿霉变的味道从里面弥漫开来。   料想房子早已断水断电,季思危和叶嚣自带手电筒过来。   冷光一照,客厅里的景象变得清晰可见,家具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层,地板上有两个人形现场痕迹固定线,过了好些年已经黯淡褪色。   白衣女鬼回到这里后,看起来放松许多,看着季思危的眼神里充满期待。   “你不要太期待,如果喊名字的时候得不到回应,一样无法帮你的家人聚魂。”   季思危怕白衣女鬼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提前给她打预防针。   白衣女鬼表示理解:“我明白。”   叶嚣环顾一周,淡淡道:“开始吧,我替你守着。”   白天在墓园就有人明抢,叶嚣担心季思危聚魂期间被乘虚而入,也跟着过来了。   “给我你家人的名字。”   季思危和白衣女鬼说。   白衣女鬼咬破手指,在地板上写下五个名字。   “前辈,地上都是灰,你伤口会感染的……”布偶熊说着话音一转:“对哦,你是鬼伤口怎么会感染呢哈哈哈……”   季思危看着地上的一排字,眉头略微皱起:“你白天说的话里只提到五个家人,但我记得传言里面,平宁路七号是一家七口。”   白衣女鬼站起来,缓声道:“我有一个双胞胎姐姐,但她在出事之前就已经失踪了。”   “原来是这样。”   季思危点头,握住聚魂铃,念地板上的第一个名字。   三声之后,房子里只有一阵阵呜咽的风声,并无人回应。   白衣女鬼低垂下头,有些失落,她恳求季思危:“我能感受到他们的存在,可以麻烦你再唤一次吗?”   “当然可以。”季思危依言再次呼唤那个名字。   这一次,白衣女鬼与他一起呼唤:“爸爸,爸爸你在吗?在的话回答我一下。”   “你应一下我……好想见你……”   泪水落在地板上,消失无踪,白衣女鬼一声声的唤着父亲的名字,不愿意放弃。   “囡囡,我在……”   过了许久,角落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应答。   手中的聚魂铃顿时一阵震动,大股大股的黑色烟雾从铃铛里面涌出,壳体上面的浮雕开始蠕动。   “铃!”   铃声震响,聚魂铃内数百个声音同时呐喊着白衣女鬼父亲的名字。   黑色烟雾在半空中凝聚成漩涡,地板上的其中一个人形现场痕迹固定线内忽然浮起柔和的光雾。   这些光雾被卷入黑色漩涡之中,逐渐凝聚成一个半透明的魂体。   这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正用怜爱的眼神看着白衣女鬼。   “爸爸……”   白衣女鬼用手背擦掉眼泪,又有更多的眼泪涌出眼眶,分不清是委屈还是惊喜,她下意识只想放声大哭。   中年男人的魂体刚落地,白衣女鬼就扑上去紧紧拥抱他。   “别哭别哭。”白衣女鬼的爸爸十分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眼睛里也闪着泪光。   视线一偏,白衣女鬼的爸爸看到站在一旁的布偶熊,瞪大眼睛,惊叫道:“鬼啊!!”   布偶熊捂住脸,声音十分无辜:“叔叔淡定,你也是鬼啊。”   季思危朝小木偶伸出结着一层厚厚冰霜的手臂,眼睫低垂,脸色有些苍白:“小木偶,我受伤了。”   “主人,呼呼!”小木偶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双手按在冰霜上,朝冰霜呼了一口气。   冰霜尽数液化成水珠,皮肤的刺痛感也全然消失。   有一个好的开端后,接下来的聚魂很顺利。   白衣女鬼一家六口再次团聚。   平宁路七号一家和叶嚣的事务所是合作关系,倒是相熟,还聊了一会儿天。   因为耗费过多精力,季思危身体变得疲惫,叶嚣见他嘴唇已经没什么血色了,赶紧告退:“现在很晚了,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   “大恩不言谢,之后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尽管提。”   白衣女鬼一家无比感激,纷纷表示感谢,客气地送他们出去。   回到传单大叔家院子里时,布偶熊脚步一顿,忽然转身看着季思危。   “虎牙,真的很感谢你,你是我死后遇到过最温暖的人。明明和我们素不相识,却不留余力的帮助我们。认识你的这两天,是我变成鬼魂后唯一有温度的日子。”   布偶熊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看起来很温和:“我现在已经没什么遗憾了,不必等到子时再告别,我早点走,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你走去哪?”叶嚣有些不明所以:“一直没问,你额头上这张符是谁贴的?”   布偶熊摸了摸脑袋上的符纸:“黑无常大人贴的,是虎牙跟他求情,才让我在人间多待了一天,今晚子时前烧掉这张符纸,他就会来把我带走了。”   叶嚣眨眨眼,然后那双桃花眼忽地睁大了,里面装满了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你竟然见过黑无常?还跟他求了个人情?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季思危不明白叶嚣为什么要那么惊讶,语气如常地说:“黑无常要来带走布偶熊,你等会也可以见到他。”   “贫道迟早有一天要被你吓出心脏病来。”   叶嚣按住胸口,神情有些恍惚。   季思危朝布偶熊招招手,示意他弯腰。   取下符纸伸到小木偶面前,季思危说:“点火。”   “这、这就要召唤黑无常了吗?”   叶嚣被季思危这种仿若只是打个电话的态度惊呆了。   季思危疑惑道:“不然呢?”   “你等我一下!我去拿香烛纸钱!”叶嚣把头发揉成鸡窝头,快步跑向屋里。   小木偶只听季思危的话,直接呼出一口气,符纸“呼啦”一下点着。   季思危连忙松手,那团火在半空中越烧越烈,火焰蹿得几米高。   火光划破了沉沉的夜色。   布偶熊身上厚重的布偶服在火光之中越来越透明,最后完全消失。   一个长相白净的青年站在季思危面前,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有些不太适应。   “我都快把这身衣服当自己皮肤了,突然消失还有些不太习惯。”   布偶熊缓缓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符火烧尽后,一道黑影出现在烟雾之中。   还未露脸,那顶写着“天下太平”的高帽就透露了来者的身份。   黑无常冲季思危矜持地颔首,修长的眼睛高高吊起:“大人,在下来了。” 第100章 让我看着你   季思危对黑无常一点头:“还未到约定的时辰,没有打扰到黑无常大人的其他工作吧?”   黑无常下巴点得更低,几乎要贴在胸前:“自是以大人所托之事为重。”   季思危本就不是迟钝之人,心里对黑无常恭敬过头的态度产生了疑惑。   但他心里有分寸,没有多问,礼数周到的致意:“有劳黑无常大人。”   黑无常伸出右手,掌心凭空出现一条锁链,比常人小一圈的瞳孔转向布偶熊,沉声道:“上路。”   释然一笑,布偶熊主动上前,伸出双手让黑无常铐住。   “大人,在下今日查阅亡灵手册,发现几个褪色的亡灵名字墨迹加深,位置就在平宁路七号,请问这是大人用聚魂铃所为吗?”   黑无常牵住锁链,语气稀松平常地问了一句。   “是的。”季思危心思一转:“黑无常大人,可否带隔壁的冤魂一同前往地府?”   白衣女鬼一家的魂魄虽然成功重聚,但他们毕竟怨气不足,过不了多久,必然会再次消失。   不如趁此机会重入轮回。   “在下正有此意。”黑无常深深看了季思危一眼,不紧不慢地说:“大人,替人聚魂有损阳寿,还是谨慎使用聚魂铃为好。”   季思危:“……”   当时替十二先贤聚魂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   可能是季思危的目光太炽烈,黑无常看起来抹了许多层粉底液的脸上浮起诡异的红色,清咳一声移开目光。   “大人请放心,大人的功德已经抵消这两次聚魂所损耗的阳寿,只是之后要慎用聚魂铃。”黑无常话音一转,拱手道:“聚魂铃带在身上容易招惹祸端,幽冥愿为大人代为保管。”   说了那么多,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这操作太骚,季思危无力吐槽,只说:“不必。”   黑无常对这答案并不意外,语气不变:“在下告辞。”   “黑无常大人留步!”   叶嚣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这架势不像留人倒像是要把人轰走。   他不知道从哪找来一个印着鲜花和红双喜的搪瓷大盆。   一手提着盆,一手提着一大袋折好的金元宝,快步上前。   放下搪瓷大盆,一股脑倒了满盆的金元宝,点着之后,叶嚣又抽出三柱香,点燃插在草坪上。   一切妥当之后,叶嚣这才冲黑无常笑了笑:“怠慢了,请黑无常大人见谅。”   黑无常没指望办这一趟差能收到香火供奉,闻着怡人的檀香烟火气息,冷峻的眉目不自觉和缓。   “师叔!你不出来看看吗?是真的黑无常哎!”   叶嚣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无常看了半响,转身冲屋里吆喝一声。   “什么?”传单大叔的声音遥遥传来:“我在逗猫,你帮我要张签名可以吗?我要装框裱在事务所的墙上,彰显我们的业务水平。”   黑无常脸上出现一个微妙的表情,突然觉得太阳穴有些抽疼。   为幽冥当差数百年,黑无常终于遇到了职业生涯的瓶颈。   香火烧完后,黑无常带走了布偶熊和白衣女鬼的家人。   白衣女鬼不愿意离开,她想在人间等到凶手伏法的那一日。   白衣女鬼在人间不作恶,黑无常没有勉强她。   叶嚣拔掉几根香火残根,拎起印着红双喜的搪瓷大盆,问季思危:“黑无常与你有交情?”   季思危摇头:“并无交情。”   叶嚣:“那他为何对你这般客气。”   季思危琢磨了下,给出一个不太靠谱的答案:“工作态度好?”   叶嚣竟然还一本正经地点头:“也只有这个可能了,你一个高中生,也不可能和黑无常有交情。”   “吃宵夜吗?”屋里又传来传单大叔饥饿的声音:“今晚吃披萨怎么样?”   叶嚣拎着大盆往回走:“叔,天天这么吃你不怕长出九层腰塔吗?”   “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五顿一顿不能落下。吃好喝好是我的人生信条。”传单大叔一点心理压力也没有:“等靓仔伤好了,我们再去吃顿好的。”   点好外卖,几人在客厅聊天。   听说了在墓园被伏击的事情后,传单大叔拍拍季思危的肩膀:“现在聚魂铃在你手上的消失已经传开了,要时时提防有人来抢聚魂铃,恐怕你有心无力。不如把它交给我暂为保管。”   黑无常方才也说了差不多的话,对比之下,传单大叔看起来就真诚多了。   “叔,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是我不能让你们置于危险之中。”   季思危虽然坐在轮椅上,但气势丝毫不减,头发比之前长了许多,散漫地垂在眉前,当他专注地看向别人时,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会说话。   “放心,我这里可不是想进就能进的。”传单大叔从摇摇椅上直起身,慢悠悠的沏茶:“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闯进来了,还得看看他有没有本事出去。”   传单大叔常年穿着拖鞋大裤衩,腰间别着十几串钥匙,一到晚上就想吃宵夜,一吸猫就像个猥琐大叔,看起来像个俗的不能再俗的俗人,身上却有种超脱凡尘的感觉。   季思危看不透他,但信任他。   虽然身上谜团众多,但是他一而再地救了季思危的性命。   更何况,住院期间,聚魂铃在传单大叔手上,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如果传单大叔想对聚魂铃下手,机会可太多了。   季思危递过聚魂铃:“叔,聚魂铃交给你,但如果遇上危险,不必心疼,舍弃便可。”   “靓仔……”传单大叔接过聚魂铃,欲言又止。   季思危对传单大叔的后半句话并不好奇,按住他的手:“叔,卖符吗?”   传单大叔:“……”   季思危补充解释道:“就是你之前给我防身的那种,或者有什么趁手的武器也可以。”   传单大叔:“外卖到了我去拿一下!”   吃宵夜的时候,季思危问起传单大叔,知道不知道羊城有家游乐园。   传单大叔拿着披萨的手一僵:“你怎么突然问起那里?”   “因为看到消息说那里快拆了。”季思危面不改色地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我小时候去那里玩过,准备在它拆掉之前去缅怀童年。”   “城市的废墟是最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羊城有家游乐园倒闭之后,成了鬼怪和犯罪的乐园,那里每年都会出现命案。有人被恶人诱骗到那里谋财害命,也有人撞鬼被勾了魂。”   叶嚣三两下吃完手上的烤翅,又扯下一块披萨,头也不抬的建议道:“那里比之天湾广场,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是不要贸然前去为好。”   传单大叔点头:“如果非要去,就找个大太阳的日子,让叶嚣陪你去。”   叶嚣口齿不清地说:“口以给你友情价六六六折。”   “叮。”   口袋里响起信息提示音。   季思危一看,原来是那部从副本里带出来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   眼眸微睐,季思危点开信息。   “只有一张票,你自己一个人来哦,我不喜欢你带着其他人过来~”   发件人:未知。   才刚讨论到这个问题,这个未知号码就给他发来信息。   就好像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监视他一样。   细思极恐。   季思危的手臂瞬间冒出一层鸡皮疙瘩,他在聊天框里敲出一行字,点击发送。   “你是谁?”   信息竟然真的成功发送了。   很快,那边回了一条信息:“我是你的好朋友啊。”   这句话成功让季思危皱起眉头。   他抿着唇,又发出一条信息:“你在哪?”   未知号码回复了一条特别扯的信息:“我在你心里~”   这是什么?土味情话吗?   季思危盯着那行字,心里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直接打电话过去看看。   如果有人接……   “你怎么不吃?”叶嚣把脑袋凑过来,不小心瞥到手机屏幕上那句话:“咦?我在你心里?你在谈恋爱吗?”   传单大叔拿着一牙西瓜,兴致勃勃地问:“谁谈恋爱,靓仔吗?”   “只是骚扰短信。”季思危推开叶嚣的脑袋。   “叮。”   季思危再次收到短信。   未知号码:“你这么说,我可是会伤心的~~”   季思危寒毛直竖,也不知道是因为有人窥探他的生活而感到惊悚,还是被这迷幻的波浪线给恶心的。   研究不出答案的问题就问问世外高人。   季思危把黑色手机递给传单大叔:“叔,你能看出这手机哪里有古怪吗?”   传单大叔放下西瓜,擦擦手,接过手机仔细打量一圈:“这手机你从哪里得到的,怨气挺重。”   季思危说:“有一个未知号码总给我发信息,连我说过什么话都知道,我怀疑它通过这部手机窥视我的生活。这手机我不能扔,有解决办法吗?”   叶嚣说:“让贫道见识见识,什么手机那么牛批。”   “叮。”   话音刚落,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未知联系人发来新的短信。   “别做多余的事情,不然我会生气的~”   “嘶……”叶嚣倒吸一口凉气:“这手机果然邪门。”   传单大叔冲叶嚣挥挥手:“师侄,去冰箱那里拿个密封袋,再去拿一盒朱砂过来。”   叶嚣闻言,找来密封袋和朱砂,递给传单大叔。   传单大叔把手机装进密封袋中,打开朱砂盒,指尖沾上一点朱砂,在密封袋上画符咒。   符咒才画到一半,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短信提示音响个不停。   隔着密封袋点开信息,只见未知号码连续发来数条信息。   “快住手!”   “住手!”   “让我看着你!我要一直看着你!”   三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感到一阵恶寒。   “你这是在哪招惹上的脏东西?”传单大叔接着画符文,嘱咐季思危:“你的体质本就容易招猫逗狗,别老往那些阴气重的地方钻。”   作者有话要说:   传单大叔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包租公。 第101章 鬼少年来了   第二天一起床,季思危就收到季思蕴的最后通牒——今日必须回家。   知道季思危要回家,最难过的是传单大叔,因为这意味着接下来的日子他没有猫可以抱了。   “我帮你检查过亡灵弩,使用过度加上不知道被什么霸道的能量侵入内芯,亡灵弩的使用寿命恐怕不长了。”传单大叔摩擦着下巴上的胡茬,有些心疼:“你在羊城大学到底经历了什么,那么快就把亡灵弩都给玩坏了。”   想起在芳华楼的时候,红色血雾被亡灵弩吸进去,结果射出杀伤力极强的红色箭。   可能从那时开始,亡灵弩就开始过度损耗了。   季思危想了想:“也没经历什么。”   就是从二楼打上七楼,杀了几个恶鬼而已。   “这叠符给你防身用,都是我呕心沥血画的高阶符纸,咒语和之前一样。”传单大叔递给季思危厚厚一叠符:“你我之间不谈钱,谈钱伤感情,你要是过意不去,就把猫……”   干净纤长的手接过那一叠符纸,季思危笑着和传单大叔说:“你我之间不谈猫。”   传单大叔从茶几上拿起一把通体漆黑的刀,刀柄向着季思危递了过去:“没什么可以给你当武器的,这把水果刀你带走吧,我开过光的。”   水果刀温润如玉,握在手中有些沉甸甸的,刀锋看起来还挺锐利。   又是水果刀。   看来自己和水果刀还挺有缘分。   叶嚣按住传单大叔的肩膀,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师叔,你昨日不是说准备把勾魂鞭给思危吗?”   传单大叔拨开叶嚣的手:“那鞭太阴邪,不适合靓仔这种充满正气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叶嚣声音稍稍提高:“你确定不是因为他没答应把猫留下来?”   “当然不是。”传单大叔难得严肃起来:“别小看这把水果刀,你以为它的刀刃为什么是黑色的?所有名贵的冷兵器都有灵性,在经历过无数次战斗,舔过无数人的血液,刀身才会逐渐变成黑色。和你手上那把黑刀一样,这不是一把普通的水果刀,而是一把——传世宝刀!”   “叔,那么贵重的物品我不好白拿。”季思危摩挲着刀身,眼睛一弯:“就把猫抵给你两日吧。”   “你们两个把本神君当成什么了,混蛋!”   八尾猫炸毛,一人赏了一个猫巴掌。   ……   聚魂铃不在身上后,季思危的生活果然安逸许多。   自从打开第一个抽屉以来,他经历了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灵异事件。   他差点忘了自己是个普通人。   很久没有过这种祥和普通的日子了。   安安稳稳地休息几天后,季思危身上的伤恢复得差不多。   不知不觉到了和未知号码约定的时间,季思危拿出被传单大叔封印住的黑色手机。   刚打开手机,就收到一连串信息。   “终于看到你了,我的朋友。”   “我还以为你要抛弃我。”   “看不到你的时候我好难过,难过得快要窒息了,答应我,以后不要离开我的视线好吗?”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今晚十一点,游乐园不见不散,如果你不来的话,我会倾尽所有诅咒你一辈子。”   这些信息像是一个疯狂的偷窥者发来的威胁。   有些瘆人。   更何况,这个未知号码很可能不是人。   不管是何方妖孽,今晚去羊城有家游乐园,一定能逮到他。   逮到之后,一定要让他背一下核心价值观——这家伙的心理好像有些扭曲,价值观急需重塑。   把黑色手机重新装回密封袋里,季思危换了个背包,确定带齐所有装备后,查好去游乐园的路线。   晚上八点,季思危支开陈叔和阿姨,带上八尾猫和小木偶离开家。   离家有一段距离之后,拦了一台的士。   司机师傅刚下车,就满脸惊喜地和季思危打招呼:“哎!后生仔,我记得你。不久前我接过你的单……好像是去羊城大学,我们太有缘了。”   微胖,轻微秃顶,脸上总挂着热情的笑容,这司机师傅竟然真的是上次载季思危去羊城大学的那个。   季思危上车后,司机把轮椅收起来放到后备箱,刚坐上驾驶座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这城市那么大,我们都能再次碰上,要珍惜这段缘啊。”   “哎,我记得你以前是养猫的,现在怎么改成养猪了?”   “你这猪怎么还戴着红领结,很讲究啊。”   季思危想捂住八尾猫的耳朵,但没来得及。   八尾猫回味过来,连尾巴上的毛都炸了,像根鸡毛掸子似的。   季思危轻车熟路地顺猫毛,轻声道:“还是那只猫,只是最近吃多了。”   免得司机师傅再说出什么无法补救的话,季思危连忙说:“出发吧。”   司机师傅点点头:“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啊?”   季思危:“去羊城有家游乐园。”   司机脸色一变,声音低了一个度:“那里早就倒闭啦,天都黑了你去那里做什么?”   季思危言简意赅:“有事。”   “后生仔,不是我说,那个废弃游乐园经常闹鬼,大晚上的你还要过去,很大吉利是的喔。”   司机师傅说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做我们这行的,最清楚哪些地方不该去,天一黑都很忌讳接那边的单子。”   司机刚说完这句话,整个车子倏地一晃。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季思危清晰地听到一阵千足虫爬过金属的声音。   刺耳,尖锐,听之手脚发寒。   空气中渗入一丝浓郁的檀香味。   “刚刚车是不是晃了晃?是我的错觉还是地震了?”   司机师傅说着看向外面,发现外面已经起风了,气压有些低,仿佛随时会有倾盆大雨落下。   闻到这股熟悉的檀香味,季思危心里顿觉不妙。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密集,但司机师傅好像完全没听见,检查一遍车发现没问题后,他把窗摇上大半,嘱咐季思危把安全带系上。   往外一看,一条巨大的蜈蚣盘踞在出租车上面,巨大的脑袋就贴在窗边。   无数只钩形脚蠕动着,支撑着蜈蚣的身体缓慢爬行。   四楼的鬼少年来了!   副驾驶上浮现一个戴着朝冠的背影。   他轻轻一招手,那条巨大的蜈蚣身上冒起几缕青烟,变成手腕粗细,通过车窗缝隙钻进来,趴在鬼少年的肩膀上。   没有听到季思危的回应,司机师傅看了看表:“罢了罢了,还没到子时,我就接你这一单吧,除了我也没人肯载你过去了。我们之所以不接那边的单子,就是怕回来的时候车上坐着不吉利的东西。”   “谢谢师傅。”季思危应了一声,手默默握住水果刀,一刻也不敢放松地看着鬼少年的背影。   不用去到那边,你车上已经有不吉利的东西坐着了……   司机师傅发动车子,又开始唠嗑:“后生仔,一听你的口音就知道你是本地人,难道你小时候没听过羊城有家游乐园的鬼故事咩?”   鬼蜈蚣似乎对司机师傅很感兴趣,弓着半个身子,脑袋缓缓地探到他的脸颊旁边。   “没有。”季思危浑身神经都绷紧了,还要用平静的语气回答司机师傅。   “怎么每次碰到你,我都觉得有点冷?”司机师傅打了个喷嚏:“出门的时候也没那么冷啊。”   上次是白衣女鬼坐副驾驶,这次是清朝鬼少年坐副驾驶,看来司机师傅也有些流年不利。   鬼蜈蚣又靠近一分,脑袋上的触须扫过司机师傅的脸颊。   司机师傅抬手摸向脸颊,鬼蜈蚣顺势一偏躲开。   “脸有点痒,可能太干了,今晚回去敷个面膜。”   司机师傅还是个讲究人。   眼前的境况显然比白衣女鬼出现那次更危急,季思危在心底呼唤小木偶:“小木偶,交给你一个小任务,看好前面的鬼少年,不要让他伤害到司机师傅。”   “主人的敌人,就是小木偶的敌人!”   小木偶从温暖的口袋里爬出,它穿着蓝色衬衫和白色西装,头戴礼帽,右眼戴着夸张的单眼镜,灵敏深邃的双眸闪动着锐利的光芒。   前几天季思危心血来潮,给八尾和小木偶网购了很多cosplay的小衣服。   小木偶今天穿的是怪盗基德的衣服,八尾穿的是柯南的衣服……但是八尾从传单大叔那里回来后又敦实了些,西装穿不上,只戴了个红色领结。   鬼少年侧头,露出缝着针线的苍白的脖子,隐藏在符纸之下的脸看不真切。   夜晚的霓虹透过车窗,照在鬼少年脑后的白色辫子上,折射着奇异的光。   “你不必紧张,我需要一个新的容身之所。”   鬼少年淡淡道。   季思危面无表情地眯起眼:“所以?”   “你家不错。”鬼少年好像笑了一下:“所以我打算把你做成傀儡的日子推迟。”   这鬼少年中二期没过吧?   司机师傅听到季思危的话,以为他在和自己说话,客气地商量道:“后生仔,我刚刚把空调关了车里现在有点闷,我觉得呼吸有点不顺畅,想开点窗可以吗?”   季思危这才发现,那条蜈蚣已经爬上司机师傅的脖子,大剌剌的绕了一圈。   都这样了,呼吸能顺畅吗?   季思危直勾勾地盯着鬼少年的背影,压低声音说:“管好你的宠物。”   鬼少年抬了抬手,那条千足长虫便快速爬到他的手掌上,沿着苍白的手臂钻进宽大的官袍里。   光是看到这一幕,季思危就觉得手臂跟着发痒,像被一窝蚂蚁爬过似的。   “这开了窗呼吸顺畅多了。”   司机师傅重重呼了一口气,又开始和季思危说:“后生仔,我跟你讲讲羊城有家游乐园的鬼故事吧,或者听完你就不想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主人的敌人,就是妲己的敌人”——王者荣耀妲己台词。   怪盗基德小木偶和柯南八尾猫,喜欢吗? 第102章 千万别作死   “1985年的时候,羊城开了第一家游乐园,开发游乐园的是一个房地产老板,这个老板有钱有势,只有一一个女儿,所以对他女儿百依百顺。   “听说他的女儿读高中的时候,喜欢上学校里的一个男生,这个男生很优秀,但是家庭条件不太好。   “女生拿到他的电话号码之后,开始给男生发信息,请教他一些学习上的问题,一来二去,女生以为男生对她也产生了感情,就表达了爱意。   “没想到男生根本不喜欢她,回她信息只是出于礼貌,还跟她说,他想要好好学习改善家里的经济条件,不打算谈恋爱。   “女生一听,就说只要男生和她在一起,她可以帮助男生家里,她什么都不缺。   “男生当时就气坏了,拉黑了她的电话号码。   “女生伤心欲绝,但是并没有就此放弃,她又换了一个号码,频繁地给男生发信息。男生拉黑一个号码,她就再换一个……   “有一天,这些骚扰信息忽然消失,男生松了一口气,以为女生总算放弃,这件事情到此结束。   “但很快,男生发现自己好像被跟踪了。   “课间、去食堂吃饭、下课回家、去兼职……不管他去哪里,在做什么,总觉得有人悄悄跟在他身后,紧紧注视着他。   “这种被窥视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他找了很多次,都没有抓到跟踪他的人,直到有一天,他又开始收到未知号码的短信。   “‘你去图书馆的时候,我就跟在你身后,踩着你的脚印一步一步跟着你,好浪漫啊……’   “男生不觉得浪漫,只觉得惊悚——他是真的被跟踪了。   “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再次变得频繁,他知道这都是那个女生给他发来的。   “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女生了如指掌,这让他精神变得越来越衰弱,连晚上做梦都梦到有眼睛在窥视着自己。   “后来,男生在自己的家门口发现一个隐秘的摄像头,他终于感到害怕,于是赶紧报警。   “警方马上联系女生的监护人,也就是那个房地产老板,想让女生来警察局做一下笔录。房地产老板一听,生怕这件事情刺激到自己的女儿,于是动用关系把这件事情压了下去。   “房地产老板本来以为这只是少年人的小打小闹,虽然女儿做得过火了些,但也不会有多严重的后果。   “没想到女生已经疯魔,彻底陷入自己的幻想中,在学校里到处和别人说男生已经和她在一起,她还怀了男生的孩子。   “三人成虎,谣言四起,男生被同学们指指点点,甚至被老师叫去谈话。   “他百口莫辩,被折磨到崩溃,终于主动找了女生。   “女生很开心,但是听到男生要和她划清界限后,她无比痛苦。挣扎过后,她递给男生一张游乐园的票,邀请他去她家的游乐园。   这是女生一直以来的心愿,只要男生陪她玩这一次,她以后就再也不纠缠他。   “男生答应了。   “女生很高兴,在约定好的那天和男生在游乐园里玩了很多项目……”   司机师傅话音一顿,清了清嗓子:“我嗓子不太行了,得喝口水才能继续说。”   “您这讲故事的能力,不做电台主播有点可惜。”季思危听着这个故事,手掌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冰冷:“后来发生了什么?”   司机师傅把故事讲得有鼻子有眼的,语调也拿捏得很好,季思危听得津津有味,很想快些知道故事里的主人公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因为他发现,自从得到那部黑色手机后,他经历了和故事里的男主人公一模一样的事情。   未知号码发来的骚扰短信、偷窥他生活的眼睛、游乐园的门票……   直觉告诉他,这个故事马上就会出现关键转折。   司机师傅哼了一段不成调子的口哨,声音听着确实有点沙哑:“别急别急……要安全驾驶嘛,我手不能离开方向盘,一只手拧不开保温杯,等到红绿灯那里让我喝口水再说。”   出租车前座和后座隔着铁网,季思危不能帮司机师傅拧开保温杯。   只能等到红灯了——正这么想的时候,季思危看到鬼少年悄悄拧开了司机师傅的保温瓶。   原来这家伙也在听故事,看来也是被这停顿搞得心痒难耐。   季思危笑了笑,温声提醒司机师傅:“师傅,你的保温杯盖子是开着的。”   司机百忙中抽空一瞥,发现杯盖真的打开着,疑惑道:“咦?我记得我明明拧紧了,这是怎么回事?”   “你记错了吧。”季思危面不改色地忽悠他:“喝完水继续说吧,故事很精彩。”   司机师傅单手拿保温杯喝了几口水,得意地和季思危说:“当然精彩,我的业余爱好是到人民公园讲古,那些去公园溜达的老大爷老太太最喜欢听我讲故事。”   “废话不多说,我们继续来讲讲这个游乐园惊魂记。”司机师傅很快进入状态,压低声音,好似怕被别人听到一样:   “他们两个人玩的最后一个项目是过山车,男生说,玩完过山车,他们就桥归桥路归路,过去的事情一律翻篇,他既往不咎,女生也莫要纠缠。   “没想到在玩过山车的时候,变故突生!   “过山车穿过圆弧轨道时,女生的安全带忽然断裂,身体被抛了出去。   “男生眼睁睁看到女孩的身体被轨道切成好几块。   “女孩的父亲悲痛欲绝,也许是因为不能接受女儿去世的事实,经常和别人说他在游乐园里见到了自己的女儿。   “大家都以为他是因为太过伤心,和他的女儿一样得了妄想症。   “但是后来有越来越多的游客反应,他们在玩过山车的时候,旁边的空位上忽然出现一个浑身是血的红衣女生!   “过山车明明做了质检,却还是意外频出,而且出意外的人都是男的,死前都收到了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一开始房地产老板还能拿钱压住信息,事故多了就压不住了,游乐园的口碑出现问题,生意也开始下滑,房地产老板一直用其他产业挣的钱苦苦支撑着。   “直到零八年金融危机,他破产了,那家游乐园也落到倒闭的下场。   “倒闭之后,游乐园里又陆续发生几起命案,闹鬼的传闻传得越凶,都说是女生变成了恶鬼来索命。   “我记得当时出了一句传播得很广的话——如果坐过山车的时候旁边有空位,那你就要小心了,因为很有可能会突然出现一个身体碎成几块的女人。”   司机师傅咳嗽两声,拿起保温杯想再喝口水,看着拧好盖子的保温杯,他的心脏一下跳到嗓子眼上:“咦?这盖子怎么拧紧了?”   季思危轻笑了一下。   司机师傅听到笑声,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他看到一双飞扬的眼睛正透过镜片与他对视,眼瞳像涂了墨似的深不可测。   他听见后座的后生仔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轻轻地说:“离游乐园越来越近,那个女鬼可能听到你在说她的故事,悄悄坐在你的副驾驶位上,帮你拧紧了杯盖。”   额头上瞬间爆满冷汗,手上的保温瓶变得有些烫手,正好遇上红灯,司机师傅连忙踩住刹车,把保温瓶丢到副驾驶位上。   帮忙拧好杯盖,还莫名其妙地被砸,鬼少年冷哼一声,不满地说:“恶趣味。”   一挥长袖,保温瓶发出一声闷响,落在座位下方。   “后生仔,我今晚还要走夜路,你不要吓我,我胆子很小的。”   司机师傅小心翼翼地又看向后视镜,见季思危的眼眸盛满柔光,和方才大不一样,这才松了一口气。   司机师傅瞥了一眼座位下面的保温杯,轻声问季思危:“听完这个故事,你还想去那家游乐园吗?”   季思危说:“当然去,我对这种地方很感兴趣。”   司机师傅摇着头叹了口气:“按你们年轻人的说法,你这是作……作死。”   季思危不介意他的说辞,弯了弯眼睛,轻描淡写的问道:“师傅,我想问一下,故事里面的男生后来怎么样了?”   司机师傅握住方向盘的手一顿:“据说他被鬼魂缠身,没过多久就病死了。”   司机师傅说的故事逻辑链没有问题,也就是说,男生死后,女生的鬼魂就把疯狂扭曲的爱意转到去游乐园玩的人身上。   季思危看着司机师傅头发稀薄的后脑勺,若有所思。   “师傅,你怎么对这个故事那么了解,连女生发的短信内容都知道?”   司机师傅不仅知道来龙去脉,连细节都了如指掌,根本像开着上帝视角一样。   “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你们这些小辈没听说过也不出奇,在我们那时候,这可是很出名的怪谈,一传十十传百,你编一点我编一点,已经把这个故事编得很完善了。”司机师傅嘿嘿一笑:“短信的内容是不是和我说的一样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别人是这么和我说的。”   季思危也经历了一样的事情,自然知道这个故事不完全是编的。   “这是哪一年的事?”   季思危问道。   司机师傅想了想:“05年吧,我记得就在金融危机前三年。”   季思危回想起在网上查到的关于羊城有家游乐园的信息,词条里说它因为经营不善,于零八年倒闭。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段如此骇人的故事。   眼看快到游乐园了,季思危还是没有回头的打算,司机师傅忍不住说:   “后生仔,我跟你有缘,提醒你一句,在门口看看就算了,千万别进里面。如果收到了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赶紧离开,年纪轻轻的,千万别作死啊。” 第103章 时间倒转?   羊城有家游乐园所在的地方比季思危想象中还要荒凉,本来就位于郊区,路上行人稀少不说,连灯光都比市区黯淡许多。   季思危看了看表,差不多十点,距离门票上面的营业时间还差一个多小时。   “后生仔,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点吧!”   司机师傅抹掉额头上的冷汗,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游乐园范围。   下车之前,季思危在出租车的后座上贴了一张符,用来保司机平安,免得他回去的时候在路上遇到脏东西。   城市那么大,两次打车都遇上,确实有缘,司机师傅送他一程,总得保司机师傅平安。   季思危没看到的是,那辆出租车开出去一段路后靠边停下,车门打开,司机师傅走到后座,摘下靠背上贴着的符纸。   用力一揉,符纸化作一团灰烬。   手掌被符纸烫伤,但他不以为意,再次回到驾驶位。   出租车再次融入车流之中,消失不见。   羊城有家游乐园里没有一点灯光,大门口破落不堪,前面有一个小广场,几个塑料袋子被卷到半空中,让这空旷的大门口显得有些凄凉。   往里一看,绿植带长满杂草,其余地方完全隐没于黑暗中,只剩下一些模糊巨大的轮廓,大概是一些大型娱乐设施。   季思危抱着八尾猫,小木偶坐在他肩膀上。   鬼少年安静地站在他身旁,那条巨型蜈蚣盘在鬼少年身边,硕大的身体像蛇一样弓起。   额……   未知号码发来的信息里说不能带别人过来,但没说不能带鬼和动物。   季思危看着那条张牙舞爪的蜈蚣,陷入了思考。   这阵容不太符合他低调行事的风格。   季思危斟酌着语句,问鬼少年:“我应当怎么称呼你?”   鬼少年侧头向他:“纳兰清川。”   年纪尚轻就担任正二品文官,姓纳兰也合情合理。   季思危说:“纳兰大人,你想在我家暂住?”   “行刑前我已经被革职,你不必喊我大人。”   鬼少年说话总有种文绉绉的感觉,身上的气息却无比阴邪,看着他,季思危感觉自己一直在清宫剧和僵尸片之间不断切换。   “纳兰兄,入乡随俗你明白吧?若是想在我家暂住,你得交房租。”   季思危冲鬼少年一笑,心里敲响了算盘。   鬼少年琢磨了一下房租的意思,坦然道:“我没钱。”   季思危早已想好说辞:“那就用其他东西来抵,比如说我遇到危险的时候,纳兰兄可以出手帮忙。”   能力那么强悍的鬼怪跟在身边,让他闲着岂不是浪费资源?先谈判好条件,对双方都公平。   鬼少年声音里多了一分怒意:“我堂堂二品大臣给你当护卫,成何体统!”   季思危笑容不变,漫不经心的说:“你已经不是二品大臣了,而且房租……”   季思危没看清楚鬼少年是怎么出手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脖子已经被掐住了。   鬼少年的声音冷得渗人:“干脆杀掉你。”   “大人可是文官,谈判不成怎么还动起手了?”脖子上传来一阵刺痛,季思危却不慌不忙,语气还带着几分调侃:“大人不会杀我,否则早就动手了。”   鬼少年说缺容身之所,也就说明他还没有完全自由,也许正在被某些势力针对。   他会选择来找季思危,证明待在季思危身边会安全一些。   至于为什么待在自己身边会安全,季思危也暂时想不通。   鬼少年冷哼一声,松开掐住季思危的手。   哼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默认了吧。   季思危轻轻摸了摸脖子,最近总被鬼怪掐脖子,这生活真是太迷幻了。   羊城有家游乐园有三百多亩,趁约定的时间还未到,季思危打算进去逛一圈熟悉熟悉环境。   毕竟这种地方,不仅要提防鬼怪,还得提防有图谋不轨的活人隐藏在犄角旮旯里。   对地形完全不熟悉的话,很容易处于被动的境地。   这游乐园的装潢很有八九十年代的气息,建筑以红白为主色调,在暗夜底下显得有些阴郁,伸向天空的器械像怪兽张开的尖利爪牙。   瓷砖的缝隙里长着青翠的杂草,爬山虎之类的藤本植物覆盖了大片的墙面。   到处堆满垃圾,废报纸在空中飘荡,空气中弥漫着植物的青涩和一种动物尸体腐烂的气味。   荒凉和死寂笼罩着这片废墟。   连城市流浪汉也不愿意来这里过夜。   手电筒的冷光闯入沉沉的夜色之中,奇形怪状的影子划开一道口子。   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一边在脑海里记下路线和设施所在的位置。   面积太大,季思危没时间全部逛一遍,在十一点前回到了游乐园门口。   在出游乐园大门的那一刻,身后忽然亮起明亮温暖的灯光。   不知从哪传来一阵简单而温馨的音律,像有人拨动了八音盒的铜卡。   侧头一看,游乐园的门口竟然开灯了,“羊城有家游乐园”几个巨大的灯牌在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游乐园里的路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缠绕在树干上的星星灯散发着五彩斑斓的光,所有建筑的窗户自下而上亮了起来。   所有设施开始运转,华丽绚烂的双层旋转木马在音乐声中缓慢转动。   空中飘荡的旧报纸变成色彩缤纷的氢气球,爬满墙壁的藤蔓变成绚丽的灯带。   荒芜的废墟摇身一变,化作梦幻的童话世界。   售票处的窗口打开,一个穿黄衬衫戴红色领结,盘着头发的年轻女人探出头,笑着问季思危:   “这位小同学,我们还没到营业时间,你买票了吗?”   年轻女人看起来像一个活生生的普通售票员,见季思危不语,又招呼道:“没买票的话可以先来姐姐这里买票。”   拿出那张泛黄的门票,季思危说:“我有票。”   “十一点开始检票,你等等哦。”售票员上半身探得更出,指向右手边:“旁边有卖发饰和零食的店铺,你也可以先去逛一逛哦,今年是鸡年嘛,店里有很多小鸡公仔哦。”   顺着售票员的指示一看,原本布满蜘蛛网的破落小店焕然一新,橱窗里展示着各式各样的商品,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店员忙碌的身影。   商品的包装和店员们的打扮看起来都有些复古,再结合售票员说今年是鸡年,季思危心里忽然冒出一个猜测。   他问售票员:“请问现在是哪一年?”   售票员笑着答了一句:“小同学你糊涂了?现在当然是2005年啊。”   2005年,正好是游乐园鬼故事中女主人公去世的那一年。   时间倒转?   还是说,在“她”打造的幻境里,游乐园的时间永远停在了这一年。   “小同学,我得干活了,先不跟你聊了。”售票员推开半掩的窗户,弯着腰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突然,一阵震耳欲聋的音乐从售票处旁边的两个大音响里杀了出来。   “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季思危距离音响很近,被震得一脸懵。   八尾猫瞬间蹦得几尺高:“这是什么武器,杀伤力那么强!”   鬼少年也被震得耳朵生疼,指着两大音响咬牙切齿道:“这是什么妖怪!可否一掌劈了它?”   季思危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扬声问道:“你说什么?你要劈叉?大庭广众之下不太好吧?”   鬼少年正想回答,售票员又探出头来,冲着他们后面吆喝了一句:“买票的请到这边排队!儿童半票!超过一米五全票!”   售票员的声音盖过了音乐声,一回头,就看到小广场前多了很多行人。   有追逐打闹的小孩子,有手牵手的情侣,有穿着校服的学生,有穿着家庭装的一大家子,有卖糖葫芦的老大爷,有卖糖炒栗子和烤红薯的阿姨……   还好05年非主流还没有开始流行,不然季思危很可能会看到一堆顶着彩色洗剪吹炫酷造型的杀马特。   来游乐园玩的人脸上都带着笑,说说笑笑地去排队买票或者排队检票。   路过季思危身边的时候,这些人纷纷侧目,窃窃私语。   “妈妈,这个哥哥为什么要坐着轮椅来游乐园玩?”   有小孩子用天真无邪的声音问他妈妈。   他妈妈说:“因为游乐园太好玩了,摔断腿也要来玩。”   小孩子“哦”了一声,又问:“那为什么那个扎辫子的姐姐脸上贴着一张黄色的纸?”   他妈妈总算靠谱了些:“可能是在鬼屋里面扮僵尸的工作人员。”   还好鬼少年没听到这声“姐姐”,不然怕是要把小男孩撕碎。   季思危看不出这些“行人”是鬼还是幻象。   里面混着活人也不一定。   排队检票的时候,季思危从密封袋里拿出黑色手机。   刚解除封印,黑色手机就震动个没完。   数条信息蜂拥而至。   “我终于可以看到你了!”   “以后不要再逃避我的视线了好吗?”   “你已经到了对吗?”   “我太开心了,我的心愿就是和你一起把游乐园里好玩的项目都玩一遍!”   再看到这些变态信息,季思危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一点点想笑。   坐着轮椅能陪你玩什么项目,不如大家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双排一局王者农药。   打匹配也行啊。   检票排到季思危的时候,音响里的歌曲已经换成了——   “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   在直冲云霄的音乐声中,检票员的输出全靠吼:“这位靓仔,请出示一下你的门票!”   检完季思危的票,检票员盯着鬼少年脸上的符研究了下,焕然大悟道:“你是外聘来的鬼屋工作人员吗?怎么还化着妆来了,快点进去吧,马上就要开始营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取自《老鼠爱大米》歌词   注2:“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取自《双截棍》的歌词 第104章 你寂寞吗?你空虚吗?   “鬼屋工作人员是何意?”鬼少年不解,试图和检票员解释自己的身份:“吾乃……”   季思危连忙打断鬼少年的话,和一脸问号的检票员说:“大哥不好意思啊,这是我朋友,他是过来鬼屋扮鬼的。他现在入戏太深了,我这就把他带进去。”   检票员挠了挠头,笑着说:“原来是这样啊,这小哥很敬业啊!”   季思危礼貌地回以微笑,拉着鬼少年就撤。   鬼少年不解:“为何不让吾与那人解释清楚。”   季思危说:“大人,大清亡了,你现在是一个没有身份证的鬼。”   鬼少年:“身份证是何物?”   季思危想了想,一脸认真地回答:“就是一张印刷着你人生中最丑的照片以及各种身份信息,用于证明你是你自己的证明卡片。”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鬼少年似懂非懂,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让季思危解释哪个名词好。   在各种各样的灯光衬托下,面前的场景如梦如幻。   游客们纷纷去自己感兴趣的项目下方排队,欢声笑语和肆无忌惮的尖叫与音乐声交织在一起,充斥着整座游乐园。   哪怕知道眼前的景象只是幻象,也不禁被这种欢快热闹的氛围所感染。   季思危招呼鬼少年:“走吧,纳兰兄,这就带你见识一下现代娱乐场所。”   虽然这个游乐园是05年版的,但对古代鬼来说也算得上新潮吧。   进入游乐园大门后,到达一处环形小广场。   广场前有表演,已经聚集了不少观众。   一个穿着燕尾服戴着礼帽的魔术师站在夜灯前,纤细的魔术棒在戴着白手套的指间灵活转动。   他微笑着拉开魔术棒顶上的红色圆球,“嘭”的一声,空中凭空出现许多礼花,在灯光下如雪花纷纷扬扬,还未落地,这些礼花忽然变成白色的鸽子,飞向四面八方。   在人们的惊呼声中,这些鸽子在半空中变成星光落下。   魔术师脱下帽子弯腰致意。   掌声雷动。   小木偶拍了拍手,一脸雀跃:“有趣!”   掌声还未停下,魔术师帽子里突然冒出很多花瓣,花瓣似乎还覆盖着什么东西。   人群再次沸腾起来:   “魔术还没结束!”   “太厉害了,这是彩蛋吗?”   “再来再来……”   魔术师直起身,脸上挂着热情似火的笑容,拿着帽子来到人群前面,派发帽子里面的薄薄纸张:“看一看瞧一瞧~~精彩活动~惊喜满满哦~”   有人接过纸张,定睛一看,声音失望透顶:“切——竟然是传单。”   “看来没有魔术看了,走吧……”   人群很快就散开了。   “靓仔,参加活动有机会赢神秘礼品哦!”   一张传单伸到面前,季思危刚抬头就看到魔术师那张挂着职业微笑的脸。   现在发传单门槛都那么高,套路那么深了吗?   季思危笑了笑,接过那张传单。   传单颜色很黄,开头印着一行大字:   “你寂寞吗?你空虚吗?寂寞空虚的时候请联系我~~让你爽到尖叫~~”   季思危眼睛一辣,差点想把传单扔了,但魔术师还站在面前,用无比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靓仔,现在只有你一个人有意向参加我们的活动,只要你成功闯关,肯定能赢到神秘大礼哦。”   魔术师俯下身,视线与季思危齐平,不知为何,季思危忽然觉得他这张脸极不自然,又说不出是哪里不自然。   “相信我,这份大礼对你很有用哦。”   魔术师眨了眨眼睛,指尖点了点季思危手上的传单。   在那句特别辣眼睛的话下面,印着两行加粗大字:   超越自我,迎接挑战!   来恐怖鬼屋,赢超级彩蛋!   原来是鬼屋的传单。   看这传单上的文案,一点都不像正经鬼屋。   那两行字下面还有游乐园的地图,其中鬼屋的位置被圈住,写着一行小字:“我们在这!”   魔术师转头盯着鬼少年仔细瞧了瞧:“话说,你是不是从我们鬼屋里偷偷溜出来的,快点帮我发传单。”   看着手里被硬塞的一堆传单,鬼少年沉默了。   “你这符画得还挺像的,给我瞧瞧……”魔术师伸出手,试图摘掉鬼少年额头上的符纸。   鬼少年身上顿时冒出一股阴寒之气,长着黑色长指甲的手迅速抬起,掐向魔术师的手腕。   察觉到氛围不对劲,季思危飞快地出手,握住鬼少年的手臂,顺势下压。   鬼少年的手臂无比阴冷,季思危被冻得寒毛直竖,用眼神制止魔术师的动作。   “我朋友不喜欢别人碰他。”季思危取走鬼少年手里的那叠传单,还给魔术师:“这家伙不是你们鬼屋的工作人员,他就是喜欢cosplay。”   “这样啊……”魔术师疑惑地看着被扎出几个洞的传单,把帽子戴好:“那我去派传单了,你们记得去鬼屋参加活动啊!”   魔术师走远后,鬼少年淡淡说了一句:“你口供不一。”   “我这是随机应变,要是跟他说你是工作人员,你可能会被抓到鬼屋打工。”季思危看着传单上的地图,转了个方向:“走吧。”   鬼少年问:“去哪?”   季思危操纵轮椅向前:“去鬼屋。”   鬼少年跟上,好奇问道:“你要去参加活动?”   季思危唇角一勾,露出温和无害的笑容:“去见识一下神秘大礼。”   季思危心里清楚,不管这里的幻象看起来多热闹,只有收到未知号码信息的人,才是被“女主人公”针对的对象。   在场那么多人,魔术师却只来到季思危面前,对他一再暗示,就足以说明一点——所谓的鬼屋活动,根本就是“女主人公”精心设下的局。   “女主人公”的目的,应该是让季思危按照她出事当天和“男主人公”游玩的顺序玩一遍这些项目。   也就是说,鬼屋就是她当时和“男主人公”玩的第一个项目。   只有进入局中,才能找到“女主人公”在哪里。   找到“女主人公”,第四个抽屉才会开启。   这些只是季思危的猜测,不一定百分百准确。   尽管如此,这活动,季思危也非参加不可。   鬼屋的位置并没有旋转木马和过山车这种大众必玩的设施那么显眼,季思危之前来探路的时候也没有看到。   跟着传单上的地图走,绕了好几条路,深入游乐园内部后,终于在一个不太显眼的角落里找到了鬼屋。   鬼屋是一栋仿哥特式的建筑,三个尖顶几乎要捅破天空。   建筑外立面颜色暗沉,浮雕看起来也不太走心,为了营造阴森的效果,灯光比其他地方要黯淡几个度。   而且还品味奇差地给周围的大树打了绿色的夜灯。   总的来说,这里看起来是一个中规中矩平平无奇的鬼屋。   因为位置偏僻,这里游客很少,除去门口那个穿着一身染血白大褂装鬼的工作人员,再算上季思危和鬼少年,一共只有五个游客。   工作人员眼尖,很快就发现了季思危,裂开涂着红色染料的血盆大嘴,露出一个自以为很亲切实际上无比惊悚的笑容:   “靓仔,你要来鬼屋玩吗?加上你,刚好凑够四人开启游戏哦!”   然后他冲鬼少年挥了挥手:“同事,你怎么跑出去了,穿着这样出去吓到游客被投诉了要扣工资哒!”   听到工作人员的话,几个游客也回头看了看。   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顿时尖叫一声:“卧槽,哪里冒出来的‘鬼’,吓老子一跳!”   站在瘦高男人旁边的壮汉说:“老王,这点程度你都受不了,我劝你等会还是别进去鬼屋里面了。”   老王板着脸给自己找借口:“我才没有害怕,是他化的妆太逼真了,我没做好心理准备。”   游客中唯一的女生连忙当中调和:“冷不丁看到是挺吓人的,我们没经验,等会就多拜托陈哥照顾了。”   被叫“陈哥”的壮汉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得意地说:“哥玩鬼屋经验丰富,一会儿带你们飞。”   季思危费力解释一通,工作人员才勉强相信鬼少年不是他们这的员工,答应让鬼少年一起参加游戏。   “我们鬼屋正在做一个活动,只要一人能成功闯关,就能获得超值大礼,但你们要迎接的是尖叫度五颗星的超级恐怖场景——‘无人生还绝命医院’,你们准备好了吗?”   工作人员和在场的五位游客声情并茂地解释这次活动的规则,说完还露出一个疯狂的笑容,来烘托惊悚的气氛。   “因为场景恐怖等级连高,请参加活动的客人签下这份免责协议,要是途中被吓死了,责任自负。”工作人员在被布置成手术台的桌子上摊开几张免责协议:“请做好决定的客人签字。”   听到这里,刚刚还下定决心的女生打了退堂鼓,怯怯地说:“陈哥,要不我们别玩了吧?听起来怪吓人的,大晚上的玩这个,我怕……”   “有我在呢,你怕什么。”陈哥搂住女生的肩膀拍了拍:“进去以后,你要是害怕就跟紧我。”   女生不太好意思地挣了挣,但老陈搂得太紧了,她没能挣脱开,只好随他去了。   看着陈哥不太规矩的手,老王皱起了眉头,眼神有些不满,嘴唇动了动,但没说什么。   一直暗中观察他们的季思危顿时感觉有一盆狗血从天而降,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玩个鬼屋还要给他安排群众演员?   还是复杂的三角关系?   要不要那么刺激。   “来来来,快点签字,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老陈把手机放在桌上,抓起一支笔在协议上签名。   看到桌子上那台手机,季思危心里重重一跳!   那是某水果牌子的最新款,按道理来说,游乐园的时间停留在了2005年,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手机,除非——   这三个人是误入游乐园的活人。 第105章 别动那扇窗   签完免责协议后,工作人员给每人分发一个黑色手环。   不像现在的鬼屋的设备那么先进,这个手环没有测心率的功能,看起来有些像简陋的电话手表。   “这是求救铃,如果游戏途中过于害怕或者意外受伤,只要按这个红色按钮,就能马上联系到工作人员,使用范围仅限于鬼屋之内。”工作人员示范完用法,微笑着说道:“祝你们玩得愉快。”   “都什么年代了,这东西看起来也太低级了吧,真的有用吗?”老王眼神嫌弃,嘴里说着:“还不如直接把工作人员的电话告诉我们。”   “你懂什么,这叫复古,肯定是故意做成这种样式的,从一开始就让玩家觉得这里很不靠谱,是心理暗示的一种,就是为了吓唬我们。”陈哥拍了拍老王的肩膀:“万一真有事他们肯定及时赶到,现在鬼屋里都有监控的,再说了,就这种程度的鬼屋能出什么事?走吧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老王瞟了一眼鬼少年,压低声音和陈哥说:“连这种业余爱好者都能扮得那么逼真,我怕里面的专业人员的扮相更恐怖。”   “我怀疑这两个人就是工作人员,是故意假扮成玩家安插在我们身边的,小心他们在关键时刻坑我们一把。”陈哥凑到老王耳边说:“不然你有见过坐着轮椅和扮成鬼来玩鬼屋游戏的人吗?除非他们脑子不正常。”   老王点头,小心翼翼地又看了一眼鬼少年:“说得有道理,一会儿得小心点。”   两个男人的声音都很粗犷,哪怕故意压低声音,也没有很小声,季思危和鬼少年听得一清二楚。   很想和他们解释一下,鬼少年不是扮成鬼,他是真的鬼。   这一解释,他们可能不用进鬼屋,就会被吓晕了。   但是,放任他们进鬼屋里面,季思危直觉会出事。   很明显,这三人里面可以做决策的人是陈哥,季思危调转轮椅方向,和陈哥打了声招呼:“这位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陈哥怀疑季思危是假扮玩家的工作人员,警惕地看着他,粗声粗气地说:“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行了。”   工作人员在等他们进鬼屋,正微笑着看着他们。   季思危直言道:“这里不是普通游乐园,你们还是快点出去吧。”   听到这句话,陈哥眉毛高高挑起,脸上就差写着“我就知道”四个大字,抱着双手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玩家,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吓唬谁呢?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这里面有鬼啊!”   “……”季思危点头:“里面确实可能有鬼。”   陈哥:“你是不是还要告诉我,你是真的玩家?”   季思危:“我确实是玩家。”   “你当我是傻子呢?”   陈哥翻了个白眼,招呼他的同伴一同进入鬼屋。   “客人,请随我来。”工作人员全程没有表情变化,马上向前引路。   看着几人的背影,季思危叹了口气——这年头,说实话都没人信了。   罢了,等会儿多看顾一下他们吧。   季思危和鬼少年也跟了上去。   所有玩家进入鬼屋后,鬼屋大门关闭。   建筑外形是低配版的哥特风城堡,室内装潢却很简单,大厅连接着三条通道,工作人员带领他们走到最右边的通道:“进入这条通道,游戏开始。”   惨淡的灯光洒在通道的白墙上,尽头是一扇贴着封条的玻璃窗。   白墙上有很多凌乱的血手印,瓷砖上有凝固的血迹和一排血脚印,空中隐约有股血腥味。   这让本就狭窄的通道看起来更加压抑。   队伍里唯一的女生缩在陈哥身后,声音颤抖:“陈哥,这看起来太恐怖了,我不太敢进去。”   女生主动靠近,这让陈哥有些得意,乘机握住女生的手腕:“这场景一般般吧,不算恐怖,松子,你要是害怕就抓紧我的手。”   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老王眼神变得阴沉,不甘示弱地快步走进通道:“这有什么可怕的。”   陈哥吃了一口嫩豆腐,美滋滋地说:“哟,老王胆子变大了呀,不错不错有进步。”   “啊啊啊!!!”老王还没走出多远,突然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瘦高的身子猛地向后退,因为退太急,一屁股坐在地板上,背影哆哆嗦嗦的,看起来受到了不轻的惊吓。   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声在窄窄的通道里回荡,着实比鬼屋用来烘托气氛的惊悚音乐更加恐怖。   陈哥也被这声尖叫惊到了,不情不愿地松开松子的手,上去搀扶老王:“这才哪到哪,你就被吓成这样。”   “窗户……窗户外面有东西!”老王腿都软了,在地板上蹭了好几下,借着陈哥的力气好不容易站起来,连尾音都在发抖:“我刚刚看到了!有个黑影一闪而过,然后玻璃窗上突然出现两个血手印!”   “玻璃窗上哪里有血手印?”陈哥指着那扇窗说:“你别自己吓自己,鬼屋里本来就有活人扮鬼,你只要心里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就不会怕了,还能从中找到乐趣。”   陈哥说着说着,忽然压低声音道:“你不是被‘鬼’吓了吗?哥帮你吓回去。”   老王咽了咽唾沫:“不太好吧?”   陈哥笑了起来,小声说:“这些鬼也是人扮的,胆子没准比你还小,一会儿你看我怎么整他们,窗户外边是吧……”   听到他们的对话,季思危顿时觉得有些不妙,直觉陈哥要去作死。   果然,陈哥蹑手蹑脚地靠近那扇窗户,蹲在窗下面,眼神十分兴奋。   拿手机打开手电筒,陈哥准备打开窗户,然后让手电筒光从下巴照上去,出其不意地吓唬吓唬外边扮鬼的工作人员。   因为蹲在窗户下面,陈哥没看到,窗户后面忽然多出一道黑影。   看轮廓,是个披散着长发的女人。   老王和松子同时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口,慌张地和老陈比划收拾,让他快回来。   老陈完全没明白他们的意思,用口型说:“别着急。”   窗外的影子微微一动,两只血手印无声无息地按在玻璃窗上。   老王两条麻杆似的腿发起抖来,差点跪在地上。   黑气从窗的四周缝隙渗进来,一张模糊的脸贴在玻璃上。   这货绝对不是人!   “是低级亡灵。”八尾猫吐出一个低沉的声音。   “别动那扇窗!”季思危冷声喊了一句。   陈哥一听这声,心里第一想法是季思危已经打草惊蛇,于是猛地站起来,一手拿着手机垫在下巴下面,另一只手握住窗把手往外推。   窗户上面的封条撕裂,窗户打开一丝缝隙,一缕凉气从缝隙外吹进来,陈哥发热的脑袋骤然降温,直至这时,他才发现窗户上凭空多出两个血手印!   那两只血手印突然开始蠕动,很快,沾染着鲜血的手指从缝隙处探了进来,用力扒开窗户。   手机掉在地上,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喉结忐忑地上下滑动着,陈哥一直念叨着“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一边双手握住把手用力往回拉。   很快,陈哥发现窗外那个家伙的力气奇大,他手臂上青筋暴起,用尽全部力气,窗户的缝隙却越来越大。   手掌充血,额头上的冷汗沿着脸颊滑落,陈哥急促地呼吸着,他崩溃大喊道:“松手啊!”   窗外响起一声诡异的冷笑。   陈哥沿着后槽牙说,“再不松手,我要投诉你了!”   也许是这句话起了作用,血手扒窗户的力气变小了些。   陈哥暗暗松了一口气:“早知道说投诉有用,我就……啊啊啊啊!!鬼啊!!爸爸救命!”   窗缝外面,一只布满红血丝的肿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陈哥终于支撑不住,像根煮软的面条,无力地倒在地上。   窗户被完全推开,一个长发凌乱,穿着染血小白裙的女人站在窗外。   黑发遮住了小半张脸,裸露的那张脸上布满细碎的刀痕,像是用美工刀一道一道交叉划出来。   阴毒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通道里面的所有人。   “啊啊!!这里他妈的是真的有鬼!”老陈头发都吓得炸了起来,拖住松子的手就要往外逃。   通道的入口不知何时被封住了,原本候在一旁的工作人员早已消失不见。   哪里还有地方可以逃?   “王哥,我好害怕,呜呜呜……”   松子紧紧抱住老王,哭得梨花带雨。   老王自己也怕得要命,压根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看着季思危竟然不怕死地移动轮椅滑向窗边,老王吼了一声:“轮椅!你还往前面走,不要命了?你不要命我们还要,别把那东西引过来啊!”   鬼少年侧头冷冷看了老王一眼,他顿时被这眼神冻住了,不再吭声。   长甲挠开残破的封条,浸染着鲜血的枯瘦双臂扒住窗框,长发女鬼一脚踩在窗台上,就要钻进通道。   “出去。”   刀尖向前,季思危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冷不热地吐出两个字。   女鬼裂开嘴巴,露出尖锐的牙齿,另一只脚马上也要踩上窗台。   “别让我再说一遍。”   直视女鬼的双眼,季思危脸上的表情仍旧没有变化,只是那双眼尾上扬的双眼冷得吓人。   女鬼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被这个看起来有些虚弱的人类唬住,明明少年身后的鬼怪看起来更有杀伤力。   与少年对峙,她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威压逼迫着,差点匍匐在地。   松开双手,浑身哆嗦着的女鬼默默退出了通道。   “自己关窗。”   那少年又淡淡地补了一句。 第106章 求救铃   听到季思危的话,老王和松子惊到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本来以为女鬼要发威,一爪子把他的脑袋拍掉。   老王已经做好会看到血腥场面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女鬼瑟瑟发抖地低着头,真的把窗户关上,然后主动消失了。   玻璃上的血手印也随之消失。   如果不是陈哥还翻着白眼倒在地上,老王会怀疑自己经历过的一切只是噩梦一场。   不顾墙上骇人的血手印,老王背抵在墙上才勉强稳住吓得发软的身体。   他一直没有松开松子的手腕,手掌传来的体温让他得到一丝慰藉。   “那个长发女人果然……果然只是扮鬼的工作人员,对吧?所以才会被你用水果刀吓走了,对,一定是这样……”   老王的声音无比嘶哑,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和季思危说话。   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解释刚才的事情后,老王心里总算没那么恐慌:“居然把水果刀带进游乐园,你是什么奇葩?”   普通人很少机会撞见鬼怪,老王不相信有鬼怪的存在也是正常的。   这些季思危很理解,这三个人的心理素质不强,不能再用言语去刺激他们。   调转轮椅方向,刀尖指了指晕过去的陈哥,季思危放缓声音,让自己显得更加亲切:“先扶你朋友起来吧。”   虽说季思危救了他们一命,但老王没有想感激他的意思,仍旧警惕地看着他。   老王想去扶陈哥起来,但又有些害怕经过季思危身边——万一经过的时候被坑了怎么办,一上来就遇上那么恐怖的情节,这个鬼屋看起来好像没有节操。   “我们得去扶陈哥,但我胆子小,要是刚刚那个女人又跳出来我一定会被吓晕的……”松子紧紧攥住老王的手臂,柔柔弱弱地说:“王哥,你那么厉害,你一定可以做到吧?”   “我当然、当然没问题。”老王挺起胸膛,又压低声音安慰她:“你别怕,刚刚那个鬼肯定是假的。”   “可能跟陈哥猜的一样,坐轮椅的少年是工作人员,其实早就跟扮鬼的演员串通好了,刚刚是故意配合演戏吓唬我们!”   两道柳叶眉微微蹙起,松子犹豫地说:“可是那个女人长得好可怕,不像是化特效妆能呈现的效果,而且玻璃上的血手印真的消失不见了。”   “这肯定是用先进技术呈现出来的效果,比如3D投影之类的。不管是什么,我现在都不想继续玩了!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老王抹掉头上的冷汗,没有去扶陈哥。   松开松子的手腕,他按下手环中央的红色按钮。   进鬼屋之前,工作人员说过如果中途有意外或者想终止游戏,可以按求救铃,他们会马上和玩家联系。   老王现在想马上逃离这个鬼地方。   “嘟嘟……嘟……”   求救铃发出的通信音在通道内回响,与一直存在的诡异八音盒旋律混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您好,这里是小岛医院,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求救铃接通后,传出一个甜美的女声。   连语句的停顿都恰到好处,像训练过很多次的专业客服。   可是,这句话的内容实在怪异。   “医院是什么意思?我呼叫的是羊城有家游乐园里面的鬼屋的工作人员,我的同伴晕倒了,我们不玩了,你们别再故弄玄虚,快把门打开!”   老王固执地认为,这个电话也是鬼屋设计的一环,只是为了搞崩他的心态。   事实上,他的心态确实炸了,后半段的话他是吼出来的。   “您好,我不知道您说的鬼屋是什么意思,这个是小岛医院预约挂号和咨询的电话哦,您是需要看病吗?”   求救铃里的女声仍旧不急不忙。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我没病我看什么病,你快点把门打开啊!”   老王觉得自己在鸡同鸭讲,而且客服说的话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我通过监控看到你们了,原来你们一直在医院门口啊,这就为你们开门,欢迎来小岛医院就医……嘻嘻……”   客服的声音轻柔而缓慢,最后的轻笑声勾得人心底发毛。   求救铃“嘟”的一声切断通讯,不管老王再怎么按也没有反应。   “操!这破鬼屋是不是故意耍我们?出去之后我一定要投诉它!”   老王气得爆了几句粗口,想扯下求救铃扔掉,却发现不管多用力都摘不下来。   那枚看起来无比普通的手环好像黏住了皮肤,一扯就刺疼,像是要把皮肤活活扯下来一样。   老王疼得龇牙咧嘴,不敢再扯。   求救铃无用,季思危早就料到。   这通电话的内容,他并不觉得惊讶。   通道的门被堵住的时候他就明白,进了鬼屋之后,只有闯关成功才能找到出口。   通道里沉默了片刻,松子忽然怯怯地扯了扯老王的手袖,她脸色有些发白:   “王哥,你还记不记得进鬼屋之前,工作人员说过我们要玩的场景叫做‘无人生还绝命医院’?刚刚求救铃里的女人说我们就在小岛医院的门口,还要为我们开门。可是,医院里不是无人生还吗?那跟我们打电话的是什么?”   老王与她对视,两人眼中皆有惊惧。   “打电话的是鬼?”老王手指不可抑制的发起抖来,强打精神道:“别慌,这只是剧情安排,鬼屋的故事本来就是虚构的。”   话音刚落,通道尽头的左侧,突然发出一声门锁被打开的轻响,那扇存在感微弱的白色大门悄然打开一丝缝隙。   松子探头看了一眼,惊叫道:“王哥,门自己开了!”   女人的尖叫声比鬼怪出场更恐怖,老王觉得自己的魂都被叫丢了几分。   老王心里慌得要命,嘴上却说着:“别慌,剧情需要而已。”   他们再这样自我安慰下去,后面的路会更加危险,季思危敲了敲轮椅扶手,干脆直接地说:   “这里不是普通鬼屋,这个我一开始就说过了,所以求救铃救不了你们。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一直怀疑我是工作人员,但现在你们只有两个选择。   “一是信任我,听我指挥,我可以带你们出去。二是你们在这里等天亮,距离天亮还有近七个小时,期间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跟不跟上来,你们自己决定吧。”   季思危耐心说完,推开那扇门,进入其中。   门自动合上,鬼少年懒得推门,直接穿门而入,可惜老王和松子正低着头商议,没有看到这一幕。   “王哥,他好像不是在骗我们。”松子说:“这里阴森森的,又已经快午夜了,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会不会真的是……”   最后一个字,松子没敢说出口。   老王脑子里各种思绪乱成一团,听到松子的话更加心烦意乱,一股邪火从五脏六腑蹿起。   脑袋“嗡”的一声,老王情绪失控,快步跑到被封死的通道出口处,握拳用力一砸。   “嘭!”   这一拳用尽全力,关节处皮肤瞬间破裂,一下子冒出几股鲜血。   封住出口的竟然是实墙。   墙壁沾染上老王的鲜血后,骤然浮现出好几个血手印。   墙体里面传来几声贪婪的喘息。   通道里的所有血手印都在缓慢挪动,它们正在靠近墙上的那滩鲜血!   身体里的血液好像凝固不动了,老王觉得四肢一阵阵冒着寒气,心里不知为何突然冒出一个很可怕的想法。   这些血手印不是从外面印上去的。   而是从墙体里面渗出来的。   墙里好像封住某种数量惊人的东西,他们想从里面出来,所以手掌才按在墙上!   “快跑!”老王顾不上那么多,脑子空白一片,扯住松子的手,飞快地跑向通道尽头,一把推开那扇门。   跑得太急,两人都用手撑着膝盖大喘粗气。   松子喘匀气,皱着眉说:“王哥,我们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老王直起身,扶着腰道:“我也觉得忘了点什么,是什么呢?”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道:“陈哥还在外面!”   松子帮忙抵住门,老王左顾右盼,小心翼翼地出去,使了吃奶的劲,把陈哥拖了进来。   他们这才有时间仔细观察门内的环境。   这里面非常宽敞。   通过显眼的标识和标志性的装潢,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医院大厅的场景。   正中央是一个挂号的玻璃窗口,墙上贴着“小岛医院”四个红色大字。   左边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取药窗口,急诊室和几个常规科室都在这边。   右手边是楼梯。   坐着轮椅的少年和穿着清朝官服的少年就在大厅中央,仰着头,专注地看着挂号窗口旁边挂着的电视机。   那台电视机是方形的,款式很老,但看起来很新。   里面正在播放一段黑白录像。   录像开头,一艘通体白色的轮船停靠在海边,穿着制服的人手持枪支,押送着一批穿着囚服,头戴头套的人上岸。   屏幕上打出一段字:   “偏僻的小岛上有一座秘密建立的医院。它表面看起来是一所普通医院,在这层伪装之下,医院暗地里做着无比血腥残忍的秘密研究。数量惊人的死囚与流浪汉被送到这里,被当成医学研究的活体。”   画面一转,这些囚犯换上病服,被单独关押在像牢房一样狭窄的病房里,然后被强制性推上手术台……   “这些被囚禁的人在经历过无数次手术和试药后,带着绝望死去。深夜时分,失去利用价值的尸体被偷偷扔进了医院后院的一口枯井里。”   电视屏幕上,两个穿着制服的人抬着盖着白布的担架走到一口井边。揭开白布,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抛入井中。   与此同时,空中响起一种骨头碎裂的声音。   这声音太过逼真,一时之间竟无法分辨是电视里传出来的,还是在大厅的某个地方响起的。   “某天,这些尸体从井里爬了出来,踏入这座医院的人,无一人生还……”   “事故发生后,一支精锐部队被秘密派遣到小岛上,他们的任务是找到医生们留下的研究报告。”   穿着制服的人走了之后,画面一直停在那口井上。   似乎按了暂停键。   这段黑白视频让老王惊呆了。   他恨不得退回通道。   他突然觉得,那个狭窄的、满是血手印的、还有个女鬼随时会折返的通道比这里面安全多了。   看完录影,季思危和老王分析道:“‘精锐部队’应该是指进入鬼屋的玩家们,也就是我们。”   老王吃力地扛着陈哥,一脸不可置信地说:“我们?精锐部队?”   季思危点点头。   老王侧头看了看毫无意识地靠在自己身上的陈哥和眼泪汪汪的松子。   又转头看了看面前坐着轮椅的少年以及脸上贴着一张符分分钟可以混进赶尸队伍的男孩子,怎么也没和“精锐”两个字找到一丝丝联系。   作者有话要说:   注:本章小岛医院的故事情节纯属虚构 第107章 我没你那么大的儿子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后脑勺怎么有点疼?背脊也有些疼,嘶……”   陈哥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昏沉沉的脑子里冒出一连串的问题。   周围光线黯淡,他眨了眨眼睛,有些犹豫要不要再睡个回笼觉。   “陈哥陈哥陈哥!你终于醒了!”   耳边响起激动的咆哮声,陈哥抬手捂住那张聒噪的嘴巴,拯救自己的耳膜。   这才迷迷糊糊地看清自己竟然枕在老王瘦骨嶙峋的肩上。   干!为什么不是枕在松子甜甜软软的怀里。   想到甜甜软软……陈哥鼻子一痒,流下两股热热的液体。   “陈哥,你怎么流鼻血了?”   老王被陈哥的大手捂住嘴巴,说话有些口齿不清。   “天干物燥,上火。”陈哥满不在乎地蹭掉鼻血,瓮声瓮气地问:“老王,我刚才怎么了?”   老王:“你被吓晕了。”   陈哥捂着阵痛的后脑勺,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总算想起自己在哪,也想起了自己怎么会晕过去。   “吓我的那个人呢?”   陈哥握住拳头,一副要去寻仇的架势。   老王皱起两道下垂的八字眉,按下陈哥的手,忧心忡忡地说:“陈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吓你的那个不是人,这个鬼屋有蹊跷。”   陈哥眯起眼睛,语气冷了几分:“蹊跷?我看你才有蹊跷,难道你也被他们收买了吗,联合工作人员一起套路我。”   说完还扫了一眼季思危和鬼少年,意有所指。   “陈哥,这不是套路。”老王了解陈哥,知道就算费尽口舌也解释不清,干脆说:“不管信不信,总之你小心一点。”   陈哥果然不太在意,问了一句:“你先告诉我,我手机呢?”   老王说:“我给你塞口袋里了。”   陈哥摸向口袋,掏出手机。   手机的手电筒没关,周围一下亮了几个度。   “别在这里废话了,我们赶紧找出口出去,我现在肚子有点饿。”   陈哥举起手机一晃,目光扫过某处时,瞳孔猛然一缩,脸色变得铁青。   冷汗很快便打湿了他的头发。   老王靠他最近,看得清他的表情变化,不安地问:“陈哥,你怎么了?”   “老子不想、不想吃宵夜了。”   陈哥语无伦次地说。   老王一脸懵逼:“啊?”   陈哥抬起手,指向前方:“电视、电视里面……”   听到这句话,老王倒是松了一口气:“原来是看到了电视机里面的视频啊,很吓人对吧?我们之前也看了,这剧情一看就不符合我国国情,肯定是胡编乱造的,你别慌……”   陈哥嘴唇哆嗦着,瞪大的眼睛有些发红:“不是,是井里有东西钻出来了!”   老王接话道:“对啊,这剧情不是胡扯吗,人都死透了还能从井里爬出来,难道变成丧尸了?”   陈哥一把握住老王的肩膀,大睁着的眼珠子盯着他的眼睛,语气恐惧又严肃:“真的有东西钻出来了,从电视里面的那口井里!”   “虽然我知道这个鬼屋里真的有脏东西,但是电视里面有鬼爬出来也太不靠谱了,陈哥,你咒怨看多了吧?”   老王硬着头皮调侃着,却不敢回头看。   背脊早就被冷汗打湿了。   陈哥用力咬破舌头,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在肩膀上飞快地蹭掉脸上的汗,他一眨不眨地看向那台电视机。   电视机的屏幕很小,一颗头骨凹陷沾满鲜血的头颅穿出电视屏幕,两只强壮的手臂握住电视外框。   陈哥擦了擦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头颅已经完全钻出屏幕,接下来是裸露的脖子和肩膀。   空中响起一种骨头伸展的声音。   “咯咯……咯咯……”   一声又一声,越来越响。   这声音把众人的神经骤然拉紧。   再过不久,这东西就会完全钻出来。   听到诡异的声响后,松子一直低着头,视线不敢乱瞟,带着哭腔说:“陈哥,电视机里真的有东西钻出来吗,你别吓我,我胆子小呜呜呜……”   “松子,别回头。”   陈哥说着,四处张望,想找一样趁手的东西充当武器,但四处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情急之下,他干脆扬起手机,狠狠砸向电视机。   “咻……”   亮着手电筒的手机在空中划过一道夺目的抛物线,然后完美的避开电视机,砸在了挂号窗口上。   大片大片的玻璃碎片落在地上,四处飞溅,在地板上剐蹭出刺耳的声音。   电视机里的鬼物虽然没被砸到,但被强光晃花了眼,动作停顿了一下。   没有停顿多久,鬼物很快就锁定了砸他的人。   充血的阴冷双眼紧紧看着陈哥。   喉咙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嘶吼声,手臂上的肱二头肌猛然暴起,支撑的动作变得更快更有力度。   这一撑,鬼物的整个上半身完全钻出,他的肚子曾经被剖开一道很大的口子,看得出草草缝合的迹象,沾着血污与泥土的肠子从漏洞出掉出,在空中晃来晃去。   陈哥差点晕过去,连忙掐住自己的人中续命。   “陈哥,你砸中了吗?”   老王不敢回头,但他听到后面响起的嘶吼声,心里顿觉不妙。   “没砸中。”陈哥被那恐怖的眼神盯得浑身发冷,胃里直翻酸水,自暴自弃地说:“要不我把自己砸晕算了?装死有没有用?”   “别别,你千万别砸,你那么重,老子扛不动啊!”   老王不觉得陈哥在开玩笑,心里又怕又急,憋得通红的眼睛看着季思危:“少年,你快点想想办法!”   关键时刻,老王总算想起了自己身边还有个大佬。   陈哥:“你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吗?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能想什么办法?”   “什么臭小子,他是你爸爸!”老王瞪了陈哥一眼:“你晕之前不是喊爸爸救命吗?就是他救的你,四舍五入他就是你爸!”   陈哥:“……”感觉脸好疼。   老王这句话说得抑扬顿挫声情并茂感情充沛,季思危忍不住笑了。   进入鬼屋后,老王情绪压抑许久,逮住陈哥一通说:   “我他妈突然想起来,我朋友跟我说过小时候很喜欢去羊城有家游乐园,但可惜这家游乐园早他妈倒闭了!   “这里要不是海市蜃楼,就他妈的是个鬼窟!   “你别老怀疑他是工作人员了,他就是个大佬,我们听大佬的话可能还有机会抱大腿活着出去,不然天亮之前,我们就尸骨无存了!   “我们安分老实点,别给大佬添堵行吗?!”   陈哥被情绪激动的老王喷了一脸口水,哑口无言,片刻才道:“我不添堵不捣乱,听组织的安排。”   陈哥改过自新的速度太快,老王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你保证?”   “我发誓。”陈哥指着电视机那只鬼,和季思危说:“你要是把那东西搞掉,让我喊你爸都行!”   季思危手肘撑在轮椅扶手上,手掌支着下巴,露出一个轻描淡写的笑:“我没你那么大的儿子。”   电视机里钻出来的鬼怪本就阴气不重,不难对付,季思危没把它放在眼里。   毕竟他现在可是有“护卫”的人。   季思危轻声说:“纳兰兄,把电视毁了。”   解决问题要直接解决问题的根源。   杀鬼物容易,但指不定有更多鬼物从电视中爬出,直接毁掉电视机才能杜绝这种情况发生。   鬼少年一怔,低头看他:“电视是何物?”   季思危:“就是那个有鬼物爬出的方形盒子。”   “简单。”   鬼少年吐出两个字,轻轻张开五指。   掌心凭空出现数条细小红线,径直射向电视机,在它的四周相互交错。   食指轻轻一勾,红色细线迅速收拢,绞碎电视机。   四分五裂的屏幕变黑,破裂处爆发出一阵火花,缕缕黑烟于缝隙冒出。   鬼物表情狰狞,手臂上青筋鼓起,用尽全身力气,身体却无法再抽出一分。   上半身还能活动,却相当于禁锢在破碎的电视机上。   扬起歪斜的脸,鬼物咬牙扯下一块电视机外壳,二话不说砸向季思危。   近期被针对与袭击的次数太多,以至于面对这块突然飞来的利物,季思危内心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冤有头债有主,鬼兄怎么能挑软柿子捏?”   季思危语气不慌不忙,唇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游刃有余地挥刀挡开疾驰而来的碎片。   “刺啦——”   碎片贴着地板飞出数米,嵌入墙角处方才停下。   “你是软柿子?呵。”   鬼少年冷哼一声。   季思危勾唇一笑,露出尖俏的虎牙:“在下肉体凡胎,腿脚不便,有劳纳兰兄保护了。”   鬼少年不言语,双指微微一勾,更多的细线出现在空中,捆绑在鬼物的身上。   五指一收,红线交缠收紧。   不停地发出一种低哑的哀嚎,鬼物用手去拉扯纠缠不休的红线,皮肉却被残忍划开。   看起来纤细脆弱的红线比刀锋更锐利,轻易切开鬼物的身体。   碎裂的身体还未落地,便化作几团黑烟消失。   手指一动,所有红线悉数钻入鬼少年宽大的袖中。   陈哥目睹了鬼少年灭掉鬼物的全过程,心中震惊,指着鬼少年的手指在颤抖着:“你、你不是人!”   鬼少年把脸转向他,慢慢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绿色扳指,冷声道:“你骂我?”   虽然隔着一道符,根本看不到鬼少年的眼睛,但陈哥却觉得自己被一道无比寒冷的视线紧盯。   “我不是我没有!”   陈哥把头摇成拨浪鼓,生怕自己落得跟那台电视机一样的下场,还机智地补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你不是普通人,大侠好身手!你真的真的很不错!” 第108章 秒怂   也许是陈哥身上的铁憨憨气质太明显,鬼少年竟真的不与他计较,目光转而落到季思危身上。   陈哥的喉结十分缓慢地滑动了下,抬手摸向左胸膛,被鬼少年盯着的时候,他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隔着符纸看人都有这种杀伤力,要是直视他的眼睛,估计会被吓破胆。   “陈哥,你说的那个从电视机里钻出来的东西……解决掉了?”   因为维持一个别扭的姿势太久,脖子僵硬不适。老王被想回头又不敢回头的心理折磨许久,忍不住低声问了句。   “解决了。你可以转头了,现在很安全。”   陈哥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季思危和鬼少年。   坐在轮椅上的少年长着一张出类拔萃的脸,属于放在人堆里一眼就能发现的那种。哪怕在这种昏暗狼藉的地方,他身上那种干净淡然,从容自若的气质也不减一分。   一举一动很有礼貌,谈吐不俗,和自己接触的那些出口成脏的高中生完全不同。   原本以为他是个温润斯文,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直到亲眼看到他轻描淡写地用水果刀挡开疾射而来的利物。   那双修长飞扬的眼睛虽然带着笑,却不温暖和煦,像冰封千里的水面上倒映的阳光,冰冷且耀眼。   陈哥这才相信,晕倒之后是他救了自己。   他算哪门子书生……夺命书生吗?   杀掉鬼物的“大侠”不像活人,看起来甚至比那只电视鬼更加阴邪,这么厉害的“大侠”却听从轮椅少年的命令。   深夜,带着黑猫和一个非人的怪物来这种地方,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干出的事情。   难道轮椅少年其实是民间高人或者驱鬼大师,掐指一算知道此处有人会遭遇危险,特意过来驱邪救人的吗?   陈哥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默默竖起大拇指,看着季思危的眼神从疑惑变得崇拜。   他是电他是光他是唯一的神话!他是拯救自己于危难在黑暗中指引出路的高人!   季思危察觉到有一道无比炽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侧头就看到陈哥举着大拇指,对着他一脸傻笑。   季思危根本不知道,此刻他在陈哥心里的形象是多么的高大,多么的神圣。   季思危:“……”那一摔把陈哥的脑子给磕坏了?   揉着差点变成化石的脖子,老王活动着肩膀和手臂,转了个身,这才看到一地碎玻璃和那台碎成无数瓣的老式电视机。   老王脑补了一场惊险刺激的搏斗,劫后余生的拍了拍胸口。   牵起松子的手,老王眼睛被说来就来的泪水打湿,语气诚挚地说:“松子,经历了这些之后我明白了你对我有多重要,要是能活着从这里出去,我们去民政局扯证吧?”   松子还没放松下来,就突然被求婚,满脸都是问号:“啊??”   “我就知道你对松子不怀好意图谋不轨包藏祸心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陈哥刚捡完手机回来,听到这一出,愤怒地拍开老王的手:“爪子给我放开,别动手动脚的!人松子看得上你吗?难怪你整天献殷勤,果然非奸即盗!”   “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呢?你还不是胖头鱼想吃天鹅肉!”老王皱着眉,分寸不让:“都是单身,公平竞争怎么了,你别整天霸占松子的时间,没看出来她为了应付你很累吗?”   “应付?我打死你个瘦猴儿!”   陈哥一听就炸了,攥着拳头就要干架。   “你们别吵了!”松子夹在两人中间,一脸无措,艰难地劝架。   “打我?你有本事来啊,只会打架的莽夫,松子跟你在一起会幸福才有鬼呢!”   老王脑子一热,拽住陈哥的衣领,就要扭打起来。   松子说的话没有人听,不小心被推倒在地,急得哭了起来,情况一度很混乱。   “医院内禁止喧哗,你们别打架,有事好好说!”   一双手按住陈哥的肩膀,把他往后拉。   “你们再打架我们就要报警了!冷静一点,打架解决不了问题的,你们在医院大厅里打架,影响多不好。”   另一双手握住老王揪着衣领的双手,推至背后,牢牢抓住。   陈哥已经被愤怒冲昏头脑,嘴里嚷嚷道:“别拦着我,老子今天要教他做人!”   老王手动不了,奋力用腿踹他:“你再说一遍,你教谁做人?你他妈教谁做人?”   陈哥往后一躲,这才注意到按住老王双手的男人,身上的燥热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老王,站在你后面的人是谁?”   陈哥连说话都结巴了。   “什么人,你别扯开话题吓唬老子。”   老王没反应过来,照着陈哥的膝盖踹了一脚。   陈哥完全不躲,疼得吸气,脸色白得吓人。   老王终于冷静下来,盯着陈哥身后,脑子嗡嗡作响。   “站在你后面的人又是谁?”   谁也不敢回头看个究竟,像被一盆凉水当头浇下,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冷得直冒寒气。   所有神经都聚集到了被握住的地方——那是一双冰冷濡湿,僵硬的双手。   两人面面相觑,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   “都冷静下来了吧?我们遇到问题要通过语言沟通来解决,要团结友爱,不要打打杀杀。”   老王清清楚楚地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有点哑,听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分别。   站在陈哥后面的男人低着头,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穿着一身破旧的白大褂,看起来也像是普通人。   但老王心里清楚,这座鬼屋里,根本没有活着的工作人员。   老王越过陈哥,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季思危。   只见那少年正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没有半点要帮忙的意思。   松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救了过去,就站在轮椅旁边,眼神担忧,泫然欲泣。   老王开始反省自己,之前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过不给大佬添乱,结果转头就头脑发热地互殴。   在这种情形下,已经不能说是丧失理智了,简直是找死。   “我已经冷静下来了,请你先把手松开。”   老王壮着胆子向按住自己的“人”提了个要求。   祸是自己闯的,先想办法自救吧。   那个声音说:“你保证我松开手,你不会再冲动?”   老王忙不迭地点头:“我保证。”   “那好,我松手了。”   那声音说着,手上的力道小了些,老王憋在胸口的那口气还没吐出来,突然觉得脖子上被吹了一口凉气。   他感觉背后那人靠了过来,力气也更大了!   “我好久没吃过东西了,我好饿,你先让我咬一口吧。就一口,不会很疼的。”   那声音轻轻地慢慢地说了一句。   老王心脏跳得飞快,险些吓尿了,眼泪从眼眶跌落,崩溃大喊:“大佬救命!他说要吃我!”   还自救啥啊,小命要紧,求救为上。   陈哥声嘶力竭地吼着:“我被咬了我被咬了,好疼好疼,我要被吃掉了!!”   见他们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季思危也不再置之不理,温声说:“纳兰兄,救人。”   这两只鬼魂实力着实很弱,连伤人的能力也有限,老王和陈哥之所以会感觉被咬伤,不过是心理使然。   鬼少年不为所动,冷冷道:“吾答应会救你,可没答应救他人。”   “看来纳兰兄也有做不到的事,那我只好……”   话还未说完,鬼少年一挥袖子,两道银光带着两根红线从袖中飞出,分别钉入两只鬼怪的脖颈。   随意一扯,两只鬼怪痛苦地怪叫着,松开老王和陈哥,用手去扯脖子上的红线。   手掌被红线划开,传来更剧烈的疼痛。   鬼少年冷笑一声,挥动袖袍,两个鬼怪被红线拖动,脖子上出现一道裂口,眼看就要被撕裂。   玻璃珠似的眼珠子轻轻一动,季思危说:“纳兰兄,别杀他们。”   “麻烦。”鬼少年语气冷淡,手却不动了。   陈哥和老王这下是真的被吓怕了,同手同脚哆哆嗦嗦地跑开。   两人不约而同地抹了一把被咬的脖子,原本以为会摸到一手血,结果连口水也没有。   但刺痛感并没有消失。   轮椅滑到鬼怪面前,用刀尖挑起其中一鬼的下巴,季思危问:“你是这里的医生?”   白大褂虽没有血污,里面的衬衫却被鲜血染红了一片,这个鬼怪戴着一副圆框眼镜,脸白如纸,五官因为痛苦而显得有些许狰狞。   他原本不想理会季思危,但穿入脖子的那根银针突然一动,又往前深入两分。   鬼怪连忙回答:“是。”   季思危问:“你们做秘密研究的研究报告在哪里?”   医生鬼怪咬牙道:“这是机密文件,是我们穷尽一生的研究成果,怎么能告诉你!”   季思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正是因为研究报告那么重要,才应该让它们重见天日不是吗?”   医生鬼怪说:“这份报告里的内容一旦面世,将会在世界掀起轩然大波,甚至会挑起战争,毁掉文明!就让它永远尘封于此吧。”   看了看表,没有时间再陪他们演戏了,刀尖往下压,季思危说:“研究报告在哪?”   医生鬼怪秒怂:“在院长办公室的保险柜里。”   收起黑刀,季思危笑了笑:“劳烦医生带一下路。”   医生鬼怪打了个寒颤,从地上爬起来,带路的时候甚至下意识地和季思危说了“请”字。   老王跟在后面,非常小声地和陈哥说:“我第一次见有人进鬼屋之后把鬼吓成这样的,鬼已经没有了他应有的尊严。”   “威胁NPC直接带到藏宝地,在普通鬼屋里你要是有胆子这么干,百分百会被鬼屋老板追杀十几条街。”陈哥低声说:“但我觉得,大佬刚刚拿刀威胁医生鬼的时候,太他妈帅了。” 第109章 猫猫猫妖!   针线还卡在喉咙,两个医生鬼怪不敢耍花样,规规矩矩地在前方引路。   左侧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里藏着一道暗门,门后是小岛医院隐藏的第二层。   每一扇窗户都被木框钉死,木框之上再贴封条。   惨淡的月光把窗户的影子拉出奇怪的形状。   恶臭从地底冒出来,挥之不去。   隐约可以看见过道里堆叠着一些杂乱的物体,半空中还有几道黑影。   寻到电灯开关,刚按下按钮,一阵嘈杂的电流声骤然响起,空中闪过几道青紫色的火花。   老化的灯管努力闪烁着,带来明明灭灭的灯光。   堆叠在走廊里的根本不是什么杂物,而是一具具腐烂的尸体,死状千奇百怪。   天花板上吊着几具尸体,白骨从衣服底下伸出来,黑洞洞的眼眶凝视着前方。   到处都是陈旧的血迹,整个过道笼罩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这一层才是做着惨无人道的实验的小岛医院的真面目。   场景逼真得让人完全忘记这里不过是鬼屋一隅。   三个普通人吓得差点发出土拨鼠尖叫,紧紧捂住嘴巴,才勉强忍住。   眼中满是惧意。   他们现在最害怕的是给季思危惹麻烦,如果大佬一气之下不带他们走,他们的小命就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碍事。”   小木偶原本坐在季思危的肩膀上,忽然悬浮至半空,不耐地说了一句。   张开嘴巴,喷出一团裹着火焰的血雾,刚接触火焰,血雾上的火焰刹那间爆开,气势汹汹地一路烧过去。   所过之处,尸体杂物皆化为黑烟,连灰烬都没剩下。   烧到走廊尽头,火焰血雾聚拢成篮球大小,悬挂在半空,散发着温暖的光芒,充当照明工具。   小木偶这才满意地抱着手,飞回季思危的肩膀上。   季思危弯了弯眼尾,眼眸浮起浅淡笑意。   小木偶这是嫌弃这些杂物挡了他的路。   “这又是啥,怎么还能喷火!”   老王再次被所见所闻震惊到了,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嘘,高人的世界我们不懂,跟着走就行,别问太多,知道得越多越危险知道不?”   陈哥倒是机灵了一回,还给老王做思想工作。   小木偶这一口火,不仅镇住了几个普通人,还唬住了那两个医生鬼怪。   他们心里害怕,走路变得更快了,恨不得快点摆脱季思危。   院长办公室在过道的尽头。   门面十分普通,门上挂着一块简约的门牌。   推门而入,医生鬼怪根本不用吩咐,十分识时务地打开暗柜,找到院长的保险柜。   保险柜设置了密码锁。   上面还贴着一张卡片,写着一道数学题。   布置鬼屋关卡的人是有多无聊,万一玩家成功来到这里,又恰好数学比较差,岂不是闯关失败?   心算出答案,输入密码后,柜门“滴”的一声,缓缓打开。   柜子里放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和一个精致的方形盒子。   册子上印刷着“研究报告”四个大字,一看就是鬼屋里准备的廉价道具。   倒是那个盒子很特别。   黑色丝绒做底,绑着藏青的礼带。   这恐怕就是鬼屋工作人员所说的,成功闯关后会得到的神秘大礼。   在拿起礼盒的那一刻,季思危的手机发出一连串来电提示音。   一查看,果然是从副本里带出来的手机在响。   来电显示:未知号码。   任由手机铃响,季思危既不挂断,也不接听。   “大佬,你不听电话吗?”   陈哥小声问道。   季思危:“暂时不想听。”   进入游乐园后,黑色手机没有装进画着符文的密封袋里,也就是说“女主人公”一直通过这部手机在监视着季思危的一举一动。   季思危不想接变态的电话。   “此物很吵。”   鬼少年说着,一枚银针从袖中射出,直接扎向季思危手中的黑色手机。   谁也没看清季思危怎么出手的,等他停手时,指间捏住银针,并未被伤分寸。   银针后面的红线在空中游动着,暗暗发力,银针却没能挪动一寸。   “纳兰兄,稍等,这部手机还有用。”   把银针递给鬼少年,季思危轻轻一抬眼,澄净的眼眸不知何时多出一抹暗红色,在不甚明朗的光线下如某种珍贵的宝石。   “汝竟可徒手接针!”   脸上符纸微微鼓动,鬼少年抬手,枯瘦的手背上经络鼓起,五根红色细线从手掌中长出。   周身鬼气愈发阴冷,鬼少年似乎很在意银针被接住这件事,竟想对季思危出手。   “纳兰兄,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话。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莫不是要毁约?”   季思危倒是镇定自若,连语气都未加重一分。   “哼!”鬼少年重重一甩衣袖:“迟早把你做成傀儡。”   季思危也不恼,轻笑道:“是吗,那我等着。”   也许怕鬼少年真的把手机毁了,电话铃响停止。   “女主人公”换了个联络方式,给季思危狂发信息。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你不接电话我好着急。”   “你那么聪明,那么优秀,我就知道这种程度的鬼屋难不倒你。”   “保险柜上的数学题好难,我根本不会呢~你下次教一下我好不好?”   “你看到黑色礼盒了吗?这是我给你精心准备的礼物,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为了买到合心意的礼物,我花了大半天的时间,走了好几个商场,好不容易才买到它呢。”   “还特意拜托爸爸把它放在保险柜里,就为了给你一个惊喜~”   “只要你喜欢,我就欢喜。”   如季思危预测的那样,所谓的鬼屋活动,不过是“女主人公”布下的局,目的就是为了让季思危替她重温旧路,满足她的幻想。   打开礼盒,只见里面放着一根细细的银色项链,其上坠着一枚款式极简的戒指。   小女孩的心思,想送戒指,又怕太过唐突,于是用项链掩饰。   由此可见,当年“女主人公”和男孩提出陪她最后一次的时候,她根本没有死心,而是期盼这一次约会能改变局面,给她带来一个新的机会。   所以死后,她才那么不甘,甚至冤魂不散。   这样单方面疯狂扭曲的爱意,真令人害怕。   就在这时,手机收到新的信息。   “这不是普通的项链,我在里面注入了大量的魂力,戴上它,你就可以重新站起来,大约能维持五天。”   “这样,你就能陪我在游乐园里好好玩耍了~”   “放心,不会有副作用的哦。”   毫无波澜的眼睛掀起诧异的涟漪,季思危抿了抿嘴唇,拿起那根项链。   季思危的手长得很秀气,修长的手指勾着闪烁着微光的银项链,像一帧很有质感的首饰画报。   他感受到一股阴冷的力量从戒指上传来,“女主人公”或许是拥有特殊能力的鬼怪,实力非常强。   所以才能支配偌大一个游乐场,布下那么多傀儡与鬼魂。   戴上这根项链,就能自由行走。   如果今晚能顺利找到第四个抽屉,五天时间,足够完成任务。   在芳华楼进入魇鬼的幻境时,季思危自由自在地行走了非常短的时间。   食髓知味,此时说不心动肯定是假的。   “八尾,替我看一看这根项链,戴上对身体是否有损伤。”   被坑得多了,这种鬼怪给的东西,季思危使用前必须谨慎再谨慎。   项链递到八尾猫面前。   八尾猫伸长脖子嗅了嗅,爪子的肉垫按在项链上方,闭目感应片刻。   “没有任何诅咒、契约和约束。”八尾猫睁开眼睛,沉声说:“里面有一股很强的力量,虽阴冷但温和,戴上对身体无害。”   那就值得赌一把,季思危心想。   “猫!说话了?”陈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一眨不眨地盯着八尾猫看,表情非常夸张。   他一直以为这只黑猫最多只是个辟邪的吉祥物。   八尾猫睨了他一眼:“愚蠢,既然世上有鬼,有妖有何出奇。”   “猫猫猫妖!!”陈哥正想和老王、松子抒发一下内心汹涌澎湃的惊吓,一转头才发现那两人的表情比自己更夸张。   一时之间竟语塞了。   鬼少年眼中根本没有那三个普通人,语气不爽地问季思危:“为何问狸猫却不问吾?”   季思危倒是好脾气,把项链递了过去:“纳兰兄有何高见?”   鬼少年附身,符纸微微一动,不屑道:“雕虫小技。”   季思危一笑,没有答话。   手机屏幕亮起,再次收到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我怎么会做伤害你的事情呢?”   “戴上它,我想看你戴上它。”   季思危把项链缠绕在手腕上,与那枚铜钱挨在一起。   说来也神奇,项链锁扣刚扣上,季思危就感觉到那股阴冷的力量沿着手臂迅速扩散到他的四肢百骸。   双腿的感知能力变得灵敏。   他尝试踢了踢腿,竟然真的动了。   与幻境那次不同,这次的感觉更加真实。   扶着轮椅扶手,季思危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没有摔倒,没有任何不适。   只是身体变得愈加寒冷,掌心十分苍白,几乎没有血色。   这细微的副作用,可以忽略不计。   季思危向前走了几步,毕竟太久没有行走过了,动作有些生疏。 第110章 一点都不威武   问:“双腿瘫痪的人突然能行走,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虎牙答:“谢邀,别问,问就是爽。”   ……   可以行走,哪怕只是短暂的五天,对于季思危而言,这无疑是一个意外收获。   陈哥一晚上被惊吓了好多次,连语气都变得收敛了:“大大大佬,你怎么能走路了,难道轮椅只是你的代步工具吗?”   神特么代步工具。   季思危说:“你真聪明。”   突然被夸,陈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谦虚道:“还挺多人说我聪明的,但我觉得自己一般般聪明。”   还没多感受一会儿这种自由的喜悦,未知号码就发来了信息。   “你喜欢这份礼物吗?”   “你戴起来真好看。”   “我在旋转木马前等你。”   “我一直幻象有一天,你抱着我坐在旋转木马上,在音乐声中,在绚烂的灯光下,幸福地转动着……今天,这个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   缓缓皱起长眉,季思危心里略微不适。   旋转木马规定只能一人乘坐吧,两个人一起坐,有问过那匹马的感受吗?   而且坐在旋转木马上转圈圈哪里浪漫了——来自钢铁直男虎牙同志的疑惑。   思量片刻,季思危拿起黑色手机,回复了一条信息。   “我会去找你,把鬼屋的通道打开。”   虽然不喜欢与她打交道,但顺着她的心意,可以让接下来的路走得更顺利一些。   信息刚发送完,手机就响起了来电提醒。   这次,季思危没有拒绝接听。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甜美温柔的女声,尾音微微上扬。   没等季思危回应,她就迫不及待地说:“我好高兴,你终于听我的电话了,我好高兴!”   隔着电话也能感受到她的欣喜,但这种语气无端令季思危感到心底发寒。   “通道已经打开了,你们原路返回就可以出鬼屋。”一直没有听到季思危的回应,女声语气中的喜悦淡了许多,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开心了吗?是我太烦了吗?”   这种恋人一般的语气,确实让季思危有些困扰。   本就没有和女孩子通电话的经验,这下更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想了想,季思危干脆开门见山地说:“这里有三个普通人,别为难他们,让他们安全地离开游乐园。”   “你的声音真好听,让我不自觉陷入其中。”   女声似乎叹了一口气,又轻笑起来。   “如果能一直听到你的声音就好了。”   确实有些像痴汉。   季思危听得直皱眉。   她把对“男主人公”的扭曲爱意完全转嫁在季思危身上,这让人怎么顶得住。   女声也没指望季思危会回应,很快就答道:“他们是你的朋友,我自然不会为难他们,出了游乐园的大门,今晚发生的事情他们会忘得一干二净。”   “好。”季思危问道:“游乐园里有没有一个很特殊的抽屉?”   整座游乐园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想要找到抽屉,直接问她是最简单的办法。   虽然会暴露他的目的,但也好过漫无目的地找。   “抽屉?”女声好像在思考:“倒是有一个柜子很古怪。游乐园的每一处都是我的地盘,只有那里我无法掌控,也不喜欢靠近。”   听到这个回答,季思危眼眸一亮。   她确实知道抽屉的位置。   季思危放缓语调,温声问:“告诉我,那个柜子在哪里。”   女声又轻声笑了起来:“你还是老样子,在有事求我的时候声音才那么温柔,不像平时那么冷冰冰的。”   季思危:“……”   这句话好像在拐着弯骂他是个渣男。   女声俏皮地说:“你来找我,我带你去找。”   “好,再见。”   季思危挂了电话,和众人说:“走吧,通道已经开了。”   “这两个小喽啰如何处理。”   鬼少年扯了扯手中红线,引得两个鬼怪一阵痛呼。   “随意。”   季思危说完,推着轮椅掉转方向,在前方带路。   八尾猫坐在轮椅上巍然不动,小木偶坐在它旁边,被强势搂着。   陈哥连忙跟了上去,热情地抢季思危的轮椅把手,粗犷的脸上挤出一个自以为和善实际上有些凶神恶煞的笑容:“大佬,我来我来,我推就行了,你要坐着吗?”   “不必。”季思危勾唇一笑:“我坐得太久了。”   “也是哈,坐久了呢,就该起来多运动运动,多走走。”陈哥比划了下季思危的身高,“啧”了一声:“原来你那么高,看你的年纪,还得往上长吧?”   陈哥说着,忽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问:“还是说,其实你是个不会老的高人,已经活了好几百年了。”   季思危:“你想象力挺丰富。”   陈哥轻轻一推季思危的肩膀:“你不要老是夸我。”   季思危:“……”   在他们身后,鬼少年轻描淡写地勾了勾手指,银针穿透两个医生鬼怪的喉咙。   鬼怪无声无息地化作两团黑雾,被红线一卷,带回鬼少年的袖中。   鬼少年一震袖袍,一条手臂粗细的蜈蚣露出半个头颅,张开毒牙吞吃那两团黑雾后,再次钻入袖中。   鬼少年这才背着双手漂浮在半空中,身影一闪,出现在季思危身旁。   陈哥感觉脖颈一凉,心里一哆嗦,非常自觉地停下脚步,腾出季思危旁边的位置,与老王松子走在一起。   季思危比鬼少年要高一些,鬼少年脚底离地几公分,正好与季思危同高。   果然没有男人不在意自己的身高,哪怕他已经变成了鬼。   回到长发女鬼出现的通道时,被堵住的出口已经打开了。   灯光很亮,墙上那些血手印随着他们的步伐缓缓移动,但没有其他举动。   他们顺利出了鬼屋。   那张手术台一样的桌子和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已经消失了。   回头一看,原本亮着灯的鬼屋也完全沉寂,整栋哥特式建筑在暗夜之下像一只沉默的野兽。   季思危进入游乐园的时候就有留意到旋转木马的位置,它靠近大门口,比较显眼。   鬼屋的位置比较偏僻,在这里玩完之后,接着去玩旋转木马,在来回路程上花费的时间很多,一般买票来游乐园玩的人都不会这么做。   但对于“女主人公”而言,能和“男主人公”安静相处的机会比一起玩那些刺激的游戏更难得。   这么一想,也就不难理解她的行程安排了。   正好顺路,季思危带着三个普通市民一起前往旋转木马。   走出僻静的小路,越靠近大门越热闹。   到处都是欢声笑语,仿佛这里是人间乐园。   见识过鬼屋中的种种,三个普通市民看见这些场景只觉得心里恐惧,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思,恨不得马上逃离。   到达旋转木马的时候,季思危停下脚步:“接下来的路,你们要自己走。”   从背包里抽出三张符纸递给他们,季思危交代道:“你们拿着符纸目不斜视地沿着大路走出这座游乐园,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不要理会,也不要回头。”   虽然“女主人公”说不会伤害他们,但是季思危不能完全信任她。   这三人可能招了霉运,没有这道符护身,就算出了游乐园,也容易招惹脏东西。   松子紧紧攥着那张保命符,眼中泛起晶莹剔透的泪花:“这个世界太危险了,今晚幸好遇见你。”   陈哥:“从今往后,我一定好好做人。你给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到时候我们登门道谢。”   季思危婉拒:“不必客气。”   “这怎么行,你可是救了我们的命……”陈哥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别耽误大佬办事。”老王拦住陈哥,和季思危说:“心中感激难以用语言表达,我们走了,你也保重!”   老王把符纸贴身放好,对季思危鞠躬致意,带着同伴与他告别。   八尾猫瞟了季思危一眼:“老头儿给的符,关键时刻能救命,你不心疼?”   季思危:“不心疼。”   “心有善念的人类,总愿意在危难时刻慷慨助人。”   八尾猫轻声呢喃,也不知是说给季思危听还是自言自语。   瞥了一眼手腕上的银项链,季思危感受到有一股与项链很相近的气息正在迫近。   “女主人公”就在这附近。   虽然无法确定具体位置,但一定在旋转木马周围。   也许是人群中的某一个人。   黑色手机响起信息提示音,未知号码发来两条新的信息——   “你来了。”   “我挑了一匹最好看的旋转木马,粉蓝色的那匹,你等会儿坐在它身上好吗?”   看来这旋转木马是非玩不可了,既然要玩,当然不能自己一个人玩。   季思危指着亮着绚丽灯光的双层豪华旋转木马,问八尾猫:“八尾,这叫旋转木马,你想不想体验一下?”   无论何时,旋转木马都是受人欢迎的游戏,每一匹马上都驮着人,在音乐声中越转越快。   排队的人很多,还有不少人在旋转木马前拍照留念。   八尾猫舔了舔爪子,不屑道:“原来你们人类热衷于在假马上转圈圈?真是个无聊的游戏。”   季思危问鬼少年:“纳兰兄,体验否?”   鬼少年抱住双手,冷冷道:“甚是无趣。”   十分钟后,鬼少年骑着一匹粉蓝色的旋转木马,双手抱着扶手柱子,轻嗤一声:“一点都不威武。”   小木偶站在马头上,好奇地四处张望。   八尾猫端坐在旋转木马的马背上,随着木马的旋转起伏而发出十分舒适的“喵喵”声。   季思危坐在它后面,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扶手,华灯之下的少年,第一次笑得如此舒展,露出的虎牙让他的笑容显得干净温暖。   啊,真香。 第111章 大型双标现场   坐旋转木马前,季思危把黑色手机装进密封袋里,封印住了。   并且拜托八尾猫帮他遮住那根银项链的气息。   在收到未知号码的信息之后,他心里产生了一种猜测。   “女主人公”的信息中明确要求季思危坐粉蓝色的旋转木马,明显就是有所企图。   “女主人公”虽然能通过手机听到季思危的声音,知道他的大概位置,甚至知道他腿脚不便,但是从来没有说见过他的样子。   她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季思危长什么样子,所以需要借此来确定季思危的身份。   季思危要是真坐上那匹旋转木马,没准“女主人公”就跟信息中所说的那样,出现在他怀里。   只要不坐上那匹粉蓝色旋转木马,就有机会混淆视听。   所以季思危鼓励鬼少年坐上了那匹粉蓝色的旋转木马。   这种艳福自然要留给好兄弟。   反正鬼少年的实力足以与她抗衡,而且比她更强,不会受什么损伤。   ——季思危此人,根本就是个切开黑。   从某个节点开始,旋转木马上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消失了。   欢快的旋律陡然一转,变得低沉阴森。   旋转木马上稠密的灯光若断若续、似明似暗地闪烁着。   以此处为中心,整座游乐园的灯光都开始发生故障。   一簇簇灯火像受不住阴风吹动的蜡烛,在夜色底下飘荡着阴沉的光。   “你总算来了,我好想你啊。”   冰冷的双手抚摸着脖颈,柔软的身体轻轻倚在背上,耳边响起温柔的呢喃。   “???”鬼少年耳尖浮起诡异的红色,脸上的符纸微微鼓动着,不知道是气愤还是不知所措。   “不知廉耻!成何体统!”   苍白手掌飞快地向后挥去,黑色指甲猛然增长几公分,数根红线从掌心涌出,去擒伏在身后的女子。   红线扑了个空。   “你是谁?为什么是你坐在这匹旋转木马上?”   女子嗅到鬼少年身上的死气,马上反应过来,原本温柔的女声带上薄怒。   “吾倒是想问问,汝是何人!”   鬼少年怒斥一声,握住扶手一撑,整个身体漂浮于半空,衣袖在阴风中猎猎作响。   他垂着手,无数条红色细线在空中蠕动着,像刚从体内抽出的血管。   他四下巡视,那女子却像凭空蒸发了一般。   虽隐匿了身形,但那股阴邪的气息仍然在附近。   幽绿的阴气从脚底升起,像一团云一样环绕着鬼少年的身躯。   空气中的檀香味愈发浓重,在这股味道之下,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手臂粗细的蜈蚣从鬼少年的袖中爬出,落在地上。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青烟腾起,巨大的蜈蚣盘踞在旋转木马的中轴上,密密麻麻的脚在金属上剐蹭出刺耳的声响。   中轴上环绕着几面裱着金框的镜子,倒映着蜈蚣的影像,让它的身躯看起来更加庞大。   每次看到这条蜈蚣,季思危都感觉在看某种科幻电影,比如《狂暴巨兽》之类的。   蜈蚣出现后,小木偶浑身冒出一股火焰色的雾气,眼神变得戒备。   鬼少年对季思危有过敌意,小木偶没有完全放下防备。   鬼少年隔着符纸瞟了一眼小木偶,视线落在旋转木马的镜子上。他缓缓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蜈蚣弓起身体,巨大的腭牙高高举起。   “出来。”   鬼少年声音几乎结着冰。   季思危被旋转木马带着转圈,和鬼少年拉开了距离,他扬声问:“纳兰兄,怎么了?”   虽然季思危没有看到鬼少年经历了什么,但根据他的反应就能推测出个大概。   鬼少年百忙之中抽空回了一句:“吾、吾被人轻薄了!”   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季思危忍俊不禁。   鬼少年的这个回答,证明“女主人公”确实出现在了那匹粉蓝色旋转木马上,这也坐实了季思危的猜测。   八尾猫悠悠地吐槽了句:“纳兰兄,艳福不浅啊。”   鬼少年恼羞成怒:“闭嘴!”   这时,旋转木马中轴的镜子里忽然传出一个声音:“谁要轻薄你了?你说清楚!”   泛黄的镜片上出现一个曼妙的身影,女生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红色小洋装,脸上带妆,剃得弯弯的眉毛被描了一遍,烫成大波浪的头发扎成双马尾,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   她在镜子里面,面上带着几分懊恼与怒意。   “砰!!”   女生出现以后,蜈蚣马上举起腭牙,击碎那面镜子。   破裂的镜子里,女生的面容逐渐扭曲。   鲜红的血液从镜片的缝隙里流淌出来,溅到蜈蚣的壳上面,瞬间灼烧出一个个大洞。   “回来。”   鬼少年手指微勾,巨型蜈蚣马上爬行到他身边,弓起身体,脑袋蹭了蹭他的脚尖。   鬼少年伸出手掌,蜈蚣缩成拇指大小,爬入掌心。   地上的血液越来越多,汇聚成一滩血泊,不停地冒着泡泡。   在某一瞬间,这滩鲜血无视万有引力,不住地往上涌动,渐渐变成一个约摸一米六高的人形轮廓。   血液如玫瑰花徐徐绽开,变成鲜艳繁复的红裙摆,鲜血褪去,显露出青白的皮肤。   “女主人公”终于出现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鬼少年和她见面,是既眼红又有些意味不明的羞愤。   锋利的银针从红色丝线中翻动,银光一闪,直取“女主人公”的脖子。   她脸色不变,抬手一挥,一滴血珠从指尖沁出,抵挡住银针。   灼伤蜈蚣的血液,却没能伤银针一分。   “让开,我要找的不是你。”   “女主人公”眉头蹙起,眼神不善地盯着鬼少年。   虽然心里不爽,但她并未想与鬼少年硬碰硬。   鬼少年分寸不让:“汝找何人?”   “自然是找我喜欢的人。”   “女主人公”眉头皱得更紧,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你能不能别说文言文,我语文成绩不好,一听就脑壳疼。”   鬼少年听到她的回答,又挥出一根银针,冷声道:“有喜欢的人还非礼他人,不知廉耻。”   一团血液从掌心冒出,团团裹住银针,“女主人公”轻声笑了起来:“就那么轻轻地抱一下就不知廉耻了?弟弟,大清早就亡了你知不知道?”   鬼少年气结:“你!”   “女主人公”弹出数颗血珠:“好狗不挡道,让开。”   乌黑的鲜血带着阵阵阴邪之气正面扑向他,鬼少年侧身躲开,同时一挥长袖。   幽绿阴气大盛,两根银针从袖中飞出,射向她的眉心。   “什么破针,居然溶不掉!”   “女主人公”还在分心控制着鬼少年的银针,来不及躲开,被迫徒手接针。   银针钉入她的掌心,卡在白骨上,疯狂吸食着她身上的阴气。   皮肉化作黑气,手掌瞬间变成白骨,手上传来灼痛感,“女主人公”身上隐隐出现一些狰狞的伤痕。   “我不能用那副鬼样子见他!”   “女主人公”大喊一声,蹲下身子,咬牙拔出卡进骨头里的银针,甩了回去。   失去控制的两枚银针径直钉入旋转木马的中轴上,刹那间所有玻璃碎裂,整个旋转木马狠狠一震,中轴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旋转木马却仍旧越转越快。   鬼少年轻松接住被抛回的银针,没有再出手。   “女主人公”站了起来,白骨化的手掌正在慢慢修复。   两鬼默默对峙。   季思危被旋转木马驮着转了一圈,再次回到鬼少年附近。   一手抱着八尾猫,兜里揣着小木偶,季思危单手撑在马背上,干脆利落地跳了下来,闲庭信步一般走到鬼少年身边。   他连走路都十分优雅,不像一些个子高的人习惯佝着背。   见到季思危后,“女主人公”一直皱着的眉头松开,灰色的眼睛痴迷而温柔地盯着他的脸,好像在辨认他一样。   “你来了。”   “我一直在等你。”   她把白骨化的手章藏于身后,唇角带着笑意,轻轻地慢慢地走向他。   如果不知道事情始末,不知道她身上背着几条人命,单看着她这个眼神,季思危还真的会以为她深爱着自己。   鬼少年冷笑一声,伸手拦住了她。   “女主人公”不悦道:“你干嘛?”   眼中哪里还有半分柔情,眼波恨不得化成一把把刀子,把阻拦她的鬼少年给凌迟了。   她对季思危可不是这种态度,简直是大型双标现场。   鬼少年说:“我答应过保护他,你别靠近他。”   季思危满意地露出微笑,心里很是欣慰。   由此可见,鬼少年还是十分可靠的。   “他是我喜欢的人,我怎么会伤害他。”   “女主人公”贪婪地看着季思危,像一台扫描仪把他从下往上看了一遍。   那目光像阴冷的毒蛇缓慢地爬上身体,在皮肤上游走,让人不寒而栗。   八尾猫待在季思危的怀里,自然也没能逃过这堪比X光的视线,被她看得猫躯一震。   鬼少年没有让开,只是冷冰冰地揭穿她:“你对他有杀意。”   “女主人公”涂抹着鲜艳口红的嘴唇翘起,灰色的眼眸中翻涌着暗沉的惊涛:“杀了他,只是想让他永永远远地陪在我身边,那不是杀意,而是爱意。”   这女生简直是个疯子,鬼少年身上的阴气越发森冷,悄无声息地捏住一根银针。   小木偶眉心处的火焰色图腾变得更加炽烈,身上血雾更盛。   它横眉立目,攥着拳头挡在季思危的身前,冲“女主人公”低吼了一声:“滚、远、点!”   小家伙好像被她激怒了。   季思危挑了挑眉,并未在意她的疯言疯语,语气还十分温和有礼:“你说过会带我去找那个古怪的柜子,说话算话吗?” 第112章 想不想刺激一把?   “女主人公”不顾鬼少年的阻拦,踩着小坡跟皮鞋向前迈了两步。   眼看手臂就要碰上她的身体,鬼少年被迫向后退了几步,语气不善道:“你别过来。”   “女主人公”淡淡扫了他一眼,目光转向季思危,眼中深情无限:“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当然算数。”   作为一个古代鬼,鬼少年有些看不惯她这种“开放”的做派,忍不住“哼”了一声。   这种话季思危听得多了,有了一定免疫力,淡定许多,面带微笑地与她说:“烦请带路。”   略微一歪头,“女主人公”眨了眨眼睛,语气好似在撒娇:   “急什么呀,这里可是羊城最大规模,最具人气的游乐园。难得你愿意来陪我,我们先玩一圈,再去找那个柜子好不好?”   脸上仍旧带着温润的笑意,季思危不紧不慢地说:“确认了柜子的所在,我才能心无旁骛地陪你玩呀。”   “女主人公”动作僵硬地摆正脑袋,眼珠子缓缓转动,似乎在认真思考季思危的话。   “你说得也有道理,那你跟我走吧。”   “女主人公”眼睛里好像只看得见季思危,灰色眼珠子紧盯在他的脸上,一边走向他一边伸出手,那动作像是要挽季思危的手臂。   白骨化的手掌已经长出了新的血肉。   一枚银针从鬼少年的袖中飞出,电光火石间,射向“女主人公”的眼珠,堪堪停在距离她眼珠不到一公分的地方。   近到只要她一眨眼,睫毛就能扫到银针的尖端。   一股摄人心魄的阴气从银针处发散,“女主人公”额头滑落几滴冷汗。   七魂六魄被这股力量短暂地震慑住,她毫不怀疑,只要再往前走一步,这枚银针会扎入她的眼睛。   “我说过,别靠近他。”   鬼少年沉声说道。   小木偶不动声色地悬浮在鬼少年身边,挡住“女主人公”看向季思危的视线。   这个女人的目光让它感到不舒服,要不干脆把她烧成一团阴气,一口吞掉。   “女主人公”不知道小木偶的想法,只是觉得它身上的杀意波动得厉害,而且煞气比鬼少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趴在季思危怀里的黑猫看起来也不是省油的灯。   眉头皱了起来,“女主人公”硬着头皮没有退后,眼睛也不敢乱动作。   “我不是让你一个人来吗?怎么带着这几个电灯胆一起来了。”   语气有些不满,像约会中生男朋友气的女孩子。   由此可见,她现在完全陷进了自己的幻象里面。   “用电灯胆来形容他们不太合适,毕竟我们不是情侣。退一步说,他们也不是人类,我确实是一个人来的。”   季思危毫无心理压力地打破她的幻想。   鬼少年很有求知欲:“虎牙,电灯胆是何意?”   季思危:“指的是白炽灯的发光器件。”   不顾灼痛,“女主人公”趁鬼少年分心之际,抬手捏住悬在眼前的银针,以最快的速度甩出。   好巧不巧,银针正好再次钉入旋转木马的中轴,两股纠缠在一起的力量冲击着本就脆弱的承重柱。   本来闪烁不定的灯光从上往下熄灭。   “啪!”   中轴的裂缝蔓延得越来越大,旋转木马仍旧在诡异阴森的旋律中旋转着,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声,顶端摇摇欲坠。   “小木偶,纳兰兄,快撤,这里要崩塌了。” 季思危当机立断,把八尾猫放在肩上:“八尾,抓紧我。”   “嗯!”八尾猫紧紧扒住季思危的肩膀,收起爪子,尽量不挠伤他。   疾走几步,他纵身翻出栏杆,跑向空旷的广场。   鬼少年与小木偶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中轴段成两截,体积庞大的旋转木马倏地崩开,整个二层塌了下来。   陶瓷制造的一匹匹旋转木马摔得粉碎,装饰用的彩色玻璃尽碎,各式各样的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若是跑得慢一些,季思危免不了被这些碎片划伤。   季思危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灰尘飞扬,“女主人公”悬浮在废墟之上,长发被风拂动,她攥着拳头,眼中情绪有些复杂。   眷恋、悔恨、不甘心……   “主人。”   小木偶推着玩旋转木马前寄存在“工作人员”那里的轮椅过来了。   季思危已经把轮椅忘了,要是小木偶没把它推开,刚刚就被埋在废墟底下了。   揉了揉它的脑袋,季思危心情愉悦地夸道:“小木偶真细心。”   脑袋后边倏地刮起一阵阴风,一道身影默不作声地出现在身后。   后脊发凉,季思危侧头一看,看见一张贴着黄色符纸的脸。   “虎牙,为何那女子说我是电灯胆?”   鬼少年脸上的符纸似乎写满了疑惑。   看来他不仅很有求知欲,还很喜欢刨根问底。   突然,一片玻璃碎片从天而降,裹挟着凌厉的风袭向鬼少年。   鬼少年与季思危同时侧身躲开,玻璃碎片擦着大理石地砖飞出几米,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抬头一看,“女主人公”就站在不远处,脸色阴鸷。   “电灯胆指的就是你,不懂人情世故,在我们约会的时候碍手碍脚。”   鬼少年闻言很震惊:“虎牙,你和她在约会?”   “别误会,我和她一清二白。”   季思危解释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呜呜呜……我都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你竟然还不承认我们的关系……”   “女主人公”捂着自己的肚子,身上咄咄逼人的气势不见了,看起来还有几分柔弱:“我太可怜了,我未出生的孩子可怎么办?”   鬼少年走到季思危面前:“虎牙,你作何解释?”   看着“女主人公”垂泪的双眼,季思危心里五味杂陈,当年男主人公就是被她的这些说辞逼上了绝路吧?   是不是有很多人问他要解释?   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最后却被流言蜚语攻击,最后甚至被鬼缠身,郁郁而终。   再被人提起,也不过是都市怪谈中的一个配角。   “可以解释。”季思危抬眼望向鬼少年:“她有妄想症,她喜欢的人不是我,只是把那份不甘转嫁在我身上。她根本没有怀孕,一切都是她的幻想。”   季思危原本的计划是,先稳住“女主人公”的情绪,让她带路找到抽屉,然后想办法进入副本。   到时候请鬼少年帮他守住抽屉,完成任务出来后再收尾。   但现在“女主人公”妄想症发作,用演技成功让鬼少年认为他是个负心汉。   要是不解释清楚,以鬼少年的性格,就算毁约也不会帮助他。   “呜呜呜我好可怜啊,为了你怀孕,为了你对抗所有流言蜚语,你却说我有妄想症……”   “女主人公”哭得撕心裂肺。   季思危有些头疼。   好好的恐怖电影怎么就变成八点档狗血剧了呢。   季思危拍了拍鬼少年的肩膀,耳语道:“纳兰兄,你仔细感受一下,她身上一定没有胎儿的气息。”   鬼少年闻言,凝神观察,确实没有感受到:“这……”   季思危给他递了个眼神,让他先别说话。   还没找到抽屉,季思危不想太刺激她。   “别哭了好吗?你叫什么名字?”季思危温声问:“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季思危的声音把“女主人公”从幻象中拉出,她的情绪稳定了许多。   “我叫游亭亭。”哭声渐止,转成不时的啜泣:“那么久以来,你是我遇到过的最像他的人,一样温柔,一样的干净俊秀。”   季思危温和地问:“亭亭,现在可以带我去看看那个柜子吗?”   游亭亭抹掉眼泪,心中产生了疑虑:“你为什么那么执着的要去看那个柜子?那里对你来说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季思危答道:“我要去那里取一样东西,取完再陪你玩。”   眼珠子一转,游亭亭说:“我改主意了,你先陪我玩一个项目,玩完之后我再带你去找柜子。”   季思危答应得很干脆。   游亭亭破涕为笑,变得兴奋起来:“你想玩什么?大摆锤还是过山车?”   季思危弯了弯眼睛,指向旁边的某个项目:“就近选择,就它吧。”   看着那一辆辆排排放的可爱碰碰车,游亭亭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八尾猫轻盈地落在轮椅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小木偶站在轮椅靠背上,小脚一踢,轮椅自动向前移动。   “走吧。”   季思危脚步轻快地走向碰碰车所在的场地。   那些消失的游客又再次出现,越往前走,行人越多。   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但没有人在意旋转木马的坍塌,好像它原本就是废墟一样。   玩碰碰车的人比较少,而且偏低龄,他们连排队都省了。   工作人员热情地问季思危:“玩碰碰车吗?选这辆红色的怎么样,炫酷狂霸拽,特别符合你的气质!”   “这比较适合我朋友的气质。”季思危把鬼少年推了出来:“纳兰兄,想不想刺激一把?”   “这又是何物?”   鬼少年还没来得及问个明白,工作人员就已经主动把门场地的门打开,引导他坐上了那辆酷炫狂霸拽的红色碰碰车。   亲自给他系上安全带,教他怎么打方向盘。   “原来如此。”   鬼少年一打方向盘冲了出去,马上被场上的几个小学生玩家围攻。   夹缝求生。   果然很刺激。   很快,季思危和游亭亭也各开一辆碰碰车,进入场地。   刚进入其中,季思危就敏锐地感觉到,此处阴气很重,绝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祥和。 第113章 为什么不带我玩!   季思危从来没有玩过碰碰车,但是聪明人的学习能力总是很强,工作人员教了一遍操作方法后,他就能自如地操纵那辆碰碰车了。   唯一不尽人意的是碰碰车底盘较矮,长腿无处安放,看起来着实有些委屈。   游亭亭进入场地后,完全忽视在场的其他玩家,非常专注且执着地要撞季思危的车尾。   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瞳孔微微扩大,充满兴奋与期待。   看着游亭亭的表情,季思危直觉被她撞上后,一定会发生不怎么美妙的事情。   只好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不断躲开她的撞击。   不仅要躲避游亭亭,还要躲避场上的其他车辆,原本轻松简单的游戏,变得耗费心神。   突然,碰碰车尾被猛地一撞,整个车身重重一晃,被后面的碰碰车撞得向左侧甩出。   季思危的碰碰车响起一阵“bibubibu~”的声音,身后那辆则发出一声语气兴奋的合成电子音:   “BOOM!撞到你了!我要过来了~~”   心里顿觉不妙,回头一看,只见坐在后面那辆碰碰车上男孩解开安全带,手脚并用爬向季思危的车。   原本红润的脸颊变得死白,黑红色的液体从眼眶流出,男孩裂开青紫色的嘴巴,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牙齿。   逆着光,这张脸显得尤其恐怖。   他的手脚好像被人折断过,往外翻出一个诡异的弧度,爬行的时候还能看到带血的骨头穿出皮肤。   他速度奇快,不一会儿就攀上了季思危的车尾。   季思危一直在打方向盘,碰碰车却一动不动,只是不断发出“bibu~bibu~”的声响。   看来,被撞上后碰碰车会被暂时冻结住,撞击者可以借此机会爬过来。   这才是此处碰碰车真正的游戏规则。   难怪游亭亭那么想撞他的车。   一双冰冷的小手摸上脖子,季思危抬眼看着那双被鲜血泡着的眼睛,唇角微妙地一弯:“你最好快点回到自己的车上。”   温柔又亲切的笑意不知为何让鬼男孩打了个寒颤,他怔了片刻,并没有听季思危的话,身上的恶意忽然暴涨,嘴巴张得更大,二话不说咬向白皙的脖子。   “不听话可不行。”   季思危看似漫不经心,骨节分明的手却先一步掐住鬼男孩的脖子。   温暖的指腹轻柔地摩挲着脖子上的血管,鬼男孩缓缓闭上嘴巴,吓得不敢动弹。   要是心脏还能跳动,这会儿估计已经在打鼓了。   瑟瑟发抖,弱小无助。   现在还能原路爬回去吗?   脖子上的手松开了,鬼男孩稍稍松了一口气。   然而,还没放松下来,他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举高高,安放在空位上。   季思危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放在座位后面,非常贴心地问:“挤一挤,不介意吧?”   鬼男孩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表示自己不介意。   怎么敢介意。   拨动方向盘,碰碰车再次启动。   但因为已经有一只鬼怪在车上了,这辆碰碰车在场地上变得畅通无阻。   游亭亭握着粉拳砸向方向盘,冲向季思危的车尾。   她可不需要规矩地遵守游戏规则。   季思危打方向盘躲开,却刚好被旁边的车挤到,方向一转,撞上鬼少年的车尾。   “BOOM!撞到你了!我要过来了~~”   坐在季思危旁边的鬼男孩心中一喜。   机会终于来了!   赶紧逃离恶魔的身边。   挥舞着扭曲的手脚爬出季思危的碰碰车,飞快地扑向前面那辆碰碰车的车主。   无论怎么拨动方向盘,车子都一动不动,鬼少年正认真研究,冷不丁被鬼男孩撞得向前倾,脑门险些磕到防护玻璃上。   “嗯?”   男孩被冻得浑身哆嗦,一脸疑惑,这个哥哥的身体怎么比自己还冷。   要不啃啃?   鬼男孩刚张开嘴巴,就被拎着衣领提了起来。   一张贴着黄色符纸的脸凑到面前:“汝是何人?”   强大的鬼气扑面而来,鬼男孩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另一边,游亭亭一直撞不到季思危的车,在场上横冲直撞,撞停了好几辆车。   她压下心头怒气,心思一转,换了个主意。   一团阴气贴着地底钻出,悄无声息地附在季思危的车尾上。   季思危没有发觉,仍旧规规矩矩地打着方向盘。   “咔嚓。”   方向盘突然整个断裂,碰碰车不受控制,以超出限制的速度凶猛地冲向护栏。   速度太快,以至于周围的环境都变成了虚影。   此时跳车,一定会受伤。   不跳,撞上护栏也未必会停下。   在这种惊险的境况下,季思危不慌不忙,似乎笃定这辆车不会出事。   看着飞驰的碰碰车,游亭亭舔了舔猩红的嘴唇,她兴奋得眼睛都亮了起来,厚妆的苍白面容神经质地扭曲着。   “主人小心!”   一团血雾及时挡在车前,脱缰野马似的碰碰车被这股力量一缓冲,速度变慢,撞上护栏后停了下来。   与小木偶的心灵感应越来越强,他能感应到小木偶的情绪波动,这也是季思危处在危险中仍旧淡定的原因。   他知道小木偶这次会出手。   毫发无损,季思危慢条斯理地解开安全带,迈出车子,看向游亭亭:“游戏也玩完了,走吧。”   游亭亭踏出碰碰车,眉头挑起,手掌化勾看着季思危,不发一言。   其他碰碰车也停了下来,这场游戏看起来到此为止了。   所有人从车里下来,以季思危为中心聚拢。   他们身上散发着阵阵黑气,面目狰狞,动作僵硬如丧尸。   裤脚被扯动,有手指抚上脚腕。   低头一看,几只青白干枯的手臂从地底下伸出,正在摸索他的鞋子和双腿。   季思危抬脚踩住其中尤其不安分的那只手,免得自己的裤子被拽掉。   “现在动手太着急了吧,还有那么多项目没有玩呢,大摆锤,过山车,摩天轮,这些项目起码都得玩一次吧。”   季思危轻描淡写地说。   游亭亭动作一顿,被季思危三言两语说得动摇起来。   季思危冲她一笑,轮廓分明的脸变得柔和,连带着乌烟瘴气的场地都亮了几分:“亭亭,带我去看看那个柜子,我们再去玩其他的,好吗?”   季思危有意模仿“男主人公”的神情态度,浑身散发着文静无害的气质,游亭亭看得一阵恍惚,根本无法拒绝。   “好,我带你去。”   和想象中不同,游亭亭所说的柜子并不在什么特别危险的地方。   她带着季思危来到一栋平平无奇的建筑前,指着第一间办公室道:“这间是经理办公室,我说的那个柜子就在里面。”   这栋建筑没有受游亭亭的幻境影响,没有披着伪装。   门上挂着一层厚厚的蜘蛛网,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便打开了。   一阵混合着陈旧腐败味道的灰尘扑面而来,季思危捂住口鼻,打开手电筒。   鬼少年与游亭亭似乎不太喜欢这间房间的气息,只站在门边不肯靠近。   季思危拿起背包,带着八尾猫与小木偶进入房间。   经历过几次副本后,他现在好像能感应到抽屉的存在了,凭着直觉走到一个储物柜前。   这柜子非常普通,红木制作,看起来有些重量,边角打磨得很圆润平滑,上面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不止这个柜子,房间的各个角落里都积着厚厚一层灰,角落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多年无人问津,这里可能已经成了蛇鼠虫蚁的窝。   怕灰尘粘在自己漂亮的毛发上面,八尾猫一直趴在季思危的肩膀上。   柜子一共有三个抽屉,只有最上面的那个没有上锁,而且颜色最深,好像是被血浸染成现在的颜色一样。   季思危转头问游亭亭:“你有打开过这个柜子吗,知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这间办公室是我叔叔在用,我记得那个柜子是他专门用来储存游客合照的。开业之后,每个来游乐园玩的家庭都可以免费合影,一般会洗两张照片,一张寄给游客留念,一张留在游乐园的相册里。”   游亭亭陷入了某段回忆中,垂着目光:“后来叔叔把钥匙弄丢了,就一直没打开过。”   这样说来,这个柜子对于整个游乐园来说还有一层纪念的特殊意义。   手电筒照在储物柜顶端,季思危眼尖地发现,上面好像有层薄薄的方形凸起,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灰尘盖住了。   抹开灰层,季思危看到一张彩色照片。   拿起照片,季思危被灰尘呛得有些昏沉的脑子瞬间无比清醒。   照片没有经过塑封处理,已经有些氧化的痕迹,颜色失真,但仍旧能辨认出照片中人的相貌。   看起来是阳光明媚的一天,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抱着一个四五岁左右的男孩站在旋转木马前。   男孩穿着背带裤,戴着一顶小黄帽。   这张照片季思危曾经在家庭相册里面看见过,里面的小男孩是他自己,抱着他的中年男人是他爷爷。   当年爷爷还比较年轻,唇边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那双内敛深邃的眼睛仿佛穿过相片与他对视。   为什么他们的合照会被单独放在柜面上?   难道是钥匙丢了之后,打不开抽屉,临时放在上面,一直忘记收起来了吗?   可是第一个抽屉明明没有上锁,为什么不放进里面。   这个问题恐怕不会得到答案了。   心里掀起一阵波澜,季思危抖掉照片上的灰尘,把它放进背包的最里层。   关于爷爷的问题,在家族中是一个禁忌,和他双腿突然瘫痪一样,爷爷当年也是突然失踪的。   然后过了两年,家里突然举办了爷爷的葬礼,对外宣称爷爷已经去世了。   死因不祥。   总觉得自己家不像普通家庭,家里一定对他隐藏了许多秘密。   关于爷爷,以及手上这枚铜钱。   追寻下去,一切答案自然会浮出水面。   握住第一个抽屉的把手,季思危扬声说:“纳兰兄,帮我拦住游亭亭,在这里等我回来。”   “嗯?”   鬼少年还没反应过来,就看着季思危拉开那个抽屉,被一阵刺目亮光卷了进去。   连带着那只黑猫与小木偶也消失无踪。   “你去哪里?不是说陪我玩大摆锤和过山车吗?”   游亭亭表情失控,按下心中对这个房间的排斥感,试图冲进去。   还没踏进门槛,就被鬼少年一把拦下。   鬼少年也非常震惊,但他纠结的问题不是季思危去了哪里,而是——   为什么不带他一起去!   为什么带着猫和小木偶去,不带他一起去!   可恶!   鬼少年心情恶劣,见游亭亭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看,恶声恶气地说:“有何贵干!”   游亭亭伸手摸向他的脖子,兴致勃勃地说:“我发现你脖子上的伤口缝得挺精致好看的,要不你……” 第七卷 丧尸末世搞基建 第114章 你是第十三个人   还未睁开眼睛,只觉得脑中晕沉,身体直直向虚空坠落。   当所有感知再次回归身体时,季思危缓缓睁开眼睛。   光线虽不甚明亮,但对于刚穿梭于黑暗中的人来说还是有些刺眼,他下意识抬手遮挡。   等眼睛适应后,他挪开手掌,看到灰蒙蒙的天空,上面漂浮着几朵浅薄的云,在缓慢移动。   虽然空中有些雾气,但是能见度还是较高,一座座高楼大厦整齐排列,延绵不绝。   它们好像经历了很恐怖的事情,有的被拦腰撞断,有的玻璃尽碎。   高耸入云的树木不知扎根何处,枝干穿过建筑的墙体,伸出窗户,枝叶在风中舒展。   抬眼望去,钢铁丛林被植物侵占大半,变成了真正的丛林。   时不时还能看到体积像鹰一样大的鸟类掠过天空,钻进树冠里。   看着眼前的场景,神思变得清明,季思危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他是站在什么位置上,才会有这个视角?   一阵清风拂过,掀起衣角与发尾,季思危垂下目光,看到距离遥远到无法清晰辨认的地面。   脚步稍稍一移,碎石跌落,很快便隐没于茂盛的树叶里面,他如同站在深渊的边缘,只要不小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目测这栋建筑约有七八十层高,而他此时正站在建筑天台的围墙上。   若是风再大一些,就能把他刮倒。   若是胆子小些,睁开眼睛的时候腿软了,也有可能失足摔下去。   他留意到建筑外墙和折断的树枝上有一些血迹,看起来很新鲜,可能刚刚才有人从这里摔下去过。   “你是第十三个人,第十个出现的人不小心摔了下去,死了。”   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沉稳,年轻,语气一板一眼。   环顾一周,季思危半蹲下身体,单手撑住围墙纵身跃下,稳稳落在天台上。   怀里的八尾猫还没有醒来,季思危动作尽量放轻。   确认小木偶待在口袋里,背包也好好背着之后,季思危这才去打量方才同他说话的男人。   这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青年男人,戴着一副金丝边圆框眼镜,头发梳向两边,面容白净。   耳边挂着口罩,脖子上戴着听诊器,他进入副本前也许还在医院里工作。   在他身后,还站着很多个人。   粗略一算,加上自己正好十二个。   如这位医生所说,有一个任务者摔死了,他是第十三个出现在这里的人。   这些人里面,有的人神色自若,一看就是有经验的老手,有人表情慌张,有人眉头紧皱,有人低声哭泣。   反应和前几个副本里遇到的任务者差不多。   只不过,十三个任务者的副本,难度恐怕要比狸南古寨副本更高。   “你好,我叫虎牙。”   季思危对医生礼貌一笑,打了声招呼。   医生对他的态度感到惊讶,愣了片刻才说:“你好,我姓徐,你可以叫我徐医生。”   徐医生说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看起来年纪有些小,还在上学吧?心理素质那么好,不容易。”   “暂时休学了。”季思危一边与他闲聊,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以及其他任务者,想从中获取一些信息。   这个天台很宽敞,堆着一些杂物,原本种着观赏植物的花坛杂草丛生,有一间设备房和一个楼梯间。   北边有一道连廊,连接着一栋镜像建筑。   连廊中间不知因何缘故断裂了大半,钢筋裸露在外,只剩下五十公分左右宽敞的一段混凝土连接两端,看起来像架在高空中的一道独木桥。   听到季思危说正在休学,徐医生察觉到自己问到了隐私问题,换了个话题:“你怎么带着猫进来了?”   反正八尾听不到,季思危随口编了个理由:“它比较粘人,离不开我。”   徐医生似乎不太擅长聊天,想了半天不知道回答什么,话题到这就结束了。   他们两个沉默后,其他人倒交谈了起来。   “这个世界怎么回事,出生地那么危险,而且到处都没有人影。”   说话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也带着眼镜,不过是黑框方形的那种,穿着一件格子衬衫,浑身散发着钢铁理工男的气息。   一个化着淡妆,手里拿着一把菜刀的年轻女人搭了腔:“谁知道呢,也没个NPC给我们提示一下背景和任务。”   “现在看来任务还得我们自己找。”格子衬衫男说:“我叫魏七,是个建筑设计师,你怎么称呼?”   年轻女人笑了起来,朝魏七伸出手:“半个同行呀,魏工好,我是环境设计专业的,现在在做景观设计,我叫莹莹。”   “你在设计院还是在设计公司呀?”魏七和莹莹握了握手,挑了挑眉:“你怎么进副本还带把菜刀。”   “在私企干呢,害,整天加班,头都快秃了。”莹莹说:“手无寸铁多危险啊,菜刀也算武器啊,关键时刻能防身。”   “有道理。”魏七从背后抽出一把铁质的比例尺:“我这也能算半个武器。”   “武器可得拿好了。”   穿着一身黑,身材高挑纤细的短发女人淡淡说了一句:“毕竟这是个末世副本,危险重重,一不小心就会把命丢了。”   此话一出,人群沸腾了,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末世副本?!”   “这环境看起来确实很恶劣,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完蛋了,我就说任务者那么多,任务一定不简单。”   在众人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有个戴着黄色头盔,穿着蓝色工服的大叔默默举起了手:“打断一下,有没有好心人跟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们是什么人,我为啥会出现在这里啊?”   还没人回答他,魏七忽然问了句:“叔,你之前是在工地里监工吗?”   大叔说:“对呀,我是个工程承包商。”   魏七:“那我们也算半个同行。”   在嘈杂的讨论声中,八尾猫醒了过来,碧绿的眼眸转了一圈,在季思危怀里伸了半个懒腰,脑袋蹭了蹭他的胸口。   看见这一幕,徐医生和季思危说:“这猫果然粘人。”   八尾猫:“???”   谁粘人?   谁?   季思危唇角带笑,跟徐医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看了眼天色,季思危正色起来。   该办正事了。   向前迈了几步,季思危朗声打断其他人的谈话:   “各位,很抱歉打扰你们的谈话。其他问题不如先放一放,我建议先离开这栋大楼,在天黑之前找些食物,以及一个能安全过夜的地方。”   通过他们的谈话内容和反应,季思危可以判断出哪些人是新人,哪些人是老人。   不算摔死的那位,这次新人只有三个,占的比例不算高。   老人较多,他们听到季思危的建议后,觉得合理,纷纷示意赞同。   新人对情况一无所知,只能跟着大家一起走。   一行人进入楼梯间,走到电梯前。   按了几次电梯键都没有反应,魏七皱紧眉头:“不行,电梯故障了。”   “也有可能是这栋大楼根本就没有供电。”短发女人说:“走楼梯吧。”   有人哭丧着说:“小姐姐,这栋楼估计有七八十层,走下去腿都废了吧!”   短发女人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那你留在这里?”   那人语塞,“我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半句话来。   包工头大叔第一个响应:“走楼梯怎么了,就当锻炼身体嘛,你们这些年轻人,整天就抱着手机在那里玩,缺乏运动知道吗?”   这句话大家在家已经不知道听爸妈念叨过多少次了,简直跟紧箍咒一样,一叠声地应“是”,忙不迭地走楼梯去了。   下了两层楼后,走在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   墙体不知道被什么撞出一个大洞,砖石把楼梯口完全封死了。   茂盛的树枝从洞口里伸进来,上面还有一窝鸟。   往外面望去,是破碎的城市和一望无际的天空。   这个世界太玄幻了。   “卧槽,这还怎么下去,不会让我们跳楼吧,然后全员覆没,全剧终?”   剃着板寸的男人粗声吐槽。   魏七摇头:“跳楼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有人建议道:“要不我们把这里的砖清掉?”   莹莹叹了口气:“这么多怎么清啊,而且看这棵树的体积,下面的楼梯就算没被砖堵住,也被树枝堵死了。”   魏七补充了一句:“刚在顶楼我看到了贴在墙上的施工图,这栋楼只有一道楼梯。”   讨论许久也没得出一个可行的方案,众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季思危倒是不着急,条分缕析地说:“你们记不记得,天台上有个连廊。我们可以通过连廊去到对面大楼,再通过那栋大楼下到地面。”   话音刚落,就有人反驳他:“疯了吧?那条连廊都断成什么样了,七八十层的高度,你知道摔下去是什么后果吗?”   季思危漫不经心地说:“你方才不是亲眼看见有人摔下去了吗?”   那人扯着嗓子吼了一声:“所以我才说你疯了啊!”   “好了,别吵了。”徐医生按住那个嚷嚷的男生:“虎牙说得没错,我们眼下只有这个选择了。”   短发女生冷静分析道:“如果一直在这里待着,先别说天黑之后会出现什么情况,我们很快就会因为没有食物而饿死。”   季思危扬了扬长眉,明亮的眼睛里尽是坦然:“如果我没看错,连廊的承重结构并没有受损,你们如果不放心,可以请建筑师去确认一下。”   说完也不看众人的反应,直接抬脚往上走。   “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短发女人点点头,跟了上去。   人群中一直没有说过话,背着一个长长黑色包裹的男生紧随其后。   徐医生没怎么犹豫,慢慢悠悠地走在男生后面。   其余人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定主意。   “我去看看连廊是什么情况。”魏七念叨一句,转身向上走。   “去看看吧,赌一把。”   “只好这样了。”   众人下定决心,跟着季思危的步伐,再次返回天台。   那抱着黑猫的少年不知从哪找来一根铁水管,正在敲打着连廊上的砖石:“魏工,你怎么看?”   魏七点头:“你说的没错,虽然连廊中间断裂了,但是承重结构没有出问题,应该是安全的。”   水管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连廊上的栏杆,季思危说:“既然如此,我先去探一下路。”   “这就去了?”魏七看着眼前比透明玻璃桥更刺激惊险的断裂连廊,咽了咽唾沫:“你不再考虑考虑?”   “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季思危抱着猫,踏上连廊,脚步轻松得像在沙滩漫步。   反而是站在天台上围观的人看得提心吊胆,不敢大声喘气。 第115章 很高兴再次见面   事实证明,连廊挺稳固,季思危走在上面没有感觉到摇晃。   季思危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连廊是离开这栋大厦的唯一通道。   让建筑师观测也罢,探路也罢,他做这些只是为了让其他人放心。   这个副本难度较高,不适合一个人独闯。   而且通过任务者的谈话,季思危发现这些人都各有所长,在末世里面生存,他们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   但是里面缺少一个能组织众人做任务的人,这让他们看起来像一盘散沙。   季思危只好发挥主观能动性,积极主动地引导同伴们跟随他的脚步走。   季思危刚走出两步,短发女人就跟了上去。   魏七瞪大了那双眯缝眼,高声劝阻道:“哎,妹子!你先等这小哥哥走一遍再去不迟啊!安全第一!”   “不用。”短发女人头也不回地朝他挥了挥手,非常潇洒地走到季思危身边。   两人并肩走向连廊缺口处。   剩下的人没有短发女人那么大胆,只是围在连廊入口处,神色紧张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既然有人身先士卒,他们当然是先观望比较理智。   侧目看向短发女人,季思危心里泛起一种熟悉的感觉。   短发女人的行事风格、身材、说话语气都与阿命很像。   会是她吗?   如果真的是她——进四次副本遇上三次,而且都是难度较高的副本,这已经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自我介绍的时候,季思危已经说了自己叫虎牙。   她跟上来可能就是为了找独处的机会表明身份。   “虎牙弟弟,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我,别人该误会了。”   短发女人没有看他,但缓缓勾起了唇角。   季思危摸了摸鼻子,不太好意思地转移视线。   但八尾猫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鼻子微微努动,似乎在分辨气味。   走到距离连廊的断裂处大约一米处,季思危停下脚步。   风比之前大了许多,阳光穿透云层倾洒而下,灰蒙蒙的天空明亮了几分。   视线往下,他像站在峻峭山崖的顶端俯瞰,鳞次栉比的建筑倒塌严重,街道上没有川流不息的车流。曾经庇护人类的繁华都市变成废墟,庞大的植物在断瓦残垣中不断地延伸。   人类花费无数时间、人力、物力才建立的家园,在天灾面前不堪一击。   人类建立的文明在这片土地上逐渐退场,荒芜的废墟终将被植物覆盖。   这里看起来和季思危生活的城市太相似,他总觉得自己穿越了时间和空间,窥视到了羊城的未来。   季思危叹了口气,和短发女人说:“我先过去,你在身后看着,出意外的时候可以及时救援。”   把被风扬起的头发拨到耳后,短发女人点了点头:“好。”   “那就拜托你了。”   季思危把八尾放在肩上,对她笑了笑。   高挺的鼻梁上贴着一张半透明的创可贴,眉目深邃,每一根线条都恰到好处,一举一动都透着清朗明媚的少年感。   说完这句话,季思危先把背包扔过对面,然后握住水管助跑两步,修长双腿一迈,整个人悬空于距地两百多米的高空中。   在他跃起的那一刻,八尾猫也同时跃起,一人一猫跨过缺口,稳稳落在对面。   “卧槽,这是什么操作?”   “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你们看见那只猫了吗?牛批啊!”   “我,地铁,老人,看手机。”   天台边缘传来惊呼声,季思危并不在意,他转身看向短发女人,抬起手上的铁质水管:“你先走两步,然后握着这根水管慢慢走过来。”   这句话说得令人心里熨帖,站在对面的少年看起来很可靠,他的锐气好像刚刚穿透温润内敛的表象,就被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来。   短发女人直接踩到只有五十公分宽的混凝土上面,握住那根冰冷的灰色水管。   “虎牙,你的身体已经痊愈了吗?”   短发女人望着季思危的眼睛,轻声说了一句。   “机缘巧合下得到了一样道具,只是暂时能行走。”季思危弯了弯眼尾:“很高兴再次见面,命姐。”   阿命挑眉:“你还是那么聪明。”   “他们在说什么?”莹莹见阿命站在狭窄的通道上一动不动,像悬浮在半空中一样,看得双腿发软:“她为什么还不走过去啊,不怕吗?”   “太远了听不清。”魏七倒是很理性:“这么看来还挺安全的,可以大胆放心的走过去。”   莹莹揉了揉酸软的膝盖:“这已经不是连廊能不能承受的问题了,哪怕我心里清楚它是安全的,踩在上面我心里也很恐惧啊。现在光看着就觉得双腿发抖,万一走在中途腿软踩空了怎么办……”   包工头大叔皱了皱眉:“小妹,你别乌鸦嘴。”   “大姐,你别自己吓唬自己,克服一下,勇往直前,干他娘的!”   板寸头男人重重拍了拍莹莹的肩膀,用淳朴的语言激励她。   莹莹挤出一个微笑:“我可以努力克服困难,但你能不能别叫我大姐?”   看着莹莹手上闪着寒光的菜刀,板寸头连忙改口:“谁喊你大姐那准是瞎了眼……仙女!您是仙女!”   魏七摇了摇头:“不怪莹莹害怕,我们刚刚才亲眼看见有人从天台摔下去,那惨叫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瘆得慌。”   对于高空的恐惧好像是写进基因里的一样,众人沉默下来,谁也没有再往前迈出一步。   背着黑色长箱的男生穿出人群,一言不发地踏上连廊。   有人低声说了句:“这酷哥是哑巴吗?我好像还没听过他说话。”   另一个人接话道:“可能脾气不太好吧,长得帅点的不都孤傲么?”   “瞎说。”魏七说:“那个叫虎牙的还是个大帅逼呢,看人家多有礼貌,你别一竹竿打死所有人,你这是对我们颜值高的男人有误解。”   莹莹拍了一把魏七的后脑勺:“你这句话是不是夹带私货了,颜值高的男人里面居然包括你?”   魏七扶了扶眼镜框:“嘿嘿嘿,心灵美也是美嘛。”   板寸头摸了摸下巴:“我倒是想知道酷哥背着的箱子里装的是什么,看起来也不太像吉他或者小提琴,难道是……二胡?!”   魏七哈哈大笑:“神特么二胡,你脑洞真大。”   “别闲聊了,我们也过去吧,等到天黑就麻烦了。”徐医生把他们跑远的话题又拉了回来:“刚刚那少年跳过去的时候,廊道也没有摇晃,看起来还是挺安全的,只要我们小心一些就不会有事。”   “嗯,也只好这样了。”魏七想了想,又道:“谨慎一点,别一次性都过去,万一连廊突然出事故了,好歹不会全军覆没。”   莹莹连忙响应:“那我第二批过去吧,我再做一下心理准备。”   商议之下,徐医生带着四个人先行一步。   他们走到断口处时,酷哥、阿命和季思危都已经在对面了。   徐医生主动和其他人说:“你们先过,我在后面接应。”   “那老子先过吧,就当免费体验一下爬鸟道了。”   板寸头揉了揉鼻子,挽起裤脚就要往“独木桥”走。   “稍等。”季思危叫停他,伸出水管:“你等会握住这根水管,要是有意外,我会拉住你的。”   其实那根水管看起来也没有多安全,握住水管的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又不是肌肉发达的壮男,但是虎牙的这个举动,让站在另一端的人心里产生了一种安全感。   这让他们觉得,走的虽然是独木桥,但有后盾有保障,并非孤立无援。   瞬间对虎牙充满好感。   “哥们,靠谱。”   板寸头竖起大拇指,然后握着水管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短短一小段路,板寸头走得满头大汗,感觉自己表演了一遭空中走钢索。   擦掉冷汗,板寸头冲季思危一拱手:“谢了,水管并非无用啊,握住它感觉平衡感好了很多。”   板寸头成功“靠岸”后,其他人心里的大石也稍稍落了下来,一个接着一个,在季思危的引导下走到对面。   亲身感受到连廊的稳固度后,这些人并不急着走到对面大厦了。   毕竟对面大厦也不一定安全,不如暂时抱团。   莹莹一直拖延,是最后一个留在对面的人。   她不敢看下面,腿在微微颤抖,声音也透露出紧张与恐惧:“我真的有点恐高,要不……要不我爬过去吧?”   事实上,刚进入副本的时候莹莹也差点往楼下摔,还好徐医生拉了她一把。   她心有余悸,很难短时间内克服这种恐惧。   “用爬的方式更危险,以你的身高来计算,跳跃也不合适,走过来是最安全的。”季思危耐心和她分析:“你不要想太多,只要紧紧握住这根水管,不会让你摔的,相信我。”   “相信我”这三个字仿佛有种奇异的魔力,莹莹咬了咬牙,一狠心抛下手上的菜刀,睁着通红的眼睛向前走。   莹莹走近一点,季思危就随之把水管后移一些。   因为走道太窄,必须走一步看一步,这就免不得会看到高空之下的景象。   一开始走还没什么问题,走到半途,莹莹头晕脑胀,太阳穴不住地跳动着,视线已经模糊了。   “莹莹,加油!”   “仙女,别怂啊。”   其他人纷纷给莹莹打气,她强打着精神继续走,但双腿却不听使唤地发颤。   意外就是在这时发生的。   和她之前说的假设一模一样,她不小心踩错一步,脚背狠狠一崴,因为惯性,整个人摔出“独木桥”,好在她没忘记季思危说的话,死死攥着那根水管的拐弯处不撒手。   季思危被她带得向前倾,但因为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以非人的速度调整重心,顺势跪在地上,单手扒住护栏,成功拉住往下坠的莹莹。   莹莹脑袋空白一片,生理性眼泪不停地涌出眼眶,还没流到脸上就被风吹走了。   她根本不敢想自己正吊在高空中这个事实。   “千万别松手!别往下看!”   虽然莹莹偏瘦,但单手拉住也不是轻松的事情,季思危用尽全力握住水管,还要分心安慰她。   意外发生得太突然,阿命和徐医生是反应得最快的。   徐医生连忙跪下,帮季思危攥住水管往上拖,阿命则迅速疏散其他人,留出空地给他们救人,然后一手扒住护栏,一手扒住徐医生的脚腕,免得他也掉下去。   还好季思危当时的手正握在水管的三分之一处,很快就把莹莹拖到能接触她手部的高度。   徐医生分出一只手握住莹莹的手腕,死命拽住,季思危看准时机握住她的另一只手。   两人一边拖一边向后撤,生生把莹莹拖上了安全的地方。   季思危松了一口气,这才松开握住护栏的手,去查看莹莹的情况。   “松开牙关,没事了。”   他轻轻拍了拍莹莹的手背,安抚她的情绪。   两只手腕青紫一片,莹莹的痛觉已经麻木了,竟然还握住那根水管不放。   庆幸的是,她掉落的地方没有突出的钢筋,穿的衣服不薄,擦伤较少,只是手臂被碎石划了一道伤口,有些深,正在流血。   眼泪不住地流,莹莹虽然脑子混沌,但听进了季思危的话,松开了紧咬着下唇的牙齿。   手中紧握的救命稻草——水管“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莹莹睁开眼睛,看到众人关切的目光,拼命地道歉:“你们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情放弃我……我之后一定少添麻烦!”   不知道以前经历过什么,以至于让她在死里逃生后,第一反应不是痛哭,而是恳求同伴别放弃她。   小木偶一直待在季思危的口袋里,没有干涉这件事情,这时却爬出口袋,悄悄把他的背包拿了过来,放在他身边,然后又爬回了口袋。   众人还在状况外,根本没注意到它的动作。   季思危欣慰地笑了笑,从背包里拿出应急的纱布、消毒水和止血药交给徐医生:“徐医生,处理伤口你比我专业,麻烦你了。”   “应该的。”徐医生用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接过药物。   季思危放缓语气和莹莹说:“不会放弃你,放心。”   这么轻轻的一句话,不知道戳中了莹莹的什么心事,原本连消毒都咬牙忍住的女生突然嚎啕大哭。   吓得徐医生连忙放轻了动作:“消毒是有点疼,稍微忍一下。”   季思危捡起那根水管和自己的背包,穿过人群去抱自己的猫,深藏功与名。   八尾猫一脸嫌弃,用眼神警告他——把你身上的灰拍干净,不然别靠近我。   直到这时,大家才相信,原来这根水管不只是用来安慰他们的,真正出意外时,它是真的有用。 第116章 日历   “能站起来吗?”   阿命走到莹莹身边,伸出一只手。   “嗯!谢谢你……”   莹莹慌忙地擦掉眼泪,刚准备握住阿命的手,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手上都是咸湿的泪水,手顿在半空,一时不知放下去好还是收回来好。   在她犹豫的时候,阿命已经握住她的手,温柔而坚定地把她搀扶了起来。   腿还有些发软,莹莹跌入温暖的怀抱中。   绕是如此,阿命也没有丝毫不耐烦,   看着那张冷淡、好像不近人情的脸,莹莹第一次懂得了人不可貌相是什么意思。   那个叫虎牙的少年也是,看起来削瘦,力气却很大,而且言行一致,把她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不好意思,我腿还有点……有点软。”莹莹连忙站好,不希望自己再给别人添麻烦。   “没事。”阿命轻声应着,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免得她站不稳。   怔怔地看着那双清冷的眼睛,莹莹问道:“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命。”   阿命见她已经能自己站稳了,松开了手。   “谢谢你。”莹莹和她道谢完,又转身向救了她的季思危和徐医生鞠了个躬:“谢谢你们。”   “别客气。”徐医生扶她起来:“这里没有破伤风被动免疫制剂,你的伤口有些深,之后要注意了,需要换药我会提醒你。”   季思危对她轻轻颔首,没再说客套话。   风越来越大,连廊上的小石子被刮得不住滚动,树叶簌簌作响,枝叶摇摆间,还能窥见树丛里有黑影敏捷地掠过。   这里看起来实在有些危险。   众人不敢多待,走向对面大厦。   这栋大厦的结构与他们之前待的那栋一样,而且楼梯间没有上锁,他们很轻松地进入其中。   板寸头指着黯淡无光的电梯显示屏,颇有些失望说:“可惜了,这里的电梯也用不了。”   几部电梯并排在一起,却没有一部能使用的。   阿命蹙了蹙眉:“这证明这个世界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所以到处都没办法供电。”   魏七对城市供电系统还是有些了解的,摸了摸下巴,跟众人解释道:“命姐说得有道理啊,你看这个城市被破坏得那么严重,供电线路估计也损坏了不少,如果不断了源头的电,很可能会漏电。”   季思危想了想,说道:“假设供电所还有人维护,只是损坏线路和设备太多,没有办法全部抢修的话,也许还有能供电的地方。”   “希望如此吧。”看着墙上贴着的楼层标志,魏七叹了口气:“现在只能走楼梯了,整整七十层,害……”   “走吧,多运动多锻炼,有助于身心健康。”   季思危淡淡一笑,抱着自家的猫走在前头。   不得不说,游亭亭这根项链来得很及时。   若是他现在还坐着轮椅,下七十层楼梯会非常困难。   魏七一边走一边摇头:“看来今天我这腿是保不住了呀。”   莹莹情绪已经稳定了不少,也有心情调侃他了:“你看人家包工头大叔年纪比你大多少,还不是健步如飞,你不太行啊。”   迟缓的脚步变得敏捷,魏七声音上扬几分:“你话别乱说啊,我哪里不行了?我行得很!”   好在这栋大厦虽然也受损严重,但楼梯没有被封死也没有损坏,一路上没有看到半个人影,这里大概是被空置了。   中途休息了一次,季思危提议进里面搜寻物资,也许会找到有用的物品。   其他人欣然同意,分头搜寻。   这是一栋写字楼,他们找的那层大概是设计手办模型的工作室,装修得很时尚大气,但是落地窗全碎了。   郁郁葱葱的树枝从外面伸进来,气根已经扎进了地砖里。   东西东歪西倒,桌子的抽屉全部被打开,里面空空荡荡,看得出来已经被人搜刮过很多次。   “我之前看到树里有黑影经过,你们找东西的时候,不要靠近树木。”   季思危看了一眼绿得有些不自然的树木,提醒众人。   他们纷纷答应,然后细致地翻找。   食物、饮用水都没有。   徐医生在很隐秘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医药箱,里面有几包口罩和一些应急的药物。   上面印刷着生产日期和保质期,时间是2040年3月10日,保质期三年。   这里是抽屉之后的世界,年份自然和现世不同。   魏七凑上去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说:“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几几年,也就无法判断这些药物有没有过期。”   季思危说:“这些药应该没有过期。”   魏七疑惑道:“你怎么知道的?”   “日历。”季思危指了指某张办公桌上的日历本:“日历本上的年份是2040年,而且展示的这一页是六月份。也就是说,它的最后一次使用是在六月份。这里积灰不多,看起来没有荒废很久,事故发生的时间肯定不会超过一年。”   徐医生赞同地点头:“所以这些东西都还在保质期。”   魏七惊讶地扬起两道粗黑的眉毛:“这么细节的东西你都能发现,心思十分缜密啊!”   徐医生竟然一本正经地附和了句:“确实,如果不是虎牙提议可以从连廊过来这里,我现在可能会在对面搬堵住楼梯的砖头。”   “过誉了。”   季思危出于礼貌应了一句,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然后走到一个置物架前,拿起上面用作装饰的一柄珍珠鱼皮长刀。   拉开鞘,露出还未开刃的刀身。   合上刀鞘,季思危拿着刀走回魏七面前,递给他:“虽然没找到食物,但你们可以找一些防身的道具。”   长刀握在手上很有些分量,魏七眼睛一亮:“言之有理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这可比我的比例尺好用多了。”   说完又抿了抿唇,不太好意思地问季思危:“虎牙,你把这个给我了,那你用什么?”   季思危从背包里拿出黑色水果刀,唇角微勾:“我有它就够了。”   “水果刀?”魏七不厚道地笑了起来:“哈哈哈你跟莹莹的想法差不多嘛,她好歹还带了一把菜刀,比你这把强。”   莹莹撇了撇嘴角,语气有些遗憾:“别提别提,我那把菜刀留在连廊那里了,妹妹心好痛。”   板寸头安慰她:“仙女,别痛心,我刚刚发现那边有一堆这种道具刀剑,连火尖枪都有,你随便选。”   一双杏眼乌黑发光,莹莹一把拽住板寸头的手:“在哪?快带我去找。”   在板寸头的带路下,大家都挑了一样中意的道具,板寸头自己却没拿。   莹莹问他:“你怎么不拿?”   板寸头嘿嘿一笑,撩起衣服,从背后抽出一个扳手,学季思危的语气说:“我有它就够了。”   莹莹一脸问号:“你怎么还随身带着把扳手,不会是准备打架斗殴吧?”   “我是良好市民,当然不可能做打架斗殴这种事情啦。”板寸头摆摆手:“我开汽修店的,小店就开在羊城东路,叫程宝贝汽修,出去之后来找我修车和汽车保养,给你们打折哈。”   “程宝贝汽修?你不会告诉我,你的名字就叫程宝贝吧?你,宝贝?”   莹莹竖起手上的道具火尖枪,看着板寸头刚毅的脸和他魁梧的身材,感觉这个名字放在他身上,哪哪都不合适。   程宝贝低着头,有些羞涩地“嗯”了一声。   除了程宝贝,酷哥和阿命也没拿道具,但没人敢问他们——因为他们长了张不太好惹的脸。   季思危反手握着水果刀,招呼众人继续下楼。   不知不觉间,众人已经习惯地听从他的指令,他刚抬前脚,他们后脚就跟上了。   顺利下到一楼,还没出楼梯,就听到有人交谈的声音。   外面有人。   而且不止一个。   至今为止,他们对这个世界仍旧一无所知,做事情谨慎一些为好。   心里这么想着,季思危对众人说:“我先去看看,你们留在此处不要走动。”   把水果刀藏在背后,轻手轻脚走到楼梯口,季思危拉住门把打开一丝缝隙,不动声色地观察外面。   大厅很宽阔,玻璃幕墙上布满裂纹,粗壮的树枝穿过玻璃,在室内张开一片绿荫。   数不清的气根垂下,扎入地底。   大厅里有大约有五十个人。   每个人都戴着医用口罩,有的人还穿着白色防护服,露出来的双眼透露着浓浓的疲惫以及绝望。   他们的口罩看起来有些脏污,这样的口罩还能起到防护作用吗?   不过,他们恐怕也没有精力和能力去想、去解决这个问题了。   他们蜷缩在离树枝最远的地方,有的裹着一张被子,有的只在身下铺了几张废旧报纸。   这些人里面有老有小,彼此之间不敢挨得太近,看起来像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看来这个世界的情况真的非常糟糕。   季思危眼神一暗,把门合上,压低声音和徐医生说:“徐医生,把医药箱里的口罩拿出来,每个人分发一个。”   徐医生见季思危神色严肃,连忙问:“怎么了?”   季思危解释道:“外面聚集着很多人,他们每个人都戴着医用口罩,虽然没办法确定,但我怀疑这个世界的空气有问题,或者有传染病在人群中传播。我们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呼吸了那么久,并没有不适。那么,他们戴口罩的原因很可能是为了预防传染病。”   此话一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气。   阿命面不改色地说:“末世副本里面,天灾人祸到处都是,但也不必过于紧张。”   这句话显然没有起到安慰作用。   徐医生皱紧眉头,迅速打开医药箱,取出口罩分发,耐心教众人正确戴口罩的方式。   “他们戴着口罩并不能证明有传染病发生,但还是小心些好。”徐医生说:“如果真的有传染病发生,我们并不知道具体的传播途径,戴口罩不一定能预防,等会你们尽量别和其他人发生肢体接触。”   程宝贝戴好口罩,瓮声瓮气地说:“同伴里面有个医生,我感觉特别安心。”   “徐医生,外面情况不明,我建议你暂时脱掉白大褂,并且遮住手上的医药箱。”   季思危看着徐医生的眼睛,忽然说了一句。 第117章 快跑快跑   “吱呀……”   楼梯口传来不大不小的动静。   蜷缩在大厅里的人们心里一紧,不约而同地看向声源处,眼神警惕。   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年出现在视线中,英气的剑眉下是一双狭长的凤眼,目光清朗,下半张脸藏在蓝色医用口罩下面,引人遐想。   他单手抱着一只黑猫,穿着打扮干净斯文,散发着不同于寻常人的气场,与他们脏污憔悴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少年走出来之后,又陆陆续续走出了十几个人,他们都戴着干净的口罩,穿着干净的衣服,手上拿着怪模怪样的道具。   “怎么会有人从上面下来,我们今天早上来到这里后,就一直没有看见有人上去过……”   人群中有人低声说了一句。   “对啊,太奇怪了。”   “而且他还带着猫,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人顾得上宠物?”   “有可能是比我们更早来到这里,然后上楼找物资去了吧?”   “我们的人也上去找过物资,怎么没听到过他们的动静?”   “这栋楼那么多层,错开也是正常的。”   “也说得过去,他们总不能是凭空出现的。”   其他人也紧皱着眉头,开始低声议论。   “等等!你们看,他们里面有人受伤了!会不会是被抓伤或者咬伤的,已经感染了病毒?”   突然,有人指着那行人里面,一个手持火尖枪的女人的手臂。   纤细的手臂上裹着层层纱布,隐约有血迹渗出。   被指的女人,正是在连廊上受了伤的莹莹。   “还真的是受伤了,我们得小心点,好不容易逃到这个区了,我不想死在这里……”   有人抱着双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瞳孔不住地颤抖。   坐在她附近的男人安慰道:“不会有事的,只要再坚持一下,等镇长联系上安全区里面的人,我们就能活下去了。”   人群里面,有个扎着马尾辫的女人默默拉了拉衣袖,把自己的手臂藏向身后。   她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西装外套,把完全遮住了娇小的身躯,根本没有人会留意她隐秘的动作。   一滴红得发黑的血液从衣袖里面流出,凝聚在指尖处。   女人指尖在微微颤抖,她眼睛里满是恐惧与绝望,一滴眼泪缓缓滑落脸颊。   坐在她身旁的男人察觉到了她的惊惶,紧紧搂住她的肩膀,无声地说了句:“不要怕。”   女人闭了闭眼睛,靠在他身上,额头上冒出越来越多的冷汗,脸色越来越苍白。   人群里有人站了起来,问季思危:“你们是什么人?从什么地方过来的?还有,这个女人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从他们的对话和反应来看,季思危可以得出几个重要的信息。   第一,这些人是从其他地方逃过的,人群里面的负责人在联系安全区的人,应该是想被安全区接纳,第二,这里有安全区,第三,确实有病毒在人群中传播,而且可以通过抓和咬的方式传染。   季思危眼睛弯了弯,温和有礼地说:“你们不必担心,我们从隔壁大厦过来的,她的手臂只是擦伤。”   他说话的语调不慌不忙,态度也很好,大厅里的人们稍稍放下戒备。   但很快就有人质疑:“我去搜物资的时候看过了,连接隔壁大厦的廊道几乎完全断开,你们怎么可能从那边过来?”   “我们是跨过连廊的断口过来的,因为过于惊险,我的同伴才会受伤。”   季思危语气如常地解释道。   虽然这个说辞听起来难以置信,但是他说得诚恳,众人倒是信了七八分。   季思危摸了摸八尾猫的后颈,看着面前风尘仆仆,逃难一般的人们:“冒昧问一下,我刚才听到你们说好不容易逃到这里来,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怎么看起来如此疲惫?”   这个问题似乎戳到了他们的痛点,不少人掩面,看起来很悲痛。   最初质问季思危的男人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我们是从B市的近郊小镇上过来的,B市防疫做得很糟糕,已经全面沦陷了。小镇位置偏僻,我们才侥幸活下来。   “我们镇长听说A市自救做得很好,已经建立了一个安全区,很多人都活了下来,所以带着我们过来碰碰运气。   “镇长说他认识A市里面的一个大人物,也许能说个人情,接纳我们进入安全区。   “原本两百多人的队伍,这么一路逃过来,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我们了。”   季思危了然,点了点头:“所以你们暂时在此处休整,等镇长消息。”   那人应道:“是这样。”   程宝贝看着面容沮丧的人群,不解道:“你们镇长不是去联系那什么安全区的人了吗,你们很快就安全了呀,我怎么看着你们表情绝望,好像不太乐观呢?”   “因为我们觉得被接纳的可能性不大。”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说:“你们看到外面的那些人了吗?他们也都是从其他地方逃难过来的,还有很多这样的人和我们一样,躲在建筑物里面。”   一行人顺着他的话音看向外面。   这是他们第一次以平视的角度,去观察这个世界。   一楼的玻璃幕墙的面积很大,门口那棵粗壮的树挡住了一半视线,但仍旧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情况。   街道上行人虽然不算很多,但也不少,他们大多全副武装,脚步匆匆。   身上脏污,衣衫褴褛,看起来疲惫不堪。   行道树都尤其高大繁茂,还有不少从建筑缝隙里面生长出来,街上的商铺全部歇业,玻璃门全部被敲碎了,里面被洗劫一空。   没有喧闹,没有交谈。   所有人低着头走路,有时候会停下来翻找一翻,然后又继续赶路。   虽然有人行走,这座城市却显得死气沉沉。   “这些人和我们一样,都是奔着安全区来的,因为安全区面积有限,无法接纳那么多人,以及身上可以携带着病毒,他们被拒之门外。”   青年垂了垂眼,越说越低落:“安全区有重兵把守,硬闯的人会被射击。安全区外面倒也有十几处安全屋,但是都被强横的人占据了,去抢也是死路一条。”   魏七说:“你们镇长不是认识A市里面的大人物吗,没准人家念旧情会放行呢?”   青年摇了摇头:“在这种局势下,你以为人情又算得上什么呢?”   有个女生轻声说:“镇长他们出去都大半天了,还没有回来,我感觉是没有好消息了。”   这句话把人们心底里的恐惧勾了出来,有人压抑地哭了起来。   “滞留在安全区外的人里面,只要有一个人感染上了病毒,就会迅速传播,到时候安全区一定会加强封锁,想进去就更难了。”   “我们真的能坚持到镇长回来吗?”   青年苦笑道:“天黑之后,那种东西冒出来,我们就得死一半人。”   莹莹听得半懂不懂,干脆直接地问:“说了那么大半天,到底是什么病毒?那种东西又是什么?”   她思虑不多,反而问得坦荡。   见所有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莹莹摊了摊手:“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实在是你们说得笼统,我不太理解啊。”   “还能是什么病毒,当然是……”青年缓缓抬起头,看着莹莹的眼睛说:“丧尸病毒。”   所有人陷入沉默。   恐惧与不安在心底蔓延。   丧尸病毒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   “丧尸病毒?!这也太扯了吧?”   有个新人心理承受能力较差,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徐医生一把搀住他手臂,提了起来。   另一个老手连忙隔着口罩捂住他嘴巴,免得他情绪崩溃,再说些不该说的话。   到时候NPC对他们提高警惕,就不容易套话了。   老手们心理素质比较好,还能承受得住,马上反应过来,用眼神警告另外两个新人,不要说话。   魏七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率先打破了沉默:“既然是丧尸病毒,那你们戴口罩有什么用?丧尸不是通过咬或者抓来传播病毒的吗?”   问这个问题非常不合适,但他们迫切需要知道答案。   “我怎么感觉你们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你们真的是这个世界的人吗?”青年眼神越来越疑惑:“你们自己也戴着口罩,干嘛还问我们?”   青年虽然只是随口一说,但刚好被他说中了,魏七哑口无言,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总不能说我们还真的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看见你们戴了口罩,才急忙戴上的吧?   季思危笑了笑,彬彬有礼地说:“抱歉,我们消息有些滞后,确实不太理解其中缘由。”   虽说隔着口罩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让青年心生好感。   况且最近世界乱成一团,传媒瘫痪,信息传递不及时,他这个说辞也说得过去。   青年人比较善良,也没再多问,跟他说:“因为除了抓和咬,被感染者的体液溅到口鼻也有可能被感染,戴着口罩多一重保障。他们穿着的白色防护服材质特殊,不容易被抓破,但是数量少,现在很难得到了。”   程宝贝看了一眼外面,试探着问道:“这丧尸病毒没有传播得很严重吧,我看这里还算安全,也没有满大街都是丧尸的情况发生。”   “这里靠近安全区,会有人出来定时清理丧尸,确保附近的丧尸数量不会威胁到安全区,所以现在还算风平浪静。”   青年双手撑着额头,用力蹭了蹭,强打着精神说:“但随着靠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迟早会出问题的。”   话音未落,人群里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老婆!老婆你怎么了!”   身材魁梧的男人抱着披着西装外套,扎着马尾辫的女人,一脸惊恐。   女人在他怀里不停地抽搐着,四肢不受控制地左右摆动,逐渐僵硬,紫红色的血管从皮肤下面鼓起,一种奇怪的红色血丝从衣领下方爬出,迅速爬上苍白的脖子。   突然,她睁开了双眼,瞳孔消失无踪,只剩下眼白,毫无生气地凝视着抱着自己哭泣的男人。   “快跑!她被感染了!”   “奇哥!你老婆没救了,快跑啊!”   四周的人们发出惊惧的尖叫,四处逃开。   场面无比混乱,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充满了被死亡支配的恐慌。   奇哥抱紧怀里的女人,手脚都在发抖,不停地重复着:“我老婆一定还有救,一定还有救,你哪里被抓了,我帮你绑起来,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女人的四肢停止了抽动,脑袋突然向左一歪,骨头发出清晰的“咔嚓”声,她伸出双手,猛地掐住奇哥的脖子,力气奇大地把他摁在了地上。 第118章 是个狠角色   变故发生得非常突然,但是逃难过来的人们已经经历过了很多次这样的变故,他们反应很快,马上向门外逃去。   季思危也很快就下了决策,沉声和同伴们说:“你们先跑到街道上,如果能问到安全区的方向,就朝安全区跑,记得给我们留个方向记号。”   “你不跑吗?开什么玩笑!难道你还想打丧尸救人不成?这男人的皮肤已经被划开了,他没救了!”   魏七急得原地打转,他完全想不明白季思危在想什么,恨不得撬开他的脑袋看看。   “那可是丧尸!”莹莹浑身发抖,话都有些说不清了:“还不快跑就要没命了!”   知道这里有丧尸病毒时,大家心里虽然害怕,但还没有清晰的概念,突然看到这无比凶残的一幕,他们像被一盆冷水兜头淋下,心里凉了个彻底。   之前情绪不太稳定的新人捂住腹部干呕起来,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恶心的。   阿命与季思危配合惯了,对他的思维模式还是有些了解,此时甚是淡定。   在所有人惊慌失措的时候,只有比他们都冷静、镇定,才能稳定他们的情绪。   季思危深知这个道理,他严肃但语速如常地和同伴解释:   “现在这里只有两个感染病毒的人,而且防备较弱,必须在这里把他们解决了,不然让他们跑出去,外面的人都得完蛋。”   “到时候满大街都是丧尸,我们会更难生存。”   其他人马上理解了他的意思,但仍旧被他这种做法惊到了。   遇到丧尸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逃跑,而是搏杀,头脑清晰又有这种胆识和自信的人……还是人嘛?   阿命上前两步,与季思危并肩站在一起:“我和你一起。”   “嗯。”季思危点点头,和徐医生说:“徐医生,麻烦你组织他们出去,我们会尽快解决。”   “交给我吧。”徐医生话不多,搀着那个面如菜色的新人,迅速调整状态:“诸位跟我来。”   大厅一侧,感染了丧尸病毒的女人已经完全变异,但她的丈夫似乎还没有放弃。   扼住脖子的双手冰冷僵硬,坚硬如铁的指甲掐进肉里,男人透不过气,刚毅的面容涨成青紫色。   妻子的脸近在眼前,红紫色的血丝从口罩下面探出,这些血丝微微鼓起,张牙舞爪地横陈在脸颊上,昔日温柔的双眸睁得很大,死白的眼珠子一动不动。   男人握住妻子的手腕,用力向两边掰,艰难地发出破碎的声音:“老婆,是我……是我啊……”   曾经手无缚鸡之力的妻子此时力气竟然比他大出许多,他已然用尽全力,扼住咽喉的手却纹丝不动,甚至更加用力。   发病的妻子根本认不出他,口腔分泌出大量的唾液,打湿了口罩。   脑袋奇怪地抽动着,妻子发出一种恐怖的吼叫声,两颗尖锐的牙齿刺破口罩,三两下咬碎了这层薄薄的屏障。   窒息感令他感到头昏脑涨,眼珠子向外凸起,泪水从眼角滑落。   悲伤、恐惧、悔恨和绝望同时出现在这张逐渐失去血色的脸上。   妻子已经没有了情感感知,病毒改变了她的身体,让她变成嗜血、只知道捕食和传播病毒的怪物,此时的他对于她而言,只是一块案板上的肉。   妻子压在他的身上,张大嘴巴凶狠地咬向他的脖子。   当死亡的阴影笼罩于头顶时,他心脏飞快地跳动着,心里一横,咬牙握住妻子的手臂,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把她掀翻在地。   脖子有粘湿的感觉,好像已经被指甲扎穿了,他顾不上去捂伤口,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逃跑。   还没跑出两步,妻子从后面扑了上来,双手紧紧箍住他的脖子,双腿缠在他腰上。   女人凶残地啃咬着男人的脖子,满嘴鲜血。   男人再次跪倒在地,惨叫声响彻整个大厅。   因为要等所有人逃出来,季思危和阿命一直没有动手。   现在时机到了。   “攻击头部,不要被抓到或者咬到,避免被体液溅到口鼻。”   季思危放下八尾,语速很快地嘱咐阿命,说着就准备冲上前去。   “你站在原地就好。”   阿命按住他的肩膀,淡淡地说了一句。   季思危:“嗯?”   阿命:“字面意思。”   阿命走到消防箱旁,举起一个灭火器,脚步飞快地绕到女人身后,直接砸向她的脑袋。   这一下用了狠劲,正在进食的丧尸毫无察觉,脑袋被砸得一偏,脑壳裂开一道缝隙,黑红色的鲜血从里面溢出,染红了苍白的耳朵与脖颈。   丧尸发出一种不像人类声音的哀嚎,停下动作,准备转身扑向袭击者。   阿命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又连续砸了好几下,动作干脆利索,又快又狠。   丧尸被砸得趴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趁她没办法反抗,阿命一脚踩在她的后背,从短靴里抽出一把匕首了结了她。   此时男人已经被丧尸病毒侵入大脑,四肢逐渐僵硬,伸手去抓阿命的腿。   匕首扎入他不安分的手掌,阿命踩住他的手臂抽出匕首。   然后再次扬起匕首……   季思危还没看清阿命的动作,男人就已经一动不动了。   擦拭干净手上和匕首上的血液,阿命冲季思危扬了扬下巴:“走吧。”   季思危被阿命这波操作秀到了,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命姐真的是个狠角色。   “八尾,走了。”   季思危屈膝,招呼八尾猫过来。   八尾扑进他怀里,悄声说了一句:“这女人好厉害,你小心些别惹她。”   “喵喵,你说的话我能听见。”   阿命头也不回,慢慢说了一句。   八尾猫一惊,用爪子捂住嘴巴,随后又反应过来,超凶地咆哮一声:“嗷呜!你喊谁喵喵?”   阿命脚步一顿,侧头看着八尾猫,极难得地笑了笑:“你是虎牙从九尾庙里带走的那只猫吧,我当时也在,你还记得我吗?”   “自然记得。”八尾猫没被这笑容晃花眼,仍旧揪着那声“喵喵”不放:“我们不熟,你别拉关系,还有,别喊本神君做喵喵!”   八尾忍了忍,把“愚蠢的女人”五个字咽了回去——叶嚣小道士说过,在他们的世界只有霸道总裁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息怒息怒。”阿命笑得更欢。   一个小脑袋从季思危的衬衫口袋里探出来,低声说道:“我也记得你。”   见到小木偶,阿命微微睁大了眼睛:“原来你也在啊。”   小木偶凝视着阿命的眼睛,漆黑如墨的眼珠子缓缓转动:“你是主人以前的朋友。”   明明平平无奇的一句话,阿命的眼神却变得有些复杂,她勾了勾唇角,好像想用笑容掩饰什么:“虎牙弟弟,走吧,不然要追不上他们了。”   季思危有些想不明白,小木偶确实在前两个副本里见过阿命,但为什么会说阿命是他以前的朋友?   这句话有些怪异。   而且阿命的反应也有些奇怪。   阿命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难道三次在副本中遇见是她有意为之?   开启这个抽屉的线索是从上个抽屉里带出来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   阿命如果是有意为之,她是用什么办法和他进入同一个副本?   操作难度太大了,季思危宁愿相信他们的遇见只是巧合。   现在不适合深究,季思危只好把这个问题放一放,跟在阿命身后出了大厦。   这栋大厦有人感染丧尸病毒的消息应该是被传播出去了。   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十分寂静。   恐怕连躲在建筑物里面的人也着急忙慌地撤退了。   这逃命的速度,绝非常人所比。   难怪他们能从灾难中幸存下来。   大厦外的白色方柱上,有一个鲜红的“北”字,显然刚写不久,还在往下流淌着红色液体。   刚靠近就闻到一股红药水的味道。   季思危说:“徐医生的医药箱里有一瓶红药水,这是他留下的记号。”   阿命点头:“那就往北走。”   托阿命的福,他们解决丧尸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徐医生一行人还没有走远。   这些人担心季思危两人跟丢了,在确定周围环境安全后,还特意选了个风水宝地等他们——一家包子店的大门口。   包子店大门敞开,摆着几个蒸笼,可惜里面一个包子也没有。   一行人看着包子店招牌上印着的照片馋得不行。   灌汤包、叉烧包、流沙包……一个个皮薄馅大,色泽诱人。   魏七咽了咽口水:“什么时候能吃上热腾腾的包子呢。”   莹莹也舔了舔嘴唇,没有出息地说:“魏工,就这局势,能有口压缩饼干吃也是人间美味了呀。”   刚看到季思危,徐医生就打了声招呼:“虎牙,你们回来了。”   其他人听见,纷纷把目光转向季思危。   季思危一笑:“回来了。”   见他们平平安安,毫发无损,皆松了一口气。   有人还是不太放心,小声问了一句:“你们可够刚的,没有哪里受伤吧?”   毕竟要是他们感染了丧尸病毒,突然爆发起来还真的挺要命。   季思危说:“放心吧,没有。”   徐医生心细,发现了阿命手上的血迹,眉头微皱:“阿命小姐,你手上的血……”   阿命对除了虎牙之外的人并没有很耐心,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丧尸的。”   徐医生谨慎地说:“听NPC说,丧尸的体液接触口鼻有传染的风险,这附近好像停水了,一路上没有找到水源,我先用酒精帮你清洗掉这些血吧。”   阿命同意了,还主动问道:“衣袖上也沾了些血,要割掉吗?”   “按道理来说,病毒没有进入活体,接触到空气后存活时间很短,但我对丧尸病毒不了解,就怕它不讲道理。”徐医生说:“还是割掉比较安全。” 第119章 朝安全区出发   匕首在衣袖上划开一道口子,阿命拉住袖口一扯,撕下染血的半截黑袖,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向徐医生伸出手:“酒精。”   徐医生屈膝半蹲,打开医药箱,取出一瓶医用酒精:“我帮你吧,你另一只手上可能也沾上了血液,自己动手是无法完全清洁干净的。”   “可以,谢谢。”   略一思考,阿命蹲下,把手掌摊开,伸到徐医生面前。   徐医生帮阿命清洗手上丧尸血液的时候,魏七和季思危说他们跑出大厅后发生的事情:   “我们逃出大厅后,拦住一个逃难的镇民,问到了安全区的方向,徐医生用红药水留下记号,然后我们就沿着北边跑。”   “我们一边跑一边喊‘双东大厦有丧尸’,附近的人听到之后,也急急忙忙地逃开了。”   双东大厦,正是那栋镜像大厦的名字。   季思危点点头,毫不吝啬地夸赞:“逃跑还不忘记疏散群众,很好。”   “害,我们早就晕头转向了,哪里想得到疏散群众,那是徐医生提醒的。”魏七清了清嗓子,又继续道:“徐医生说按照你们的水平,很快就能解决问题,怕跑太远你们不好找,让我们先在这等等。”   “还没停下多久呢,你们就来了。”   季思危轻声问道:“大厅里那些逃难的镇民往哪边跑了?”   魏七还没回应,莹莹就指着前面空荡荡的马路抢答道:“就在我们前头,应该没跑多远。”   季思危沉吟片刻:“我们跟上去看看。”   程宝贝不解道:“为什么要跟着他们?”   “他们自己都没有把握能进安全区,我们跟上去有什么用,万一他们里边还有感染了丧尸病毒的人,岂不麻烦?”队伍里面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生说:“再这么拖下去天都要黑了,我们不如抓紧时间去找食物。”   “这小哥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之前那个镇民好像说晚上会有什么东西出来,后来又没解释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魏七眉头皱成一块抹布,语气也不太乐观:“我们天黑之前要是没找到食物又没找到安全的地方过夜,就凶多吉少了。”   有人附和了句:“是啊,真的有必要追上去么?”   进入副本以来,季思危虽然展现了不同寻常的洞察能力和反应能力,但他终归太年轻了,在任务者里面他年纪最小,他们还没有完全信服他。   听到这些质疑的声音,季思危没有着急,不缓不慢地说:   “这群灾民是我们接触的第一批NPC,我们目前得到的信息都是从他们身上得到的,顺着线索追寻下去,或许能发现任务。”   “况且,从目前的境况可以看出,这里已经被搜刮一空,食物和水都很难找到。不如去安全区碰碰运气,一路上留意看看有没有超市或者粮仓。”   “别忘了,这里之所以那么安全,只是因为安全区里的人出来清理过丧尸,换句话说,离安全区越远的地方,丧尸数量越多。”   其他任务者安静听完,沉默了下来,似乎在心里掂量该怎么做。   “和他们解释那么多干嘛,浪费时间。”阿命面色微沉,她站了起来,甩了甩消毒完的匕首,扫了一眼其他人:“不想跟上的自行离开,到时候丧尸围过来,你们自求多福。”   “你这话说得有些……”队伍里有人不满地开了口,还未说完就被阿命冰冷的目光打断。   阿命对他们的回应不感兴趣,拍了拍季思危的肩膀就往前走。   季思危懂阿命的行事作风,眼尾一弯,抱着猫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刚走,酷哥就一言不发紧随其后。   “阿命小姐,你把口罩也换掉吧。”   徐医生拎着医药箱,十分操心地跟了上去。   “等等我!”   莹莹被季思危救过一命,根本就是他的死忠粉,刚刚插不上话,现在连忙以行动表明态度。   这几人一动,剩下的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突然意识到只剩下他们自己刷副本的话,和菜鸡互啄无异。   “我觉得虎牙说得很有道理。”   魏七说着跑了上去。   其他人没给自己找台阶下,直接就跟上去了。   他们跟不跟上来,阿命一点也不在意,在她眼里,哪怕只剩下虎牙和自己,也可以完成任务。   他们加快脚程,没多久就追上了那群逃难的镇民。   他们不知道丧尸已经被杀,一直惊慌地逃亡。   这会儿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还不敢停下脚步。   魏七有些微胖,好不容易追上来,也是累得满头大汗,喘着大气说:“他们跑得可真够快的,难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是长跑冠军吗?”   莹莹说:“魏工,你喘匀了气再说话吧。”   “哎,他们停下来了!”   有人喊了一句。   另一人吸了口冷气:“怎么突然停下来了,不会又遇到丧尸了吧,别吓我。”   “别担心,不是丧尸。”季思危淡淡地说:“他们情绪很稳定,应该是遇到熟人了。”   他们趁此机会,走到队伍前头。   果然如季思危所说,镇民们停下来是因为遇到熟人了。   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男人带着四个年轻人,站在镇民的对面。   他们脸上都戴着口罩,看起来有些憔悴。   中年男人咳嗽两声,缓缓说道:“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是让你们在双东大厦等我们回来吗?”   “镇长!”   “镇长,你们总算回来了!”   镇民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声又一声的呼唤着。   “奇哥他老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感染了,藏着掖着不告诉我们,结果突然发病把奇哥咬了。”青年镇民哽咽着说:“我们只好逃出来了。”   “阿奇两夫妻变成丧尸了?”镇长双手分握住青年的手臂,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悲痛:“这么说,这里很快就会被丧尸占领了。”   季思危带着人穿过人群,走到镇长面前,文静又温和地说:“镇长请放心,那两个丧尸已经被解决了,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青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怎么解决的,你们那么强的吗?”   “我同伴身手较好。”季思危应了一句,柔和的目光转到镇长身上,开门见山地问:“镇长,听说你去联系安全区的人了,冒昧问一下,那边怎么答复?”   镇长仰头看着他,眼神疑惑:“你们是?”   青年镇民说:“他们是和我们一起在双东大厦避难的人。”   “原来是这样,你们帮忙解决了丧尸,也算帮了大忙,告诉你们也无妨。”   镇长双手负在背后,不容乐观地摇了摇头,沉声说:“我费了很大力气才联系上我的老朋友,可惜,安全区不同意接纳我们。”   听到这个答案,镇民们心里的最后一点希冀也完全破灭。   这句话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们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   “怎么会这样!”   “我们千难万难才逃来这里……怎么会是这个结局……”   “现在怎么办?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吗?”   “我们已经没有食物了,就算不被丧尸咬死,很快也会饿死。”   镇民们反应激烈,虽然隔着口罩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那一双双泪眼朦胧的眼睛,已然透露出他们的情绪。   镇长早已预料到他们的反应,面容平静,平伸于半空中的双手做了个缓缓下压的手势:“你们稍安勿躁。”   待镇民们稍微冷静一些,镇长才缓慢而有力度地说:   “得到这个答复我也能理解,毕竟现在局势恶劣,安全区贸然接纳我们,一定会被其他人逃难者攻击。更何况它本就接近饱和,再加进去几十张嘴巴,很难供养。”   “但我那老朋友还算念旧情,提前告诉了我一个消息。”   镇长谨慎地打量四周,确定周围除了他们的人和季思危一行人之外,没有其他人,这才低声和前面的人说:   “这本来是明天才会发布的消息——A市准备再建一个安全区,现在人手不够,需要招募人才,老朋友答应我,可以从我带去的人里面先筛选。”   镇长话音一转:“不过,如果达不到他们的要求,还是不会被接纳的。”   饶是如此,镇民们也觉得很满足了,有一点希望好过一点希望也没有。   在这种乱世中,希望才是支撑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镇民们低声传递着信息,很快,他们的心情都平复了下来。   青年镇民问道:“镇长,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镇长说:“现在马上赶往安全区,有人会接应我们,然后按照标准进行筛选。”   听到此处,季思危稍微一低头,轻声和阿命说:“命姐,我觉得建立新的安全区与任务有关,你认为呢?”   阿命颔首:“同意。”   含着笑意的双眸真诚地看着镇长,季思危问:“镇长,我们可以一起同行吗?”   镇长思考片刻,回复道:“我没有和老朋友报具体的人数,你们可以一起去。”   一行人连忙向镇长道了谢。   在镇长的带领下,朝着安全区出发。   一路上通过和镇长聊天,季思危才知道原来这里并不算是A市的市中心,而是稍微偏僻的开发区。   再往北走,就能走到A市的近郊区,安全区就设置在那里。 第120章 八尾,他们说要吃你   “镇长,我实在饿得受不了了,好久没有喝水,嗓子也快冒烟了,不如我们吃点树叶充饥吧?”   镇民里有人捂着瘪平的肚子,舔了舔苍白脱皮的嘴唇,双眼被饥饿折磨得有些失焦。   “饿也给我忍着,别忘了这些树是怎么来的,不是入侵品种就是变异品种,贸然吃下去,很可能会中毒!”   镇长连忙高声阻止他。   镇民知道他说的对,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低着头,看起来很沮丧。   抬头望向那些生长在各种奇怪地方,枝干异常粗壮的树木,季思危问道:“镇长,这些树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长在建筑物的上面,而且十分高大。”   “你们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吧?你们那里没有被这些怪树侵占吗?”   镇长倒是没起疑,长长叹了一口气,一边赶路一边和季思危说:   “这些到底是什么树,我们也说不清楚。我们是B市人,有一天,B市突然刮起龙卷风,虽然风很强烈,但是谁也没当回事,关上门睡一觉,第二天风停了,日子还是和从前一样过。   “几天之后,我们发现墙壁、马路、天台上竟然长出了很多小树苗,看新闻才知道其他地方也都这样。   “专家说大概是那股风把一些树种子吹了过来,刚好卡在这些地方的缝隙里。   “只是一些小树苗罢了,除了研究这些的专家,我们过生活的小老百姓谁会在意这些。   “我那些朋友们还拍照发朋友圈,感叹生命真是奇迹,不管落到哪里都能发出芽来……”   说到这里,镇长可能也是觉得很讽刺,苦笑几声,停了话音。   季思危问道:“后来呢?”   “后来……”镇长搓了搓手,眉头锁了起来:“大家发现那些树苗长大的速度好像太快了,才两三天,它们就长得一米多高。这时人们才反应过来,再不处理,这些树苗再长下去,就得把房子拆了。   “维护城市绿化的工人们处理地面上的树苗,房子上面的,各家各户自己拔,拔不了的请消防员来。   “长在地面和天台的还比较好处理,长在高楼外立面的就棘手了,得搭手脚架或者用升降车送工人上去砍掉,还得清除它们的根。这种工人本来就少,加上工作效率很低,没过几天,没被拔掉的那些树苗已经长得很粗壮了。   “刚开始大家还很乐观,该工作的工作,该吃吃该喝喝,以为事情总有一天会被解决的。直到某天,有一栋楼因为被树木扎根太深,崩塌了,还砸死了很多人,大家这才发现,这些入侵的植物到底有多危险。   “在民众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政府已经在极力挽救了,可是已经晚了,那些树很快就开始播种,繁衍速度极快。   “一座又一座建筑物倒塌,很多人被埋在废墟之下,也有很多人无家可归,只能被政府收容。   “没过多久,线路也被破坏了,城市交通瘫痪,又无法供电。但大家没有绝望,政府动用军队,大家也开始自发砍树……情况有所好转,原本继续下去,还是有机会挽救这座城市的。   “但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中央商务区里突然爆发了丧尸病毒,那里人流量最多,疫情刚开始爆发,就直接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就连我们位于市郊的小镇,也沦陷了。”   镇长大概是想起了很多痛苦的回忆,脚步变得有些迟缓,声音也愈渐悲痛,一度哽咽得说不出话。   这些镇民里没有镇长的亲人,他的亲人很可能是在事故中丧生了。   季思危轻轻拍了拍镇长消瘦的肩膀,无声安慰他。   镇长抬眸看他,眼睛里虽然没有泪水,却通红一片,无比沧桑:“某天醒来,我忽然发现,这里已经不是我熟悉的那个世界了。”   跟在镇长身后的男人一直在听他们说话,这会儿也很感慨地插了句话:“更可怕的是,人们至今仍旧不知道,丧尸病毒的来源到底是什么。那些入侵树木到底从何而来。”   “谁说不是呢,人类实在太渺小了,只要地球想动手,杀死我们就像杀死蝼蚁一样。”另一个镇民说:“各种死法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听到这些话,季思危就知道这些NPC已经被各种灾难折磨得心态崩了。   “别太悲观,现在还不到绝境。”   季思危不太走心地安慰了句,又问镇长:“按您的说法,这些树木繁衍速度那么快,现在应该已经把城市都覆盖住了,但现在看起来还好,难道说它们已经停止生长了吗?”   镇长点点头:“你说的没错,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它们生长的速度慢了下来,但是我们流离失所,到处躲避丧尸,根本没有精力去砍树了。”   越靠近北边,建筑越低矮,路上的人也越来越多。   他们一边赶路一边寻找食物,倒是找到一家超市,但是连仓库都被搬空了,别说方便面,连包辣条也没有剩下。   看着空空如也的货架,魏七抓了抓自己烫得卷卷的头发,把自己抓成一朵西蓝花:“又空了,到底哪里才有食物?”   莹莹:“我真的饿了。”   程宝贝倒是乐观:“没关系,人不吃不喝还能活好几天呢。”   “我们已经快饿一天了。”镇民开始怀念从前:“还是我们小镇好,院子里种着菜,还养着鸡,怎么也饿不着。”   魏七咽了咽口水:“鸡,我想吃板栗鸡煲……”   莹莹摊手:“我还想吃火锅呢。”   程宝贝说:“红油锅底鸭肠牛肚涮一涮,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魏七听着听着,感觉自己口腔在疯狂分泌唾液:“吃火锅得配啤酒。”   莹莹摇了摇头:“得配奶茶,波霸奶茶七分甜,最好加个芝士奶盖。”   程宝贝:“奶茶太甜了吧,我一般喝水果茶。”   镇民见他们聊得如此起劲,不由得感慨:“你们心态真好。”   “走吧。”季思危无情打断他们的“云吃火锅”:“来吃你们的丧尸可能已经在路上了。”   魏七的热情一下子就被冷水扑灭:“脑子里想到的火锅突然就不香了。”   莹莹:“突然就不香了。”   程宝贝:“不香了。”   “救命!救命!有人抢我的食物!”   刚走出街道,就听到有人在大声呼救。   换做平时,食物被抢绝对不会有人喊救命。   但这种特殊时期,抢人食物如同断人性命。   “你们听到了吗?食物,有食物!”   镇民里面有人语气兴奋地说了句。   对于这些人来说,那句话的重点居然是食物,而不是救命。   在这个局势下,命比草贱,每个人都是过江的泥菩萨,好像没人会在意他人的死活。   事情发生在街道的斜对面,距离他们大概十几米。   “这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求求你……求求你……我爸爸病得很严重,再不吃点东西就要死了……”   被抢东西的是个瘦弱的女人,死死拽住手上的塑料袋,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下来,哭得很伤心。   “老子管你那么多,放手!你他妈给老子放手!”   抢劫的男人长得人高马大,见她死活不放手,直接一拳头砸向女人的脸颊。   女人没戴口罩,脸上瞬间青紫一片,被打得头昏脑涨,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   男人搂住那袋食物就要跑。   季思危还没来得及过去,站在女人附近的几个青年就靠拢了过去,团团围住抢食物的男人。   这几个青年看起来都比较健硕,男人知道打不过,扔下食物夺路而逃。   其中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青年看着男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嗤笑一声,捡起那袋子食物。   阿命唇角含着一点冷笑,问季思危:“你觉得,这几个人会不会把食物还给失主。”   季思危:“不会。”   女人颤颤巍巍地爬起来,顾不上擦唇角流出的血,走到那几个青年面前:“谢谢你们……”   “不用客气。”   黄发青年笑着走到她面前,忽然发难,提住她的衣领:“这些食物你是在哪里找到的,那里还有食物吗?”   女人被他吓了一大跳,浑身都在发抖:“已经……已经没有了。”   几个青年压根不信,仍旧在逼问她。   换做以前,遇到这种事情可以报警,警察会替你主持公道。   可是现在,法律在这片土地上已经失去了它的作用。   “真是看不下去。”   水果刀从袖中滑出,季思危把背包和水果刀一并交给魏七。   八尾自觉地跳下地面,跟在他身后。   几个青年察觉有人过来了,警惕地看向他。   为首的黄发青年松开女人的衣领,上下打量了一眼季思危,非常装逼地曲起手臂,做了个威胁的动作:“毛都没长齐的家伙,不会也想来分一杯羹吧?看看哥几个手臂上的肌肉没?我随便挥一拳出去,都能把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给打趴下,还不快滚!”   另一个青年也嬉笑着说:“听到没小屁孩,识相点把你的猫给我们,那么胖的猫,炖了也够我们吃一顿。”   季思危拉下脸上的口罩,轻轻勾了勾唇角:“八尾,他们说要吃你。”   八尾猫冷哼一声,碧绿的眼睛冷得瘆人。   它二话不喵,直接扑向黄发青年,尖锐的指甲从肉垫间隙伸出。   “操!还敢扑我?我这就把你抓回去炖汤!”   黄发青年从腰后抽出一条伸缩铁棍,没什么章法地砸向扑过来的一团“黑球”。   季思危不喜欢废话,上前握住一人的手臂拉到自己面前,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屈膝一顶,差点连胃液都吐出来。 第121章 你别太嚣张啊   “小子,给我放开他!”   两个青年见状挥着手上的铁棍冲了上来,一个个表情狰狞,看起来凶神恶煞。   “这就放开。”   季思危脸上没什么表情,拎起被自己打得差点吐血的男人扔了过去,其中一人被砸了个精准,手忙脚乱地接住同伴,结果重心不稳向后摔去,后脑勺重重磕到地面上。   那人被磕得眼冒金星,直冒冷汗:“我操……你这小崽子,你这他妈是放还是砸啊!”   压在他身上的同伴正巧被他手上的铁棍顶到胃部,这下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吐了他一头一脸。   另一人见状,火气更大了,挥起铁棍砸向季思危的脸面:“你别太嚣张啊!”   季思危侧身躲开攻击,顺势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折。   青年痛呼一声,手中铁棍落下,季思危接住铁棍,非常漂亮地旋转一周,没有给他缓冲的机会,一棍子打向他的腹部。   “呕……”青年捂住肚子,身子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季思危曲起手肘,看似不太走心地顶向青年的后背。   青年整个被打趴在地上,疼得直抽搐。   季思危半蹲在青年面前,用铁棍戳了戳他的身体,歪了歪脑袋,漫不经心地问:“我哪里嚣张了。”   口罩垫在下巴下面,眼前的少年有一张清晰俊朗的脸,只是眉眼间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戾气,让人不敢直视。   刚刚自己到底是被什么迷住了心窍,才会觉得他看起来温和无害的?   腹部剧痛,青年慌张地摇着头,含泪说: “不嚣张、您一点都不嚣张……是我太嚣张了……”   剩下两个候补选手看到季思危这身手,退却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全程围观了他打架的镇民和任务者们已经目瞪口呆,甚至有些想鼓掌。   程宝贝说:“别惹我虎牙哥,否则丢的是命。”   魏七:“嚣张,简直太嚣张了。”   莹莹捧着下巴:“何止嚣张,虎牙弟弟简直太帅了。”   另外一边,八尾猫霸气地端坐在黄发青年的胸口上,在他衣服上把爪子上的血蹭干净,它向前走了两步,一爪子按住黄发青年的脸上,阴沉沉的眼眸看着他的眼睛。   黄发青年脸上都是三条横的抓伤,衣服也被挠得不太敝体,双手无力,只能任一只猫羞辱。   他莫名感觉自己被这只黑猫镇住了,不太敢看它的眼睛,默默移开目光。   “直视我,崽种。”   黄发青年似乎听到一个略微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孩子,却又不稚嫩。   “??谁在说话?”黄发青年四处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人在说话,他手底下那几个人都跑路了。   “是本神君在和你说话。”   八尾猫不耐烦地又打了他一巴掌。   黄发青年捂着伤口,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黑猫的嘴巴虽然没有动,但他确确实实听到了它的声音!   “是你要吃我?”   八尾猫眯了眯眼睛,眼神冷得像刀子,“咻咻咻”地射过去。   猫会说话!!   妖怪啊!!   黄发青年心脏狂跳,飞快地摇头:“不,不是我!”   八尾猫的脸逼近他,冷冷说道:“你看看你浑身上下散发着的浓浓的猥琐气质,加上这不堪一击的白斩鸡身体,垃圾分类都不知道把你塞进哪个垃圾桶,也好意思肖想我的肉体,你配吗?”   在传单大叔家住的那段日子里,八尾猫不仅学会了垃圾分类,还学会了如何用言语羞辱人。   黄发青年悔不当初,流下无比悔恨的眼泪:“对不起,我不配!”   爪子用力下压,八尾猫眼神凶狠:“欺负女人,你们真是丢脸,是不是为了活下去,连自己是个人都忘记了。”   黄毛青年是真的害怕,声音颤抖:“我、我……呜呜……我错了……”   尖锐的指甲悬在黄发青年的眼珠子上,八尾猫瞪着他:“大声说三遍‘我是垃圾’,我就放过你。”   黄毛青年瞳孔剧烈震动,吓得一时失声了。   一双手从背后抱起黑猫,轻笑着问:“八尾,你在干嘛。”   八尾扭头,用眼神和他交流,一脸的大义凛然:“我在教他做人。”   猫教人怎么做人,也是新鲜。   季思危揉了揉八尾猫的脑袋,眼神变得柔和:“你不是应该教他做猫吗?”   八尾享受着力道适中的轻抚,轻哼一声:“连人都做不好,他不配做猫。”   黑猫一离开,黄发青年有种被解开封印的感觉,凝固住的血液缓缓流动,他恢复些许力气后,哆哆嗦嗦地爬起来,手脚并用慌不择路地跑了。   一边跑一边哭喊着:“有妖怪!!啊啊啊!!”   好像想起来什么,黄毛青年声音一顿,非常生硬地转了话音:“我是垃圾!我是垃圾!我是垃圾!”   季思危挑了挑眉,好奇道:“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八尾在他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洋洋地说:“用纯朴的言语让他认清自己。”   季思危看着那个狼狈的背影,笑道:“看来他已经充分认清自己了。”   八尾猫全程用意念交流,除了季思危和黄毛青年,其他人听不到它的声音。   围观群众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功夫黑猫,不敢惹不敢惹。   捡起装着食物的塑料袋,季思危走到瘦弱的女人面前,递给她:“怀璧其罪,食物得藏好才行,你应该很着急吧,快回去吧。”   “谢谢你!”瘦弱女人满怀感激地接过袋子,脱下外套遮住:“如果世界上像你这样心善又强大的人多一些,世道也不至于变成这样了。”   “这个给你防身吧。”季思危把手上的铁棍也给了她:“我们往北走,若是顺路,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免得又被人盯上。”   “顺路的!这样实在太好了。”瘦弱女人千恩万谢,跟在他们身边一起走。   季思危看着瘦弱女人的脸,问道:“冒昧一问,你的食物是从哪里找到的?我们找了许久也没找到。”   瘦弱女人蹙着眉头,贝齿咬着唇瓣,犹豫片刻才说:“你是好人,说出来应该没关系。这些食物其实是一个公益组织的人给我的,他们救助弱小,比安全区里面的人更有人情味。”   这句话挑起了季思危的兴趣:“这个组织叫什么名字?”   瘦弱女人抬眼看他,低声说:“叫正理联盟。”   正义,公理。   倒是末世里稀缺的东西。   刚走回同伴身边,程宝贝靠近他,开始天马行空地猜测:“虎牙,你年纪轻轻,打架怎么那么厉害?难道你在学校里是校霸?打遍学校无敌手,让校外小混混闻风丧胆那种?”   莹莹推了推他肩膀,柳眉倒竖:“胡说八道,我虎牙弟弟一看就是好学生,蝉联各大考试排行榜第一名那种。”   “其实我目前正在休学。”季思危好脾气地和他们解释:“之所以会一些手脚功夫,是因为家中有长辈是开武馆的。”   时间越来越紧迫,他们只能忍住饥饿,加快脚程。   找食物的事情只好随缘。   没想到,当他们没有了期待的时候,运气倒是意外的好。   “虎牙,我闻到了食物的气味,数量很多。”   距离安全区只剩下两三公里的时候,八尾猫忽然按住季思危的手掌,语气认真地提醒道。   “在哪?”   季思危完全相信八尾猫的判断。   八尾猫指了一个方向:“那边。”   季思危点点头,和其他人说:“你们在此处休息片刻,我和命姐再去搜寻一次。”   经历了这几件事,所有人都对季思危很服气,没有人再质疑他的决定。   阿命也马上回应他,与他一起走向某条巷子。   只剩下这两人在,八尾猫不必隐藏身份,直接指挥他们跟着自己走。   在八尾猫的带领下,两人很快便走到一个旧仓库前。   这附近建筑低矮,间隙很宽,仓库中央长着两棵巨大的入侵树木,绿叶遮天蔽日,把仓库遮掩了大半。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让这里被人们忽略了。   八尾猫嗅了嗅,肯定道:“就在这里面。”   位置偏僻,附近没有人,两人拨开树枝,踹开大门进入其中。   仓库里面阴暗但不算潮湿,整齐摆放着很多货架和钉着木框的大箱子。   货架上面只剩下一些雨伞、拖鞋、马桶刷之类的东西,都是目前不太需要的物资。   钉着木框的箱子里面是一些玻璃制品。   地板上堆着很多凌乱的空纸皮箱,纸皮箱上面印着文字,都是食品。   面积不大,这里可能是某个小型百货市场的仓库,食物已经被搬空了。   八尾猫跳下地面,走到尽头,指着面前的一堆大箱子和季思危说:“在下面。”   季思危和阿命对视一眼,两人配合默契地把箱子搬开。   箱子下面竟然压着一道铁门,两人把铁门打开,一道向下的楼梯出现在眼前。   楼梯是木质的,并不算狭窄。   没有灯光,地下室却有亮光,通风算得上良好,没有腐败潮湿的味道。   沿着楼梯向下,他们这才发现,地下室外有个挖空的天井,只是被树木挡住了,从地面上很难发现。   地下室与天井之间只有一道玻璃门,没有完全关闭,阳光漏过树缝洒下,让这里不至于很昏暗。   在光线最好的地方,悬挂着很多鱼干腊味——难怪八尾猫隔着那么远都能闻到有食物。   地下室比上面空旷一些,货架较少,但堆着满满当当的货物,角落里还有大量的土豆和萝卜这种耐储存蔬菜。   阿命检查完货架上的箱子:“都是食物和水。”   季思危轻轻敲了敲货架,轻声说:“用箱子压住进入的通道,感觉是有人故意为之。”   阿命语气肯定地说道:“看周围的痕迹,我们是地下室被封住后,第一批进入的人。”   以阿命的性格,没有十足把握,她不会说得如此肯定。   季思危猜测道:“或许,封住地下室的正是仓库的拥有者,他搬不走,又不希望被扫荡一空。”   “不无可能,总之,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人过来。”阿命侧头看季思危,眼眸在暗色下流转着亮光:“不必让NPC知道这里有那么多食物,虎牙,你觉得如何?”   “先拿出足够他们吃两顿的数量,然后封死这里。”季思危说完,走到玻璃门前,问自家猫咪:“八尾,你在干嘛?”   八尾猫抱着一条足足有它身体那么长的鱼干,在半空中晃了晃,面不改色道:“我说我在荡秋千,你信吗?” 第122章 不敢不从   “啊呜~这鱼也太小了,本神君一口就能吃掉。”   八尾猫吞了两条鱼干,正准备对第三条下手,懒洋洋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两脚怪”——季思危和阿命,慢悠悠地说:“听说你们想封住此地是吗?”   季思危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笑着问它:“确有此事,八尾神君可有什么妙计?”   季思危这声“八尾神君”喊得八尾猫身心愉悦,惬意地眯起眼睛:“本神君可以帮你们在此地下一个封印,此后,除了你们谁也无法踏入半步,只要你求我……”   八尾猫以为像虎牙这种非常有尊严的人,听到这句话一定会非常难堪,绝对不会放低姿态来求人。   它只是想过过嘴瘾。   没想到下一秒,季思危就凑到它面前,眨了眨眼睛,平日里冷若冰霜的凤眼如今像秋水微漾,语气也软了几分:“求你~”   “咳咳……”八尾猫差点被鱼干呛住,猫脸一红:“既然你那么诚心求本神君,本神君就勉为其难帮你一次。”   季思危淡淡道:“好。”   看着季思危那张再次恢复“冷若冰霜”的脸,八尾猫非常遗憾:“变脸也太快了吧!”   下次一定要让他再求求自己。   而且必须要有时长要求!   至少十分钟。   不,大胆一点……二十分钟!   不求够二十分钟绝对不帮忙。   季思危和阿命把足量的食物和水搬到地面后,合上那道铁门。   八尾猫走到铁门上,坐下,爪子在空中左右划动,所过之处,出现一条绿色光线。   绿色光线在半空中纠缠,化作一道复杂的图腾,像某种符文。   八尾猫的爪子按在铁门上方,那道图腾倏然一动,嵌进铁门之中,一股无形的气流平地而起,扬起八尾猫的毛发。   而后,图腾与气流一同消失。   八尾侧头看向季思危,举起猫爪子,露出粉色小肉垫:“搞掂。”   季思危走过去和它击掌,哭笑不得地说:“传单大叔到底都教了你什么啊,怎么连粤语发音都那么标准。”   八尾爬上季思危的肩膀:“本神君天赋异禀,精通数十种语言,怎么可能需要他教。”   “那倒也是,你那么冰雪聪明。”   肩上驮着一只猫,并不影响季思危干活,动作利索地搬来几个箱子压住这道铁门。   做完这些,季思危才把八尾猫拎到眼前来,仔细看了一圈:“八尾,你的妖力是不是恢复了?”   八尾猫伸出自己的爪子,努力比划着:“只恢复了那么一点点。”   在狸南古寨的世界里,八尾猫妖力强盛,进入现世后,妖力被完全压制,进入学校副本时也没有恢复,现在却恢复了一点。   完全没有规律可言,不知道和什么因素有关。   一时半会也得不出结论,只好日后留意。   足够六十几个人吃两顿的食物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两人商量了下,决定让阿命留在原地驻守,季思危回去叫人过来搬。   别说那些镇民,就连任务者们也没想过他们真的能找到食物。   只有经历过极度饥饿的人,才知道饥饿有多么可怕。   仅仅是听到这个消息,就令他们差点喜极而泣。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选了一栋空旷的建筑等待开餐。   几人扛着几箱食物回来时,镇民们拼命压抑着,这才没有欢呼出声。   “虎牙,你们太牛了,居然真的能找到吃的东西!”   魏七说完,迫不及待地撕开一个面包,整个儿塞进嘴巴里,吃得特别香。   有个老手喝了口水,有些可惜道:“可是,分给这些NPC,也太浪费了。”   徐医生说:“他们帮了我们不少忙,算不上浪费。”   阿命轻笑一声:“放心,跟着虎牙饿不到你们。”   “那个被抢劫的女人呢?”   在人群里没看见瘦弱女人的身影,季思危微微皱眉,问了一句。   魏七咽下口中的食物,答道:“她说她爸爸快不行了,她得快点赶回去,就先离开了。”   听到这个消息,季思危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徐医生见季思危眼神有些凝重,问道:“怎么了?难道你觉得那个NPC身上有线索?”   季思危摇了摇头:“没事,可能我多虑了。”   狼吞虎咽地吃完,他们没敢再耽误时间,带上剩下的食物继续赶路。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季思危把食物分配到每个同伴手上,他们拿衣服兜住,尽量不外露。   季思危往自己背包里装食物的时候,发现那部黑色手机亮了起来。   “叮。”   手机接收了一条新的信息。   进入副本后,这部手机竟然还能使用!   季思危眼眸微闪,拿起手机。   “虎牙,汝在何方?”   这是未知号码发来的信息。   可是这语气为什么如此熟悉?   不像游亭亭一贯的语气,反而有点像是鬼少年发的。   “纳兰兄?”   季思危飞快地回了一条信息。   那边很快就回复他:“嗯 (O_O) !”   这个颜文字是什么鬼……   季思危:“你怎么能给我发信息?请回复白话文,谢谢。”   鬼少年从善如流,再次发来的信息果然是白话文了。   “游亭亭说不管你在哪,她都能找到你,所以吾命令她联系你,没想到她真的做到了。”   季思危挑了挑眉,鬼少年和游亭亭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了。   季思危:“你和她成为朋友了?她怎么会帮你?”   鬼少年:“吾把她绑起来了,她不敢不从( ˙-˙ )。”   季思危:“……”   已经有画面感了怎么办。   还没回复,那边又传来几条信息。   “这个清朝人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对我这个柔弱的女孩子那么凶残!”   “亲爱的你在哪里?我好想你呀~”   “看不到你我好难过,你快回到我身边呀~么么哒~”   这语气,不用想也知道是游亭亭发的。   “虎牙,速回,吾在此地等你^_^。”   这条信息,不用署名也知道是鬼少年发的。   鬼少年为什么对颜文字那么执着?   季思危只回了一个字:“好。”   那边再无动静。   按照以前的经验可以知道,副本的时间和现世的时间是不同步的,副本里的二十四小时换算到现世,才十几二十分钟。   但这个时间差好像对这部手机没有任何影响,所以他们收发信息的间隙很短。   季思危看了一眼信号和电量格,电量满格,信号则没有显示。   这部手机根本不受电量和信号影响。   季思危问一个NPC借来手表,与手机显示的时间一对照,发现两者的时间是一致的!   他翻出自己使用的手机,观察片刻——电量只剩下百分之七十,显示无信号,时间仿佛被按下静止键,一动不动。   难道说,第三个副本里带出来的手机,可以和任何一个世界的时间同步吗?   第一个副本结束后,季思危带走了小木偶,第二个副本结束后,季思危带走了八尾猫和聚魂铃。   它们都并非俗物。   第三个副本结束后,季思危带走的是这部黑色手机。   原本以为平平无奇的手机,竟然是个大宝贝。   季思危按熄屏幕,缓缓挑起唇角。   看来接下来要研究研究,这个副本里有什么好东西了。   前面的街道上长着几棵入侵大树,它和榕树有些相似,粗细不同的气根从树枝上垂下,深深扎入水泥路底下。   稠密的树叶挡住了大部分光线,让这段路看起来昏暗阴森。   好好的一条路生生变成了盘丝洞。   这些错落的气根迫使他们分开走路。   担心中途出意外导致同伴分散,季思危让任务者们一起走。   还没穿过这片丛林,走在前头的季思危突然做了个制止的动作,让他们别在往前走。   魏七没来得及停下脚步,撞到季思危后背,“哎呦”一声。   “嘘。”   莹莹连忙提醒他别出声。   粗壮的树干后面,露出半个身体,正在不停地抽搐着,血液沿着细白的小腿流淌,滴落在地面上。   周围散落着一些食物,和一个被扯烂的塑料袋。   看到熟悉的衣服和塑料袋,季思危可以确认躺在地上的人正是被他救下的瘦弱女人。   树干后面,响起一种低低的惨叫声,像野猫凄厉的呜咽。   与此同时,还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吞咽的声音。   浓重的血腥味遮盖住了清新的木香,让刚刚饱腹的众人胃里一阵翻腾。   季思危低声说:“向后退。”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众人不敢耽误,脚步轻缓又快速地退出去。   “啊!!”   另外一侧响起一声短促尖锐的尖叫。   季思危迅速看向声源处,看到一个镇民被一个“人”死死按在地上,那“人”骑在镇民的身上,正在不停地啃咬着他的脖子。   镇民仰着头发出破碎的呼救声,双手不停地砸着那“人”的脑袋,却无济于事。   刺目的鲜血喷溅,镇民脸上的血色越来越稀缺,一种奇怪的红色血丝爬上他的脸颊。   其他镇民看到这一幕,马上夺路而逃。   “不止一个,快跑!”   季思危刚喊了一声,马上体会到了“一呼百应”是什么感觉——他那些二逼同伴撒腿就跑,跑得比他还快。   这“盘丝洞”里不知道藏着多少个丧尸,这里气根和树根错综复杂,不仅打架不好施展,跑路也麻烦。   他们压根不敢回头,闷头往前跑,脚底被粗硬的树根和碎石头硌得生疼,也没有人敢停下一步。   身后不断传来惨叫和哭声。   这一次和在双东大厦的情况不同。   场地局限太大,丧尸数目不明。   跑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情况非常糟糕,因为这里很快就会产生大量的丧尸。 第123章 该往哪边跑   “漫步盘丝洞”突然变成了越野障碍赛,后面还有锲而不舍地追赶的丧尸选手。   错综复杂的树林里,被丧尸撕咬的人发出痛苦的尖叫,丧尸发出一种奇怪的“咯咯”声,被恐惧压得透不过气的人们压抑地哭泣着,脚步急促而慌乱。   有镇民被树根绊倒在地,还来不及站起来,弓起的背脊就被一连串惊慌失措的脚步再次踩下地面。   “救我……救我……”   他的求救声淹没在浪潮一般的惊呼声中,没有人理会。   求救声越来越微弱,最后消失了。   “操!为什么偏偏是在这种地方出现丧尸!我快跑不动了!”   魏七体型高大,有些微胖,平时比较少跑工地,在办公室里画设计图比较多,奔波了大半天,这会儿已经跑不快了,脸色发白,直淌虚汗。   莹莹跑得比他还快:“不管是哪里,我都不想见到丧尸啊!!”   “虎牙,救命!我要被咬了!我要被咬了!”   听到呼救声,季思危回头一看。   原来是心理素质较差的那个新人落在了队伍后面。   他害怕得腿肚子打颤,脸上涕泪横流,看得出他已经到极限了,他的动作根本算不上在跑,只是扶着气根在缓慢移动。   看来他不仅心理素质差,身体素质也不太行。   一个脑袋歪斜,身上遍布红色血丝的男人正拖着扭曲的身体,紧追在他身后。   病毒完全扩散后,变成丧尸的人力气变大,动作看着虽然僵硬怪异,但速度很快。   体格相同的丧尸和人类相搏斗,丧尸可以轻松压制人类。   更何况这个丧尸身材高大,比新人壮硕许多,就算是变成丧尸之前,也能轻松吊打他。   距离不断缩短。   雪上加霜的是,在这个丧尸的后面,有几个被咬伤的人缓缓站了起来,他们身上也逐渐出现了标志性的红色血丝。   看着新人祈求的眼神,季思危从袖中甩出水果刀握在手上,把口罩拉了上去。   没有远程攻击的工具。   场地非常不适合搏斗,而且丧尸数量只会越来越多。   他可以无视这个新人的求救。   副本里面,总有人会牺牲生命,他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死场面,并且能够做到无视,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比如说——放弃这个新人。   “八尾!”   季思危低声喊了一声。   “嗯。”   八尾心领神会,跃上树枝上面。   季思危三两步冲了上去,拎住新人的衣领,把他向后一扔:“振作点,快跑!”   丧尸已经追了上来,张开被啃咬得坑坑洼洼的手臂,就要扑向季思危。   单手握住一根大树气根,借力跃起,季思危避开丧尸的手臂,一脚踹在它的脑袋上。   骨骼发出一声让人牙酸的响动,丧尸本就歪斜的脑袋向后一仰,身体被这股重力压迫得向后退了一米有余。   丧尸还未稳住身体,又被踹了一脚,失去重心的身体摔在地上,季思危趁势上前,踩住它的胸膛,水果刀划向它的喉咙。   这把水果刀确实是稀世宝刀,轻易断了它的头颅。   和那几个抢劫者交手的时候,季思危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和以前不同了。   反应速度变快,身体更加轻盈,力量更强。   这可能和小木偶的结契有关。   只是之前一直被困在轮椅上,没有发觉罢了。   季思危停下来的时候,阿命也停下了脚步,她扶住跌撞过来的新人,冰冷无情的眼睛盯着他:“再不振作起来,没人救得了你。”   新人重重应了一声,曲起舌头一咬,好让自己变得清醒,扶着气根跑了起来。   听到后面有动静的徐医生也回头看了一眼,见季思危和阿命正在断后,他抿了抿唇,拉住被救下的新人继续往前跑。   季思危握着刀站了起来。   在他面前,几个丧尸拖着鲜血淋漓的身体围了过来。   不过,阿命也来到了他身边。   不知怎么,季思危原本有些烦躁的心一下就静下来了,踹开扑向他的丧尸,一刀削去它的头颅。   侧身躲开身后的袭击,抓住丧尸的脑袋狠狠按在气根上。   等他结束战斗的时候,阿命也已经把剩下的解决了。   她放开手上的尸体,缓缓站了起来,握着匕首的手上沾染着鲜血,周身萦绕着一股凛冽的杀气。   不远处,还有被感染的人陆陆续续站起来。   哪怕再杀多几个丧尸,也已经无法改变局势。   “命姐,跑吧。”   季思危不是莽夫,现在这种情况,还是跑比较划算。   “好。”   阿命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他们在地面跑,八尾在树枝上跳跃,很快便撤出这片小丛林。   其他任务者正在空地上冲他们招手。   丛林已经变成一条死亡隧道。   很快,大量的丧尸会从另一端过来,迅速占领这边的街道。   街道上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在寻找可以庇护的场地。   “我们去不了安全区了,该往哪边跑?”   魏七呼吸急促,也不知道是跑得太累了喘不匀气,还是因为害怕。   季思危扫视四周,目光锁定在镇长身上,指着他的身影沉声道:“跟着关键NPC走。”   原本五十多人的镇民队伍,现在只剩下三十人左右。   魏七赞同:“有道理!”   一行人均没意见,他们快步追了上去,跟在镇长身后。   “镇长,你们现在去哪?”   季思危跑到镇长身边,扬声问了一句。   镇长侧头看向他,眼睛微睁,喘着大气说:“是你们啊……我们现在去安全区……这里都有丧尸,别的地方更别说了,只有进入安全区,才能保命……我老朋友好不容易给了一个机会,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活下来的镇民送进去!”   季思危问他:“还有别的路可以到达安全区?”   镇长把头扭回去,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有,我们去的时候为了摸清路线……就是走的那条路……不过稍微远一些。”   他们跟着镇长,绕进另一条街道。   这条街道也不太平,但比之前的街道要好一些。   人都躲进了建筑里面,街上人不多,他们在街上狂奔。   偶尔有一两个丧尸从其他地方冒出来,还没来得及扑过来,就被季思危和阿命冲上去抹杀掉了。   徐医生在后面看得直皱眉头,不停地念叨他们:“虎牙,阿命小姐,你们先把手上的丧尸血液擦拭干净消消毒吧,若是手上不小心出现了伤口就危险了!我这里有医用手套,你们把它戴上!”   阿命嫌他啰嗦,只好拉住季思危停下来,让徐医生帮忙把手上的血洗掉,戴上了白色的医用手套。   跑了一路,众人体力都有些跟不上了。   灰蒙蒙的天空暗了下来,没有太阳,也没有晚霞,夜幕很快就会悄无声息地笼罩住这座城市。   他们终于到达了安全区。   街道的尽头有一片宽阔的广场。   广场之后是一堵洁白的弧形高墙。   这墙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看起来圆润光滑,上面还笼罩着一层透明光雾,看起来有些像玻璃。   高墙之上,每隔数米站着一个手持枪支,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人。   在他们身后,是整齐划一的建筑。   这些建筑基本没有受损,外立面上没有长着巨大的树木。   更重要的是,季思危发现有些建筑的窗户竟然亮着灯。   安全区里面有电!   这里是近郊区,A市的其中一个供电所很有可能就在这附近。   难怪他们会把安全区设置在这里,郊区有供电所,有水源,有种植区和畜牧区,完全可以自给自足。   广场上聚集着很多人。   他们都是从各个地方逃难到这里,想被安全区接纳的人。   但是,不管他们怎么呼喊,高墙的大门仍旧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一个穿着白色防护外套的男人出现在高墙之上。   身材修长,约摸三十来岁,长相端正,戴着一副无框眼镜。   他刚出现,便引起一阵骚乱。   “区长!让我们进去吧!”   “求求你了!我们已经无处可去了!”   “区长!救救我们吧!”   广场上的民众向高墙靠拢,语气迫切地高声呼唤。   数百个声音汇聚在一起,无比嘈杂。   原来这人是安全区的区长。   区长扶了扶耳麦,表情凝重地开了口。   与此同时,广场上空响起清晰而严肃的声音:   “外面的民众请注意,我已经再三强调过,目前安全区没有条件接纳你们,请你们不要在此地逗留。   “另外,我们收到消息,距离此地两公里的城南街道爆发了丧尸病毒,我们的战士正在那里对抗丧尸。   “但是,丧尸病毒蔓延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你们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请尽快找地方躲起来吧!”   区长话音刚落,广场上的杂声更多了。   难民走投无路,情绪变得很激动。   “我去你妈的!我们在这等那么久,你就这么打发我们走了?”   “外面那么多丧尸,你让我们去哪里躲?”   哭声骂声一片,区长好像早已看惯了这样的场面,脸上表情一点没变,甚至有些麻木。   通过区长的话,季思危倒是得到了一个信息,原来安全区出动了战士去处理城南街道的丧尸,难怪到现在,那些丧尸还没有大范围蔓延。   这也说明,安全区的人对外面的情况了如指掌,并且能及时传递信息。   “兄弟们,外面都是丧尸,出去也是死路一条,他们不肯开门,我们就把这门撞开!”   有人举起手上自卫用的棍子,冲向安全区的大门。   “砰!”   尖锐的枪声骤然响起。   所有躁动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当他们抬头看向高墙时,才发现所有枪口都对准了广场下方。   区长冷声道:“各位,我劝你们不要冲动。” 第124章 珍贵   枪声像一盆从天而降的冷水,浇熄了所有喧嚣,让每一个躁动愤怒的人瞬间冷静。   黑梭梭的枪口仿若一只只死神的眼睛,在高空中俯视,冷漠且残忍。   区长负手站在高墙之上,嘴唇紧抿,唇角向下耷拉,深陷的眼睛眯缝着,在镜片后面散发着幽光。   他说完那句后,一言不发。   但没有人再敢挑战他的底线。   遇到丧尸还有一线生机,在现在这种物资缺乏的境况,吃了枪子儿就死定了。   不知道谁先开始动了起来,然后,广场上的人群开始迅速向外分散。   以镇长和季思危为首的一群人逆着人流向着安全区的高墙靠近,路过的人们无一不侧目。   但没有人多说一句话。   镇长清楚此时不是去找接应人的合适时机,容易引起公愤,他带着镇民们走到高墙之下后,挥手让众人停下,压低声音和身边的镇民说:“等人群走远了,我们再去侧门找接应的人。”   听到消息的镇民则低声向后传递消息。   高墙上的战士注意到他们的行为有些怪异,默默把枪口对准他们。   区长也发现了,锋利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厉声道:“靠近城门的群众,请尽快离开此地!”   一个青年镇民抬头看了一眼高墙,咽了咽唾沫,艰难地问:“镇长,区长不知道我们走后门的事情吗?”   “什么叫走后门?我这是靠过人的人脉和绝佳的沟通能力争取到的机会!”镇长瞪了他一眼:“我的老朋友是副区长,这种小事可能没有和区长商量,别慌,他绝不会食言的。”   另一个镇民小心翼翼地问:“镇长,我们不解释一下吗?万一上面的战士以为我们图谋不轨,开枪了怎么办?”   镇长拍了一把他的脑壳,低声骂他:“你是不是傻,现在扯着嗓子和他们解释,不是等于跟全世界昭告我们要走后门了吗?!”   镇民捂着脑壳,非常委屈:“镇长……你刚刚还说我们不是走后门来着……”   镇长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老脸涨得通红,气得又敲了敲他的脑壳。   青年镇民又问:“镇长,现在怎么办?就算不能高声解释,也要想法子让战士们知道我们没有图谋不轨吧?”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镇长歇歇松松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接下来,我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   话音刚落,镇长双手抱头蹲了下去。   看着这个像是犯人投降的姿势,镇民眼睛一亮,抱头蹲下:“镇长,你果然机智!”   镇长笑了起来:“那是当然,我好歹比你们吃多了十几年大米。”   镇民们见状,挨个抱头蹲下,就连任务者们也纷纷蹲下。   魏七:“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被枪瞄准头,我腿真的有点软。”   莹莹:“实不相瞒,我也害怕。”   徐医生安安静静地蹲下,放下医药箱,抱头。   最后,只剩下季思危、阿命和酷哥三人还腰杆笔直地站着。   程宝贝拉了拉季思危的裤脚,壮着胆子建议:“虎牙,你们也蹲下吧?不然你们仨儿鹤立鸡群,很容易被当成靶子打。”   魏七撅着屁股,对他怒目相向:“我说程宝贝,你说他们三个是鹤,把我们当成什么了?鸡?”   季思危:“……”   那么羞耻的动作,实在有伤大雅。   阿命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抱着双手屹立不动。   魏七还想劝劝几个大佬,但被镇长挤眉弄眼地阻止了:“嘘,别说话。”   站在高墙上的区长看着这一堆抱头蹲下的人,实在摸不清他们这是什么套路,只好让战士们先不要采取行动。   “那三个仍旧站着的人倒是有些不同寻常,难道是这群人的头儿?”   区长心中暗想,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那三人。   季思危正好与区长对上了视线,眼睛微弯,温和有礼地对他点了点头。   区长心里更纳闷了。   人群走远之后,一个身穿防护服戴着口罩,手上提着一个小白箱的人从高墙的另一侧走出,走到镇长面前,朝他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态度很好:“你好,你就是兔围镇的镇长吧?副区长吩咐我过来接待你们。”   镇长揉了揉酸软的双腿站起来,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语气很是激动:“我是,辛苦你了,请问你怎么称呼?”   那人说:“我叫何其,你喊我小何就行。”   两人寒暄了两句,何其抬手按下耳朵上一个类似蓝牙耳机的装置。   同时,他的耳畔出现一道圆形的蓝色虚影。   片刻,蓝色虚影中央出现一个红色圆点。   “区长好,我是建设部的何其,滞留在大门的这些人是副区长安排过来参加选拔的人才,我现在带他们去做测试。”   何其微微鞠躬,语气谦卑地说。   这个“蓝牙耳机”居然是通讯设备。   看来,这个世界的通讯设备发展得比现世要快。   更重要的是,这里还有信号可以通讯!   一路上没有看到有人用手机,还以为通讯完全被切断了。   难怪安全区里的人能实时监控外面的情况。   那边不知道回复了什么,何其点了点头:“好的,请区长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结束通话后,何其转身看向镇长,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请跟我来。”   何其带他们去到高墙的侧门前。   他上前一步,把脸部对准门锁装置,几道红色光线凭空出现,扫过他的虹膜。   而后,大门响起“滴”的一声,自动向两边分开。   面前出现一道宽敞的方形银色金属通道,四个角落都镶嵌着光带,散发着熠熠光辉。   通道的尽头还有一道门。   两个全副武装,手持枪支的人站在两侧。   所有人进入通道后,大门再次关闭。   何其按下墙壁上的一个按钮,开启第二道门,又从随身携带的箱子里拿出一把白色检测仪,温声道:“请你们排队接受病毒检测,身上携带着丧尸病毒的人禁止入内。”   人群分排成两条队伍,被他怼头检测过后,没有问题才能跨过那道门。   门后面是一个菱形的玻璃屋,再往前走就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安全区。   季思危通过检测后,门侧的守卫提醒道:   “请通过检测的人进入玻璃屋,把口罩扔进医疗废物箱,按照墙壁上的指示清洗双手,稍等片刻。”   季思危依言照做。   检测完每一个人后,何其脱下身上的防护服和口罩,扔在医疗废物箱,清洗了双手后对着众人笑了笑:“请随我来。”   何其一边引路一边和众人介绍:“除去政府人员外,安全区里面,会根据战斗力和能力把人们划分ABCD四种等级。   “A等级战斗力最强,负责守护安全区以及出安全区外搜物资,在安全区中扮演战士的角色。他们的工作高风险高负担,在安全区里面很受人尊敬。   “B等级是战斗力较弱,但拥有实用技能的技术型人才,比如科学家、医生、建筑师、程序员……他们负责为战士提供援助,完善安全区的设计等等。   “C等级是战斗能力较弱,也没有技术的人,也就是最普通的普通人,他们主要负责安全区的日常维护和建设,扮演着工人的角色。   “D等级是没有工作能力的弱势群体,比如小孩、孕妇和老人。”   镇长闻言,眉头紧皱,哑声问:“副区长说你们要再建一个安全区,需要招募人才,那么你们要招募的是哪个等级的人呢?”   何其长相和善,说话的时候眼睛习惯性地弯起:“我们现在主要招募的是A等级的战士和B等级的技术型人才,等会我们会对各位做一个针对性的测试,通过的可以留下,没通过的就抱歉了。”   镇长垂着眼睛,叹了口气:“这个我明白,有劳了。”   安全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但安全区没有入侵大树的影子,整洁的道路上行驶着汽车。   街道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没有戴口罩,也没有穿防护服,他们看起来很忙碌。   每个看见何其的人都会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喊一声“何部长好”。   它像一座普通城市的缩影,这一点在末世中显得尤其珍贵。   他们被带到一栋白色建筑的大厅里面。   大厅很空旷,何其走到主席台上,不知道打开了什么仪器,大厅中央凭空出现一道光幕。   何其从壁柜中拿出一个圆形金属球,用力一握,金属球散发出一阵柔和的亮光。   光幕上同时出现一个巨大的指纹,指纹上方出现一行数字,并且不断向上滚动。   大约一分钟后,光幕上的数字停止滚动——005000。   何其把金属球放回原位,漆黑凝注的眼睛扫向大厅里的所有人,清了清嗓子:“这是我们区研发的专门测试力量值的仪器,你们用尽全力握紧测试球,大屏幕上面会同步显示你们的力量值。   “以我为例,我的成绩是5000分。   “超过6000分视为合格,可以成为安全区A等级的战士。   “我们的原则是优先选择战士。低于6000分的再进行第二轮测试。   “现在开始测试吧,谁先来?” 第125章 值钱   镇长走到何其身边,拿起一颗金属球,转身走到人群面前,目光扫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片刻,他伸出手,沉声说:“大壮,你先上,给大伙打个样。”   “好嘞。”   一个身高马大的小伙应了一声,站在他前面的人纷纷让路。   “大壮加油啊,你可是我们全镇的希望。”   “放心,大壮是我们里边最能打的了,和丧尸搏斗的时候都能逃生。”   “加油!”   镇民们大声为他打气,像目送孩子去高考的家长。   气氛热烈又紧张。   大壮人如其名,普通长相,结实的肌肉把衣服撑得有些变形。   如镇民所说,他是镇民中战斗力最强的人。   顶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大壮接过镇长手中的金属球,深吸一口气,用力握紧。   裸露的小臂上肌肉鼓起,连血管都清晰可见,金属球在他的手掌中像个玩具。   金属球亮起柔柔的光亮。   光幕上的数字飞快滚动,众人屏息以待。   很快,数字停止滚动,大壮的成绩出来了。   看着那行数字,镇民们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光幕上显示着:006000。   6000分,刚刚及格。   “怎么可能!”   “大壮啊,你是不是没用全力?”   “连大壮都只有6000分,那我们岂不是……”   “再测一次吧!这玩具球测的分数真的准确吗?”   “是啊,再测一次吧!”   镇民这下是真的慌了。   虽然大壮通过了测试是一件好事。   但这个成绩却有些尴尬。   镇长也有些不淡定,眉头紧皱,瞳孔微微颤动着。   面对这些质疑的声音,何其不慌不忙,微笑着和众人解释:   “诸位请稍安勿躁,这个仪器我们做过了充分的实验和测试才投入使用,准确率达到百分之99.99%。   “它测试的并不止体能这一点,还包括蕴藏在体内的能量,如果你们对这个分数存在疑问,可以再测试一遍。   “我先申明,这样的机会仅此一次,接下来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请务必用尽全力握紧测试球。”   镇民这才安静下来,又鼓励大壮再试一次。   大壮抹掉额角的汗珠,咬着后槽牙握紧金属球,脖子上青筋暴起,满脸涨得通红。   这次,他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光幕上显示:006001。   仅仅涨了一分。   镇民们紧盯着那串数字,脸上皆露出失望的神色。   他们不是对大壮失望,而是对这严格的测试标准失望。   大壮沮丧地低下头,把金属球交还给镇长,哑声说:“镇长,我真的用尽全力了。”   看着他通红一片的掌心,镇长叹息一声,轻拍他的手臂:“我明白,你不必难过,你能通过测试叔已经很开心了。”   镇长看向何其,客客气气地说:“何部长,我们对测试结果没有异议,麻烦你了。”   “不必客气。”何其对他颔首,又道:“大壮先生,恭喜你通过测试,请到那边就坐,等待测试全部结束。那么,请下一位做好准备。”   没有了质疑,测试的速度快了许多。   镇民们全部接受了测试,但只有五人堪堪及格。   任务者里面,魏七第一个上前测试。   他指着光幕上的数字,嘴角抽了抽:“何部长,我这5999分算及格吗?”   何其摇头:“很遗憾,不算。”   魏七揉了揉手腕,心态倒是乐观:“不算就不算吧,还好哥有其他技能。”   程宝贝第二个测试,看着光幕上耀眼的006200,他像一个并不努力学习但是考试考了全班第一名的学生,又惊喜又不敢相信:“我没看错了,我是最高分哎!”   “没想到你力气居然比我大。”魏七说:“不过你也别嘚瑟,虎牙他们还没测试呢。”   程宝贝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我是修车的嘛,力气活干得比较多。”   魏七拿起程宝贝手上的测试球,递给一直安静观看的季思危:“虎牙,来吗?”   季思危:“不着急,等他们测完。”   沉默的酷哥忽然上前,取走测试球。   魏七冷不丁和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对视上了,心里空了一拍:“你、你要先来?”   “嗯。”   酷哥非常冷淡地应了一声。   这还是众人第一次听到他说话。   酷哥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喜欢废话,跳过准备阶段,握住测试球就开始发力。   光幕上的数字飞快上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行数字滚动的速度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快。   分数出来的时候,大厅里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卧槽?这还是人吗?”   “九、九千分?”   “这个分数是真实存在的吗?”   酷哥把金属球放回惊讶得合不拢嘴的魏七手上,无视落在自己身上的复杂目光,自顾自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好像不管再发生什么事情都与他无关。   看着酷哥抱着双手,如老僧入定的模样,季思危挑了挑眉。   这人很强,他一开始就有预感。   希望后面能好好合作。   九千分,这分数完全吊打前面的所有人,就连何其也被惊动。   他主动走到酷哥面前,语气非常友好:“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酷哥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林冶。”   何其微微弯腰,向他伸出手:“九千分的力量值,在全区不超过二十个,很荣幸你能加入我们的战士队伍。”   “不客气。”   林冶一动不动,看起来没有与他握手的意向。   何其好歹也是个部长,和各种各样的人都打过交道,不失风度地笑了笑,收回手。   另一边,莹莹、包工头大叔和徐医生也相继做完了测试。   莹莹才四千多分,包工头大叔五千出头。   见包工头大叔有些难过,莹莹安慰他:“叔,没事啦,我们也是有技术的人嘛,通过第二轮测试的几率很大的。”   “跟你们这些高材生不一样,我只会承包工程,算啥子技术嘛。”包工头大叔眼圈有些泛红:“我什么都不懂,要是被赶出去多半是死路一条了。要是在这里死了,我会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莹莹直言道:“不会,在这里死了,就真的死了。”   包工头大叔揉了一把脸,心情更焦虑了。   令人惊喜的是,徐医生通过了测试。   魏七啧啧称奇:“徐医生,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你要和去B等级了呢,没想到你那么强。”   何其眼睛一亮:“你是医生?”   徐医生点头:“是的。”   何其笑了起来,刚刚在林冶那里碰的一鼻子灰也烟消云散:“懂医术,又有战斗力,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副区长交代要从这些人中提前招募人才的时候,何其心中是有不满的。   忙活那么久,都是些“臭鱼烂虾”,只有几个人踩过及格线,他实在有些失望,很快就要失去耐心。   没想到最后能收获两个惊喜。   队医和高级战士都是现在迫切需要的人才。   很快,大厅里只剩下季思危和阿命没有做测试。   八尾不想被抱着,早早找了张最软的沙发躺着。它非常敷衍地喵了一声,算是跟季思危喊加油。   季思危走上前,从新人手中接过测试球。   何其忙碌许久,眉目间有些许倦色,他看到季思危的脸后,眼眸闪过一丝惊艳,语气比和其他人说话时更柔和:“你还未成年吧,你也要做测试吗?我们也有培养优秀接班人的项目,我倒是可以跟他们推荐你。”   季思危一笑:“我想做个测试看看。”   看到这清爽的笑容,何其想起自家儿子,用老父亲的语调嘱咐他:“好吧,你要用尽全力握紧哦。”   听着他们的对话,魏七揉了一把耳朵,悄悄和莹莹说:“这个何部长可能对虎牙有些误解。”   “其实我一开始也对虎牙有误解。”莹莹耸了耸肩:“他的长相具有欺骗性。”   魏七问她:“你说虎牙的分数会不会比酷哥高?”   莹莹犹豫了下,不确定地说:“不好说……酷哥的分数太高了,虎牙年纪还小。”   有个老手说:“看下去就知道了。”   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季思危身上,他倒是很淡定,缓缓收紧手指。   光幕上的数字开始疯狂滚动。   “还没结束吗!”   “卧槽,超过酷哥的分数了!”   一分钟已经过去了,光幕上的数字还没有停下。   “还没停下来……”   “五位数了!”   “测试仪坏了吧?一定是坏了……”   镇民们议论纷纷,就连通过测试的那些人也站了起来,紧张地盯着光幕看。   何其也震惊了。   原本以为是个还需要人保护的祖国花骨朵,没想到是个天赋异禀的大佬。   “六位数了!”   “还没停下来!”   “我的天,他的力量值到底是多少?”   “他是怪物吧?”   “啪!”   在嘈杂的议论声中,金属球发出一声脆响。   球体上裂开一道缝隙,里面的光芒漏了出来,笼罩着季思危的手掌。   几缕白色烟雾从缝隙里溢出,隐隐能看到闪烁着的蓝色电光,季思危松开手,任那颗金属球滚落在地。   “嘭!”   金属球骨碌碌地滚了一路,突然停下,原地爆开。   同时,光幕消失。   主席台传来一声巨响,大厅里的灯全部熄灭,一股焦臭的味道在空中散开。   何其走到金属测试球前,踢了踢破碎的球体,喉咙干涩:“碎、碎了?”   想起刚才自己一本正经地嘱咐这少年要用点力,何其就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疼。   “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要损坏仪器。”季思危也没想到这东西那么脆弱,也有些内疚:“何部长,主席台那边可能需要处理一下。”   看着还在冒烟的设备,何其一阵头疼。   这好歹也是本区斥巨资研究出来的引以为傲的高端设备,一次意外和错漏都没有出现过。   不过,他现在倒也不心疼。   毕竟,眼前这个少年,比这破设备值钱多了。 第126章 虎牙懵了   联系了维修人员后,何其迅速调整好状态,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朝季思危伸出手:“少年人,长江后浪推前浪,是我小看你了,力量值超过测试仪极限的,别说安全区,就算全世界也未必能找出第二人。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季思危微笑着与他握手:“何部长过誉了,我名为虎牙。”   “好名字。”何其说:“虎牙,欢迎加入安全区,与我们一起为延续人类文明做出贡献。我有预感,你的到来一定能改变这个世界糟糕的现状。”   季思危松开手:“愿尽一点绵薄之力。”   何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年纪轻轻,既有本事又谦虚谨慎,真是难得。”   “何部长,听说力量测试仪坏了是真的吗?”   一个穿着实验服的男人带着几个人风风火火地进入大厅。   “李教授,劳驾你亲自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了。”何其连忙上前迎接来者:“确实如此啊,有个少年测试的时候……”   李教授完全听不进去,打断了他的话:“测试球是用最坚硬的金属制作而成,竟然会被捏爆,太不可思议了,让我先去看看情况。”   何其把堵在嘴边的话嚼吧嚼吧咽下去,只吐出一个字:“请。”   李教授带着他的人检查一番后,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已经被挠乱了,他扶了扶眼镜:“何部长,测试球已经完全损坏,幸好我们还有一个备用测试球,不然重新制作一个耗时相当长啊。   “主机虽然损坏严重,但全团队一起抢修只需要两天时间就能完成。   “你能告诉我,把仪器损坏成这样的是哪位高人吗?”   “是这位……”何其指了指季思危,刚准备引荐,又被李教授打断了。   李教授走到季思危面前,竖起大拇指:“你牛逼,修复好力量值测试仪后,我会尽我所能把可承受的上限提高,到时候你再试试能不能捏爆它。”   何其一听,脸上无懈可击的笑容出现一丝裂痕:“李教授,不要那么随便发出这种奇怪的邀请啊!仪器坏掉已经耽误了我们明天的招募计划,要是再坏一次……”   “走,我们回去拿工具。”李教授完全屏蔽了何其的话,招呼完他的几个学生,还特意嘱咐季思危:“你等我!”   季思危点头:“好的。”   何其:“……”   好气,到底有没有人听我说话。   何其扶了扶额:“虎牙,李教授性格有些古怪,你不必把他的话当真。”   “看得出来李教授是性情中人。”季思危笑了笑,话音一转:“何部长,现在测试仪坏了,我的朋友无法做测试,但我可以保证,她的实力比我更强,这测试就免了吧?”   何其看了看阿命,点点头:“你的话我自然相信,那就直接进入下一轮测试吧。”   在第一次测试中落选的人全部进入第二次测试,测试在二楼的会议室中进行,形式有些像招聘会。   先是由面试官问清特长和专业,然后给出座位。   什么技能都没有的人,在面谈这一关就被淘汰了。   每个座位上都有一支智能笔,拿起之后面前会出现触摸屏,直接生成对应专业的考卷,在规定时间内做完考题后,马上算出总分数。   及格还是淘汰,一目了然。   “没想到有一天,在副本里还能用上自己的专业,还好这个世界的建筑没有发展到让我看不懂的地步。”   魏七做完一套题,看着超过及格线的分数,心里很庆幸。   莹莹深有同感:“谁说不是呢,而且这题库也太变态了,我当年考研究生都没那么难。”   魏七:“所以说,学习很重要,关键时刻能保命啊。”   莹莹放下智能笔,站了起来:“对了,包工头大叔怎么样了,我怎么没看到他?”   魏七:“那个何部长说大叔可以不用做试题了,新区建设的时候非常需要他那种可以指挥工人的人才。”   莹莹:“这运气逆天啊!”   测试已经全部完成,镇民里面一共只有八个人能留下。   任务者全部通过了测试。   那个最菜的新人居然是个优秀的码农。   这倒让所有任务者刮目相看。   镇长通过了测试,他有机会留在安全区当一名“公务员”,但是他放心不下被淘汰的二十几个镇民,决心要与他们共进退。   镇长握住何其的双手,眼中满是乞求:“何部长,求求你,就让我们在安全区过完今晚吧,哪怕让我们睡街道也可以!快天黑了,那种东西也要冒出来了,我们现在出去实在是太危险了。我们自己还有食物,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何其被镇长心中的大义所动容,松了口:“我可以给你们安排住处,但实不相瞒,最近安全区也有那些东西出没,虽然数量极少,但天黑以后,这里也并非绝对安全。”   镇长诧异道:“连安全区也出现了那些东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何其苦笑一声:“所以我们才那么迫切地要建立新的安全区。”   “世道艰难。”镇长摇了摇头:“有地方住我们就心满意足了,不管怎么样,在安全区还是比在外面流浪踏实。”   “我们就在此地分开吧,稍后会有人过来带你们去住处。”何其抽回被握住的双手,转而看向通过测试的所有人:“各位,请跟我走吧。”   通过测试的八个镇民看起来并不开心,大壮抬起头,眼圈倏地红了:“镇长,我们不留下来了,和你们同生共死。”   战斗力较强的都留在安全区后,其他镇民接下来的路会走得更加艰难。   “傻孩子,能留下来是好事啊。”镇长从他随身的包裹里取出一本泛黄厚实的族谱,郑重地交到大壮的手上:“活下去,我们兔围镇一脉,就靠你们传承了。”   大壮用力攥紧族谱,把眼泪憋了回去,“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剩下七人也相继跪下。   镇长眼睛也红了,忙去扶他们:“你们这是干嘛?”   “请你们也努力活下去!等那些该死的树灭绝了,等丧尸病毒彻底消失,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一起回镇上好好过日子!”   眼泪吧嗒吧嗒地滴落在地,八人对着镇长他们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跟在何其身后,离开了大厅。   “按照流程,我应该要带诸位去参观一遍安全区,但马上就要天黑了,安全区即将进入警戒状态,我先带你们去住处休息,明日早上,我们再去参观吧。”   何其边走边说。   季思危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好似随意地问了句:“何部长,安全区进入警戒状态是什么意思?”   何其答道:“安全区进入警戒状态后,A等级的战士会在区内巡逻,所有人不得外出,遇到危险后可以按警报器求助。”   季思危垂下眼皮,猜测道:“那么谨慎,是为了防范‘那些东西’?”   “对。”何其点头。   季思危若有所思地问:“我从未亲眼见过,那些东西到底指的是什么?”   镇民NPC不止一次提到过“那些东西”,每当他想询问清楚,都会被其他事情岔开。   这次一定要问个清楚。   何其望了望天空,天边的日光收成一条长长的线,很快就要落幕。   街灯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温暖的光柔柔洒下,冲淡了暮色。   短暂恍惚了下,何其看起来有些疲惫,斟酌着词语说:   “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些东西在天黑之后才会出现,动作很快,黑漆漆的,几乎没有人能看清它们的样子,被袭击的人死状诡异。   “有些老人说,那些东西是鬼——这场灾难死的人太多了,地狱装不下那么多鬼魂,所以孤魂野鬼只好在人间徘徊。   “这种言论固然很迷信,但科学家们一直没有拿出有力的解释,就连我也有些动摇了。”   “鬼?”魏七心里一惊,声音都险些变调。   “嘘……别引起恐慌。”何其再次皱起眉头:“还没有定论,不能确定就是鬼。”   不止丧尸,还有鬼怪出没。   魏七终于忍不住吐槽了句:“这个世界真他妈扯淡。”   “又不是新人了,你能不能稳重点?”莹莹不耐地给了他一记眼刀:“难道你以前的副本里没有鬼怪吗?”   魏七压低声音道:“其实这才是我的第二个副本,上次副本虽然有鬼怪,但刚好有个很牛逼的道士队友,我全程抱大腿,顺利躺赢。”   季思危终于问了一个一直很好奇的问题:“那你是怎么找到第二个抽屉的?”   在副本中躺赢的人,是怎么在现实世界中找到下一个抽屉的?   他有时候甚至觉得现实世界比抽屉更凶险,而且根本没有队友,只能单打独斗。   魏七说:“出副本的时候,我手上就写着第二个抽屉的地址啊。”   “??”季思危微微睁大眼睛:“然后呢?”   魏七挠了挠头:“然后我找到了抽屉,拉开以后就进来了啊。”   季思危:“难道你没有在那里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吗?”   魏七摇了摇头:“完全没有。”   “你运气也太好了吧。”莹莹羡慕不已:“我的第二个抽屉是在乱葬岗里,差点没把我吓死。”   季思危懵了,为什么他们找抽屉的经历都那么简单那么顺利?   他现在算是看明白了。   搞不好副本的难度是随机的,下一个抽屉的所在地也是随机的。   不过季思危也没有多懊恼。   因为他知道有一点肯定错不了——难度越大的副本回馈越多。   运气好却没有实力的人,如果不迅速成长起来,越往后走越危险,只要踏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第127章 问题   “我们正在改造一栋建筑,准备给建设新区的工作人员住,不过还没有交付使用。”何其一边走一边说:“这里是临时收拾出来的住所,你们先在这里暂住两日。”   季思危:“好的。”   “到了。”何其在一栋公寓楼前停下:“一楼到七楼,一共二十一户,有的是一房一厅,有的是两房一厅,钥匙都在门上,你们自行分配房间,明日早上七点,在此处集合,我带你们去参观安全区。一会儿会有人送食物过来,你们今晚不要外出走动。”   “明白了。”季思危看向何其:“如果需要联系你,我们应该怎么做?”   “你提醒得及时,我差点忘记了。”何其打开他随身携带的小白箱,从里面拿出一个白色盒子,递给季思危:“这个通讯设备交给你,我的频道已经输入进去了,有事情可以呼叫我。”   季思危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一个长相酷似蓝牙耳机的东西,盒子内部印刷着简单明了的使用说明。   季思危道了谢,把盒子放入背包:“请问这里有干净的衣服吗?”   和丧尸搏斗的时候,衣服被溅了很多血,味道实在有些难闻。   “这样,你们把衣服和鞋子的尺寸报给我,我会交代他们和食物一并送来。”   记录完数据,何其挥了挥手:“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明天见。”   奔波了一天,又受了不少惊吓,总算能有个相对安全又干净的地方休息,还能洗澡吃饭,众人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些。   魏七舒展了下手臂,发出“咔咔”的声音:“我们随便选间房洗洗睡吧,我真他妈太累了。”   莹莹怼了怼他的肚子:“你累什么呀?一路上又保护我们又找食物,虎牙和命姐都没喊累。”   魏七揉了揉肚子:“嘿嘿,他们是神,我是凡人,这哪能比?”   莹莹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圈,肯定道:“那倒也是。”   阿命就近推开一扇门,见里面是两房一厅的户型,侧头招呼季思危:“虎牙,过来,我和你一起住。”   季思危没有多想,抱着猫就过去了,还不忘嘱咐其他人:“任务者尽量住得近些,相互有个照应。”   阿命拔了门上的钥匙,扫了一眼众人,把门关上。   有个老手看着紧闭的房门,悄声说:“他们看起来很熟稔,以前是不是认识?”   另一个老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他俩以前认不认识我不知道,总觉得那个叫阿命的女生眼睛一直盯在虎牙身上,那眼神可不简单,可能是看上虎牙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八卦,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呢?”莹莹叉着腰身和他们争辩:“命姐看虎牙的眼神,明明就是姐姐对弟弟的宠溺!”   戴着棒球帽的男生冲她挑了挑眉,揶揄道:“你看虎牙的眼神更露骨,花痴得要命,人家可是未成年,你可克制一下……”   莹莹的脸涨得通红:“我哪有!你别胡说啊……”   “莹莹,别和他们吵。”魏七推开右侧房间的门,对莹莹说:“赶紧选离这两个大佬近一些的房间才是正经事。”   “对哦!”莹莹从善如流,迅速霸占了左侧那间房。   一楼已经住满了。   留在一楼公共空间的任务者大眼瞪小眼,认命地爬楼,找其他房间住。   安全区的人办事效率很快,没过多久就把食物和衣服送了过来。   统一的白色打底T恤,黑色制服和鸭舌帽,还有一双军靴。   和给他们送物资的工作人员身上的一模一样。   食物是简单粗暴的面包和矿泉水,看起来不太好吃。   倒是给每人发了一罐肉罐头,不知道味道如何。   比较难得的是有新鲜的水果。   季思危费尽力气,才把八尾猫和小木偶哄骗进浴室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干净净。   还好他身手不凡,不然定被八尾猫挠得体无完肤。   小木偶躲进沙发和抱枕的三角缝隙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控诉道:“主人,大坏蛋!”   八尾抖了抖被吹得蓬松的毛发,跳到置物架上,凶狠地呲了呲牙:“虎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迟早有一天本神君要把你洗个百八十遍!还有,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要和你说话了!”   “我又不害怕洗澡。”季思危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唇角:“要是你和我说话了怎么办?”   八尾冷哼一声:“要是我跟你再说一句话,我就管你叫爹!”   “是嘛。”季思危笑容渐深,懒洋洋地拿起茶几上的肉罐头,“啪叽”一声打开:“八尾,吃罐头吗?”   空中漂浮着一阵浓郁的肉香味,八尾咕咚地咽了咽口水:“吃!”   季思危:“不是说不和我说话吗?”   八尾:“……”   季思危坏心眼地说:“认赌服输,你该喊我什么?”   八尾的尾巴竖起:“……把罐头交出来!”   季思危被它炸毛的样子逗得大笑,乖乖交出了手上的罐头。   季思危坐在沙发上,把小木偶捞进怀里,拿起一个苹果:“命姐,这种大型副本,你以前经历过吗?”   “先把你的头发擦干。”阿命拿起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毛巾扔了过去。   季思危接住毛巾,把手上的苹果递给小木偶。   小木偶张开嘴巴,“啊呜”一口啃在大大的苹果上。   “之前也遇到过一次末世副本,比现在的情况更糟糕。”阿命说:“那是个刚爆发病毒的世界,被感染的人像蜥蜴一样,浑身皮肤发绿,在地上爬行,舌头长而尖,逮住人就咬。我们的出生地是一辆正在行驶的列车,刚睁眼就看到爬满整个车厢的那种玩意儿。”   “听着很惊险。”季思危漫不经心地擦着头发,透过湿漉漉的头发看向阿命:“那你一共经历了多少次副本?”   阿命低了低头:“数不清了。”   季思危疑惑道:“你不是因为生病才进抽屉刷副本的吗?”   若是只为了治愈身体,应该不需要刷副本刷到多得数不清的地步。   阿命摇头:“不是,我进抽屉是为了找一样东西。”   季思危停下动作:“什么东西?或许我可以帮你留意一下。”   如果阿命答应了,两人免不了要在现实世界中联系。   这正是季思危想要达到的目的。   阿命皱着长眉,半响没有说话。   就在季思危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忽然幽幽地开了口:“一颗珠子。”   季思危:“什么珠子?”   阿命看着他:“一颗黑色珠子。”   这句话语焉不详,阿命大概是不想细说。   季思危也不勉强,问出最重要的问题:“我们可以在现实世界中见面吗?”   阿命又陷入沉默,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需要我的时候,我自然会出现。”   这句话有些奇怪。   就像在说,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一样。   这种感觉和被游亭亭窥视的时候大不相同。   或许是因为阿命总是站在保护季思危的角度,这句话并没有让他感到不适。   “命姐,这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季思危抬起眼,漂亮的凤眼里氤氲着水汽,眼眸像一汪深潭:“你以前是不是认识我?”   阿命偏开头,没有看他的眼睛。   季思危铁了心要问个清楚,条分缕析地说:“我没有失去过记忆,甚至,我的记忆力比普通人好很多,几乎能过目不忘。我可以确定,第一次见你是在瑰苑副本里。”   “难道说我们是在小时候认识的?你比我年长一些,这样一来,你记得我,我却不记得你也说得通。”   阿命的眼神有些恍惚,深沉的眼眸看着季思危,却像透过他在追寻某种回忆:“你怎么能确定自己从来没有失去过记忆?你怎么能确定你……你的灵魂是完整的呢?”   季思危心里忽然空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虎牙,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或者会活得更纯粹一些。”阿命好像想通了什么事情,微微叹了口气:“听我的话,等你的身体完全愈合,就不要再去找寻抽屉,忘掉这段记忆,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又是这样。   家人是这样,传单大叔是这样,阿命也是这样。   他们都有隐瞒的事情,每次都不愿意告诉他真相。   “什么都不知道就真的能活得纯粹吗?”季思危看着手腕上的铜钱:“我已经置身其中,又怎么能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不早了,吃完东西就休息吧,记得把头发弄干再睡。”阿命站了起来,生硬地转了话题:“听NPC的意思,这里晚上也不太安全,别掉以轻心。”   看着阿命紧闭的房门,季思危倚靠在沙发靠背上。   小木偶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爬到沙发靠背上,坐在季思危的脑袋旁边。   它敏锐地感觉到,主人的心情有些复杂。   它要陪着他。   季思危摸了摸小木偶的头发:“小木偶,你能告诉我,我到底是谁吗?”   ——“你怎么能确定自己的灵魂没有缺失呢?”   阿命的话让季思危很在意。   小木偶漆黑的眼珠子里印着季思危的脸,它想也不想地回答:“你是主人。”   季思危心头的一点郁闷彻底烟消云散。   “扑通。”   空罐头被扔进垃圾桶里,八尾猫满足地舔了舔爪子:“虎牙,再来一罐。”   季思危拿起剩下的罐头:“喊爹,我就给你开。”   八尾猫扑在他身上,爪子按在他的脖子,威胁道:“混蛋!给我开!”   季思危笑了起来,把罐头开了。   站在窗边向外看,安全区十分安静,亮着灯的建筑极少,整个区似乎进入了休眠状态。   反锁住客厅的门,季思危也进了房间。 第128章 它吓唬本神君!   公寓旁边种了些罗汉松,郁郁葱葱地连绵了一片。   季思危住的房间有个面积颇大的窗户,正好对着这片松树。   房间里没有开灯,这晚月光黯淡,路灯的光也被松树挡住了大半,巨大而斑驳的影子投进房间,左右晃动,像从地狱爬上来的鬼影。   “虎牙,你睡吧。”八尾猫跳到椅子上,盘成一团:“有异动我会叫你。”   “好。”拉上窗帘挡住杂乱的树影,季思危用黑色手机调了个闹钟,把水果刀藏在枕头底下。   而后,他倒在柔软的床上,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倒掉,顿时觉得眼皮子有些沉重,很快便进入了睡眠。   中途醒来一次,睡眼朦胧地扫视一圈房间,看到一双在暗夜中发散着幽光的碧绿猫眼,季思危很快又睡着了。   “喵嗷~虎牙醒醒!”   感觉到有两只柔软的肉爪子在按揉着手臂,季思危刚睁开眼睛,八尾猫那张圆乎乎的猫脸就怼了上来。   窗帘不知何时被拉开了,房间里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淡青色光雾。   八尾猫的眼神很严肃,嘴巴一张一合:“我闻到了血的味道。”   季思危一下就清醒了。   穿好制服外套,抽出枕头底下的水果刀,藏进袖中。   看了看时间。   早上六点半。   关掉即将响起的闹钟,季思危随手把凌乱的刘海捋向后面,戴上鸭舌帽。   做了一夜奇怪的梦,醒来却忘了个干净。   提上背包,季思危推开了房门。   阿命站在大厅的门后,手上握着匕首,听到动静回头一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举起匕首,用刀刃遮挡住猫眼。   “咚。”   突然响起一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季思危看到房门轻轻震动了一下。   有什么东西正站在门外!   空气里混进了一股子血腥味,变得越来越浑浊。   季思危清晰地看到,黑气从门缝里渗了进来。   门外的东西想进来。   但它好像不能自己推门。   门外传来刮挠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更重。   季思危忽然想起某次上课,老师板书的时候指甲不小心刮到黑板,也是发出这种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鬼怪的指甲好像都很长,而且都很喜欢挠门。   不过,有种生物比它更喜欢挠东西。   季思危抱起八尾猫,走到门前,低声说:“别客气,挠。”   八尾猫眼睛一亮,祭出九阴黑猫爪,在门上一通乱挠。   门外的东西可能没碰到过那么嚣张的对手,瞬间就静音了。   大约过了一分钟,大厅里只剩下八尾猫挠门的声音。   门板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八尾猫的两只爪子被震开,脖子缩起,它瞪圆了眼睛:“这玩意儿在吓唬本神君!”   季思危把八尾猫举高,与门上的猫眼齐平:“吓回去。”   阿命莫名理解了季思危的意思,把匕首撤走,眼神无奈。   她感觉这一人一猫根本不把门外的东西放在心上。   没有了刀刃的遮挡,八尾猫好奇地把眼睛探向猫眼。   它看到一只死气沉沉的红色眼睛。   “嗷!!”   一门之隔,八尾猫听到一声恐惧扭曲的尖叫。   好像还破音了。   外面再无动静,那东西已经跑了。   八尾猫不解:“它的眼睛长得那么丑,本神君都没叫,它怎么有脸叫?”   季思危:“可能因为你长得过分英俊,它羞愧难当,只好掩面逃走。”   八尾猫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阿命:“……”   季思危透过猫眼看向门外,确定那东西消失了,才打开门。   门上有几道挠痕,挖得很深,木屑都翻了出来,上面还沾着些许鲜血。   地板上也有一小滩血,红得发黑。   放眼望去,魏七和莹莹的门前也有一滩血,门上也有几道挠痕。   它把一楼每一户的门都敲了一遍。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它,但那些渗进门缝的黑气已经能说明,它确实是鬼怪。   季思危缓缓抬起眼:“楼梯上也有血迹,看走向,它是从楼上下来的,这些血是人血,有人出事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判断一般,他的话音刚落下,楼上就响起了一连串慌乱的脚步声和重物倒地的声响,而后,整个楼道里爆发出一阵惊叫,余音在几层楼之间回响。   “死人了!死人了!”   虽然这个声音因为过度恐慌而扭曲了音色,但季思危还是听出来了,是那个戴着棒球帽的男生的声音。   “上去看看。”季思危避开地上的血迹,爬上楼梯。   阿命紧随其后。   刚上到二楼,就碰见了刚打开门的徐医生和酷哥。   两人穿着整齐,而且神情清醒,只是眼睛有些泛红,昨晚应该是没怎么休息。   酷哥的黑色长箱没有离身,季思危怀疑箱子里装着他的武器。   “你们也听到声音了?”   徐医生轻声问道。   “死人了!快来人啊!”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季思危揉了揉耳朵,笑了笑:“这很难听不见。”   酷哥看着二楼紧闭的两扇房门,很难得地发了言:“都听得见,只是有些人没胆子出来。”   徐医生叹了口气:“人之常情。”   季思危留意了二楼的房门和地板,发现只有左侧那扇门上有挠痕。   看来这鬼怪也不是挨家挨户地骚扰,应该是随机选择。   越往上走,血腥味越浓重,血臭与空气纠结得难分难舍,已经到了让他们禁不住屏住呼吸的程度。   戴棒球帽的男生抵在墙壁上,浑身都在发抖,看到终于有人来了之后,双目圆睁,指着大门敞开的一个房间,张开喉咙大喊道:“死人了!!”   男生声音也颤抖得厉害,脸上满是冷汗,大概是真的受到了惊吓,以至于只会重复地不断地强调这一句话。   “看见了,别再喊。”酷哥皱着剑眉,略微有些不耐烦。   季思危开了公共区域的灯。   明亮的灯光刺破黎明之前的暗色,也照亮了这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案发现场。   出事的是中间那一户。   和季思危住的户型一样,两房一厅。   房门没有门槛,血流得到处都是。   客厅里躺着一具男尸,他穿着安全区统一发的制服,身体枯槁,五官皱成一团,皮肤发青,几乎不能分辨面容。   身上没有明显外伤,却像被什么东西把身体里的血全部榨了出来一般。   季思危捂住口鼻,避开尸体往里走,在房间门口看到了另一具尸体。   涣散的眼睛大睁着,死状与客厅那位很像。   季思危记得这两个都是新人。   看着这两具尸体,季思危想起何其说过的话——被那些东西袭击的人,死状都很诡异。   目光仔细地扫视着这所房子,季思危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房子里的味道实在有些难闻,季思危退出门口:“徐医生,看得出来他们的死亡时间吗?”   徐医生认真观察,答道:“尸体太诡异了,没有办法按照常规来判断,不过看这血液的状态,估计是在四至六小时之前。”   酷哥眯起眼睛,断定道:“这种死法,凶手绝对不是人或者丧尸。”   “我认为,杀死他们的是何其提到过的‘那种’东西。”季思危说:“十几分钟之前,那东西在敲我们的房门,我可以确定它是鬼怪。根据徐医生的判断,他们死于午夜到凌晨两点半之间,也就是说它杀完人之后,在这里停留了几个小时,才去寻找新的目标。”   “那东西敲过你们的门?”酷哥眼神一凛:“你看见它的样子了吗?”   季思危:“没有。”   “那你怎么确定它是鬼怪?”酷哥面向季思危,语气有些严厉:“从头说一遍你们的经历,不要忽略细节。”   阿命冷冷地看了酷哥一眼:“注意你的语气,你在盘问犯人吗?”   酷哥抿着唇沉默不语。   “发生这种事情大家心情都欠佳,相互理解一下。”季思危只好居中调和:“我从头说一遍我的经历和发现,听完之后你们也可以给出意见。”   徐医生点头:“这样很妥当。”   酷哥嘴唇动了动,撩起眼皮看向季思危,哑声说:“我不太会说话。”   “没事。”季思危用温和的态度化解尴尬,先是把发生在一楼的事情说了一遍。   在叙述过程中,他隐瞒了八尾猫的身份,只把它说成一只普通的黑猫。   徐医生听完,呆呆地看着季思危:“拿猫吓唬鬼,你还真的是另辟蹊径。”   季思危笑了笑,脸颊旁边浮起浅浅的梨涡:“只是灵机一动。”   酷哥想了想,说出自己的疑问:“所以说,那鬼怕猫?或者说,怕黑猫?”   季思危不置可否,继续分析道:“我想要说的是,这里的鬼怪没有自己开门的能力,这两个新人可能是听到敲门声后开了门,所以才会中招。   “如果听到敲门声,切记不要开门。   “还有一点,我通过房门前有无血迹来判断鬼怪是否在那停留过。三楼和二楼都只有一户有血迹,一楼却全部都有,这或许可以说明,它选择目标的方式是随机的。”   徐医生回忆道:“我们两人轮流守夜,后半夜是我守,十几分钟前,我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敲门声,而且敲的不是我的门。我以为是错觉,所以没有理会。”   “你们……你们说完了没有。”棒球帽男生面如菜色,恍恍惚惚地滑坐在地上,滑出两行清泪:“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再研究……我快要不行了……”   昨天看见NPC被丧尸撕咬的时候,棒球帽男生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但真正看到同伴被杀时,他忽然之间有些承受不住了。   他的话倒是让季思危想起了他的存在:“对了,你是怎么发现他们出事的?” 第129章 建区负责人   季思危的问话好像让棒球帽男生想起了很恐怖的回忆,他眼睛睁得很大,呼吸越来越急促,然后,他突然张开嘴巴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   徐医生看见他这副样子,摇了摇头:“他受到刺激了,先让他缓一缓吧。”   “只能这样了。”季思危说:“不能让他再待在案发现场了,我把他带到我那里吧。”   徐医生说:“这样妥当。”   季思危垂眸看怀里的猫:“八尾,下来自己走。”   “喵呜。”八尾猫敏捷地跳到地上。   徐医生夸道:“你的猫很有灵性。”   酷哥倒是比较敏锐:“可能不是普通的猫,不然怎么能跟着进副本。”   “它只是比较聪明。”季思危避重就轻地回应一句,而后俯下身,向棒球帽男生伸出手:“还起得来吗?”   棒球帽男生抬眼怔怔地看他,眼眸里的恐惧消散了不少:“起……起得来。”   季思危扶起棒球帽男生,询问徐医生和酷哥的意见:“很快就到集合时间了,要一起去我们那里坐坐吗?”   酷哥说:“去。”   徐医生侧头看向满是鲜血的房间:“302的尸体怎么办,要关门吗?”   每一层每一户都有一个门牌,门牌号是楼层加上序号,出事的这一户的门牌号是302。   季思危想了想,轻声道:“别碰,等何其过来,让他的人处理吧。”   一行人去到一楼时,已经将近七点了。   莹莹正好开门,与他们打了个照面,吓得一跳:“妈呀!吓死我了。”   阿命安慰她:“别紧张。”   莹莹拍了拍胸口,见季思危扶着脸色苍白的男生,低声道:“楼上是不是出事了?”   “嗯,你把魏七喊醒,来102。”季思危交代她:“别踩到门口的血。”   季思危这一提醒,莹莹才发现门口有一大滩血,手上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打开房门,季思危扶棒球帽男生到沙发上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温声问:“好点了吗?”   棒球帽男生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得见底,紧紧捏着杯子,神色缓和了许多:“谢谢。”   “不用客气,你好像一直没有介绍过自己。”季思危问:“你叫什么名字?”   棒球帽男生放下杯子:“我叫于竹,农学专业,今年大四。”   “这个专业很实用,接下来一定可以发挥很重要的作用。”季思危看着他的眼睛:“于竹,现在可以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了吗?”   循序渐进的问话让于竹放松下来。   他知道季思危指的是什么问题,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昨晚很早就睡了,可是半夜突然被一阵尖叫声惊醒,我不敢起床看,躲在被窝里听外面的动静。尖叫声持续了很久,好像是从隔壁房间里传来的。   “你们有看过杀猪吗?那声音和猪濒死时的嚎叫很像。   “对了,我还听到了一种奇怪的笑声,我怕得浑身发抖,闷在被子里出了一身大汗,也不敢把头伸出去透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可能睡着了,也可能是晕过去了,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那边已经没有动静了。   “我开始怀疑那只是我做的噩梦,见天快亮了,就壮着胆子开门去看看究竟,谁知道一打开门就看到了那么恐怖的一幕。”   “你运气很好。”徐医生光是听着就觉得惊悚:“你要是早一点醒来,可能正好碰上那个鬼怪。”   于竹闻言脸色一变,心里一阵后怕。   人还没来齐,季思危抽空去洗漱。   魏七和莹莹刚到102的时候,楼上又响起了一阵尖叫:“死人了!”   紧接着是一连串慌慌张张的脚步声,没过一会儿,包工头大叔跑到了一楼。   莹莹朝他挥了挥手:“叔,淡定,我们都已经知道了。”   徐医生撕开面包包装袋:“洗漱了吗?吃早餐吗?”   包工头大叔更懵了——这些人都是怪物吗?见到那么血腥的画面还有胃口吃早餐。   魏七知道他在想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见多几次就习惯了。”   七点整,两辆车停在了公寓门前。   这两辆车像城郊常见的便民车,只是外观上更具科技感,可以无遮挡地观看外面的风景。   季思危作为课代表,和何其复述了公寓里发生的命案。   “实在太可惜了,我记得那个年轻人电脑技术很好,本来可以为安全区做出很大的贡献。”何其叹了口气:“昨晚安全区内也发生了两起命案,死状和你描述的一样。我会联系工作人员过来接管现场,今天时间很紧,我们先出发吧。”   季思危:“辛苦了。”   八个镇民NPC坐一辆车,十一个任务者坐另一辆。   迎着清晨舒爽的风,参观这个刚从梦中醒来的安全区。   从住宅区到生产区,再到牧场和种植区,安全区就像个迷你城市,各大区域泾渭分明。   何其已经默认季思危是这群人的老大,所以选择坐在他这辆车上,主要在和他介绍。   不过他的话顺着风飘到后面,其他人也能听清楚。   “安全区之所以还能正常运转,都是因为这里地理位置优越,有供电所,有水库,大面积的种植区可以供应食物,各大工厂可以生产加工出生活必需品。”   何其说:“但这里始终只是一个郊区,资源有限,很多原材料都稀缺,所以有时候我们的战士也得冒险出去找物资。”   季思危问道:“丧尸病毒会不会污染水源,感染动物?”   何其说:“丧尸病毒主要在人类之间传播,目前没有证据证明可以污染水源以及感染动物。”   季思危侧头看他,英气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何部长,冒昧问一下,你今天亲自陪我们参观安全区,不仅仅是为了让我们熟悉这里吧?”   普通的制服和普通的鸭舌帽,出现在他身上却陡然变了种感觉,干练且充满朝气。   但何其心里清楚,不能把他当成普通少年看待。   “你猜得不错。”何其深深看了季思危一眼,表情变得严肃:“因为力量值测试仪还在抢修,我们暂时没有办法招募新的工作人员。区长打算让你们作为先锋队,去寻找适合建区的场地,所以你们要清楚安全区都需要那些功能。参观完,我会直接带你们去见区长,后续任务由他直接发布。”   这个答案在季思危预料之中,他的反应很平静。   但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强的心理素质了。   有个老手冷笑一声:“我们刚死了两个人,现在只剩下十九个人,通过战士测试的一共才十二个。安全区外面丧尸横行,我看这不是让我们去找地,而是去找死吧。”   何其也不恼,只是指着在农田里勤恳劳作的人们,轻飘飘地说:“你们应该都有发现吧,安全区里的所有人都在认真工作,不管哪个岗位,都没有人会乘机偷懒。   “而这些人,在病毒爆发之前,有的是富二代,有的是街头混混……但不管他们之前是什么身份,想留在安全区,就只能服从安排勤恳工作。   “安全区不养闲人,在这里生存的第一条法则就是服从命令。   “如果你不愿意服从,只有离开这一个选择。”   老手沉默了,他刚刚也只是一时冲动,就算何其不说这番话,他很快也会调整心态。   “他只是心直口快,何部长不要介怀。”季思危客客气气地说:“我相信安全区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是有理由的。也不可能让我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独立行动,对吧?”   “就你机灵懂事。”何部长脸上飘着的一点阴霾一扫而空,他按了按季思危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具体的安排你听区长的,区长很重视你。”   安全区面积很大,为了节省时间,他们只参观了重要的区域,就被何其带到了安全区的行政楼。   何其担心他们闯祸,在电梯里像个老太婆一样絮絮叨叨地交代注意事项:“我们现在去区长办公室,等会儿你们见到区长要礼貌一些。区长虽然看着严厉但并不难相处,你们不用太拘谨。”   和所有大佬一样,区长的办公室在行政楼顶楼。   站在顶楼向外看,安全区内外的环境尽收眼中。   “区长,我们到了。”   办公室没有关门,但何其还是谨慎地敲了门。   正在办公桌前工作的区长抬起眼睛,锋利的目光扫向众人:“请进。”   他们进入办公室后,区长站了起来,越过何其,直接走到季思危面前,轻轻地眯了一下眼:“你就是虎牙?”   安全区的监控网络完善,区长知道他的样貌也不足为奇。   区长今天没有戴口罩,和其他人一样穿着最普通的工作制度,身上有种久居高位才会有的气度,一举一动都有种说不清的压迫感。   季氏一族,身居高位的人不少,季思危从小和他们打交道,站在区长面前也很从容。   “我是。”季思危不卑不亢:“区长好。”   “别站着,都坐下。”区长走到会客区坐下,拿起一杯茶:“听说你把李教授的测试球捏爆了?”   季思危在他对面坐下:“确有此事。”   见季思危坐下了,其他人也纷纷坐下。   这里明显刚布置过,椅子很多。   “本事不错。”区长城府极深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老何应该和你说过带你们参观安全区的目的了吧?”   季思危:“说了,但没有细说。”   “我现在就和你仔细说说,我们的目标是建立一个能容纳百万人的安全区,而你,是我指定的建区负责人。”区长举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如果成功了,你将是载入史册的功臣。” 第130章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和区长预料的不同,季思危脸上没有一点欣喜,也没有一点惊讶。   他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为什么选我。”   区长眼中露出一丝欣赏:“你的力量值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很有潜力。”   “仅凭这个原因,有些冒险吧。”季思危说道。   “高风险高回报,现在这个安全区虽然运转正常,但想安于现状的人太多了,我需要一支有朝气有胆量的队伍,去开拓新的安全区。”   区长放下茶杯,沉沉的目光移到季思危的脸上:“而这支队伍的首脑,必须是实力很强又年轻的新鲜面孔,你很符合我的期望。”   季思危毫不回避他的目光,仍旧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区长过誉了。”   区长靠在椅背上,轻声笑了笑:“当然了,如果你辜负了我的期望,我会马上撤你的职。”   事情走到这一步,副本的任务已经很明确了——建立一个新的安全区。   至于要做到哪一步就有待商榷了。   季思危也笑了笑,用轻松的语调说:“那么,这个职位赋予我的权利是什么,我总不能是个光棍司令吧。”   “除了安全区给你的薪资外,我会赠与你一件我的私人藏品。其次,人和装备我都会给你,能不能让他们服你,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区长顿了顿:“我可以保证,建区之后,你是新安全区区长的不二人选。”   新安全区区长,这个职位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或许是个极大的诱惑。   但对于季思危这个迟早会离开的人而言,毫无意义。   还不如区长许诺的藏品吸引人。   见季思危还未作答,区长问:“你觉得如何?如果你有其他要求也可以提出来。”   季思危见好就收:“没有别的要求了,我会尽力而为,定不辱使命。”   区长颔首,脸上的笑容深了些。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个红色锦盒,在季思危面前揭开:“这枚勋章,是你身份的证明,也是安全区的通行证。”   锦盒里装着一枚金色的六芒星勋章,而区长胸前别着的,是一枚七芒星勋章。   季思危站了起来,自觉走到他面前。   区长拿起勋章,郑重其事地别在季思危的胸前:“时间紧迫,早一秒建立安全区就可以救多一个人。”   季思危点头:“明白。”   区长拍了拍季思危的肩膀,笑道:“我有个女儿和你年纪相仿,长相出挑,或许你们可以认识一下。”   没想到区长看起来年轻,孩子都那么大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长辈明目张胆地暗示他当自己女婿,季思危猝不及防,耳朵尖有些发热:“承蒙厚爱,但是……”   区长笑眯眯地打断了他:“先别忙着拒绝,等你成功建区之后,再给我答复。”   与区长谈话结束之后,何部长按照区长的吩咐,带季思危一行人前往训练场。   一路上,同伴们都在拿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开季思危的玩笑。   魏七摸着自己的下巴感叹:“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我虎牙小小年纪,就有人给他介绍对象。”   “这是长得帅的人才有的烦恼。”程宝贝说:“我就从来没有这种烦恼。”   于竹:“我也想有人给我介绍对象。”   包工头大叔说:“虎牙,你别听那个区长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拒绝早恋从你做起。”   何其听着他们各种吐槽区长,脸上的表情无比精彩,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区长的女儿确实长得闭月羞花,认识一下也没有坏处。”   魏七:“长得再漂亮也是个NPC。”   何其:“NPC是啥?”   季思危被他们念叨了一路,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终于到达训练场,他迫不及待地下车:“到了,快下车。”   训练场面积不小,穿着黑色作战服的战士们正在紧张地训练着。   场地上空飘荡着他们朝气十足的喊声。   “区长特意为你成立了一支新战队,所有成员都是战士中的佼佼者。”何其边走边说:“带队的是一名姓封的教官,是从战士中脱颖而出的强者,实战经验丰富,而且很年轻。我现在带你去见他们。”   季思危察言观色:“何部长,你怎么看起来满面愁容。”   “有这么明显吗……”何其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脸,叹了口气:“封教官的本事是没得说的,但是他一身的臭毛病,过于傲气,不会说话。你那么年轻却当了他上司,我总觉得他会为难你。”   季思危现在的职位比何其高,何其连和他说话的语气都客气了不少。   季思危的态度却没有变化,仍旧对他很客气:“何部长不必忧心,如果发生那种状况,我自然有办法化解。”   何其还是没有完全放心,只说:“等会封教官要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多担待些。”   新战队在训练场的草坪上,整整齐齐地排成几列。   刚走近,就听到教官中气十足的声音。   “感染了丧尸病毒的人,最明显的特征是眼球变灰白,四肢僵化,但僵化的四肢不会影响他们的速度,甚至比常人更快,力气更大……”   何其正准备上前打断训练,季思危微微抬手,拦住了他:“何部长,先让他说完吧。”   这些信息对他们而言也有利,听完也无妨。   “他们只剩下捕食本能,会不留余地地攻击人类,可以通过抓和咬的方式传播病毒,暂时无充分证据证明,体液可通过接触口鼻传播。   “丧尸没有思考能力,无法做复杂的动作,例如开门、借助工具攻击,丧尸的视力不佳,但能捕捉到人像,只要视线受阻或者陷入黑暗,就会停止攻击。   “要注意的是,处于黑暗状态的丧尸主要靠听觉行动。它们的听力很差,细小的声响捕捉不到。   “攻击眼球和大脑能有效地让丧尸失去攻击能力。”   穿着迷彩作战服,戴着头盔的年轻男人负手而立,扫向面前嗷嗷待哺的战士们:“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战士们齐声回答,声音响彻整个训练场。   这时,何其走到教官身边,笑容可掬地打招呼:“封教官。”   “稍息!”封教官高声道:“原地休息五分钟。”   这才侧头看向何其:“何部长,是有任务吗?”   “是有任务。”何其说:“我带了几个新招募的战士过来,有劳封教官把他们编入这支新战队。”   封教官的目光顺着话音扫向众人:“这些都是?”   何其说:“其中一半是。”   封教官看着站在季思危脚边的黑猫,两道浓眉皱了起来:“来训练场还带着猫,把这里当游乐园吗?”   何其没想到还没开始介绍,封教官就看季思危不顺眼,面上有些尴尬。   他连忙打圆场:“封教官,这位不是来你手底下当战士的,他是……”   封教官扬起眉毛:“还好他不是,否则这细皮嫩肉的样子,晒两下就晕了。”   看来何其说得没错,这位封教官说话确实不讨喜。   就连酷哥这种社交八级残废患者都觉得听得心里不舒服。   “封教官,说话稍微客气一些。”何其见他越说越过,声音不得不硬气起来:“正式和你介绍,这位是区长亲自指定的建区负责人。接下来你和这支新战队都要听从他的调度。他的名字是虎牙,你应该称呼他为指挥官。”   “他就是虎牙?”封教官从上到下看了季思危一遍,目光停留在他胸前的六芒星勋章上:“乳臭未干的小家伙担任建区负责人,你确定?”   是个人都能听得出封教官这句话中的不敬和冒犯。   何其小心看了一眼季思危的神色,又沉声与封教官说:“这是区长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你应该听过指挥官的事迹,他的力量值不可估量,是个天才少年。”   “听说过,我本来以为是个身材壮硕的汉子。”封教官笑了起来:“今日一见,我想应该是李教授的仪器坏了。”   季思危的同伴们听得心头火起。   魏七忍耐不住,凶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这句质问对封教官来说不疼不痒,他冷笑一声:“既然是上级的命令,我们肯定无理由服从,但是一个无能的指挥官,只会让我手下的弟兄们白白送死。服从命令是一回事,我不服他是另一回事。”   阿命听不下去,眼神越发冷冽,抽出匕首就要上前。   季思危拦下她,没有说话。   阿命把匕首藏进袖中,侵略性的目光扫过封教官的眼睛。   封教官没由来地觉得背脊一凉,嘴皮子倒很硬:“怎么,还要女人来为你出头不成?一个未成年来当指挥官,实在是笑话。”   心底里响起小木偶愤怒的声音:“主人!让我去教训这个家伙!”   季思危安抚它:“不用你出手。”   “没想到封教官是个以貌取人的人,安全区什么时候以年龄来衡量实力了?”修长的眼尾向下一收,季思危对他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我们来比划比划,你若是赢了我,我立刻主动辞职,如何?”   封教官没想到季思危会“兵行险着”,脸上露出毫无掩饰的惊讶:“哦?你倒是有些胆量,但我可先跟你说了,我的实力在所有战士里排得上前五,我打架从不放水,就你这体格,万一没收住把你打残废了,我可不会负责。”   说完这一通话,封教官还例行放了句狠话:“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后悔,但我有一个要求。”季思危说:“输的人得在所有战士面前剃光头,而且承认对方比自己强。” 第131章 一战成名   “你这是挖坑给自己跳,既然如此,我也提一个要求,输的人得围着训练场裸奔三圈。”封教官挑衅地看着季思危:“怎么样,敢不敢赌?”   季思危挑起唇角:“没问题。”   封教官竖起大拇指:“好小子,也算有种,等你裸奔的时候,我一定给你找多点观众捧捧场!”   围观的镇民和任务者们亲眼见过季思危的身手,听到封教官这个要求,心里默默给他点了一根蜡烛。   从来没见过这么会作死的人。   何其没见过季思危打架,心里其实没谱,苦口婆心地劝说:“封教官,随便过两招就好了,不需要赌那么大吧?”   “随便?”封教官大声道:“那得问问我的战士们同不同意了!”   战士们异口同声道:“不同意!”   何其额头上的冷汗唰唰地往下流,局面发展至此,他也无法扭转了。   万一指挥官在他眼皮子底下出点事,他就麻烦了。   季思危神色自若:“去哪打?”   “就在这里。”封教官掰着指关节:“打你而已,哪里需要换场地。”   季思危漫不经心地说:“那就开始吧,我等下还要开会。”   站在他们附近的人纷纷让开,给他们腾出场地。   “小子,你很狂啊。”封教官冷笑道:“我就站在这里,有本事来打我!”   这个请求那么恳切,季思危自然不好拒绝。   他扔下背包和藏在袖中的黑色水果刀,脱掉外套。   “水果刀,呵呵……”封教官看到那把刀,笑了起来:“怎么不用?我可以让你用它。”   “打你,用不上它。”季思危说:“对手是我,劝你最好认真点。”   封教官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夸张地笑了起来。   然而下一刻,那个看起来温和无害的少年突然出现在面前,冰冷的手按住他的颈椎,膝盖狠狠地顶上他的小腹。   封教官被速度飞快的连环撞击顶得两眼发黑,但他毕竟是训练有素的战士,马上反应过来,攥紧拳头猛地击向季思危的脑袋!   季思危仰头躲避攻击,拳风擦过鼻尖。   封教官反手回击,却被握住手臂,狠狠地掼向地面。   头盔重重地磕在地面上,后背火辣辣的疼痛。   还好有底下的草坪作为缓冲,他一个打挺站了起来,握拳冲向季思危。   封教官的水准比那些街头混混强了好几倍,一招一式有板有眼,而且力量很强。他说自己实力很强,并没有吹牛皮。   但是无论他怎么攻击,都被季思危避开了。   季思危似乎能看穿他的动作。   “哇噢!”   “教官上呀!干翻他!”   “教官你再放水就要输了!”   围观的战士们都是正当年龄的热血青年,看得躁动起来,见封教官处于劣势,按耐不住地发出喝声。   封教官本就因为打不中而心生烦躁,听到这种喝声心态更加爆炸。   再放水就输了?   他根本没有放水!   封教官一味地闷头攻击,破绽百出。   凤眼危险地眯了起来,季思危抓住时机,掐住他的手腕,一拳砸向他的脸颊。   封教官的脸上瞬间一片青紫,拳头像密集的雨点不断袭来,他只好曲起手肘挡住攻击,被打得连连后退。   “帅啊!”   “虎牙牛批!”   同伴们欢呼起来。   就连封教官手底下的战士们也被季思危的身手折服,目光无法从他身上挪开。   越来越多的战士被这边的动静惊动,不断侧目。   教官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干脆准了他们去观战。   两人打得很激烈,观战的人默默向外扩散,腾出一个宽阔的圆形战场。   整个训练场的战士都在围观这场比赛。   封教官确实挺抗揍,嘴唇都已经溢出鲜血了还没有放弃,一边用手挡住季思危的攻击,一边试图改变被动的局势。   很多战士们都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是谁,但见他每一招都又快又狠,充满力量感,纷纷为他加油。   一时之间,训练场热闹非凡。   封教官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季思危一个旋身,长腿横踢向他暴露出来的腹部。   “砰!”   封教官向后摔去,草坪被擦出一条土皮。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扼上他的咽喉,季思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英俊的脸上透着几分桀骜,寒光从漆黑眼眸的深处泛出:“你之前说,很可能会不小心打残废谁?”   放在脖子上的手没有用力,封教官却感觉到了有实质般的压迫感,咬了咬牙,没有应声。   他能感觉得到,这个少年在和他打架的时候没有用全力。   菜是原罪,他没有什么好说的。   季思危松开他的脖子,伸到他面前。   封教官看向面前的手,它的每一寸都长得恰到好处,指甲剪得干净圆润,关节处泛红,有些擦伤——因为揍他揍得太狠。   封教官没有脸去握这只手,自己撑着草地站了起来,疼得直吸冷气。   “这少年谁啊?那么能打?”   “连封教官都被打成这样,嘶……”   “我也想跟他过两招。”   “你瞧见他出招的速度没有?太快了我眼睛都要跟不上了。”   比试虽然结束,余韵却没散。   战士们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季思危的身份。   “他是建立新安全区的指挥官。”   “就是捏爆力量值测试仪的那个。”   封教官手底下的战士知道内情,热情地和新来的吃瓜群众解释。   吃瓜群众发出“原来如此”的嘘声。   “愿赌服输。”封教官有些难以启齿,攥紧了拳头:“我会在所有战士面前剃光头,在他们面前承认你比我强,我会……我会……围着训练场裸奔三圈。”   “做到前两件事就行了。”季思危真心诚意地建议道:“第三件就算了。”   封教官以为季思危在体谅他,板着个脸摇头:“这不行,做人要言而有信,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的话必须要做到!”   他那么执着,季思危也不知道怎么劝,只好随他去了。   反正辣的不是自己的眼睛。   摘下头盔,封教官“视死如归”地跟自己带的战士说:“给我拿电推剪来!”   有个战士默默举起手上装着毛巾和电推剪的盆子:“教官……我们早就准备好了。”   封教官:“……什么时候拿的?”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战士:“你们刚开始打的时候。”   早在他们刚开始打架的时候,他就被其他人撺掇着,狂奔回寝室拿了工具过来。   反正肯定会有人输。   丧尸病毒爆发以来,他们每天都在做任务,忙着活下来就很不容易,多久没有看过这种精彩的场面了。   当然要不留余力地吃瓜。   训练场像过年一样,大家都不训练了,全部盘腿坐在草地上,像看跨年表演一样,目光统一投向主席台。   封教官坐在主席台上,身上披着一块窗帘布,一个战士拿着电推剪,一点一点地把他的“三千烦恼丝”剃掉。   这画面看起来特别像在举行剃度仪式。   战士们笑得前俯后仰。   封教官顶着光溜溜亮晶晶的脑袋,当着所有战士的面说:“我输给了虎牙,我承认他比我强。虽然我和他差距有点大,但是我会加强训练,总有一天会打败他!”   虎牙一战成名,再没有一个人不服他。   打不过可是要在所有人面前剃光头的!   惹不起。   季思危这一手,也让何其大开眼界。   新官上任三把火,季思危这把火放得很妙。   问题已经解决了,季思危没有在这里多留,镇民NPC留下来参加训练,季思危则带着所有任务者去参加接下来的会议。   这次会议,是所有参加建区工作的要员的第一次碰头。   封教官本来也要去参加的,但是他伤势有点严重,要去疗伤,所以让副教官代为参加。   参加会议的都是一些高级知识分子,不像封教官那么鲁莽,也没有因为季思危年纪小而感到不服气。   他们有的是科学家,有的是高级建筑师,有的是医院院长,各自拿着提前准备好的PPT,排着队给季思危介绍建立安全区需要做的工作。   季思危坐在主位上,愣是听了快半个小时,脑子里塞满了各个领域的知识。   “先暂停汇报。”季思危在会议桌上敲了敲。   正在介绍能阻止丧尸入侵的城墙材料的建筑师一怔:“指挥官,你是有哪里听不明白吗?我可以给你解说到清楚为止。”   “不用解说,请坐下。”季思危给建筑师递了一瓶水:“喝口水歇一歇。”   建筑师接过那瓶水,有些不知所措。   其他人也看不懂季思危要做什么。   有人说:“指挥官,时间紧迫,我们还是抓紧时间继续吧?”   “就是因为时间紧迫,我才让你们停止汇报。”季思危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在说:“我已经明白了建立安全区的流程,而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选址。   “请对应的专家给我列出安全区选址的硬性要求,并且算出能容纳百万人生存的安全区需要多大面积。   “第二件事,是寻找建城墙的特殊金属。同样,请建筑师列出这些材料在哪些地方可以找到,所需数量等确定选址后再计算。   “剩下的工作,等选址完再推进。”   季思危说完之后,会议室里沉默了片刻,然后忽然响起一片掌声。   季思危被这掌声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请各位尽快提交结果,我会让战队兵分两路,一队去选址,另一队去找特殊金属。”   建立安全区,就像是在开发一个楼盘,他们要去考察、选址、找原材料、施工等等,保证这个楼盘建成以后,能达到利益最大化。   而季思危的角色,相当于房地产老板,他不需要浪费时间去深入了解每一项工程的具体内容,他要做的是统筹大局,控制节奏,发布正确的指令。 第132章 头盔一戴,谁也不爱   参加这次建区工作的人员都是各自领域中的专家,季思危下达命令之后,他们很快就提交了方案。   季思危生生把一个原本准备持续一天的会议压缩成了一个多小时。   并且,他把不同领域的专家团队分成各个小组,每个团队的负责人是小组组长。   和组长们交换联系方式,并交代了一些事宜后,季思危宣布散会,会议室里只剩下任务者。   他看着手上简洁明了的文件,和同伴们说:   “建筑团队已经列出了几个在A市范围内适合建立安全区的地点,接下来我带队去这几个地方踩点。命姐带队去这几个金属加工厂找特殊金属,找到之后不需要搬运,记下位置就好。”   建隔离城墙用的特殊金属在所有金属中强度最高,常被运用于制作宇宙火箭和导弹,产量其实很大。   不过建立现在这个安全区的时候消耗了大量的特殊金属,如果在A市的加工厂里找不到足量的金属,他们就要把手伸到邻城了。   阿命回应他:“没问题。”   徐医生点点头,赞同道:“分头行动很合理,可以节省时间,提高效率。”   “我的建议是魏七、莹莹、于竹和大叔跟我一起,剩下的人跟着命姐。”坦荡的目光扫向面前的同伴,季思危说:“当然,如果有人想留在安全区内,我没有意见。”   安全区并非绝对安全,两个新人的死就是证明。   但出安全区做任务,百分百要面对丧尸,并且是数量惊人的丧尸。   季思危只提出建议,不会强行要求。   跟着他走,还是留下,季思危把选择权交到他们手上。   季思危问完之后,会议室里沉寂下来,空气仿佛被胶住了。   每个人都在权衡利弊。   有个老手悄悄看向两侧的同伴,眼神闪烁不定。   他咬着嘴唇,不自觉地抖脚。   现在的状态很像想举手回答问题又过于紧张的学生。   心里有了答案,又不想第一个作答。   他煎熬地等了片刻,还是无人回答,不得已第一个打破沉默:“我留在安全区吧。”   阿命对他笑了笑:“挺好。”   安全区又不是没有人可以用,交到季思危手上的NPC不是战斗力强的就是专业水准高的,阿命倒是希望这些菜鸡任务者全部留在安全区,免得她还要分心去救。   老手就没见过阿命这么和颜悦色的模样,还以为她在嘲讽自己,于是硬着头皮说:“你们想想,安全区除了晚上有危险,其他时间很安全。况且,只有主动开门鬼怪才能杀人,晚上关好门窗就没有生命危险,好过在外面被丧尸追着咬吧?”   老手原以为自己这通话能动摇他人的决定,这样就有人留下来与他结伴。   没想到除了他,其他人最后全部决定出去做任务。   徐医生听完他的话,平静地说:“我跟着阿命小姐走。”   酷哥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徐医生:“我和这个家伙一起。”   魏七笑了笑:“服从组织安排,我在建筑学这一块还是比较有水准的,现场考察能出点力。”   程宝贝说:“我除了会修车外,很多电器都能修,外号‘万能修’,应该也能帮点忙吧?”   于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虽然还没毕业,但农学专业水平还是可以的。”   他离案发现场最近,受到的刺激最大,自然不想留在那栋公寓里,更何况大家出任务之后,那栋公寓基本就空了,想想都觉得很可怕。   莹莹弱弱地举起手:“我也去,我会尽量不拖你们后腿。”   莹莹知道自己战斗力弱,而且她的专业暂时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但是潜意识告诉她,抱团才是正确的做法。   包工头大叔最实在:“你们出去干活,我总不能舒舒服服地躺着吧?”   老手听到这些答案,表情一度非常复杂。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不可能再反口——事实上,他确实也不想出安全区,哪怕一个人留下,他也不想面对丧尸。   虽然心里有一点点内疚,但还是小命要紧。   季思危看了看时间,说道:“现在去吃午饭,吃完之后我们收拾装备,出发。”   知道时间紧迫,也没想到那么快就要出发,莹莹不禁惊呼一声:“那么快的吗!”   季思危答道:“目的地比较分散,我们得抓紧时间。”   安全区里有很多个食堂,他们在训练场附近的战士一食堂吃饭。   总算吃到了热乎的饭菜,一行人感动得热泪盈眶。   午饭期间,季思危定下了第一个考察的地点,并且发布命令,让战士们和两位随行的专家在午饭之后待命。   吃完午饭后,那个老手回了公寓,剩下的任务者在副教官的带领下去拿装备。   几个男生在更衣室换作战服,季思危穿好作战服之后,准备戴带头盔。   刚摘下帽子,就听到一阵无情的嘲笑。   “虎牙,你的头发哈哈哈……这是鸟窝吧?”   魏七笑得整栋楼的人都想戴耳塞。   昨晚睡觉时头发没干透,醒过来之后头发翘得厉害,季思危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情况紧急,根本没空理压翘的呆毛,随意拿起帽子戴上就出门。   这会儿帽子一摘,满头呆毛无处可藏。   “虎牙仔就算顶着鸡窝头,也是个大帅逼。”程宝贝一看也笑了:“你别说,虎牙这个形象倒让我觉得他身上有点人气了。”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记起,这个无所不能的少年,也仅仅是个少年而已。   “下次我会注意点,走吧。”   季思危抓了抓蓬松的头发,随意捋了一把,戴好头盔,率先向外走。   魏七看着季思危英姿飒爽的背影,笑着说了句:“头盔一戴,谁也不爱。”   穿好作战服的一行人在武器库碰头。   “你们有没有射击经验?”季思危看着各式各样的枪,慎重地问了一句。   季思危玩过射击游戏,用亡灵弩的时候准头也很好,但他没有用过真枪。   阿命淡淡道:“我有。”   魏七再次被阿命的‘多才多艺’折服:“卧槽……命姐,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阿命认真思考了片刻,说:“我不会做饭。”   魏七:“我做饭贼六,出副本之后要来我家蹭饭吗?”   阿命冷漠地拒绝了他:“不。”   程宝贝探头看向魏七:“我可以去你家蹭饭吗?”   魏七:“滚。”   “说正经事呢,你们能不能认真点?”莹莹挨个弹他们的额头,然后看向季思危:“报告指挥官,我没有经验!”   魏七捂着通红一片的额头:“报告指挥官,我也没有。”   程宝贝:“加一。”   酷哥举起从不离身的黑色长箱,放在桌子上打开,沉声道:“其实,我是一名狙击手。”   箱子里装着的赫然是一把狙击枪。   对于这个箱子,众人都在心里有过猜测,有人觉得是武器,有的人觉得是乐器,但都没往热兵器上面想过。   现在答案揭晓,还真的挺出乎意料。   酷哥是狙击手这件事却没有让他们感到惊讶。   毕竟他一直沉着冷静,实力也很强,看起来就不是普通人,只是因为季思危的表现太逆天,衬得他‘平平无奇’罢了。   程宝贝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把超级帅的狙击枪:“实不相瞒,我一直以为里面装着的是二胡。”   酷哥一阵沉默。   魏七摸着自己的下巴:“既然你有枪,碰到丧尸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打死它们?”   酷哥说:“因为没有子弹了。”   莹莹眨了眨眼睛:“你为什么有枪,难道说你是里昂吗?”   酷哥不解:“里昂是谁?”   莹莹答道:“一部电影里的职业杀手。”   “我不是杀手。”酷哥说:“你们不必探究我的身份,不管我在现实中是什么身份,在副本里我一样会和你们并肩作战。”   酷哥平时不太会说话,这话却说得让他们热血沸腾。   配给他们的武器库有足量的枪,但是除了阿命和酷哥之外,其他任务者都没有碰过真枪。   这一次任务,有经验丰富的战士一起去,对抗丧尸主要是靠他们。   为了避免擦枪走火,任务者们最后决定只让季思危、阿命和酷哥三个人随身带枪。   但每个人都配备了通讯设备。   下午,所有参与这次任务的人员在训练场集合。   六辆武装直升飞机悬停在训练场上空,草坪跟着旋翼刮起的风旋转,像平地升起了一个个浅浅的绿色漩涡。   鉴于上午的事迹已经让战士们充分地认识了季思危,手底下的战士们全部用星星眼看着他,根本不需要说一些动员的话。   平静的目光扫向任务者们,季思危说:“就此分开,有情况及时联系,各位保重,活着回来。”   “指挥官,注意安全。”阿命朝季思危伸出拳头。   阿命心里想和季思危一起行动,但也清楚他是因为信任她,才让她负责另一项任务。   她必须漂漂亮亮地完成任务。   “你也是。”季思危握拳与阿命一碰。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身,带着各自的人踏上直升飞机。   直升机很快就离开了安全区,透过机窗向下俯瞰,这个世界的真实样貌再一次在众人面前展开。   魏七看着下方的景象,由衷说了一句:“人间炼狱。”   同行的战士摇了摇头:“我们即将去的风城区郊区,才是真正的地狱,不过最恐怖的还是中央商务区,那里的丧尸可以让人犯密集恐惧症。”   魏七捂脸:“嘶……希望风城区温柔点。” 第133章 惊心动魄的一幕   “虎牙,你怎么出任务还带着这只猫?”魏七看着趴在季思危怀里,跟个大爷似的黑猫,大大的脸上有大大的疑惑:“猫是很独立的,把它留在住处给点猫粮给点水,它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   季思危摸了摸八尾猫的脑袋:“它比较喜欢跟在我身边。”   “粘人啊,粘人的猫可爱呀。”魏七一脸痴汉笑,朝八尾猫伸出手:“长得真好看,来,让叔叔抱抱……”   “pia!”   锐利的爪子毫不留情地打开魏七的手,在手背上留下几道红痕。   “嘶……”魏七委屈地捂住自己的手背:“这猫看起来懒洋洋的,没想到那么凶。”   八尾猫转了转眼眸,睨了他一眼——要不是给虎牙面子,就你这大逆不道的行为,本神君一定严惩。   魏七虽然看不懂它要表达的意思,背脊却没由来的一凉。   他突然想起这只猫之前胖揍黄毛混混的威武样子,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么凶悍的猫,也只有虎牙才配养吧。   风城区不是所有备选地点中距离安全区最近的,但是其中地理位置最好的。   A市的新机场就在风城区,是地铁三号线的终点站。   地铁已经停止运行了,短时间内恢复不了。   不过,如果能把机场利用起来,以后的工作就会好推进很多。   虽然不知道机场损坏的情况如何,但季思危还是决定先去风城区考察。   而且,那里比较偏僻,人口密集度本来就低,丧尸数量比其他地点少一些。   一路上跨越几个城区,底下的乱象看得人揪心。   进入风城区地界后,季思危手上拿着平板看地图,确定第一个落地点,和飞行员说:“直接去风城山原始森林公园,那里有两个水库,找个能降落的地方,我们先检查水源。”   “收到。”飞行员应答完,马上向另外两位机长转达命令。   季思危一边看地图,一边根据距离远近确定考察的顺序。   地图上显示,风城山两公里外连着一座稍矮的南风山,那里也有两个水库,如果时间富裕,他们检测完其他事项,还可以去那边看看。   风城山森林公园最大的水库位于风城山半山腰,像一面镶嵌于森林之间的明镜,在阳光的照耀下,跳动着粼粼光斑。   它的北面是几座高低起伏的山岭,种了许多紫荆树,深浅不同的紫荆花连绵不绝。   美中不足的是,花海之中,还长着许多棵突兀的入侵大树。   南面地势比较平坦,湖边修了一条蜿蜒曲折的走道,连着一片宽阔的草地。   直升飞机悬停在草地上,飞行员请示季思危:“未发现丧尸踪迹,请问指挥官,是否降落?”   季思危收起平板,说道:“降落。”   所有人拿着武器下了直升飞机,季思危和随行专家去检查水源,战士们以直升飞机为中心散开,为他们张开安全网,进入警戒状态。   跟着季思危的专家姓罗,据说拥有五个博士学位,学识渊博。   他站在走道旁边,眺望水库,然后拿浅水采样器取了一些湖水,观察片刻,又嗅了嗅。   他放下采样器,和季思危说:“指挥官,通过感官观察,这里的水足够清澈,没有异味,水质很好。接下来要进行深水采样,拿回实验室进行全面的检测。”   季思危点点头:“检测结果多久能出来?”   罗教授说:“最快两天之内。”   季思危思量片刻:“可以了。”   罗教授在调试仪器的时候,八尾忽然扒了扒季思危的军靴。   季思危一低头就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碧绿色眼眸,无声问他:“虎牙,你说这湖里有没有鱼?”   季思危轻声说:“肯定有。”   八尾:“渴望抓鱼。”   季思危:“上次给你拿的鱼干还没吃完。”   八尾眨了眨眼睛:“这里是新鲜的活蹦乱跳各种各样的鱼!整个鱼塘都在等着本神君宠爱!”   好好的水库,怎么变成鱼塘了?   八尾喵了一声——“我可以去抓鱼吗?”   季思危笑着摇了摇头。   八尾失落地扭开脑袋,眼巴巴地看着水面。   还真的看到有两条鱼影在清澈的水面上缓慢游走。   八尾猫馋鱼的身子,爪子痒痒,想抓。   可是虎牙不准它去抓。   小猫叹气。   这时,季思危的通讯器闪了闪,耳边响起一名战士的声音:“指挥官,有三个丧尸正在靠近。”   这名战士的声音季思危有印象,他是这次任务小分队的队长。   季思危说:“射杀。”   话音刚落,不远处响起一声尖锐的枪声。   罗教授察言观色,停下手上动作,看向季思危,有些担心地问:“指挥官,是有丧尸出现吗?”   季思危和颜悦色地安抚他:“罗教授,你继续采样,其他问题我们会解决。”   罗教授看了一眼季思危别在腰间的枪,抹了一把虚汗:“好的。”   枪声停止,耳畔再次传来队长的声音:“指挥官,射杀完毕。”   季思危想了想:“从现在开始,靠近这里的丧尸一律射杀。”   队长回答道:“收到。”   他看地图的时候就发现,水库附近有两个农家乐山庄,还有一个半山别墅区。   虽然位置偏僻,但有人感染丧尸病毒的几率还是很大,出现丧尸也在预料之中。   采样结束后,季思危通知众人撤离。   所有人退回直升飞机附近,季思危看到不远处的地面上躺着数具血肉模糊的丧尸尸体,鲜血染红了草坪。   目力所及之处,还有十几个面目狰狞的丧尸正奔向他们。   队长连开几枪,击倒距离最近的丧尸,沉声说:“指挥官,丧尸越来越多了。”   还有更多的丧尸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它们脸上和身上沾满了鲜血,像从死人堆里刚爬出来一样。   空气里多了一股腐臭的味道。   看见人类后,丧尸们变得兴奋躁动,跟着本能跑向他们。   季思危轻轻一皱眉,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抽出别在腰间的手枪,果断地说:“这些家伙好像是被枪声吸引过来的,队长和副队留下来,和我负责射击,其他人快上飞机。”   他想起封教官训练战士的时候说过,丧尸在看不见人的时候,是靠听觉行动的。   丧尸听力不佳,但枪声很响。   也就是说,除了最初过来的三个,后面这些可能是被枪声引过来的。   “请动作快点,上机!”   战士们反应很快,动作迅速地帮助没有持枪的任务者和罗教授登上飞机。   “八尾,你也上去。”季思危吩咐完,和两名队长殿后,射杀狂奔而来的丧尸。   “喵嗷!”八尾敏捷地跳上机舱。   这是季思危第一次用真枪,打的还是真丧尸,这和玩射击游戏的体验完全不同。   开枪的后坐力震得虎口发麻,他尽力克服心里对血腥场面的不适感,专注地瞄准处于狂暴状态的丧尸。   身为指挥官,他只有沉着应对,才能让队员们拧成一股绳,同心协力。   所有人都上了直升飞机,聚集过来的丧尸也越来越多,他们火力有限,安全圈越缩越小。   一名战士半蹲在门边,朝季思危伸出手,喊道:“指挥官,快上来!”   季思危把枪插回腰间,握住那只手,利落干脆地登上飞机,和飞行员说:“去半山别墅区。”   “收到。”飞行员应答之后,三辆直升飞机缓缓上升。   几个丧尸已经来到了直升飞机附近,他们不顾飞机刮起的风,冲到直升飞机周围,伸着鲜血淋漓的手去拍打直升飞机的下方,不知道是想爬上去,还是想把飞机拖下来。   越来越多的丧尸冲了过来,看得人头皮发麻。   季思危怀疑整个别墅区的丧尸都跑到这边来了。   更糟糕的是,有个倒霉家伙握住了季思危所在的直升飞机的零件,飞机上升的时候把他吊了起来,其他丧尸抱住它的身体,像叠罗汉一样,一个抱住一个,然后几个抱着一个……   重量不断增加,直升飞机微微向右倾斜,面临着坠落的危险。   莹莹被这画面吓得浑身发抖:“这么偏僻的地方都有那么多!”   魏七也是直冒冷汗:“这些丧尸是猴子吗!他妈的怎么甩不掉了?”   于竹心里也慌得要命,但他通过上午的事情成长不少,知道不能把情绪外放:“嘘,你们冷静点,别影响其他人。”   没等另外两辆直升机的战士援助,季思危和队长同时探出上身,怕不小心打爆飞机油箱,他们不敢射击抱住零件的那个倒霉家伙,只好射击第二个丧尸。   那个丧尸惨叫着松开了手,在它后面的所有丧尸失去重力,纷纷下坠。   嚎叫声一片。   这根恐怖的“丧尸绳”,总算被摧毁。   直升飞机摇晃了下,恢复平衡,继续上升。   草坪上的丧尸看不见人了以后,恢复平静,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但所有人都没有放松警惕。   因为他们的飞机下面,还拖着一个丧尸。   澄澈的眼睛里忽然冒出一团深红色,像不小心滴入墨池的朱砂,季思危抿着唇:“副队,你们那边调整位置,看一下1号直升飞机下方吊着的丧尸在做什么。”   1号直升飞机,就是他所在的这辆。   副队则在2号直升飞机上。   副队紧张的说:“报告指挥官,它在试图向上爬!”   季思危皱了皱眉,冷声道:“把窗都关上。”   这三辆是武装直升飞机,披着装甲,玻璃全部是防弹的,这只丧尸构不成威胁。   但是就这么拖着它不处理,也不是个办法。   季思危问:“副队,如果1号直升飞机悬停,你们有没有把握把丧尸打落下去,并且了结它。”   这里可能还有生还者,他们不能空投丧尸。   副队答得很干脆:“百分之九十五的把握。”   “足够了。”季思危对飞行员说:“1号直升飞机,停下。”   2号直升飞机也悬停在空中,季思危往外看了一眼,看到副队架起了枪。   刺耳的枪声连响三下,副队比了个OK的手势:“指挥官,任务完成。”   直升飞机继续前行。   想起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幕,魏七心里一阵后怕:“别墅区会不会有更多丧尸?”   “我觉得肯定会的。”莹莹擦了擦汗,却发现越擦越多。   “会。”季思危说:“但没关系,我们不下去,就在飞机上巡视一圈。”   别墅区不是重点考察地点,季思危主要是想去看看,那边的建筑损坏情况如何,有没有隔离自救的居民。   “这样好这样好。”包工头大叔刚刚被吓得一度说不出话,这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第134章 你哪儿不行啊?   随行的战士们都很年轻,但很守纪律,季思危不说话,他们也一声不吭,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笔直,像一棵棵挺拔的白杨树。   魏七被丧尸吓得扑通乱跳的心跳恢复过来,注意力又放到了季思危身上:“虎牙,你真的是第一次用枪吗?我发现你打得很准,水准和两个队长差不了多少。”   季思危说:“可能我视力比较好。”   其实他也有些疑惑,他确实是第一次用真枪实弹,但却没有陌生的感觉,甚至用得很熟练。   基本是靠身体本能击杀丧尸。   而且,没有人教他怎么替换子弹,他却无师自通,好像对枪很熟悉一样。   听到两人的对话,坐成白杨树的战士们忍不住纷纷侧目。   他们心里清楚,就算视力再好,第一次碰枪的人也不可能有那种水准。   所以他们心里默默地认为季思危是天赋异禀型选手,对他的钦佩之情又加深了几分。   季思危不明其中缘由,被这几道热情的视线看得一头雾水。   半山别墅区离水库不远,他们很快就到了。   和城区一样,这里的建筑也没有逃过入侵大树的魔爪。   不过因为维护做得较好,别墅的损坏程度比较低。   别墅区很大,从高空向下俯瞰,可以看到在路上行走的丧尸数量并不算少。   不过比他们预想的情况好了很多。   机舱内又是一阵沉默,魏七忍不住建议道:“这气氛太压抑了,你们能不能说点话聊聊天?”   战士们见季思危没有反对的意思,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许。   年纪最轻的战士应了魏七的话:“其实我有个疑问,在这种地方的别墅,一般不都是有钱人买来度假用的吗,怎么有那么多丧尸?”   身为建筑师的魏七对这方面比较了解,他解释道:“看体量和结构,这里的别墅都是联排别墅,一栋大概有四十多户。而且这里环境比较好,附近配套设施很齐全,还有学校,所以入住率肯定不低。”   小战士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莹莹叹了口气:“刚刚围攻我们的丧尸也是从这边跑过去的吧。”   魏七说:“估计是了。”   话匣子一打开,机舱内的氛围好了很多。   季思危注意到有些窗户拉上了窗帘,有的阳台上还种着菜,看菜苗大小,才种下没多久。   这里还有幸存者。   现在没办法救援,季思危用平板拍了几张别墅区的照片后,让飞行员前往另一个水库。   那个水库相对小许多,位于风城山山顶。   山顶没有丧尸的踪迹,采样结束后,他们马上前往下一个地点。   住宅区、供电所、医院、机场、工业区、种植农场……   按照之前定好的顺序一个一个地进行实地考察。   有了上次的经验,季思危做事谨慎了许多,能不下地就不下地。   只能在飞机上观察,魏七和包工头大叔一边讨论,一边根据之前建筑师给的安全区面积参考数据,回忆路过的地点,在地图上画出城墙线。   莹莹负责拍照。   罗教授则和季思危说这些场地存在的问题和是否能够补救,补救措施是什么。   于竹在电脑上写考察记录。   战士们负责警戒。   众人分工明确,在日落之前完成了风城区城郊的全部考察。   飞行员提醒道:“指挥官,飞机的燃油快没了,我们得马上赶回安全区。”   考察机场的时候,季思危有考虑过降落下去补一次燃油,但是那里丧尸数量比预想的要多,风险太大。   看了一眼窗外,季思危说:“全速返回安全区。”   飞行员:“收到,现在马上返回安全区。”   直升飞机在空中漂亮地转弯,向着安全区飞行。   看着底下满目苍夷的城市,魏七的声音有些沉重:“我最近总感觉,好像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一样。”   莹莹深有同感:“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尤其是看到那些普通人在向我们求救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救他们,但是无能为力,只好在心里面默念他们只是NPC。”   “其实我现在还是感觉自己在做梦。”包工头大叔重重揉了一把脸,又扯了扯自己的腮帮子,眼神复杂,透露出迷惑和痛苦:“可是我感觉得到痛啊,我知道这不是在做梦。其实我上个月去体检的时候,查出了癌症,在工地里干活,久了就容易出问题,我也不惊讶。我年纪也不小了,孩子也成家了,也活够了……可是为什么,在我临死之前,还要让我来这里遭这份罪呢?”   包工头大叔有时候有些唠叨,像个大家长,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说那么多的话,第一次露出那么痛苦的神色。   嘴上说是活够了,其实谁不怕死呢。   “叔,你别绝望,来这是遭罪没错,但是你能在这活下来,回到现实世界,病情能有好转。”魏七轻轻拍着包工头大叔的肩膀,安慰他:“被抽屉选中的人,身上都有点毛病,绝症什么的稀松平常啦。我第一次进副本的时候,也怀疑人生,但是我出去之后发现病情真的好转了。所以才选择继续进副本,不过这次运气不太好,这副本难度很高。”   包工头大叔眼睛缓缓睁大:“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魏七说:“不信你可以问他们。”   包工头大叔转头看向其他任务者,嘴巴动了动。   还未发问,莹莹就回答他:“他说的没错,要不是有好处,谁会进副本拼命。”   于竹也说:“是真的。”   包工头大叔有些恍惚,转头问魏七:“你是有什么毛病?”   魏七:“叔,你这句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像骂人。”   “那我换个说法。”包工头大叔从善如流地改口:“你哪儿不行啊?”   “咳咳……”魏七的脸红了红:“这个有点不好意思说。”   包工头大叔鼓励他:“说说嘛,我们都能理解。”   魏七转身背对他们,摘下头盔,拨开自己的头发,露出光秃秃的后脑勺。   机舱内顿时亮堂了几分。   看着是挺可怜的,但包工头大叔还是忍不住笑了:“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脱发比我还严重?”   魏七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因素可太多了,就因为秃头,我一直找不到对象。各大医院也跑了,各种偏方也试了,还是没用。但是上次出了副本之后,我长出了很多新头发。”   战士们一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什么副本、现实世界、抽屉,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直到说到脱发。   他们终于觉得有个能听懂的话题了。   季思危听完,心里也有一丝惊讶。   他第一次见识到为了治疗脱发进副本的人。   看来年纪轻轻就秃了对于魏七而言,堪比绝症,所以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进副本。   也可能因为第一个副本躺赢太轻松了,想再碰碰运气吧。   莹莹不太能理解魏七:“只是为了治疗脱发值得吗?”   “你们没有秃头,肯定不能理解这种痛苦,别人的目光是令我最难受的,自卑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心境。   “这个副本很难,比我以为的难很多,但我不后悔进来。能见识一次末世,能参与新安全区的规划设计,是我平凡的人生中最出彩的经历。”   魏七笑了笑:“虽然拿这些经历和别人吹牛皮,他们肯定不相信,但没关系,我为自己骄傲。”   当魏七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很生动,眼睛很亮。   众人忽然就理解他了。   莹莹也由衷的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普通人可没有我们这么丰富的人生经历。”   魏七戴好头盔,又按了按包工头大叔的肩膀:“叔,你看我都把自己的伤疤揭开给你看了,你也乐观一点呗,别放弃,全力以赴活下去!”   眼眶有些发热,包工头大叔握住他的手,用力点了点头:“好!我还要活下去,再陪我的孩子走一段路,看着我的孙子出世。”   “这才对嘛。”魏七冲包工头大叔笑笑。   见他们那么乐观,季思危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他拨通了阿命的电话。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季思危问:“命姐,你那边情况如何?”   阿命说:“一切顺利,我们正在回安全区的路上。”   季思危放下心来:“那我们在安全区见。”   出安全区后再返回,需要接受病毒检测并且消毒。   这是季思危以建区指挥官的身份第一次出任务,刚带队进入安全区,就看见区长带着几个人迎面走来。   区长亲自迎接,这待遇也算绝无仅有。   安全区的人没有全部认识季思危,但都认得出他胸前六芒星勋章的分量。   而区长此时的态度,相当于以行动告诉所有人他对季思危的重视。   区长朝季思危伸出手:“虎牙,欢迎回到安全区。”   季思危与他握手,态度温和而礼貌:“谢谢区长。”   “我听说了你今日的决策,很不错。”区长撤回手,顺势拍了拍季思危的手臂:“执行力很强,怎么样,今天有什么收获?”   “考察了风城区的郊区,目前看来符合安全区的要求,接下来要开个会议,问问专家们的意见。”季思危说:“另一队去找了特殊金属,马上也要回到了。”   “风城区,机场所在地。”区长沉吟片刻:“那里条件是不错,你什么时候开会,这次会议我会参加。”   季思危看了看天色:“天黑之后,我们还能开会吗?”   天黑之后,安全区会进入警戒状态。 第135章 “独裁”   季思危的问题让区长思考了很久。   “我的建议是最好不要。晚上的敌人和丧尸不同,它们神秘、诡异,我们对它们一无所知,没有有效的应对方法。而晚上聚集工作非常容易招来它们。”区长说话的时候习惯看着对方的眼睛,语气是一贯的严肃:“越是关键的时刻,越是要保护核心团队的人身安全,如果这个时候你们倒下了,建区工作会进行得更加艰难。”   区长说得言之有理,季思危也无法保证自己能保护所有人的安全,如果会议期间损失了一两个专家,短时间内也找不到人顶替。   季思危点头:“我明白了,会议时间定在明早七点如何?”   季思危眉眼英气身材挺拔,穿着作战服看起来更加英俊,态度不卑不亢,一天不到就收服了那些眼高于顶的战士们。   现在整个安全区都流传着他单挑封教官并且轻松压制的事迹。   他成为了战士们努力追赶的榜样。   区长想起这些事情,怎么看他怎么顺眼,连带着看他带着的黑猫也非常顺眼,连常年板着的脸都柔和了几分:“我看合适,你的猫看起来非常有灵性,我记得粮仓里有些猫粮,明天我让人送些去给你。”   八尾猫的眼睛亮了起来。   人类虽然别的不太行,但生产的猫粮确实挺香。   季思危轻轻抬起眼,笑了笑:“谢谢区长。”   区长弯了弯唇角:“别客气,以后没准会成为一家人,关心你和你的宠物是应该的。”   季思危:“……”   见季思危有些窘迫,区长笑着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我还有要事处理,我们明天会议室见。”   季思危悄悄松了一口气:“区长慢走。”   区长刚走,阿命就带队回来了。   两队人再次碰头。   阿命走到季思危面前,跟在她身后的战士们也纷纷停下,站得笔直。   “向指挥官问好。”阿命不轻不重地说了句。   话音刚落,站在她身后的战士们发出整齐划一的问好声:“指挥官好!”   看来这次出任务,这些战士们已经见识过命姐的身手了,所以一个个非常听话。   季思危扫了一眼精神小伙们,笑了笑:“没有人员伤亡吧?”   “没有人死亡,但这家伙的手臂擦伤了。”阿命说着,指了指程宝贝裹着层层纱布的手臂:“徐医生给他处理了,病毒检测的时候没有发现感染。”   程宝贝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还好有命姐,不然我的小命就交代在那里了。”   程宝贝盯着季思危的眼睛看了片刻,神色忽然有些紧张,向他走近一步,低声道:“你的眼睛怎么开始变红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季思危的眼眸深处泛出了深红色,很有层次地晕染开,与原本墨色融合在一起,乍一看像是被暮光照射才变成这样。   眉头轻轻一皱,季思危伸手摸了摸眼皮,压低声音回答:“我看不到自己的眼睛,但我感觉体内的异能正在苏醒。”   成为小木偶的主人之后,季思危就获得了和它一样的能力,但一直没办法自如地控制运用。   可能被水库那一战刺激到了,唤醒了异能。   阿命有些不放心:“没出现其他问题吧?”   季思危说:“没有,暂且不管这个,先去吃饭,我们互相说一下进度。”   至今为止,异能没有给身体带来过伤害,还能提高战斗力和体能,季思危倒是很乐意让它苏醒。   “行。”阿命摘下头盔,随意一甩头发,边走边说:“名单上的加工厂我们都去检查了一遍,都有特殊金属,有一家工厂应该是在丧尸病毒爆发之前接了一份大单,有大量的特殊金属。我们估量了总量,和现在这个安全区建城墙时用的数量差不多。”   目前为止,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季思危舒了一口气:“寻找特殊金属的任务先停一停,等明天会议结束后再进行下一项工作。”   回到公寓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   任务者们精疲力尽,各回各房锁好门窗,倒头就睡。   谁也没想起那个不跟着团队行动的老手。   季思危在客厅发布会议通知,这时,客厅的门忽然响了起来。   “咚咚……”   季思危看向那扇门。   这个时间点鬼怪就出来营业了吗?   这也太勤恳了吧。   “虎牙,是我,于竹。”门外传来模糊而忐忑的声音:“我今晚能不能在你们这里过夜。”   季思危起身,谨慎地透过猫眼看向门外。   确实是于竹。   季思危打开门。   “虎牙,我对三楼有阴影了,实在害怕得睡不着,收留一下我吧。”于竹抱着今天做记录的电脑:“我在客厅整理今天的考察记录,不会打扰到你们的。”   出事的房间已经被打扫干净,血腥味也散干净了。   但是萦绕在心头的恐惧却没有彻底消失。   季思危往旁边一让:“进来吧。”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季思危注意到魏七和莹莹的门上又添了新的抓痕。   但地上没有血迹。   昨晚鬼怪又来造访了,但没有杀到人。   会议准时举行。   区长参加了会议,但主位让给了季思危。   各位专家以为这又是一场持久战,都自带了装着红枣枸杞茶的保温杯。   没想到季思危说的问问意见,就真的只是问问而已。   季思危手上把玩着钢笔,语气和平时没什么不同:“风城区有机场,破坏程度不高,这是必争之地。诸位看完手上的考察报告后,如果没有发现什么致命问题,选址就这么定了。”   专家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独裁”二字差点脱口而出。   他们面面相觑,建筑师第一个憋不住,委婉地问:“指挥官,才考察了一个地点就定下选址是不是太随便了,就算风城区还不错,如果还有更好的选择呢?”   季思危放下钢笔,沉静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选址不是买菜,没有必要挑来挑去,合适就足够。如果有更好的选址,等人力物力发展起来后,建第三个安全区便可。我们的目的不是只建立一个安全区,而是以它为模板,复兴整个世界。”   开玩笑,任务是建立新的安全区,需要做的工作太多了,总不可能真的在副本里待个一年半载。   就算没有时间限制,现世中的身体也承受不了这种消耗。   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任务。   而这个“完成”,他猜测不是指整个安全区完全建成,而是完善所有部署。   也就是在任务者离开这个副本后,NPC们按照他们的部署就能完成建区。   季思危没想到他的这番话让专家们变得很激动,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复兴整个世界,多么伟大的志向!”   “竟然不如一个少年郎有远见,老夫惭愧……”   有的人是天生领袖,总能找到切入点,轻轻松松就能“收买人心”。   “够魄力,够果断,我果然没选错人。”区长拍了几下手,很是欣慰:“你们该向指挥官学习,目光放长远一些。”   没有人再质疑。   不到十分钟,会议就结束了。   选址正式确定。   选址确定后,后续的工作就进行得顺利多了。   力量值测试仪器加班加点地修好了,李教授非常热情地邀请季思危再去测试一次,何其一通猛劝,总算让他暂时打消了这个想法。   何其那边开始招募人才。   罗教授的水质检测结果也出来了,完全没问题。   建筑小组全力以赴地赶制出了隔离城墙的方案。   安全区有建设隔离城墙的技术和经验,这方面季思危完全不用操心。   现在最困难最持久的工作,是救援以及清理新区内的丧尸。   展开救援还不如清理丧尸耗时——毕竟幸存者不多。   新招募的战士还要经历训练,区长把安全区一大半的战力指挥权交到了季思危的手上。   作战室内,虚空中投影着一张风城区郊区的地图。   季思危站在投影前,用控制笔点了点地图上的红色曲线:   “首先,不惜代价,先把新区城墙线堵住,只留下两个通道,设严密把守,人类只能出不能进,丧尸一律射杀。”   用笔圈住机场的位置,季思危继续说:   “第二步,控制机场,在机场外围建几个安全屋作为哨点,靠近的丧尸一律射杀。”   控制笔一点,地图上出现几个不同颜色的色块。   “第三步,按区域展开救援,救到的人全部带到机场,凑够人数就载回安全区安置,安全区后面那块荒地可以作为临时飞机场。   “安全区达到容纳极限后,就地清出一个隔离区,让幸存者住进去。   “第四步,清除丧尸。   “最后,建立城墙。”   季思危收起笔,看向面前的十几位教官:“这是我目前的作战计划,诸位有没有补充或者更好的建议。”   这些教官从前都是在前线的军人,比季思危有经验。   一位教官说:“作战计划很合理,没什么问题,但是任务很艰巨,真的能完成吗?”   另一位教官说道:“光是封锁那么大的区域,就已经很困难了。”   “不封锁,还是会有人和丧尸进入新区,后面的工作很难展开。”季思危说:“任务很艰巨,但必须完成。”   其他教官也纷纷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们有能驾驶客机的人吗?”   “救了那么多人,安全区现在能负担得起吗?”   “食物怎么办?”   “不能放弃那些幸存者吗?就算动用飞机,也要运很多次,燃油问题怎么办?”   “你太年轻了,我认为你想得太天真。”   问题越来越多,但是没有一个人能提出更好的方案。   季思危敲了敲桌面,凤眼完全睁开,他没有被这些质疑的声音动摇心境,平静而坚定地说:“诸位,我的计划并非万无一失,只能在实践过程中不断调整。   “你们提出的问题,我都有考虑过,我们有飞行员,食物和燃油问题也和资源部沟通过了,他们能解决。   “如果我有神盾局的航空母舰,就可以一次性把满城的人都救了。   “如果我有复仇者联盟,还可以一天就把丧尸们突突死。   “但是很遗憾,这个世界没有复仇者联盟,而在座的各位,就是幸存者的唯一希望,也是这个世界的希望。”   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   教官们安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新任指挥官——他身上有种很闪耀的光芒,总让人想起“正义”之类的词语。   要不是看到这个少年的眼睛,他们还以为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正义的踪迹了。   “这次任务的底线,是不放弃幸存者。”墨黑的眼眸像燃烧着荡动的火焰,季思危问:“诸位,战争已经开始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第136章 天赋   季思危说了不惜代价封锁新区,就真的不惜代价。   所有道路都要封锁,就算毁掉建筑也要把出入口堵住。   季思危跟安全区供电所借了几个人才,想尽办法搞了高压电网,封住了最脆弱的几个出入口。   有了之前的经验,季思危让战士们给枪套上了消音器,全部躲在丧尸看不见的地方放暗枪。   有时候又故意发出声响,引开丧尸。   所有人都在想办法提高效率,降低伤亡。   一切按照预期进行中。   他们的行动引起了多方注意——安全区建区以来,第一次有那么大的动作。   而且行事极张扬,安全区区长一向求稳,不像是他的手笔。   季思危的出现,像往一潭死水里投入了沸石,整个A市都沸腾起来。   大大小小的民间自发成立的救援组织通过各种渠道打探消息,终于知道了季思危的存在,也知道了他要做什么事情。   新的一天,季思危刚开始工作,负责守卫安全区城门的战士就邀请他通话。   电话接通后,响起战士恭敬的声音:“指挥官,有个人说要见你,他自称是正理联盟的人。”   听到这个名号,季思危挑起了眉毛。   进入副本的第一天,季思危救过一个被抢劫的女人,她告诉季思危,她的食物是一个公益组织的人给她的。   还说这个公益组织救助弱小,比安全区里面的人更有人情味。   这个公益组织就是正理联盟。   季思危不清楚这个组织的底细,不过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如果对方是抱着善意来的,他绝对欢迎。   “带他去会客室等我,我马上过去。”   目前,魏七和莹莹加入了新区规划小组,和安全区的建筑师一起对新区进行重新规划。   于竹与农学专家一起规划种植农场。   徐医生参与丧尸疫苗研究。   包工头大叔跟着何其,在筹备城墙建设项目。   阿命现在是封锁新区的负责人,程宝贝、酷哥负责支援她。   每个人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努力着,不知不觉间,撑起了新区建设的半边天。   会客厅里,一个扎着短马尾的年轻男人坐在沙发上,正专注地看着手上的苹果。   季思危刚踏入会客厅,男人就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脸上。   男人挑起一侧唇角,手上的苹果脱手而出,像颗极速前进的棒球,直直砸向季思危的脸。   季思危微微侧身,抬手轻松接住那颗苹果。   男人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说:“你们安全区伙食很好嘛,居然还有新鲜水果招待客人。”   跟在季思危身后的战士皱着眉瞪了男人一眼:“不得对指挥官无礼!”   男人耸了耸肩:“别生气呀,开个玩笑罢了。”   “你!”战士对他这种儿戏的态度感到很恼火,向前走了一步。   “无妨。”季思危拦下战士,走到男人面前,放下苹果,语气平静地说:“特殊时期,还是不要拿食物开玩笑好一些。”   男人收起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坐姿也端正了些,打量季思危片刻后说:“你就是建立新安全区的指挥官?”   季思危点头。   男人眼珠转了转:“是你说要复兴全世界?”   季思危说:“是我。”   那天开完选址会议之后,季思危的话就传遍了整个安全区,影响力很强,正理联盟的人能打听到也不奇怪。   “你过分年轻了,看不出来那么狂的话竟然是你说的。”男人站了起来,与季思危对视:“不过看起来还算可靠,我是正理联盟的二把手,司无阴。”   季思危伸出手:“虎牙。”   司无阴与他虚虚一握,微微扬起下巴:“我以前挺看不起安全区的做派,圈地之后就不管外面人的死活,就算有人在城墙外被丧尸围攻,他们救了人以后也不会允许幸存者进入安全区。占尽资源却无作为,一点远见也没有。”   这番话把安全区贬得一无是处,战士忍无可忍:“你懂什么叫量力而行吗?盲目收留难民对所有人都不利!”   “和你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解释不清楚。”司无阴忽视被激怒的战士,把目光再次挪到季思危身上:“不过,从你的所作所为来看,你跟那个老头子不同,兄弟们听说你在建立新安全区,并且不会放弃幸存者时都很激动。以A市为起点复兴全世界,也是我们的梦想。如果你同意,我们正理联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那战士没想到司无阴一通嘲讽完,居然提出要帮忙,一脸的惊讶。   ——因为这名战士知道,正理联盟清高傲气,从来不愿意屈居人下。以前区长请他们加入安全区的时候,正理联盟的老大可以说加入安全区,但他要做区长。现任区长当然不同意,这件事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季思危倒是不惊讶,眼底浮现出笑意:“我们永远欢迎志同道合的朋友加入。”   司无阴再次坐下:“那我们来商议一下接下来怎么合作……”   正理联盟开了这个头后,其他的救援组织纷纷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联系上季思危,申请加入新区建设。   安全区很久之前就想把这些分散的民间势力吸收进安全区,但屡遭拒绝。   安全区一直没有做到的事情,季思危刚上任没几天,不费吹灰之力就做到了。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只要顺应天道,自然有人自动来归附。   这些民间势力分开来看,规模都不算大,武器也不先进,但是他们就像电线一样,足迹遍布整个城市,每个成员的自救能力都特别强,还特别会找食物。   而且他们一视同仁,帮助了很多人,很得民心,比安全区更有威望。   有他们的帮助,说是事半功倍也不为过。   民间势力加入之后,建立新区的队伍变得庞大。   这些组织的成员身上都画着组织的标志,平民看到他们在干活的时候,都会主动帮忙。   封锁新区的工作进行得如火如荼。   现在人手充足,季思危为了加快进程,提前进入了第二项工作——控制机场。   为保这次任务万无一失,季思危把阿命调了回来。   参加这次工作的,都是战队中的精锐。   封教官的伤养好之后也归队了。   据说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封教官一定要践行赌约,不顾众人劝阻,非要围着训练场裸.奔。   然后被区长以影响安全区区容为由,强行制止,这才拯救了大家的眼睛。   封教官是有一身臭毛病,但能力毋庸置疑。   季思危不计前嫌,让他参加了这次任务。   除了封教官,还有三位教官被调过来支援,其中云教官是所有教官里面实力最强的。   “控制机场相当于建立一个小型的安全区。因为面积较小,会相对简单一些,我考察过机场,所以对那边的资源比较了解。”   作战室里,季思危点击手上的智能电脑,面前凭空出现一张泛着蓝光的平面图,他用笔圈住一个地方:“这是一个集装箱工厂,离机场非常近,里面生产各种类型的集装箱,还有足够多的大卡车。”   季思危用笔在地图上画出一条路线,继续说道:   “工厂通向机场的路没有损坏,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轻松把集装箱运到机场。   “只要把集装箱稍微改造一下,就可以变成安全屋,轻松为机场设立关隘。   “届时我们会分为两队,第一队负责清理机场内的丧尸,第二队在工厂待命,负责运送集装箱。   “出任务之前,你们需要对机场的地图,每一层楼的结构了然于心,明白了吗?”   战士们齐声道:“明白!”   季思危放下笔,目光看向众人,不急不慢地说:“这次任务非常重要,请各位全力以赴。我还是那句话,注意安全,活着回来。有没有人要补充?”   “报告,有!”一个战士举起手,大声道。   季思危:“请说。”   战士站了起来,喉结滑动了下,字字清晰地说:“指挥官,我们听说你连正理联盟都收服了,都觉得你特别牛逼!要是我们活着回来,你能不能给我们在作战服上签个名?”   季思危万万没想到,他要补充的是这个。   “谈不上收服,只是理想一致战线统一罢了。”季思危笑了笑:“但是我可以给你们签名,为了我的签名,请一定要活着回来。”   战士们异口同声地答道:“定不辱使命!”   看着战士们干劲十足的模样,阿命也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一句——忽悠人干活这一点,虎牙是真的厉害。   这可能就是天赋吧。   风城区机场上空盘旋着数辆武装直升飞机。   从高空俯视,可以发现机场里的丧尸数量比上次考察时少了很多。   它们行走缓慢,看起来状态稳定。   一个地方的丧尸数量和人类数量是有关联的。   人类被丧尸攻击,会转变成丧尸,此时丧尸数量增加,人类数量减少。   直到人类数量越来越少,丧尸们就会根据本能四处行走寻找猎物。   走到这一步的时候,丧尸只会有两种结局——找到新的食物,或者饿死。   暂时没有发现丧尸互喰的案例,季思危也不希望出现这种情况,丧尸互喰很容易让病毒变异,万一诞生一两个丧尸王,他们难以招架。   现在机场丧尸数量减少的原因,一定是因为这里的人类数量减少或者没有了。   也有可能是躲起来了。   “机场的丧尸在可控范围内,先射杀户外的丧尸,再把包围圈缩小,包围圈缩小后,通知第二队开始运集装箱。”季思危在公共频道里说:“各自检查一遍消音器有没有问题,没问题的话……开始执行任务!” 第137章 新生   战士们在直升飞机上就完成了清理户外丧尸的任务。   同时,第二队也收到命令,排查危险因素,将集装箱装车,准备运往机场。   季思危看向机场,简短地发布命令:“1号2号直升机在外面接应,其他人去T1航站楼,先把那里控制住。”   数辆直升机飞向T1航站楼。   这架势,和电影里警察们去捉拿恐怖分子,营救人质的画面极其相似。   公共频道里响起封教官的声音,语气非常诚恳:“指挥官,让我去做诱饵吧,这样可以把躲在建筑里的丧尸全部引出空地,一网打尽。”   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不仅效率高,还能减少伤亡。   但是去做诱饵的人会非常危险。   “指挥官,让我去做诱饵!”   “让我去!”   “我可以!我很厉害的!”   封教官开了这个头之后,公共频道里顿时响起数十个声音,听得季思危脑壳疼。   他们是训练有素的战士,都具备自我牺牲精神。   舍小我为大家,是最平常不过的操作。   季思危不得不打断他们:“安静。”   季思危现在在战士之中非常有威信,他一开口,所有人都乖巧地安静下来。   还没听到季思危的答复,封教官憋不住了:“指挥官,让我去做饵最好的办法,让我去吧。我有把握全身而退!”   这句话让季思危下定了决心:“批准了,请务必注意安全。”   封教官爽朗地笑了起来:“一定。”   封教官所在的直升飞机缓缓下降,机门打开,垂下一条结实的绳索。   封教官非常熟练地沿着绳子爬下,稳稳落在地上。   他环顾一周,发现航站楼一楼大厅里有丧尸。   但因为他动作很轻,丧尸们没有看到他。   封教官直接对着一楼的玻璃门开了一枪。   “嘭”的一声巨响,玻璃碎片四处迸溅。   一楼大厅里漫无目的行走的丧尸全部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   那是一张张沾满鲜血,扭曲得不成人样的脸。   丧尸们发现封教官后,整个航站楼静止了几秒钟。   被那么多双白色瞳孔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别说处于视线中心的封教官,就连飞机上众人,也感觉头皮发麻。   很快,大厅的其他地方冒出很多个走路歪歪扭扭的身影。   封教官叉着一边腰:“看什么看,快过来爸爸这里啊。”   丧尸们同时动了。   它们张开满是浑浊血液的嘴巴,肢体不协调地跑了起来。   脚步声一响,其他楼层的玻璃后面,也出现了很多蓬头垢面的丧尸。   它们没有思考能力,见到人之后,靠本能用脑袋磕向玻璃幕墙,整栋楼都在砰砰作响。   玻璃上出现一个个蜘蛛网碎痕。   封教官精准地射杀冲在前面的丧尸,还有更多的丧尸踩着尸体狂奔向他。   它们已经饥饿很久了。   饥饿让它们变得更狂暴,比那些饱餐过的丧尸更可怕。   封教官此时就是一块行走的五花肉。   哪只丧尸都想咬上一口。   季思危一挥手,沉声道:“支援封教官。”   “咻……咻咻……”   密密麻麻的子弹划过半空,奔跑中的丧尸纷纷倒地。   眼看被引出来的丧尸越来越多,封教官估摸着自己快撑不住了,握住绳索向上爬:“傻逼儿子们,爸爸先走了,有种来追啊!”   “啪!”   航站楼二楼的玻璃不堪重负,堆挤在落地窗边的丧尸像一只只滚动的西瓜,前仆后继地摔了下去。   丧尸病毒早已改变了它们的身体,那么重的撞击,有的丧尸竟然只是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又重新站了起来。   这画面比恐怖电影更惊悚。   丧尸数量激增,封教官也不敢浪了,语气急促地冲战友喊道:“快!把绳子拉上去!”   丧尸的速度很快,已经有一个冲到了他的脚下。   丧尸不会爬绳,它抓住那条绳子一通猛摇,封教官险些要掉下去。   那丧尸发出一种“嗷嗷”的叫声,一边摇一边嗷。   “嗷嗷!”   绳索摇得厉害,封教官必须双手握住,没办法用枪,被它嗷得心烦,吼了一句:“你别嗷了行不行?!”   丧尸被吼得浑身一抖,突然怔住。   明明是十分惊险的事情,被封教官这么一吼,忽然变得很搞笑。   “咻……”   战士秒掉那只丧尸,齐力把封教官拽了上去。   作为一个合格的诱饵,他没有坐回座位,而是探出上半身,冲那些丧尸挥手:“来咬我啊,来啊!”   如果丧尸会思考,一定会觉得这个人类贱兮兮的,欠收拾。   作战很顺利,不到两个小时,机场内外已经没有丧尸的踪迹。   “各位,辛苦了。”公共频道内响起季思危温和但肃穆的声音:“现在进建筑内搜救幸存者。”   航站楼的VIP候机室内。   门窗紧锁,所有窗户都糊上了一层报纸、杂志内页。   窗帘全部拉上。   一个角落里堆满了扎好的垃圾袋。   空气很不好闻。   十几个瘦骨嶙峋,面容枯槁的人挤坐在沙发上。   他们长相各不相同,但眼神却出奇的相似。   灰蒙蒙的,没有一点光亮。   他们连轻微的动作都没有,只有偶尔转动的眼珠子说明他们还活着。   被困在机场很久很久了。   久到他们已经忘记了时间。   “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一定会的。”   这是他们每天用来鼓励自己鼓励同伴的话。   出事之后,他们有的目睹了亲人变成嗜血的没有理智的怪物,有的与朋友失散,有的在通话中听到家人被丧尸袭击……   好不容易找到了藏身之所,总算活了下来。   但是,为了出去找食物,同伴在逐日减少。   他们躲在封闭的空间里,被死亡的恐惧笼罩着,被饥饿折磨着,看着日升日落。   失去了希望之后,哪怕被阳光照拂,也觉得身处于黑暗之中。   有时候,他们已经分不清自己在梦中还是在现实里。   他们已经没有食物了。   这几天出去找食物的同伴,至今没有一个人回来。   他们快撑不下去了。   “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削瘦的女人按着微微凹陷的腹部,极轻极轻地问了一句。   没有人回答她。   外面响起了“嗒嗒”的脚步声。   女人心里一惊,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怕自己失控发出喊声。   其他人的眼中露出恐惧,枯瘦如柴的手指蜷缩着,额头上很快就布满了冷汗。   候机室位置不显眼,最近几天,附近的怪物少了很多,他们已经很久没听到过那么密集那么近的脚步声了。   他们听到一个年轻而平静的声音:“去那间候机室看看,窗上贴着报纸,里面可能有幸存者。”   候机室里的人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黯淡的眼珠子从深处射出了一点光亮。   “是我出现幻觉了吗?”削瘦女人掐了掐自己的手:“会痛,会痛!”   门动了动,一个低沉的声音说:“指挥官,门锁住了。”   “开锁。”那个年轻的声音说:“不排除里面有感染者的可能,都小心些。”   战士还未动手开锁,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扑面而来。   一个瘦得可怕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语气激动地说:“里面没有感染者,都是活人!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   在他身后,十几个瘦得不成人样的人站了起来。   一双双阴郁的眼睛亮了起来,汩汩地流出泪水,将绝望与无奈冲刷掉,剩下的只有感激。   每当看到这样的眼神,战士们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就会被触动。   指挥官说得没错,他们不应该放弃幸存者。   越多的人迎来新生,这个世界才能迎来新生。   他们才能重建家园。   “我就知道,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外面怎么样了?”   “我想回家……我家人还在家里等我……求求你们带我回家……”   “有水吗?我快要死了。”   幸存者发出虚弱的声音,看起来随时会倒下。   季思危放缓语气:“你们获救了。”   明明是平淡的一句话,却缓和了幸存者们紧绷的情绪。   “谢谢……”   有人轻声说了一句。   “谢谢……谢谢!”   其他幸存者也反应过来,不住地感谢。   “不用客气。”季思危柔和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你们先出来,候机室里面的空气太糟糕了。”   战士们把幸存者全部救出后,季思危耳畔的通讯装置亮了亮,传来第二队队长的声音:“报告指挥官,我们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把集装箱运到指定地点了!”   季思危想了想:“原地驻守,材料和改造安全屋的专家正在路上,稍后他们会指导你们工作。”   第二队队长说:“收到!”   “你们给他们做病毒检测,再带去集合点。”季思危点了几个人留下,接着呼叫阿命:“命姐,你那边怎么样?”   机场的负二楼连通地铁三号线,是这条线路的终点站。   地铁里面恐怕也有丧尸,担心丧尸会被声音吸引过来,所以在刚控制住机场的时候,季思危就让阿命带队去封地铁出入口了。   每个地铁出入口都有设闸门,他们只需要把闸门弄下来锁住,就能有效阻止丧尸进入。   “暂时没问题。”阿命说:“你那边呢?机场太大了,你小心漏网之鱼。”   季思危看了一眼周围忙碌着的战士们:“一切顺利,我会注意的。”   阿命还没回答,季思危听到那边突然爆出一声短促且痛苦的惨叫:“救命!啊!”   “C出口有丧尸潜入,我去处理一下。”阿命简短地说了一句,通话结束。   季思危眼神一凛,迅速在公共频道说:“我是指挥官,负二层地铁C出口有丧尸潜入,封教官带着手上的人去支援,云教官马上带人去把守负二层通向负一层的通道。”   听到明确的回复之后,季思危吩咐手下的几个战士继续搜救。   他把闷重的头盔摘了,解开作战服的风纪扣:“八尾,小木偶,我们去帮命姐。”   小木偶从裤子侧袋探出脑袋,抓着季思危的衣服跳上他的肩膀:“主人,我在。”   “喵呜。”八尾伸了伸爪子:“回家之后,我要五包小鱼干。”   季思危答应得很干脆:“成交。”   “小木偶,我需要你的帮助。”他温柔地握住小木偶的身体,把它放到面前:“带我直接跳到一楼,你可以做到对吧?”   小木偶的眼珠子也闪烁着红芒,季思危的眼睛里蕴着的红色越来越深,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谁受谁的影响。   小木偶点头:“主人,我可以。”   “八尾,上来。”季思危朝八尾伸出手,八尾跃进他的怀中。   小木偶悬浮起来,站在季思危的肩膀上。   “砰!”   季思危打碎一面落地窗,毫不犹豫地跳下。   红色血雾随风而起,轻盈地包裹住他的身体。 第138章 别教坏小木偶   有了小木偶的帮助,季思危从航站楼顶楼下到负二层,如履平地。   撑着楼梯扶手一跃而下,还未进入负二楼,就听到惨烈的嚎叫声。   一股让人作呕的血腥味飘了过来。   按着路标快步跑向C出口,季思危来到了战役中心。   地板上横陈着很多具尸体,看它们身上的衣着,可以轻易分辨身份。   死了不少战士。   封教官速度不及季思危快,还没有来支援。   这里只有阿命和五个战士在战斗。   C出口的闸门被拉下一半,大量的丧尸从下面的缺口爬进来。   战士们站成一条防线,奋力射杀爬进来的丧尸。   但这条防线太薄弱,而且子弹看起来也快没有了。   如果不是有阿命控场,这里早就沦陷了。   必须先关闭闸门,否则还会有更多丧尸被引过来。   到时候全部战力聚集也不一定能抵挡住。   现在想关闭闸门,用枪已经无济于事。   “试一试吧。”季思危心想。   他甩出袖中的水果刀,递到小木偶面前:“小木偶,可以把这把刀变得更厉害吗。”   “简单。”小木偶伸手,指尖轻点刀刃。   红色血雾以指尖为中点,向刀身蔓延,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刀中,一种繁复的红色图腾覆盖住整把水果刀。   图腾很快便消失,通体漆黑的水果刀闪过一线红芒。   季思危反手握刀,大步上前,向下挥出一刀。   大片大片的红色血雾顺着刀刃飞出,说是“雾”,却锋利得像有实质一样,边缘跳跃着橙红色的火光,散发出灼热的气息。   战士们射出的子弹卷入血雾之中,金属外壳崩裂,“轰”地一声炸开,血雾周围的火焰蹿得更高。   所有人停止射击,怔怔地凝视着这团骤然卷出的红色血雾,心中十分震惊。   血雾咆哮着冲进闸门缺口,席卷向通道深处。   所过之处,密密麻麻的丧尸化作飞灰。   通道的地面和墙壁没有被熏黑,那些丧尸却真实地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若不是地面上的血迹仍在,他们甚至怀疑满通道的丧尸只是幻觉。   事实上,季思危也没想到这一刀有那么强的效果。   在天湾广场时,小木偶给他改造过一把普通的水果刀,当时那把刀远没有现在这把黑刀强。   诚然与刀的材质有关,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小木偶变得更强了。   借助小木偶的力量,可以轻松很多,但也有未知的风险。   但季思危没想过一直依靠它的力量,只要是全力以赴就能应付的事情,他每次都是自己解决。   也正是这样,他成长得很快。   刀刃上残留着薄薄的血雾,季思危的手心温度却越来越低,细小的冰霜顺着刀柄爬上他的手背。   季思危垂下手,黑刀并未收回袖中,淡淡的目光扫向战士们:“去关闸门。”   “收……收到!”   战士们目瞪口呆,盯着季思危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合力把闸门封死。   他们刚把门封好,封教官就带着人赶到了。   他扫了一眼满地的尸体,又看向锁好的闸门:“结束了?”   战士们看着同伴的尸体,眼圈红了,哽咽着说:“结束了。”   这是很惨烈的一役。   意外突然发生,病毒迅速传播,他们不得不亲手了结被感染的战友。   要不是季思危及时赶到,他们恐怕也活不下来。   封教官看着季思危,挠了挠头盔,有些不解:“指挥官,你速度怎么比我还快,你之前不是在顶楼主持工作吗?”   季思危想了想:“走了近路。”   从顶楼直接跳下一楼,又跳了两层楼梯。   确实是近路。   有个战士哑声说:“还好指挥官及时赶到,我们才得救了。”   他们心态有些崩了,甚至都没有提起季思危挥出的那些诡异血雾。   季思危招呼八尾猫回到自己身边,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逝者已矣,还有很多生还者需要你们。”   阿命安慰的方式更简单粗暴:“走,去干活。”   战士们重重地点头,收拾好心情,跟在两位大佬身后,继续投入救援工作。   季思危走在队伍前头,在公共频道发言,安排工作:“云教官,危机解除,你们继续之前的工作,命姐会带人去加入你们,封教官和我一起去跟进安全屋改造。   “另外,安全区很快就会派飞行员和飞机维修工程师队伍过来,顺利的话这两天就能送第一批幸存者回安全区。   “诸位,你们今天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最后这句话无疑鼓舞了士气。   浴血奋战了那么久,所有人都有些疲惫,季思危的话却让他们重新打起了精神。   上到一楼的时候,季思危和阿命兵分两路。   他带着封教官往外走。   走着走着,封教官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指挥官,通往顶楼的近路到底在哪里?我特别想知道!”   季思危淡淡道:“那条近路你走不了。”   封教官皱起眉头,心里有些不服气:“为什么你走得了,我走不了?”   解释起来有些麻烦,季思危干脆道:“不合适。”   封教官倔得像头牛,追问他:“怎么就不合适了?哪里不合适了?我只是想走一走,那么简单的要求你就答应我不行吗?”   季思危侧头看他:“你一定要走?”   见季思危有松口的迹象,封教官眼睛亮了亮,狂点头:“一定要。”   “那好吧。”正好他们走到了门口,四下无人,半空中也没有直升飞机,季思危和封教官说:“暂时将你的眼睛闭起来。”   封教官一脸懵逼:“啊?”   怎么带他走近路还要闭眼睛?   季思危重复了一遍:“闭眼睛。”   封教官虽然不太理解,但还是把眼睛紧紧闭了起来。   他听到指挥官轻声问:“准备好了吗?”   眼睛闭上之后,其他感官变得敏感了些,封教官好像听到指挥官的轻笑声。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抓住自己的肩膀,把他提了起来。   身上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包裹着。   很想睁开眼睛一看究竟,但他忍住了。   再然后,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向上浮,速度越来越快,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大。   封教官再也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啊!!!”   他竟然悬浮在空中,航站楼的楼顶就在眼前。   双腿有些发软,一阵风拂过,手臂上汗毛开始随风飘摇。   封教官往下看,指挥官恰好抬头看他,然后打了个响指。   “咻——”   身体失重,向下坠落。   封教官双手握拳,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啊!!!”   他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再看,紧紧闭上眼睛。   季思危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封教官,已经落地了。”   封教官脑子成了浆糊,晕乎乎地睁开眼,看到季思危带着笑的脸。   他向后退了两步,揉着自己发冷的手臂,声音沙哑得厉害:“指挥官,你对我做了什么,你……你不是人类吗?”   不怪封教官多想,毕竟这个世界一到夜晚,就会有鬼怪出来掠人性命。   指挥官这张脸那么不现实,打个响指就能把他提到天上,搞不好就是鬼怪变成的。   季思危走近一步,把手伸向封教官的肩膀。   再收回手时,掌心多了一只小木偶。   小木偶穿着一件背带裤,长得特别可爱,两颗眼珠子像昂贵的宝石,活灵活现的。   它抄着两只手,唇角斜挑,脸上的笑意和指挥官的如出一辙。   优雅又有些恶劣。   封教官从来没见过那么逼真的木偶,有些怀疑它到底是不是用木头做的。   直觉告诉封教官,刚刚带自己飞上飞下的就是它。   封教官的喉结紧张地滑动了下:“这个是什么东西?”   小木偶眉毛一挑,凶巴巴地说:“你才是东西!”   小木偶气势十足,把封教官吓得微微一哆嗦:“它还会说话!它到底是什么?”   季思危收起脸上的笑容,露出一个认真严肃的表情,一本正经地忽悠他:“嘘……这是我开发的人工智能,可以上天入地,一个就能抵一支军队。但现在还不完善,还在保密阶段,这个世界除了我和阿命,你是第三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一定要保守秘密知道吗?”   小木偶不知道主人在说什么,但还是非常配合地叉着腰“威胁”这个大个子:“知道了吗?”   封教官完全没有怀疑季思危,以为自己真的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甚至为指挥官那么信任自己而感动:“指挥官放心,我一定会保守秘密!”   季思危点点头:“很好,去工作吧。”   “你学坏了。”八尾走在季思危身边,甩了甩毛茸茸的尾巴,摇了摇猫头:“你学坏就算了,别教坏小木偶,它还是个孩子。”   季思危笑了笑:“好吧,下不为例。”   走在前头的封教官隐约听到季思危在说话,回头问道:“指挥官,你在和我说话吗?”   季思危实话实说:“我在和猫说话。”   “指挥官,你好像去哪里都带着这只猫,而且它也不怕也不乱叫,看人的时候跟皇帝似的,特别与众不同。”封教官说:“所以大家私底下都称呼你为黑猫主帅,是不是很帅?”   季思危:“……”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季思蕴喜欢看的一部动画——黑猫警长。   每个人都听从季思危的安排,在不同的位置努力付出。   原本如地狱的机场正在脱胎换骨。   季思危在帮忙改造安全屋的时候,通讯器亮了起来,公共频道里响起云教官的声音:“报告指挥官,机场内所有建筑已经排查完毕,已经没有丧尸的踪迹,生还者全部聚集在航站楼二楼候机厅,病毒检测已经完成,没有发现丧尸病毒携带者。”   紧接着,飞机维修工程师那边也传来消息,说他们目前检查了几辆波音747,飞机一切正常,而且机场有足够的燃油储备。   只要把跑道上的两棵入侵大树砍掉,飞机就能顺利起飞。   从机场去安全区,距离很近,现在没有其他飞机飞行,整个天空都是他们的航道。   这个消息振奋人心。   临近黄昏,却仍旧有越来越多的人赶来机场。   他们有的是从安全区过来,有的是民间组织的志愿者。   他们带来了食物和工具,带来了发电机。   他们给幸存者发放食物,清理机场,检查维修机场的设备。   机场成为了安全区在风城区的第一个隔离区。   他们即将驻守在这里,担起运送幸存者和物资的重任。   这个世界正在慢慢好起来。 第139章 称心如意笔   控制机场的任务提前完成了,而且加入建区工作的人越来越多。   所以安全区有条件同时进行封锁新区和分区域救援的工作。   众志成城,封锁新区的任务比预期更早地完成了。   越来越多的幸存者得到救助,风城区内就地建起大大小小的隔离区。   在建区这件事情上,区长给季思危足够的自由和权力,没有过多干涉。   不过季思危还是会及时和他沟通,说一下建区进度。   “新区被划分为十个区域,按区域展开救援,目前已经有九个区域的幸存者得到救助。一个区域的救援工作完成后,就会开始清理丧尸,建立隔离区。”季思危正在和区长进行视频电话:“最后一个区域的救援工作今天开始展开,预计两天内完成。”   不知不觉,进入副本已经二十多天了。   在知道任务的时候,季思危就知道这是一场持久战。   但没想到那么持久。   不知道抽屉会在哪个节点出现,季思危一直在等。   区长满意地点头:“太好了,没想到那么短的时间内,你能做到这一步,我自愧不如。”   季思危:“若不是区长在背后鼎力支持,晚辈走不到这一步。”   “你太谦虚了。”区长眨了眨眼睛,唇角微微向上翘,常年威严的脸上鲜少地露出慈爱的神色:“任命你当建区负责人的时候,我答应过你,除了安全区给你出薪资外, 我会赠与你一件我的私人藏品。我觉得你现在已经有资格拿了,先把手头上的工作放一放,抽个时间来我办公室吧。”   想不到区长会主动提前这件事情,季思危心里有些讶异,而且有些欣喜。   他对这件藏品非常好奇,按照以前的经验,这种主要NPC亲自交付的东西,一定不简单。   甚至有可能与下一个抽屉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季思危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意:“区长的私人藏品,一定不同凡响,晚辈这就去开开眼。”   季思危去到区长办公室的时候,区长正在泡茶。   他本人看起来比视频里更憔悴一些,眼镜都挡不住青黑的眼圈,比刚见面的时候苍老了些许。   最近安全区接纳了很多幸存者,秩序要重建,食物负担也很大,看来他费了不少心。   “来了?”区长抬眼看季思危,倒了一杯茶,推向茶几的另一边:“坐吧。”   季思危迈着长腿走向他,落座:“谢谢区长。”   他坐下之后,八尾猫跳到他怀里,又爬上扶手,吹了吹区长给季思危倒的那杯茶,还闭起眼睛一脸陶醉地闻了闻。   区长还没在哪只猫身上见到过这么拟人化的动作:“你的猫还懂品茶?”   八尾猫闻够了,伸出粉红小舌头想去舔茶水。   季思危眼疾手快地把它抱回怀里,无奈地看了一眼八尾猫,和区长说道:“猫是不可以喝茶的,喝多了会出现呕吐腹泻之类的症状。”   八尾猫被扼住了命运的后颈皮,用圆溜溜的猫眼瞪季思危,无声地说:“别把本神君当普通喵行吗!别说一杯茶,就算一缸酒,本神君喝下去也不会有事!笨蛋人类,快放开我!”   季思危冲它扬了扬长眉,用眼神回复它:“不放。”   “原来是这样啊,我女儿以前也养了一只猫,比你这只还要胖。疫情爆发的时候,世界一片混乱,她和那只猫失散了,一直很难过。”区长眼中流露出不甚明显的孤寂:“我工作一直很忙,顾不上她,连她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知道猫不能吃什么了。”   季思危说:“和宠物失散确实挺难过的,区长你也不必自责,令嫒会理解你的。”   “希望如此吧,不说这个了,你我工作都忙,抽出点时间碰面也不容易。”区长抿了一口茶:“忙虽忙,但我感到很充实,你上任之后,我看到A市的变化,这证明我的决定是正确的。你虽做事张扬,性格却沉稳,是个天生就适合做领袖的人。”   季思危坐得端正,举止有礼:“我这个年纪,就算沉稳又能沉稳多少呢,比起区长来差远了。”   季思危平常话不多,看起来有些不懂人情世故,甚至不食人间烟火,但寻常的话语一经过他的嘴说出来,总让人听得心里舒坦。   就连区长这种级别的“老油子”,也被这三言两语哄得心花怒放,连带着木刻似的一张脸都柔和了几分。   区长非常欣赏季思危这种不以才气自傲,为人处世进退有度的性格。   “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一个身材纤细的女生出现在门前,温声细语地说:“爸爸,我来了。”   女生披着乌黑如缎的秀发,脸庞光洁白皙,两弯秀眉下长了双细长的桃花眼,是真正的面如桃瓣,目若秋波。   她手上捧着一个长方形的雕花木盒,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区长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和季思危说:“这是我的女儿,叫风信子,我让她把藏品送过来。之前一直想让你们两个年轻人见一面,没想到那么快就有机会了哈哈哈……”   不待季思危回应,区长又和自己女儿说:“信子,这位就是爸爸常常和你提起的新区指挥官,虎牙,快过来认识一下。”   风信子睁着水光盈盈的桃花眼看向季思危,眼睛一亮:“猫咪!”   季思危眼睛也一亮——因为看到那个造型古朴的雕花木盒。   风信子把木盒扔给季思危:“这个给你,猫咪给我!”   季思危刚接住木盒,八尾猫就“咻”地一下扑进了风信子的怀里。   在小姐姐香香软软的怀里待着,八尾猫递给季思危一个眼神:“虎牙,不用谢我,牺牲我一人幸福千万家。”   虎牙根本没看小色猫,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木盒上面。   这大气的造型,这温润的色泽,这厚重的质感全部在暗示他,盒子里面装着的定然不是凡品。   看着眼泪汪汪正在疯狂吸猫的女儿,和目不斜视地研究木盒的指挥官,区长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   好像哪里出了点问题。   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木盒没有上锁,季思危轻易就能打开。   木盒里面垫着几层明黄色的绸缎,上面端放着一支毛笔。   笔毛洁白无瑕,柔软饱满,笔柄是木质的,黑中透红,看不出是什么木材,上面刻着暗龙纹,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乍一看,这好像只是一支普通毛笔,但是季思危可以看得出它浑身上下萦绕着的煞气。   而且,笔柄上的那条龙,好像一直在盯着他。   这支笔现世之后,办公室里的气氛完全不同了,就连天幕都黯淡几分。   八尾猫也格外安静。   “这支毛笔叫‘称心如意笔’,是我家世代相传的宝物。”区长和季思危说:“关于它的故事已经失传,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它是一件古物,很有收藏价值。”   “谢谢区长,这支笔我很喜欢。”季思危盖上木盒,放进随身携带的背包里。   背包里有一堆传单大叔施过法的符纸,木盒进去之后,办公室里的煞气就消失了。   区长笑了笑,一厢情愿地想把这里变成相亲现场:“不用客气,你们两个年轻人可以聊一聊天嘛……”   风信子自然知道她爸爸在暗示什么,脸颊红了红,小心翼翼地越过八尾猫看向季思危的脸。   八尾猫听到她越来越快的心跳声,陷入了沉思——人类好复杂,原本以为她是爱我的,没想到她搂着我,眼睛却在偷看虎牙。   及时亮起的通讯器救了季思危。   “区长,我先接个电话。”季思危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接通电话:“云教官,请说。”   “指挥官,十区这边情况有点复杂,我们需要你过来指导工作。”   云教官的语气很迫切。   “我马上过去。”季思危挂了电话,和区长说:“区长,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去工作了。”   区长叹了口气:“去吧,工作要紧。”   “八尾,走了。”季思危提起背包,八尾猫跳下地面,跟在他身侧,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出了办公室,季思危问它:“你干嘛一副失恋了的样子?”   八尾猫低着头:“我没有谈过恋爱。”   “你还小,谈什么恋爱。”季思危拿包工头大叔说的话来安慰它:“拒绝早恋,从你做起。”   八尾叹了一口气:“你不懂,我已经一千多岁了,还没有遇到过真心爱我的人。小时候和我一起玩的那些小母猫,都已经生二胎了。”   季思危:“……”   连生二胎都懂了,传单大叔到底都教了它什么。   八尾猫独自走在前面,背影竟然有些落寞。   这突如其来的孤独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思危悄声和小木偶说:“小木偶,去安慰安慰你八尾哥。”   小木偶在外凶神恶煞,对内却是个软萌包子,非常懂事的飞到八尾猫身边,轻拍它的脑袋:“八尾,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不会去生二胎的。”   这句话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在前往新区的直升飞机上,季思危再次收到了鬼少年的信息。   “虎牙,已经过去七个小时了,你为何还不回来( ˙-˙ )。”   现世已经过去七个小时了。   游亭亭说过,注入魂力的项链可以让他拥有五天的行走自由。   进副本二十几天了,季思危现在还能自如行走,也就是说,项链不受副本时间的影响。   季思危回复鬼少年:“事情没办完,但应该快了。”   鬼少年很快又传来一条信息:“天快亮了,吾需要找个藏身之处,你回来时给我发信息=_=。”   季思危:“好的。”   过了一会儿,那边发来一条信息:“亲爱的你快点回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第140章 你忘记带上我了!   十区是新安全区中唯一一个没有完成救援工作的区域。   这里是新区中最危险的地方。   载着季思危的直升飞机抵达九区上空时,通讯器就亮了起来,一接通,他就听到了云教官急促的声音:“指挥官!暂时别靠近十区,我们的人伤亡惨重,九区的防线也快撑不住了!”   季思危眉毛轻轻皱起:“怎么回事?”   “不知道为什么,十区的丧尸特别多,我们在对抗丧尸的时候死了不少弟兄,丧尸越来越多,地底下还突然冒出了很多那种东西!打也打不死,烧也烧不死,我们已经没有办法了!”云教官喘了口气,声音沙哑得可怕:“我们已经通知九区的兄弟们撤退,指挥官,你千万别过来,只要你安全,就还有希望建立新区!”   季思危果断道:“你们先撤退,必要时可以放弃九区。”   云教官立刻说:“好不容易看到希望了,我们不能让那么久以来的努力白费,我们在这里撑着,给九区的兄弟们争取撤退的时间。要是我们没死,九区的防线就不会再退一分!”   云教官说完之后,通讯切断了,季思危再呼叫,已经无人接听。   季思危抿着唇角,眼神有些冷,他和飞行员说:“原地停下,你下九区救人,把救到的人带去机场。”   飞行员马上回答道:“明白!指挥官,你要在哪里下?”   “我在这里下。”季思危说着,打开舱门,纵身一跃。   飞行员反应过来季思危在说什么之后,瞪圆了眼睛,连忙大声喊道:“指挥官,你不用降落伞吗?!”   周身被一股薄薄的红色血雾包裹着,季思危身影一闪,消失在半空中。   飞行员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但是他没有犹豫太久,很快便按季思危所说的去做。   季思危被小木偶带着飞,速度快到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光线,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他感觉自己在某种时空隧道里穿梭。   呼吸有些困难,他轻轻吸了口气,感觉呼吸道轻微刺疼:“小木偶,慢一点。”   “好的主人。”小木偶答应之后,速度果然减缓了许多。   季思危可以看清周围的场景之后,才发现已经到了十区。   下午五点左右,九区还有些阳光,十区却乌云密布,光线暗得像在拍恐怖电影。   季思危说:“小木偶,停下。”   联系不上云教官,但通过他说的话,季思危猜测他在靠近九区防线的地方。   季思危落在最高的建筑楼顶上,目光扫向下方。   八尾猫耳尖动了动,它悬浮在空中,尾巴一甩,指了个方向:“虎牙,那个方向的动静最大。”   季思危点头:“小木偶,走吧。”   身体轻盈浮起,向下俯冲,在街道中央穿行。   枪声越来越清晰。   季思危赶到的时候,云教官一行人已经陷入绝境。   他们在工厂仓库旁边的空地上,被难以估计数量的丧尸团团包围。   几十个人形黑影在半空中飘来荡去。   只要有人稍微不小心,就会被这些东西怪笑着穿过身体,被吸干血气而死。   季思危站在一栋七层楼的天台上,低声道:“小木偶,看到那些飘来飘去的小黑影了吗?”   小木偶一点头:“看到,它们丑。”   季思危:“你厉害还是它们厉害?”   小木偶哼了一声,毫不犹豫地说:“我厉害。”   季思危一脸真诚地和小木偶说:“那我们来玩个游戏,我打下面的丧尸,你打上面的丑东西,看看谁的速度快一点。”   “我快!”小木偶二话不说就冲向盘旋在半空中的小黑影。   “你忘记带上我了!”季思危扶额。   小木偶正在大杀四方,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呼喊。   “你们看,闯进鬼怪里面的那团红色是什么东西?”   有战士发现了小木偶。   “火烧云?”另一个战士举起枪对着丧尸一阵扫射:“那些怪物好像怕它!”   这团“火烧云”出现之后,盘旋在头顶上的鬼怪们就惊叫着开始四处逃窜。   封教官听到他们的话,抬头一看,激动地说:“是指挥官的……”   他话音一顿,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人工智能”四个字咽了下去。   指挥官说要保密!   这个全世界只有三个人知道的秘密,一定要守护到底!   战士追问他:“封教官,你说是指挥官的什么?”   封教官咬了咬牙,眼睛有些发热:“直觉告诉我,指挥官还是来救我们了!大家一定要撑住!”   云教官听到他的话,心里有些不安,他不希望指挥官过来,但又不忍心打击战士们,所以没吭声。   而他们敬爱的指挥官此时正蹲在楼顶,和自家猫咪商量:“八尾,你能力不是恢复了很多吗,能不能把我带下去?”   这栋楼的天台门被倒塌的碎石堵了个严严实实,季思危实在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   “虽然我只恢复了一点点。”八尾猫用爪子比划了一下:“但带你下去只是一个小问题。”   季思危眨了眨眼睛:“我那么信任你,你可不要坑我。”   “放心,我八尾行走江湖多年,从不坑人。”八尾说:“你抱着我。”   季思危抱起八尾:“我跳了哦?你不要带我跳进丧尸堆里。”   “放心大胆跳。”八尾鼓励他:“本神君罩你!”   季思危助跑两步,向下一跳。   幽绿色的妖气从八尾猫身体里钻出,像几条柔软的尾巴,缠绕着季思危的身体。   飞到三楼的时候,季思危感觉那股妖气浅薄了许多,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八尾,你好像有点不稳。”   八尾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第一次带人飞行,请理解一下。”   季思危轻轻吸了一口气:“再这样下去就要摔了,你有其他对策吗?”   “有!”眼眸散发出一阵幽光,八尾猫转了个身,身体“嘭”地一下突然变成老虎大小,尾巴一分为八,柔柔地张开。   季思危趴在它身上,脸上手上都是毛绒绒的触感。   四肢矫健地张开,八尾猫踩着空气凌空三连跳,稳稳落在地上。   季思危刚站稳,八尾猫就发出一声类似老虎的吼声,庞大的身体像漏气的气球一样越缩越小,变成一只巴掌大的小奶猫。   季思危连忙把它捧起:“八尾,你还好吗?”   八尾发出奶里奶气的一声“喵呜”:“没事。”   季思危把小奶猫放在肩膀上,嘱咐道:“抓紧我。”   他们跳下来的地点不是人群中央,而是丧尸的包围圈外。   季思危甩出袖中的水果刀,重重敲击建筑外的铁质管道:“喂,这里有人。”   这么嚣张,想不注意都难。   最外围的丧尸发现了他,发出“咯咯”的怪叫声,转身奔向他。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丧尸加入了追赶他的队伍。   季思危引开丧尸后,战士们那边轻松了很多,局势开始逆转。   他们松了一口气,但有些想不通:“那些丧尸怎么突然跑掉了?”   “不好,一定是被其他人吸引过去了!”云教官仔细琢磨,心里一咯噔:“我们快点解决这里过去救人!”   有了这个信念,他们重新振作起来。   当他们自救成功,抄着武器去救人时,季思危正在往回走。   他肩膀上趴着一只碧绿眼睛的小奶猫,垂着的右手握着一把染血黑刀,往下淌着红的发黑的血液。   云教官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全部人停下脚步。   瞳孔因为惊讶而缩小,云教官破口而出:“指挥官,你怎么在这里?!”   封教官用力抹了把脸:“我就说一定是指挥官来救我们了。”   “指挥官!”   “指挥官!”   见到他后,战士们紧绷着的脸微微放松,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云教官这才想清楚前因后果,长长喘了一口气:“指挥官,引走丧尸的人是你?”   “是我。”季思危随口应了一句:“我们的人马上就到,先撤出这里,把九区的防线向后移。这里不太平,天黑之后邪物会更多,明天天亮之后再过来。”   云教官想起丧生的队友,心中酸楚:“这里确实太邪乎了,天还没黑那些东西就冒了出来。”   季思危看了看天色:“阴天加上傍晚,有邪物也不奇怪。”   风城区本来就比安全区惊险数倍。   刚开始的时候,这里每晚都会有鬼怪出没,每天都会有人因此而死。   后来隔离区内的尸体被清空,情况才有所好转。   十区是新区中唯一一个还有丧尸和尸体的地方,会引来大量的鬼怪也正常。   小木偶一直悬浮在半空中,战士们一直没有发现它。   季思危朝它招了招手,小木偶扑向他的肩膀。   战士们好奇地看着这个小家伙,但也没有问什么。   对于他们而言,关于指挥官的一切,都神秘莫测,没有必要全部探寻明白。   回到九区隔离区时,夜幕已经降临,云教官问季思危:“指挥官,天黑了,你今天留在这边过夜吗?”   风城区建立机场隔离区后,季思危一直在风城区与安全区之间奔波,有时候也会留在风城区过夜。   九区离十区很近,那些邪物说不定会卷土重来,季思危说:“今晚我留在这里。” 第141章 吉祥物小木偶   晚上下了一场大雨,这是季思危进入副本之后遇到的第一场雨。   隔离区条件简陋,他们住的是临时修缮好的几栋公寓楼,全靠发动机发电,勉强维持照明。   九区防线上设置了数座安全屋,有战士彻夜值守。   除此之外,隔离区内还有战士巡逻。   隔离区内的入侵大树被清理得差不多了,街道上可以开车,巡逻的战士们穿上雨衣,骑上心爱的小摩托车,冒着大雨照常工作。   巡逻车发出“哔卟哔卟”的声音,从街头响到街尾,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听到这个声音,可以忘记恐惧和疲惫,睡得好一些。   因为季思危今晚留在隔离区,所以战士们特意给他收拾了房间,换上新的床铺。   可惜季思危得知酷哥和程宝贝也在九区帮忙,正在3号安全屋值守后,没有休息,披上雨衣就出门了。   这场雨下的时机有些诡异,像是强烈的不祥之兆。   乌云涌动,黑沉沉的天幕像要被乌云挤塌一般,雨柱漫天飞舞,风刮起雨衣的衣角,红色血雾从衣襟里钻出,缠绕着季思危的身体。   雨滴还没碰上雨衣就蒸发了。   身影一闪,季思危消失在夜空下。   季思危出现在3号安全屋门外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泡面的香味。   “谁?”酷哥很敏锐,马上抬枪瞄准门口。   季思危不慌不忙地敲了敲门:“是我,虎牙。”   酷哥放下枪,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他站了起来,打开门。   身上的血雾已经消失,季思危走进安全屋内,摘下雨衣帽子。   酷哥给季思危搬来一张椅子:“坐吧。”   “哟,虎牙来了。”程宝贝抓起两块瓷砖碎片,分别压住两个泡面纸碗,搓了搓手:“咦?外面那么大的雨,你的雨衣怎么也没沾上水。”   “这不重要。”季思危坐下,一只小奶猫和一只小木偶从他的衣襟里钻出来,四只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程宝贝泡的两碗泡面。   程宝贝猝不及防地对上这两双眼睛,心都被萌化了:“哪来的小奶猫,长得跟八尾好像,难道是它的孩子?”   “说来话长。”解释起来太麻烦,季思危干脆没解释,看向酷哥:“今晚有发现异动吗?”   酷哥说:“射杀了五个靠近安全屋的丧尸,除此之外并无异动。”   “我们听说你今天单枪匹马闯进十区,把云教官他们救了出来,牛逼啊。”程宝贝没心没肺地笑了笑:“还有个飞行员说你不用降落伞就从飞机上跳了下去,现在整个新区都流传着你的事迹,在这个副本里面,你快变成传奇人物了。”   季思危把两小只捧出来,放在腿上,漫不经心地说:“不必理会这些传言。”   “也是,反正我们迟早要走。”程宝贝检查了一下泡面:“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过来,路上挺危险的。”   季思危抬起眼:“因为我觉得今晚有可能会出事。”   雨水滴落在安全屋屋顶,噼啪作响,程宝贝无端觉得背脊有点发凉,下意识握住泡面纸碗:“就因为下雨?”   “用脑子想一想。”酷哥用手点了点程宝贝的额头,“下午五点天还没黑,十区就出现了数量不少的鬼怪,现在又下了雨,那些鬼怪还不乘虚而入?”   程宝贝摸了摸下巴,一脸严肃认真:“分析得很有道理。”   “下雨湿冷,阴气极重。”季思危取出两张放在塑封袋里的符纸,分别递给他们:“贴身放好,切记不要被雨水打湿。”   程宝贝放下泡面纸碗,接过符纸拿到眼前一通打量,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平安符吗?”   季思危语气淡淡的:“算是吧,关键时刻能保你们平安。”   这些符是传单大叔专门为季思危做的,就算把咒语告诉他们,也无法激发符纸的能量,但用来辟邪肯定没问题。   “那谢谢啦。”程宝贝把符纸放在桌面上,想起泡面该熟了,伸手去拿泡面却扑了个空。   侧头一看,只见刚刚还在虎牙腿上的两个小家伙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了桌子上,还把他的泡面挪开了。   看着熟练地运用叉子吃面的小猫咪和小木偶,程宝贝不知道该为这个不可思议的一幕惊叹,还是为自己痛失泡面而悲泣。   “我的泡面……”程宝贝撇了撇嘴角,伸手去拿给酷哥泡的那碗泡面:“还好多泡了一碗。”   掀开一看,里面只剩下面汤,一根面也没有了。   两个罪魁祸首坐在桌子上,捧着鼓鼓的小肚子,不约而同地打了个饱嗝。   一直以为是这两个小家伙只是吉祥物,没想到还会偷吃泡面。   程宝贝放下泡面碗,叹了一口气,又开始担心起小犯猫:“猫可以吃泡面吗?”   “不能。”季思危说着站起身,把那两个小家伙拎了回来:“但是八尾不是普通的猫,不用担心。”   “好吧。”程宝贝问道:“你今晚打算一直在这守着?”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季思危话音一顿:“对了,最近状况频出,应该是抽屉快要出现了,过了今天我会让所有任务者集合,不要再分开行动,你们有个心理准备。”   “太好了。”程宝贝一手撑着脸,悄悄舒了一口气:“我已经想好了,出了这个副本,我就不再去找抽屉了,能活多久就活多久吧。要是下个副本没有遇到像你们这样厉害的同伴,我的命多半也是要交代了,不如好好珍惜剩下的日子,去没去过的地方走走,吃吃喝喝,陪陪我家里人……”   程宝贝还没说完,就被季思危抬手打断了。   酷哥不动声色地握住枪,眼神警惕的看向安全屋的观察口。   和酷哥做搭档那么久,程宝贝对这个表情很熟悉。   只有处在无比危险的境地,他才会露出这个表情。   程宝贝这才发现屋内的油灯在逐渐变暗,方才还在冒着热气的面汤冷却了,原本闷热的安全屋里流窜着诡异的冷风。   没有人说话。   借着黯淡的灯光,程宝贝看到小奶猫和小木偶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   他倒吸一口气,很想说话,但是知道现在不是可以说话的时候,只好悄无声息地握紧枪。   “咯咯……咯……”   雨声里混进了一种细细尖尖的笑声。   灯光在冷风中飘忽,已经快熄灭了。   程宝贝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神经绷得太紧,好像已经出现了错觉,否则为什么他感觉……有什么东西站在他的背后?   他戴着头盔,头发已经被冷汗泡湿了。   头皮又冷又麻,想回头又怕看到噩梦般的场面,非常折磨。   “要不抄起枪怼向后面试试?”他心里这么想着,握枪的手收得更紧,手背上暴起一根根山脉似的青筋。   心里一横,他就要付诸行动时,看到虎牙站了起来。   虎牙右手一动,手上好像多了把什么。   “从他身上下来。”虎牙沉沉的目光落在他背后,声音冷得好像一开口就能让空气结成霜。   “从我身上下来?那玩意儿不是站在我背后吗?难道它正趴在我身上?”程宝贝心里暗想,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他只好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程宝贝这次是真的想说话,但他张了张嘴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   脖子有些发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箍住一般。   “我再说一遍,下来。”虎牙抬起手,程宝贝这才看清他手上握着的是一把刀。   因为通体漆黑,所以与暗色融为一体,不易察觉。   背后响起一声怪叫,脖子被箍住的感觉消失了。   程宝贝好像卸下了重担,身体一下子轻松很多。   他知道,真的有什么东西离开了他的身体。   心里一阵后怕,这才注意到衣领都被汗水打湿了。   手心里也全都是汗。   诡异的事情才刚刚拉开帷幕。   程宝贝很快就发现,安全屋的墙壁上爬满了黑色影子。   这些影子的躯干和手臂都很长,双腿却很短,一离开墙壁,就像打满了氢气的气球一样鼓胀起来,在半空中飘荡。   “咯咯……咯咯……”   尖细的笑声叠加在一起,勾得人心底发毛。   心脏像装了加速器,程宝贝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抄起放在桌子上的符纸,塞进了胸前的口袋里。   他看到口袋里散发出一阵柔和的淡黄色光芒,一股暖流从胸口升起,缓解了寒冷,也冲淡了他的恐惧。   把符放在身上后,黑影开始避开他。   程宝贝知道虎牙亲手交付的东西一定不是俗物,但他没想到虎牙预测的变故那么快就会发生。   心里有些愧疚,程宝贝咬了咬牙,心想一定不能再拖后腿。   墙面地面上都涌动着密密麻麻的黑影,酷哥的枪贴着脸颊端放着,眼神锐利。   明知道子弹对鬼怪没有用,他却没有放弃抵抗。   黑影们很快就不满足于单纯的“恐吓”,它们按捺不住,想要吸食这几个活人的血气。   “咯咯……咯……”   几个黑影的脑袋上开出一个大洞,捕鼠器一样锐利的牙齿布满洞口,一条尖长肥硕的红色舌头从大洞中甩出,黏稠腥臭的唾液甩得到处都是。   对血气的饥.渴让它们不惜去冲撞符纸的金光,细长的前肢拼命伸长,不要命地扑向屋内的三人。   季思危一刀斩向地面,一团红色血雾从刀尖斩出,撕裂了冲向他的黑影,径直斩向地面,爆发出一阵火光。   无数个黑影被火光拍得撞向四周的墙面,发出一种凄厉的啼哭。   程宝贝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像海浪一样从地底拍打出去。   紧接着,他听到“轰隆”的一声巨响。   抬头一看,墙壁上出现沟壑一样的裂痕,简陋搭建的安全屋好像快要塌了。   就在程宝贝以为自己要被金属屋顶砸成猪头的时候,那只“吉祥物”小木偶抬起指尖,一束红色光雾从它指尖射出,把屋顶烧成了飞灰。 第142章 一次性全炸了   安全屋的墙壁也是金属质地,被虎牙那一刀爆发的能量撕裂成大小不一的碎片,射向四面八方。   没有了安全屋的遮蔽,雨水毫无遮拦地拍打在众人身上。   头盔被雨滴打得叮咚作响,作战服很快就湿透了,程宝贝抹掉脸上的雨水,很快又被雨水打湿。   周围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他看到半空中漂浮着数不清的黑色影子。   每一个黑影的脑袋上都张开着一个深深的血洞,长而肥硕的舌头在空中蠕动,像濡湿的触手。   他们就站在黑色影子的包围圈中。   金属碎片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削出去,把距离他们最近的黑色影子削成了几瓣。   惨叫声此起彼伏,好像有根尖针在耳膜反复穿刺。   脸被雨水淋得失去了知觉,程宝贝抬手艰难地揉了一把脸,忽然想起一首经典老歌——“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   口袋里的金色柔光变得黯淡了些许,程宝贝心里有些紧张。   他哆嗦着解下头盔,扣在胸口上,给符纸做了个临时遮雨棚。   虽说黑影数量庞大,金光现在效果甚微,但是它能带给程宝贝一丝安全感。   雨下得越来越大,打在身上又冷又麻,进了水的眼睛干涩疼痛,视线越来越模糊,像加了一层模糊滤镜。   程宝贝恨不得在双眼上装个自动雨刷器,把这些碍事的水通通刷干净。   他用力眨了眨眼,看到被金属碎片逼退的黑影又卷土重来,再度逼近。   黑影身上散发着黑雾,粘连在一起,像一块下坠的乌云,看不到尽头。   程宝贝下意识去寻觅虎牙的身影。   散发着光芒的血雾笼罩着虎牙的雨衣,落在他身上的雨水被蒸发成白色的雾气,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发光的轮廓线。   虎牙手中的黑色水果刀上亮起复杂的图腾,像有熔浆流动。   程宝贝根本没看清虎牙的动作,只见红光一闪,他手上爆发一阵磅礴的红色血雾,向四周辐射。   以他为圆心,半径四五米内的黑影全部化成一团雾气,融入雨水中。   程宝贝深吸一口气,狠狠一咬下唇,痛感让他麻木的大脑清醒过来,他再次看向虎牙,发现虎牙身上仍旧笼罩着鲜红的血雾——今晚发生的一切绝对是现实。   虎牙察觉到程宝贝的视线,目光落在他身上。   程宝贝毫无防备地与虎牙对上了视线。   那是一双通透的红色眼眸,平静无澜但深不可测。   “虎牙和我们不一样。”程宝贝心里第一次有那么强烈的念头。   一直看着那双寒光灼灼的眼睛,程宝贝莫名觉得压力很大,忍不住想要转移视线。   脑袋刚一动,他就听到虎牙冷淡的声音:“别动。”   有了前车之鉴,程宝贝瞬间不敢再动。   身体不动,眼睛却忍不住乱瞄。   程宝贝刚一抬眼,就看到原本距离他起码两米远的虎牙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身侧!   凄厉的哭声在身后响起,程宝贝小心翼翼地回头一看,只看到几团被雨水拍碎的黑雾。   目光延伸出去,程宝贝倒吸了一口冷气——黑影怪物的下方,出现了好几个走路一瘸一拐的身影。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丧尸还是被引过来了。   程宝贝反应还算快,头盔一戴,抬起枪贴脸瞄准其中一个丧尸,叩动扳机。   手中的枪毫无反应。   程宝贝疑惑又有些着急,不得章法地检查他的枪。   “下雨天,枪哑火了。”季思危和他说:“躲到我身后。”   “嗯!”程宝贝也顾不上独立自强了,马上按照季思危说的去做,这个时候还是安分点抱紧大腿比较好。   “八尾,这些黑影怪你吃得下吗?”季思危问八尾猫。   八尾猫嗅了嗅:“看起来有点难吃,但我可以勉强吃一点。”   听到有东西吃,小木偶踊跃报名:“主人,小木偶也可以吃!”   季思危勾起唇角:“敞开吃。”   小木偶和迷你形态的八尾猫分别悬浮在南北两边,张开嘴巴猛地吸气。   风向因此改变,黑漆漆的鬼怪们没有障碍物可抓,被强风带着跑,挤压成一股股黑雾,尖叫着进了两只“饕餮”的肚子。   小木偶和八尾猫的小肚子一点一点鼓起。   “虎牙,我实在……吃不下了。”八尾吐了吐舌头,抱着和小身体完全不匹配的大肚子,打了个饱嗝:“嗝……再吃肚皮就要炸了。”   “主人,小木偶也不吃了。”小木偶学着八尾猫吐舌头,一脸失望:“难吃。”   “那就不吃了。”季思危望着那些没完没了地冒出来的黑影,眯起凤眸,眼神越发危险:“你们把任务者带走,我把这些烦人的东西一次性炸了。”   一直拖延下去,黑影只会越发放肆。   长时间建立起来的心灵感应足以让小木偶和八尾猫知道季思危想做什么。   它们没有一句废话,兵分两路,分别勾起酷哥和程宝贝的衣服,带着两人飞快地往九区内撤退。   “你们不管虎牙了吗!虎牙怎么办?!”程宝贝没听清季思危的话,还以为他要牺牲自己保护他们,眼睛一下就红了,泪水溢满眼眶。   “别吵!”八尾猫发出一声绵长的嘶吼声,身体忽然变成原本的数十倍大小,轻而易举地把程宝贝甩上背脊:“人类,千万抓紧了,摔死概不负责。”   程宝贝连忙抱紧八尾猫的身体,不敢再出声。   大雨滂沱,却没有一滴能落在八尾猫的身上,八条蓬松的尾巴迎风而舞,迈着矫健的四肢在建筑之间跳跃。   冷风刮在脸上,程宝贝怀疑驮着自己的不是一只猫,而是游走在钢铁丛林之中的蜘蛛侠。   就在他沉思最近的日子是不是越来越迷幻的时候,八尾猫跳上一栋高楼的天台,一点也不温柔地把程宝贝“放”了下来。   程宝贝揉着摔疼的屁股站起来时,看到那只浑身散发着仙气的巨大黑猫正端坐在天台的围墙上,眺望三号安全屋的方向。   看着那八根优美的尾巴,程宝贝这才明白它的名字为什么叫“八尾”。   小木偶也带着酷哥风风火火地闯入天台,扔下酷哥转身就打算走。   “小木偶,留下。”八尾猫吐出一个低沉的声音:“虎牙让我们保护这两个人类,不能丢他们在这里,他们太弱了,会死掉的。”   黑曜石似的眼珠子转了转,小木偶心里有些不耐,但还是听话地留了下来。   九区的防线已经快要崩溃,附近没有人居住,任务者也被带走了,季思危彻底没有了顾忌。   他从袖中抽出一张黄符纸,用刀尖刺破指尖,让鲜血滴落在符纸之上。   夹住符纸往刀刃一抹,抛向空中,他冷声念道:“百无禁忌!”   符纸裹着刀刃上的血雾,不受雨水浸润,在空中缓缓展开,无火自燃。   “轰!!”   惊天动地的雷鸣骤然响起,黑沉沉的天幕被耀眼的雷电劈开,厚重的云层被撕裂,闪烁的强光照亮了半边天。   一道惊雷从云层的裂缝处蹿出,好似一只从九天深处伸出的大手,毫不留情地摁向地面。   这道雷还未落地就猛地炸开,盘旋在空中的黑影发出垂死的惊叫,四处逃窜。   附近低矮的建筑全部被雷电释放的能量震塌,行走中的丧尸瞬间被烧成了灰。   地面裂开几道深深的缝隙,不断向外蔓延,所有树木被烧得焦黑,大雨很快又把明火扑灭。   “轰!!”   第二道雷紧随其下,雷鸣声久不停歇。   季思危的雨衣在狂风中飞扬,他身上厚重的红色血雾挡住了所有冲击,让他看起来好像完全不受雷电的影响。   程宝贝视力有限,不像八尾猫和小木偶,可以把安全屋发生的事情尽收眼中。他不知内情,看着好像要被雷电撕开的天空,急得团团转:“我操!怎么突然打雷了,虎牙怎么办啊!我们得回去救他!”   就连酷哥也不淡定了:“我们走楼梯下去。”   八尾猫睨了他们一眼:“站住,虎牙很快就回来。”   两道惊雷把今晚出现的所有邪物烧了个干净,雷声偃旗息鼓之后,雨也小了下来。   乌云散开,一轮弯月若隐若现。   季思危把刀收回袖中,在心中感应小木偶的位置。   与此同时,站在高楼上的小木偶额头上冒出一个鲜红色的图腾,它侧头看向八尾猫,眼眸中火光跃动:“主人需要我。”   说罢,它纵身跳下楼宇,遵循本能向某个方向飞去。   小木偶赶到的时候,季思危正站在一个屋檐下。   他依靠着墙,半张脸隐没在雨衣兜帽的阴影中,指尖的伤口被一个创可贴草草裹住,身上没有一点血雾的影子。   他的异能已经觉醒,从出现在安全屋的那一刻开始,就不再依靠小木偶给的能量。   那张引雷符是传单大叔给他的压箱底符纸,再三叮嘱他一定要慎用,因为引雷会对施法者产生一定的损耗。   这道符原本可以引五道雷,只要施法者的鲜血把整张符纸浸透。   季思危克制着,只引来两道雷。   他现在倒没感觉有多难受,只是一时半会没办法完全恢复。   他甚至抽空联络了云教官,让云教官带人过来值守防线——3号安全屋炸了,还得重新搭建。   后半夜已经没有威胁了,他们必须抓紧时间把缺口补上。   “主人,我来了。”小木偶悬浮在季思危面前,伸出右手食指。   季思危抬手,裹着创可贴的指尖对上小木偶的指尖。   温柔的血雾从小木偶的指尖释出,源源不断地钻进季思危的指尖,沿着他的掌纹爬向手腕。   伤口很快就愈合了。   季思危揭下兜帽,握住小木偶的身体,消失在屋檐下。 第143章 新区区长   下了大半夜的雨,很多地方都有积水,尸体腐烂速度加快,更容易产生致病菌。   被破坏的安全屋也需要抢修。   季思危根本没时间休息,一直在一线指挥。   忙完手上所有工作后,天已经亮了。   昨晚交战的地方一片狼藉,地面裂开几道深深的沟壑,断瓦残垣旁是烧焦的植物。   即使没有亲眼看到,战士们也知道昨晚的战况有多激烈。   独自抗下一切的指挥官在他们心中的形象越发伟岸。   “虎牙,先吃点东西吧。”   程宝贝远远就冲季思危挥着手上的早餐。   “小心点,别把豆浆洒了。”酷哥按住他的手:“在这里,热豆浆可是很难得的食物。”   “好……好的。”程宝贝认真的点头,像托着珍宝一样托着那杯豆浆,走路的步伐都稳了不少。   刚喝上两口豆浆,季思危的通讯器就亮了起来。   是何其的电话,他斟酌着语气说:“指挥官,你的朋友去世了。”   季思危眉头轻轻皱起:“哪个朋友?”   何其说:“高容。”   季思危想了想,任务者里确实有个叫高容的老手。   当时他让所有人自由选择出去做任务或者留在安全区,只有高容一个人选择留在安全区。   建区工作繁多,又惊险万分,渐渐的也就没有人顾得上高容了。   季思危有些唏嘘,问了一句:“他怎么死的?”   “他一直没有参与工作,我们见他是你的朋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忍他了,每天会给他送去食物和清水。”何其听季思危的语气并不像要兴师问罪,也松了一口气:“今天早上,工作人员按例给他送食物,发现了他的尸体。身体干瘪,倒在血泊里,像是被鬼怪杀的。”   高容为什么会死,原因已无从得知。   或许是他想躺赢到最后,却不小心犯了某个错误,触发了死亡条件。   季思危摩挲着手上的纸杯:“何部长,请妥善处理他的尸体,辛苦了。”   何其连忙说:“这个一定,请指挥官放心。”   酷哥和程宝贝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也是唏嘘不已。   “什么都不干就想活着出副本,不是摆明了要占副本便宜吗?”程宝贝一拍大腿:“副本又不傻,肯定不会让他活着出去啊。”   酷哥认同地点了点头:“可能是参与度不够。”   程宝贝说:“那我得再努力一点工作,为建设和谐美好的安全区发光发热。”   酷哥:“还发光发热,你当你自己是电灯泡吗?”   “嘿嘿。”程宝贝傻笑了下,转头问季思危:“虎牙,你昨天不是说今天让任务者集合吗?打算什么时候集合啊?”   季思危正在给小木偶喂包子,头也不抬地答道:“吃完早餐就通知他们。”   十区的救援工作继续进行,这一次顺利很多,没有再出什么岔子。   收到季思危的通知后,任务者们纷纷交接了手上的工作,赶到新区。   再次见面,竟恍如隔年。   “好久不见。”研究疫苗的工作时间短任务重,徐医生看起来憔悴消瘦了很多。   魏七头发好像更稀少了,脸上的胡子也没刮:“确实好久不见呀,这任务做得也太久了,我感觉我不是在副本里面做任务,我是在上班。”   “我也感觉我在上班,你们知道这里的人有多变态吗?”莹莹苦着一张脸,指着自己的黑眼圈说:“他们天天加班赶方案,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我觉得我可以去参加熊猫选美比赛了。”   “别抱怨了,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于竹说:“只要能活着出去,我一定要去喝奶茶吃火锅,大吃大喝好几天,这里伙食太差了,真的太差了。”   此话一出,男默女泪。   包工头大叔经常在户外工作,晒得皮肤黝黑,一笑起来只剩下两排洁白的牙齿:“出去之后,都来我家打火锅,我让我老婆给你们几个小家伙做一顿丰盛大餐。什么毛肚、牛肉、虾滑……都给你们整。再整两个我的拿手好菜,酱油鸡和糖醋排骨。”   众人光是听着就馋。   程宝贝第一个举手报名:“我要去!”   魏七笑道:“我也去。”   众人热聊了几分钟,程宝贝把高容去世的事情说了,他们也没有很惊讶。   在末世副本待了快一个月,早就看惯了生死,对高容也实在没有感情。   “好了,先说正事。”季思危温声说:“抽屉还未出现,集合不代表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诸位还是要在新区跟进对应的工作,但不要走得太分散。”   任务者们表示理解,很快就投入了新的工作。   傍晚时分,十区的救援全部完成,这标志着新区的救援工作彻底结束。   季思危和参与建区工作的民间组织开了个会议,继续部署下一步的工作。   此时他们人力物力都算充足,新区内也没有了危险,所有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   金属加工厂的材料被空运到新区,工人就位,正式开始建设城墙。   与此同时,新区内的基础设施也在修缮中。   清理入侵大树,排查安全隐患,恢复供水供电……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受季思危的影响,安全区内的人观念也发生了转变。   他们不再一味地为自己的利益着想,开始思考如何能帮助更多的人脱难。   在季思危的倡议下,安全区与民间组织联动,发起了一次大规模的救援行动。   幸存者被新区接纳,分配到不同的领域工作。   种菜的种菜,养猪的养猪。   建城、修路、运输……哪里都有他们的身影。   他们的加入,直接加快了新区基建的速度。   不止风城区,整个A市都流传着季思危的事迹。   他的那句“复兴全世界”被民间组织的志愿者印在了会服上,走遍了A市的大街小巷,人人耳熟能详。   不知不觉间,他成为了末世中人们唯一的精神领袖。   就连阿命也不得不感叹一句——“虎牙,我第一次见识到,能在副本里混到你这种高度的。”   季思危也只是一笑带过。   他迟早要离开,并且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所以他只有尽自己所能,把能考虑到的事情都安排妥当。   并且,他有意识地把正理联盟的二把手司无阴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很多工作都在逐步移交到司无阴的手上。   城墙虽未建成,但新安全区已经成功隔离,区内的基本功能也在逐步复苏,人口也越来越多。   新安全区算正式成立了。   为了让新区的人民放心,也为了让新区的秩序更加稳定,旧安全区的行政班子商议后决定,要任命季思危为新安全区的区长,并且择日举行任命仪式。 第八卷 多重幻境电影院 第144章 寂寞的夜晚,想和你共度   任命仪式没有举行得很隆重,但很严谨。   新区与安全区的上空,同时投影着一方巨型屏幕,实时播报仪式现场。   在安全区区长拿出象征着新区区长身份的八芒星勋章时,忙碌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上的工作,抬头看向屏幕。   “在指挥官虎牙的带领下,新安全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成立了,从此以后,上百万人不用颠沛流离,惶恐度日。他立下无人可及的功绩,为世人所称颂。今日,我们在此,代表安全区行政部与百万民众,正式任命虎牙为新安全区区长。”区长站在台上慷慨陈词:“现在进行勋章授予仪式。”   礼仪姐姐引导季思危走到区长身边,两人面对面站着。   区长难得笑容满面,朝他伸出手:“虎牙,恭喜你。”   季思危回以微笑:“谢谢。”   区长摘下季思危胸前的六芒星勋章,放到礼仪姐姐捧着的空盒上,郑重其事地在他胸前别上八芒星勋章:“从今日起,你就是新安全区区长。”   众望所归,民众欢呼雀跃,掌声雷动。   半空中的巨幕散开,化作绚烂的烟花幻影,冲上云霄,星花纵横交错,流光溢彩。   新区的行政部成员早就决定好了,都是在建区过程中有突出贡献的人。   任命仪式结束后,他们随着季思危回到新区的行政楼,直接投入工作。   区长助理和季思危说:“区长,你的办公室已经收拾好了,我带你去看看吧?”   季思危点头:“好。”   任务者们从任命仪式开始,就一直跟随着季思危,现在也没有其他事情要忙,干脆和季思危一起去办公室稍作休息。   按照惯例,区长办公室设置在行政楼顶楼。   新区还在修缮改造中,条件比不上旧安全区,行政楼看起来朴实无华。   条件有限,但他们用仅有的资源用心布置了区长办公室。   不气派,但干净整洁。   “区长,现在条件有限,只好委屈你将就用着这个办公室了,以后……”助理的目光忽然停在某处,眉头皱了起来:“谁那么不懂事,搬了一张有血迹的柜子过来,也不知道擦干净。”   助理走到一张柜子前,把手上的照片随手放在柜子上面,一脸歉意地和季思危说:“对不起区长,我这就让人过来把柜子换掉。”   那是一张普通的红木储物柜,款式很常见,边角圆润,上面有些细小的划痕,但是看起来还算新。   它一共有三个抽屉,底下的两个抽屉都锁着一把黄铜锁,只有最上方的抽屉没有上锁,甚至连把手都没有。   上方只有一个粗糙的八芒星凹槽,好像用刀随意挖成的一般。   助理说的血迹,就是在这个抽屉上面,呈泼洒状,并不显眼。   这张柜子和现世中游乐园里那张相似度极高,仔细一看,助理放照片的位置也值得推敲。   现世中,那张柜子上放着的是爷爷和他的合照。   现在放着的是区长和他的合照。   没想到,一直等待的抽屉以这样的方式出现了。   “不用换。”季思危阻止了助理:“你先去忙吧。”   季思危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确,助理察言观色,温柔地说:“好的,有什么吩咐请随时叫我。”   其他任务者也注意到了抽屉,助理离开后,他们凝视着抽屉,但没有人说话。   他们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   阿命走到季思危身边,低声说:“把八芒星放进凹槽,我们回去吧。”   “等一下。”季思危去到办公桌前,拿纸笔写下被八尾猫封印的粮仓地址和一两句交代的话。   八尾出了副本后,封印会自动解除,粮仓会再次开启。   不知道他们出副本之后,这个世界会变成怎样,但季思危做事习惯有始有终。   季思危放下纸笔,摘下胸前的八芒星勋章,镶进抽屉的凹槽里。   抽屉自动打开,一股强光从抽屉里涌出,把所有人卷了进去。   ……   神识再次清醒时,季思危感觉身体很沉重,四肢疲软,费了很大的力气也睁不开眼睛。   “虎牙、虎牙……快醒过来。”   “主人,醒醒呀!”   八尾猫和小木偶着急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很想说话,季思危尝试着张开嘴巴,但嘴唇一动不动。   仿佛遭遇了鬼压床一般,他听得到外界的声音,也感受得到八尾猫在用爪子推他的脸,但他浑身僵硬,动弹不了。   在副本里待的时间太长了,现世中的身体在短时间内承受了巨大的消耗,导致他出现了过劳的症状。   季思危只好在心底里呼唤小木偶:“小木偶,我动不了了,帮帮我。”   好在心灵感应没有被切断,小木偶听到了他的请求。   细小的指尖按压在额头上,一股暖流注入身体,缓缓流向四肢百骸。   疲惫有所缓解,季思危动了动指尖,睁开双眼。   一束光从窗户透进来,正好打在他身上,刺眼的光线让他不适地眯起眼睛。   空气里灰尘太多,有些呛人,他撑着地板坐起来,蹲在他胸口上的八尾连忙跳开。   环顾四周,他知道自己又回到了废弃游乐园的经理办公室里。   背包就在他身边,八尾猫和小木偶正蹲在上面,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季思危抬起手摸了摸崽崽们的脑袋,余光看见八尾猫屁股底下露出一个白色的尖角,好像是硬纸片之类的东西。   季思危微微扬起眉毛:“八尾,抬屁股。”   八尾猫干脆带着小木偶扑进了他的怀里。   被八尾猫压着的是一张照片,看场景和角度,季思危确定这是他和区长的合照,但是照片中的区长消失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这算什么,副本纪念品吗?   季思危把照片翻了个面,后面空空如也,这张照片不是寻找下一个抽屉的线索。   从副本里出来的东西,每一样都不简单,或许以后还有用处,季思危没有大意,把照片放进背包,顺便检查了背包里的物资。   装着称心如意笔的木盒一直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季思危拿起一张符拍在它上面,它才恢复安静。   他一手抱着两个小家伙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走到染血的木柜前。   木柜的第一个抽屉上,镶嵌着一枚八芒星。   季思危略一思索,抬手拉了拉抽屉。   抽屉纹丝不动,他的指甲差点崩了。   季思危握住八尾猫的爪子看了看,藏在肉垫里的指甲尖长且锋利。   “八尾,帮个忙。”季思危指了指八芒星:“把它抠下来。”   八尾猫伸出爪子,眨了眨眼睛:“我想和你做一笔五包小鱼干的交易。”   季思危和它击掌:“成交。”   八尾猫悬浮在木柜前,轻轻松松就把八芒星抠了下来。   “哐当!”   金属八芒星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啪!”   紧闭的抽屉突然弹开,撞在八尾猫身上。   “八尾!”季思危瞳孔骤缩,连忙弯腰接住八尾猫:“有没有受伤?”   “本神君肚子上肉多,无碍。”八尾猫碧绿的眼眸亮了亮:“这是什么东西?”   季思危顺着它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架纸飞机从打开的抽屉里飞了出来,在半空中飘荡。   小木偶马上追上去,坐在纸飞机上,带着纸飞机在半空徜徉一周,回到季思危面前:“主人,我抓到它了。”   “做得很棒。”季思危轻轻捏住纸飞机的尖端。   小木偶跳到季思危的肩膀上,好奇地看着纸飞机。   拆开纸飞机,只见里面写着几行隽秀的字:   “寂寞的夜晚,想和你共度。   我在午夜电影院等你。   七天之后,不见不散。”   字下面,是一张印刷上去的小地图,标红的地方叫“江边电影院”。   八尾猫冲季思危抛了一个“媚眼”,揶揄道:“哇哦,虎牙,有人想约你看电影耶。”   “这种机会我一般都会留给好兄弟。”季思危笑了,不慌不忙地说:“我一定会带上你和鬼少年,希望你们会喜欢电影院约会。”   八尾猫睨他:“一肚子坏水。”   玩笑归玩笑,就算纸飞机上写的线索更露骨,季思危也得去赴约。   这个电影院季思危没有听说过,但是他去过小地图里的其他地方。   就在羊城最有名的珍江旁边,对岸是大学城。   还有七天才到约定的时间,季思危有充足的时间休息。   季思危把纸张折起,一不留神,指尖竟然被纸张边缘割破,鲜血一下就冒了出来。   手上的纸张无火自燃,灼热的气息舔着手掌,季思危只好放手。   火团在空中燃烧了几秒后彻底消失,一点灰也没剩下。   “主人,你受伤了。”小木偶用指尖点了点季思危的指尖,用血雾止住血。   季思危在副本里割破过手指,如果当时小木偶没有及时给他治愈伤口,现在就不止是划破手指那么简单了。   游亭亭项链的期限还没有过,季思危不知道身体恢复到了什么程度。   担心摘下项链后,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他暂时不打算摘下。   看了看时间,已经午后了。   手机里一堆未接电话,不仅有季思蕴的,还有叶嚣和传单大叔的。   翻了翻通话记录,季思危看到有一个备注“司机师傅”的未接来电,是送他来游乐园的出租车司机——他们之前交换过联系方式。   这些人一直联系不上他,一定急得要命。   他了解季思蕴,再不给她报平安,她能把羊城翻个底朝天。   保险起见,季思危先给叶嚣打了电话。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传来一个打着哈欠的声音:“喂?”   季思危问:“叶嚣,我姐是不是找你了?”   “思危?”叶嚣哈欠打到一半,瞬间清醒了:“你怎么一直不接电话?你姐今天一大早就开始问你在哪,贫道随便编了个理由骗她,然后她就炸了……你在哪,贫道马上过去接你。”   季思危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你骗她什么了?”   叶嚣略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说你跟着师叔去驱鬼了。”   季思危:“……”   还真是一个十分靠谱的理由。   季思蕴估计要吓出心脏病来了。   季思危跟叶嚣报了个地址,挂了电话。   他拿出可以和游亭亭联系的黑色手机,给通讯记录里的未知号码发了一条信息:“纳兰兄,我回来了,就在我消失的地方,你在哪里?”   鬼少年说过,白天他需要找个藏身之所,希望季思危回来之后给他发短信。   鬼少年很快便回复道:“马上到^_^。”   季思危想了想,又发了一条信息:“纳兰兄,你不会带着游亭亭过来吧?” 第145章 一支队伍   午后,蔚蓝的天空上漂浮着鱼鳞一样的云朵,明朗的阳光温柔地洒在世间万物上,满墙的爬山虎在微风中晃动着。   昨晚太黑,季思危都没发现这栋建筑前面种着大片的粉白三角梅,开了满树的花,脆弱的花瓣在风中安静地掉落,带来一点清淡的花香。   八尾猫对这些花很有兴趣,悬浮在半空中,伸着爪子去接掉落的花瓣,还怂恿小木偶陪它一起玩。   进副本之前,季思危明明把轮椅放在了门外,现在却找不到了。   或许是鬼少年帮他藏起来了?   八尾猫和小木偶在花丛玩,季思危坐在阶梯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等鬼少年。   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闻着花香,看着两个“孩子”打打闹闹,季思危感到很惬意。   没有满城的丧尸,没有夺命的险境,没有血腥没有死亡,只有清风湿润,繁花似锦。   察觉到有一股强烈的鬼气在逼近,季思危微睐的双眸缓缓睁开,只见一人撑着一把微黄的油纸伞自转弯处出现。   油纸伞上勾画着朱红梅花,很有风骨。   持伞的手苍白削瘦,大拇指带着一枚翡翠扳指,手腕上缝着一圈交错的红线。   来者负着左手,脸上贴着一张符文复杂的黄符纸,只露出线条流畅的下巴。   手臂粗细的蜈蚣爬行于他的手臂与肩膀之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季思危慢悠悠地站了起来:“纳兰兄,游亭亭呢?”   “在这。”鬼少年略微一歪脑袋,一甩负在身后的手。   宽大的袖子一振,一缕绑着红线的黑烟从袖中逸出。   “伞……给我伞啊混蛋!”那缕黑烟躲在鬼少年的伞下不肯出去,语气有些着急。   鬼少年长袖一甩,一把巴掌大的纸伞从袖中飞出,在空中旋转展开,化作正常大小。   这是一把赤红油纸伞,伞面上什么也没有,十二支伞骨上坠着小小的铜铃,旋转间发出一阵清脆铃声。   黑烟飞快地蹿到红伞下,一只涂着朱红色指甲油的手从黑烟中伸出,握住乌木伞柄。   黑烟散去,穿着红色小洋裙的女生出现在伞下,纤细的手腕被一枚银针穿透,针眼穿着一根红线,红线在她的手腕上绕了几圈,尽头藏在鬼少年宽大的袖子里。   看来鬼少年没有骗季思危,他确实是把游亭亭绑了起来。   游亭亭出现的那一刻,破败的游乐园摇身一变,建筑焕然一新,上面的赘生物全部消失,杂乱无章的植物变成打理得当的花境。   见鬼少年来了,八尾猫和小木偶也不贪玩了,回到季思危的身边。   八尾猫看着那两把堪称精美的油纸伞,发出灵魂质问:“你的副业是卖伞的吗?”   鬼少年:“……不是。”   游亭亭刚“重见天日”,就迫不及待地走向季思危:“亲爱的,我好想你呀~~”   还没走两步,手腕上的红绳忽然收紧,在青白的手臂上留下一道细细的勒痕,游亭亭倒吸凉气,停下脚步,脸色不善地盯着鬼少年,抬起手腕:“你够了!马上给我解开这根破绳子!”   鬼少年态度冷淡地拒绝她:“不。”   游亭亭柳眉倒竖:“混蛋!你给我……”   见到游亭亭,季思危有些头疼,不过他有问题想问游亭亭。   “打扰一下。”季思危轻声打断游亭亭的话,指着缠绕在手腕上的银项链问道:“我想知道,这根项链摘下来再戴回去会不会有影响?”   见季思危主动和她说话,游亭亭脸上阴雨转晴,柔声细语地说:“不会,你喜欢摘多少次都行,但是摘下来之后,你的双腿会恢复原状。”   “谢谢,我明白了。”季思危点头:“你们继续。”   “啊?”游亭亭一怔,才明白季思危是让她继续和鬼少年吵架。   但她的注意力已经被季思危转移,对鬼少年失去了兴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季思危。   季思危坐回台阶上,摘下手腕上的项链,放在一侧。   摘下项链后,好像有一股力量从身体中抽离,双腿明显变得沉重。   季思危尝试着转动脚腕,关节可以转动,但不太灵活,小腿可以微微抬起,不过有些刺痛感。   他扶着柱子试图站起来,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前倾,险些摔倒。   一股柔和的血雾紧紧包裹着他的身体,帮助他重新坐下。   “主人,你还好吗?”小木偶飘到季思危面前,有些担心。   “没事。”季思危对它笑了笑,捡起项链,重新戴回手腕上。   虽然还不能站起来,但能够恢复到这个程度,他已经很满意了。   大型副本的奖励果然丰厚。   鬼少年抬了抬头,淡淡问道:“虎牙,回家否?”   季思危站起来:“回去。”   “亲爱的,你现在要离开这里吗?!”游亭亭听到他们的对话,有些着急,上前想拉季思危的袖子。   鬼少年还未动手,小木偶就挡在了季思危面前,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里射出两道寒光。   它可没忘记,游亭亭昨晚千方百计地想杀季思危。   游亭亭硬生生刹住脚步。   季思危回答她:“是的。”   “你不能走!”游亭亭咬了咬下唇,看着季思危的眼睛:“你还没有陪我把大摆锤、过山车、摩天轮都玩一遍!”   季思危没有回避她的视线,平静地说:“你看清楚,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个男生。”   直视着季思危的双眸忽然红了红,游亭亭沉默不语,身上的煞气越来越重。   游乐园里的场景突然在破败与繁华之间不断切换,闪烁不定,晴朗的天空灰暗了几分,场面一度十分诡异。   她在现实与自己的幻境中挣扎,心境的变化对幻境产生了影响。   游亭亭抬起眼,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滑落,她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大喊道:“我不想听,我也不要管,总之你必须陪我玩!”   季思危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拒绝。”   “不容你拒绝!”游亭亭咬着牙,张开五指,锐利的指甲猛然增长,她不管不顾地冲向季思危。   小木偶身上爆发出恐怖的血雾,游亭亭若不收手,一定会被血雾吞噬。   鬼少年手上一动,游亭亭连人带伞回到他身边。   他冷声道:“安静点。”   游亭亭浑身颤抖着,目光扫向在场的所有“人”,她心里清楚,她阻止不了季思危离开游乐园。   游亭亭抹掉眼泪,换了个思路:“如果你一定要走,把我也带上,我可以一直给项链输送魂力。”   纸飞机上的线索说明,七天之后第五个抽屉才会现世。   到时候,项链的魂力已经损耗完,季思危出行必须再次依靠轮椅。   如果有游亭亭的帮助,一切会顺利很多。   哪怕她是一枚定时炸弹,季思危也愿意让她跟着。   不过,季思危有些不解,这座游乐园是游亭亭的执念,她怎么会轻易离开。   季思危握住小木偶的身体,把它放进口袋里,看向游亭亭:“你舍得离开这座游乐园吗?”   游亭亭深情地看着他:“没有你的游乐园,所有欢声笑语都是别人的,又有什么意思呢?”   季思危被她的眼神看得汗毛直竖,很想让她清醒一点。   “你可以跟我走,但你要知道,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看了看时间,季思危说:“来接我们的人应该快到了,我们现在去大门口。”   话音刚落,游亭亭化作一缕黑烟,钻进项链的戒指里。   红伞在半空中旋转着,铃铛发出阵阵清响,听久了有些头晕脑胀。   鬼少年一招手,那红伞变成巴掌大小,再次收回他袖中。   缠在游亭亭手上的红线没有消失,从戒指上伸出来,乍一看,像是绑在季思危的手腕上一样。   季思危扬了扬手:“纳兰兄,这根线可以隐藏吗?”   “可以。”鬼少年结冰似的声音幽幽响起,红线凭空消失。   季思危又问:“对了,纳兰兄有见到我的轮椅吗?”   鬼少年从袖中取出一个迷你小轮椅,给季思危看:“在这,是否恢复原样?”   “暂时不用。”季思危有些惊讶:“纳兰兄可以把所有物品任意缩小吗?”   这也太方便了吧。   鬼少年点头:“是的。”   季思危问道:“人也可以缩小吗?”   鬼少年想了想:“没试过,理论上可以。”   “很厉害。”季思危由衷称赞。   季思危带着八尾猫和小木偶,与鬼少年并肩向大门口走去。   刚到达门口,叶嚣就打了电话过来,季思危接通电话:“我看到你了,这就过去。”   “你的身体恢复了?”   叶嚣站在车旁边,见季思危向着自己走来,非常惊讶。   “是暂时借助了这枚戒指的能力。”季思危给他看手腕上的项链:“不知道这样会不会产生副作用。”   “这得问师叔。”叶嚣看着鬼少年,目光又转到季思危身上:“才几天没见,你怎么又招惹了这么多个?”   叶嚣是道士,除了明目张胆站在季思危身边的鬼少年之外,他还能感受到游亭亭和称心如意笔的存在。   在普通人眼里,季思危只有一个人。实际上,他带着一支队伍,队伍的成员有厉鬼、器灵和妖。   季思危:“一言难尽。”   “先上车吧。”叶嚣说:“你姐说你不打招呼彻夜不归,陈叔和阿姨急得不行,给她打了电话,她打你电话打不通,找到了我这里。我只好骗她说你跟着师叔去驱鬼了。”   “谢了。”季思危坐上副驾驶:“我回去再跟她解释。”   自从医生和季思蕴说,季思危的体温低于常人,继续下降可能存在生命危险之后,她就非常担心。   可想而知,她现在有多么着急。   季思危没想到会在副本里待那么久,否则也不会招呼都不打就走。   下次一定要找个充足的理由再去找抽屉。 第146章 有朋自远方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鬼气森森的,哇!墙壁上写着鬼屋两个血字,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这里住的是什么人物啊?真的有鬼吗?”   汽车驶过平宁路七号的时候,游亭亭趴在贴了膜的车窗边上,啧啧称奇。   “汝……”鬼少年话音一顿,改口道:“你亦是鬼,何必大惊小怪。”   游亭亭吐了吐舌头:“我在游乐园待了太多年,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呀。”   平宁路七号好像被阳光遗弃一般,没有沾上多少光热,巨大的树冠挡住大半个破落的房子,张牙舞爪的树枝和阴影让它在大白天看起来也非常阴森。   游亭亭好奇地打量着这所房子,忽然低低地“啊”了一声。   鬼少年问她:“又怎么?”   游亭亭用手指戳了戳窗户,转头和鬼少年说:“我看见鬼了。”   鬼少年:“……”   谁还不是鬼呢。   季思危闻言,侧头看向平宁路七号,只见三楼的窗户后面,站着一个穿着白裙的女生,对着他们幽幽地招了招手。   百无禁忌事务所里。   传单大叔倚坐在摇摇椅上,双手拿着一张“羊城灵异大事件”报纸,读得津津有味。   旁边的收音机在播放着“帝女花”,他跟着轻声哼了起来,十分惬意。   两只凌空的白手套正在忙碌地拆着外卖袋子,把波霸奶茶、草莓奶油蛋糕、舒芙蕾,新鲜的车厘子……一一摆放在餐桌上。   空气里都是甜蜜诱人的气味。   传单大叔眉头忽然皱起,小曲也不哼了,低声喃喃:“大白天的阴气怎么那么重,让我看看是哪路妖魔鬼怪造访这偏僻小街道。”   他端坐起来,把报纸随意叠起放在一旁,微闭着眼,掐指算了起来。   “这方向怎么是冲着我这来的?来蹭下午茶的?还是我最近的新仇家?噢不对,整个羊城的牛鬼蛇神我都得罪过一遍了,应该没有新仇家。”传单大叔算完卦,睁开眼睛:“算了算了,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得好好招待招待。”   “就不能让我舒舒服服地喝个下午茶吗,我的桃木剑和八卦镜去哪了……”   传单大叔穿上拖鞋,伸了个懒腰,到处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   传单大叔问白手套:“你知道在哪吗?”   白手套停下动作,两根食指交叉,表示它不知道。   传单大叔随手抄起一根鸡毛掸子:“算了算了,老夫道行高深,不用装备也行。”   察觉到强烈的鬼气迫近,传单大叔脱下拖鞋,二话不说甩向门口。   门前悬浮着一个穿着朝服,撑着红梅油纸伞的少年。   一条巨大的蜈蚣围绕在他身旁,像一条百足龙一样缓缓游动,暴露在阳光下的身体被灼烧得通红,传单大叔砸出去的拖鞋被它咬在嘴巴里。   “怎么是你?”传单大叔挠了挠脑壳,眉毛皱了起来。   “汝在此何干?”鬼少年冷声道。   传单大叔一手扶着门框,没穿鞋的脚踩在另一只脚上,摆了个“玉树临风”的造型:“干什么干,这是我家,我还没问你怎么来我家呢。”   鬼少年没反应过来,怔了片刻:“吾……我随虎牙前来,若知道是来你家,我宁死不来。”   传单大叔:“???”   车库没位置停车,季思危和叶嚣去找车位停了车,这才过来。   “叔,我过来了。”季思危刚进院子,就和传单大叔打了声招呼。   “你可以走路了?”传单大叔见到季思危,表情和缓几分,拿鸡毛掸子指了指鬼少年:“你怎么和他扯上关系了?”   季思危笑了笑:“萍水相逢。”   事实上,是萍水相逢之后,鬼少年找上门来求收留,季思危趁机敲诈“房租”,忽悠这个清朝二品大员给他打工。   传单大叔连连摇头,发出一声感叹:“羊城那么大,这也能相逢,孽缘。”   季思危看看传单大叔,又看看鬼少年,恍然大悟:“你们认识?”   传单大叔清了清嗓子:“打过一两次交道(架),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不提也罢。”   这就是不太想说清楚的意思了。   季思危识趣地没有追问,见传单大叔一只脚没穿鞋,问道:“叔,你鞋呢?”   传单大叔有些头疼,凶狠地瞪了鬼少年的巨型蜈蚣一眼:“把鞋给我还出来。”   蜈蚣转头看了看鬼少年,然后把拖鞋吐到传单大叔的面前。   小黄鸡拖鞋上面沾满了绿色的黏液,鞋面已经被阴气腐蚀出了一个大洞,传单大叔心疼地捂住了胸口。   叶嚣:“师叔,你怎么了?”   传单大叔:“行若枯骸,心如死灰。”   叶嚣被传单大叔突如其来的文艺整懵了:“什么意思?”   鬼少年替他翻译道:“他的意思是,心好累。”   叶嚣默了。   传单大叔很快就振作起来:“靓仔,你身上怎么还有一只厉鬼?”   一缕黑烟从戒指里钻出,躲进大厅里,化作一个红裙女生,笑容可掬地冲他挥手:“嗨,大叔好。”   “靓仔,都嘱咐你别往阴气太重的地方钻……罢了罢了,来者是客。”传单大叔用鸡毛掸子挠了挠后背:“师侄,泡壶好茶,烧点香烛招待招待他们。”   “麻烦你们了。”季思危说:“我先去给家里打个电话。”   季思危打完电话,推门进入客厅时,客厅里的窗帘全都拉上了,餐桌上摆着传单大叔的下午茶,还点了几个香薰蜡烛,透着几分诡异的浪漫。   小茶几上茶烟轻扬,摆着两个香炉。   客厅的小垫子上,八尾猫坐拥数盆猫粮。   或许这就是一场跨越生死,跨越种族的下午茶聚会吧。   传单大叔一边吃着奶油蛋糕一边招呼他:“靓仔,来吃小蛋糕。”   “叔,你有空帮我看看这件东西吗?”季思危从背包里翻出称心如意笔,放到传单大叔面前。   看见木盒,传单大叔吃完剩下的蛋糕,拿湿巾擦干净手,开启木盒。   称心如意笔一出现,餐桌上的香薰蜡烛瞬间熄灭,客厅变得更加昏暗。   唯有笔柄上的龙纹散发着微弱的红芒,仿佛在缓缓游动。   传单大叔没有拿起笔,重新盖上木盒,抬眼看向季思危,正色道:“你听说过‘神来之笔’吗?”   季思危思量片刻:“画圣吴道子的‘神来之笔’?那不是民间编的故事吗?”   “故事是有根据的。”传单大叔拿起波霸奶茶,喝了一口,似乎在想怎么和季思危说清来龙去脉:“吴道子的师父是张僧繇,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画龙点睛’的故事主人公。据说吴道子和他师父一样,也有画什么活什么的能力,倚靠的就是这支‘神来之笔’。”   “你的意思是……”季思危指着桌子上质朴的木盒,不可置信地说:“这支,就是‘神来之笔’?”   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围在了传单大叔身边,数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木盒。   “没错。”传单大叔放下奶茶,抱起双手,表情不太乐观:“这支笔不是谁都能用的,而且创造出来的东西你未必能驾驭。   “打个比方,一个画工精湛的人给自己画了一张自画像,就相当于克隆了自己。但活过来的这个‘人’可能会拥有独立的思想,甚至是神来之笔赋予的特殊能力。   “如果运气差点,这个‘人’的思想比较邪恶,那么他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就是一个灾难,明白了吗?”   季思危捕捉着传单大叔脸上的微表情,脑子转得飞快:“叔,你举的这个例子,是真人真事?”   传单大叔沉默了。   片刻,他点了点头:“那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当年老夫还是个孩子。”   季思危轻轻敲打桌面:“当年的结局如何?”   传单大叔:“画师被他亲手创造的复制品杀了,复制品消失了。”   季思危眼角一跳。   也就是说,当年那个被神来之笔画活的“人”,现在可能还活着。   这个“人”出自神来之笔,万一能感应到笔的气息,会不会来找他?   传单大叔看着季思危的眼睛,若有所思地问:“上次是聚魂铃,这次是神来之笔,这些神物失落多年,了无音讯。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得到这些东西的?”   季思危拉了张椅子坐下来,他认认真真思考了一会,还是决定暂时不和传单大叔坦白。   关于抽屉,他了解得不多,万一知道秘密的人会染上不幸,他会后悔。   季思危说:“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   “老夫也不多问。”传单大叔似乎叹了一口气,语气颇有些无奈:“对于这些神物,老夫的建议是慎露,慎用。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你应该有切身体会,你现在没有保护它们的能力。”   说到这里,传单大叔扫了一样围着他的“妖魔鬼怪”,严肃地说:“你对羊城的暗中势力了解太少,根本不清楚神物现世,会掀起怎样的波澜。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加起来,也抵挡不住其中任何一方势力。”   季思危灵活的脑袋瓜子一转,凤眼微妙地弯起一个弧度:“要是加上大叔呢?”   传单大叔一脸骄傲地说:“那就还有可商量的余地。”   “叔,先别说这个,你应该能看出来,我现在是靠游亭亭的魂力支撑着行走。”季思危支着下巴:“这会不会对身体有副作用?”   传单大叔说:“放心吧,这点魂力伤不了你几分。”   ……   离开百无禁忌事务所时,季思危把神来之笔留在了事务所里,让传单大叔帮忙保管。   之后,他在家里安安分分地修养了几天,为了不让家人和陈叔发现异常,他在家里依旧坐着轮椅。   不知不觉,很快就到了纸飞机里约定的日期。   这天,他接到了叶嚣的电话。   “思危,我接了个去电影院驱邪的单子,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 第147章 吾,加一   季思危上网查了一下江边电影院的基本情况。   网上有它的实景照片,购票APP和某点评上有关于它生意情况,服务好坏之类的基本信息。   这些信息对于季思危而言没有用处。   他又往深处查了查,总算找到一点有价值的信息。   他搜到了一个羊城本地的灵异小论坛。   论坛里有人在一个星期前发了个求助帖子,标题是“求助,我在江边电影院里遭遇了灵异事件”。   季思危扬了扬眉毛,饶有兴趣地点进了帖子。   这个论坛里所有人都是匿名的,有的披着马甲,有的是一串代码。   发这个帖子的人给人的感觉像是临时注册的,ID是一串系统分配的代码。   “一楼留给各路神仙。   “第一次发帖,楼主语文不是很好,不会讲故事,这是楼主的真实遭遇,请大家不要质疑这一点,楼主不想浪费时间解释。   “进入正题,周六的时候,楼主约了女神去看电影,为了发展得快一点,我耍了点小心机,约她看的是晚上十点场的恐怖电影。   “这个套路大家都懂,就是希望女神看电影的时候害怕得往我身上靠,这样我成功的几率会大大提高。   “那场电影看的人不多,我那排只有我和女神两个人,这简直是天赐良机。按照套路,我买了大份的爆米花,希望拿爆米花吃的时候能‘不小心’牵个小手,增进一下感情。   “没想到女神一直没吃爆米花,而且那部电影有点无聊,女神胆子又很大,一点都不害怕,事情进展得非常不顺利。楼主急得猛喝可乐,导致中途有点尿急,不得不出去小解一下,女神非常理解我,直说没关系。   “现在回头想想,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如果我当时憋住,不去上厕所,后面的事情就可能不会发生。   “当时卫生间里没有人,我小解的时候,洗手池的感应水龙头却莫名其妙的打开了,我瞥了一眼,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水龙头坏了。   “那种感应水龙头失灵是常有的事。可是,就在我准备离开卫生间的时候,我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咚咚’的声音,好像有人在拍门,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上弹来弹去……   “我不受控制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声音是从隔间里传出来的。卫生间里一直有人?怎么会发出这种声响,他总不可能一边上厕所一边打篮球吧。我心里清楚我不应该深究下去,但我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隔间挡板的空隙。   “我看到了一个黑影,在地板上弹动,频率很快,地板上有一滩血,面积越来越大,正缓慢地向下流。我克制着想尖叫的冲动,没有再细看,马上提起裤子跑出卫生间。   “我一直安慰自己,那只是我的错觉,是看了恐怖电影的后遗症。心里默念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再次回到放映厅——就算心里怕得要命,我也不能扔下女神不管不是。   “没想到更加诡异的事情正在放映厅里等着我。   “敲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楼主还是觉得心里发毛,出了一脑门冷汗。   “看到有些同学说楼主编得一手好故事,套路烂俗,楼主要澄清一下,楼主不会编故事,这真的是一个求助帖,你们不相信可以别看,楼主现在已经很煎熬了,没精力一而再再而三地解释。   “你们要是不信,可以亲自去江边电影院的男卫生间里确认一下,我说的那个隔间,是从左边数起的第四个。当然,我劝你们别去,否则你们也得回来发求助帖。   “至于楼主要求助什么,你们看下去就知道了。   “我继续说。   “楼主回到放映厅之后,发现冷气好像更冷了,因为心里有些害怕,所以我想和女神说,要不别看下去了,早点回家。没想到女神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对我很热情,和我说话的时候挨得很近,手还有意无意地碰着我的手。我心里美滋滋的,哪里还舍得走?我壮起胆子牵住女神的手,但我发现女神的手特别冷,像冰块一样。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电影里的画面变得越来越恐怖,背景音也越来越瘆人,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前面几排的空位变少了很多,放映厅里的人变多了!   “电影的剧情明明很可怕,观众们却发出一阵阵欢快的笑声。   “我实在没有心思看下去了,我害怕坐在前面的那些人回过头来,我会看到一些超自然的东西。   “我二话不说,拉着女神的手出了放映厅,一直跑出电影院。女神一直问我怎么了,我怎么可能告诉她我被灵异事件吓怕了?这很可能会影响我在她心里的形象,所以我和她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然后冷静下来,开车送她回家。   “第二天一起床,我就给女神发信息,问她昨天约会感觉怎么样,既然都牵手了,我们是不是可以确定关系了。下面楼主放一下聊天记录截图,女神和我说了什么你们自己看。”   这层楼下面,是两张聊天截图,大概的内容就是,楼主的女神说她昨天在画室工作了一整天,晚上十点多已经睡着了,根本就没有和他出去约会。还问他是不是傻了,顺便拒绝了他的表白。   可以看出楼主非常绝望。   下面跟帖的人清一色都在为他点蜡烛。   “我顿时就清醒了,联想起在电影院里发生的种种,总觉得自己撞了邪。   “我翻了和女神的聊天记录,周五那天我确实约了她看电影,但是当时就被她拒绝了。接着,我又去购票APP上看了购买记录,我买的电影票竟然是一部喜剧电影,我明明记得自己买的是一部恐怖片!而且我搜了一下,江边电影院根本就没有上映我看的那部恐怖片。   “那当时和我看电影的整场观众都是什么东西?   “和我牵手的‘女神’又是谁?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幻觉?   “有人问楼主既然都平安无事了,为什么还要发求助帖。因为……楼主觉得最近家里好像多了一个人!每天晚上,洗手间都会传来‘咚咚’的声音,有时候半夜醒来,我还会感觉枕边有人……我根本不敢转头,一动不动地装睡到天亮。   “我怀疑‘女神’跟我回家了!我现在真的有些精神衰弱,身边的朋友都说我疯了,我没有办法了,只能上网求助,希望有人能给我指条明路。”   到这里,楼主就没有再发帖了。   帖子下面很多匿名的评论,有的质疑真实性,有的给他出谋划策,有的求组队去江边电影院探险。   还有人分享了百无禁忌事务所的联系方式,说这家处理灵异事件的事务所很靠谱——可见传单大叔在羊城的业务发展得有多广。   但楼主一直没有再上线。   很多人都猜测楼主已经被‘女神’杀掉了。   更奇怪的是,季思危看到有好几个网友在帖子里说,自从他们看了这个帖子之后,因为好奇,所以去了江边电影院看电影。没想到竟然遭遇了和楼主很像的事情,现在每天都在疑神疑鬼,警告看帖的人千万别去作死。   季思危把帖子转发给南月白,让他帮忙破解楼主的IP地址。   有抽屉存在的地方都不简单,他觉得楼主说的可能是真实事件。   他跟南月白刚沟通完,就接到了叶嚣的电话。   “思危,我接了个去电影院驱邪的单子,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   “哪个电影院?”季思危眼角轻轻一跳,若是同一个电影院,时机未免太巧。   “江边电影院。”叶嚣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在翻找东西:“就在珍江附近,收工之后我们还可以来个珍江夜游,吹吹风。”   还真的是同一个电影院。   这只是巧合吗?   难道灵异论坛里的楼主真的顺着评论联系了百无禁忌事务所?   季思危看着没有关闭的论坛页面,眼神越来越沉静:“这个单子的委托人是谁?”   叶嚣语调懒洋洋地说:“是江边电影院的老板。他是师叔的老友,老板说最近电影院里有些异常,想请师叔去看看,师叔没有空,就全权交给我了。”   季思危:“异常?”   叶嚣应该是喝了点水,过了一会儿才说:“老板说有几个员工最近老在电影院里看到一些奇怪的人影,追上去又找不着了,被耍得团团转。而且,经常有客人在观影期间无故晕倒,他认为电影院里有鬼怪作祟。”   季思危长眉皱起,总觉得事情不太简单。   他要去电影院找抽屉,叶嚣也正好在同一天去电影院驱邪。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一只推手在背后默默推动这一切。   但他不会拒绝叶嚣。   叶嚣绝对是一个很好的帮手。   “我刚刚在网上看到一个帖子,转发给你看一下,或许对你的工作有帮助。”季思危说着,把帖子转发给叶嚣:“我对这个事件挺感兴趣,你什么时候去?”   “午夜比较适合工作,贫道打算今晚过去。”叶嚣正在阅读那个求助帖子,言语中透露出一丝欣喜:“你怎么找到这个帖子的。”   “随缘翻到的。”房间里没有人,季思危站了起来,走了几步:“根据电影院老板和求助帖的楼主所说,电影院里的鬼怪似乎很谨慎,擅长设骗局,我建议不要大张旗鼓地去,以一个普通观众的身份过去比较好。”   “分析得很有道理。”叶嚣说:“你先在购票APP上看看今晚午夜场都有哪些电影,我们选一场看。”   “好,我去看看。”季思危没有挂电话,开了扩音,直接点进购票APP里找江边电影院,从电影厅数量和规模来看,江边电影院规模颇大,今天是周日,很多热门电影都快售空了。   不过明天周一,上班族和学生党都没有时间,买午夜场的人不多。   午夜场除了有大热门的电影之外,还有两部首映的电影,一些冷门小众的电影,最多的则是恐怖片,比如什么乡下怪谈,古宅惊魂之类的。   季思危问:“你想看哪种类型的电影?”   虽然去电影院的目的不是为了看电影,但是既然要去,自然要选一部好看点的电影。   “选择太少了,贫道觉得这部古宅惊魂还行。”叶嚣那边传来点击屏幕的声音:“贫道跟你说,电影院里的鬼怪普遍喜欢躲进恐怖片里,然后突然跑出来吓人,享受观众的尖叫和恐惧。求助帖里的楼主看的不也是一部恐怖片吗?”   “楼主后来说了,他买的是一部喜剧电影,而且电影院里根本没有上映他看的那部恐怖电影。”   季思危想起,在帖子里面,鬼怪给楼主设的局是从他买票的那一刻开始的。   “午夜场看恐怖片才有意思啊。”叶嚣继续怂恿他。   “不看恐怖片。”自从打开第一个抽屉后,季思危感觉自己就活在一部超现实的4D恐怖片里面,实在不想再去看平平无奇的恐怖片。   “不看恐怖片也行,反正今晚我们就要上演一出‘电影院’惊魂了。”叶嚣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那就看这部热门喜剧吧,《重生成猪之后我制霸了全世界》讲述的是一个宅男猝死之后变成了一只猪,然后逆袭成功,在现代都市修仙的故事。”   听着这个名字,季思危也禁不住笑了:“你确定这是一部热门电影吗?”   “票房居然还挺高。”叶嚣也有些惊讶:“就这部吧,让我们去见识一下一只猪是怎样逆袭的,贫道买了十一点的票,看完十二点半,刚刚好。”   “我也要去,道士哥哥给我也买票!”一团黑烟从季思危的手腕处钻出,冲着季思危的手机大声喊道。   鬼少年凭空出现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季思危:“吾,加一。”   叶嚣听到他们的声音,闷笑起来:“贫道去驱邪还得带着两只鬼过去?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游亭亭声音陡然抬高:“不是说电影院的鬼怪很皮吗?我们可以去帮你抢地盘啊!”   “那么厉害?那就这么定了吧。”叶嚣笑了笑:“票买好了,这场还是有普通观众的,你们别随便吓人。”   他们这阵容过去,确实像是去砸场子的。   “放心,我可是有职业操守的鬼。”游亭亭声音很雀跃:“可以和亲爱的一起去看电影了,亭亭好开心~~”   鬼少年冷冷道:“不知廉耻。”   游亭亭的黑烟长出两只小手,叉腰道:“略略略,老古董你管我?”   鬼少年不可置信:“老古董??”   游亭亭哼了一声:“这屋子里谁年纪最大谁心里清楚。”   鬼少年下意识把脸转向八尾猫:“是它。”   八尾猫无辜躺枪,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季思危有些头疼。   “你家是无家可归鬼怪收容所吧。”叶嚣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得很爽朗:“思危,贫道先准备一下,今晚过去接你。”   “行。”季思危挂了电话。   无法预测下一个副本要花费多长时间,这次季思危没有不告而别,跟家人说他去叶嚣家玩两天。   家人见他最近开朗了许多,没有阻挠,只是嘱咐他注意安全,及时联系。   晚上十点,叶嚣过来接季思危,两人前往江边电影院。   停好车之后,叶嚣没有下车,取出一个盒子,和坐在后座的鬼少年和游亭亭说:“看贫道给你们两个小家伙带了什么好东西。”   “我看看……”游亭亭扒着椅背,好奇地探出脑袋向前看,发出一声惊叹:“哇!好可爱。”   盒子里装着两个小巧精致的中国风小人偶,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娇小玲珑的面容,眼睛大而灵动,栩栩如生。   男孩人偶穿着一身英俊潇洒的素色长衫,女孩人偶穿着民国风小裙子。   “思危说要低调点,带着你们还怎么低调,这两个小人偶可以屏蔽你们身上的鬼气,让你们获得五感。”叶嚣微微一扬眉毛:“钻进去吧,我们要下车了。”   游亭亭毫不犹豫,化作一缕黑烟钻进了男孩的小人偶里。   小人偶站了起来,眨了眨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小手,欢快地转了个圈圈,长衫缓缓转动:“我好喜欢这个容器啊,嗅觉和听觉好灵敏。”   “汝进错了!”鬼少年忽然觉得自己脑壳有点疼。   游亭亭看向躺在旁边的女孩小人偶,才发现自己钻得太快,钻错了:“那我重新来。”   “千万别出来。”叶嚣憋着笑阻止游亭亭:“这个人偶只认一次主,你出来它就会变成普通人偶。”   “那怎么办……”游亭亭挠了挠头发,脸上有一丝丝懊恼。   叶嚣叹息一声,递给鬼少年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只好委屈小纳兰了。”   鬼少年看着穿着小裙子的小人偶,声音冷了几度:“吾,拒绝。”   “小木偶和八尾猫可以收敛气息,但你做不到这一点吧?”叶嚣晓之以理:“你身上鬼气那么重,一进电影院就会被同类察觉,现在回去再做一个人偶也来不及了。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只是在小人偶里待两三个小时,又不是让你真的穿女装,大局为重啊,小纳兰。”   鬼少年沉默了。   强烈的鬼气充斥着整个车厢,温度骤降,车窗上出现了细小的水珠。   叶嚣揉了揉寒毛直竖的手臂,连忙安抚鬼少年的情绪:“别生气别生气,生气是魔鬼。”   季思危指了指女孩小木偶,冲鬼少年笑了笑:“这人偶挺可爱的。”   车厢里的温度再次下降,车窗上结满了冰霜。   叶嚣无奈地看向季思危,凉凉道:“季哥,别刺激他了,我顶不住。”   叶嚣暂时放弃鬼少年这块难啃的骨头,转而对八尾猫下手:“八尾,电影院不准带宠物,你能不能化形?”   八尾猫甩了甩尾巴:“简单。”   “嘭!”   一阵青烟升起,八尾猫照着小木偶的款式,把自己变成一只小巧的木偶猫。   叶嚣问:“你还不能化成人形?”   八尾猫摇摇不太灵活的木脑袋,发出略微低哑的声音:“本神君还没有恢复到那种程度。”   车窗上的冰霜悄无声息地散去,车厢内温度回升。   后座上的鬼少年消失了。   穿着民国风小裙子的小人偶安安静静地站了起来,不太自然地扯了扯裙摆,表情非常不耐烦。   一条细小的蜈蚣趴在小人偶的脑袋上,察觉到叶嚣和季思危的目光,小人偶别扭地低下头,脸上凭空出现一张黄色符纸,把脸遮了个严严实实。   大家默契地当作无事发生,纷纷下了车。   江边电影院在一个商圈里面,距离珍江很近。   这里地理位置优越,交通发达,人流量较大。   今天是周日,虽然夜深了,来这附近玩的人也不少,广场上热热闹闹的。   他们进电影院的时候,正好有电影散场,人们有说有笑地向外走。   叶嚣和季思危挥了挥手机:“我去取票,你去买点吃的。” 第148章 我管你是谁   他们来得比较早,电影还没有开场。   叶嚣取完票,和季思危拿着爆米花、薯条和饮料去休息区找位置坐下。   时段最好的电影已经散场,电影院里人少了很多,位置很宽裕。   偌大的休息区只坐了三四桌。   “你们看,那两个男生手上抱着的小人偶好可爱!想rua!”   有行人微微侧目,忍不住感叹了句。   同伴马上低声提醒她:“嘘,别说得那么大声,他们会不好意思的。”   两个人默契地笑了起来,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季思危和叶嚣一路上没少引人注目,对这些目光已经免疫了,随意选了个位置坐下,把手上的东西一股脑放到桌子上。   叶嚣拿来的小人偶拥有五感,嗅觉和味觉很灵敏,所以鬼少年和游亭亭也可以品尝爆米花。   他们和小木偶、八尾猫一起围着一个爆米花桶,一“人”捧着一块爆米花,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咬一口。   远远看着,像四个小手办。   因为过于可爱,一直吸引着休息区里女生们的目光,这让他们吃得越来越艰难。   “你给我转发的论坛帖,我看完了之后,觉得有些不简单。”叶嚣扫了一眼周围的人,轻声和季思危说:“如果帖子里面所有人说的都是真话,那么一周以来,一共有四个人因为看了帖子很好奇,所以来了江边电影院。然后纷纷被鬼怪盯上,你觉不觉得,这个概率有点高?”   “我考虑过这个问题。”季思危轻轻敲着手上的可乐杯,慢条斯理的分析道:“帖子可能是一个诱饵。楼主说,看完电影之后,‘女神’可能跟着他回家了,也就是说,不管他在做什么,都在‘女神’的监控之下。   “‘女神’一定知道这个帖子的存在,甚至,这个帖子根本就是‘女神’借他的手发的。   “有些鬼怪不是需要借助某种媒介才能害人吗?这个帖子应该就是电影院鬼怪的媒介,看了帖子的人就会成为目标。   “至于这个楼主为什么会被选中,还得往深处探究。”   叶嚣听完他的分析,略微有些惊讶:“你早就想到这一点了?”   “嗯。”季思危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果这个推理成立,那看过帖子的我们进入电影院的那一刻起,就成为了‘它’或者‘它们’的目标。”   叶嚣挑起眉毛:“它们?”   季思危抬起眼,看着叶嚣的眼睛说:“不是有一个鬼跟着楼主回家了吗,中招的跟帖者可能也带了几个回家。他们出事之后,电影院里还有怪事发生,这是否能说明,电影院里的鬼怪不止一个?”   “有这种可能。”叶嚣认同地点点头,他放下手中的可乐杯,又提出一个观点:“还有一种可能——这个电影院里只有一个鬼,但是它拥有分身的特殊能力,可以同时控制数人。”   季思危有些新奇,饶有兴趣地问:“你以前有遇到过这种案例吗?”   “有过。”叶嚣皱了皱眉,似乎想起了不太美好的回忆,声音至少低了一个度:“如果是这种类型的鬼怪就麻烦了,我们今晚不一定能收工去吹江风。”   叶嚣虽不及传单大叔道行高深,但能力很强,单枪匹马去天湾广场修行都能全身而退,季思危也无法估计他的上限在哪里。   叶嚣见识过八恶徒,既然他说拥有“分身”这种特殊能力的鬼怪麻烦,那一定是非常麻烦。   季思危垂了垂眼睫,低声问道:“很难对付?”   “很难缠。”叶嚣正色道:“这种鬼怪的意念力很强,最擅长制造幻境,可以真实到让你无法分辨的地步。”   听到“幻境”两个字,正在埋头苦吃爆米花的游亭亭竖起小耳朵,第一个举起小手:“这题我会!我也会制造幻境,欢迎去我的游乐园玩过山车呀!”   游亭亭的幻境范围很大,笼罩着整个游乐园,画面很真实,是至今为止,季思危看到过制造幻境能力最强的。   叶嚣轻轻敲打着椅子扶手,半眯着眼睛打量了游亭亭片刻,轻笑了下:“你的怨气很深,但意念力不够,只能支持一重幻境,对比我之前接触过的那位,你的幻境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游亭亭不服气,连香甜的焦糖爆米花也不吃了,反驳道:“我很强的!”   叶嚣笑容更深,倒也没有打击她的自信心:“是嘛,那今天就靠你了。”   游亭亭挑起眉毛,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姐姐带你们飞。”   叶嚣:“那就谢谢你啦。”   叶嚣倚靠在椅子上,对季思危笑了笑:“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邀请你过来吗?”   季思危语气淡淡道:“不知道。”   季思危也想知道答案。   叶嚣不会无缘无故邀请他一起工作,毕竟叶嚣的工作存在一定的危险。   “因为我师叔。”叶嚣晃了晃可乐,冰块碰撞发出“哗哗”的声响,他缓缓说道:“他说你天赋异禀,天生适合吃这碗饭,让我带你感受一下我们的工作氛围,争取把你发展成为我们的合伙人。”   刚认识的时候,叶嚣就跟季思危提过这件事,季思危还以为他们放弃了。   这个原因季思危倒也能接受,莞尔一笑:“那我今晚好好感受一下,再给你答复。”   季思危看了一下叶嚣随身携带的背包,忽然想起:“对了,怎么没看到你的黑刀?”   “糟糕,落在车上了。”叶嚣站了起来,把可乐放在桌上,有些懊恼:“我怎么会把随身兵器都忘记了,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季思危点头:“行。”   叶嚣很快就拿着刀回来了,他把刀放下,拿起可乐喝了一口:“怎么还没到时间。”   季思危说:“快了。”   他们聊天的时候,邻桌的两个女生嬉笑着站了起来,其中一个走到季思危面前,大大方方地问他:“你好,从你坐下来的时候我就开始注意你了,我有个恋爱想和你谈一下,可以吗?”   女生的长相不算特别漂亮,但看起来很亲切,秀气的眉毛下面长了一双纯净的眼睛,含着柔柔的笑意。   声音也很甜美。   叶嚣挑了挑眉,眼睛微睐,开始看戏。   装着游亭亭魂魄的小人偶“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眉毛高高挑起,鬼气在小人偶的体内四处冲撞,马上就要挣脱小人偶的束缚。   小人偶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晃。   她看起来马上就要对女生出手。   鬼少年放下爆米花,走到她面前,出言相劝:“冷静,鬼气外泄,会暴露身份。”   游亭亭指着那个女生,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语气愤怒道:“她竟然当着我的面,搭讪我的男友!这叫我怎么冷静!换你你可以冷静吗?”   鬼少年琢磨了下,大概理解了男友的意思,下意识想去摸自己的朝冠,却摸到一头秀发,顿时有些郁闷,连“劝”游亭亭的声音也闷闷的:“虎牙并非你男友。”   游亭亭双手握住鬼少年的肩膀,水光盈盈的眼睛瞪着他:“我说是他就是,不要质疑我,知道了吗?”   鬼少年直直往后退了几步,离游亭亭远远的,严肃道:“男女授受不亲。”   “可是……”游亭亭歪了歪脑袋,指着他身上的小裙子,恶劣地笑了起来:“你现在是个女的。”   鬼少年沉默不语,双手握拳,小人偶的脑袋上冒出一缕黑气,显然在暴走的边缘。   季思危一直注意着他们,见鬼少年身上的鬼气马上要暴露,连忙用手指按住他的脑袋,把那缕鬼气摁了回去。   在暴走边缘的鬼少年抬起头,看到掌纹脉络清晰的手掌:“???”   为什么摸我头!   还没挣扎一下,鬼少年就听到季思危温声拒绝那个女生:“不谈恋爱。”   “啊……那我可以加你微信吗?”女生的声音有些失落,脸上表情楚楚可怜,换成其他男生,一定不忍心拒绝。   季思危平静道:“不加微信。”   女生轻轻蹙眉,还没有放弃,再接再厉:“只是交个朋友可以吗?”   季思危摇头:“不交朋友。”   拒绝三连。   拒绝得那么彻底,女生也实在没有话可以说了,不得不放弃。   “那打扰了。”她松开眉头,对季思危笑了笑,然后转头看向叶嚣,露出一个更加甜美的笑容:“小哥哥,那我可以加你微信吗?”   “啊?”没想到单纯看戏也能中奖,叶嚣愣了愣,很快又露出一个招牌笑容来,拿出手机迅速打开微信二维码:“可以啊,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游亭亭看着叶嚣脸上优雅又热情的笑容,给出了简短有力的评语:“浪荡。”   鬼少年附议:“轻浮。”   八尾猫叹了口气:“羡慕。”   正在吃爆米花的小木偶:“真香。”   女生和叶嚣加了微信,干脆和朋友一起把椅子搬过来和他们拼桌。   女生支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叶嚣,柔声问他:“小哥哥,你看的是哪部电影呀?”   叶嚣说:“就是那部《重生成猪之后我制霸了全世界》。”   女生惊喜地说:“好巧哦,我也是看那部电影呢,你的座位号在哪?没准我们靠得很近。”   叶嚣拿出电影票看了看:“我们在最后一排的中间位置。”   “太巧了吧,我们也是最后一排。”女生娇嗔道:“我们本来想买最后一排正中间两个位置的,但是被别人买了,原来是你们呀。”   叶嚣又笑了笑,很大方地说:“可以和你交换位置啊,没关系。”   “那倒不用啦。”女生摆了摆手:“太不好意思了,我们的位置也挺好的。”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坐得离叶嚣越来越近。   季思危感觉这个画面有些怪异,又说不清是哪里奇怪。   他特意观察了一会儿那个女生,没有在她身上看到阴气。   在驱邪方面,叶嚣比他专业,如果这个女生有问题,叶嚣应该会有所察觉。   这么一想,季思危稍稍放下心来。   “小哥哥,我们那场电影开始检票了,走吧。”女生望向检票的工作人员,自来熟地招呼叶嚣一起去检票。   叶嚣对她的态度一直很好,拿起可乐和爆米花跟了过去,走了几步才回头和季思危说:“思危,快跟上啊。”   季思危把桌上的四位大佬装进背包,跟了上去。   放映厅里冷气开得很低,冷空气似乎能穿透衣物,钻进人的骨子里。   陆陆续续有人进入放映厅,他们坐在最后一排,可以清晰地看到整个放映厅的情况。   这个位置是叶嚣选的,选得很有水平。   这场电影时间较晚,观众不多,熄灯之前,季思危看到还有很多个空位,他默默把空位的位置记下。   熄灯之后,鬼少年、游亭亭、小木偶和八尾猫从背包里爬出来,坐在季思危旁边位置的椅背上。   叶嚣坐在季思危的左边,搭讪他的女生坐在叶嚣的旁边,两人一直在低声说话,有时还发出低低的笑声。   播完广告之后,电影正片开始,放映厅里低低的交谈声消失,只剩下电影的背景音乐。   这部电影是一部取材比较特别的喜剧电影,剧情有些搞怪,演男主角的演员长得挺帅,一直有女观众发出惊叹的声音。   季思危的注意力不在电影上面,他一直在留意前面的空位有没有变化。   论坛帖里的楼主曾经说过,他从洗手间回来之后,放映厅里的人就变多了。   “要不要去一趟洗手间看看?楼主说的那个洗手间隔间里可能会有收获。”季思危刚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觉得椅背被人踢了一下。   力度不大,但整个椅背确实震动了一下。   他坐在最后一排,后面根本没有人。   鬼怪出现了?   季思危没有直接回头,而是侧头看了一眼叶嚣。   叶嚣正专注地看着屏幕,不时被逗得大笑,看得很投入,完全没发现他这边的异常。   视线下移,女生的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离叶嚣的手很近。   这时,季思危的椅背又被踢了一下。   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脖子上吹了一口凉气。   季思危把“普通人”这个角色扮演得很好,先是毫无防备地摸了摸脖子,然后大大咧咧地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只有一堵墙。   他转过头之后,又强烈的感受到“背后有人”。   “嘻嘻……”   他听到背后传来恶劣又得意的笑声。   他之前说得没错,电影院里的鬼怪喜欢把人耍得团团转,以此为乐。   小木偶晃动着双腿,在心底里问季思危:“主人,躲在你背后的家伙好烦,要收拾它吗?”   “暂时不用。”还没摸清对方的底细,不适合太早暴露实力。   后面消停了好一会儿,就在季思危以为那只鬼嫌他不好欺负,转移了目标时,脚腕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   季思危胆子很大,但毫无预兆地被一只枯瘦的手握住脚腕,心里也是一惊。   更过分的是,那只手还不安分地往上摸。   季思危顿时觉得有些恶寒,抬起脚凭感觉重重踩下。   “啊!”   座位下面响起一声短促的惊叫。   季思危低下头,放映厅里光线很暗,但他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一大团黑色长发从座位下面伸出来,露出小半个血肉模糊的额头,一只惨白的手被他踩在脚下,正在奋力挣扎。   季思危看着这惊悚的一幕,喃喃自语:“怎么什么也没有?我还以为电影院有老鼠呢。”   正在挣扎的鬼手停了下来,脑袋小心翼翼地从椅子下面探出来,通红的眼睛与季思危对视。   季思危目不斜视,表情始终如一,很自然地抬起头继续看电影。   过了片刻,季思危察觉到有手在搬自己的脚,而且不只一只手,他不动声色地向下看了看。   只见几只惨白的断手悬浮在空气中,齐心协力把他踩住鬼手的脚搬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双手悄无声息地从身后伸出,遮住了季思危的双眼。   那双手很冷很僵硬,像刚从冰柜里捞出来的一般,季思危及时闭上眼睛。   没有不适的感觉,只觉得眼皮有些凉。   他状似不经意地抬手摸向眼睛,那双手便凭空消失了。   电影的背景音乐越来越大声,充斥着整个放映厅。   音调变得扭曲诡异,里面还夹杂着突兀的惨烈的尖叫声,不太像喜剧电影的配乐,反而像恐怖电影里常常出现的音乐。   听着瘆人压抑的音乐,季思危的耳膜有些难受,脑袋也有些晕沉。   他下意识看向电影屏幕。   电影里面,男主角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大概是在讨论工作的事情,突然,一辆失控的汽车从斜前方冲过来,猛地撞上男主角的车。   男主角瞪大双眼,咬牙拼命打方向盘,但已经于事无补,他的车子被撞飞,擦过旁边的车辆,狠狠撞向跨江大桥的防护栏,大半个车子冲出防护栏,摇摇欲坠。   就在男主角车子被撞的那一刻,季思危感觉脑袋上传来一阵剧痛。   他抬手按住脑袋,轻轻吸了一口气。   电影里正好切到男主角的大特写镜头,他趴在方向盘上,额头磕出一个大洞,鲜血直流,眼神很绝望。   季思危看着这张脸,心跳开始加速,浑身上下所有血液都开始往脑袋上涌,他感觉到手脚发冷。   男主角的脸,竟然变得和他一模一样。   放映厅里的观众发出小小的惊呼声,似乎在心疼电影里的男主角。   胸口和脑袋上传来疼痛感,季思危感觉到不太妙。   这个电影院里的鬼怪比他想象中还要强,不知不觉间,他陷入了鬼怪布下的陷阱。   他很想问一下在同伴的眼里,男主角的脸是不是和他一样,一转头却发现鬼少年、游亭亭、八尾猫和小木偶竟然全部消失了!   他看向叶嚣。   叶嚣和旁边的女生也正好在看着他。   叶嚣缓缓翘起唇角,脸上的皮肤开始剥落,滴落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   看着朋友的脸一点一点变得恐怖血腥,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体验。   过去经历过的所有恐怖场面在这一幕面前,都不值一提。   叶嚣脸上的笑越来越疯狂,突然伸出双手掐向季思危的脖子!   这个“人”不是叶嚣!   从哪一刻开始,叶嚣被调了包?   在休息区的时候,叶嚣还在和他讨论求助帖里的细节,还提到了传单大叔的话,这些细节很难伪造,季思危可以确定,那一刻的叶嚣是真的。   最有可能被调包的时刻,是叶嚣出去拿刀回来。   除了叶嚣被调包,还有一种可能——只有他一人陷入了幻境。   如果这是他的幻境,太大的动作很可能会误伤到人。   季思危咬了咬牙,没有甩出袖中的水果刀,握拳砸在“叶嚣”的脸上。   血肉横飞,“叶嚣”的脸凹陷下去,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消失,满是鲜血的嘴巴一张一合,吐出一个和叶嚣一模一样的声音:“思危,你为什么要打我?我可是你的朋友,叶嚣啊。”   季思危表情冷漠,抬手又是一拳,把他摁着捶。   “叶嚣”的眼睛里慢慢凝聚起眼泪,没有支撑多久,便哭喊着说:“别打了别打了!我不是叶嚣!”   “我管你是谁。”季思危冷笑一声,一拳砸向他的太阳穴。   “嘭!”   “叶嚣”被打成一团黑雾,消散不见。   面前的画面一转,光线骤然变亮,季思危不适地眯了眯眼睛,发现自己不在黑漆漆的电影院里面,而是在狭窄的车厢里。   胸口和脑袋传来剧痛,口腔里全是鲜血的腥甜味道。   车厢被撞得变了形,他正趴在安全气囊上。   往前一看,是茫茫无际的水面,深不见底。   这辆汽车正半悬空在跨江大桥上,摇摇欲坠。   一个细微的动作,就会让汽车前倾一分。   季思危小心翼翼地别过头,他看到的不是跨江大桥的风景,也不是城市里的一隅,而是……   无数张隐匿在阴影之下模糊的人脸!   一张张红色的座椅整齐排列,尽头是一堵墙。   这个场景无疑是放映厅!   季思危想起电影里的那一幕,男主角遭遇车祸之后,那张脸变得和他一模一样。   “我进入电影里面了?这里也是幻境?”   一思考脑袋就剧烈疼痛,季思危艰难地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天真。   他居然想先隐藏实力。   电影院的鬼怪们分明想搞死他。   “咯吱——咯吱——”   汽车响起尖锐的声响,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 第149章 电影世界   身体失重的感觉非常可怕,胸腔被重重挤压,一口腥甜涌上喉头。   脑袋沉重,从额头流下的鲜血模糊了眼睛,大半个世界蒙上一层刺目的红色。   坠落的汽车离水面越来越近,季思危想抬手解开安全带,手臂却不受控制,轻微一动,就传来钻心的疼痛感。   心跳越来越快,他聚精会神,用尽全力收起五指,试图凝聚红色血雾。   感受不到一丝血雾游走的气息,异能因某种原因被限制了。   “小木偶!小木偶!”   季思危在心底里不断地呼喊着小木偶。   额头上缓缓冒出半个图腾,散发着微弱的红色光芒,却始终勾勒不完整。   得不到小木偶的回应。   这一次,他唯有孤身作战。   水面近在咫尺,车头陷入水中,激起一阵浪花,季思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再次醒来,季思危看到一面洁白的天花板。   耳边有某种仪器“滴答滴答”的声音。   空气中有略微刺鼻的酒精气味。   轻轻眨动眼睛,眼珠子缓慢转动半圈,季思危用力抬起手。   苍白的手背上插着输液针,他盯着上面的贴纸看了好一会儿,混沌的脑子开始一点点苏醒。   这里是医院吗?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思危……思危……你醒了吗?”守在床边的女人站了起来,神色紧张地看着他,眼眶微微泛红,像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一样:“医生!我弟弟醒了!”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季思危眼睛慢慢睁开,下意识问道:“姐?你怎么在这?不对,我怎么在这?”   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哑得像好几年没喝过水了似的。   “你不记得了吗?”季思蕴轻轻摸了摸他的手臂,眼睛里溢出泪水,又被她强行憋了回去:“你突发高烧,陷入了昏迷,后来好不容易醒了过来,双腿却……”   季思蕴垂下眼睛,一时失声,泪水再也憋不住,滑落脸颊。   听到季思蕴的话,季思危脑子里闪过几个模糊的片段,他捂住阵痛的脑袋,根据脑中片段的内容说道:“医生说我的双腿瘫痪了,可能永远也无法恢复。我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结果,坐着轮椅冲出医院,结果从阶梯上摔了下去……是这样吗?”   “你想起来了?”季思蕴呼了一口气,眼泪却流个不停,哑着声音说:“以后不要做傻事了知道吗?姐姐知道你难过,知道你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这个事情,但是家人会一直陪着你的,这里医不好我们再去找别的医生,只要不放弃,总有一天会有希望的……”   看到季思蕴哭泣,季思危觉得心里很难受,抬手抹掉她的眼泪,想说两句安慰的话,脑袋却毫无预兆地疼了起来,又有一个画面从脑子里一闪而过。   画面中,他正在开车,他接了一个上司的电话,上司正在和他沟通电影院设计方案要怎么改。路过跨江大桥的时候,一辆失控的汽车突然撞过来,把他的车撞出了护栏,他跟着车一起掉了下去!   季思危捂住好像要裂开一样的脑袋,艰难地开口:“我不是在开车路过跨江大桥的时候,遇到了车祸吗?”   “你在说什么,你还没有驾驶证,怎么开车啊?”季思蕴关切地说:“你的头很痛吗,先不要再想了。”   季思危点点头,撑着病床坐了起来。   季思蕴帮忙调整病床,让他倚靠得舒服一些。   即使季思危不刻意去想,还是有很多混乱的画面时不时浮现在眼前。   ——爷爷带着他去游乐场玩,因为年纪太小,他只能玩旋转木马,抱着大大的陶瓷木马转圈圈,后来还和爷爷在游乐园里拍了张合影。   -同样是在游乐园的画面,陪他玩的却是一对夫妇,好像是他的爸妈……但样子很模糊,他看得不太清楚,他骑在“爸爸”的肩膀上,手里拿着一个彩色大棒棒糖……   ——初中的时候,他代表学校去首都参加全国中学生物理大赛,得了特等奖,拿着奖杯站在颁奖台上,掌声雷动,他看到爷爷坐在观众席上,露出欣慰且骄傲的笑容。   —同样是颁奖台,但这一次是羊城市十佳中学生的颁奖仪式,而且,他看到庆祝横幅上面写着“2012届羊城市十佳中学生颁奖典礼”。   2012年的时候,他不是还在念小学吗?   ——他过生日,朋友们来家里给他庆祝,一群人在草坪上玩游戏,放声大笑。   —他拍毕业照,朋友家人们捧着花束和礼物过来为他庆祝,他们在草地上合影。   ——他组建的竞赛小组在全国大赛中获得殊荣。   —他进入国内知名的设计公司,很快便崭露头角,意气风发。   ——他突发高烧,陷入昏迷,醒来的时候双腿失去知觉,他无法接受,坐着轮椅冲出医院,摔下阶梯。   —他遭遇车祸,连人带车摔下江里。   大段大段的记忆涌入脑海,每一个画面都真实得像是他的亲身经历。   季思危头痛欲裂,思绪像一团乱缠的麻绳,无比混乱。   那场在跨江大桥上遭遇车祸的画面在脑中反复出现,竟是所有记忆中最深刻的一段。   他紧闭着双眼,凭借超乎常人的忍耐力,梳理着这些杂乱无章的记忆。   季思蕴见他脸色发白,表情很痛苦,担忧的说:“医生马上就过来了,你先好好休息,别用脑。”   季思危点了点头,喉咙干涩难受,他拿起床边的水杯就想喝。   “水冷了。”季思蕴轻轻按住他的手,给他重新倒了一杯温水:“慢点喝。”   一杯温水下肚,冰冷的四肢逐渐回暖,季思危觉得稍微好受了些。   他继续梳理着混乱的记忆,很快便发现,这些记忆其实是两个人的人生片段。   一人叫季思危,另一人叫风霖。   季思危正在念高一,风霖已经工作了。   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生活轨迹没有重叠的地方,家人、朋友、成长环境完全不同。   说起来可能难以置信,但季思危现在无法分辨哪一段才是属于他的记忆。   医生很快就到了,他给季思危做了一些常规检查,表情并不严峻:“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部会疼痛吗?”   季思危轻轻皱起眉:“我的记忆很混乱,一思考就会头疼,而且,我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着两个人的人生记忆。”   医生讶异地问:“两个人的人生记忆?”   “嗯。”季思危颔首,认真说道:“一个叫季思危,另一个叫风霖。”   医生和季思蕴对视一眼,又问季思危:“那你觉得你是谁?”   季思危摇了摇头:“我不确定。”   虽然季思蕴喊他“思危”,但他仍旧不能确定自己是谁,只因两段记忆都真实得可怕。   季思蕴一听这答案,顿时有些慌了:“医生,这是怎么回事,我弟弟是脑震荡了吗?”   医生负手思索片刻,轻声安抚她:“头颅CT没有异常,但患者出现了头疼、头晕、记忆错乱的症状,有可能是轻微脑震荡,这是头部受创的常见症状,你们不用过于紧张,我的建议是暂时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一阵困意袭来,季思危眼皮沉重,不受控制地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依然是一片洁白的天花板。   季思蕴推着轮椅进入病房,温声说:“思危,我办好出院手续了,我们回家吧。”   季思危坐了起来,疑惑道:“医生不是说要观察一段时间吗?”   季思蕴说:“都住了一周院了,医生说让你回到熟悉的环境里生活会恢复得快一些。”   “只是稍微睡了一下,就过去了一周?”季思危在心里暗想,非常惊讶。   他这到底是睡觉,还是昏迷。   这也太奇怪了。   这里真的是正常的世界吗?   季思危的心里产生了疑问。   但他的思绪一直很混乱,无法确定到底是他奇怪,还是这个世界奇怪。   于是,他问季思蕴:“姐,我觉得我只是稍微睡了一下,就过去了一周,你有这种感觉吗?”   季思蕴笑了笑:“你这周睡的是有点多哦,所以才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吧,我这个星期忙得要命,感觉像过了两周一样漫长。”   季思蕴收拾完东西,帮助季思危坐上轮椅,向医院大门走去。   一辆黑色汽车早就在一旁等候,穿着花衬衫的中年大叔打开车门,冲季思危笑了笑:“恭喜少爷仔出院啦,以后无灾无难,快高长大。”   看见中年大叔,季思危脱口而出:“陈叔。”   “哎。”陈叔应了一声,给他们开车门:“先上车吧,医院门口不可以停车。”   总觉得这个画面非常熟悉,好像经历过一样。   到底是什么时候经历过呢……季思危一往深处想,脑袋又传来一阵痛楚,他只好暂时停下思考。   回到家,阿姨马上迎了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着说:“回来啦?我今天炖了老火靓汤,思危先喝一碗吧?”   季思蕴把手上的包裹递给阿姨,温柔地说:“阿姨,我的房间收拾好了吗,舅舅暂时赶不回来,我这两天在这里住。”   “早就收拾好啦,你们去洗手喝汤吧。”阿姨说:“我把这些东西洗一洗。”   这里的一花一草,一砖一瓦,每一句问候,就连他们说话的方式和语气,都是季思危无比熟悉的,他待在这个环境里,感到很惬意。   但这种惬意没有让他完全放松下来,他没有忘记,要追寻真相。   他必须要知道,为什么他的脑子里会有两个人的记忆。   他回到房间后,马上打开电脑,搜索“风霖”这个人。   他现在以季思危的身份活着,那么风霖是谁?总不可能是他的前世吧。   他头脑清醒了很多,已经可以分清脑子里面的记忆,哪部分属于季思危,哪部分属于风霖了。   但是,他至今看不清记忆里风霖的长相。   他知道风霖的人生轨迹,找遍全网,看到了一些关于风霖的信息,却没有找到半张照片。   就连简历上也没有照片。   风霖的照片像是被有意销毁一般。   不过,这些信息至少能够说明,风霖是真实存在的。   “你就是风霖,遭遇了车祸之后,重生成为了季思危,所以你的脑子里才会同时拥有两段记忆。你要以风霖的身份继续活下去……”   盯着那份简历时,脑海里莫名其妙浮现出这段话,季思危心里一惊,背脊忽然泛起一阵寒意。   这段话很奇怪,也非常扯,像是有人故意塞进他脑子里的一样。   按照季思危的思维逻辑,不可能会得出这个结论。   “我知道风霖家的地址,找时间去确认一下吧,也许会有线索。”季思危心想。   “咚咚。”   敲门声响起。   门外传来季思蕴略微低哑的声音:“思危,你班上的同学过来找你玩了哦。”   “知道了。”季思危应了一声,移动轮椅出了客厅。   三个男生有些拘谨地坐在客厅沙发上,还带来了一个看起来很蠢的水果篮。   季思危出现后,他们纷纷站了起来,一个长相秀气的男生笑着鼓了鼓掌:“恭喜我季哥出院!”   季思危仰头看向他,语气有些犹豫:“你是南月白?”   南月白歪了歪脑袋,一脸的不可置信:“季哥,你不会真的撞傻了吧?我不是南月白还能是谁?”   季思蕴刚洗了水果出来,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叹了口气:“思危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有些障碍,你们多担待一些。”   南月白闻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原来如此,季哥对不起啊。”   南月白表情生动,像个行走的表情包,季思危难得笑了笑。   季思蕴有事出去处理,三个男生和季思危一起在客厅里玩游戏。   这三个男生是他在学校里最要好的朋友,他们经常在一起打游戏,配合得很默契。   这场景很舒服,舒服到让季思危慢慢放下戒备。   “又赢了,耶!”南月白满足地放下游戏机,瞥了一眼时钟:“哇,下午了,我们该回去上课了。”   “是该走了,不然要迟到了。”学委伸着懒腰站了起来:“思危,你什么时候回学校上课?”   季思危脱口而出:“我不是休学了吗?”   “什么,你要休学?”南月白走到季思危面前,半蹲下,与他对视:“你干嘛要休学,就因为腿的原因吗,我可以陪你上下学啊。”   “对啊,我们可以轮流陪你上下学。”学委说:“这根本不算什么事。”   班长也有些着急:“季哥,你是怕其他人的眼光吗?就算你的腿现在出了问题,也还是我们学校的男神,没有人敢看不起你的。”   南月白一撇嘴,任性道:“没有你的校园生活,一定很无聊的,你要是休学我也不想上学了!”   季思危看着他们关心的眼神,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确实很感动,但心里更多的感觉是——很奇怪。   他明明还没有休学,为什么他觉得他已经休学了。   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好像有一部分记忆缺失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休学的事情,暂时放一边。”季思危眼神平静地看向南月白:“月白,你的电脑技术比较好,能不能帮我查一个人?”   南月白摸了摸下巴,问道:“你要查谁?”   季思危答道:“一个叫风霖的人。”   南月白:“你要查什么?”   季思危:“他的照片。”   学委插了一句:“等下课再查吧?”   “等什么啊,季哥都发话了,马上就查。”南月白狡黠一笑:“学委,我翘下午的课,你帮我先兜着呗?”   学委一摊手:“既然如此,大家一起翘课算了,我要给季哥做思想工作,让他不要有休学这个想法。”   众人默契地笑了起来。   南月白用季思危的电脑,十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电脑屏幕出现一连串复杂的代码。   他入侵了风霖曾经就职的公司的内部系统,找到了全部关于风霖的信息。   所有照片栏一片空白。   紧接着,南月白又查了其他地方,无一例外,没有收获。   南月白侧头看向季思危,正色道:“季哥,我可以确定,这个人的照片是被故意删掉的。”   季思危闭上眼睛,脑子飞快转动。   删掉所有照片,这一点做得太刻意了。   季思危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只要他看到风霖的脸,心里的所有疑问都能够得到解答。   一个人存在的痕迹,就算刻意删掉,也会留下蛛丝马迹。   仔细想想,一定能够找出漏洞。   季思危从头开始,飞快地梳理了一遍关于风霖的记忆。   突然,一道亮光从脑海中飞快掠过,季思危睁开眼睛,语速很快地说:“你搜一下2012届羊城市十佳中学生颁奖典礼,如果找不到照片,就搜视频!”   他清楚的记得,在这一段记忆里,风霖曾经获得2012届羊城市十佳中学生的称号,这种类型的活动,一般都会被本地电视台报道。   “嗯!”南月白点点头,效率极高地开始干活。   因为年代久远,南月白找了很久,一众人围着电脑,神色都有些紧张。   “找到了!”南月白点了点鼠标,点开一个视频:“这么难找的东西都被我翻出来了,我真是个平平无奇电脑小天才。”   视频像素很低,但尚且能看清每个人的样貌,羊城市市长站在主席台上发言。   曾经和市长接触过,这张脸季思危记得很清楚。   季思危握上鼠标,把视频快进到颁奖仪式。   视频里面,主持人念获奖者的名字,礼仪引导他们上台领奖。   “风霖,来自羊城培正中学高二一班,连续两年担任班长,曾多次获得……”   主持人在说什么,季思危已经没有心思听了,他正专注地看着被礼仪引领上台的少年的背影。   “一定要露正脸。”季思危心想。   “我操,一定要给我露正脸!”南月白比他更激动。   “给我露正脸!”学委也忍不住说道。   “给我露!”班长一锤桌子,嗓门比他们还大。   视频中的少年挺直背脊,一步一步地走向领奖台,缓慢地转过身。   季思危眼疾手快地按下暂停键,把画面放到最大。   一张眉宇间带着几分傲气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是他!   凤眼完全睁开,季思危握着鼠标的手在微微颤抖。   脑中被强塞的记忆片段一点点露出破绽,真实的记忆开始浮现。   “季哥,你怎么了?”南月白见他的反应有些奇怪,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季思危的手臂:“这个人欺负过你?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帮你去揍他一顿!”   班长笑了起来:“谁还能欺负得了季哥,开玩笑呢?”   季思蕴刚好提着一袋东西走了进来,笑着说:“思危,我回来啦,给你买了你爱吃的铜锣烧哦……”   “季姐姐,我也要吃!”南月白笑嘻嘻地招了招手。   季思蕴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几个小家伙,这个点了还不去上课,翘课了是不是?”   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季思危心底里慢慢浮起一点暖意。   如果没有看到风霖的脸,季思危一定还沉溺在这种温馨当中,无法自拔。   但现在的他,已经彻底清醒了。   他侧头看向电脑屏幕,屏幕上被放大的那张脸和电影男主角的脸重合在一起。   所有线索串连在一起,真相浮出水面——   这里根本不是真实的世界。   而是电影世界。   在医院的时候,他睡一觉就过去了一周,其实是合理的——因为在电影世界里,没有重要情节的地方都会被略写。   这部电影的名字叫《重生成猪之后我制霸了全世界》。   叶嚣买的票,他们坐在放映厅的最后一排。   看电影途中,季思危被鬼怪骚扰,被吸进了电影世界里面。   电影剧情和电影名字唯一有关联的是“重生”二字。   他进入电影后,变成了男主角风霖,遭遇车祸后死亡,带着风霖的生前记忆,重生成为了“季思危”。   准确的说,是刚刚出事没多久的“季思危”。   双腿瘫痪之后的记忆被强制封锁,电影中的他,还没有打开抽屉,还没有遇上小木偶、八尾猫、叶嚣……   因为幻境太真实,记忆被动了手脚,季思危才一直陷入混乱之中。   如果不是他做事喜欢刨根究底,又细心地抓到了漏洞,恐怕只会在幻境中越陷越深。   让季思危在意的是,男主角风霖遭遇车祸之前打的那通电话。   他在和上司沟通电影院的设计方案,这个电影院可能就是江边电影院。   “思危,你怎么不说话?”季思蕴走到季思危面前,把装着铜锣烧的纸袋递给他:“红豆馅的哦。”   季思危接过纸袋,微微一笑:“谢谢姐,我要走了。”   季思蕴惊讶地问:“你要去哪?”   季思危说:“回到我该回的地方。”   季思蕴皱起秀眉:“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姐,可以开车带我去跨江大桥吗?”季思危平静地说。   季思蕴问:“哪个跨江大桥?”   季思危说:“珍江的跨江大桥。”   季思蕴一向很纵容他:“好吧,什么时候去?”   季思危抬起眼,安静地看着她:“现在。”   汽车行驶在去跨江大桥的路上,季思蕴看了一眼季思危:“怎么突然想去那里,你还在纠结你那段突然出现的记忆?”   哪怕知道面前的人并非姐姐,而是一个幻影罢了,但季思危还是习惯性地对她温柔:“只是想去看看风景。”   很快,他们就到达了跨江大桥。   这里的场景和季思危在电影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那段关于车祸的记忆无比清晰地浮现。   季思危让季思蕴把车停在路边,接着,他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思危,你怎么能站起来了!”季思蕴过于惊讶,连声音都变了调。   季思危看着远处的车流,咬字清晰地说:“因为,这里是电影世界。”   这句话一出,整个世界的光影变化速度加快,云朵行走得很急促,天色不断发生变化。   车流加速,就连树叶在风中抖动的频率都变得很快。   街道上的行人动作也快得不像常人。   整个世界好像正在以倍速播放!   季思蕴则保持着原来的表情和动作,一动不动,像个假人。   季思危抬起手,缓慢地转动了一圈。   他没有受到影响,动作的快慢依旧受自己控制。   他像当时穿进电影的那一刻一样,缓缓侧头,看向某个方向。   一块屏幕凭空出现,透过屏幕,他看到一张张整齐排列的红色椅子,向后延伸。   一双双隐藏在阴影中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看向他。   这一幕的尽头,是一堵墙。   他抬起手,摸向那块屏幕…… 第150章 骗局   在穿过空中那片屏幕的时候,季思危的意识有过一瞬间的模糊。   等完全清醒时,他发现自己好好地坐在放映厅最后一排的座位上。   周围温度有一些低,屏幕的荧光幽幽地投射在昏暗的放映厅里。   电影里面,一只睡在地毯上的猪睁开眼睛,抬起蹄子,以一个非常像人的动作坐了起来。   这只猪回忆起前世种种,怀疑自己重生了,于是他迈着小短腿在房子里奔跑,找到一面全身镜。   屏幕上面,一只脑袋上绑着米妮同款粉色大蝴蝶结的猪站在镜子前,发出绝望的猪叫。   观众们发出欢快的笑声。   季思危仔细观察,放映厅里的空位并没有变少。   氛围和他被吸进电影前一模一样。   好像那段进入电影世界的经历只是他的幻想。   但他心里很清楚,那段经历不是幻想,因为他可以清晰记起风霖的人生记忆。   座位上的背包不见了,应该是被电影院的鬼顺走了,除了一些符纸,他的两部手机都在包里,这下麻烦了。   季思危看向左侧,叶嚣也好好地坐在位置上。   察觉到他的目光,叶嚣也侧头看向他。   叶嚣的脸没有任何变化,他靠近季思危,压低声音说:“电影有点无聊,我看不下去了,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神色语气和平时一样。   仿佛穿进电影前,看到叶嚣皮肤掉落的那一幕只是错觉。   “你怎么不说话。”叶嚣见他不说话,脸上有些疑惑,把声音压得更低:“是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吗,看到鬼了?”   季思危微微摇头,表情稍稍放松,状似毫无防备地把脸转了回去。   他暂时无法确定,现在是幻境还是现实。   眼前的叶嚣有很大几率是个幻影,或者是鬼冒充的。   担心触发某种条件,他想先保持沉默。   季思危看向右边的座位,小木偶、八尾猫、小男孩人偶和小女孩人偶依次坐在椅背上面。   小木偶和八尾猫各自抱着一颗爆米花,啃得津津有味。   小男孩人偶正在专注地看电影,脸上表情丰富。   小女孩人偶正襟危坐,看起来很平静。   画面很和谐,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经历过电影世界里的幻境,季思危的心境发生了变化,现在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双眼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实。   他略一思考,在心底里呼唤:“小木偶,你感受得到我吗?”   等了片刻,没有得到回应。   坐在椅背上的“小木偶”看向他,歪了歪小脑袋,把手上的爆米花递向他:“主人,你要吃吗?”   他在进入电影世界之前,和小木偶用心灵感应聊过天,现在却得不到回应。   也就是说,面前的这个是假的小木偶。   这里仍旧是幻境。   真正的小木偶被隔绝在幻境之外,心灵感应被切断了。   季思危心里这样想着,笑着对“小木偶”摇了摇头。   他忽然想起来电影院前看的那个论坛帖。   看完帖子时,他就认为电影院的鬼给楼主布的局是从楼主买完电影票的那一刻开始的。   当时他和叶嚣都有些大意,或许针对他们的骗局,也是从他们看完帖子后买票的那一刻开始的。   论坛帖是个烟雾弹,帖子里面,电影院的鬼的能力好像很一般,感觉并不难对付。   现在回想起来,楼主被女神拒绝之后就陷入了幻境,他的女神根本没有去电影院,在电影院里陪着他的从头到尾都是鬼。   楼主中途去了一趟厕所,在厕所里遇到了怪事,再次回放映厅才发现异常——女神变得更热情了,而且手指冰冷。   这些“异常”根本就是电影院的鬼故意露出的破绽。   只有故意露出破绽,才会让楼主察觉自己遇到了鬼,陷入惊恐的情绪当中。   否则,以楼主的智商,可能会被骗一辈子,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撞鬼了。   电影院的鬼不仅能创造出电影世界这种空间,还能在季思危的大脑里读取记忆、植入记忆、封锁已有的记忆。   它智商很高,精心布下的骗局一步一步地把本就谨慎的季思危和道行不浅的叶嚣骗入幻境。   纯粹恐怖的幻境只会制造惊吓,荒诞的幻境漏洞百出,这种幻境都不可怕。   季思危遭遇的幻境的可怕之处,在于贴近生活。   电影院的鬼知道每个人内心深处最想看到的是什么,最恐惧的是什么,最信任的是什么,它会让你怀疑自我,让你不自觉沉溺其中。   若非心境坚定,就会被动摇根本,击溃内心。   这种类型的鬼,季思危闻所未闻。   它已经不仅仅是擅长制造幻境那么简单了。   如果不是和小木偶的心灵感应被切断,季思危也没办法那么快就确定这里还是幻境。   他回想起穿进电影前的种种细节,被鬼手遮眼,可能是被拉入电影的契机。   在电影世界里,“南月白”问季思危什么时候回去上学,季思危下意识回答“我不是休学了吗?”,这证明电影院的鬼即使能封锁记忆,也能力有限。   季思危就是抓住这一点,内心产生质疑,紧接着找到了漏洞,从电影世界里出来了。   它之所以要封锁季思危打开第一个抽屉之后的记忆,是因为那些记忆它驾驭不了,时间也不够。   幻境再真实,假的就是假的,一定会存在漏洞。   季思危猜测,其他同伴也正陷在各自的幻境中。   他成功破解了第一个幻境,电影院的鬼一定会更加谨慎。   他要快点找到破解办法。   不能再让电影院的鬼再次找到机会篡改他的记忆。   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游亭亭、鬼少年、小木偶和八尾猫都不是人类,很难伪造,突破口不在它们身上。   季思危转头看向“叶嚣”,眼眸轻轻转动,闲话家常似的问了句:“叶嚣,你还记得我们是在哪里认识的吗?”   “叶嚣”看向他,没怎么思考就答道:“在天湾广场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连这个也知道。   季思危抿了抿嘴唇,不动声色地试探:“在天湾广场里,你给我改造过一样东西,它救了我一命,你还记得吗。”   “叶嚣”眨了眨眼睛,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然后他笑了笑:“当然记得,怎么,突然想报答我了?”   季思危也毫无心机地对他笑了笑:“真的记得吗,那你告诉我是什么东西。”   “叶嚣”的笑容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缝,他反应很快,摊了摊手:“被你拆穿了,其实我忘记是什么东西了,那么久的事情我哪还记得清。你还没回答我呢,无端端为什么要问这些?”   在天湾广场里,叶嚣曾经给季思危改造过一把水果刀。   这件事是初识时发生的,季思危记忆深刻,叶嚣应该也不会忘记。   “叶嚣”的反应说明,电影院的鬼没能完全读取季思危打开第一个抽屉之后的记忆。   而且,电影院的鬼可能还没有读取叶嚣的记忆!   季思危轻声回答:“别在意,我只是忽然想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了。”   看着季思危的眼睛,“叶嚣”挑了挑眉,唇角缓缓勾起,露出一个平时从来没有过的表情:“你已经知道了,是吗?”   季思危眼神平静:“知道什么?”   “叶嚣”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知道我是假的了。”   季思危安静地抬起头来,语气平淡:“你很敏锐。”   放映厅里一切照旧运行,坐在附近的人听到动静,纷纷侧目,窃窃私语。   还有男生低声呵斥“叶嚣”:“观影期间不要大声,你能不能有点素质?”   男生的同伴也附和道:“就算你坐在最后一排也别站起来啊,没看到你的影子影响到观影效果了吗?”   坐在“叶嚣”旁边的女生听到这些话,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说道:“小哥哥,你怎么说着话突然站起来了?”   场景过于真实。   这些人很像真实的观众。   “叶嚣”没有理会女生,也没有理会那两个男观众。   他们怕影响其他人,只好愤愤地转过头,放弃说服“叶嚣”。   “叶嚣”微微眯起眼睛,脸上带笑,继续和季思危说:“你比我更敏锐,你是唯一一个,在短时间内就能破解我的幻境的人。留在幻境里生活不好吗,那时的你还没有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还不知道世界上有鬼,无知但是幸福,不好吗。”   “谢谢夸奖。”季思危冷淡的目光落在“叶嚣”的脸上:“你也是唯一一个,把人生记忆强塞进我脑子里面的鬼,我选择怎样的生活与你无关,是吧,风霖。”   季思危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叶嚣”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一直隐藏得很好的鬼气溢出一丝半缕,让原本俊朗的脸鬼气森森:“你怎么会知道我就是风霖。”   “猜的,本来只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季思危不再看披着叶嚣伪装色的风霖,思路清晰地说:“电影里面,男主角遭遇车祸之前,正在和上司沟通电影院设计方案要如何修改,我探寻过你的记忆,可以确定,你设计的就是江边电影院。   “这部电影的前半段,其实是在讲述你短暂的一生。你不甘心以那样的方式死亡,也放心不下由你全权负责的第一个大项目,所以死后魂魄才会回到这个电影院来吧。”   “你探寻过我的记忆?”风霖似乎很惊讶:“出了幻境后,你还记得我的那部分记忆?”   季思危:“看你的反应,我不应该记得?”   风霖回避这个问题,冷笑一声:“就算你猜对了又怎么样?这对你破解幻境没有任何作用。   “没错,我是不甘心,明明只需要再修改一些细节,我的设计方案就可以通过了。甲方说,只要江边电影院的设计足够出彩,以后他公司旗下的设计项目都会和我们合作。   “我很重视这次项目,所以天天熬夜加班,希望做到尽善尽美,谁能想到我没有猝死,却被车撞死了!   “我死后,魂魄飘来了这里,只希望看着我的设计被完工,而我等到了什么?甲方竟然说用死人的设计方案太晦气,把设计方案换掉了,你说我能甘心吗?”   季思危静静地看着他:“这就是你害人的理由吗?”   “害人?我只是在和他们玩游戏。”风霖神色变换了几次,最终凝聚成一个近乎疯狂的笑容,单手掐住坐在他旁边的女生的脖子,一把提了起来。   女生的身体悬空,脸涨得通红,眼睛里充满泪水,艰难地用手去掰掐住她脖子的双手,发出一种濒死的气音。   “她可是来观影的真实观众,一条活生生的性命。”风霖恶劣地笑了起来:“我也看过你的人生记忆,你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人对吧,你要救她吗?”   放映厅里亮起灯光,电影暂停播放,观众一个接着一个消失。   被风霖掐住脖子的女生看着季思危,泪流满面,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期盼,她用力张开嘴巴,困难但执着地说:“救……救我……”   这个女生可能是活人,也可能是幻影。   如果是幻影,他贸然去救,一定会落入风霖布下的圈套。   现在情况紧急,季思危没办法没时间去确认她的身份。   女生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是活人,他必须要冒这个险。   季思危站了起来,握拳飞快地揍向风霖的腹部。   风霖身影一闪,提着女生的衣领移动到墙边。   “果然是个傻子。”风霖似笑非笑地看着季思危:“你先看清楚,你现在是在哪。”   季思危向四周看去,一排排红色的座椅依次消失,原本阶梯式的地面变得平整,地上的瓷砖寸寸碎裂,变成粗糙的未经修饰的地面。   墙壁上的吸音海绵逐渐消失,露出灰色的墙面,墙面向后移动,重新延伸衔接,空间变成原本的两倍大小。   几根裸露着混凝土的承重柱拔地而起,头顶上的灯具消失,光线变暗。   地面上堆积着一些建筑废料,破碎的白色塑料袋在半空中漂浮,一只老鼠从木板堆里钻出来,飞快地蹿向角落。   放映厅变成了废弃工厂或者烂尾楼里的场景。   他甚至闻到了潮湿腐朽的气味。   风霖嗤笑一声,用蛊惑的声音说:“好好想想,你真的和叶嚣去了电影院吗,这里真的是电影院吗?”   “噢,对了,这个人你要救的是吧?”不待季思危回答,风霖又笑了起来,随手一挥,没有反抗能力的女生像只被随意摆弄的布偶娃娃,飘上半空。   女生一脸惊恐,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冲着季思危喊道:“求求你……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风霖抬起手,拇指按下食指关节,“咔嚓”一声,女生仰头发出一阵惨烈的嚎叫。   她的左手臂竟然被凭空卸掉了!   “不要顶着叶嚣的脸做这种事。”季思危眼神变冷,一抹暗红从眼底深处冒出,红色血雾包裹着他的手掌,他快步跑向风霖。   风霖不躲不闪,在季思危的拳头即将碰上他的鼻梁时,他的身影凭空消失。   季思危来不及收拳,原本应该砸向空气的手却重重地砸在一堵墙上!   那堵墙只在他皮肉触碰的瞬间闪现,季思危看不真切。   因为用力过猛,手指关节擦伤一片,沁出了鲜血。   空中悬浮着几滴他的血液。   季思危抬手摸向那几滴血,毫不意外地摸到了一堵墙。   墙体微微凹陷,是被红色血雾破坏的。   现在看到的场景也是幻境。   “救我……我的手好痛……”   女生悬浮在离他两三米外的地方,一手捂住被卸掉的手臂,痛苦地呻吟。   小木偶不在,季思危无法运用红色血雾的能力凌空。   他还不能完全驾驭红色血雾,动用它来救人,很可能会误伤人质。   他看到的画面是假的,处处都是陷阱。   “砸那么大力,手很痛吧,你是我遇到过最有趣的对手,千万别死得太快。”风霖出现在女生的旁边,拎着女生落在地面上,挑衅地冲季思危一笑:“她就在这里等着你救,不过来吗?”   看着伪装成叶嚣的风霖,季思危暂时没有动。   脑子转动得很快。   假设这里的真实环境就是放映厅,那他站的位置,就是最后一排位置与墙面之间,前面应当是一道长长的阶梯。   毫无防备地走下去,很容易踏空滚下楼梯。   风霖在骗他过去。   季思危站在原地不动,抬起手,一束红色血雾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射向风霖的心脏。   风霖的身体被红色血雾打碎,他张开嘴巴吐出破碎的一句话:“你真的……很不好骗……”   他的身体化作几缕黑色烟雾,漂浮在空中。   黑色烟雾一点一点晕开,眼前的所有东西顷刻消失,纯粹的黑暗笼罩着整个世界。   季思危往下一看,脚底下面是没有尽头的黑暗,他像悬空在一个混沌的空间里。   尽管知道这一切都是幻境,季思危仍感觉到很压抑。   人处在黑暗中,容易胡思乱想。   这段黑暗没有持续很久。   黑暗中响起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头顶上出现一盏惨淡的白炽灯,冷白的灯光洒在季思危的身上,面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一直延伸到看不清的地方。   地面上有几滩浑浊的血迹。   走廊两侧有很多道锈迹斑斑的铁门。   “吱呀……”   一声又一声叫人牙酸的声音依次响起,这些铁门一扇接着一扇打开。   一个又一个脚腕上锁着铁链的亡灵从门里走出,鲜血打湿了它们身上的囚服,一双双血红的眼睛紧盯着季思危。   季思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铁链拖动,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亡灵们拖着锁链,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吼叫,挥手冲向季思危。   指尖的指甲锋利,全部指向季思危。   这种灵异场面,季思危见识得多了,就算看着无数张狰狞的脸冲着自己大呼小叫,也能镇定自若地站在原地。   他抬起手,掌心凝聚出一个血色小球,抛向走廊。   血色小球在风中炸开,变成一团熊熊烈火,呼啸着冲向走廊深处。   亡灵们被火焰撕碎,痛苦地哀嚎着,最终半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季思危心里清楚,不管接下来他看到哪种幻境。   风霖的目的只有一个——击溃季思危的理智,让他离开原地。   离开原地后,他失去了参照物,将彻底无法分辨虚虚实实的幻境。   “轰!”   走廊的墙壁忽然坍塌,铁门失去支撑,纷纷倒地,发出一阵巨响。   碎石横飞,尘土飞扬,季思危不由得抬起手去抵挡飞向他身体的碎石。   就在这时,黑暗深处甩出一条黑色长绳,季思危躲避不及,被长绳缠绕住手臂,整个人被一股蛮力扯倒,在地面上拖行。   地面上到处都是碎石头,身体被硌得生疼。   明明看到的是一片堆满碎石的平行地面,他却感觉身体被拖着向下倾斜。   是向下的阶梯!   仔细感受,硌着他身体的不像尖锐的碎石头,而是像铺着某种软布的阶梯。   这里的真实环境就是放映厅!   他和叶嚣确实去了电影院。   季思危用左手死死按住阶梯的凸起,稳住身体,右手攥住缠在他手臂上的长绳,用红色血雾烧断。   “啊!”   远处传来一声分不清雄雌的惊叫。   仿佛长绳被烧断它也会痛。   废墟和白炽灯消失,一切又归于黑暗。   黑暗之中,一点声音也没有。   季思危撑着阶梯坐了起来,喘了一口气。   擦伤的手臂传来清晰的痛感,他也顾不上,警惕地感受着四周。   风霖很可能会从任何一个地方出现。   那个被挟持的女生不知道被风霖弄到哪里去了。   这时,淡淡的蓝色荧光从前方投来,季思危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背景音乐。   是那部电影里,男主角变成猪之后的插曲。   季思危抬头一看,黑暗早已无声无息地消散,他前面是一面有弧度的大荧屏。   屏幕里,变成猪的男主正在街道上奔跑,握着刀的屠夫追在他身后,骂着粗鄙的话。   季思危正坐阶梯的中间位置。   这里又变回了放映厅。   坐在旁边座位上的女生余光看到季思危,被吓了一跳:“呀!吓死我了,你干嘛坐在这里?”   季思危看了一眼女生,什么也没说,安静地站了起来。   女生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他,把头扭了回去。   季思危看向最后一排座椅,只见中间位置空着,没有坐着假的叶嚣,也没有坐着假的小木偶。 第151章 你是查户口的吗?   季思危特意看了叶嚣左边的位置,也就是被风霖挟持当人质的女生的位置。   位置上没有坐着人,椅背上挂着一个女士小背包,精致的装饰品折射着五彩斑斓的光。   女生的朋友——一个留羊毛卷头发的女生,表情有一丝慌张,正在四处张望,还低声问了身边的人一些问题,距离太远季思危也听不太清。   在休息区时,女生过来搭讪的时候,季思危也留意了一下这个羊毛卷女生。   她相对内向,即使被拉着一起拼桌,也没怎么说话,一直在默默玩手机。   羊毛卷女生大概是发现同伴突然消失了,问其他观众有没有看到她的同伴。   其他观众对羊毛卷女生摇了摇头。   羊毛卷女生按亮手机,屏幕的亮光投影在她的脸上,照亮了她皱着眉头的脸。   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按动,然后她把手机贴在耳畔。   与此同时,最后一排响起一阵来电铃声,芒果手机默认的来电铃声,同系统的用户都很熟悉这个音乐,季思危发现有好几个人同时去查看了自己的手机。   他们发现不是自己的手机响之后,把目光投向了声音来源。   羊毛卷女生低声说抱歉,手忙脚乱地去翻同伴的背包,包包打开的那一刻,音乐声变得更大,她连忙拒接电话。   如果她更镇定一点,只需要停止拨打,同伴的手机也不会再继续响。   安静下来之后,观众们纷纷把目光再次投向电影屏幕。   羊毛卷女生拿起自己的背包和同伴的背包,弓着腰低声跟旁边的人借路,走到了阶梯上,看样子准备出放映厅。   这一系列反应太真实了。   现在看到的一切,是幻境还是真实?   风霖的幻境能否做到这个程度,季思危也无法确定。   羊毛卷女生迎面走来,因为光线太暗,她没有看清季思危的脸,避开他继续向下走。   季思危略一思索,跟在她身后。   走到阶梯尽头,左转,进入一条U型通道。   走完这条通道,就可以出放映厅。   通道的墙壁贴着紫色的磨砂壁纸,亮着两盏小射灯,因为地面铺着短毛地毯,人走在上面,脚步声很轻。   羊毛卷女生走在前面,察觉到有人跟在后面,脚步一顿,警惕地回头。   季思危站在距离她一米的地方,安静地看着她。   “是你?”羊毛卷女生一眨不眨地打量着季思危的脸,眼眸亮了起来:“我以为你和你的朋友也突然消失了,你刚刚去哪里了?”   季思危没有放下警惕,他看着羊毛卷女生的眼睛,问她:“你先告诉我,你进入放映厅之后的经历,比如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事情。”   “啊?”羊毛卷女生仰着头看他,小圆脸皱成一团,张口说道:“没遇到奇怪的事情啊,电影开始之后,我朋友的注意力都放在你朋友身上,没怎么理我,我就看电影啊,不过电影有点无聊,看得我有点犯困……我好像睡了一会儿又好像没睡,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我朋友不见了,你和你朋友也不见了。她手机也没带,以我对她的了解,就算上厕所她也会把手机带上的。”   羊毛卷女生越说眉毛皱得越紧:“你们离开座位肯定要经过我的位置,我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难道我真的睡死过去了?”   季思危仔细观察她的神色变化,平静地问:“你有带身份证吗?”   羊毛卷女生眼睛微微睁大,有些没反应过来,怔怔地“啊?”了一声。   季思危又重复一遍:“身份证。”   羊毛卷女生警惕地看着他,下意识按住背包:“突然之间,你看我的身份证做什么?”   “你说得没错,我们的朋友确实是突然消失。”季思危用平常语气说道:“我要确认一下,你是人还是鬼。”   通道里一个人也没有,放映厅里不时传来欢声笑语和几声猪叫,季思危说话的声音低低的。   羊毛卷女生好像觉得有些瘆人,揉了揉手臂:“你神经病啊?不要开这种玩笑好吗,怪吓人的。”   “我没开玩笑。”季思危认真地说:“我需要确认你的身份证。”   长得好看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他提出这么突然的请求时,羊毛卷女生也没有生气。   被那双眼睛注视片刻后,略微挣扎了一会儿,就打开背包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我真的服了你了……你要看就看吧。”   季思危看身份证上的信息时,羊毛卷女生自言自语似地说:“你想知道我叫什么名字直接问就好了,不需要编这么奇怪的理由来套路我的身份证吧。”   羊毛卷女生的名字叫罗悦,身份证上面的照片很青涩,看起来是好几年前拍的了。   上面的信息很详细。   季思危拿着身份证,和罗悦说:“背一下你的身份证号码。”   “你是查户口的吗?”罗悦哭笑不得,张口背了一串数字,和身份证上的一字不差。   季思危的盘问还没有结束:“说一件最近发生的时事新闻。”   “开始考政治题了?要不是本姑娘比较关心国家大事,还真的答不上来。”罗悦挠了挠羊毛卷,说了一件简短的时事新闻,还连带说了好几个自己的观点。   这几个观点很犀利,不太像一个年轻女孩子会说出的话。   普通的幻境无法创造出一个有血有肉,张口就能背身份证和时事新闻的幻影。   就像风霖亲自上阵,伪装成叶嚣,因为没能读取叶嚣的记忆,所以也没办法回答出季思危的问题一样。   除非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季思危已经基本相信罗悦是个活人了。   “我没有套路你。”季思危把身份证归还给罗悦,目光淡淡地扫了一样四周:“这里确实有鬼,这不是危言耸听,我和你的朋友不是自愿离开座位的,是这里的鬼动了手脚,你最好警惕一些。”   “电影院真的有鬼?”罗悦把身份证放进包里,咽了咽唾沫,自言自语似的说:“那个帖子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季思危捕捉到了话语中的关键字:“什么帖子?”   “来这里之前,我朋友——她叫熙儿,熙儿给我看了一个帖子,灵异小论坛里的帖子,说是在江边电影院里遇到了灵异事件。熙儿说看着怪瘆人的,要不咱们把票退了,别来看电影了。”罗悦说着,开始神经质地绞着手指:“我和她说,这帖子一看就是网友编的故事,没什么可怕的,她有些犹豫,还是陪我过来了。”   季思危闻言,目光变得越发深沉。   如果罗悦说的是真话——她们也看了那个帖子。   那么,她们也是风霖的目标。   风霖会挟持那个叫“熙儿”的女生也说得通。   “这里的鬼擅长制造幻境,你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一切。”季思危看向她,乌黑的眼睛深不见底:“尽量保持冷静,哪怕我解决不了它,也会尽力拖到天亮,到时候你马上离开这里。”   羊毛卷女生瞳孔微微颤抖,往后退了一步:“既然这里的鬼会制造幻境,那我怎么知道该不该信你,要不,你也把身份证给我看一下?”   “鬼是不会问你要身份证的。”季思危朝她伸出手:“手机借我用一下。”   罗悦可以打通熙儿的电话,这证明在电影院内,手机是有信号的。   “也是,哪有那么无聊的鬼,问身份证什么的一点都不吓人。”罗悦拿出手机解锁,递给季思危:“你拿手机干嘛,报警吗,报警有没有用,警察叔叔会不会来救我们?”   季思危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季思危基本过目不忘,手机通讯录里的电话号码他倒背如流。   他先是拨了传单大叔的电话。   手机里传来一阵杂音,间或响起几声阴森森的尖笑。   听得人头皮发麻。   手机只能在电影院范围内联系,电影院外的信号受到了干扰。   季思危挂了电话,开始拨叶嚣的电话。   电话打通了,但迟迟没有人接。   “小心!”罗悦突然惊叫一声,慌张地向后退,直到背后贴上墙壁才停下。   季思危凤眼轻扬,反应飞快地一侧身,避开身后袭来的阴气,把手机抛给罗悦:“接住。”   罗悦手忙脚乱地接住手机,满脸惊恐,口齿不清地说:“你后面有……有鬼……”   季思危没有回头,也能感受到有“人”站在他身后。   他闻到了一种腥味。   像是血和浑浊的死水纠缠在一起的味道。   那“人”不动,他也没有动。   季思危没有一丝惊慌,沉静的眼眸如一泓清水,看着他,罗悦眼中的恐惧稍微平息了一些。   季思危身后,站着一个穿着西装,浑身湿透的男人,肿胀发白的脸分辨不清五官,脸上却像是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他的手高高抬起,手上拿着一块尖锐的废铁,鲜血和积水从他的掌心缓缓流下,滴落在地毯上,很快便消失不见,一点痕迹也没有。   那块废铁的尖端,距离季思危的脖子只有几公分距离。   双方僵持住了。   放映厅里的声音变得模糊而且扭曲,好像有上百个人在尖笑。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季思危肩膀稍微下垂,手臂轻轻颤动,看似神经绷得太紧,不由得露出了破绽。   面目肿胀的男人狞笑起来,抓住这个“时机”,双手狠狠向下一挥。   季思危敏捷地躲开,闪到男人身侧,单手桎梏住他的脖子,血雾从他的掌心里溢出,像绳索一样紧紧缠绕住男人的脖子。   面目肿胀的男人张开嘴巴,金鱼一样鼓起的眼睛凸出眼窝,脸上的笑一点没消失,握住废铁的手用尽全力扎向季思危的腹部。   季思危神色不动,五指一收,绳索一样的血雾猛然收紧,男人的身体被绞成一团黑气。   黑气在空中散开,渐渐的消失殆尽。   放映厅里的声音再次恢复正常。   那股难闻的腥味也消失了。   罗悦像失去支撑的提线木偶,贴着墙壁软软地滑坐在地,眼眶慢慢地红了起来,看起来马上就要哭出声,看起来被吓得不轻。   季思危走到她面前:“你还好吗。”   第一次见到鬼,是个正常人都会害怕得要命。   罗悦慌乱地摇了摇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想揉一把脸清醒一下,摸到脸颊想起自己化了妆,只好忍住了,改为轻轻擦拭眼角滑落的眼泪。   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东西,扶着墙站了起来,看着季思危泛着灼光的双眸,警惕地问:“你的眼睛怎么是红色的,手掌还可以放出红色的雾气,跟电影特效似的,看见鬼也不怕……你真的是人吗?”   季思危说:“我是人,只是拥有异能。”   罗悦吸了吸鼻子,哑声问:“异能?像蜘蛛侠一样?你也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之后就突然拥有了奇怪的能力?”   可能女孩子的关注点总是与众不同?   “这不是重点,你知道我不会害你就行。”季思危温声说:“我们现在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你的朋友还有危险。”   罗悦好像不太重视季思危的问题,小心翼翼地打量他:“你真的是人?”   季思危轻笑一声:“要我背身份证号码吗。”   “不……不用了。”罗悦沉默了片刻,又问道:“刚刚那只鬼被你杀掉了,我们是不是已经安全了?”   季思危说:“那不是鬼的本体。”   他还没有那么好骗。   如果风霖那么轻易就能被杀掉,他们就不会被耍那么久了。   “本体?”罗悦揪着自己的头发,把本就蓬松的羊毛卷抓成一团糟:“好复杂,你可不可以给我解释一下?”   “你不需要考虑这些。”季思危微微眯起眼睛,心里浮起一丝异样,他心里一转,把手伸向罗悦:“再把手机借我一下,我要确认一件事情。”   这次罗悦没有犹豫,把手机递了过去。   季思危拨打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此时,他的手机应该被风霖控制着,他想知道,看到他的来电,风霖会怎么处理。   一阵铃声响起。   季思危放下手机,仔细倾听。   罗悦微微张开嘴巴,安静地指了指通道外面,轻声地说:“外面传来的,你在给朋友打电话吗?”   长眉微蹙。   他可以那么近距离地听到铃声,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风霖想引他出去。   有点布下杀局,请君入瓮的意思。   罗悦又小声问了一句:“不出去看看吗?”   季思危看着罗悦,心里的猜测逐渐成型。   他不动声色地问罗悦:“你觉得我应该出去吗?”   “我不知道……”罗悦想了想:“如果是我的话,会出去确认一下。”   季思危放下手机,挂了电话:“我现在要出放映厅,推开这扇门之后,我也不知道会看到什么,会发生什么,你切记,别相信眼睛看到的东西。”   罗悦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手机还给你。”季思危把手机递了过去。   罗悦伸出手,刚刚握住手机,一缕红色血雾无声无息地从季思危的指尖冒出,贴着手机背面窜向罗悦的指尖。   血雾还没有碰到她的手指,她就反应过度地缩回手。   她收回手之后,才发现自己中计了——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察觉得到季思危的血雾。   “你果然不是罗悦。”季思危的手掌腾起一团血雾。   他之所以没有百分百信任罗悦,是因为还存在一种可能性——确实有罗悦这个人,她也确实看了那张帖子,来了电影院,但是她被风霖控制了,风霖读取了她的记忆,所以背个身份证号码,背个时事新闻,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小鬼,你有必要那么谨慎吗?”   “罗悦”抄起双手,看起来单纯的脸上露出一个不太友善的笑容,眼神也不再像受惊的小羊:“我自认为伪装得毫无破绽,我读取了她的记忆,连你问的刁钻问题都能应答如流,我以为你已经相信了。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让你开始怀疑我?”   “第一,你对那件新闻的观点过于犀利,和罗悦内敛的性格不符。第二,在我说出熙儿还处于危险的时候,你一点也不担心她的安危,第三……”季思危轻轻笑了起来:“你不觉得,你太迫切地想我走出这个放映厅了吗,风霖。”   “你不说我都不知道自己漏了那么多马脚。”   “罗悦”,也就是风霖,他看着季思危手掌上的血雾,斜挑起一侧唇角:“你是个聪明人,还拥有异能,我没有把握绝对赢你,其实我也不是非要赢你不可。我让你离开这里,就当你从来没有出现过,怎么样?”   季思危没有半点欣喜,他直视风霖的眼睛:“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放映厅里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风霖放下双手:“你问。”   灵敏深邃的眼眸中有暗涌流动,季思危用不轻不重的语气问:“在羊城灵异论坛发求助帖的楼主,还活着吗?”   话音刚落,风霖就笑了起来:“我以为你要问什么呢?当然死了,那种废物留着他的命有什么用,利用完就该……”   风霖抬起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季思危压下心头怒火,语气平静地问他:“帖子下面说来过江边电影院的人呢,也死了吗?”   “有一两个还活着吧,不过也快死了。”风霖撩起眼皮,挑衅地说:“噢……我差点忘了,你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人,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愤怒?”   季思危抿了抿唇,克制地问:“最后一个问题,罗悦和熙儿在哪里?”   “你还想带着她们走?我只说过放你走,其他人我没打算放过……”风霖的眼睛里浮现出一抹幽绿,声音变得越来越沙哑:“包括你的朋友。”   季思危笑了:“你把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就不担心我朋友那边出现状况吗。”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风霖仰起头,张开双手,表情近乎疯狂:“他们正在我精心打造的梦境里享受呢。”   “你称那是梦境?”季思危说:“疯子。”   这个字眼似乎刺激到了风霖,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缓慢地放下双手:“看来你一点都不识趣呢,那么我只好改变主意了。”   这句话刚说完,“罗悦”的脑袋忽然断掉,滚落在地上,断颈上鲜血淋漓,更恐怖的是,她的身躯也四分五裂,跌落在地,令人无法直视。   鲜血很快就浸湿了地毯,速度很快地延伸到季思危脚下。   到处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季思危稍微屏住呼吸。   “啪——”   通道里的小射灯也熄灭了。   一切重归黑暗。   就连手掌上一直没有消散的血雾也只剩下极微弱的光芒。   风霖清楚怎样才能勾出人内心深处的恐惧,所以他善用黑暗。   黑暗会让普通人害怕,甚至崩溃,很多人陷入黑暗以后,会心跳加速,忍不住把自己缩成一团,或者不敢动作,深怕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身边。   但是,当季思危陷入黑暗之中的时候,因为镇定,他的其他感官变得更加敏锐。   他可以感受到,有些东西滚到他的脚下,正抓住他的裤脚往上爬。   耳边有轻轻的笑声,微弱的呼吸声,和模糊的交谈声。   同时,有一双手悄无声息地从背后伸出,正试图遮住他的双眼!   其他东西都是烟雾弹,只为了引开他的注意力,好让鬼手覆上他的眼睛,这样,风霖就有机会再次篡改他的记忆,让他陷入新的幻境。   不能再让风霖得逞!   季思危直接忽略其他干扰的事物,矮身躲开鬼手,踢开脚下的东西,向前走了两步。   “你盐放多了。”   不知道从哪传来这样一句话。   季思危仔细辨认,觉得声音很熟悉。   血腥味消失,季思危闻到一股香味,好像是虾仁的味道。   还有东西在锅里翻炒的声音,滋滋作响。   “我只放了一点点盐,哪里多了?”有个女声娇嗔道:“放心,一定很好吃,是吧思危,你会吃光的哦?”   黑暗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明媚的阳光。   这里不是放映厅狭窄昏暗的通道,而是一个温馨舒适的厨房。   面积不大,很干净。   电饭锅里煮着汤,砧板上还有切好的胡萝卜和玉米。   这是季思危很熟悉的厨房,因为小时候他经常过来这里蹭饭。   这是他姑姑家的厨房。   季思蕴穿着格子围裙,正在炒菜,笑着看向他:“思危,你怎么不回答我?”   姑姑站在季思蕴的身边,眼神宠溺:“都说你盐放多了,你偏不信,还不快加点水。”   “加水就不好吃了。”季思蕴说:“妈,你别瞎指导……我都快炒糊了!”   姑姑转头看向季思危,无奈地摇了摇头:“思危,看来你今天的伙食不太好……” 第152章 弱小无助又可怜   季思蕴把炒得微焦的虾仁盛到碟子上,抬眼看向季思危:“思危,你怎么了呀,愣愣地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心情不好啊?”   姑姑从季思蕴手上接过锅,放进洗碗池里清洗,头也不回地说:“思危是觉得无聊了吧,难得周末你姐不加班,就别闷在家里了,吃完饭让你姐带你出去玩吧?”   季思蕴把虾仁端到餐桌上,冲季思危温柔地笑了笑,眼睛弯成好看的两道弧:“可以啊,你想去哪里玩,今天姐姐请客。”   姑姑也笑了起来:“思危你别跟她客气,想要什么让她给你买。”   眼前看到的,闻到的,听到的,全部是幻境。   哪怕再真实,也只是幻境。   季思危心里清楚这一点。   哪怕清楚这一点,他的内心也并非毫无波澜。   因为幻境里面,是他至亲至爱的家人。   这里的真实场景就是放映厅,这一点季思危已经确认过了,被台阶硌到的地方,现在还火辣辣的疼。   他闭上眼睛,以他的站位为中点,回想整个放映厅,乃至整个电影院的布局。   一张完整的地图在他脑海中展开。   他向右走几步,抬手摸到一堵墙。   磨砂质感的墙纸摩擦着指腹。   他回忆起这里真实的面貌。   季思危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手正按在虚空中,指腹被挤压得微微凹陷。   他没有说话,摸着那堵隐形的墙一直向前走。   “季思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眉毛高高挑起,大声提醒道:“思危,你在做什么,你再继续走就要撞上桌子啦!”   “姑姑”也轻轻皱起眉头,温声询问:“思危,你这是在玩什么游戏吗?”   季思危淡淡看了她们一眼,继续向前走。   风霖可以操纵的幻境有两种,一种是影响视觉的幻境,另一种是能把人的意识拖进某种空间、类似电影世界的幻境。   视觉幻境有场地局限性,迷惑普通人没有什么问题,甚至可以引诱人跳楼,或者被车撞。   这种环境对季思危这种记忆力强的理智型选手而言,并不难破解。   就在季思危即将撞上冰箱的那一刻,“季思蕴”放下手上的东西,上前扯住季思危的手臂,仰头看他,语气有些着急:“你今天怎么了,要拿脑门撞冰箱吗?”   按在手臂上的手冰凉,脸却和季思蕴一模一样。   季思危看着那双形状漂亮但毫无灵魂的双眸,平静的目光扫向四周,冷声说:“风霖,你要用这种假象愚弄我多少次。”   “你确定她们是假的吗?”嘶哑的声音响起,一只惨白的手从“季思蕴”背后伸出,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那只手皮肤松弛如老朽,青白的血管高高鼓起,尖长的指甲掐进“季思蕴”白皙纤细的脖子里,鲜红的血液缓慢地流下。   “思危,这是怎么回事……我快呼吸不了了,救我……救我……”   “季思蕴”无助地扑腾着自己的双腿,双眼含泪地看向他。   “这手是什么东西!快点放开我女儿!”   “姑姑”一脸着急,放下手上的东西冲向“季思蕴”,走到半路也被一只鬼手提上半空。   她用力去掰扯那只鬼手,绝望地看着季思危,眼睛里涌出浑浊的眼泪,她张了张嘴:“思危……快跑……”   “我说过可以放你走,是你放弃了机会。”那个嘶哑的声音笑了起来,嘲讽道:“你的朋友,无辜的观影观众,你谁也救不了。”   季思危一言不发地抬起手,两束红雾分别从指尖溢出,准确地打碎了那两只鬼手。   “季思蕴”和“姑姑”摔下地面,揉着脖子站了起来,一脸惊慌地跑向季思危。   “思危……”   还未到跟前,她们脸上的皮肤开始剥落,两团混沌的鬼影从人皮里挤出来,尖笑着张开嘴巴,露出尖锐的獠牙,速度飞快地扑向季思危。   季思危抛出两颗小血球,击碎迎面而来的鬼影。   厨房重归平静。   电饭锅里的汤翻滚起来,水蒸气向上升腾。   风霖没有再出现,仿佛消失了一样。   季思危甩出藏于袖中的黑刀,屈指轻敲刀刃。   漆黑的刀刃泛起一层妖异的血雾,他挥刀划向那堵看不见的墙壁。   刀刃划破壁纸,与裸墙相触,响起尖细的噪音,刀尖所过之处,火花四溅,红色血雾在隐形的墙体上留下一条明显的痕迹,像是把幻境划出了一条口子。   季思危无视挡在面前的桌子,抬腿继续向前走。   他所过之处,挡在面前的障碍物纷纷化作光雾,消失不见,厨房这个幻境变得百孔千疮。   空气中的食物香气彻底消失,季思危又嗅到了专属于放映厅的味道。   只要不去感受,不去畏惧,视觉幻境就伤害不了他。   季思危顺着墙体拐了个弯,顺利找到放映厅的大门。   他摸索到门把手,往回一看。   红色血雾划出的线侵蚀着幻境,半空中缓缓露出一面墙体,被他撞碎的障碍物正在修复,整个场景非常混乱。   他这样只算得上破坏幻境,并非破解幻境。   破解幻境需要解决问题的根源——风霖。   摸着冰冷的门把手,季思危开始思考一个问题——风霖是怎么把他拉进视觉幻境中的呢?   季思危摩挲着门把手,心想:“仔细想想,风霖其实一直徘徊在我的身边,出电影世界之后遇到的假叶嚣,以及假的罗悦都是风霖变幻出来的。难道说,只有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他的幻境才能影响我吗?”   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风霖现在一定还在附近。   而且风霖不知道他已经猜出了这个线索。   只要故意露出一点破绽,或者假装异能消失,就有可能引风霖上钩。   “不妨试试。”季思危心想。   季思危小心地收敛身上的煞气,悄无声息地收回刀刃上的血雾,连带着墙体上的血雾也不见踪迹。   他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刀刃,又回头看了一眼虚空。   假装现在才发现血雾消失,眼眸里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讶异和惊惧。   他松开门把手,摊开手掌,做了个凝聚血雾的手势,但掌心里什么也没有出现。   握刀的手微微颤抖,他“欲盖弥彰”地把手藏到背后,一把推开门。   一阵冷风扑面而来,眼前的画面不是电影院里的过道,他没有看到人,也没有看到其他放映厅的门,而是一片笼罩于暗色之下的建筑废墟。   有乌鸦掠过半空,停留在废弃的手脚架上面,凄厉的鸣叫。   漆黑的建筑里面,不时飘过几个惨白的影子,好像有眼睛在暗中窥视。   向下一看,是看不到底的深渊。   季思危看着深渊,内心毫无波动,但他必须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好让风霖相信此时的他是一条砧板上的鱼,任鬼宰割。   季思危的小脑袋瓜子灵活地转了转,然后他一手扶着门框,小心翼翼地伸出腿,踩向虚空……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重重握住他的手腕,把他往回一拖。   “上钩了。”季思危心中暗想,十分不走心地惊叫一声。   背脊重重摔在地上,那只冰冷潮湿的手用力桎梏住他的脖子,大脑缺氧的感觉非常明显,季思危喘了两口气,觉得这次的计划也算得上是苦肉计了。   风霖青白色的脸近在眼前,他浑身湿漉漉的,挑衅地冲季思危笑:“原来你的异能只是半桶水,就这点水平的异能也敢跟我叫板?小鬼,光是一把水果刀加上一点聪明才智是杀不了我的。”   季思危适时地露出一点恐惧,嘴唇轻微颤动,非常生动地表演了什么叫弱小无助又可怜:“你说过可以放过我,还算话吗?”   “请你认清现在的形式。”风霖裂开嘴巴,生前也算得上俊秀的脸被死气覆盖,变得可怖:“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太快,我是不是赢得太轻松了……”   这句话还没说完,裹着血雾的黑刀直接贯穿了风霖的腹部。   血雾像肆虐的火苗,迅速烧穿了他的身体。   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风霖不可置信地看着被烧得支离破碎的身体,用力收紧掐住季思危脖子的手。   季思危轻而易举地挣脱他的桎梏,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演技这么差你都能上当,你是有多自大。”   “你他妈……是戏精吗……”血雾一点一点地吞噬风霖的身体,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季思危,被血雾映得通红的脸上露出诡异至极的微笑:“还有,你以为……我那么轻易……就会死吗?”   季思危被他看得毛骨悚然,竟觉得背脊有些发冷。   风霖被血雾完全吞没,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混乱的幻境随之消失,再次变回放映厅的通道。   两盏惨白的小射灯勉强照亮了整个通道,可以清晰地看到墙壁上有一道长长的划痕,墙纸被划花了。   季思危往放映厅里面走,里面漆黑一片,一盏灯也没有,只有应急通道指示牌亮着幽幽的绿光。   这个放映厅里根本没有放映电影,也根本没有观众。   季思危抛出一团血雾充当照明,沿着阶梯走到最后一排座椅旁。   如他所想,罗悦和熙儿正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睡。   季思危的背包也在原处。   他仔细寻找,没有看到小木偶它们的踪影。   他绕到位置后面,拿起背包,用刀背轻敲扶手,唤醒她们:“罗悦,熙儿,醒醒。”   罗悦最先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团红色雾气和一个模糊的人影,忍不住惊叫起来:“啊!!”   季思危轻声说:“别紧张,我们在休息厅见过,你找出手机,开个手电筒照明。”   季思危不慌不忙的语调让罗悦渐渐恢复镇定,她拿出手机,听话地打开手电筒。   有了光,她可以看清季思危的样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你呀,我们不是在看电影吗?这里怎么没人了……”   听到声音,熙儿也醒了过来,哑声说:“小悦,电影看完了吗,我怎么睡着了。”   季思危问:“你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罗悦摇了摇头:“电影开始没多久,我就睡着了。”   熙儿还没反应过来:“现在什么情况啊,我也是忽然就睡着了,感觉做了很长很奇怪的梦,叶嚣小哥哥去哪里了?”   季思危不忍心告诉熙儿,她搭讪的叶嚣小哥哥,是鬼假扮的。   “先出去再说。”季思危说道。   风霖最后的那句话说明他还留了一手,没有彻底消亡。   他很可能还存在于电影院的某个地方,只是被季思危创伤太重,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   电影院此刻并不安全。   两个姑娘点点头,起身跟在他后面。   三人走出放映厅的时候,正好遇上路过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一愣,原地止步,指着他们问:“这个放映厅没有排片,你们怎么进去了?”   季思危随口应了句:“走错了。”   工作人员皱着眉头,盯着他们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挥了挥手:“这次算了,下次注意点啊。”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了几步,熙儿忽然开始喊疼,捂着肩膀,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我的肩膀和手臂好疼,好像断掉了一样!”   风霖挟持她的时候,曾经卸过她的手臂。   季思危温声说:“不介意的话,我帮你检查一下。”   熙儿连连点头。   季思危按了按熙儿的肩膀,肩关节没有脱臼,应该是被阴气入侵体内,导致她出现了疼痛感。   “你的手臂没有外伤,只是被阴气入体了。”季思危收回手,低声问道:“你们来这里之前看过羊城灵异论坛里的求助帖是吗?”   罗悦和熙儿对视一眼,疑惑地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熙儿紧张地问:“阴气入体又是怎么回事?”   “现在没时间解释,我只能告诉你们,帖子的内容是真的,你们要马上离开这个电影院。”季思危拿出两张符纸给她们,又拿出手机:“把符带在身上,留个联系方式,到时候会有人和你们联系,告诉你们该怎么做。”   两个女生有些害怕,紧紧攥着那张符纸,呆呆地点头。   因为这一系列遭遇真的令人匪夷所思,她们没有质疑季思危的话,很配合地留了联系方式。   季思危又嘱咐道:“对了,你们走正门出去,别走地下停车场那条路,回去之后不要再打开那个灵异论坛,明白了吗?”   “明白了。”罗悦知道情况不太乐观,道了谢之后,连忙拉着熙儿走向电影院大门。   电影院大厅里,一切如常。   有几个人在排队买爆米花和可乐,休息区里坐着一桌人,正在玩自带的扑克牌,还有人在玩夹娃娃。   虽算不上热闹,倒也气氛欢快。   季思危在心里召唤小木偶,仍旧得不到回应。   看来,只要风霖没有彻底死亡,他的幻境空间就不会破灭。   季思危站在大厅里,回想进入放映厅前发生的事情,开始梳理线索。   “真正的异常,是叶嚣去停车场拿刀回来的那一刻开始的。   “假设叶嚣去拿刀的时候,风霖正潜伏在地下停车场里,把他成功拉入幻境空间。   “再赶回电影院,假扮成叶嚣,和我还有两个女生进入放映厅幻境,紧接着把我拉入电影世界,我陷入电影世界的时候,他正好有机会对小木偶它们下手。   “风霖同时操纵着几个幻境,但因为我每次都能摆脱幻境,他不得不守在我的身边,不断进行幻境变换。”   季思危梳理完,得出一个结论——像风霖这种鬼,不找出来打一顿,他是不会罢休的。   以风霖的能力,没办法伤害游亭亭和鬼少年这种恶鬼,更没办法伤害小木偶和八尾猫。   它们最可能被困在幻境空间里面了。   幻境伤不了它们的身,不知道会不会伤它们的心。   季思危决定先去地下停车场找叶嚣,如果风霖恢复了,他第一个下手的,一定是叶嚣。   乘坐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季思危直接走到叶嚣的车旁。   车里没人。   看完电影的观众开车离开后,地下停车场里一片死寂。   附近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季思危开始拨打叶嚣的电话。   停车场里,即使不受鬼怪的干扰,信号也很差。   信号断断续续,手机里一直传来奇怪的杂音,衬得地下停车场更加阴森瘆人。   季思危决定,这次事情结束后,一定要给叶嚣的手机装个定位器。   给他带个定位器也行。   “嘟……嘟……”   听着手机里不太稳定的等待音,季思危竖起耳朵,希望能够听到叶嚣的手机铃响。 第153章 小道士   叶嚣的电话可以打通,但迟迟没有人接听。   附近也没有电话铃响的声音。   如果叶嚣的手机设置了静音,就算在附近,季思危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季思危没有挂电话,再次确认车里没人后,他半蹲下,看向车底。   一把弧度优美的黑刀安静地躺在地上,刀刃划过一丝幽光。   刀在这个位置,像是被踢进去的一般。   如果叶嚣有反抗的机会,这把刀不应该在车底。   他可能是刚拿完刀就被拉入了幻境空间。   这里就是事发地点。   掌心凝聚血雾,季思危凭空做了个握的动作,黑刀左右晃动,刀身凌空,被吸入干燥的掌心。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   电话自动挂断,季思危看了一眼电量,手机电量还有百分之八十。   风霖把人拉入幻境空间,应该需要某种媒介,比如荧屏。   这附近显然没有这种设备,风霖到底把叶嚣拉进了哪里?   行车记录仪?   季思危握住驾驶位的车门,向外一拉,竟真的打开了车门。   叶嚣当时连锁车都没来得及。   他检查了车里的行车记录仪,没有异常。   季思危再次拨打叶嚣的电话,以车为中点,向外搜索叶嚣的身影。   把叶嚣的神识拉入幻境空间后,风霖可能把叶嚣的身体藏在了某个地方。   一路找过去,没有任何发现,直到打开停车场楼梯间的大门时,他总算听到了电话铃声。   是从楼梯底下传来的。   季思危提着黑刀绕到楼梯底下。   脸色苍白,失去意识的叶嚣躺在地板上,手机就在他的身侧,屏幕上是季思危的来电显示。   停车场楼梯的使用率很低,平时除了保洁阿姨,应该没有人光顾,风霖把叶嚣藏在这里,确实很难被发现。   季思危挂断电话,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消失。   他放下黑刀,扶起叶嚣,沉声呼唤:“叶嚣,醒醒!”   叶嚣浑身冰冷,一点反应也没有。   手机!   季思危忽然想起手机也是可以利用的媒介,他捡起叶嚣的手机。   屏幕上正在播放一个视频。   他刚刚的来电并没有让视频暂停播放。   “果然有异常。”季思危心想,凝神看视频。   视频里面,一个穿着青色道服,扎着发髻的小道士站在桥廊上,手指上夹着一道符纸,口中念念有词。   桥廊下是一方碧绿的池子,上方还有浮莲。   看周围建筑的样式,这里应该是一个古典岭南园林。   小道士念完咒语,夹着黄纸符的两指轻轻一晃,纸符上方“噌”的一声,蹿起一簇小火苗。   小道士看着那一小簇火,乌黑有光的眸子越发明亮,兴奋地挥着手中的纸符,嘴里嚷嚷着:“着了着了……”   小道士压下唇边得意的笑,把纸符抛向半空,双手结印,奶声奶气又故作成熟地喊了一声:“火来!”   纸符在空中燃烧殆尽,烟灰被微风一吹,散落四周。   “咦?”小道士挠了挠头发,小小的脸上是大大的疑惑:“怎么没火?”   与此同时,小道士的道袍衣角着了火,但他没有察觉。   上帝视角的季思危顿时又着急又觉得好笑。   “嗷嗷嗷……我的衣服!”好在小道士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提着着火的衣角,扯着嗓子嚎了一声:“师叔,师叔救命啊!”   小道士扬起脸,季思危这才完全看清他的五官,一双上扬的桃花眼,和叶嚣一模一样。   结合小道士的台词,季思危可以确定,这个小道士就是叶嚣小时候。   他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   风霖也太狠了,难怪叶嚣会被幻境困住那么久。   风霖绝对读取了叶嚣的记忆,但当时他必须赶在季思危有所察觉前赶回休息区,时间有限,他只读取了叶嚣的童年记忆,接着封锁了叶嚣的其他记忆。   所以季思危在放映厅里,问关于水果刀的问题,风霖回答不上来。   季思危把注意力再次放回视频上。   没有人回应小叶嚣,他手忙脚乱地解道袍,却解不开,脑子空白一片,只好纵身跳进池子里。   水花四溅,游鱼纷纷避开,火遇上水,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水面上冒起一小团烟雾。 第154章 太真实了   小叶嚣从水里冒出头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眨了眨湿润黑亮的眼睛,脸上有一点小庆幸:“还好贫道机敏,并且水性好。”   说着便飞快地摆动小手臂游向池边,根本没察觉自己的脑袋上趴着一只小乌龟。   小乌龟扒着他的小发髻,一脸迷茫,时不时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感叹龟生不易。   小叶嚣游到池边时,一只指甲修剪的整齐干净,手指修长的手伸向他。   小叶嚣仰起头,眼睛一亮,开心地说:“师叔!你怎么才出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会用御火术了!”   画面一转,季思危看到了那只手的主人。   那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扔进人堆里根本不会注意到他,五官里没有任何一个记忆点,唯有一双眼睛清亮,仿佛看透世间万物。   从眉眼上便可以分辨出,这人是传单大叔。   只不过是年轻时候的他。   他穿着一身道袍,随意扎着发髻,气度出尘,看起来和现在颓废大叔的形象差距很大。   他把小叶嚣拎起来,直接粗暴地甩干水,轻笑道:“师侄,你那不叫御火,叫引火自焚。”   小叶嚣的脸皱了起来,嘟囔一句:“谁让你不教我!”   传单大叔把叶嚣放下地面,拆开他的发髻,懒洋洋地说了一句:“自己的道自己悟。”   “整天只有这句话,师叔,你能不能换句台词啊?”叶嚣甩了甩脑袋,湿哒哒的长发洒落,看起来像个清秀的小女孩。   “不能。”传单大叔负手走向桥廊:“去换身衣服准备开饭了。”   小叶嚣迈着小短腿跟在他身后,期待地问:“今天吃什么?”   传单大叔头也不回地说:“薯片炒饭,红烧汤圆,橘子黄瓜洋葱鸡蛋炸鱼。”   “啊?那是什么菜。”小叶嚣的脸越皱越紧,看起来像个包子:“听起来好像不怎么好吃。”   传单大叔肯定地说:“你要相信我,一定会很好吃的。”   小叶嚣扬起小脸,疑惑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今天那么自信。”   传单大叔:“因为老夫放了秘密调料。”   小叶嚣又追问:“什么调料。”   传单大叔轻笑一声:“是老干妈,老夫加了老干妈。”   “……”小叶嚣捂住额头,诚恳地建议道:“师叔,不如我们出去吃吧。”   传单大叔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不紧不慢地说:“附近没有饭馆。”   小叶嚣认真地说:“贫道去化缘吧。”   传单大叔:“……”   看到这里,季思危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去传单大叔家,一到饭点他就开始点外卖了。   在黑暗料理的关爱之下,叶嚣能长那么大,也是不容易。   在看视频的时候,季思危一直在思考,该怎么唤醒叶嚣。   他放下手机,尝试再次呼唤叶嚣。   叶嚣依旧没有反应。   总不能用粗暴的物理攻击方式强行唤醒他吧。   “不知道传单大叔的符有没有用。”季思危心想。   他从背包里取出一张符纸,按在手机背后。   符纸发出柔柔的亮光,屏幕上的画面停止片刻,又继续运转。   视频里面,小叶嚣坐在圆桌前,一脸愁苦地面对满桌的黑暗料理,不知道该把筷子伸到哪个碟子。   季思危可以肯定,就传单大叔做的这几道菜,放到视频网站,是要被打马赛克的。   季思危摘下符纸,贴在叶嚣的额上。   视频依旧在播放,但叶嚣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身体也没有那么冰冷了。   风霖躲起来了,想找到他没那么容易,否则把他找出来,幻境空间自然就破解了。   季思危拿着手机转了一圈,决定直接切断幻境空间联系现实的媒介——关机。   按下关机键后,手机却迟迟没有反应。   季思危心思一转,掌心浮起一层薄薄的血雾,手机不断升温,因温度过高,自动关机了。   “咳咳……”叶嚣咳嗽两声,缓缓掀开眼皮,像是刚从梦中惊醒。   季思危摘下他额头上的符纸,轻声问:“还好吗?”   “思危?”眼眸缓慢地转向季思危,叶嚣抬手摸了摸额头,声音有些沙哑:“我的头有点痛。”   季思危说:“你刚从幻境空间里出来,有些头痛是正常反应。”   “幻境空间?”叶嚣皱了皱眉,回想道:“我只记得我去地下停车场拿刀,刚关上车门,就察觉有东西贴在身后,就在我转头的时候,一双冰冷的手捂住了我的眼睛,我失去了意识。我还做了一场很漫长的梦,梦到了我的小时候。”   “这里的鬼可以读取记忆、植入记忆以及封锁记忆,被鬼手覆眼之后,你被拖进了幻境空间,鬼封锁了你的大部分记忆,把你困在了童年回忆中。”季思危把不再发烫的手机递给他,解释道:“手机就是创造幻境空间的媒介,我找到你的时候,屏幕上正在播放你的童年画面。”   “这鬼的能力有点强,是贫道大意了,不然也不会那么轻易中招。”叶嚣闻言,挑了挑眉:“等等……所以你看见贫道的童年回忆了?”   季思危坦言道:“看了。”   叶嚣绝望地拍了拍脸,不太好意思地说:“这段记忆也太蠢了。”   “你和传单大叔现在怎么不梳道士发髻了。”季思危笑道:“与时俱进?”   “我上学之后被同学当成女孩子,老师就建议师叔带我去剪头发,第二天我就变光头了。”叶嚣说着也笑了起来:“为了报复师叔,那天晚上我就偷偷把他的头发剪掉了,从那之后,我们就一直剪短发了。”   画面感还挺强。   季思危和叶嚣简短地说了自己的经历,语气认真地嘱咐道:“风霖还没有彻底消亡,随时可能出现,接下来你要小心,一定不能让他有捂住你眼睛的机会。”   “明白。”叶嚣点点头,把手机放进口袋,朝季思危伸出手:“把刀给我。”   季思危把刀递给他:“我们现在去找小木偶它们。”   叶嚣用刀撑着地板站了起来,活动了下手腕:“没问题。”   两人向电梯走去,季思危一边留意四周的情况,一边和叶嚣说:“风霖制造幻境有距离限制,也就是说,当你看见幻境的时候,意味着他就在你附近。如果他再次出现,你有没有办法找到他的位置?”   叶嚣认真倾听完,笑眯眯地说:“藏匿得再好,也是会有鬼气存在的,贫道有办法让他现形,到时候你抓住时机搞他。”   “可以。”季思危顿了顿,说道:“对了,我刚去车里找你的时候,发现你车没锁。”   叶嚣摸遍口袋,找到一串钥匙,按下遥控锁:“距离太远了,我们得走近一些。”   季思危脚步一顿,表情漠然地打量着四周:“等一下,我感觉他在附近。”   叶嚣把钥匙放回口袋里,握紧黑刀:“贫道也察觉到了。”   头顶上的灯光明灭了两下,一阵穿堂风从身后吹来,后背顿时有些发凉。   两人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   一辆疾驰的黑色汽车从前面拐弯处冲出,如脱缰野马一般撞了过来。   速度绝对超出了汽车的极限。   驾驶位上的男人双目赤红,满头大汗,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们。   车后座上坐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头发还在滴水,皮肤青白,笑容恶劣,身影只出现一秒就消失了。   司机陷入了幻境。   在司机的眼里,可能看不到季思危和叶嚣,又或者把他们看成了某种必须撞死的东西。   “快躲开!”季思危大喊一声,在汽车出现的时候,敏捷地侧身,闪到一旁。   一阵凌冽的风削了过去,扬起他的发丝和衣角。   他和叶嚣隔着一条路,对上了眼神。   那辆失控的汽车一击不中,停了下来,竟调转方向,向后倒退,再次冲向季思危!   季思危撑着身后一辆汽车的引擎盖,凌空一翻,顿时和失控的黑车拉开距离。   黑车把停车位上的汽车撞得稀巴烂,原地咆哮两声,还未死心,瞄准叶嚣撞了过去。   再让这辆车失控下去,附近的汽车肯定全部遭殃。   被控制的司机也有生命危险。   叶嚣飞快地跑开,同时甩出一张符纸,打了个响指:“网!”   符纸原地一闪,一张金色大网凭空出现。   叶嚣手中好像牵着一根看不见的线,他手指一动,那张网就迅速落下,准确无比地笼罩住疾驰中的汽车。   汽车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   方向被强制调转。   司机用力踩油门,狂打方向盘,与金色大网奋力对峙,导致整辆车在原地疯狂打转。   轮胎在地面上高频率摩擦,火花四溅,看起来很快就要爆胎了。   “思危,你先别过去!”叶嚣高声交代一声,双手结印,念道:“金光速现。”   他身体上覆上一层淡淡的光芒,奔跑速度变快,一个闪身出现在失控汽车的旁边,看准时机,挥刀打碎后座的玻璃。   玻璃碎片射向四面八方,叶嚣向后一仰,堪堪躲开划向他脸颊的锋利碎片。   一缕黑气从车厢里溢出,被叶嚣一把掐住,捏爆。   地下停车场顿时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汽车仍在高速打转,叶嚣只好闪到一旁,收紧大网,尽量让汽车减速。   叶嚣无可奈何,对着车窗大喊一声:“老哥,醒醒,别踩油门了!”   连喊了好几声,司机终于惊醒,松开油门,看清局势后连忙做了应急处理。   司机已经差点被转晕了,能那么快做出反应,心理素质已经算很好了。   汽车总算缓缓停下,脸色惨白的司机打开车门,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   叶嚣身上淡金色的光芒消失,他走到车窗旁检查了一遍车厢,确定没有漏网之鱼后,绕到司机面前,用一种少有的严肃口吻和他说:“你方才撞邪了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司机抹掉额头上的冷汗,又有更多的汗冒出来,他狠狠拍了拍脸,哆嗦着说:“我只想得起来,刚刚一直有人在我耳边说话,那个声音一直在强调‘撞死他们!撞死他们!’,我不知道为什么,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我不是故意要撞你们的!我发誓!”   “我知道你控制不了。”叶嚣稍微放缓声音,指着被司机撞得稀巴烂的车说:“那辆车是你撞的,你到时候和车主联系,买保险了吗,自己处理没问题吧?”   司机看向那辆车,摇了摇头:“没问题,还赔……赔得起……”   季思危也赶了上来,问司机:“你有没有在羊城灵异论坛里看过一张求助帖?”   司机想了片刻,眼睛慢慢睁大:“还真的点开过,没看两行我就关掉了,你怎么知道的?”   季思危看向叶嚣:“难怪风霖可以控制他。”   叶嚣点头,弯下腰把浑身脱力的司机扶了起来,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名片,递给他:“无缘无故很难招惹上恶鬼,我看你的面相,双目无神,印堂发黑,迟早还会出事。你要是想去霉运的话,明天中午过来事务所找我。”   司机一阵恍惚,接过名片靠在车上,狂擦脸上的汗:“为什么要中午去?”   叶嚣拍了拍他的肩膀,勾起一侧唇角:“中午阳气足,其他时间劝你别出门。”   司机看着他那双像是用笔精心描绘的双眸,怔怔地捏着那张名片,像是被他说的话吓到了,好半会儿才反应过来:“谢谢谢谢……我明天一定过去!”   季思危补充道:“不要再打开那个论坛,明白了吗?”   “好好,我明白了!”司机颤抖着声音说完,就想钻上车离开。   叶嚣拖住他的衣领,让他给损坏车辆的车主留下联系方式,这才放他走。   叶嚣把目光转向季思危,慢悠悠地问:“怎么样,哥刚才那波操作秀不秀。”   季思危一笑:“秀,陈独秀,蒂花之秀。”   叶嚣摸了摸下巴:“你居然也会开这种玩笑。”   “近朱者赤。”季思危笑了笑,在心里召唤小木偶:“小木偶,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没有得到回应,季思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感应不到小木偶,风霖还没有彻底消失。”   “我早就说过,这种鬼很难缠。”叶嚣提着黑刀,脚步加快:“不过,就算他躲在犄角旮旯里,贫道也要把他找出来。他的能力太可怕,今日让他逃过一劫,假以时日,一定酿成大祸。”   叶嚣锁了车,两人乘坐电梯上到电影院大厅。   休息区已经没有人了。   售卖区的工作人员打着哈欠,开始清理买剩下的食物,收拾桌子。   有两个工作人员倚在工作台上聊天。   江边电影院的最后一场电影已经开场了,再过一个多小时,电影院即将关门。   正在聊天的工作人员发现了季思危和叶嚣,看了他们一眼,倒也没说什么,把头转回去,又继续聊天。   季思危看向拉着红线的通道:“我们现在没有票,进不去里面。”   “别忘了,我们现在也是‘工作人员’。”叶嚣眨了眨眼睛,把手机拿出来,开机。   还好季思危的血雾没有直接让这台手机报废。   刚开机,通知栏里跳出一堆信息。   叶嚣一一划掉,看到季思危的数个未接电话,拍了拍他的手臂:“今天把你带过来是对的,要不是有你在,贫道估计要凉了。”   季思危说:“互帮互助。”   叶嚣点开微信,找出和电影院老板的聊天框,走到两个聊天的工作人员面前,和他们交涉了两句,获得了进入电影院内部的许可。   叶嚣不着急往里走,若有所思地问季思危:“你觉得那几个小家伙最有可能被藏在哪里?”   季思危思量了一会儿,抬眸看向叶嚣:“一个今晚一直没有排片的放映厅。”   叶嚣:“理由?”   “困住我的就是一个没有排片的放映厅。”季思危分析道:“我猜测,他把我拉入电影世界后,假装成了我的样子,用某种理由把它们引去了其他幻境空间。   “创造幻境空间需要媒介,这附近最好的媒介,就是放映厅里的荧屏。   “没有观众的放映厅,更容易创造出幻境空间且不容易被工作人员发现。”   “有道理。”叶嚣直接问工作人员,今晚十一点之后,哪些放映厅没有排片。   工作人员查了查排片记录,马上告诉他答案,排除掉季思危中招的那个放映厅,还有四个放映厅在那之后没有排片。   分别是3号、6号、7号和9号放映厅。   季思危屈指轻轻敲打桌面,温声问工作人员:“请问你们在那之后,有人进去过这几个放映厅吗?”   工作人员摇了摇头,礼貌地回答他:“放映结束后,阿姨会去放映厅收拾卫生,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进去过了。”   季思危拜托工作人员打开这四个放映厅的灯。   两人走到3号放映厅前,季思危握住门把手,和叶嚣说:“小心一点,风霖很可能就在这附近。”   叶嚣:“放心,他已经被削弱了很多,已经构不成威胁了。”   3号放映厅里空空荡荡,荧屏没有打开,一切如常。   推开6号放映厅大门时,季思危听到了一点微弱的动静。   好像是轻轻的笑声。   还有旋转木马标志性的旋律。   他隐约听到了游亭亭的声音。   穿过U型通道,季思危看到大荧屏上正投影着羊城有家游乐园的画面。   那是05年的游乐园,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还有小丑在广场上表演。   人虽然多,但是镜头只聚焦在了两个人身上。   穿着红裙的游亭亭牵着一个眉目清秀男生的手跑向旋转木马,她脸上洋溢着笑,温柔地问男生:“我们玩旋转木马好不好?”   男生对她笑了笑,轻声说:“你想玩,我就陪你玩。”   游亭亭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我想玩多少次都可以吗?”   男生宠溺地点点头,好像眼中只看得到她:“当然可以。”   游亭亭又问:“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男生说:“我会。”   游亭亭不再问了,紧紧抱住男生,垂下眼睫,语调有些悲伤:“太好了,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该有多好。”   季思危听到这句话,便知道游亭亭是心甘情愿陷入幻境当中的了。   风霖布下的幻境,果然会针对每个“人”的执念。   游亭亭的执念,就是这个求而不得的男生,哪怕她知道这里是假象,她也愿意沉沦。   叶嚣看向季思危:“你确定她想要醒过来吗?”   季思危叹了口气:“也只能唤醒她了。”   “也是。”叶嚣问:“你是怎么把我唤醒的?”   季思危说:“给你的手机加温,让它强制关机。”   “这样也行?”叶嚣想了想,继续说:“那我们让工作人员直接关掉荧屏?”   季思危转身向外走:“不着急,先去确认剩下的三个小家伙在哪。”   “也好。”叶嚣走在他身侧,意味深长地说:“不能把游亭亭和小纳兰一直留在身边,你明白吧?”   “自然明白。”季思危答道:“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叶嚣把黑刀负在手后,不轻不重地说:“你有分寸就好,人鬼殊途,就算你体质特殊,不受阴气影响,也要为同一个屋檐下的家人考虑考虑,短时间收留可以,时间久了他们身体受不住。”   “多谢提醒,这个问题还需要你和大叔给我支支招。”季思危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最近总把陈叔和阿姨支出去,就是担心鬼少年和游亭亭影响他们。   “没问题啊。”叶嚣推开门,吊儿郎当地笑了起来:“只要你肯入伙我们事务所,我免费帮你解决这个问题,怎么样,心动吗?。”   “我考虑一下。”季思危不置可否,径直走向6号放映厅。   叶嚣很自然地揽上季思危的肩膀,还在试图说服他:“还考虑什么呀,我们这行很赚钱的哦。”   季思危对上叶嚣的眼睛:“我不缺钱。”   叶嚣:“真实,太真实了。” 第155章 一个大胆的猜测   6号放映厅和3号放映厅一样,空无一人。   大荧屏上却在播放视频。   古色古香的书房里,当中放着一张花梨木大案,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一旁陈设着精致的青花瓷,插着成卷的宣纸,西墙上的书架上磊满藏书。   大案前设了一张略矮的雕花长桌,一个约摸七岁的男孩正站在桌前,握着毛笔练字。   他穿一身冰蓝长袍,墨色绣纹小马褂,头戴镶嵌着羊脂玉的小礼帽,脸庞光洁白皙,年纪虽小,五官轮廓却已经明晰。   长桌铺着上好的宣纸,写着整整齐齐的几行大字,虽笔力不足,但字迹如行云流水,笔酣墨饱,字里行间透露出大气与格调。   男孩一丝不苟的练字,好似并未察觉窗外注视着他的两道视线。   穿着朝服面容冷峻的男人负着手,沉声问一旁手执纸扇的男人:“先生,我儿近日功课如何?”   先生低眉垂眸,恭敬有礼地答道:“纳兰大人,小少爷聪慧非常,近日文章又有长进,小小年纪便胸有丘壑,是老夫近年见过最有天赋的孩子。”   纳兰大人欣慰地点点头:“有劳先生用心教诲,川儿是我纳兰一族复兴的希望。”   先生连忙拱手弯腰,恭恭敬敬地回答:“自然不敢懈怠。”   纳兰大人不再言语,深深地看了男孩一眼,不动声色地带着先生离开书房。   小男孩停下笔,望向窗外。   窗外是一方干净利落,充满生机的院落,当中种着一棵阔叶绿树,枝叶婆娑,阳光漏过绿叶缝隙,在空中跃动。   一只羽毛翠绿的胖鸟儿扑腾着翅膀从树上飞下,落在窗台上,左顾右盼,发出“啾啾”的声音。   小男孩面露欣喜,明净的眼眸亮了起来,眼尾上扬,连眼下的一颗小痣也变得生动。   他想放下笔过去看鸟儿,但刚踏出一步,便轻轻皱起眉头,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抿了抿唇,继续伏案练字。   过了一会儿,一个长相温婉的女人带着一个小丫鬟来了书房。   乌黑秀发仅用一支白玉簪绾起,女人虽不是惊奇绝艳的长相,气质却很好,眉目与小男孩有几分相似。   女人抬手轻轻敲了两下门,温声细语地说:“川儿,休息一下吧,娘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和绿豆酥。”   小男孩侧头看向她,眼尾向下弯,冲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娘亲!”   鬼少年脸上的黄纸符从来没有摘下来过,季思危没有见过他的样貌。   但从视频里人们的衣着和那一声“纳兰大人”,也能判断出屏幕上播放的是鬼少年的幻境。   和叶嚣一样,鬼少年也回到了童年回忆里。   也许这是他短暂人生中最幸福快乐的时光,所以一直念念不忘。   叶嚣看向季思危,轻声说:“思危,这小孩就是小纳兰吧?”   季思危点头:“我想是的。”   叶嚣“啧”了一声,摇了摇头:“小小年纪就那么大的压力,人生一定过得很不快乐,难怪他死后执念还那么深,在人间留了那么多年。”   季思危说:“单看这一幕,倒是不知道他的执念是什么。”   叶嚣猜测道:“或许与他脖子上的缝线有关。”   季思危忽然想起鬼少年曾经和他说过“行刑之前我已经被革职,你不必称我为大人。”   鬼少年虽没有封侯拜相,位极人臣,但以他的年纪当上二品大官,前途原本一片光明,也算没辜负他父亲的期望。   到底是犯下什么罪行,才让他被判斩刑。   他脖子上的红线是谁缝的?   难道他是含冤而死,所以才一直滞留人间?   “思危,在想什么呢?”叶嚣见季思危不接话,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没事,去下一个放映厅吧。”季思危回过神来,转身向外走。   “你说下一个放映厅会是谁的幻境呢?”叶嚣追上他,笑嘻嘻地说:“不管是小木偶还是八尾猫,我都很感兴趣。”   季思危淡淡道:“你的幻境也很有意思。”   叶嚣收起嬉笑,声音有些郁闷:“别提,别提,就让往事随风而去。”   7号放映厅。   屏幕上播放着一个充满矛盾感的场景。   一面是高耸入云的山峰,绿意盎然,另一面却是寸草不生的荒原。   枯黄的地面上堆着密密麻麻的骸骨,分不清哪些是动物的,哪些是人类的。   在尸骨堆中,还有一些破旧生锈的盔甲和兵器。   一根旗杆斜插在地上,破烂暗沉的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天空阴沉,漂浮着几朵灰色的薄云。   不时有几只乌鸦掠过天空,扎进骨头堆里面,发出刺耳难听的嘎嘎声,让人听着直起鸡皮疙瘩。   这个场景季思危很熟悉,因为这就是他在狸南古寨副本里找到八尾的地方。   万人冢。   叶嚣看着屏幕直皱眉头,低声说了一句:“这画面也太阴森了吧,这么多骨头,得死了多少人。”   季思危想也不想地回答道:“整整一支军队的人。”   叶嚣目光闪了闪,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   季思危略微垂了垂眸,轻轻地说:“因为这是八尾的幻境,这是我和它相遇的地方。”   “原来如此。”叶嚣又问:“这个地方在哪,现在还有这样的地方吗?”   季思危只说:“不要深究。”   叶嚣安静下来,不再追问。   哪怕是最亲近的朋友,也会有不想宣之于口的秘密,这一点他充分理解。   视频里,一个穿着刺绣青衫,干瘦黝黑的老人带着一群青年寨民出现在荒地上。   这个老人便是狸南古寨的族长。   族长从袖中抽出几张地图碎片,放在地面上拼好。   那一瞬间,整个地面震动不止,骸骨像活了起来一般上下跳动,发出咯咯的响声。   乍一听,似有成千上万个亡灵同时恸哭。   一座庙宇拔地而起,正中央挂着一块写着“九尾”两个大字的黑色牌匾。   “哇,这出场很有排面啊,可是为什么叫九尾庙,八尾不是只有八条尾巴吗。”叶嚣摸了摸下巴:“我好像还没有见过它露出八根尾巴的样子。”   季思危平静地说:“看下去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只见族长叩响庙门,然后“扑通”一下跪在荒地上,咬破手指在地面上画了一个符咒,对着九尾庙重重磕了三个头,脑袋被地面上的骨头划了几道血痕。   跟随在他身后的寨民纷纷下跪。   族长俯在地面上,用一种近乎肃穆的声音高声说:“狸南古寨第六任族长,率寨民求见八尾神君,五百年期限已到,我等前来兑现祖先的诺言,甘愿许愿让八尾神君长出第九条尾巴。”   话音一落,九尾庙的大门幽幽敞开。   空中响起八尾猫的声音:“我在此地等了五百年……这一刻总算到了……”   一个庞大的黑色虚影从黑猫神像中穿出,八条尾巴像羽翼一般在空中柔软地散开,它落在族长面前,伸出左爪。   族长眼神颤动,颤颤巍巍地伸手放在巨大的爪子上方。   八尾猫身上散发出幽绿的光雾,将族长笼罩其中,碧绿的双眼注视着他:“凡人,说出你的愿望,任何愿望本神君都能为你实现,但只能说一个!”   叶嚣琢磨了下,恍然大悟:“这不是召唤神龙的台词吗?”   季思危淡定地接话:“好像还真是。”   族长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我愿神君长出第九根尾巴!”   八尾猫眼睛里满是释然,好像笑了笑。   身上的光芒越发强盛,整个庙宇都是绿幽幽的光,一根新的尾巴从它尾端长出。   “原来这就是小猫的执念啊。”叶嚣用指腹抚摸着刀柄:“那我们跟它许个愿有用吗?”   “没那么简单。”季思危冷静说道:“这只是八尾的幻境,事实上,必须要天选之人许愿才有用。”   叶嚣了然地点点头:“不能强求,便要等机缘。”   9号放映厅。   屏幕里投影的是一间宽敞的大厅,灿烂的阳光透过琳琅的彩绘玻璃窗,投影在红棕色的地砖上。   墙壁晕旧,贴着考究的珐琅砖做装饰,其上挂着一幅古典油画,旁边的古董钟发出沉重的声响。   家具经历过时光的淘洗,看起来很有韵味。   整个大厅看起来不太像现代的装潢,反而有些像古老的公馆。   没有一个人影,镜头一动不动。   和前面看过的三个幻境画风非常不像,叶嚣扫了一眼昏暗的放映厅:“这是个静止画面吗,怎么没有看见小木偶。”   “屏幕亮着,证明里面一定是幻境空间。”季思危说:“先等等看。”   过了片刻,不知从哪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叶嚣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没人。   季思危说:“是视频里的声音。”   视频里面,一个穿着黑色衬衣的男生背影出现在大厅里,然后走向雕花楼梯,上楼。   再次消失在视野里。   叶嚣看了一眼季思危,低声问道:“你觉不觉得这个背影很熟悉?”   季思危揉了揉眼睛,答道:“记忆里没见过,但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我也觉得很熟悉,应该是我认识的人。”叶嚣说:“如果他再出现一次,我一定能认出来。”   画面再次静止,那个人没有再下过楼。   但是大厅里的光线开始迅速变化,从白天过渡到黑夜,再转换成晨曦。   叶嚣指着屏幕说:“这是怎么回事,快进了吗?”   季思危简短地解释:“在电影里,不重要的情节都会被省略。”   脚步声再次响起。   叶嚣认真看着屏幕,说道:“那个人下楼了。”   季思危轻声应和:“希望能露脸,我也想知道他是谁。”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身材修长的男生走进视线中。   他长着一双偏大的丹凤眼,半开半闭着,好像因为没睡够而懒得把它睁开似的。   看到这张脸,季思危和叶嚣同时吃了一惊。   叶嚣侧过头,眼眸里满是疑惑:“怎么是你,我记得你家不长这样啊,而且这里不是小木偶的幻境吗,小木偶没有出现,你却出现了,这不太合理。”   季思危也觉得不太合理,因为这段记忆他完全没有印象。   视频里那张脸让他觉得熟悉又陌生,像是自己又像是别人。   这个大厅也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些线索完全串连不起来,季思危脑袋里也是一团乱麻,只好说:“我也不清楚,先继续看下去。”   视频里面,男生速度很快地收拾好东西,出门。   叶嚣说:“连动作神态都和你一模一样,不会是平行世界里的另一个你吧。”   季思危心里也充满疑惑,但他潜意识里觉得,这和平行世界无关。   随着视频里的光线变化,可以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视频里的“季思危”每天都早出晚归,这段画面几乎是以二倍速播放,应该是为了表达很多天过去了。   叶嚣点评道:“视频里的你还挺忙,而且这房子看着不太像现代的房子。”   季思危:“确实是。”   忽然,视频播放的速度慢了下来,“季思危”原本要出门,走着走着却停下脚步,把视线投向某处。   他扬了扬眉,走了过去。   到这里,镜头第一次切换。   镜头对准的是立在墙边的矮柜。   柜子上面用花束和衬布,以及一些漂亮的装饰品摆了一个很有格调的小场景。   季思危一眼就看到了靠在石膏像旁边的小木偶。   视频里的小木偶穿着崭新的衣服,被保护得很好,和他初遇时看到的小木偶完全不同。   眼睛倒是没变,一样充满灵性。   “小木偶出现了。”叶嚣说:“所以,前半段视频是以小木偶的视角呈现的,小木偶不动,镜头也不动。”   季思危点头:“没错,这确实是小木偶的幻境。”   视频里的“季思危”温柔地握住小木偶,把它拿到面前,与它对视:“传言待在灵气充沛的地方久了,器物会聚灵,没想到竟让我遇见了,小家伙,你能听到我说话是吗?”   小木偶还不能说话,自然没有回答他,但是漆黑的眼眸里划过一丝亮光,大约算是回应。   “季思危”轻轻笑了起来,露出虎牙的小尖角:“你我有缘,从今日起我当你的主人如何。”   小木偶的眼眸再次亮了起来。   “你同意了,我很高兴。”   “季思危”伸出食指,按在小木偶的眉心上,一缕红雾从他的指腹中溢出,钻入小木偶的身体中:“我赋予你‘陨星’的能力,以后没有人可以欺负你,如果遇到打不过的家伙,你就报我的名字,我叫思危。”   小木偶的身体被红色血雾包围着,它的额头上出现一个复杂的红色图腾,眼眸泛起一抹妖异的红色,张开嘴巴,吐出一个不太熟练的声音:“主人。”   看到这里,季思危已经掩饰不住眼中的讶异。   叶嚣也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只好大胆猜测:“他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名字也一样,也是小木偶的主人,难道说他是前世的你?”   季思危看着视频里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男生,皱起了眉头,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好像某种被封尘的东西掀开了一角。   一直以为,红色血雾是小木偶自身的能力,和它契约之后,他才拥有了异能。   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小木偶的能力,是视频里的“他”赋予的。   这种能力的名字叫做“陨星”。   而且,最先契约小木偶的是“他”,就连契约图腾都一模一样。   他忽然想起阿命在末世副本里和他说过的话——你怎么能确定你的灵魂是完整的呢?   一个大胆的猜测出现在脑海中。   季思危按下起伏不定的心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叶嚣,人真的有前世吗?”   叶嚣好半响才答道:“有。”   季思危把所有线索串连在一起,心想:“假设,视频中的人是我的前世,前世的我拥有‘陨星’的能力,契约并赋予了小木偶这种能力。后来我去世,小木偶因某种原因进入抽屉空间,和我相遇,再后来,就是在危机关头重新契约,唤醒了我的能力……”   一切都能说通了。   为什么在瑰苑副本中小木偶两次三番出手相助,为什么小木偶对他的态度总是忽远忽近,为什么每次铜钱觉醒,小木偶都很兴奋。   因为对于小木偶而言,现在的他不是完整的主人。   如果猜测成立,是否说明铜钱里封印的是他前世的记忆,甚至还有更危险的东西。   所以所有知情者都在隐瞒。   叶嚣轻拍季思危的肩膀,有些担心:“思危,你还好吗?”   季思危声音有些干涩地说:“我没事。”   叶嚣放缓声音安慰他:“别想太多,我们先去找工作人员关掉屏幕,把这几个小家伙放出来吧?” 第156章 铜钱   仅仅是看着屏幕里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季思危就觉得心里空了一下。   他切实地感受到了一种灵魂缺失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是,明知道自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再往深处想,也想不到任何线索。   手腕忽然开始发烫。   季思危抬起手,手腕上的铜钱正散发着浅浅的红色幽光,铜钱温度不断攀升,皮肤被烫红了一片。   铜钱。   只要沾上他的鲜血,铜钱就会觉醒,开始疯狂地吸纳附近的阴气。   只有让铜钱完全觉醒,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才会明晰。   他才能知道在这件事情里,传单大叔、阿命、爷爷、幽冥分别扮演着什么角色。   传单大叔曾经说过,铜钱里封印着一股恐怖的力量,以他现在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   如果铜钱完全解封,他可能会因此而死。   他想解除铜钱的封印,只有让身体素质变强。   叶嚣见季思危神色不对,担心他思虑太多,走到他面前挡住他的视线,凝视着他的眼眸问道:“思危,你真的没事吗?”   季思危按了按眉心,微微摇头:“放心,我没事。”   叶嚣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询问道:“你是想继续看这个幻境吗?”   听到这个问题,季思危抿紧了嘴唇,叶嚣问到了点上,他确实很想继续看下去。   错过这次机会,他很难再有机会看到“过去”。   但理智告诉他,现在时机不对,他不能任性。   季思危抬起头,冷静克制地说:“我们现在去找工作人员。”   “好。”叶嚣放下手,回头看了一眼屏幕,抬脚向外走。   屏幕里面,和季思危相同样貌的“他”坐在沙发上看一本古书,小木偶坐在“他”的肩膀上,好奇地探头去看。   “他”侧过头看着小木偶,愉悦地笑了起来:“你也想看书吗?”   季思危晃了一下神,没有再看,跟在叶嚣身后走出放映厅。   在门关上的那一刻,他听到身后传来模模糊糊的一声“主人”。   这声“主人”仿佛是从遥远的过去传来的一般,季思危的心脏竟然轻轻地痛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继续向外走。   在大厅里闲聊的几个工作人员刚看见他们,马上收起手机,迎了上来。   其中看起来较成熟的男人搓了搓手,压低声音问道:“大师,怎么样,有没有抓到电影院里的脏东西?”   电影院闹鬼的事情在工作人员里早就传开了,所以他们才会那么爽快地给叶嚣放行。   叶嚣瞥了一眼这个男人的胸牌,他是管理层的人员,可能也被鬼耍过,所以对结果很好奇。   “它被打得很虚弱,但是还没有完全消失。”叶嚣随口应付一句,开始说正事:“麻烦你们现在关闭3号、6号、7号以及9号放映厅的设备。”   “啊?”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眨了眨眼睛,小声地说:“可是这几个放映厅的设备一直是关闭的。”   “这几个放映厅被鬼动了手脚,我们带来的几个小伙伴被困在里面了。”叶嚣简单解释了一句,又道:“抓紧时间处理一下。”   “好……好的,我这就去。”男生急急忙忙地跑出几步,又回过头来,挠了挠后脑勺,看着叶嚣结结巴巴地说:“大师,我有点害怕……你能不能……和我一起过去?” 第157章 算账   看着眼镜男生期盼的眼神,叶嚣无奈地笑了笑,和季思危说:“你照顾一下这边,贫道去去就回。”   季思危:“好。”   过了一会儿,叶嚣就带着人回来了,语气不太乐观:“设备关不上。”   “你被拉入幻境空间的时候,手机也关不了机,这应该是幻境空间的保护机制。”季思危想了想,转头问主管:“电影院的电闸在哪里,我们需要断一次电。”   主管指向售票处附近的一堵墙:“就在那儿,但还有一场电影没有散场,有二十来个观众在1号放映厅。”   季思危问:“什么时候散场?”   主管看了看表,快速回答道:“那场电影时长较短,还有十几分钟就结束。”   “等观众离开电影院后再断电,你们先把能照明的东西都拿出来做准备。”季思危扫了一眼面前的工作人员:“所有工作人员都在这里了吗?”   主管点了一下人数,说道:“有两个伙计在1号放映厅,除了他们,其他人都在这里了。”   季思危说:“断电的时候让所有人集合,不要分散行动。”   主管忙不迭地点头:“明白,我一会儿让他们过来。”   “主管,等会儿让我去拉电闸吧,我胆子比较大!”有个男生自告奋勇。   “那就交给你吧。”主管挥了挥手,又交代另一个人:“小陈,你去柜台把应急照明灯找出来。”   小陈应了一声,一通小跑到柜台前,翻出两个照明灯,打开放在桌面上。   十几分钟后,电影准时散场。   工作人员迅速疏散观众,关上了电影院的大门。   所有人都打开了手机背光,拉电闸的人也就位了。   叶嚣考虑周到,轻声和季思危说:“贫道去3号放映厅盯着,贫道担心游亭亭刚出幻境情绪不稳定。”   与其他人不同,游亭亭是甘心沉沦于幻境当中的,强行破坏她的“美梦”,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毕竟,她本质是个恶鬼。   季思危提醒道:“你小心些,如果她暴走的话喊我帮忙。”   叶嚣笑了一下:“放心,我搞得定。”   叶嚣走到3号放映厅之后,季思危冷声吩咐:“断电。”   话音刚落,男生就拉下电闸,“滴”的一声,电影院里所有设备停止运转,天花板上的灯光同时熄灭。   手机背光聚拢在一起,像夜幕上微弱的星光,勉强驱逐一小片黑暗。   因为知道电影院里有鬼,所有工作人员心里都打起了鼓。   没有人敢发出声音。   电影院里安静得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这种安静让恐惧在心底里悄悄萌芽。   季思危望向黑暗深处,在心里召唤小木偶:“小木偶,来到我身边。”   这一次,他终于得到了回应。   “主人?”心里响起一个恍惚而不确定的声音。   幻境空间被强制关闭了,断电是有用的。   再次听到小木偶的声音,季思危心里也有些复杂,他简短地说:“我在电影院大厅等你。”   “砰!”   放映厅通道传来一声重响,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撞在门板上。   季思危听到叶嚣隐忍的声音:“游亭亭,冷静下来,否则贫道要动手了。”   游亭亭显然不听劝告,歇斯底里地喊叫:“你把他还给我!”   又是一阵重响。   看来叶嚣被折腾得不轻。   叶嚣劝道:“你清醒一点,那只是假象。”   游亭亭仿佛失去了理智,大吼一声:“我乐意,不要你管!”   听到这些动静,工作人员们越发心惊胆战。   主管胆子稍微大些,悄声问季思危:“大师没事吧?”   “没事,他应付得来。”季思危一抬眼,和主管说:“让工作人员把电闸打上去。”   “那么快就好了?”主管低声问了一句。   季思危:“对,抓紧时间。”   主管连忙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阿亮,把电闸推上去!”   “马上马上。”阿亮应了一声,那边响起一声轻响,大厅里的灯却没有亮起来。   阿亮疑惑道:“我已经把电闸打上去了,怎么没有反应?”   “你确定全部推上去了吗?”总管咬了咬牙,打起精神走到阿亮身边检查一番:“还真的都推上去了,难道电闸坏了吗,这个时间点也没有人能来修。”   阿亮小声猜测道:“会不会是刚好停电了?”   主管摇摇头:“我没有收到停电通知。”   就在这时,小木偶回到了季思危身边,它悬浮在季思危面前,轻声道:“主人,我来了。”   它围绕着季思危转了一圈,再次停在他面前,看着季思危的眼睛,表情有些失望。   或许是因为它发现,面前的主人和刚刚见到的主人不完全一样吧。   “虎牙。”   鬼少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季思危身边。   他手上拎着容身的小人偶,看起来情绪有些低落。   季思危轻拍他的肩膀:“回来就好。”   距离季思危最近的工作人员看不见鬼少年,眼睁睁看着季思危抬手拍了拍空气,还自言自语,顿时冒了一手冷汗:“大师,你说什么?”   季思危:“没什么。”   要是让工作人员知道,他面前就站着一个百年恶鬼,估计七魂六魄要吓掉一魂一魄。   季思危走到电闸前面,简单检查了一遍。   没有问题。   季思危皱起眉头,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尽量平静地提醒工作人员们:“鬼可能出现了,大家小心些。”   即使他的语调再稀松平常,还是引起了恐慌。   虽然没有人说话,但呼吸声明显变急了。   有人慢慢蹲下了身体,发出压抑的啜泣声。   主管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还故作坚强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大家别慌,有大师在不会出事的。”   有人低声说了一句:“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很害怕。”   这句话一出,其他人也纷纷应和,好像只有发出点声音才能缓解他们的恐惧。   “你们知道,我亲眼见过电影院的鬼影,现在完全控制不住脑子的想象,总觉得它会突然出现……”   “你们别说了,呜呜呜……我真的好怕……”有女孩子轻声哭了起来:“我能不能先离开这里?”   眼看恐惧的情绪在人群中迅速传播,季思危屈指敲了敲柜台,扬声问道:“诸位,你们当中有人看过羊城灵异论坛上关于江边电影院的求助帖子吗?”   人群安静了几秒,主管弱弱地举起手来:“我们都看过,就在二十几分钟前,我在浏览器闲逛的时候看到的,随手转发进了工作群里……”   季思危听得一阵头疼。   原本可以让他们先离开电影院的,现在可好,大家都成了风霖可以攻击的目标,就算离开电影院也不能保证安全了。   一次转发端了整个工作群的人。   “怎么还没有恢复供电。”叶嚣一手抱着八尾猫,一手提着游亭亭的人偶走到季思危身边。   八尾猫见到季思危之后,马上抛弃叶嚣,扑进了季思危的怀里,用柔软的脑袋蹭了蹭季思危的脖子。   季思危轻轻抚摸它的脑袋,无声安抚。   游亭亭的人偶身上贴着一张符纸,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电闸开了,但没有通电,我检查过电闸,没有问题,而且电影院外亮着灯,不可能只有电影院内停电。”季思危慢条斯理地分析道:“现在有两种可能,第一种,风霖对电闸动了手脚;第二种,其实灯已经开了,但我们集体陷入了幻境,因为这群傻孩子全部看了那个论坛帖。”   虽然情况不太乐观,但听到季思危称呼这些工作人员是“傻孩子”,叶嚣不禁笑了起来:“没关系,我们盯紧点,别让傻孩子们受伤就行。不得不说,这个鬼胆子真大,我以为他会躲起来瑟瑟发抖呢。”   “那张论坛贴到底怎么了,我就是看楼主说得很真实,为了提醒大家伙小心,才转发进群里的。”主管有些慌张,紧张兮兮地问:“我是不是闯祸了……”   叶嚣说:“你是闯祸了,论坛帖是鬼害人的媒介,它只能伤害看过论坛帖的人。”   主管差点哭出声:“我的天啊,都怪我手贱,我对不起大家。”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但不敢说太大声。   “情况还在可控范围内,你们不用太恐慌。”叶嚣语调懒散地说:“不过,现在要小心些哦,因为它就在这附近。”   听了叶嚣的话,季思危摇了摇头——他不像在安慰他们,反而像是在吓唬人。   在这一刻,大厅里的所有灯光都熄灭了。   工作人员们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叫声。   有人颤抖着声音说:“是我的手机没电了吗?”   一个男声压低声音和她说:“傻瓜,我们的背光灯也全部熄灭了,是鬼来了啦!”   主管听得太阳穴隐隐作痛,提议道:“从现在开始,别大声说‘鬼’字,我们用别的词代替这个字行不行?”   叶嚣轻轻笑了起来:“我觉得可以,就用‘沙雕’代替吧。”   “啪!”人群中响起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听起来扇得很重。   一个粗重的声音痛呼一声:“哎呦,谁他妈打我?”   “是我!”一个女孩子气呼呼的指责道:“流氓!谁让你趁黑摸我的屁股!”   粗重声音连忙否认道:“我没有啊!”   女孩子冷哼一声:“不是你摸的还能是谁,就你离我最近。”   粗重声音顿了顿,低沉地说:“你别忘了,这里现在有鬼……有‘沙雕’,可能是‘沙雕’摸了你的屁股!”   女孩子的声音提高了两个度:“我看你就挺沙雕的!”   其他人连忙劝道:“好了好了,你们都别吵了。”   女孩子还在气头上:“他趁机吃我豆腐,我能不气吗?”   黑暗中响起一声尖叫:“有人在我耳边吹风!”   另一个声音说:“谁在摸我的脚呜呜呜……”   “我感觉有东西趴在我的背上,湿漉漉的……”   “你们冷静点,别自己吓自己。”   “等等,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人群短暂的安静下来。   “咚……”   “咚咚……”   某个地方传来奇怪的声音,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地上跳动。   声音越来越近。   季思危的眼睫轻轻眨动了一下,他低声问叶嚣:“你能感觉到他在哪里吗?”   风霖一直在操纵幻境,本体却一直没有出现,季思危捕捉不到他的气息。   叶嚣还未回答,鬼少年忽然说:“虎牙,我知道他在哪里,把他交给我吧。”   鬼少年很少那么主动,想必是被幻境空间影响了情绪。   季思危想了想:“纳兰兄,你去吧,但不要伤到普通人。”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地面上响起千足爬行的声音,鬼少年养的蜈蚣在地上飞快地爬行。   一个工作人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身边爬过去了。”   有人应道:“我也感受到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大约一分钟过去后,大厅里的灯亮了起来。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   主管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脸色发白地蹲了下去。   阿亮连忙关心道:“主管,你没事吧?”   主管摆了摆手,艰难地说:“就是腿有点软。”   阿亮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是结束了吗?那个‘沙雕’离开了吗?”   大厅中央,一条巨大的蜈蚣紧紧缠绕着一个脸色惨白的男人。   男人仍在挣扎,只是他越用力,蜈蚣就缠绕得更紧,几乎要把他的魂体勒断。   两次遭到重创,他的魂体虚弱了很多,不然也不至于连蜈蚣的束缚都挣脱不开。   这是叶嚣第一次见到风霖的真面目,他走到风霖面前,把黑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你胆子很大嘛,魂体虚弱成这样还敢出来作妖。”   “万一得手了呢。”风霖脸上一点惧色也无:“别那么多废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工作人员们看不见蜈蚣和风霖,只看得到叶嚣正对着空气说话。   这一幕极其诡异,他们心中害怕,不约而同地向后退。   害怕归害怕,他们还是克制不了好奇心,一直关注着叶嚣的动作。   叶嚣从袖中甩出一道符纸,抹过双眼,再次看向风霖。   风霖死前的一幕出现在他眼前。   叶嚣不甚明显地叹了口气:“确实死的很惨,原本下辈子能投个好胎,你非要留在人间作死。”   “作死?”风霖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你根本不懂我的痛苦,这辈子的事都没有了结,下辈子投胎再好与我何干。”   叶嚣有些看不上他:“你所谓的了结,就是在这里玩杀人游戏吗,那些因你而死的无辜群众冤不冤。”   风霖的面目逐渐扭曲:“苍蝇不叮无缝蛋……”   叶嚣打断他的话:“你还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苍蝇。”   风霖怒目而视:“你何必再羞辱我,麻烦你直接做个了断,我不怕魂飞魄散。”   “你想什么好事呢,让你魂飞魄散也太轻松了。”叶嚣歪了歪脑袋,似笑非笑地说:“你的账,我会告到幽冥,让阎王爷跟你算这笔账,放心,你一定会为你犯下的罪行付出惨重的代价。”   风霖冷淡的眼眸中露出了一丝恐惧。   一个透明的小玻璃瓶出现在叶嚣的掌心中,他拔掉软木塞,将瓶口对准风霖,低低念了一句咒语,风霖和那条巨大的蜈蚣一起,被吸进了玻璃瓶中,叶嚣迅速盖上瓶盖。   风霖的魂体变成拇指大小,被是他两倍大小的蜈蚣追着跑。   鬼少年悄无声息地飘到叶嚣面前,质问他:“你为何把小蜈蚣亦装入瓶中!”   叶嚣晃了晃瓶子,面上有些尴尬:“对不住对不住,操作失误,回去就把它还给你。”   鬼少年冷哼一声,忽然附在叶嚣耳边说了一句话。   季思危听不清,眯了眯眼睛。   鬼少年居然在和叶嚣说悄悄话。   叶嚣拍了拍鬼少年的肩膀,诚恳地建议道:“就算能借助他的能力打造一个永久的幻境空间,我也建议你不要这样做,这样只会让你的执念变得更深。”   季思危恍然大悟。   看来,鬼少年是舍不得他的娘亲。   若是造出一个幻境空间,便可以时不时地进去待一会儿。   鬼少年垂着头,一言不发地回到季思危身后。   看起来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主管鼓起勇气,走到叶嚣身边:“大师,你捉到‘沙雕’了吗?”   叶嚣说:“搞定了,你们可以下班了。”   主管问出了所有工作人员的心声:“以后那只鬼都不会出现了吗?”   叶嚣亲切地对他笑:“是的,如果你们想去霉运的话,可以加我微信预约,熟人打九折哦。” 第九卷 纸扎屋惊魂记 第158章 第五个副本   江边电影院闹鬼的事情彻底解决后,电影院的员工们总算放心了,打扫卫生后就能打烊,回员工宿舍休息。   叶嚣把装着风霖魂魄和小蜈蚣的玻璃瓶放进口袋,笑着问季思危:“没想到折腾到那么晚,你困不困,还去江边吹风吃宵夜吗?”   “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季思危垂眸看向无精打采地趴在他怀里的八尾猫,轻声说:“八尾状态不太好,麻烦你帮我把它、纳兰兄和游亭亭先带回事务所,我明天回得来的话,马上去找你。”   季思危已经感应到抽屉的气息了,他必须快些行动。   安排完它们,季思危在心底里问小木偶:“这次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小木偶毫不犹豫地回答:“要!”   季思危很欣慰。   叶嚣眨了眨眼睛,用开玩笑似的口吻问季思危:“你不能告诉我你去哪里,是吗。”   季思危点头。   “没问题,交给我吧。”叶嚣从季思危怀里接过八尾猫,轻笑道:“我保证你回来后,会看到一个开开心心的八尾。”   鬼少年无声无息地飘到季思危面前,沉声问:“虎牙,去哪?”   季思危说:“去和上次差不多的地方。”   鬼少年的魂体缓缓飘向半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次也不能带我一起去吗?”   “是的。”季思危抬起头:“你放心,叶嚣那里很安全,我回来再和你去玩。”   鬼少年飘到叶嚣身边,落在地上:“我等你。”   叶嚣带着它们去地下停车场后,季思危凭感觉去寻找抽屉。   一直走到大厅的最北边,季思危在一个小场景里找到了抽屉。   这个小场景是电影院搭建给观众拍照打卡用的,当中是一个木秋千,旁边有一个绿色的古董柜子,柜子上面放着一个八音盒,底下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布娃娃。   柜子一共有四个抽屉,第三个抽屉正往外面渗着鲜血,血液向下流淌,染红了下面的布娃娃。   八音盒是打开的,里面有两个背靠背,穿红色衣服的小孩,正在缓慢地旋转,发出清晰但声量不大的旋律。   此处无风,但秋千在一前一后地晃动,发出“咯吱”声,好像有人坐在上面一样。   这个场景,无端让他觉得不祥。   他第一次遇见抽屉往外淌血的情况。   季思危深吸一口气,拉开染血的抽屉……   一分钟后,擦完桌子的工作人员直起腰,看向小场景那边,声音疑惑:“咦,我刚刚还看见那个有小虎牙的男生,就是那个驱邪大师,站在打卡点前面,怎么忽然不见了?”   她的同伴也抬头看了一眼,不以为意地说:“可能已经走了吧。”   工作人员皱了皱眉:“可是我没看见他路过啊。”   同伴故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嘘……干他们这行的,来无影去无踪是正常的。”   ……   温度有些低,空气很潮湿,像是刚下过一场雨。   季思危只穿着一件薄衫,感觉有些冷。   近处是一些低矮的房子,大多数是木做的,房屋之间距离较远,最高的房子不过三层。   远处是连绵不绝的青山,云雾缭绕,像一幅水墨画卷。   路上没有人影,家家关门闭户,寂静的村子里时不时响起几声狗吠。   季思危看了一眼自动和副本时间同步的黑色手机,现在是下午六点多。   时间还那么早,路上就没有行人了,这有些奇怪。   “先去找任务地吧。”   季思危抬脚往房屋密集的地方走。   天黑之前找到住处,这是进入副本以后的第一要务。   沿着大路走了没多久,前方出现一个高大的男人背影。 第159章 纸扎   这里温度那么低,前面的男人却穿着一件短袖,裸露的手臂上冻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他应该不是本地村民,而是任务者。   季思危加快速度走上前。   身材高大的男人听到脚步声,警惕地回头看。   男人的长相和他的身材一样粗犷,眼睛不大但目光很犀利,鹰钩鼻,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子。   瞳色较浅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季思危,似乎在等他主动开口。   季思危停下脚步,与他保持一米多的距离,温和地笑了笑,试探性地问道:“大哥,请问这里是哪里?”   男人眼睛一眯,转身面向季思危,吐出一个低沉的声音:“你是新手吧?”   果然是任务者,还是个老手。   季思危这次只带了小木偶,与风霖周旋也耗费了不少心神,这次打算低调一些。   于是,他顺着男人的话,露出一个听不太懂的表情:“新手是什么意思?”   “果然是新手,还什么都不懂。”男人打量了一眼季思危的脸,以及他口袋里露出半个脑袋的小木偶,没有起疑:“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们去找任务地。”   季思危点头:“好的。”   男人见他一脸单纯,爽朗地笑了一声:“那么容易就跟我走,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季思危坦然地与他对视:“我突然出现在这里,什么事情都没弄清楚,独自行动不如结伴而行。”   “哈哈,你小子有点意思。”男人说:“我给你个忠告,不要轻信这里的任何人,还有,这里面接下来可能会发生很诡异的事情,你小心点,只要能活着出去,你会发现惊喜的。”   这个男人是在隐晦地说,出了副本后能获得奖励。   人看起来不坏,也很醒目,没准可以成为可靠的伙伴。   “虽然听不太懂,但谢谢提醒。”季思危弯起唇角:“大哥,怎么称呼你?”   “我叫盛数,你叫我盛大哥就行。”男人挠了挠下巴上浓密的胡子:“你叫什么名字?”   季思危说:“虎牙。”   “虎牙是吧。”盛数朝他一挥手:“走吧。”   两人沿着大路继续走。   天色越来越暗,两人踩在石板路上,发出一轻一重的脚步声。   “呜呜呜……呜呜……”   拐角处传来一阵尖细的哭泣声,压抑又惊慌。   “有人。”季思危轻声说。   “不一定是人。”盛数皱起眉头:“先去看看,情况不对马上就跑。”   季思危:“行。”   两人拐了个弯,看到路边有两个女生,一个蹲着一个站着。   哭声是蹲着的女生发出来的。   她把脸紧紧埋在双腿里,长而密的头发披在身上,因为哭得厉害,整个身体轻轻抽搐着,远远看着还挺吓人。   站着的女生扎着干脆利索的丸子头,长相娇俏,身材凹凸有致,手上拿着一支点燃的女士烟,表情有些不耐烦。   盛数停下脚步,看向拿烟的女生:“你们是任务者吗?”   拿烟的女生早就发现他们了,扬了扬眼尾:“你们也是?”   盛数点头,指向蹲在地上哭的女生,问道:“新手?”   拿烟的女生扯起一边唇角,不冷不热地说:“可不就是新手,哭得我一个脑袋两个大,要不是怕她一开局就死在这里,我早就走了。”   “情况不太妙,新手有点多,这个小兄弟也是新手。”盛数皱起眉头,问拿烟的女生:“你叫什么名字?”   女生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宴月。”   盛数说:“先赶路吧,天快黑了,我们必须快点找到地方过夜。”   宴月把烟扔在地上,踩熄,冲蹲在地上的女生说:“喂,你还走不走,不走我们可走了。”   女生闻言抬起头,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她努力控制了半响,总算哭得没那么凶了,抽泣着说:“这里到底是哪里啊……你们都是谁……我能不能回家……呜呜……”   新手夺命三连问。   “你哭得不累吗,能不能别哭了。”宴月眉头柳眉倒竖,指着季思危说:“一样是新手,心理素质差距怎么那么大,我真的服了。”   宴月声音一大,新手女生又要哭了。   盛数连忙打圆场:“大家都是从新手过来的,你也少说两句。”   宴月没有那么温柔,她握住新手女生的手臂,强行把她扶起来,冷声说:“这里是哪里,你很快就会知道,我懒得跟你解释,但我告诉你,你再这么哭下去,能不能活过今晚都是个问题。”   新手女生头发都哭湿了,委屈地垂着眼睛不敢看她,把糊在脸颊上的头发拨到耳朵后面,一边掉眼泪一边说:“我不哭……不哭了……呜呜……”   宴月扶额,放弃道:“您随意。”   在狸南古寨副本里见识过柔弱杀手望依依,季思危遇到哭得无辜可怜的女生,也有些头疼。   宴月不太乐意地搀扶着新手女生,四人结伴往前走。   过了一会儿,面前出现一条蜿蜒的河道,河道上面架着一座平直的石桥。   石桥边上,站着四个人,两男两女。   其中年纪最小的是个男生,不过十四五岁。   年纪最大的是个女人,三十五岁左右。   看衣着打扮,就知道他们多半是任务者。   盛数带着季思危等人走到桥边,问对面四人:“你们到这里多久了。”   一个长相白净,有些娃娃脸的男生说:“刚到没多久,还没互相认识。”   面容沉稳的女人扫了一眼他们,若有所思地说:“八个人了,不知道人齐了没有。”   娃娃脸男生笑了笑,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八个人还行,难度不会太高的。”   宴月挑起眉头:“你可别毒奶。”   娃娃脸男生正准备反驳,突然被一声尖叫打断了:“啊!桥上面有个人影!”   天色很暗,村子被群山包围,雾气很重,能见度很低。   所有人被这声惊叫吓得心跳停了一拍,不约而同地看向桥上。   一个黑影出现在桥中央,看不清楚面容。   黑影提着一盏红灯笼,正一步一步走近。   拖沓的脚步声变得越来越清晰。   红灯笼的烛光在雾气中发散,缥缈得像一团鬼火。   “咳咳……”   黑影佝偻着腰,发出一声含糊的咳嗽声。   盛数看了黑影许久,低声道:“都淡定点,来的是个人。”   娃娃脸男生松了一口气:“这些NPC出场能不能正常点,吓死我了。”   “是你胆子太小了吧。”一个身材高挑,酒窝很深的男生平静地说:“难道这里会有鬼吗,你怎么那么迷信。”   娃娃脸男生漠然地看着他:“你是新手吧。”   酒窝男生:“嗯?”   娃娃脸男生勾了勾唇角:“换个说法,你第一次被拉进这种空间?”   酒窝男生点头:“没错。”   娃娃脸男生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过两天你就不会觉得我们迷信了。”   说话间,提着灯笼的黑影走到了他们面前。   这是一个高瘦的老人,头发花白,两只眼睛深深凹下去,在浓雾中看不真切,像两只幽深的大洞,他咳嗽两声,慢悠悠地说:“我是本村村长,感谢你们能过来帮忙。这个月十五我们村要举行一次大型祭祀活动,需要用到很多纸扎工艺品。村子里只有一个纸扎手艺人,忙不过来,我们村人手不够,麻烦你们去手艺人家里帮忙扎纸人,到祭祀那天,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任务出现了。”盛数低声说了一句。   娃娃脸男生轻轻笑了一声:“这次副本还挺直接的,不用费尽心思猜任务。”   宴月抱着双手,指尖轻轻敲打着衣袖上的纽扣:“但这种情况通常说明,仅仅是存活下来就很难了。”   盛数露出一个络腮胡微笑,放缓语气说:“村长你好,我们明白你的意思了,那今晚我们住哪里?”   “我们村的纸扎手艺人姓闫,我们都叫他纸扎闫。他家里宽敞,你们可以住在他家。”村长说完,提着灯笼转身就走:“你们跟我过来吧。”   就在他们走上石桥的那一刻,河道对面,挨家挨户亮起了灯笼,远远看着,好像有无数颗繁星坠落人间。 第160章 眼看手勿动   村子里没有路灯,只修了一些主要的道路,村长带他们拐出大路,走进一条偏僻的小径。   月光惨淡,附近民居很少,只有村长提着的红灯笼发出一点亮光。   路边杂草丛生,昆虫鸣声此起彼伏,湿润的泥巴黏在鞋底,脚步越来越沉重。   入夜之后温度更低,任务者里只有一个人穿着外套,其他人都穿得很清凉,此时又冷又饿,状态都不太好。   盛数穿得最少,一直靠体格硬撑着,他搓了搓手掌,扬声问道:“村长,走了那么久,怎么还没到你说的纸扎闫家?”   盛数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草丛里响起一阵窸窣声,好像有什么小动物在逃窜。   “快到了……快到了……”村长扬起灯笼照向某个方向,拖着尾音说:“做纸扎要用竹子,所以纸扎闫家住在竹林边上,竹林比较偏。”   盛数点头:“原来是这样。”   季思危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村长,我们去别人家里暂住,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情吗,万一不小心冒犯了屋主人就不太好了。”   盛数和宴月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他。   他这句话乍一听只是出于礼貌,却可以从NPC的口中套出线索。   “咳咳……”村长微微弯腰咳嗽了几下,喘匀了气才慢慢地说:“前些年,纸扎闫好不容易讨了个老婆,没两年就害重病死了,只给他留下一对龙凤胎。   “纸扎闫平时只知道做纸扎,不爱吭声,他的两个孩子脾气古怪,喜欢捉弄人,要是被捉弄了,你们最好别计较,他们很记仇的。   “还有,去了之后要听纸扎闫的吩咐,哪些东西能碰,哪些东西不能碰,都是有讲究的。”   这一番话里信息量很大,季思危可以听出两个明显的两个线索:第一,不要惹那对龙凤胎;第二,不要随便碰屋子里的东西。   老手们显然也听出来了,只有真正的新手还一头雾水。   盛数说:“谢谢村长,我们记住了。”   季思危看了一眼村长手上提着的灯笼,语气关心地问:“村长,你家里没有手电筒吗,提着灯笼怎么看得清夜路。”   “家里有手电筒,这灯笼是从纸扎闫那里买的,走夜路,用他做的灯笼比用手电筒安全。”   季思危原本想打开手机背光充当照明,闻言打消了这个念头。   纸扎闫做的灯笼,一定有特别之处。   宴月撩起眼皮看向季思危,轻声说:“新手,你挺有好奇心。”   季思危好脾气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村长一看就是关键NPC,却没有一个老手抓住时机问线索,马上就要到任务地了,季思危只好自己问。   在副本里面,一无所知会很危险。   路边开始出现竹子,被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声音,村长抬高灯笼:“前面就是了。”   前面有一所面积颇大的木制民居,主楼高三层,东西两侧各有一低矮小房子,连着围墙圈出一个院子,院门口两边各挂着两串灯笼,一串各有四个。   窗户里亮着暖黄色的灯,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扎眼。   在这座民居后面,是一片茫茫的竹林,在暗夜底下微微摇晃,像无数只伸向夜幕的枯手。   村长走到院门前,把灯笼随意一放,也不敲门,双手握住门把向前一推。   “啊啊”   新手妹子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不受控制地向后退。   只见门后站着两个女人,穿着白衣裳,惨白的脸蛋上涂着两块圆圆的红胭脂,血红的嘴巴高高翘起,眼睛发直地盯着他们,在昏暗的光线下尤为瘆人。   大多数人都被吓了一跳,不知道是被这俩人吓的,还是被这声尖叫吓的,纷纷遵循本能向后退了几步。   “嘻嘻……嘻嘻……”   门后的人发出一连串笑声。   仔细一听,不像女人的笑声,反而像是小孩子发出来的,而且是两个不同的笑声。   新手妹子一路后退,也没留意地上的碎石头,恍惚之间踩到一块大的石头,脚下一崴,险些摔倒。   季思危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小心点,那只是两个纸人,别害怕。”   新手妹子眼睛里满是恐惧的眼泪,一眨眼就往外涌,勉强稳住身体,啜泣着说:“是纸人……吗?”   “还真的是纸人。”盛数还以为刚到任务地就要出事,捏了一手冷汗,定睛一看才发现门后面站着的是两个纸女人,只是因为光线暗,再加上制造工艺极其高超,才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娃娃脸男生吐出一口浊气,低声呢喃了句:“这也太像了。”   这些人里,只有酒窝男生非常淡定,这人好像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神经像手臂一样粗,这会儿还盯着那两个纸女人啧啧称奇:“民间艺术,这绝对是民间艺术。”   村长喘了两口粗气,重重拍了拍胸脯,轻骂了一声:“大闫,小闫,你们两个又调皮捣蛋,快去喊你们老爹出来接待客人!”   “嘻嘻……嘻嘻……”   两个纸女人被推倒在地,露出站在后面的两个小孩。   两个小孩大概只有五岁,脸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吊梢眼睛,眼眸黑得吓人,脸色不像寻常小孩那么红润,反而有些青白。   脑袋上扎着一个冲天揪,穿着斜襟的红衣裳和黑裤子,连唇角翘起的弧度都一样,让人分辨不出区别。   这两个小孩长得不太讨喜,脸上的笑让人看着心里不太舒服。   村长拎起地上的红灯笼,咳嗽两声,又冲那两个小孩喊道:“快站着干嘛,快去找你们老爹!”   两小孩也不应话,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发出嬉笑声,好像不会说话只会笑似的。   “这两个小孩性格不太好,你们别见怪。”村长叹了口气,提着灯笼拖沓着步子走进院子。   季思危留意到,村长故意避开了地上的两个纸女人。   宴月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刚打开盖子又重新合上了,皱着眉说:“我怎么觉得这俩小孩有点瘆人,不是龙凤胎吗,我根本认不出哪个是男孩哪个是女孩。”   “确实瘆人。”盛数抚平手上的鸡皮疙瘩,低声说了句:“进去吧。”   娃娃脸男生凝视着以奇怪姿势躺在地上的两个纸女人,犹豫地说:“这两个纸人怎么办,就让它们留在这里吗?”   盛数脸色沉了两三分,反问一句:“难道你想把它们搬回去?”   宴月冷声道:“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盛数看了娃娃脸男生一眼,不再说话,走了进去。   “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嘛,你们干嘛那么较真。”娃娃脸男生耸了耸肩,也走了进去。   不知道从哪刮来一阵风,把院门吹得吱呀作响,两个纸女人被风吹动,距离门边更近了。   新手妹子突然浑身一哆嗦,哑声说:“纸人的眼睛好像动了动!”   这次没有尖叫,总算有些进步。   “心理作用吧,你压力太大了。”酒窝男生转向她,轻巧地说:“妹子,你要相信科学。”   新手妹子闻言,开始自我怀疑:“难道是我看错了吗?”   “肯定是。”酒窝男生弯下腰,准备伸手去扶其中一个纸人,唠叨了一句:“地面还有点湿,怎么能这样糟蹋民间艺术品呢……”   季思危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语气十分平静地说:“眼看手勿动,纸人的主人不一定希望你替他整理。”   酒窝男生抬眼看向季思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话还未说出口,季思危就松手,避开纸人走进院子。   新手妹子也忙不迭地跟上去。   “眼看手勿动,有点道理……”酒窝男生抿了抿唇,收回手。   所有人走进院子后,地面上的两个纸女人的唇角微微向下弯,露出不太愉快的表情。   院门“吱呀”一声,自动合上。   院子很宽敞,地面没有铺砖,泥土地面上长着零星的几丛杂草,低洼的地面上有一小滩积水。   围墙边上堆放着一些削掉枝叶的青竹,旁边有一堆削好的竹条。   还有一两个用铁丝固定好的框架。   跑在前头的两个红衣小孩推开主楼的大门,一个双鬓发白的男人走了出来。   大厅里的灯光溢出来,拉出一道长长的黑色影子。   两个小孩子的影子却很浅。   男人身材还算挺拔,面容却有些苍老,皮肤干瘪起皱,眼下青黑,嘴唇发白,像很多年没睡过好觉一样,瞳孔偏黄,冷漠且没有热力。   看年龄不像这两个小孩的父亲。   “纸扎闫,他们是村里给你请来的帮手,接下来就交给你安排了,今晚你先把他们安顿下来,给他们做顿饭吃,缺什么明天再报给我。”村长站在门口,也不提进去坐着说话,他说一句停一句:“明天开始,我让人送一日三餐过来,你们就专心做纸扎,一定要赶在十五前完成任务。”   纸扎闫果然沉默寡言,只冷淡地应付一声:“好。”   纸扎闫把门口挡了小半,季思危越过他往里看,看到朴素的大厅里堆着好些个纸人,有的已经上完色了,有的才刚刚糊上纸。   工序完成的那些纸人看起来栩栩如生,每个纸人的五官都有差别,眼神绘得活灵活现,就连头发上的发饰都精致非常,远远一看难辨真假。   那么细致的工艺竟然出自一个沧桑大叔之手,果然人不可貌相。   村长和纸扎闫交代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后,提着灯笼离开了。   季思危回头一看,发现原本躺在地上的两个纸女人竟然站了起来,一左一右地守在门边上。   村长像是没发现异常一般,一边咳嗽一边走远了。   纸扎闫转身走进客厅,沉默地收拾桌面上的工具,又扫了扫地面的竹屑,没有情绪地说:“二楼和三楼各有两间房,你们自行分配,我先去给你们做饭。”   “你一个人做那么多个人的晚饭,忙得过来吗?”新手妹子看起来性格比较善良,主动说:“我去帮你吧。” 第161章 绣花鞋   纸扎闫淡淡地看了新手妹子一眼,好半响才答道:“这里的厨房你用不惯,我的孩子们会帮我。”   紧紧挨在纸扎闫身边的两个小孩盯着新手妹子,缓慢地勾起了唇角。   新手女生被这三道眼神看得后背发凉,再迟钝也不敢请求帮忙了:“好的,那麻烦你了!”   “你们自便,但别动客厅里完工的纸人。”纸扎闫留下这样一句话,就带着两个小孩走向院子。   围在门口的任务者识趣地给他让路。   纸扎闫路过身边的时候,季思危问道:“闫大叔,今天是旧历几号?”   纸扎闫停下脚步,浅黄色的眼眸转向他:“今天是初九。”   季思危道:“谢谢。”   纸扎闫没有说话,继续向外走。   季思危的目光跟着纸扎闫,看着他带着小孩走向了东侧的小房子。   那里应该是厨房。   就在他收回目光时,发现刚刚守在门边的两个纸女人消失了。   这里的纸人果然有问题。   或许新手女生没有看错,纸人的眼睛是真的会动。   “小子,你挺机灵。”盛数低沉着声音说:“问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季思危装傻:“这个问题哪里重要?”   盛数说:“村长说要在十五日之前做完所有纸人,你一问,我们就知道任务的期限是多少天了。”   季思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只是想知道这里的时间和我原来待的地方一不一样。”   盛数眯起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自然不一样,这些你以后就明白了。”   刚踏入客厅,就感觉有十几双眼睛正在看着自己。   客厅的空地上摆放着十几个纸人,它们或站或坐,或笑或怒,像一群活人。   因为所有纸人的脸都朝向客厅门口,所以有种被十几个人盯视的错觉。   娃娃脸男生轻轻说了一句:“太像真人了,看得我心慌慌。”   “这手艺真的绝了。”酒窝男生大大咧咧地走到那些纸人面前,挨个看了一遍,兴奋地说:“靠得那么近看,还是很细致,这一双双眼睛描得真有神,好像真的在瞪着我似的。”   宴月对酒窝男生的行为叹为观止:“这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傻子,他不怕死就算了,别到时候连累我们。”   盛数也觉得有些头疼,沉声喊了一句:“喂,你看看就算了,千万别去碰这些纸人。”   纸扎闫的那句话说得那么明显,老手们都知道,主动去碰这些纸人,一定会出事。   “我知道,眼看手勿动嘛。”酒窝男生看了个尽兴,确实没有动手,而是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还打了个哈欠:“这个梦也做得太久了吧,我怎么还没醒。”   宴月一听就笑了,坐在一张高凳子上,翘起双腿:“原来这个傻子以为自己在做梦,难怪那么大胆。”   “别一口一个傻子,你可以叫我周杞。”酒窝男生支着下巴,看了一圈客厅里的人:“如果不是在做梦,那这里是什么地方,平行世界吗?”   “很难用科学来和你解释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因为我们也不太清楚。”宴月还是一副懒得解释的样子:“你只要记住一点——在这里死了,你就真的会死。”   周杞闻言,彻底安静下来。   盛数走到人群中央,他的位置正好与三个新手面对面:“我们的任务是在十五之前帮纸扎闫做完祭祀用的纸人,只要任务完成就能活着回到原来的地方。三个新手,我也不指望你们能帮上什么忙,别添乱就行。”   周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新手妹子轻声答道:“明白了。”   季思危应了一声,接着打量客厅的环境。   这里的家具大多都是用竹子和木头手工制做的,打磨得很光滑。   客厅装饰得很简单,没有一点奢华的影子,但很整洁。   一个男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能把家里收拾得那么干净,已经很难得。   娃娃脸男生大概是站累了,坐在宴月旁边感叹了句:“我以为任务地是个条件艰苦的地方,没想到看起来还可以,至少通了电。”   宴月接了一句:“还行吧。”   “先分配一下房间。”盛数很自然地把自己放在了领导者的位置上:“八个人四个房间,两人一间房,有没有自愿一起住的?”   “我和谁住都行,只要不和她。”宴月指向新手妹子,涂成深红色的指甲在灯光下显得咄咄逼人:“我受不了哭包,哭得我头疼。”   听到宴月的话,新手妹子委屈地低下头,掩饰通红的眼睛,哽咽着说:“我会努力适应的。”   宴月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声音漠然:“要是那么快就能适应,所有人都可以活着出副本了。”   在副本里,没有人会因为怜香惜玉给自己找个麻烦。   带新手这种事情谁也没兴趣。   更何况是个胆子小,哭哭啼啼的新手。   新手妹子咬着嘴唇不再说话,她知道自己此时根本没有话语权。   任务者中比较成熟的女人叹了口气,主动说:“你跟我住吧。”   新手妹子擦掉脸上的眼泪,欣喜地点了点头。   “姐姐,我叫白轶,你要和我一起住吗?”娃娃脸男生笑着问宴月。   任务者之中他年纪最小,却一副经验丰富的样子。   “我在副本里从来不和男的住一间房,未成年也不例外。”宴月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放进嘴巴里叼着,问最后一个没有选房间的女生:“你介意我在房间里抽烟吗?”   这个女生戴着一副圆框眼镜,脸颊上长着小雀斑,她扶了扶眼镜,坦言道:“介意。”   “麻烦。”宴月吐出一口烟雾,好像考虑了一下:“那我以后出去外面抽吧,这包烟也抽不了两天。”   在房间分配这件事情上,季思危一直没有表态。   所有人选择完毕后,他和剩下的周杞自动成为室友。   房间分配完了,纸扎闫那边还没有做完晚饭,厨房那边倒是时不时传来一些嘈杂的动静。   新手妹子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真的不用去帮忙做晚饭吗?”   宴月手上的烟快烧完了,她找到垃圾桶,把烟尾巴丢进去:“我劝你别过去。”   白轶弯了弯眼睛:“可能会看到一些不可思议的画面哦。”   新手妹子被白轶的话吓到了,闭上了嘴巴。   盛数提议道:“现在还有时间,不如去看一下房间?”   这房子应该是未来几天待得最多的地方,有必要熟悉一下环境。   大家表示没有意见,盛数走向楼梯,其他人跟在他身后。   季思危和周杞走在最后面。   这是一座老房子,看得出主人在用心维护,但很多地方还是老化得厉害,楼梯的好几处地方都换了新的木板,显得有些突兀。   楼梯狭窄且陡峭,踩在上面咯吱作响,让人忍不住握住扶手来增加安全感。   快要上到二楼的时候,走在后面的周杞提醒季思危:“嘿,你的鞋带掉了,不系的话踩到会摔倒的。”   季思危低头一看,鞋带确实散开了。   他走上二楼,弯腰系好鞋带,正准备站起来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抬眼,他面前出现一双穿着红色绣花鞋的惨白双腿。   他听到一声女人的轻笑声,像是从头顶上传来的。   轻轻一眨眼,那双腿就消失了。   尽管季思危的心理承受能力比普通人强,但是在那双腿出现的一瞬间,他心跳还是停了一拍。   他直起腰,面前什么也没有。   周杞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嘿,你怎么了?”   季思危问他:“你刚刚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周杞说:“没有啊。”   季思危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他在心底里问小木偶:“小木偶,你看到了吗?”   小木偶回答道:“主人,我看到了。”   季思危又问:“它还在附近吗?”   小木偶感受了一下附近的气息,说道:“它躲起来了。”   这栋房子不简单,纸扎闫、他的龙凤胎孩子以及屋子里的纸人都很危险。   接下来还是小心为上。   “虎牙,周杞,你们住这个房间。”盛数指向靠近楼梯的一个房间对他们说:“二楼的另一个房间宴月已经选了。”   宴月握着另一间房的门把手,目光落在季思危身上:“没意见吧?”   季思危说:“随意。”   宴月刚打开房门,站在她旁边的雀斑女生就爆发出一阵尖叫。   女孩子的尖叫声杀伤力还是挺大的,宴月捂住差点被刺穿耳膜的耳朵,低声骂了一句:“房间里也放纸人,这他妈是有什么毛病?”   “怎么了?”盛数本来已经准备上楼了,听到尖叫又退了回来,看清房间里的东西后,轻轻吸了一口冷气:“纸人的这副打扮是有些吓人。”   正对着门口的椅子上,端坐着一个穿着红色婚裙的纸女人,她头上盖着绣着鸳鸯的红盖头,脚上穿着一双红色绣花鞋,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手腕上还戴着两个金镯子。   因为身上的衣服和鞋子都是真的,加上看不见脸,要不是仔细看手臂和小腿,还真的认不出是个纸人。   季思危这时也看到了椅子上的纸女人,他发现纸女人穿着的绣花鞋和他刚刚在楼梯口看到的那双一模一样。   这两者之间一定有联系。   季思危心里浮起一丝异样,问小木偶:“这个纸人里面有没有鬼魂?”   小木偶悄悄地从口袋里探出脑袋,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有些苦恼:“主人,小木偶看不出来。”   雀斑女生缓了过来,但脸色还是有些不好看:“这纸人在这坐着,我们晚上还怎么睡觉?”   盛数摸了一把下巴上粗糙的胡子:“我们不能动纸人,等会儿下去问问纸扎闫吧。”   “也只能如此。”宴月想了想,转头看向季思危:“打开你们的房间门,看看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宴月的态度有些强势,但季思危没有计较,依言打开房门。 第162章 冥婚?   “啊!”   在季思危打开房门的那一刻,雀斑女生又控制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宴月揉了揉生疼的耳朵,脸色有些不好看:“新手叫就算了,你也叫。心理素质这么差,到底是怎么从之前的副本里活下来的。”   雀斑女生抿紧嘴唇,脸颊因为羞愤而发红,没有搭腔。   “不怪她,说实话我也被吓到了,每个房间都放纸人,是有什么讲究吗,还有……”盛数皱起眉头,锐利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向房间里面:“这纸女人是在照镜子?”   在距离房门不到一米的地方,站着一个纸女人,她面向镶嵌在墙面的镜子,众人只能看到她带笑的侧脸。   她穿着一身粉色雪纺裙,头发上别着两朵珍珠花,胸前戴着一朵红色玫瑰花。   “谁知道呢,整个房子都古古怪怪的。”宴月打量了两眼纸女人,点评道:“这个纸女人至少没有我房间里那个纸新娘恐怖。”   周杞还是不明白他们在害怕什么,挠了挠眉毛,随口说道:“两个纸人有什么恐怖的,都是纸做的罢了,难道还能活过来不成,楼下还有十几个呢。你们不是说我们的任务是帮纸扎闫做纸人吗,都怕成这样了还做什么啊。”   宴月难得没有怼周杞的发言,只是若有若无地笑了笑:“你说的也不全是废话,纸人摆在房间里,分明就是想让我们陷入恐惧的情绪当中,怕成这样确实什么也做不了。”   盛数点点头:“这些纸人虽然诡异,但到现在也没有出事,疑心生暗鬼,大家别太紧张,注意点就行了。”   周杞说:“说得没错,什么鬼呀神呀的,纯粹是因为过于紧张的情绪刺激了大脑产生的幻觉……”   宴月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   季思危打断他的话:“你们看她衣服上的玫瑰花,绸带上有字。”   众人闻言,纷纷把目光投到玫瑰花下。   那朵玫瑰花是用纸掐的,花下别着两根写着字的绸带,以他们的视角,只能看到一个半遮半掩的字,大概是个“伴”字。   “伴娘?”宴月眯起眼睛看那个字,猜测道:“看这装扮确实有些像。”   季思危语气淡淡地说:“隔壁房间有个新娘,这里又有个伴娘。”   盛数顺着他的话猜下去:“这场景看起来像是要办喜事。”   季思危说:“纸人是烧给死人的。”   “你是说……”宴月脸色白了一分,衬得嘴唇的颜色更加鲜红:“冥婚?”   季思危不置可否。   雀斑女生刚缓过来,又听到这个词语,顿时眼角直跳。   众人安静了片刻,盛数说:“纸人挡在这里,你们也进不了房间,先不要轻举妄动,一会儿下去问纸扎闫是什么情况。”   突然,楼上传来一声尖叫。   “双响炮啊。”宴月语气嘲讽:“楼下刚喊完楼上又喊。”   雀斑女生一听,苍白的脸又羞得红了起来。   “好像是那个新手的声音。”盛数沉吟片刻:“看来楼上的房间也有问题,先上去看看吧,现在情况不明,暂时不要单独行动好一些。”   宴月:“我没意见。”   一行人走向三楼,季思危走在最后,刚走上楼梯又听到一声轻笑。   像是有人跟在身后一样。   季思危这次连头都没有回。   三楼,两间房门都打开着,三个任务者站在客厅里。   较成熟的女人正在低声安抚新手妹子。   白轶百无聊赖地站在一旁,刚看见他就开口道:“我刚才听到楼下有尖叫声,你们是什么情况?”   宴月反问道:“你们又是什么情况?”   白轶摊手,不以为意地说:“房间里放着纸人,新人姐姐被吓到了。”   “楼下的房间也一样。”盛数沉声说完,走去查看房间。   第一间房间里,床边坐着一个纸人,穿着喜庆,佝偻着腰,面容苍老,头上还戴着一朵大红花,血红的嘴唇弯起,一副媒婆打扮。   另一个房间里,坐着一对面容慈祥的老夫妻。   宴月挑起眉毛:“这一楼的三个纸人又是什么意思?”   季思危想了想,轻声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盛数手臂上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他用力搓了搓:“我操,还真的是,还缺个新郎官就能拜堂成亲了。”   白轶不知道前因后果,歪着头问:“你们在说什么,能把话说得清楚一些吗?”   “等等。”宴月指了指楼梯边上,声音沉了下来:“那两个小孩什么时候过来的。”   所有人顺着指尖望过去,那对龙凤胎站在楼梯口上,无声无息地看着他们,不知道来了多久。   白轶眼眸轻轻颤动:“他们怎么上来的,一点脚步声也没有。”   盛数:“鬼知道。”   顶着那么多道目光,龙凤胎也不说话,怪笑了几声就跑下楼。   白轶微微一咬牙:“他们跑起来怎么没有声音?”   宴月说:“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他们上来干嘛,总不能是偷听我们说话吧。”   “大概是晚饭做好了。”季思危轻描淡写地说完,走向楼梯。   盛数笑了起来:“这是什么清奇的脑回路。”   宴月耸了耸肩,跟在季思危身后:“我觉得他说的对。”   还未下到一楼,就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餐桌上摆放着十几道热腾腾的菜,荤素搭配,色泽诱人。   纸扎闫正在盛汤,头也不回地招呼他们:“吃饭。”   新手妹子眨巴着眼睛,低声感叹:“闫大叔的厨艺好厉害。”   白轶摇头:“不一定是他的手艺。”   新手妹子听不出言外之意,天真地说:“总不能是那两个小孩子做的吧。”   季思危:“或许这个房子里还有其他人呢。”   盛数挑了个位置坐下,客客气气地问纸扎闫:“闫大叔,房间里怎么放着纸人,这是有什么讲究吗?”   纸扎闫放下汤勺,把那碗汤摆在盛数面前,直勾勾地看着他,幽幽说了句:“按你的年纪,应该喊我哥。”   其他任务者忍不住笑了起来。   盛数尴尬地笑了两声:“闫大哥……你和纸人日夜相处倒是看习惯了,我们初来乍到,还不太习惯,能把房间里的纸人搬走吗?”   “你们吃饭,我现在去搬。”纸扎闫态度含糊,也没解释两句,说完就上楼去了。   “这菜还挺合我口味的。”盛数大快朵颐,吃饭的战斗力惊人。   宴月一笑:“在恐怖副本里也能吃得那么香,你去开个吃播,应该有前途。”   最后一个人放下筷子时,纸扎闫从楼上下来了,手上空空,没有拿着纸人。   盛数站了起来:“闫大……哥,你不是去搬纸人了吗,纸人呢?”   纸扎闫一摆手,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搬走了,搬走了。”   盛数猜想他把纸人搬到了杂物房之类的地方,又问道:“闫大哥,我们来得匆忙,也没带换洗衣服,你这有吗?”   “村长昨天拿了些新的衣服过来,我放在衣柜里了,你们自己拿。”纸扎闫走到正在收拾餐桌的新手妹子身边:“放着我收就行。”   纸扎闫带着两个小孩收拾残羹,把碗筷搬去厨房清洗。   任务者们坐在客厅里,没有回房间的意思,或许是觉得聚集在一起比较有安全感。   周杞向来不受环境因素影响,跟大伙打了声招呼,就独自回房间拿衣服,准备洗漱。   他大大咧咧地推开房门,发现门后面的纸女人不见了。   “真搬走了啊。”   周杞打了个哈欠,朦胧间见到衣柜的两扇门动了动,像是被风吹开了一样。   房间里关着窗,没有一丝风。   他揉了揉眼睛,低声嘟囔:“错觉吧。”   他没有理会,大步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翻找合身的衣服。   他没回头,根本不知道身后凭空出现了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粉色雪纺裙,缓慢地靠近他,几乎贴在他身后。   周杞的脖子后面寒毛都竖起来了,他打了个喷嚏,自言自语地说:“山里就是昼夜温差大,越晚越冷,赶紧去洗个热水澡驱寒。”   周杞拿完衣服,又找到了洗漱用品,走向洗手间。   粉裙女人一直脚不沾地地跟在他身后,唇角愉快地弯起,不时在他脖子后面吹气。 第163章 痕迹   周杞本来就粗神经,此时又有些犯困,压根没察觉到哪里不妥,一巴掌拍向自己的脖子:“这么冷还要营业,蚊子可真不容易。”   跟在他身后的粉裙女人郁闷地皱起眉头,一巴掌拍在他脖子上。   “哎呦,是我下手太重了吗,脖子怎么疼起来了。”周杞揉了揉刺疼的脖子,头也不回地关上洗手间的门。   粉裙女人:“……”质疑鬼生,现在的人都那么难吓了吗。   季思危上楼时,周杞刚洗完澡出来,两人在二楼客厅相遇,周杞甩了甩头发:“洗完澡舒服多了,你也快去洗吧。”   他一转身,季思危看到他脖子后面有一个青黑色手掌印。   季思危蹙眉:“你脖子怎么有个手掌印。”   周杞摸了摸脖子,不甚在意:“刚刚有蚊子叮我,我自己拍的,没控制好力度,现在还有点疼。”   那手掌印不大,手指细长,比周杞的手小一圈。   就算他练铁砂掌,也不可能拍出青黑色的手掌印。   季思危问他:“你确定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没有啊。”周杞满房间找吹风筒找不到,只好坐在椅子上拿毛巾擦头发。   只要神经够粗,鬼就吓不到他。   季思危扫了一眼房间,没有看到纸人,也拿了衣服去洗漱。   他刚离开房间,粉裙女人就出现在了周杞身边,什么都没做,就眉眼含笑地看着他。   周杞困得眼睛睁不开,听到附近有女人的笑声,还以为自己已经开始做梦了,也不管头发还湿着,倒在其中一张单人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粉裙女人坐在他床边,把他乱丢的毛巾折好放在床头柜。   季思危洗澡回来的时候,女人已经消失了。   他见房间里并无异常,擦干头发,也准备休息。   在抽屉空间里,充足的睡眠很重要。   小木偶钻进季思危的被窝里,轻声说:“主人,你安心睡吧,小木偶会守护你的。”   “真乖。”季思危摸了摸小木偶的脑袋,露出了老父亲的微笑。   或许是小木偶的话让季思危感到安心,又或许是积攒的疲惫涌了上来,他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朦朦胧胧间听到了说话声,季思危一向浅眠,他睁开困倦的双眼,警惕地听周围的动静。   “走开……我没空……我要睡觉!”   是周杞的声音,咬字不太清晰,困意浓浓,像是梦呓。   窗帘不知道何时被拉开了,雪白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子里,让季思危清楚地看到,睡在对面床的周杞坐在床上,疯狂地挥着双手,嘴里不停地说:“走开……别靠近我……”   看他的动作,像是在推开什么强势靠近他的东西。   换个人看到这一幕,可能要被吓懵了,但季思危比较理智,没什么犹豫就坐了起来,打开了灯。   房间里亮起灯之后,季思危才发现周杞满头冷汗,双眼紧紧闭着,嘴唇发白,手腕上又多了几根青黑色的指印。   季思危唤了一声:“周杞,醒醒。”   周杞完全没有反应,还在挥舞着手臂:“走开……不然我要用家传绝学……九阴白骨爪打你了……”   季思危:“……”还有家传绝学,厉害厉害。   又喊了两次,周杞还是没醒,季思危余光看到床头柜上喝剩下的水,拿起来泼在他脸上。   冷冷的水浇在脸上,周杞惊呼一声,浑身一哆嗦,总算睁开了眼睛。   他迟钝地抬手抹掉脸上的水,茫然地看向季思危,半响才问:“你怎么用水泼我?”   季思危说:“你说梦话了。”   “好冷。”周杞抓了一把头发,皱起了眉头:“我想起来了,我刚刚做噩梦了。”   季思危闻言,眸色变深:“梦到什么了?”   周杞回想片刻,声音沙哑得快要冒出烟:“梦到有个女人从我的床底下爬出来,在我耳边说话。”   季思危问:“还记得她说了什么吗?”   “让我把她从床底下搬出来。”周杞这才发现手腕上的伤痕,他皱着眉按了按,疼得吸气:“这里怎么了,难道是我睡懵的捏的?”   季思危离开温暖的被窝,对他说:“你先起来。”   周杞不明所以,愣愣地说:“床铺只湿了一点,我可以继续睡。”   季思危好脾气地说:“起来,检查一下床底。”   周杞一边起来一边说:“你不会以为我的梦是真的吧,不要那么迷信啊弟弟,要是床底下有东西,我以后管你叫爷爷。”   周杞穿好拖鞋,趴在地上看向床底,猝不及防地和床底下的一双眼睛对上了视线。   那双眼睛是用墨精心描出来的,连睫毛都画得精细,和他在梦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周杞混沌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他摸了摸鼻子,站了起来,看着季思危:“爷爷。”   年纪轻轻,就总是有人管自己喊爸爸喊爷爷的,也是头疼。   一看周杞的态度,季思危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往床底一看,原来站在房门后的纸伴娘正侧躺在床底下,像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   纸扎闫根本没有搬走纸人,只是把它塞到了床底。   周杞困得只流生理眼泪:“要搬出来吗?”   季思危站了起来:“不搬,继续睡吧。”   纸伴娘去骚扰周杞,就是想让他主动去碰它,一碰,肯定要出事。   周杞打心底里就认为刚刚的梦只是巧合,床底下的纸伴娘一点都影响不了他的心态。   他一句废话也没有,倒在床上盖好被子:“爷爷,关一下灯。”   喜当爷爷的季思危关了灯,搂住小·暖宝宝·木偶,也睡了。   下半夜季思危感觉小木偶动了动,但没有什么大动作,他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季思危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周杞坐在床上发呆。   头发乱得可以孵鸟蛋。   “早。”他抚摸着手臂上的掐痕,和季思危说:“睡着之后我又梦到了那个女人,她非要我去搬床底下的纸人,我说我太困了搬不动,你去找隔壁的弟弟吧。然后她好像真的去找你了,你有梦到她吗?”   季思危一听气笑了,难怪昨晚小木偶动了动,估计在驱逐那个纸伴娘。   房门忽然砰砰作响,外面传来宴月有些惊慌的声音:“出事了,快醒醒!”   这次的任务者当中,除了季思危,宴月的心理素质算得上最好的。   周杞是无知者无畏,宴月的心理素质却是练出来的,连她都有些慌,这证明外面的画面一定不太好看。   “大清早的出什么事了。”周杞穿好拖鞋,“嗒嗒”地跑过去开门。   门打开的那一刻,浓重的血腥味裹着清晨冷冽的空气钻进鼻腔,令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地面上有一串触目惊心的血迹,沿着血迹往上一看,通往三楼的楼梯和扶手上到处都是血。   没有凝固的血迹从台阶上往下滴。   通向一楼的楼梯上也都是血。   仿佛有一个血球从三楼一路滚下了一楼。   周杞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眼神闪烁,看不懂这是什么情况:“这是怎么回事,这些是血?人血?”   “有人死了。”宴月冷静下来,抖出一根烟,叼在嘴巴上也不点燃:“尸体应该在一楼。”   周杞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谁死了?那么突然?”   宴月摇头:“还没看到尸体,不好说。”   雀斑女生一直跟在宴月身后,垂着眼睫,强行镇定。   不一会儿,三楼上就响起了女生的惊呼声。   楼上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住在三楼的人小心翼翼地避开楼梯上的血迹,下了二楼。   盛数眼下多了两抹青色:“尸体在下面吗?”   “还没去看。”宴月打量着下来的三人,有些诧异:“死的居然是她,不可思议。”   盛数:“我也没想到。”   白轶扶着眼神惊惶的新手妹子,睡眼惺忪:“下去看看尸体吧,别错过重要线索了。”   宴月说:“走吧。”   楼梯底下,躺着一具姿势怪异的女尸,双眼睁开着,一动不动地看着某个地方,恐惧几乎要溢出眼眶,非常有感染力。   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细细的割伤,最严重的是喉咙那一刀。   是和新手妹子住一间房的女人。   他们避开尸体,下到一楼,但也没有走远。   新手妹子承受不住了,蹲在地上抖成一团。   周杞虽然没心没肺,抗压能力强,也被这血腥的一幕刺激到了,不敢直视:“这看起来不像意外死亡啊,赶紧报警吧。”   “抽屉空间里的凶杀案,报警没有用。”盛数觉得他的话有些好笑:“这个世界有没有警察这个机制都不好说。”   季思危走到新手妹子身边,轻声问她:“你和她住一个房间,昨晚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呜呜……”新手妹子抬起头,泪眼朦胧,鼻头也红彤彤的,断断续续地说:“我昨晚很早……很早就睡了,一醒来看见姐姐……不在房间里,一打开房门就看到……好多好多血……”   季思危问:“房间里没有血?”   新手妹子想了想,摇了摇头。   季思危想了想,又问:“你一点声音都没听到吗,比如打开房门的声音。”   新手妹子还是摇头。   季思危不再问她,站了起来。   “你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纸扎闫端着一盆子包子走了进来:“早餐送过来了,你们吃点东西准备干活吧。”   周杞捂住反酸的胃部:“都死人了,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   纸扎闫放下盆子,走向他们:“死人了?谁死了?”   白轶指向地下的尸体,哑声说:“这么多血你没看见吗?”   纸扎闫停下脚步,低低地笑了起来:“只是摔坏了一个纸人,大惊小怪什么,再做一个就是了。”   周杞一张脸都皱了起来:“什么纸人?你看清楚,那是我们的同伴,是个活生生的人,那么多血……”   周杞话还没说完,季思危忽然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看向尸体。   他这才发现,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安静得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   周杞回头一看,地面上没有血,也没有诡异的尸体。   只有一个摔烂的纸女人,若不是那张脸和任务者中的女人长得一样,周杞简直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你糊涂了吧,你们昨天来的时候就只有七个人,都在这里了,哪里还有别的同伴。”纸扎闫怪异地看了一眼周杞,越过他们,捞起地上的纸人:“你们再不吃,包子就要凉了。”   季思危看着纸扎闫手里破碎的纸人,心跳变得越来越快——在这个副本里,死者会变成纸人,存在的痕迹会被抹掉。 第164章 看得见的危险并不可怕   “别愣着了,快点去吃早餐,吃多点才有力气干活。”纸扎闫抱着破损的纸人,走向他的工作区:“早餐全部放在桌上了,你们自便。”   新手妹子勉强站了起来,抹掉眼泪,低声细语地说:“我吃不下。”   新手妹子和死者住同一间房,感触比其他人深一些。   “我也没胃口,太恶心了。”周杞附和一声:“我觉得我会两天都吃不下饭。”   刚刚目睹了案发现场,刺鼻的血腥味好像还萦绕在鼻尖,大家都没什么胃口。   “新手就算了,你们没见过这种场面吗。”宴月冷漠地扫了几个老手一眼,转身走了。   今天的早餐应该是村长让人送过来的,非常丰盛,除了一大盆皮薄馅大的包子,还有南瓜粥和各式各样的点心。   宴月给自己盛了碗粥,就着包子吃了起来。   “都坐下吃饭。”盛数说:“打起精神来,这才是第二天。”   闻到食物的香气,周杞觉得一直反酸的胃部好了一些,挑一个大包子咬了一大口:“这包子真香。”   宴月斜斜看向他:“不是说两天都吃不下饭吗?”   周杞:“对不起,我低估自己的承受能力了。”   宴月扯了扯唇角,目光一转,看向慢条斯理地进餐的季思危:“新手,你好像特别淡定,你不害怕吗?”   “还行。”季思危随意应了一声,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盛数喝完一碗粥,说道:“现在有个问题,我们不知道那个女人是怎么死的,就没有办法避开导致她死亡的因素。”   宴月盯着新手妹子:“新手,你回忆一下,从昨晚开始她有没有做过奇怪的事情,或者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新手妹子蹙着眉毛,努力回忆,自言自语似的说:“昨晚我很害怕很害怕,洗完澡就睡觉了,我很快就睡着了,然后……对了,半夜我好像听到那个姐姐说梦话了,但我太困了没醒过来。”   听到“梦话”两个字,季思危放下勺子:“你睡觉之前没有检查房间?”   新手妹子:“没有。”   盛数转向季思危:“虎牙,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季思危简短地说:“昨晚半夜,周杞梦到有女人从床底爬出来,让他去搬床底下的纸人,并且说了梦话。我叫醒他之后,在他的床底发现了纸伴娘。”   盛数小心翼翼地看向纸扎闫,压低声音说:“纸扎闫没有搬走那些纸人?!”   季思危点头:“那个姐姐可能做了类似的梦,触碰了藏在房间里的纸人。”   白轶抬起头,轻声说:“我昨晚没有做梦。”   “我也没有。”宴月说:“但直觉告诉我,他的猜测是对的,因为昨天纸扎闫特意提到过,不要触摸屋子里完工的纸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第一个死亡因素就是触摸完工的纸人。”盛数揉了揉脸:“吃完早餐都回去检查房间。”   宴月吃得差不多了,发现纸扎闫坐在工作区里忙活,扬声问道:“闫大叔,你在忙什么?”   纸扎闫回过头,拎起地上的纸人说:“我修补一下这个摔坏的纸人,留到祭祀的时候用。”   原来他在修补那具“尸体”。   宴月压下恶心感,挤出一个笑容:“闫大叔,吃完早餐后要做什么?”   纸扎闫看着她的眼睛:“你们去竹林砍些竹子回来。”   盛数挑了挑浓眉:“砍竹子?”   “做纸扎工序复杂,扎完框架之后都是些精细活,你们什么也不懂,帮不了忙。”纸扎闫说:“正好竹子不够用了,你们去砍些回来。”   季思危问:“要砍多少?”   “二十根左右。”纸扎闫撕掉纸人破烂的衣服,头也不抬地说:“记住,我只要长在坟头边上的竹子。”   这个要求很诡异,宴月眼角一跳,忙问道:“为什么?”   纸扎闫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照做就行。要是看见竹笋,也挖一些回来。”   盛数不明白:“挖竹笋做什么?”   纸扎闫:“做竹笋焖肉,香。”   盛数:“……”这真的是恐怖逃杀副本吗,NPC怎么那么关心伙食。   吃完早餐后,众人分别回房间搜查纸人。   五分钟后,他们在客厅集合。   宴月率先说:“纸人被藏在了我的床底下。”   “柜子里有一个,床底下有一个。”盛数说着在脸上抹了一把:“刚刚差点就摸到柜子里的那个老头了,还好我即使缩手。”   轮到新手妹子发言的时候,她差点又要哭了,神经质地搓手指头,结结巴巴地说:“那个媒婆纸人……就在姐姐的床底下,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呀,你怎么忽然结巴了。”宴月听得有些着急:“说得干脆点。”   “媒婆对我笑了!”新手妹子抬起头,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下:“我听到了她的笑声,她笑得很……很奇怪。”   周杞仍旧没有把这些事情和闹鬼联系起来,轻声安慰新手妹子:“你放松一点,应该是看错听错了,纸人又没有声带,怎么发出笑声。”   宴月没有嘲讽新手妹子,有些别扭地说:“你要是害怕,今晚过来我房间睡吧。”   “要不,问一下纸扎闫吧?”白轶低声说:“他不是答应了搬走纸人么,怎么把它们藏起来了,这摆明了是要害我们。”   季思危轻描淡写地说:“没必要问,看得见的危险并不可怕。”   白轶歪了歪脑袋:“什么意思?”   “避免触摸房间里的纸人就行。”季思危解释道:“问了纸扎闫之后,纸人可能会以更诡异的方式出现。”   白轶恍然大悟。   拿了工具,一行人朝屋子后面的竹林出发。   这个村子的环境很原始,这里人迹罕至,只有一条人踩踏出来的小径,他们沿着小径向上走,谁也没有说话。   微风拂过细细密密的竹林,沙沙作响,竹叶上的露珠落下来,打湿了他们的头发。   季思危走在队伍最后,手里拿着一把黑色水果刀,不时在竹子上做记号。   砍竹子不难,不需要什么技巧,纸扎闫要求的数量也不多,按理说这是个很简单的任务。   但他们走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一个坟头。   白轶走得累了,扶着一根粗壮的竹子,喘着气说:“这片山上真的有坟吗?”   盛数望了望天空,提议道:“不如分头去找?”   宴月不赞同道:“这里没有信号,要是走丢了,茫茫竹林里怎么找人。”   季思危回头一看,已经看不见纸扎闫家的影子了,身后只有一条蜿蜒的小道。   “那还是一起行动吧。”盛数说:“走吧。”   又走了半个小时左右,他们总算找到一个坟头,坟上没有长草,压着两张红纸,坟前插着的蜡烛还是红色的,墓碑也很新。   坟边长着一小丛竹子,只有一人多高。   白轶指着那几根不及他手臂粗的竹子,有些失望:“这么细的竹子,砍回去有用吗?”   “好不容易才找到,别管有没有用,砍了再说吧。”盛数说着,抬起刀就砍竹子。   竹子细,而且脆,一刀下去就砍断了一根。   竹子断的那一刻,盛数清晰地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声惨叫让他倏然一惊,不小心割伤了手指,痛呼一声:“嘶……我的手!”   宴月站直了身体,问他:“怎么回事?”   盛数扔下刀,捂住鲜血淋漓的手,疼得龇牙咧嘴:“我也不知道,砍竹子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声惨叫,一晃神就割到手了。”   鲜血滴落在竹子上,瞬间就消失不见。   季思危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心里顿觉不妙。 第165章 容器   “惨叫?”宴月的脸色更冷了:“纸扎闫一定要我们砍坟边的竹子时,我就觉得有古怪,现在看来果然有问题。”   白轶:“那现在怎么办,这竹子砍还是不砍?”   盛数咬牙道:“当然要砍,做不完任务一样要死。”   新手妹子看着盛数血流不止的手,忧心忡忡:“盛哥,你先止住血再说吧。”   季思危二话不说,拿着水果刀上前一步,割破盛数的衣袖撕成布条,手法娴熟地给他缠住伤口,压迫止血。   “虎牙弟弟,你这急救手法很熟练啊,不过……”宴月看笑了:“救人的一般都是割自己的衣服吧?”   季思危:“天气冷。”   天气冷,就先不舍己为人了。   盛数冻得直吸鼻子,还很真诚地和季思危道谢,注意到他手上的水果刀,好奇地问:“你这水果刀哪里拿的?”   季思危转了转手上的刀,一本正经地说:“我家是卖水果的,进来副本之前我正在小摊上切水果。”   宴月打量了他一眼,打趣道:“水果摊小王子?”   盛数苦笑一下:“别逗他了,想想怎么处理这几根竹子吧。”   “还能怎么处理,继续砍呗。”宴月朝他伸手:“你不敢的话,就让我来吧,刀给我。”   “你来?”盛数犹豫了下,还是把刀递给了宴月:“你小心点,这竹子真的很邪乎。”   宴月接过刀,也不急着砍竹子,先是看了一眼墓碑上的名字,清了清嗓子:“我们是受村长和纸扎闫所托,来砍竹子为十五日的祭祀做准备,冤有头债有主,你有什么不满就去找他们,别找我们。”   盛数:“这样有用吗?”   “不知道呀,看运气吧。”宴月笑了下,一手握住竹子,干脆利落地挥刀。   “啊啊啊”   尖锐的惨叫声几乎是贴在耳边响起的,宴月瞬间爆满冷汗。   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放下砍下的竹子,检查了一下双手,松了口气:“没有受伤,你们刚刚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白轶脸色惨白:“听到了,一个女人的惨叫声。”   “我没有受伤。”宴月冷静下来,看着墓碑沉声说:“墓主人好像同意了。”   周杞也听到了惨叫声,但他坚持认为这只是群体听觉出错:“这又是什么玄学?”   宴月懒得和他说话,一鼓作气砍完剩下的三根竹子,这一次,她没有再听到惨叫声。   为了减轻负担,季思危和周杞一起削掉竹子上的枝叶,再用细软的竹枝捆住竹子。   盛数感觉伤口没什么大碍,一把拎起竹子扛在肩上:“走吧。”   季思危说:“你有伤,我来拿吧。”   “不用,就几根竹子而已。”盛数果断拒绝了他,快步走在前头。   鲜血染红了捆伤口的布条,印在竹子上面,转瞬消失,谁也没有注意到。   又走了十几分钟,盛数累得满头大汗,腰被压得越来越弯,喘着粗气说:“我怎么觉得这几根竹子越来越重了。”   “这几根小竹子怎么会重呢?”   宴月回头一看,见他脸色铁青、嘴唇乌黑,心里吓了一跳。   再往他肩上一看,只见他手上的布条已经被鲜血浸成了暗红色,妖异的红血丝在青色竹子上游走,像细长的血虫。   宴月露出恐惧的表情,厉声道:“快放下你手上的竹子!”   “我也想放下,可是竹子好像黏在了我的手上!”盛数早已停下,他急得大汗淋漓,却怎么也甩不掉压在他肩上的竹子。   竹子似有千斤重,他不堪重负,双膝跪地,头颅低垂,发出一种压抑痛苦的低嚎。   离盛数最近的新手妹子随之蹲下,手按在盛数的肩上:“盛大哥,你怎么样?!”   盛数拎着竹子的手苍白僵硬,像褪色了一般,他忽地抬起头与宴月对视,眼中布满红血丝,唇角弯起,发出诡异的轻笑声。   神态眼神竟然像个女人!   宴月看见这一幕,头皮都要炸了,冲新手妹子喊道:“离他远点!”   新手妹子还没反应过来,盛数就冷笑着,挥刀斩向她的脑袋。   瞳孔骤缩,新手妹子不敢夺刀,重重倒在地上,凭本能抬手护住脑袋。   “砰!”   重物落地的声音和凄厉的惨叫同时响起。   新手妹子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已经失去了知觉,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砍到,还没睁开眼睛,就被人握住手臂拎了起来。   “振作一点!”低沉悦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新手妹子睁开紧闭的双眼,看到那个叫虎牙的少年不知何时挡在了她面前。   她哆哆嗦嗦地说:“我的腿……没力气了……”   “胆子那么小还不要命的往前凑!”宴月跑过来支援,睁着极大的眼睛瞪她,也不管她有没有力气,拖着她的身体向后退。   新手妹子侧过头,看到盛数趴在地上,那几根竹子贴在他背后,像镶嵌进他的皮肤里一样,竹子上面坐着一个长发垂地,看不到脸的女人。   女人没有穿鞋,青紫色的皮肤上有几道鞭痕。   竹林里刮起一阵阴风,细而锋利的竹叶随风飘落,女人的黑发也在缓缓浮动。   虎牙甩出手上的水果刀,虚影一掠,女人的头颅滚落在地,身体化作烟雾消失不见,水果刀在空中旋转一圈,再次回到虎牙手中。   新手妹子以为盛数得救了,脸上的恐惧减淡了一些。   然而下一刻,她眼中的惊惧不仅没有褪去,反而加深了。   竹子上的女人再次出现了!   “嘻嘻……”女鬼抬起头,冰冷的视线不怀好意地看向他们。   新手妹子遍体生寒,紧咬下唇,才勉强保持清醒。   她眼睁睁地看着虎牙再次祭出水果刀,女鬼再次消失,然后再次出现。   仿佛陷入了奇怪的循环。   宴月脸色一变,冲季思危喊道:“盛数触发了死亡因素,女鬼被杀之后会不断刷新,你救不了他,走!”   几个任务者转身就跑。   季思危也已经意识到了,他召回水果刀,跟在他们身后。   地面上堆积着厚厚的一层干枯竹叶,急促的脚步踩在上面,发出细微的破碎声。   白轶不甘心地问:“那几根竹子怎么办?”   宴月的表情十分糟心:“你还想去拿?命还要不要了!”   他们往回跑了差不多一公里才停下,所有人都气喘吁吁,出了一身冷汗。   新手妹子看向他们来时的路,眼眶一热,带着哭腔说:“盛大哥是不是已经……”   宴月情绪恢复得比较快,不带情绪地说:“别想了,进了抽屉空间,生死有命。”   一天之内,两个任务者出事,还都是老手。   没有人敢保证下一个出事的绝对不是自己。   周杞方才也看见了凭空出现的古怪女人,三观猝不及防被毁了个彻底,一脸迷茫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自言自语地喃喃:“那是什么东西……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白轶也是个老手了,他关注的问题更深入一些,他平静地问宴月:“你也砍了竹子,为什么你没事?”   宴月思考片刻,答道:“或许是因为我提前和墓主人说了缘由?”   “盛数割破手的时候,血被竹子吸了进去,从那时候开始他就被盯上了。”季思危回想起出事前的一幕幕,问他们:“你们想过,为什么纸扎闫一定要坟边的竹子吗?”   “想过。”宴月坦言:“但没想明白。”   “砍竹子的时候会听到惨叫声,可能意味着竹子里寄托着坟主人的魂魄。”季思危声音沉沉地说:“纸扎闫表面是扎纸人,其实是在给这些鬼魂做容器。”   “你是说……”白轶差点找不回自己的声音:“纸扎闫屋子里所有完工的纸人里都装着一个鬼魂?”   季思危夸他:“聪明。”   “我谢谢你的夸奖。”白轶嘴上这么说,面上却看不出一点喜色:“难怪那些纸人那么阴森,难怪碰了会出事。”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在众人心中,纸扎闫家顿时蒙上了一层诡异色彩。   宴月想起季思危临危不惧手刃女鬼的画面,若有所思地问他:“新手,你的刀是怎么回事?”   季思危面不改色地说: “切水果切多了,唯手熟尔。”   凝固的气氛因这一句话松动了些。   白轶吐槽了句:“你怎么不说你练的是小李飞刀?”   宴月抬头看向阴暗的天空,叹了口气:“一切又回到了起点,别耽误时间了,继续找坟头吧。”   新手妹子抓着衣袖,泫然欲泣:“还要找吗?又碰到那个女鬼怎么办,我们都会死的。”   “我们已经知道该怎么避开死亡因素了,不会再出事。”宴月闭了闭眼睛:“至少在这个环节上,不会再出事。”   他们没有继续走盛数出事的那条路,随便选了个方向,闯入竹林。   又走了差不多半小时,白轶忽然指着下坡的地方,兴奋地说:“看,下面有三个坟墓,边上都长着竹子,砍完这些就够数量了!”   斜坡下面是一块平地,上方有三个老坟,落满了枯黄的竹叶,旁边长着几丛轻盈细巧的竹子,要不是白轶眼尖,他们就错过了。   这次,他们严谨地告知了墓主人才动手砍竹子,砍完坟边的所有竹子后,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任务者们总算松了一口气,同心协力处理完竹子上的枝叶,分扎成三捆,男生们负责拖下山。   茫茫竹林里没有路,脚印很快就被新落的叶子覆盖了,他们跟着季思危来时做的记号才顺利回到了原来的小径上。 第166章 楼梯   任务者们好不容易拖着竹子回到纸扎闫家,宴月刚推开院门,就见到站在门后,穿着红衣满脸诡笑的两个小孩子。   不知道为何,他们今天没有扎头发,漆黑的头发贴在脸上,衬得皮肤越发青白可怖。   他们手里分别拿着一个纸扎小人,手牵着手站着,也不说话,就直勾勾地看着宴月笑,眼瞳里清晰的印着她的脸。   同伴出事,宴月本就心情烦躁,冷不丁被他们吓了一跳,心情更加糟糕,一脸不耐烦地说:“快让开。”   两小孩一动不动,没有生气的眼睛慢慢弯起,轻声笑了起来。   宴月被看得心里发毛,一种莫名其妙的愤怒冲向大脑,竟抬起手拍向龙凤胎之中的一个:“让你们滚开!听不懂吗!”   “住手。”季思危扔下竹子,眼疾手快地握住宴月的手腕。   只差一点,宴月的手就要碰到那个小孩的脸了。   手腕传来轻微的疼痛,宴月猛然醒盹过来,收回手,有些魂不守舍地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突然之间失去了理智。”   龙凤胎脸上的笑消失了,表情似乎有些失望,深深地看了宴月一眼后,牵着手一蹦一跳地走开了,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你被影响了。”季思危冷声提醒她:“调整心态,别招惹这两个小孩。”   宴月也有些后怕,眼神微微闪烁,怔怔地点了点头。   季思危捡起竹子,拖进院子里。   “姐姐,你还好吗?”新手妹子关心道。   “没事。”宴月舒了一口气,很快就调整了状态。   “你们回来了。”纸扎闫听到动静,从屋子里走出来招呼他们:“我刚刚做完一个新的纸人,你们来看看做得怎么样。”   听到他的话,季思危心里就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进大厅一看,纸人群里面果然多了一个新的纸人。   锐利眼睛,一脸浓密的络腮胡子,体格壮硕,乍一看还以为盛数复活了,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   “啊!”新手妹子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惊叫一声,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巴,压低声音说:“盛大哥怎么也变成纸人了!”   声音虽有意压低了,里面的恐惧却没有减少丝毫。   季思危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别说话,转而温和有礼地问纸扎闫:“闫大叔,我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你怎么问那么无聊的问题。”纸扎闫眼神奇怪地看着他:“六个人,都在这里了,有什么问题吗?”   “只是随便一问。”季思危抬眼扫向摆放在客厅里的纸人们,眼中温度越来越低。   自从知道这些纸人里都寄居着一个鬼魂后,纸人脸上平板的眼睛好像被赋予了灵魂。   他强烈地感受到,这十几双眼睛每时每刻都在窥视着他们。   纸扎闫没有深究,只是问他:“你们砍到竹子了吗?”   季思危不冷不热地答道:“在院子里。”   “砍了多少?”纸扎闫边走边说:“我去看看,一定要长在坟边的竹子才有用。”   他一提到坟边的竹子这几个字,任务者们条件反射地想起坐在盛数背上的黑发女人,顿时面有菜色。   “这些竹子都用得上。”纸扎闫绕着竹子堆走了一圈,表情很满意,拎起放在竹子旁边的几根鲜嫩的竹笋:“临出门前让你们挖竹子,果然没忘,我这就去给你们做竹笋焖肉。”   “一想到盛大哥,我就没有胃口吃东西……”新手妹子怯怯地瞥了一眼和盛数长得一样的纸人:“你们说,盛大哥的鬼魂会在纸人里面吗?”   宴月:“不好说。”   “我也没有胃口吃。”周杞一脸恹恹的,眼神迷茫如覆盖着一层浓雾:“我的三观被摧毁了,而且一时半会儿重建不起来。”   “你太低估你自己了。”宴月说:“就算三观崩塌了,也不会影响你的食欲。”   白轶:“月姐姐,人艰不拆。”   吃完午饭后,任务者们在纸扎闫的指导下把竹子削成竹条,竹条还要经过精细打磨。   打磨机器有些危险,他们又是生手,天黑的时候,也没有处理完那堆竹子。   送饭的村民过来时,纸扎闫总算喊停了工作:“今天先到这里吧,准备吃饭。”   白轶伸出被磨得起水泡的手,哭唧唧地说:“这是我干活干得最多的一个世界,我怀疑我不是在刷恐怖逃杀副本,我是在参加变形计。”   宴月:“胡说,变形计哪有这里辛苦。”   晚饭后,众人聚集在客厅里,都没有睡意。   房间里藏着纸人,客厅里的纸人更多,两个小孩子又经常神出鬼没,这个房子就没有安全的地方。   盛数出事了,宴月自然而然地担起了队长的职责:“都去洗洗睡吧,在这里熬着也没有用。”   新手妹子眨了眨大眼睛,声音细软地问:“姐姐,我今晚可以去你房间睡吗?”   宴月答应得干脆:“可以。”   “等等,这样一来,三楼岂不是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白轶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想到空荡荡的三楼只有他和三个纸人独处,心里慌得要命,祈求地看着季思危:“虎牙哥,求收留!我打地铺也行!”   周杞听到这,一扬眉:“你怎么不征求我的意见?”   白轶把快到嘴边的“你的意见不重要”险险咽了下去,露出一个特别乖巧无辜的表情,用商量的语气说:“周哥,你的意见当然也很重要啦,那你意下如何?”   周杞现在也意识到了纸人的诡秘,附身凑近白轶,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我没意见,但是你确定要来我们房间打地铺吗,我床底下躺着一个纸伴娘,你打地铺,四舍五入就是和她一起睡。”   白轶浑身一哆嗦:“嘤嘤嘤,我不敢打地铺了。”   “你和周杞一起睡吧,我不习惯和别人睡。”考虑到安全问题,季思危同意了,他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我先去洗漱。”   季思危走后,白轶摸了摸冰凉的手臂,悄声说:“你们觉不觉得,这哥有点冷?”   白轶说的冷,并不是指他的长相,而是他身上的疏离感。   “大家都是刚认识的陌生人,他的态度已经很正常了,还挺有礼貌,难道都跟你一样自来熟?”宴月话锋一转:“再说了,性格如何不重要,是个靠谱队友就行。”   白轶又道:“今天变故突生之时,他处理手法有多果断,反应有多镇定你也看到了,你真觉得他是第一次进副本?”   想起季思危帮忙挡下一劫,宴月说:“仅凭这些无法判断他是不是新手,但我认为,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白轶:“这我同意。”   季思危走到楼梯转弯处时,忽然察觉到有一股阴气逼近。   他停下脚步,凭直觉抬头看向上方。   楼梯间的灯瞬间熄灭。   楼上没有开灯,楼梯与客厅有一层木板相隔,只有惨淡的月光从窗户透进来。   他清晰地看到,上方楼梯口凭空出现一个穿着裙子的身影,光线昏暗加上逆光,她的脸完全隐没在阴影中。   她手上握着一把尖锐的刀,发出轻挑的笑声,一步一步地走向季思危,没有发出一点脚步声。   季思危甩出袖中的水果刀,屈指轻敲。   小木偶从他口袋中飞出,悬浮在他身旁,双手叉腰,气势汹汹。   小木偶对自己人是如春天般温暖,对魑魅魍魉就另说了。   那道身影顶着压力又往前走了一步。   深邃的眼睛微睐,修长的眼尾收成浓重的一笔,平添冷意,黑刀在手中旋转一周,无端生出几缕红雾,季思危一句话没说,继续向上走。   那道身影一僵,竟往后退了两步,似乎在微微发抖。   不过坚持了几秒钟,就消失在原地。   楼梯间的灯再度亮起。   季思危慢条斯理地藏好水果刀,没有被这个小插曲影响到情绪。   不过,他开始思考一个问题——房子里的楼梯是不是有特殊意义。   第一晚,楼梯口出现了一个穿着绣花鞋的女人。   第二天凌晨,任务者滚落楼梯死亡。   现在,楼梯口又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季思危暂时把这个问题放到一边,回房间打开衣柜拿换洗衣服。   在挂满衣服的衣柜里面,有一道阴冷的视线看着他——冷漠,残忍,带着一丝兴奋。   季思危拨开衣服,不出意料地看到藏在衣服后面的纸伴娘。   那么近距离的对视,季思危不得不感叹纸扎闫手艺的精巧之处,纸伴娘脸上的表情堪称鲜活,尤其是注视着他的那双眼睛,好像随时会转动一样。   长眉皱起,季思危挑了两件要换的衣物,不近鬼情地说了一句:“一身灰钻进衣柜,很脏。”   受到嫌弃的纸伴娘:“……”QAQ。   季思危取完衣服,直接关上衣柜门,留给纸伴娘一个冷漠无情的背影。   纸伴娘:“嘤。”要不是打不过,我早就上了。   季思危出房门的时候,正好遇到上楼的其他任务者,他停下脚步,提醒道:“房间里的纸人换位置了,你们留意一下,别碰到它们。”   “不是吧,还要换位置那么变态?”白轶哀嚎一声:“防不胜防啊。”   季思危又道:“周杞,纸伴娘在衣柜里,你拿衣服时注意。”   周杞已经不是曾经那个神经大条,什么也不怕的自己了,果断道:“我今晚不换衣服了。”   白轶凑近嗅了嗅他的衣服,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哥,你还是换吧,你今天出了一身汗,我今晚还要和你睡呢。”   周杞也闻了闻衣袖:“好吧。”   白轶一洗完澡,就迫不及待地把被子搬来了季思危的房间。 第167章 八音盒   “现在纸伴娘在衣柜里,不如你还是打地铺吧?”周杞看着被棉被遮住大半个身体只露出个脑袋的白轶:“这床太小了,咱俩一起睡太挤。”   “没事,挤一挤嘛。”白轶不敢和季思危提要求,也不想打地铺,直接把棉被扔在周杞的床上,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打地铺万一着凉了,传染给你们就不好了对吧,到时候大家一起凉凉了怎么办?”   周杞妥协了,不太放心地问了一句:“你睡觉安分吗?”   “周哥放心,睡着之后我就跟尸体一样安分。”白轶抖开被子钻进被窝,对周杞拍了拍床铺:“来睡觉吧周哥。”   看着白轶拍床铺的动作,周杞总觉得这个画面很眼熟,好像某个表情包。   压下心里奇奇怪怪的感觉,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熄灯后也上床了。   半夜,白轶做噩梦惊醒,猛地坐了起来,他下意识想去找睡在一旁的周杞,伸手一摸,旁边竟然没有人。   这晚没有月光,房间里漆黑一片,白轶找不到人心里有些慌张,连忙摸索着打开了灯。   暖黄色的灯光驱逐黑暗,双眼能视物后,白轶总算镇定了些,他握着床单,用惊疑的目光扫视整个房间。   “怎么了?”季思危也醒了过来,眼中的倦意转瞬消失。   白轶神经过于紧张,闻言浑身一抖,侧头看向他,慢半拍地说:“周哥不见了。”   季思危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可能应该刚醒的缘故,眉眼比平时更凌厉,他直接从床上起来,掀起掉在地上的一床棉被。   被子下面,正是以诡异姿势躺在地上的周杞,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   季思危平静地说:“他在这。”   白轶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心脏又回到了原位:“周哥怎么睡在地板上?”   季思危:“被你踹下去的。”   刚睡着没多久,季思危就隐约听到一些动静,他睁开眼睛,朦胧间看到白轶在踹被子和周杞,他没理会,再次睡了过去。   紧接着,他听到重物倒地的声音——周杞被踹到地上了。   “嘿嘿嘿嘿……”白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忙起来扶周杞:“周哥,醒醒。”   周杞眉头紧皱,脑门上全是冷汗,被他一摇,忽然睁开眼睛尖叫起来:“啊啊”   白轶被尖叫声惊得一哆嗦,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周哥,你怎么了?”白轶轻拍他的脸颊:“你也做噩梦了?”   周杞扶着床沿坐起来,胸口一起一伏地大喘气:“我梦到纸伴娘让我去打开衣柜门,把她放出来,我一直拒绝,结果她上来扯我的手臂,接着,我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变成了纸人。”   白轶闻言,脸色越来越苍白:“我做的噩梦也是关于纸人的。”   季思危正色道:“梦到什么了?”   白轶抬手撑着额头,低声说:“梦到三楼的那对纸人夫妻过来敲门,问我怎么不回房间睡觉。”   “砰砰!”   话音刚落,外面毫无预兆地响起剧烈的拍门声。   门板震动,如一面被激烈敲打的鼓,鼓声嘈杂且无规律节奏。   “它们不会真的来了吧?!”白轶紧盯着那扇脆弱的门,血气上涌,脸颊上浮起不太健康的潮红,感觉此时被拍的不是门,而是他的脑子。   季思危抬手关灯,语气平淡地说:“别理会,睡你的觉。”   房间再次陷入黑暗,拍门声却一刻没停。   “这还怎么睡得着啊……”白轶轻声喃喃,整个人钻进被子里,连头发丝也没露出来。   “你要闷死自己吗?”周杞扯了扯他的被子,蜷在另一边,闭上了眼睛。   次日清晨。   白轶盯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第一个醒来。   拍门声已经消失了,周围很安静,淡淡的晨光洒在地板上,耳边萦绕着周杞不大不小的呼噜声。   虽然这个早晨看起来很安全,但白轶没有胆子去开门,只好坐在床上思考人生。   不一会儿,季思危也醒了。   他整理好床铺,在白轶期待又忐忑的目光下,打开了门。   门前空空如也,门板上有好些个凌乱的黑色手掌印,微微向下凹陷,仔细辨认,可以发现这些手掌印有大有小,不是出自同一个“人”。   昨晚,那对纸夫妻真的来拍门了。   季思危看向宴月的房门,上面也有好几个黑色手掌印,位置偏低,好像拍门的“人”身高较矮。   餐桌上,白轶瞥了一眼正在工作的纸扎闫,压低声音问其他人:“昨晚你们有听到拍门声吗?”   雀斑女生点头:“半夜的时候听到了,只是没有去查看。”   新手妹子看起来精神也不太好,怯怯地说:“拍门声持续了很久,还有人在外面笑,我们吓得都不敢睡,后来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宴月给自己盛了碗粥:“早上起床看见你们门上的手印了,比我们那边更激烈。”   “我昨晚倒是很快就睡着了,但是今天起来后脑勺有点疼,不……浑身都有点疼。”周杞揉了揉脖子:“现在想想,我半夜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地上的,难道是纸人把我从床上拖了下去?细思极恐。”   “周哥,别细思了……”白轶弱弱地说:“昨晚是我把你踹下床的。”   周杞:“……”不是说睡着之后比尸体还安分吗?   早餐之后,纸扎闫让他们继续处理竹子。   白轶戴着手套,掌心被磨得生疼:“这堆竹子要削到什么时候啊,进副本已经第三天了。”   季思危抬眼看他,表情忽然变得严肃:“白轶,先别动。”   “啊?”白轶抬起脸,看到季思危的表情后,浑身僵住。   眼珠子转向两边,什么也看不到。   这时,其他人也纷纷把目光投向他。   白轶看到了其他人眼中的惊惧,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张了张嘴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在白轶身后,站着两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小孩,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一人拖着一把染血的斧头,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站着,沾着鲜血的手差一些就要摸上周杞的背脊。   季思危放下手上的竹子,提着刀站了起来,凤眸带了几分笑意:“小朋友,你们有事吗?”   他虽然在笑,眼眸里却没有温度。   两个小孩漆黑无光的眼瞳轻轻颤抖,脸上的笑意淡去,仍旧一句话没说。   季思危又向他们走近两步,轻轻地敲了敲刀刃,非常善解人意又亲切地问:“需要帮忙的话尽管说。”   两个小孩脸上的笑彻底消失,拖着斧头跑了。   季思危淡淡地看了白轶一眼:“你可以动了。”   周杞张开的嘴巴这才合上,动了动僵硬如铁的脖子,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什么也没有,他只看到地上有两道血痕。   心跳慢慢恢复匀速,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其他任务者也如释重负。   “这两个小孩子太吓人了……”新手妹子小声地说:“我根本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现的。”   周杞皱着眉:“他们怎么能跑得那么快,还一点声音都没有?”   宴月盯着地面上的两道血迹:“对比这个,我更想知道斧头上的血是哪里来的?”   雀斑女生低声插了一句:“别管那么多了,我们的人没事就行了。”   这些疑问只能暂且压下,任务者们又开始处理竹子。   村民送午饭过来的时候,纸扎闫忽然和他们说:“我下午要带两个孩子出去办些事,你们把剩下的竹子削完后可以休息了,之后的工作等我回来再说。要是有人来找我,你们就让他明天再过来。”   众人应下之后,纸扎闫连午饭都没吃,就带着两个小孩出门了。   宴月放下碗筷,双手交握:“你们不觉得,纸扎闫出去了,这是我们搜线索的大好时机吗?”   “万一这是个陷阱怎么办?”白轶有些不安:“我们就这样熬到祭祀那天不行吗?”   宴月反问他:“万一熬到那天我们人都死光了呢?”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竟不约而同地看向季思危:“虎牙,你怎么看?”   季思危怀疑回去的抽屉就在这座房子里,这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可以搜搜看,但要注意安全,尤其要小心屋子里的纸人。”   宴月挑起唇角:“英雄所见略同。”   午饭之后,他们为了节约时间,分开去找线索,季思危和宴月负责一楼。   他们天天在客厅走动,对客厅了如指掌,真正需要搜查的是纸扎闫和龙凤胎的房间。   这个区域他们从来没有涉足过,但从纸扎闫平时出入的频率可以猜出哪个是他的房间。   刚刚走到房门,季思危就听到一阵轻快简单的八音盒旋律。   声音很小,是从房间里面传出的。   季思危几乎马上就想起了在电影院里听过的声音。   他找到的柜子上面就放着一个八音盒。   “是八音盒的声音!”宴月语气有些激动,急切地握住门把手:“我打开这个抽屉空间的时候听到过一模一样的音乐,这个房间里一定藏着重要线索!”   宴月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门,惊喜地说:“没锁。”   事情过于顺利,季思危觉得有些不妥,提醒道:“小心些。”   宴月说:“不用太紧张,乡村民风淳朴,不锁门也是正常的。”   陈旧的木门推开,一股浓重的檀香味扑面而来。   这种香和鬼少年随身携带的手炉里的味道不一样,闻起来比较呛,不太舒服。   宴月捂着鼻子,并不急着走进房间里面:“他在房间里烧香?难道供奉着什么东西吗?” 第168章 衣柜   这股呛人的檀香味似乎预示着这间房间的不同寻常,两人都没有再向前一步,就站在门口,打量着房间内部。   房间没有开窗,并且拉上了厚重的窗帘,大白天里仍旧给人一种阴森潮湿的感觉。   房间里杂物很多,但季思危一眼就看到了床边的柜子。   那是一个绿色的古董柜,边角已经掉漆了,露出底下的木色,在这个棕色调为主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它和季思危在电影院看到的那个柜子很像,只有把手的样式不太一样。   柜子下面堆放着好几个布娃娃,陈旧,沾着灰尘。娃娃的眼睛是用纽扣代替的,手工感很重。   柜子上面放着一个八音盒,中心位置有两个水晶做的小孩,它们穿着红色的衣服,背靠着背,随着音乐声缓慢旋转。   这一幕和电影院设计的小场景十分相似。   在电影院打开染血的抽屉时,季思危没有特别留意柜子上的八音盒,但他现在惊悚地发现,八音盒里的两个小孩和那对龙凤胎很像。   宴月也发现了绿皮柜,她指着柜子悄声问季思危:“这个柜子和你打开的那个像吗?”   季思危:“很像,但不完全一致。”   “要打开看看吗?”宴月皱起眉头:“里面可能有线索。”   “抽屉上面没有血渍,它现在只是个普通柜子。”季思危平静地说:“不能在副本里随意打开抽屉,会发生恐怖的事情。”   这是阿命告诉他的,但是除了第一个副本,他再也没有遇到过从抽屉里爬出来的怪物。   他猜测是因为第一个副本本来就快失控了,保护机制出现漏洞,其他世界的怪物才能通过抽屉爬出来。   不知道具体原因,还是谨慎些为好。   宴月好奇地问:“你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季思危略一点头,没有接话。   他的目光被衣柜里面溢出的烟雾吸引了。   这个衣柜的样式和他们房间里的不一样,门是百叶门,烟雾从细小的缝隙里漂出来,有种奇异的规律感。   盯着飘忽的烟雾看了一会儿,季思危开口道:“我去看一下衣柜里藏着什么东西。”   宴月跟在他身后,低声说:“在里面烧香,纸扎闫不怕着火吗?”   “你站远些。”季思危偏头看宴月,那双眼睛里没有情绪,像秋日晴空一样明净。   宴月下意识听从他的话,向后退了几步,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衣柜。   缥缈的烟雾正巧与门口洒进来的淡淡日光重叠在一起,仿佛在季思危身上镀了一层与世间隔绝的膜。   他抬手打开衣柜,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平静的眼眸掀起一丝波澜。   衣柜被改装过,当中只有一个隔板,上面端放着一个黑色灵牌,上方用正楷写着“先室杨氏闺名xx之灵位”,灵牌前放着一个香炉,插着三炷香。   灵牌左边放着一个简单的实木相框,里面是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眉清目秀,浅笑嫣然。   但是看久了总让人觉得不祥。   灵牌右边的东西更奇怪——一张装在透明盒子里的光碟,盒子上面什么也没有写。   宴月探头看了一眼冥照,裸露的脖颈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为什么要在衣柜里供奉灵牌,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看灵牌上的称谓,纸扎闫供奉的是他的亡妻。”季思危若有所思地拿水果刀挑起右边的光碟盒:“照片中的女人应该就是他的妻子,光碟里面的东西一定很重要。”   “村长说过,纸扎闫的妻子嫁给他没两年就生重病死了。”宴月心里越发不安,像是忽然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似的:“我总觉得这个房间阴森森的不像人住的地方,我们赶紧出去吧。”   季思危挑着光碟盒出衣柜的时候,余光看到照片里的女人挑起了唇角,与此同时,房间里响起一声轻轻的笑声。   季思危果断地把光碟盒扔给宴月,冷声道:“快跑!”   一只惨白的手从照片里伸出,细长的手指曲起,黑色的指甲越来越长,速度飞快地掐向季思危的手腕。   “嘭!”   季思危二话不说,眼疾手快地关上衣柜门,那只惨白鬼手被狠狠拍了回去。   宴月只觉得身体的温度在迅速下降,紧张得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了,她顾不上那么多,攥着冰冷的光碟盒向外跑。   衣柜砰砰作响,好像里面关着一只狂暴的巨兽,正在疯狂地撞击。   一双怨毒的透过百叶门的缝隙,冰冷地盯视着季思危。   红色血雾从掌心涌出,封住整个衣柜,暂时稳住了“暴怒”的衣柜,季思危抓紧时间跑出房间,关住房门。   “虎牙,你还好吗?”宴月小心翼翼地从拐角处探出脑袋,眼神惊慌。   “砰砰!”   门板重重一震,宴月的身体也随之一哆嗦。   两人一动不动,屏住呼吸,警惕地看着那扇不时发出巨响的门。   几分钟后,房间里面终于安静下来。   宴月松开了咬得发酸的牙关,几不可闻地问了句:“安全了?”   季思危收起刀:“暂时安全了。”   两人走到客厅时,白轶和新手妹子刚刚从门外走进来,两人皆面有菜色。   “我们刚刚去搜了厨房,总算知道那两个小孩拖着的斧头上的血是怎么来的了。”白轶轻轻拍了拍脸:“厨房的地面上有两只被砍得稀烂的鸡,血流了一地,这两个小孩也太残暴了,简直非人类!”   新手妹子咬了咬下唇,瞳孔轻颤:“而且厨房里站着两个纸人,嘴唇和手上全是血,好像……好像舔过地面的血一样。”   “那两个小孩本来就不是正常人。”宴月平复情绪,晃了晃手里的光碟盒:“我们在纸扎闫的房间里找到了这个,房子里应该有可以播放的设备,你们去喊其他人过来一起看看。”   客厅的电视柜里就有一台老式的DVD播放机,宴月打开电源,把光碟放进去,按下播放。   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像锋利的针一样刺向耳膜,电视机屏幕上出现一片杂色噪点,密密麻麻地闪烁着。   白轶受不了这种噪音,捂住耳朵问道:“是机器坏了还是光碟坏了?不行就别播了吧。”   “嘘……”季思危竖起食指:“仔细听,噪音里好像有唢呐的声音。”   白轶松开捂住耳朵的手,淡淡的眉毛皱了起来。   噪音里的唢呐声越来越清晰,渐渐占据了主体,除了唢呐,依稀还可以听到鼓声,这是一首喜庆乐曲。   在这个气氛之下,喜庆乐曲反而起到了反作用,阴凉的屋子变得越发瘆人。   屏幕上的画面还是看不清楚,乐曲的声音越来越远,好像是录视频的人换了场地一样。   他们听到电视里面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生前,我没来得及办婚礼,没有告知已故父母,没有把她的名字写进族谱。   “我怕阎王爷不承认她是我的妻子,现在只能扎个纸人补办冥婚,委屈了她,这都怪我……   “村子里的人都觉得这是不吉利的事情,只有村长你肯帮我做证婚人,大恩不言谢,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纸扎闫的地方,村长你尽管说话!”   是纸扎闫的声音,他像是喝了酒,口齿不清,音色比现在要年轻一些,也热情一些。   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慢吞吞地回复他:“这怎么能怪你呢,谁能想到她会失足摔下楼梯……”   老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年纪轻轻的就这样没了,也没给你留下一两个孩子,可惜,太可惜了。”   纸扎闫没有说话,发出一种痛苦的呜咽声。   “村长骗了我们。”季思危微微一眯眼,声音冷得直冒凉气:“纸扎闫的妻子不是病亡,而是摔下楼梯死的,而且他的妻子根本没有留下子嗣。”   这样一来,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楼梯频频出事了。   “也就是说……”宴月浑身发着抖,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生气:“那两个小孩可能真的不是人。”   白轶呓语似的说:“这个屋子里,到底还有多少令人害怕的秘密?”   “啊”雀斑妹子突然惊叫一声,声音颤抖着说:“电视里面闪过了一张脸!”   神经紧绷的众人被这一嗓子嚎得冷汗都要下来了。   周杞说:“我一直看着屏幕,没有发现有怪脸啊,你看错了吧?”   雀斑女生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电视机又发出一阵噪音,里面的交谈声和唢呐声变得扭曲。   满是噪点的屏幕一闪,画面竟变得清晰可见。   视频里是一个宽阔的客厅,到处挂着喜庆的红布客厅中央摆着两张椅子一张桌子。   椅子上坐着两个面容慈祥的纸人,一男一女,模样和白轶房间里的那对纸夫妻一模一样。   桌子上摆的不是水果点心,而是香烛,火光摇曳,阴气森森。   在这对纸夫妻旁边,站着一个矮小的纸女人,手上拿着一把纸扇,发髻上插着两朵夸张的大红花,正是新手妹子房间里的纸媒婆。   纸伴娘就站在她的对面。   画面一转,电视里的噪音消失,转而响起一阵悲凉的唢呐声。   村长提着一盏白色的灯笼,颤颤巍巍地走入大厅。   灯笼正中写着“引魂”二字,左边写着一行日期,右边写着纸扎闫妻子的姓名。   一身新郎官打扮,双眼通红的纸扎闫扶着一个身穿喜服、盖着红盖头的纸人,脚步缓慢地跟在村长身后。   视频里的纸扎闫头发乌黑,脸色红润,比现在看起来至少年轻十岁。 第169章 是谁?   村长走到大厅中央后,停下脚步,转身面向纸扎闫。   视频里的杂音消失,只剩下微弱的唢呐声。   白纸灯笼透出朦胧的火光,村长半阖着眼,浑浊的目光从稀疏的睫毛下面射出,他持着灯笼拜了几拜,低声念叨了几句话,大致内容是告知天地神明,现有一对相隔阴阳的有情人要结为伴侣,望应允。   村长拜完,把引魂灯笼高挂在一旁,拖着沙哑低沉的嗓音唱了一句:“成亲仪式现在开始……两位新人入场……”   镜头转向纸扎闫和纸新娘,他托着纸新娘走到纸夫妻面前。   “一拜天地……”   村长叫魂似的画外音响起。   纸扎闫托着脚不沾地的纸新娘转身,面向大门。   纸新娘的关节处应该做了可转动的小机关,纸扎闫轻轻一压纸新娘的小腿,“她”就跪了下去。   纸扎闫撩起衣摆,跪在纸新娘旁边。   “一叩首,感谢天赐良缘……”   纸扎闫轻轻按着纸新娘的后脑勺,艰难地磕了一个头——纸新娘差点被他按趴在地上。   忽然有一阵风从屋外吹进来,香案上烛火晃动,纸新娘的红盖头被风拂动,露出一节惨白的脖颈。   “二叩首,感谢地造一双……”   “三叩首,感谢月老牵线……”   磕完三个响头,纸扎闫把纸新娘搬起来换了个方向,自己也转身面向那对纸夫妻。   现实的大厅里,任务者们或站或坐地围在电视机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清晰度不高的电视屏幕,眼中情绪复杂。   宴月轻声说:“每次都是纸扎闫按着纸新娘磕头,这个时候的纸新娘好像只是个普通纸人。”   白轶捏了捏发凉的指尖:“我看这件事情本来就不普通,我想想他们就是在这个大厅里举办的婚礼,就觉得瘆得慌。”   “二拜高堂……”视频里,村长又唱了一声:“一叩首,感谢父母养育之恩……”   纸扎闫磕头之后,又有一股风吹进来,客厅里高挂着的红布被吹得猎猎作响,烛火不仅没有被大风吹熄,反而越来越旺盛。   白轶眼皮一跳,因为过于紧张,尾音差点破音:“你们看到了吗?椅子上的那对纸夫妻的手指动了动!”   周杞说:“风那么大,纸人那么轻,肯定会动。”   “不是那种动。”白轶抬起手,食指一下一下地摆动:“是这种,自己控制的动,别忘了他们不是普通纸人,他们昨晚还来敲我们的门。”   周杞拧起眉头:“难道他们就是在这个时候还魂的?”   视频中,村长已经唱到了“夫妻对拜”。   纸扎闫郑重其事地磕完头,调整纸新娘的姿势,扶她站了起来。   风声很大,所有人的衣角都被风掀了起来,纸扎闫望向屋外:“怎么忽然起了那么大的风,好像有点冷。”   村长睁开眼睛,扫了一眼屋里的纸人,眼神变暗,拿起香案上绑着大红花的喜杆递给纸扎闫:“恐怕有变数,我们快些结束,你掀红盖头,代替新娘子给父母敬两杯茶,这礼数就周全了。”   屋外刮来一缕阴风,白轶摸了摸冰凉的脸颊:“我也觉得冷。”   宴月看了他一眼:“别说话……”   视频里,挂在村长身后的白纸灯笼里的烛火悄无声息变成了绿色。   纸扎闫满脸温柔地挑起红盖头,露出纸新娘涂着红胭脂,毫无生气的脸。   “呵……”   大厅里响起一声不轻不重轻笑,余音久久不散。   喜杆上的大红花褪成白色。   纸新娘像机器人一样迟缓地抬起头,红唇弯起,深情款款地看着纸扎闫。   纸扎闫颤抖着手轻抚纸新娘的脸颊,瞳孔放大,一滴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声音却无比惊喜:“你回来了吗?”   纸新娘没有说话,慢慢抬起手,覆在纸扎闫的手背上。   村长大骇,接连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倒:“这是真的把魂引回来了?!”   纸扎闫紧紧拥抱着纸新娘,根本没有理会村长。   村长见纸扎闫已经放弃和他沟通了,咬了咬牙关:“纸扎闫,你的竹子到底是在哪里砍的?”   纸扎闫抬起头来,鬓发刹那间斑白一片,面容像揉皱的面团,越发苍老:“坟边。”   村长重重咳嗽起来,嘶哑着声音说:“拿坟边的竹子做纸人,你疯了?!”   纸扎闫松开纸新娘,看着村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没疯,我只是想让她回来!”   村长被这突发的情况搞得焦头烂额:“若是知道你这么糊涂,我是万万不可能为你证婚的。”   纸扎闫挡在纸新娘面前:“村长,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村长沉下脸,厉声说:“杨氏,纸扎闫是为了给你一个名分,才办了冥婚。你现在心愿已经了却,应该从哪来就回哪去。”   纸新娘探出脑袋,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   纸扎闫说:“村长,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吧,否则,下一次的大祭祀,我不会再为村子做纸扎。”   村长抬手想打他,又硬生生顿在半空中:“作孽啊,你这样会折阳寿的,你去镜子前看看你的脸!”   纸扎闫摇头:“这些不重要。”   阴风一阵比一阵强烈,屋子里的红布全部变成白色,原本喜庆的礼堂一下子变成了丧礼现场。   村长满脸倦容,无言地闭上双眼,大约是妥协了。   视频里面,坐在椅子上的纸夫妻站了起来,飘在村长身后,房子里响起几种音色不同的笑声。   镜头一转,一张没有血色的脸突然出现,纸新娘歪着脑袋,脸一点一点地放大,她歪着脑袋,轻轻地笑了起来。   画面一暗,电视屏幕上再次出现五颜六色的噪点。   但阴测测的笑声却没有消失。   宴月感觉在纸扎闫房间里被吓出的冷汗已经结冰了,她现在连说话都像是有把冰碴子梗在喉头:“这也太诡异了。”   “更诡异的是,纸扎闫居然把这些录下来了,太变态了。”白轶实在忍受不了了,上去按关机。   按了好几下,DVD播放机和电视机都没有反应,白轶说:“这是坏了吗?”   白轶心里着急,直接拔了电源。   电视屏幕总算关闭了,那阵听着心里发颤的笑声也消失了。   “看完这个视频,我们起码知道这个副本的主线是什么了,至少比一头雾水好一点。”宴月话音一顿:“你们有没有在视频里发现什么线索?”   白轶摊手:“我光顾着害怕了。”   新手妹子不好意思地说:“我看到后面,捂眼睛了。”   周杞说:“我只顾着看纸扎闫的爱恨情仇了。”   宴月瞪他:“还爱恨情仇,你把恐怖片当言情片看?”   白轶圆溜溜的眼睛一转,问季思危:“虎牙哥,你有什么发现吗?”   季思危语气平淡地抛出一个问题:“举办婚礼当天,给纸扎闫拍视频的是谁?”   宴月:“……”   白轶:“QAQ!!”   空气突然凝固。   气氛变得沉重。   周杞挠了挠脑壳:“对啊,是谁呢,他还请了跟拍吗,这拍得也太烂了。”   “你什么脑回路?”宴月翻了个白眼:“一听纸扎闫的话就知道给纸新娘招魂是早有预谋,他怎么会请跟拍,拍视频的这个一定是知情者,而且极大可能不是人。”   “先别说这些了。”雀斑女生有些害怕,连话都说不清楚:“客厅里的那些纸人,怎么、怎么全部把脸转过来了?我明明记得它们的朝向都不一样的。”   众人一抬眼,就能看到十几双形状不同、神情各异的眼睛正看着他们。   “他们也在看视频呗。”或许是今天受到的惊吓太多了,宴月的五感有些麻木:“你就当他们是一群吃瓜群众吧,大白天的我们不去碰他们,也出不了什么事。”   雀斑女生有被她的话安慰到,脸色缓和了些许。   “那个光盘怎么办?”白轶说:“我没取出光盘,直接关机了。”   “让它暂时待在里面吧。”宴月抿着唇:“反正纸扎闫的房间里有脏东西,我们也还不回去。”   白轶不解:“你们刚刚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房间里有鬼又是什么意思?”   宴月这才想起没有和他们细说在纸扎闫房间里的经历,于是简单地说了一遍事情经过,最后总结道:“所以这个光盘是虎牙冒着生命危险从纸新娘手里夺过来的。”   白轶竖起拇指:“虎牙哥,稳。”   “我们跑出房间后,纸新娘没有追出来,以此推测,她白天应该只能待在纸扎闫的房间里,晚上会在楼梯附近活动。”季思危说:“大家上下楼梯的时候注意安全,没事也别靠近纸扎闫的房间。”   其他人纷纷点头。   光盘的事情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了,众人赶在纸扎闫回来前,加快速度处理完剩下的竹子,一字排开,坐在门口看晚霞。   天空被霞光染成了深红色,周围没有一丝嘈杂声。   纸扎闫带着两个红衣小孩推门而入。   纸扎闫的眉眼满是倦色,面容又苍老了一些。   两个小孩的脸色倒是红润了点。   纸扎闫看到坐在门口,支着下巴的一行人,怔了怔:“竹子都削完了?”   季思危道:“削完了。”   “时间很紧,我们要加快进度了。”纸扎闫缓步走进院子:“接下来我会烘烤竹条扎框架,这个步骤你们帮不上忙,家里没纸了,你们明天去找村上卖纸的那户人家,买一些纸回来。”   季思危说:“去买纸可以,但是我们身上没有钱。”   纸扎闫笑了一声:“直接说是我让你们去的,他们就知道怎么做了。” 第170章 恶作剧   纸扎闫把工作区整理了一番,所有工具分门别类,完工的纸人挪到了杂物房中,空地中间放着一个刻着暗纹的黑色炉子,殷红的火焰在炉子中跳动,薄薄的烟雾飘飘荡荡,让气氛多了几分奇妙。   手里拿着两根竹条,纸扎闫面容带笑,看着炉子对面亲切地问:“我现在给你做纸扎的骨架,你是想要站着的还是坐着的,有没有动作要求?”   他问话的时候,屋里卷起一股小阴风,火苗左右偏移着,时而高时而低,不断地发出“呲呲”声,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站着的是吧,没问题,那你有没有什么心爱的物品,我可以给你做一个在手上拿着。”纸扎闫笑了笑,拿竹条在火炉上有技巧的烘烤。   “做个鸟笼?什么样式的,你仔细说说……”纸扎闫自言自语似的,一边点头一边拿起旁边的铅笔和草稿纸,潦草地勾出一个鸟笼,展示给“空气”看:“你看这样的行不行?”   火炉散发着灼热的气息,却没有让这个房子变得温暖一些。   任务者们坐在客厅里,目光却没有离开过纸扎闫。   看着他诡异的行为,几个人脸色都不太好。   “纸扎闫这样怪吓人的。”白轶悄悄往季思危和宴月身边挪了挪,低声说:“他是精神分裂,还是对面真的坐着个……鬼啊?”   宴月挑了挑眉:“这里是恐怖副本,你觉得呢?”   雀斑妹子绞着手指头,轻声说:“虽然客厅里的纸人被搬走了,但情况好像没有好转。”   宴月叹了口气:“熬着吧,还有三天就结束了。”   噼噼啪啪的燃烧声吞噬着宁静的黑夜,纸扎闫好像听到了他们的交谈声,忽然抬头看向他们:“你们冷吗,要不要过来烤烤火?”   工作区里明明只有纸扎闫一个人,季思危却看到了几个模糊的影子,像烟雾勾勒出来的虚影一样。   “不冷不冷。”白轶连连摆手:“闫大叔别客气。”   “好吧。”纸扎闫也没说什么,继续烘烤竹条,用钢丝钳把竹条塑造成人物骨架。   他很熟练,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一个头颅的形状就出来了。   纸扎闫回来之后,还没有进过房间,暂时不知道亡妻牌位旁边的光碟盒被取走了,否则不会那么客气地对待他们。   季思危拿玻璃杯倒水喝,耳尖一动,放下水壶,轻声道:“那两个小孩过来了。”   宴月闻言,侧头一看,两个红衣小孩果然无声无息地踏入了大厅。   一个小孩手上端着两个杯子,另一个手上端着一个杯子。   纸扎闫也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放下手上的工具,缓步走到大厅,欣慰地说:“孩子长大了,还知道关心人了。”   两个小孩笑着不说话,把手上的杯子分别递给纸扎闫、宴月和季思危。   纸扎闫愉悦地接过杯子,摸了摸红衣小孩的脑袋,抬起杯子抿了一口:“这牛奶真好喝。”   近距离看着红衣小孩的脸,直视那双眼白稀少的眼睛久了,宴月忽然觉得掌心直冒冷汗,她张了张嘴:“给我的?”   红衣小孩勾起唇角,点了点头。   宴月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接。   季思危略一皱眉,扬了扬手上的水杯:“谢谢,我刚喝过水,先放桌子上吧。”   红衣小孩脸上的笑容变淡,一动不动地举着杯子,没有照季思危说的去做。   季思危偏了偏目光,不看他的脸。   在季思危衬衫口袋里的小木偶探了探脑袋,和红衣小孩对上了视线。   红衣小孩眼睛眯起,抿了抿嘴唇,放下杯子跑到了纸扎闫身边。   纸扎闫“咕咚咕咚”地喝完杯子里的牛奶,褐黄色的眼眸看着两人:“我的孩子一定很喜欢你们两个,赶紧喝牛奶呀,别辜负了孩子的一番心意。”   宴月用力握紧杯子,垂眸看着里面的牛奶,眼瞳轻轻颤动。   平静的牛奶突然掀起涟漪,像接近沸点的水一样翻滚起来,杯子开始震动,她甚至听到了“呜呜”的声音。   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杯子深处冒出来了。   紧接着,乳白色的中央出现一点深红色,迅速扩散,整杯牛奶被染成血色,越来越多的鲜血涌出,染红了她的手背。   两根青白的手指头从血水中探出,扣住杯沿……   “血!”宴月惊恐地睁大眼睛,尖叫一声,把杯子砸了出去。   “砰!”   一声巨响,杯子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姐姐,你怎么了?”白轶离宴月很近,被她的反应吓得跳了起来。   纸扎闫差点被杯子的碎片划伤,看着一地狼藉,质问道:“不喝就算了,你怎么把杯子摔了,这不是伤了孩子的心吗?!”   不像纸扎闫那么愤怒,两个小孩笑得前俯后仰,好像宴月的反应大大取悦了他们。   整个房子里都是那种得意恶劣的笑声。   宴月的手指在发抖:“刚刚杯子里很多血……”   季思危轻轻一拍她的肩膀:“别慌,是幻象。”   这一拍把宴月的魂给拍了回来,她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快速冷静下来。   睁开眼睛,宴月再次看向地面。   瓷白的碎片躺在地面上,牛奶撒得到处都是。   没有鲜血,也没有手指头。   一条小青鱼在地面那滩牛奶里活蹦乱跳。   桌子上那杯牛奶里面,也有几条很小的小青鱼。   季思危放下玻璃杯,看向纸扎闫,不慌不忙地说:“闫大叔,她只是被杯子里的鱼吓到了,小孩子不懂事,我们不计较。但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有下一次了。”   季思危说话的语气不重,纸扎闫却莫名有些犯怵。   纸扎闫看到了地上的鱼,自知理亏,略微尴尬地摸了摸下巴,又拍了拍其中一个小孩的肩膀:“臭小子,就知道闯祸,快点去拿扫把过来收拾一下。”   那小孩对着季思危做了个鬼脸,然后跑了出去。   站在纸扎闫旁边的另一个,应该是龙凤胎中的女孩,她斜挑起唇角,双眼盯着季思危,双手按在两耳旁,生生把脑袋摘了下来。   破碎的脖子上鲜血喷涌,迅速染红了她的身体,在地上形成一方血泊。   季思危面不改色地眨了眨眼睛,那个小孩的脑袋还是好好地在原位上。   方才血腥的一幕也只是幻象。   季思危对拿着扫把进来的小孩笑了一下,温柔地说:“扫完记得拖地,拖干净点。”   红衣小孩看着这“如沐春风”的笑容,浑身一僵:“???”   脑袋上有很多问号。   宴月平时表现得比较理智,心理素质在老手里面也算好的,这次却被吓得有些惊慌。   “我明明在心里暗示自己,不要去接那杯牛奶,却控制不住地伸出了手。”宴月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力:“为什么偏偏只给我和你牛奶?”   “只有我们进了纸扎闫的房间。”季思危说:“纸扎闫还没发现,不代表他们也没发现,小心些,以后别看这两个小孩的眼睛,会看到恐怖的幻象。”   两个小孩把地板拖干净的时候,周杞看了看挂钟,说道:“我先去洗澡。”   季思危:“去吧,小心楼梯。”   周杞打了个哈欠,上楼去了。   还没走完一段楼梯,他听到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沙沙……沙……”   像是软布鞋子摩擦木地板的声音。   那么轻的脚步声,不像同伴发出来的。   “小心楼梯”四个字出现在脑海中,周杞小心翼翼地回过头。   身后空无一人,楼梯间的灯闪烁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周杞皱了皱眉,继续往上走。   在他的脚步声中,又混进了“沙沙”声。   他疾走几步,“沙沙”声也随之变得急促。   他倏地停下脚步,猛然回头。   还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奇了怪了……”周杞抓了一把头发,冲着大厅喊了一声:“虎牙!”   声音在楼梯间回荡,按道理大厅是能听到的。   但周杞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周杞此时还是没有害怕的情绪,他又打了个哈欠,转身准备走上一段楼梯。   就在这时,他看到上几个台阶上有一个红色的绣花鞋。   鞋子的做工很精致,针线紧密,花色搭配得很好看,缎面在黯淡的光线下闪着妖异的光。   周杞眼睛一亮:“民间艺术啊!”   他弯下腰,伸出手,准备捡起绣花鞋。   就在手指即将碰到鞋面的那一刻,周杞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收回了手。   “这又不是灰姑娘的水晶鞋,万一有脚气怎么办,算了算了,路边的鞋子不要随便捡。”   周杞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两句,绕开那只鞋子,哈欠连天的走了。   一直跟在他身后暗中窥视的某鬼:“……”谁有脚气,你给我说清楚!   几分钟后,白轶也哼着歌上楼了。   “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 ~~”   白轶哼歌,纯粹是为了壮胆。   但在他跑调跑到西雅图的歌声中,他还是耳尖的听到了“沙沙”的脚步声。   白轶握了握拳头,心里扑通乱跳,感觉葫芦娃已经壮不了胆了,张嘴嚎了一嗓子:“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头呀~”   试图用“动人心魄”的歌声逼退敌人。   可惜敌人比他想象中的坚强,脚步声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逼越紧。   白轶脚步一顿,感觉有人往他的耳朵吹了一口凉气。   白轶心态瞬间炸了,压根不敢回头,捂着耳朵狂奔上楼:“我还未成年,还是祖国的花朵,是国家的未来和希望,你别吓我呜呜呜!”   一只准备拍白轶肩膀的惨白鬼手僵在半空中。   白轶已经跑得没有人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 ~~”取自《葫芦兄弟》片头曲注2:“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头呀~”取自歌曲《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 第171章 我的棺材呢?   “我有一点害怕,可以牵你的手吗?”新手妹子问走在她旁边的雀斑女生。   “别怕。”雀斑女生牵住她的手。   新手妹子点头,却没有多少底气。   两人并肩走上楼梯,走着走着,新手妹子忽然惊呼一声,停在原地。   雀斑女生回头看她,眼神有些惊慌:“怎么了?”   新手妹子眼眶红了,不敢低头,口齿不清地说:“我感觉有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我的脚腕。”   雀斑女生一听冷汗都冒出来了,看着新手妹子紧紧牵着她的手,心一横,凝神看向她的脚腕。   新手妹子的脚正在小幅度地颤抖着,没有看到她口中冰冷的手,但是她的皮肤确实微微凹陷,泛红,好像真的有只无形的手在狠狠掐住她的脚腕。   雀斑女生不敢再看,咬牙和她说:“忽略它,别去感受,继续走好吗?”   泪水不断涌出,新手妹子克制着情绪,抬脚向上走,但不管多用力,那只被抓住的脚还是停在原地,一扯就火辣辣的疼,她甚至感受到,有尖锐的指甲扎进了肉里。   “动不了……呜呜……”新手妹子情绪崩溃,涕泪横流,松开了雀斑女生的手:“你快走吧,别管我了……”   雀斑女生握了握空落落的手,眼睛一热:“你坚持一下,我去叫虎牙来帮忙!”   楼梯里响起诡异的轻笑声,和新手妹子的哭声混在一起,非常突兀。   雀斑女生不禁打了个冷颤。   新手妹子用手背抹掉眼泪:“实在不行你们就放弃我吧呜呜……”   “不会放弃你的!”雀斑女生按住她的肩膀:“你要坚持住!”   雀斑女生说着,准备下楼去找季思危和宴月。   “啊!”新手妹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身体忽地失去重心,向后仰去。   “小心!”雀斑女生瞪大了眼睛,来不及思考,本能地伸手去抓她的手。   雀斑女生抓住了新手妹子的手,但是她忘了这里是楼梯,脚底踩空,自己也摔了下去。   新手妹子吓得连哭都忘记了,紧紧闭上眼睛。   慌乱之中,雀斑女生只来得及护住两人的脑袋。   两人一起滚下楼梯,直到身体撞到墙壁才停下。   幸好楼梯不高,两人只受了些皮肉伤,没有撞晕过去。   “呵……”   楼梯上方响起恶劣的轻笑声。   雀斑女生揉着撞伤的手臂,撑着地板坐起来。   一抬眼,就看到一双悬浮在面前的红色绣花鞋,再往上,是惨白的双腿。   心跳空了一拍,她险些当场晕厥。   “你们怎么了?!”   宴月的一嗓子把她被吓飞的魂魄生生拉扯回来。   再往前面一看,哪里还有什么绣花鞋。   宴月和季思危把两人搀扶起来,去客厅处理伤口。   新手妹子被吓得魂不附体,失去了语言表达能力,雀斑妹子只好事无巨细地说了她们在楼梯的遭遇。   想起第一个出事的同伴就是滚下楼梯死的,雀斑妹子心里也有些后怕。   若是她们知道,绣花鞋女鬼今晚只吓到了她们,心里可能会安慰一些?   宴月收拾好桌上的垃圾,冷声说:“等会儿我们一起上去,我们人多,别怕。”   收好东西后,四个人一个接着一个走上楼梯。   季思危主动殿后。   虽然这次人多,新手妹子心里还是恐惧,神经紧绷着,快要把自己的手指抠秃了。   楼梯上到一半,新手妹子再次停下。   可能因为这次做好了心理准备,她居然没有尖叫,也没有哭,缓慢地转头,对着季思危指了指自己的脚。   宴月和雀斑女生不动声色地看向她。   季思危眯了眯眼睛,走近她,单脚踩向她的脚边。   “啊!”耳边传来一声短促的痛呼声。   季思危与新手妹子对视,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亮光:“她松手了吗?”   新手妹子怔怔地点头:“松开、松开了……”   雀斑女生看得目瞪口呆:“那么简单就解决了?”   宴月笑了笑:“只有他敢这样做。”   季思危洗漱完回到房间的时候,白轶和周杞已经盖好被子了准备睡觉了。   季思危刚关上门,一阵如诉如泣的唢呐声透过门缝钻进屋子里。   白轶脸色一变,小心翼翼地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是冥婚视频里面的声音!”   周杞看向季思危:“难道有人打开了DVD播放机?”   季思危道:“这个房子里可不止有人。”   白轶把脑袋缩进了被窝里,只露出一小撮头发。   周杞拍了拍脸颊:“要下去看看吗?”   “没必要。”季思危关上了门,唢呐声却越来越响了。   季思危置若罔闻,把洗得干干净净的小木偶放在枕头边上,关灯睡觉。   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下鬼哭狼嚎一样的唢呐声,周杞忽然说了一句:“白轶,你好好躺着,别抱着我。”   白轶闷声说:“我害怕。”   周杞:“那你去抱虎牙。”   白轶弱弱地说:“……我不敢。”   周杞叹了口气:“那你只能抱十分钟,你这样抱着我睡不着。”   白轶:“小气鬼。”   周杞:“我小气?你松手,一分钟都不能抱了。”   两人因为“要抱”和“松手”发生争执,差点在被子里打了起来。   在衣柜里窥视一切的纸伴娘震惊地捂住了眼睛。   第二天早饭过后,纸扎闫拿了张纸给任务者们:“我给你们画了张村里的地图,标出了路线,你们跟着走,就能找到卖纸的地方,要是路上有人问你们去哪,别告诉他是去买纸。如果找不到路,也不要问路人,原路返回就行。”   季思危接过手绘地图:“行。”   纸扎闫习惯了这个少年冷淡的态度,和他说话反而会客气一点:“纸很重,你们带着院子里的推车去。”   推车是乡村里常见的款式,宽阔的木制车板,两边有护栏。   季思危和周杞一左一右握着把手,推着推车出了院子。   宴月拿着地图,负责指路。   进副本以来,这是他们第一次独自去村子其他地方。   路上人很少,见到这几个外乡人,纷纷侧目,但没有人搭讪。   走了很久,总算找到了目的地。   围栏不高,站在院子外面,可以看到院子里架着很多竹杠,整齐地晾晒着白色粗布。   院门没锁,轻轻一推便开了,他们推着推车进入院中,走到木楼前面。   宴月敲了敲门:“有人在吗,我们是来买纸的。”   没有人回应,院子里只有白布摩擦的沙沙声。   大门紧锁,宴月只好当个没有感情的敲门机器,一直敲门。   “来了,别敲了。”   嘶哑苍老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   木门“吱呀”一声,幽幽地敞开一条缝隙,露出一只眼皮耷拉,眼珠子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从来没见过你们,谁让你们来我这儿的?”   季思危道:“纸扎闫。”   那只眼睛审视地看着他,半响才说:“进来吧。”   木门敞开,任务者们鱼贯而入。   这座房子朝向很奇怪,背着光湿气很重,没有阳光也没有灯光。   客厅里家具少得可怜,也没有装饰物,正中央放着一口黑色棺材。   卖纸的老人头发苍白,脸皮像揉皱的一团纸,薄薄的嘴唇向下耷拉着:“纸扎闫要的纸就在棺材里头,你们取就行。”   老人说完,也不理会他们的反应,只是摇了摇头,转身上楼。   宴月皱起眉头:“大厅里放着一口棺材,很不祥啊。”   白轶:“把纸放在棺材里面,本身就是个迷惑行为。”   季思危看着那口棺材,轻声说了一句:“纸扎闫做纸扎,用的材料都比较特别,竹子来之不易,纸自然也是。”   白轶想起了竹林里发生的事情,顿时觉得屋子里阴气很重:“那现在怎么办,开棺取纸?”   周杞叹气:“好像只有这个办法了。”   雀斑女生说:“万一棺材里除了纸还有别的东西怎么办?”   这个可能性很大,众人陷入了沉默。   季思危打量着大厅,在看到柜子上的一圈粗麻绳后,勾了勾唇角:“纸扎闫让我们来取纸,把纸带回去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宴月掏出烟盒,有些烦躁的说:“没错,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把纸拿出来。”   季思危走到柜子前,拿起那圈麻绳,干脆利索地给棺材来了个五花大绑。   白轶不解:“虎牙哥,你这是在干嘛?”   季思危在棺材面上打了个死结,轻描淡写地说:“纸在棺材里,把棺材带回去,也算完成任务。”   宴月眼睛一亮,烟也不抽了:“可行啊!我怎么没想到。”   白轶:“还有这操作,向大佬低头。”   季思危拍掉手上的麻绳屑,挑起立在墙边的两根棍子,招呼其他人:“过来把棺材弄到推车上。”   楼上。   卖纸老人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上拿着一杆烟枪,在烟雾缭绕中,缓缓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自言自语道:“算算时间,棺材里的尸鬼应该吃饱了吧,这次来了这么几个鲜嫩的,应该很合它口味。”   老人吞云吐雾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眉毛一拧:“怎么没听到惨叫,难道吃得太快了?唔……我去看一看。”   他捶了捶腰,脚步迟缓地下了楼。   原本以为会看到鲜血淋漓一片狼藉的客厅,没想到面前空空荡荡,没有鲜血没有尸体也没有棺材……   等等,没有棺材!   老人耷拉着的无精打采的眼睛瞬间瞪圆了,他拿着冒烟的烟枪,不可置信地走到门口:“我的棺材呢?我养了二十几年的尸鬼呢?!”   院子里没有半个人影,地面上只有四条车轱辘和一些凌乱的脚印。   其中两条车轱辘印子深很多,像是载着重物。   老人追到院门口,也没有看到那几个鲜嫩的年轻人,流下了悔恨的泪水,绝望地吼了一声:“赔本买卖!!”   作者有话要说:卖纸的老人:纸给你,棺材还给我,求求了T^T—— 第172章 最后一张脸   “累死我了,我得喝水。”白轶刚走进客厅,就迫不及待地去倒水:“你们要喝吗?”   运送棺材小分队纷纷举手:“要!”   纸扎闫放下手上的工具,疑惑地看着他们:“你们那么快就回来了,是找不到路吗?”   季思危说:“纸拿回来了,就在院子里。”   纸扎闫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客厅里的六个任务者,见他们除了流了点汗之外,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受伤,不可置信地问:“你确定纸取回来了?没走错地方?”   问完他又默默点了一遍人数。   六个人,一个没少。   宴月见纸扎闫这个反应,就知道他是故意让他们去送命的,冷笑一声:“纸就在院子里,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纸扎闫沉吟片刻,走向院子:“那我去看看。”   一副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棺材陈放在院子里。   两个红衣小孩正好奇地围在它旁边。   纸扎闫:“……”我选择当场死亡。   纸扎闫险些晕厥,脸上又惊又怒:“我要的是纸,你们怎么把棺材带回来了?!”   宴月柳眉倒竖,正准备怼他,季思危扬手制止她,对纸扎闫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闫大叔,卖纸的老人说纸就在棺材里,让你自己取。”   坑NPC,季思危得心应手,熟门熟路。   其他人一听他的回答,自觉闭嘴。   这种题,还是让课代表来解答吧。   纸扎闫火冒三丈,粗声粗气地问:“他真的是这么说的?”   季思危一脸严肃认真,毫无表演痕迹:“这是他的原话。”   其他人纷纷做出认真的表情,配合季思危的表演。   纸扎闫没有怀疑季思危,皱起两道浓眉,抓耳挠腮也想不通卖纸人这样做的意图。   纸扎闫沉默了片刻,想出一个办法来:“你们现在开棺取纸,取完拿进屋子里。”   这是铁了心要他们开棺了。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棺材里装着要人命的危险品。   季思危不慌不忙:“闫大叔,出门前你只是让我们把纸拿回来,对吧?”   纸扎闫:“……是这样没错。”   “纸就在棺材里,我们拿回来了。”季思危对他露出一个带虎牙的微笑:“我们连推带扛,带着棺材走了一路,现在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取纸这种小事就交给你了。”   “一副薄棺能把你们累成这样?我看你们一个个精神挺饱满的……”   纸扎闫转头一看,原本的“精神小伙”们捂着自己的胳膊肘唉声叹气,满脸疲惫,仿佛被掏空了身体。   不时发出一种“哎呦”的痛呼声,好像胳膊已经废了一样。   纸扎闫瞪目结舌。   季思危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刀:“闫大叔,后面就交给你了,抓紧时间吧,要是耽误祭祀就不好了。”   纸扎闫看季思危一副“为你着想”的样子,顿时哑口无言,怔在原地。   季思危温柔地弯了弯眼尾,带着任务者们回了客厅。   只留下纸扎闫面对着绑成大闸蟹一样的棺材,独自彷徨。   一进到客厅,被掏空了身体的任务者们马上满血复活,忍俊不禁。   白轶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还不忘压低声音说话:“你们看到纸扎闫那个茫然无措的表情了吗,笑死我了。”   宴月:“套路完NPC就跑,真的刺激。”   雀斑女生有些担心:“万一纸扎闫开棺取纸出事了怎么办?接下来就没有人会做纸扎了。”   宴月坐在椅子上,翘起长腿:“放心吧妹妹,纸扎闫死不了,这个副本最大的威胁就在这个屋子里,其他东西伤不了他。”   雀斑女生恍然大悟:“你是说纸新娘?”   宴月笑而不语。   季思危看了一眼时间,和众人说:“先回房间,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开门,也不要好奇地看窗外,等午饭送过来再下楼。”   接下来纸扎闫要对棺材动手,他们回避才是最安全的。   回到房间后,白轶第一时间拉上窗帘,躲进了被窝。   窗外天气骤变,雷鸣电闪,阴风撞击在窗户上,砰砰作响。   风声里还夹杂着诡异的嘶吼声,女人的笑声。   白轶不敢仔细听,用力捂住了耳朵。   尽管不听不看,白轶还是忍不住脑补了一出鬼新娘大战僵尸的恐怖场面。   任务者们下楼时,工作区里整整齐齐地垒着几叠纸,洁白如雪,却萦绕着一股阴邪之气。   纸扎闫坐在客厅里喝茶,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有几道深深的挠痕,整条手臂都泛着奇怪的青紫色。   他原本只是两鬓斑白,现在连头顶上都有了白发的踪迹。   看来开棺取纸让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纸扎闫喝完杯子里的茶水,脸色缓和了些,头也不回地说:“午饭已经送过来了,在餐桌上,吃完午饭我们继续扎框架。”   扎人物骨架这种技术活任务者们帮不上忙,但在纸扎闫的教导下,他们也可以跟着设计草稿扎一些简单的器物框架了。   一直忙活到深夜,扎完的框架堆满了客厅,纸扎闫看着清单点了一遍,点点头:“所有框架都已经完成了,明后两天抓紧时间糊纸施彩,就能按时完工。”   累了一天,任务者们倒头就睡,度过了出奇平静的一个夜晚。   第二天,纸扎闫手把手教他们糊纸和剪配饰,自己给糊完纸的半成品上色,做细节。   白轶抬了抬因为干活太多而酸软无力的手臂,语气哀怨地问:“周哥,你不是说这是民间艺术吗,怎样,现在学习得快乐吗?”   周杞抹掉脸上的宽面条泪:“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宴月看了看被刮花的美甲:“被迫营业。”   新手妹子:“啊!”   白轶探头看她:“姐姐,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新手妹子表情有些痛苦,伸出颤抖的左手:“不小心扎破手了。”   伤口很深,猩红的血液从指尖流下,染红了垫在桌面上的白纸,像骤然绽放的一株红梅。   “笨手笨脚的,你先休息一下吧。”宴月接过她手上的剪刀,带她去客厅处理伤口。   宴月帮新手妹子清洗伤口的时候,那两个红衣小孩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们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新手妹子还在流血的手。   瞳孔过大的眼睛里满是渴望。   “别看他们。”宴月低头给新手妹子消毒,低声提醒道。   新手妹子明明点头答应了,却魔怔似的盯着其中一个小孩的眼睛看。   在她眼中,红衣小孩的眼睛里缓缓流下一行鲜血,怪笑着伸出苍白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真实的窒息感让她下意识张开嘴巴呼吸,脑袋一片混乱,她看到红衣小孩张大嘴巴露出满口獠牙,咬向她的脸颊!   新手妹子瞪大眼睛,不管不顾地朝着那张狰狞的脸挥出手掌。   “啪!”   掌心一片冰凉,她确实打到了某种柔软的东西。   窒息感消失,呼吸变得顺畅。   “你疯了!”耳边响起宴月慌张的声音。   新手妹子打了个冷颤,乱成浆糊的脑子被狠狠一晃,总算清醒过来。   她闭了闭眼,看到站在她面前的红衣小孩脸上有一个鲜明的巴掌印。   拿着钢丝钳的纸扎闫快步走了过来,把小孩护在怀里,厉声道:“你都做了些什么?”   新手妹子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掌心,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身体的温度迅速下降,她哭着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对不起……”   纸扎闫见她哭得涕泪横流,也没有再追究,检查了孩子的脸颊后,不轻不重地说:“别再有下一次!”   季思危走到纸扎闫面前:“闫大叔,她应该是累着了,我们先休息片刻如何?”   纸扎闫点头:“行吧,休息十分钟。”   纸扎闫离开后,宴月马上问新手妹子:“你什么情况?不是让你别看他们的眼睛吗?”   新手妹子止不住地哭泣:“我也不知道,我看到那个小孩掐我的脖子,还扑过来咬我,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宴月有些烦躁,快速包扎完伤口:“现在没办法补救了,接下来你多注意安全。”   季思危轻声说:“记住一定不要离开我们的视线范围,明白了吗?”   新手妹子擦掉眼泪,无言地点了点头。   这个意外出现后,新手妹子谨记季思危的话,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们,离两个小孩远远的。   深夜,所有纸人的衣服和配饰都做好了,只差画脸。   画脸是做纸人的精髓,相当于画龙点睛,这个工作只能由纸扎闫亲自做。   对于任务者而言,他们已经做完了能做的事情,剩下的只有等待——等纸扎闫画完每一张脸,等打开抽屉的时机。   收拾完工具,看着摆满大厅的纸扎,季思危说:“再坚持一下,明天我们就能回家了。”   白轶接过话音:“嗯,我们一定可以回家的。”   第二天清晨,季思危的房门被敲响了。   一脸焦急的雀斑女生和宴月站在门前。   雀斑女生说:“和我们住一个房间的新手不见了,她会不会出事了?”   新手妹子昨天打了红衣小孩,今天早上就不见了,出事的几率很大。   季思危看向楼梯,地面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你们去其他地方找过了吗?”   宴月说:“还没来得及。”   季思危果断道:“分头找找看。”   找遍了二楼和三楼都没找到人,任务者们下了一楼。   客厅里摆满了纸扎,只留出一条通道,一路走过去,昨晚的半成品纸人都画上了脸,栩栩如生。   纸扎闫还在客厅给纸人画脸,听到脚步声,他停下笔,眉眼有倦色:“你们今天起那么早,早饭还没送过来。”   “早。”宴月打了声招呼,问道:“闫大叔,有看到我们的同伴吗,眼睛很大扎着双马尾的那个女生。”   “你们的同伴?”纸扎闫不解地扬了扬眉:“你们一共来了两个女生,都在这了,哪来的大眼睛双马尾女生。”   宴月闻言脸色一变。   新手女生的痕迹被抹掉了——她果然出事了。   季思危提醒宴月看纸扎闫正在画的纸人:“你觉不觉得这双眼睛和她的很像。”   纸扎闫握着细毛笔在纸人脸上细心勾勒,秀丽的五官逐渐成型,和新手妹子的脸几乎一样。   宴月眼眶瞬间红了。   其他人情绪也有波动。   纸扎闫换了细头笔填唇色:“我熬了一夜,这是最后一张脸,画完这张脸就算完工了。”   耐心地等纸扎闫画完最后一张脸后,季思危问:“你确定数量够了吗?”   纸扎闫轻笑一声:“我数了几遍了,够了。”   季思危又问:“我们的工作完成了?”   纸扎闫:“完成了。”   季思危点头,状似不经意地支开他:“闫大叔,我们在房间的衣柜里找到了一个纸人,你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吧?”   纸扎闫表情微妙,收好画具后上楼去了。   纸扎闫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季思危马上带着其他人走向纸扎闫的房间:“抽屉就在他的房间,通道应该打开了,纸新娘在房间里,诸位小心。”   房门仍旧没有上锁。   房间里烟雾弥漫,呛人的香烛味和浓重的血腥味混在一起,让人禁不住屏住呼吸。   放眼一看,地板、家具、墙壁都染上了血迹。   而且,这些血迹正在缓慢消失。   衣柜的门敞开着,两双染血的苍白小手握着衣柜门,两张诡笑着的脸无声无息地从衣柜里探出来。   “嘻嘻……嘻……”   两个红衣小孩拖着斧头走出衣柜,披着红盖头的纸新娘出现在他们身后。   季思危无视他们,迅速跑到绿色柜子前,打开了唯一一个沾染上鲜血的抽屉。 第十卷 比灵列车 第173章 没有终点站的车票   八音盒欢快的旋律萦绕在耳边。   再次睁开眼睛,季思危身体向后一仰,险些摔倒,他下意识抓向身旁,掌心握住一根粗糙的绳索,堪堪稳住身体。   周围很暗,他喘了口气,发现自己正坐在秋千上,旁边是堆满布娃娃的小场景。   一切如旧,只是绿色古董柜上的鲜血消失了。   他回到了电影院。   这次在副本里待的时间算不上短,清醒过来后,疲惫感迅速上涌,季思危闭了闭眼睛,感觉有些困顿。   小木偶从他的衬衣口袋里爬出来,悬浮在他面前,伸出小手按在他的眉心上,源源不断的力量从指尖传递到额头,让他舒适了些。   小木偶歪了歪小脑袋:“主人,好些了吗?”   “好很多了。”季思危弯了弯眼尾。   削竹子的触感还停留在指尖上,他揉了揉手腕,离开秋千。   电影院里漆黑一片,工作人员们都回去休息了。   季思危打开手机背光,走到绿色古董柜前,柜子上的八音盒还在缓慢转动,两个水晶小孩在冷光下呈现出奇异的光线。   八音盒下面压着两张纸,这是入副本前没有的。   看到八音盒上面的两个红衣小孩,季思危心里还是有几分不适,他避开八音盒,拿起那两张纸片。   面上那张应该是随便撕下的小纸条,泛着黄色,字迹已经快褪色了,上面写着潦草的一行字:“这辆列车,可以带你去到你想去的地方。”   一看这种句式,就知道目的地一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季思危挑了挑眉,拿来小纸条,看向另外一张。   这是一张淡粉色的车票。   起始站是羊城南站,没有终点站。   车次是D7470。   座位号是15车厢10号。   发车时间是三天后的午夜。   季思危记得几年前火车站搬到了其他区,羊城南站当时就废弃了,但一直没有拆迁。   轨道上杂草丛生,除了偶尔有人去那边取景拍照,人迹罕至。   看着D7470这个序号,季思危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午夜,在废弃火车站发车的列车上,除了他,还会有哪些乘客?   季思危收好纸条和车票,看了看时间。   此时已经是凌晨,距离电影院营业还有好几个小时。   电影院的几个出口都上锁了,季思危可以联系叶嚣,请他找主管,让住在员工宿舍的工作人员过来开门。   考虑到工作人员们才经历了超自然事件,精神有些虚弱,季思危不想扰人清梦,干脆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凑合了一晚上。   季思危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天刚亮就醒了。   主管正好过来检查设备,两人打了个照面,彼此都是一张迷糊脸。   季思危跟主管打了声招呼,拎起背包迈着长腿走出电影院。   主管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打了个哈欠,突然反应过来:“他怎么在电影院里?!!”   等主管想问个究竟的时候,连季思危的影子都找不着了。   季思危没有回家,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准备去百无禁忌事务所接八尾猫它们。   出租车刚停下,季思危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微胖,长相和善,这个司机师傅曾经载季思危去过羊城大学和羊城有家游乐园。   看见季思危的脸,司机师傅比他更惊讶。   后面有车按了喇叭,季思危来不及多想,开车门坐进后座。   司机师傅发动车子,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热情地说:“后生仔,我以前载过一个客人和你长得好像啊,只不过那个客人腿脚不便,坐着轮椅,而且眼睛很黑很亮。”   司机师傅显然是觉得,长得相似的概率比双腿康复的概率还要大一些。   司机师傅每天和那么多人打交道,也很少与他正面对视,认不出不坐轮椅的他也属于正常情况——季思危并未觉得不妥。   季思危懒得解释,顺着话音接了一句:“是吗,太巧了,麻烦去平宁路八号,谢谢。”   “这个地址好熟悉哦。”司机师傅顿了顿,提高了声音:“哎呀,我以前就是在那附近接到那个客人的。”   季思危:“……是吗,好巧。”   “那个客人还养了一只黑猫,特别胖,不是说黑色显瘦吗,我怎么不觉得显瘦……还有还有,那猫的眼睛跟绿宝石一样,特别漂亮。”司机师傅开始话痨模式:“对了,后生仔你的眼睛怎么是红色的,是戴了那个什么有色眼镜吗?”   季思危眨了眨眼睛,这才知道自己的瞳色没有转换过来:“是美瞳。”   “差不多意思啦……”司机师傅笑着问他:“今天不是要上学吗,那么早你去平宁路做什么?”   季思危揉了揉眉心:“有事。”   听出季思危声音怠倦,司机师傅识相地没有再说话。   到了平宁路前一个路口,出租车靠边停下,司机师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后生仔,前面不好转弯,要绕很远路才能出来,这儿离目的地很近了,你在这里下车可以吗?”   季思危付完款,道了声谢就下车了。   司机师傅没有马上离开,透过挡风玻璃一直凝视着季思危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拐弯处,才不急不忙地开车转入另一条街道。   出租车驶过林荫路,忽然消失在原地。   季思危去到百无禁忌事务所的时候,传单大叔刚好拎着几大袋早餐回来,见到他也不惊讶:“去洗手准备吃早餐,我买了虾饺皇叉烧包糯米鸡豆腐花刚炸好的油条……”   季思危被他说饿了,摸了摸肚子:“叔,叶嚣起床了吗?”   “那臭小子打了一宿游戏,现在还没睡。”传单大叔说:“应该还在客厅。”   刚推开大门,季思危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全军出击!”   客厅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季思危扫向沙发,点了点“人”数。   网瘾少年×2。   网瘾少女×1。   网瘾小猫×1。   叶嚣的声音听起来很精神:“小纳兰,你玩的这个英雄是奶妈,先跟着哥哥去打两组野怪,再去下路。”   鬼少年:“好的( ˙-˙ )。”   游亭亭紧张地喊道:“叶嚣叶嚣,快来支援,草丛里还蹲着一个彪形大汉,我要被打死了!”   八尾猫趴在沙发上,两个爪子灵活地在屏幕上滑动:“笨女人,快躲回塔底下啊!”   叶嚣不仅自己打游戏,还把季思危的小弟们拉入了坑。   看来它们在幻境里受到的伤,已经在游戏里治愈得七七八八了。   就是不知道谁和他们匹配上了,这运气也是不同凡响。   传单大叔和季思危对视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慢悠悠地冲沙发区说了一句:“打完这局过来吃早餐,除了喵喵,其他人过时不候啊。”   叶嚣百忙之中抬起头,见到季思危后眼睛一亮:“思危,打游戏吗?加上你刚好五排。”   季思危无情地拒绝了他:“吃完早餐我要补眠。”   在传单大叔的威逼利诱之下,他们打完那局游戏后,乖乖放下手机去吃早餐了。   正吃着虾饺,季思危听到手机响起“叮”的一声,拿起手机一看,原来是有人给他打钱。   叶嚣喝了口豆浆:“电影院的报酬到账了,刚刚给你转了一半,收到了是吧?”   看着转账记录的那行数字,季思危也有些惊讶,看来叶嚣说事务所很赚钱是真的。   “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报酬就不必了。”季思危说着,准备把钱转回去。   叶嚣按住他的手腕,笑了笑,桃花眼里星光跃动:“你帮大忙了,要不是你,这单生意就搞砸了,你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加入我们事务所,不然你当事务所的编外人员也行啊。”   “钱你收着,这是你应得的。”传单大叔说:“我们真诚地邀请你加入事务所,你认真考虑一下。”   “我可以加入事务所。”季思危话音一顿,在传单大叔和叶嚣期待的眼神下晃了晃手腕上的铜钱:“等这枚铜钱解封之后。”   提到铜钱,小木偶马上竖起耳朵,转眸看向季思危。   传单大叔放下杯子,平静地看着季思危:“你打算解开铜钱的封印?”   季思危点了点头。   传单大叔:“决定好了?”   “决定好了。”季思危轻笑一声:“叔有什么建议吗?”   “没有。”传单大叔的反应比季思危想象中的淡定很多,好像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一样:“最近你行事低调一些,羊城的局势有些动荡。”   季思危:“好。”   鬼少年和游亭亭沉溺游戏无法自拔,暂时留在事务所做客。   八尾猫想了想家里的罐头和小鱼干,决定跟季思危回家。   回家之后,季思危回到房间,取下游亭亭的魂力项链。   双腿的感知已经基本恢复,也能自如地抬起了。   他扶着桌子尝试站起来,小腿传来刺痛感。   八尾猫蹲在书桌上,见季思危额头上沁出了汗水,不忍地说道:“笨蛋虎牙,你先缓一缓,别太着急。”   “现在还好。”季思危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扶着书桌迈出一步。   这小小的一步,是他这段日子里出生入死的成果。   双腿微微颤抖,但没有摔倒。   清风徐来,扬起少年的衣角,他唇角一弯,眼眸深处闪动着柔和清澈的光亮,笑得恬淡又耀眼。 第174章 就这?   回到家后,季思危回想起在电影院里看到的幻境,发现已经很久没有去姑姑家了,补完觉之后,给季思蕴打了电话,在姑姑的庄园里度过了充实的两天。   顺便以这个为理由,给陈叔和阿姨放了假。   到了车票上规定的日期,季思危收拾好装备,戴上鸭舌帽,带着小木偶和八尾猫提前出门。   从他家去到羊城旧车站,车程大约四十分钟。   走到路口,刚好有一辆空出租车路过,季思危关闭打车软件,拦下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长相普通,削瘦,脸上没什么表情。   季思危坐到车后座,和司机师傅说:“麻烦去羊城南站,谢谢。”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就开车了。   季思危刚打开手机,南月白就给他发来了信息:“季哥,上线打游戏啊。”   闲着也是闲着,季思危看了看时间,回复他:“就打一局。”   南月白发了个失望的表情包,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一局就一局吧,快来快来。”   季思危戴上耳机,登录游戏。   打完一局游戏,季思危抬眼看向窗外,汽车行驶得很快,外面树木茂盛,两边行道树的树梢几乎重叠在一块,灯光黯淡,路上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   这是一条单行道。   在季思危的记忆中,去羊城南站不需要经过这条路。   他皱了皱眉,问道:“师傅,你是不是开错路了。”   “你不是去羊城南站吗,那个废弃的旧火车站。”司机师傅的声音意外的年轻,说话像是故意压低声音一样,和他的长相有些违和。   “是,但我记得不是走这条路。”季思危看着司机师傅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走这条路更近一些。”司机低声问他:“羊城南站闹鬼的传闻很多,那么晚了你去那里做什么?”   这条路很长,一眼望去似乎没有尽头。   季思危已经察觉到异常了,他随口应了一句“去那有事”,打开了手机地图软件。   手机界面上跳出一个加载中的符号,他看了一眼信号格——这里一点信号也没有。   羊城居然还有没信号的地方?   他想了想,拿出那部特殊的黑色手机,打开地图软件。   这次顺利打开了,但是显示无法定位,仿佛这条路根本就不在地图上一样。   他点了刷新,原本以为还是没有用,没想到软件界面一阵震颤,突然弹出一个醒目的红框,季思危看到几个加粗大字:警告!汽车正在鬼道上行驶!   这个司机和这条路果然有问题!   季思危抬头,看向后视镜里司机师傅的眼睛,冷声道:“停车。”   “目的地还没到,那么着急做什么?”司机师傅连声音的伪装都放弃了,似乎还笑了笑:“我在这里停车,你会迷路的。”   季思危开门见山地问:“你是谁?”   司机师傅的头发从发顶开始变色,漆黑的头发变成粉红色,他转头看向季思危,脸上戴着一张狡诈的狐狸面具。   面具和脸一丝缝隙都没有,好像是从他脸上长出来的一样,面具上的嘴巴弯起,吐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还记得我吗?新人。”   季思危对这张狐狸面具印象深刻,“狐狸”是羊城大学芳华楼研讨会成员中唯一的人类!   “新人怎么可能会忘记我们呢?我看他记忆力好的很。”季思危左边的位置上凭空出现一个男人,三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视线如冷血动物一般。   同一时刻,季思危的右边浮现出一个白发小男孩,写着“鬼”字的白纸把他的脸挡得严严实实:“背叛组织者,罪不容诛。”   “嗝。”副驾驶上出现一个浑身酒气的男人,蜥蜴一样的绿色尾巴横在隔离网上。   这四位全是研讨会的成员,除了会长,都到齐了。   研讨会销声匿迹那么久,却在这个时候出现。   季思危在心里反省自己,这次确实大意了。   见季思危面不改色,也不开口说话,长发男人眯了眯横在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见到我们,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说?”   季思危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四位一起过来抓我,看来我的待遇很高。”   “可不是嘛……”长发男人笑了起来:“我们盯了你很久,好不容易碰上你落单,当然要谨慎行事,不能失手。”   听到落单两个字,八尾猫不满地呲牙:“你们是不是不把我和小木偶放在眼里?”   长发男人耸肩:“四打三,也不是打不过。”   “你!”八尾猫亮出爪子,准备让他见识见识八尾十八式,季思危温柔了按了按它的爪子,非常平静地问道:“你们找我有事吗?”   长发男人挑了挑眉,反问道:“你不会看不出来,我们是来杀你的吧。”   季思危眨了眨眼睛:“就这?”   “什么叫就这?我们是来杀你的,你不应该害怕一下吗?”长发男人对他的反应非常不满意,恶声恶气地说:“你把聚魂铃交出来,我们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聚魂铃不在我身上。”季思危说:“我给别人了。”   “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长发男人不信季思危的说辞,对犄角男孩使了个眼色。   犄角男孩侧过头,白纸上的黑色“鬼”字一点一点地变成血红色:“他没说谎。”   长发男人瞪着季思危:“你把聚魂铃放到哪里了?”   季思危道:“百无禁忌事务所。”   传单大叔曾经交代过他,如果有“人”逼问他聚魂铃的所在地,就直接大胆地说出事务所的名字。   只要盘问者敢来事务所,传单大叔一定会好生“招待”。   听到这个名字,车里的鬼一起沉默了。   长发男人说:“没有聚魂铃,你只有死路一条。”   “你们杀不了我。”季思危脸色淡漠:“我还有事,你们再不离开,后果自负。”   季思危本来打算去到羊城南站再做测试,现在只好提前了。   “嚣张。”长发男人被气笑了:“你知不知道这里是鬼道,只要你下了这辆车,就会被附近的鬼吸成一张皮?”   长发男人手中骤然出现一支银发簪,猛地扎向季思危的脖子。   “喵嗷!”八尾猫敏捷地跳起来,一爪子挠向长发男人的手腕。   长发男人吃痛,发簪脱手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小木偶非常默契地扑到犄角男孩的脸上,把他摁在座椅背上,动弹不得。   季思危趁此机会,划破手指,让鲜血滴在手腕的铜钱上。   鲜血被铜钱悉数吸收,季思危飞扬狭长的眼睛里似有一团流火,火星几乎要飞出眼眶。   铜钱散发出耀眼的红色光芒,照亮了阴沉沉的车厢,无数条红色丝线从铜钱中爬出,向四周发散。   长发男人惨白的脸映着血色,惊讶地喊了一声:“这他妈是什么东西!”   车厢狭窄,他向后一退便抵上车门,一条黑色骨鞭从他袖中钻出,缠向季思危的手腕。   还未碰上皮肤,黑色骨鞭就被密集的红色丝线吞噬。   这些丝线速度很快,眨眼间就缠上了长发男人和犄角男孩的身体。   “我的手!!”直击灵魂的疼痛让长发男人变得面目狰狞,他没来得及发出第二句惨叫——红色丝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覆盖了他的身体。   狐狸和酒鬼一回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狐狸,快逃!!”酒鬼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瞬间消失。   狐狸紧随其后。   驾驶位上空空如也,这辆车却还在行驶。   长发男人和犄角男孩已经被血雾吞噬得只剩下灰色虚影。   季思危再次看向窗外,两侧出现了一些萦绕着黑雾的车辆,车厢里坐着一些黑色人影,恶意很大。   它们闻到了人气,想撞季思危的车。   红色丝线钻出车窗,向外游动,扎进紧贴过来的黑色车辆里面,飞快地吞噬掉车里的黑影。   长发男人被红色丝线彻底吞噬,车窗外的红色丝线扎入路面,迫使这辆失控的车停下。   季思危垂下目光,吞下几个恶鬼后,铜钱上血迹的范围又变大了。   他猜测,待铜钱被完全染红时,就是解封之日。   体温急剧下降,季思危能明显地感受到附近浓重的阴气正在涌入身体。   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恐怕快到极限了。   一口气吃不成胖子,他需要慢慢适应。   季思危下车,转身一看,无法目测数量的车辆停在路上。   车里的黑影全部凝视着他手上的血雾,轻轻颤抖。   这些车辆一开始就存在,但他现在才看得见。   “不想消失的就躲起来。”季思危声音不大,路上的所有鬼魂却能听清楚。   它们迅速带着车辆陷进地下,路面变得空空荡荡。   季思危没有驾驶证,但他会开车。   鬼道上不查车,不受人间法律约束,他坐上驾驶位,掉头逆行。   所到之处,鬼车纷纷让路。   季思危在这条阴森的鬼道上开了很长一段路,就在他以为开不到尽头时,前面出现了一片宽阔的黑雾。   汽车冲入黑雾,他感受到一阵诡异的寒冷。   几分钟后,面前豁然开朗,他又回到了熟悉的街道。   他靠边停车,回头一看。   路上只有零星的车辆和随风摇晃的大树,没有黑雾也没有鬼道。   一看时间,距离他出门只过了二十几分钟,和南月白的聊天记录也是真实的,但他刚刚开的那辆车原地蒸发了。   铜钱已经恢复正常,身体逐渐回暖。   季思危用打车软件重新叫了一辆车。   上车之前还打量了司机师傅好几眼,搞得司机师傅以为他要图谋不轨,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靓仔,你是要打劫还是坐车?” 第175章 你还打算回来???   羊城南站位置较偏僻,附近没有商圈,只有一两个新开发的楼盘,还没有建成,隔着车窗都能听见施工的声音。   通往站前广场的路上碎石废弃物杂多,司机师傅停车,回头说了一句:“靓仔,你就在这下车吧,前面路不好走车,你走着去还舒服点……今晚雾气很大,你注意安全。”   季思危道了声谢,付款下车。   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着急忙慌的汽车行驶声,出租车飞快地离开了。   看来羊城南站的闹鬼传闻确实传播得很广。   站前广场上的绿化带杂草丛生,比人还高的芦苇丛在风中摇曳,草丛里虫鸣声此起彼伏。   薄雾笼罩着这片区域,羊城车站像一只沉睡中的巨兽,季思危打开手电筒,照向前方,看到立在楼顶的三个斑驳生锈的红色大字:羊城南。   “站”字可能被风刮倒了,或者刮跑了。   一路走来,荒凉破败的气息扑面而来,若不是亲眼所见,季思危都不敢相信,曾经人声鼎沸的火车站变成了这模样。   挥刀斩断缠绕在大门上锁链,季思危推门而入。   湿冷腐朽的味道钻入鼻腔,大厅里空荡荡的,地面和器具上积着厚厚的一层灰,角落里缠绕着大片的蜘蛛网,不时响起壁虎尖锐的叫声。   情况比季思危想象中的要好一些。   “铛……”   一只被捏过的红色空易拉罐滚到季思危脚边,发出金属剐蹭地板的声音。   空易拉罐停住不动了,在他眼前一点一点鼓起来,所有锋利的褶皱被抚平,褪色的图案变得清晰可见。   他踢了踢易拉罐,它向外滚了两圈,又回到他的脚边。   他感觉到了易拉罐里面的重量。   空易拉罐就像经历了时光回溯一样,变回了刚制造完成的样子。   他弯腰捡起易拉罐,发现上面还有水汽,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冰着他的掌心。   这时,地面上厚厚的灰尘以易拉罐停留的位置为中心,迅速消退了,地板变得光可鉴人,一个脏脚印也没有。   “嗒嗒……嗒嗒……”   一双擦得锃光瓦亮的靴子出现在眼前,靴子的主人说话有点喘:“同学,不好意思……这瓶可乐是我的。”   季思危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女人,领子上挂着一个工作牌,照片下面是一个代号:075号。   季思危安静地把可乐递给她。   女人伸手接过,指尖无意间碰到季思危的手,温度竟然比可乐罐还要低。   “谢谢,我刚刚换班出站,你是乘客还是来送人的?”女人冲季思危笑了笑,不大的眼睛弯成两道黑弧。   季思危道:“乘客。”   女人握着易拉罐,看了季思危几眼:“看你的样子,你一定是第一次来这里坐车。”   季思危点头:“是的。”   女人问道:“你有车票吗?”   季思危:“有。”   “你在前面刷票进站,排队安检,然后去二楼的候车大厅。”女人指了一个方向,语调缓慢地说:“大屏幕上会循环播放列车车次对应的上车站台。”   季思危一笑:“多谢。”   他尚且不明白羊城南站的特殊之处,也不知道这个工作牌上写着075号的女人到底是不是鬼。   但按照她的提示去做,也没有什么坏处。   女人露出一个微笑:“那我先走了,祝你旅途愉快。”   女人与他擦肩而过,在那一瞬间,季思危听到了密集的交谈声和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   眼前的景象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车站大厅里人来人往,有的背着背包,有的拖着行李箱,有的带着小孩……   这些人脚步匆匆,有的面带微笑,有的一脸茫然,有的愁眉苦脸。   还有好些个穿着制服的人守在在不同的岗位上,检票、安检、指路等等。   原本空无一人的废弃火车站现在人头攒动,与当年鼎盛时期别无二致。   见识过各种各样的诡异场面,季思危内心并没有很惊讶,他拿出火车票,走到自动检票机前排队。   “靓仔,你是几点的车?”   身后响起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声,本地口音。   季思危以为对方在问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对方背对着他,问的是队伍里的另一个人。   那是个年轻的男人,苍白脸色,张口说道:“我搭的是凌晨一点的那列火车,原本是搭午夜那辆的,但我妻子哭得晕过去了,我放心不下,在医院里守了她一会儿,就耽误了。”   年轻男人把目光投了过来,季思危避开他的视线,把脸转了回去。   老伯又问道:“你年纪轻轻的,是出了什么事啊?”   年轻男人顿了顿,叹了口气:“在路上被一辆违规的大卡车撞了,大出血,抢救无效,刚到医院就死了。”   “哎呦,你这是惨死啊。”老伯说:“死前一定很痛苦。”   “死的过程比较慢,确实很痛苦,我额头都磕出一个大洞了,血拼命流。”年轻男人问道:“阿伯,你是怎么死的?”   老伯凉凉道:“高空坠物,正好砸中我的脑袋,死得太快我都没反应过来,魂魄离开身体之后,我看着自己的尸体倒在地上,还准备叫救护车。”   年轻男人:“太惨了。”   一只冰冷干瘦的手拍了拍季思危的肩膀:“靓仔,你是怎么死的?”   听完了他们的聊天内容,却没有死亡经历的季思危:“……”   有种想退出群聊的感觉。   见他没有说话,老伯以为他是因为太痛苦了不想回想,用怜悯的眼神地看着他:“那么小就死了,你比我们更惨,家人一定很痛心难过。”   季思危真诚地说:“我不惨。”   老伯拍了拍他的肩膀:“真正的悲伤是说不出口的,我懂,我都懂。”   真的一点都不惨的季思危无奈地扶了扶额。   这个动作落在老伯的眼里,以为他是因为太悲痛而想掩饰自己的心情。   老伯说:“生命消逝只是换了个起点,这个车站就是我们通往新生的起点,所以你不需要太伤心。”   季思危敏锐的捕捉到了这句话里的重点:“阿伯,你知道这个车站的列车通向哪里吗?”   老伯说:“我只知道,每个人的目的地都不一样。”   说话间,已经轮到季思危检票进站了,他把车票上的二维码对准检验口,闸门开启。   虽然还想从老伯那里套出一些有用的线索,但是时间有些紧迫,他担心错过列车,只能与他们告别,前往安检口。   季思危低头看向口袋:“小木偶,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   小木偶很兴奋:“好!”   季思危:“从现在开始,你要假装成一只普通的木偶,骗过安检员就算成功通关,怎么样?”   小木偶:“我可以!”   安检口看起来和普通车站一样,有两个安检员,一人负责安检机,另一人负责手持扫描仪安检。   安检的时候,安检员搜出了黑色水果刀,只是多了几眼,没说什么就还给他了。   扫描仪在小木偶身上停留了几次,小木偶一动不动,假装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木偶。   安检员感觉它有些问题,却又没有证据,只好皱着眉头放行。   至于八尾猫,安检员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一句。   过了安检门之后,另一个安检员拦下季思危,用没有感情的声音说:“先生,你的背包里有违禁品,请打开背包配合检查。”   季思危拉开拉链,把背包递给安检员:“请随意。”   安检员戴上手套,拿镊子夹起背包里的一小叠黄色符纸放进密封袋里,然后投入旁边的密封箱里:“符纸属于违禁品,不能带进车站。”   这些符纸都是传单大叔“呕心沥血”制造出来的宝贝,季思危有些不舍:“我回来的时候可以取回吗?”   安检员被他的话惊吓到,声调陡然一变:“你还打算回来???”   周围的人忽然全部停下动作,震惊地看着季思危。   季思危平静地拉好背包拉链,随机应变:“开个玩笑,别太在意。”   安检员好像松了口气,朝他笑了笑:“祝你旅途愉快。”   其他人也纷纷移开目光,各忙各的。   “看来这是一辆有去无回的列车。”季思危心想。   成功骗过安检员的小木偶开心地挥舞着小手:“主人,小木偶骗过他们了,是不是很厉害?”   季思危揉了揉它的脑袋,温声说:“很厉害。”   季思危乘坐电梯上到二楼的候车大厅,边上有几家便利店,他留意了一下,他们的交易用的都是冥币。   看来这个车站里也不全是新死鬼——新死鬼还收不到冥币。   候车大厅上空有很醒目的列车出入站信息,D7470排在最前面。   他在3号站台上车,现在已经开始检票了。   他走到队伍的最后面,等待检票。   站在旁边的老爷爷一脸慈祥地看着他:“我们能带几样自己最钟爱的东西上车,你能带着宠物一起,真是幸运啊。”   季思危温和有礼地对老爷爷笑了笑,见他两手空空,轻声问道:“爷爷,你没有钟爱的东西吗?”   老爷爷摸向口袋,掏出一张相片展示给季思危看,有些羞涩地说:“我这辈子只爱过我妻子,其他东西我一样不留念。她比我先去了,运气好的话我还能和她再做同辈人。”   另一个大爷听到这里,眼眶一红,握住老爷爷的手:“大哥,我跟你刚好相反,我比我爱人先去世,留下她孤零零一个人……呜呜呜……”   没谈过恋爱的季思危再次退出群聊。 第176章 你不喜欢这些玩具吗?   通过检票后,季思危根据指示乘坐电梯下到位于地面的候车站台。   一辆蓝白配色的旧火车停在轨道上,乘务员在站台上有序地指引乘客。   这些乘务员都穿着一样的制服,脖子上挂着工作牌,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序号。   季思危进入15号车厢,找到车票上对应的位置。   这是张坐票。   火车的座椅是面对面的,一排有三个位置,椅背不能调整角度,坐起来很不舒适。   车厢里设施简陋,没有美感可言,这节车厢乘客并不多,都在忙着放行李。   前后左右暂时没有人,季思危坐在靠窗位,看向窗外。   雾气比先前更大了,可视范围很小,隐约可以看到一些大树的轮廓。   雾气里好像有好些个模糊的黑影正在行走,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   车厢里响起高跟鞋踩踏地板的声音,季思危闻到一股很浓郁的香水味,玫瑰调的。   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人牵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拖着一个很大的行李箱走到季思危旁边。   女人大约三十来岁,穿着一身很显身材的黑色丝绸连衣裙,头发盘成发髻,戴着一顶优雅的黑色帽子,帽檐上的黑色网纱半遮住她的眉眼。   她化着精致的妆容,手上戴着一副长度到小臂的黑色手套。   那股香水味就是从她身上发散出来的。   小男孩长得很漂亮,眼睛大而有神,穿着打扮像个小绅士。   他们和这个简朴的车厢格格不入。   “仔仔,你先坐进去。”女人松开小男孩的手,让他坐在季思危的对面,又转眸看向季思危,礼貌地问道:“你好,可以帮忙把行李箱放到行李架上面吗?”   “可以。”季思危把八尾猫安置在旁边的空位上,收起中间的桌子,和女人一起抬起行李箱。   季思危抬起行李箱的时候听到了一种奇怪的碰撞声,黏糊沉闷。   箱子很重,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   在二楼检票的时候,有个老爷爷和季思危说过,每个人只能带自己钟爱的东西上车,换句话说,他们的行囊就是他们此生的全部执念。   这样看来,这个女人的执念很重。   抬起箱子虽然不困难,但箱子体积实在太大,超过了行李架的高度,季思危把箱子放到地面上,温声道:“箱子太大了,放不进去。”   “谢谢,就放在过道上好了。”女人说着,把行李箱挪到过道上,把桌子重新放好,坐到小男孩的旁边。   季思危刚坐下,八尾猫就跳到他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发出舒适的一声“喵嗷~”。   女人落座之后,车厢里的乘客纷纷投来诡异的目光。   季思危感觉如芒在背,扫了他们一眼,乘客们不自然地挪开目光,各自找事情做。   这氛围太奇怪了。   “哥哥,我可以摸一下你的喵喵吗?”小男孩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探头看向八尾猫。   灵动的大眼睛充满期盼地看着季思危,脸色虽然苍白了点,却像软糯的棉花糖一样可爱。   这样的眼神让人很难拒绝,季思危弯了弯眼眸:“你问一下喵喵,看它同不同意。”   小男孩半个身体趴在桌上,冲八尾猫甜甜地笑了起来:“喵喵,我可以摸摸你吗?我会很温柔的哦。”   八尾猫抵抗不了这个笑容,跳到桌子上,躺下。   一副躺平任摸的样子。   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八尾猫的脑袋,把整张脸都埋在了八尾猫的肚子上:“好软好滑好可爱……”   八尾猫:“……”人类的幼崽真可怕。   小男孩歪着脑袋看着八尾猫,忽然想起了什么,把自己的小背包放在桌上:“喵喵,这些都是我的宝贝,我们一起玩好不好呀?”   小男孩也不指望听到猫回答他,直接拉开了背包拉链。   八尾猫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浑身毛发炸了起来,飞快地扑进季思危的怀里。   所有“人”都被这个突发状况惊到了,车厢里安静下来,乘客们悄无声息地关注着他们。   小男孩好像没察觉到异常,天真烂漫地问了一句:“喵喵,你不喜欢这些玩具吗?”   “呜——”   汽笛鸣叫声响起,火车缓缓启动,发出“哐当哐当”的运转声。   小男孩低下头,一样一样地拿出背包里的“宝贝”。   一副木质拼图,一个乐高积木,一本绘本,还有一个毛绒娃娃。   让人感到不适的是,这些东西上面全部沾着深红色的血迹。   那本绘本尤其严重,好像从血泊里捞出来的一样,纸张被泡得鼓胀发皱,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八尾猫显然非常不喜欢这些玩具,跃到季思危的肩膀上,碧绿的眼眸里满是戒备。   “这些都是我最喜欢的东西呢……可惜喵喵不喜欢……”   小男孩声音里有几分沮丧,他拿起染血的绘本,递给季思危:“哥哥,你可以给我念一下这个故事吗?”   封面皱皱巴巴的,糊着厚厚的血渍,连个名字也看不清。   季思危没有接,神色不动地说了句:“小朋友,这本书湿了,要晾干了才能用。”   小男孩扁了扁嘴,淡淡的眉毛皱在一起,眼睛里浮起一股水汽:“哥哥,我想听故事。”   季思危一阵头疼。   小孩子哭起来是很麻烦的。   季思危一点也不想碰到血绘本,放缓声音说:“那你告诉我,这个故事叫什么名字,我给你讲好吗?”   “这个故事叫做……”小男孩眨了眨眼睛,把眼泪憋了回去,慢慢地说出四个字:“杜松子树。”   黑裙女人自始至终端坐在座位上,连动作都没有变化过,这时却调整了姿势,单手撑着下巴,看向季思危。   她脸上没有表情,季思危却觉得她在冷笑。   “杜松子树”这个故事,季思危印象很深刻。   大约是小学的时候,南月白来他家里玩,还带来了一本书,其中就有这个故事。   年幼无知的南月白看完后,吓得晚上睡不着觉,这个故事至今还是他的童年阴影。   这是一个黑暗童话。   故事里面,小男孩的母亲生下他后就去世了,他的继母谋杀了他,并且把他的尸体煮成汤给他的父亲喝下。   目睹了这一切的妹妹把小男孩的骨头捡起来,包在手绢里,埋在了杜松子树下,后来小男孩变成了一只小鸟。   车厢里的乘客开始窃窃私语,但季思危一句也没听清。   “哥哥给你讲其他故事吧?”给那么小的孩子念黑暗童话实在不合适,季思危抛出几个相对积极向上的故事给他选择:“小红帽?小王子?爱丽丝梦游仙境?你想听哪个?”   小男孩摇摇小脑袋:“我都不想听,我只想听杜松子树的故事。”   一副你不给我讲我就要哭了的模样。   对小孩子季思危是真的没什么办法,只好妥协了,慢条斯理地说:“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大约在两千年前吧……”   季思危的声音低沉悦耳,尾音有点磁,一丝不苟地念故事时,很有吸引力。   车厢里很安静,不仅小男孩听得津津有味,所有乘客都在认真倾听。   “杜松子树”的结尾,变成鸟的小男孩用石磨砸死了恶毒的继母。   听到这里,乘客们又开始窃窃私语。   季思危说:“故事念完了,你玩其他玩具吧。”   小男孩盯着季思危的眼睛,认真的摇了摇头,没头没尾地:“不对,不对。”   季思危被小男孩盯得心里发毛:“什么不对?”   小男孩把他的玩具一样一样地放回背包里,只留下那本染血的绘本:“哥哥最后说的不对,杀死继母的不是石磨,是妈妈。”   季思危当然相信自己的记忆,肯定地说:“小男孩的妈妈在生下他后就去世了。”   小男孩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似的,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小男孩的笑容很纯粹,让原本就漂亮的脸更加讨人喜欢。   苍白的双手轻轻拍打着桌子上的绘本,小男孩笑着说道:“妈妈用斧头把继母砍成了好多好多块……爸爸回来之后,妈妈又把爸爸砍成了好多块,然后把他们一起装进了行李箱里。”   季思危蹙眉,总觉得小男孩叙事的口吻和语调有些奇怪。   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季思危背脊发凉,他忽然意识到小男孩讲的不是杜松子树里面的故事,而是自己的故事。   季思危看向走道上的行李箱。   行李箱是黑色的,看起来非常普通。   他想起抬起行李箱时,那种奇怪的混沌的撞击声,就像里面装着很多黏黏糊糊的……   火车似乎出现了什么故障,毫无预兆地颠簸起来,黑色行李箱在季思危惊疑的目光下滑到了他这一排座椅的旁边。   黑裙女人轻笑了声:“麻烦你,帮我把行李箱挪回来可以吗?”   行李箱的底部渗出黏稠的红色液体,不断地滴落在地面上。   想到里面装的是什么,季思危心里更不适了。   黑裙女人得不到回应,又问了一遍:“请你帮我把行李箱挪回来,好吗?”   季思危抬起眼,冷冰冰地说:“我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提到的“杜松子树”是格林童话里面的故事,大家感兴趣可以去搜一下 第177章 放狠话环节   “你拒绝我?”   黑裙女人扬起纤眉,琥珀色的眼睛有一瞬间和冷血动物的竖瞳极其相似。   季思危不回避她的视线:“是的。”   “那就让它待在那儿吧。”黑裙女人没有对他发难,双手交叠,优雅地笑了笑:“我想问问你,你是怎么死的呢?”   “与你无关。”季思危把八尾猫抱回怀里,温柔地顺着它的毛发。   “我也不绕弯子了。”黑裙女人说:“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把它给我,我就不会伤害你。”   “你要什么,尽管来取。”季思危淡淡道:“只要你拿得到。”   黑裙女人十指交叉相握,语气轻蔑:“看来你还不清楚状况,整个车厢里你的阴气最弱,我对付你比碾死蚂蚁简单多了。”   季思危:“你的判断出错了。”   黑裙女人脸上划过一丝愠怒:“你不怕我吗?我活着的时候,为了给我的孩子报仇,用斧头杀了两个人。难道,你也想被砍成一块一块吗?我的行李箱可装不下了。”   这是到放狠话环节了?   季思危想了想,不慌不忙地说:“我活着的时候,杀死的恶鬼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虽然我现在也还活着。   黑裙女人像听到了笑话一样,夸张地笑了起来:“你唬我?”   季思危:“我说的是真话。”   这年头,怎么说真话都没有鬼信了。   黑裙女人明显不信他,从手包里拿出一个小沙漏放在桌面上。   小沙漏流动的速度很慢,沙子落到容器下层,慢慢变成了血红色。   黑裙女人朝季思危伸出手,唇瓣微动,无声说了一个词:“车票。”   原来她想要的是车票。   车票上面没有写名字,夺取别人的继续使用也看不出破绽。   季思危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轻声说:“你逃票?”   乘客们一直暗暗观察他们的一言一行,听到这句话后,又开始窃窃私语。   黑裙女人一拍桌面,站了起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我要的东西交出来!”   季思危:“恕难从命。”   “你!”黑裙女人漂亮的脸上出现一些丑陋的黑色血管,她抬手摸向背后……   “铛——”   车厢里响起空灵的铜铃声。   一个嘶哑的声音说:“请各位乘客坐回位置上,不要喧闹,现在进行车厢内检票。”   两个穿着制服的乘务员走进15号车厢。   黑裙女人的眼睛里浮现出几分不甘与愤怒,让她的面目变得越发狰狞。   乘务员看到站得笔直的黑裙女人,又摇了一下铃:“那边的乘客,是有什么问题吗?”   黑裙女人咬了咬牙,坐了下去,紧紧盯着季思危的眼睛,低声说:“给我等着。”   检票进行得很快,很快就到了他们附近。   乘客们沉默地交出手里的车票,乘务员检查完马上归还。   “你好,请出示你的车票。”乘务员站在走道上,对黑裙女人说。   女人从手包里拿出两张票,交给乘务员,柔声说:“我们是一起的,这是我的孩子。”   季思危敏锐地注意到,这两张票里,其中一张是黑色的。   乘务员瞥了黑裙女人和小男孩一眼,轻轻一捻,那张黑色车票变成一小撮飞灰,落在地上。   乘务员把粉红色的车票还给女人,面无表情地说:“你们当中有一个人要在下一站下车,请留意广播。”   看到这里,季思危已经把情况猜得七七八八了。   黑色车票大概是“短程票”,黑裙女人想陪小男孩到他的终点站,所以打上了季思危的主意。   乘务员检完季思危的票,继续向前走,路过黑色行李箱时,非常厌恶地抱怨了一句:“谁带上来的脏东西,整个车厢都在发臭。”   乘务员离开15号车厢后,黑裙女人再次把目光移到季思危身上,说话时活像吐着信子的毒蛇:“把票给我,否则我现在就让你灰飞烟灭。”   季思危:“票就在我身上,你拿得走就是你的。”   话音刚落,黑裙女人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紧接着,她出现在季思危身旁,戴着丝绸手套的手掐向季思危的脖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要闯……”   “滚呐!”   小木偶挡在季思危身前,身上爆发出凌厉的血雾,黑裙女人毫无防备,硬生生接下了这股蛮横的力量,后背撞到对面的椅背上,发出凄厉的惨叫。   黑裙女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伸手摸向背后,表情痛苦而扭曲。   车厢里响起一种皮肤撕裂的声音,黑裙女人哀嚎着,慢慢地抬起手,从后背抽出一把锋利的斧头。   鲜血淋漓的斧头垂在地上,很快就把地面弄得一塌糊涂。   附近的乘客露出惊惧的表情,慌忙地逃离。   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也没有乘务员过来制止。   看来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   这辆火车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和善。   “妈妈……你要砍这个哥哥吗?”   小男孩的眼球变成了全黑色,瞳孔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红色小点,像裂纹一样的红血丝从眼睛里爬出来,在他苍白的脸上蔓延。   小男孩的身体漂浮在半空中,几乎要贴着车厢顶部,他拍了拍手,笑了起来:“我最喜欢玩这个游戏了……嘻嘻……”   不知不觉间,乘客们已经全部逃离15号车厢,只剩下带着猫和小木偶的季思危面对这个疯狂的女人。   黑裙女人举起染血的斧头,斩向季思危,喉咙里发出一个和她的外貌非常不匹配的暴躁声音:“把车票给我!给我!”   斧头裹挟着阴风斩下,季思危抬起黑刀,挡住这一击,两股力量相撞,整个车厢狠狠一晃,差点脱离火车甩出去。   黑裙女人咬牙抵抗,高跟鞋陷进地面,扎出一个深洞。   黑刀上的血雾碰上阴风,像火焰一样高窜,将斧头烧成黑灰,并顺势缠绕上黑裙女人的手臂。   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黑裙女人瞪着眼睛,震惊地看着浴火一般的手臂。   她在椅背上摩擦手臂,想扑灭这些诡异的血雾,却发现越挣扎血雾蔓延得越快。   小男孩见状,漆黑的眼眶里流下浑浊的液体,焦急地扑向黑裙女人:“妈妈……你怎么了?”   “别过来!”黑裙女人大喊一声,躲开小男孩的碰触,艰难地说:“这些东西……会爬到你的身上。”   小男孩不知所措地徘徊在黑裙女人的身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不受控制的黑气从他小小的身体里冒出,在车厢里横冲直撞,顶面上的灯管像出了故障一样,频频闪烁。   季思危被他的哭声吵得脑壳疼。   他想起黑裙女人放在桌面上的沙漏,抬眸看去,只见里面的沙子已经全部变成了血红色。   “仔仔别哭了……”黑裙女人蹲在小男孩面前,虚弱地说:“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记住妈妈以前嘱咐你的话。”   小男孩完全听不进去,一直想伸手去抱黑裙女人。   “旅客们请注意,前方停车站是第一站,需要下车的旅客,请带齐行李物品,做好下车准备。”   车厢上空响起机械冰冷的广播声,火车运转的声音变得缓慢,平稳地停下。   窗外被浓雾覆盖,浓雾中飘荡着一些写着红字的白纸灯笼,发出微弱的磷光。   车门开启,一些微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黑裙女人的魂体变成了半透明,她乞求地看着季思危:“我不会再纠缠你了,能不能放过我?”   她现在很后悔,非常后悔,如果有机会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对季思危下手。   15号车厢的乘客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看到这个场面,满脸的不可置信。   季思危没有说话,长指轻敲桌面,缠绕在黑裙女人身上的红色血雾像水蒸气一样蒸发了。   黑裙女人紧紧抱住小男孩,颤抖着声音说:“仔仔,妈妈要走了。”   小男孩的眼睛恢复正常,哭得歇斯底里,扯着黑裙女人的衣服:“我不要妈妈走。”   “请到站的乘客马上下车,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广播再次响起,语气比上一次严厉了许多。   黑裙女人不再犹豫,松开小男孩,拖着她的行李箱快步下了火车。   小男孩哭着追了上去,可惜已经找不到黑裙女人的身影了。   他抓着车门上的扶手,想追出去又不敢踏出一步,伤心地哭了起来。   15号车厢的乘客们陆陆续续地坐回原位,时不时地偷看季思危几眼。   看得季思危浑身不自在。   有人提着行李准备上车,看到堵在门边的小男孩,沉声问:“小朋友,怎么站在这里,你的座位在哪?”   小男孩抹掉眼泪,怯怯地指了指季思危那边:“我坐在那个哥哥的对面,不敢回去,怕他欺负我。”   那个旅客闻言,看向季思危。   季思危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   怎么看都是个温和无害的少年。   季思危对他们的对话没有兴趣,但他想看一眼火车外的环境。   他走到车门旁,望向脚下。   这辆列车正停在无边无际的水面上。   阴风阵阵,掀起一圈圈涟漪。   水很清澈,可以看到下面堆积着无数具尸体。   空气里有一种淡淡的腥味,远处只有看不到头的浓雾和在风中飘荡的白纸灯笼。   他有些怀疑,现在已经不在人间了。   浓雾里走出一些黑色轮廓,速度极快地走向列车,全都是提着行李的“旅客”。   季思危慢慢悠悠地走回座位上。   “列车将再次启动,请各位旅客回到位置上坐好。”   火车再次启动,小男孩不得不回到季思危对面。   他看了看季思危的眼色,小心翼翼地去拿桌面上的血色绘本。   季思危不经意间地一瞥,忽然发现小男孩的手变小了很多。   抬眼一看,小男孩的身体竟然比之前小了一圈,就连脸都稚嫩了许多。   这是怎么回事?   季思危看向自己的手,惊讶地发现,他的手也缩小了一些,仔细一感受,身上的衣服好像更宽松了。   心中惊疑,季思危看向车厢里的其他乘客——每个人都比之前年轻了很多!   八尾猫没有注意到异常,还在一板一眼地给小木偶传授经验:“小木偶,你下次说滚的时候,不要加‘呐’字知道吗?这样会显得不够凶。”   小木偶:“好,我会超凶!”   “你们等等再聊。”季思危抱起八尾猫,和它面对面:“八尾,你看看我的脸,现在是什么样子?”   “唔……怎么会这样?”八尾猫歪了歪脑袋:“你现在大概只有十五岁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黑裙女人举起染血的斧头,喉咙里发出一个和她的外貌非常不匹配的暴躁声音:“塞班!你在哪里?!” 第178章 大事不妙啊   八尾猫看着季思危的脸,眨了眨眼睛,把收起利爪的爪子按在他的脸上搓了搓,眼睛亮了起来:“啊……这手感,嫩。”   季思危:“八尾,你飘了。”   八尾猫见季思危的眼神越来越危险,悻悻地收回爪子。   放下八尾后,季思危抬手摸了摸脸颊,心里冒出很多疑问。   难道说,这辆列车上的乘客,每过一个站就会变得更年轻?   那到达终点站时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会变成婴儿吗?   细思极恐。   抽屉一定就在这辆列车上,他必须抓紧时间找到它。   这辆列车一共有16节车厢,他打算先检查自己所在的15号车厢。   “八尾,小木偶,我们现在去找抽屉。”季思危背好背包,抱着八尾猫站了起来。   “你……你要干嘛?”小男孩紧紧抱着血色绘本,紧张兮兮地盯着季思危。   不止小男孩反应夸张,季思危站起来后,15号车厢里的所有乘客都绷紧了神经,连坐姿都变得更端正了。   季思危无视他们的反应,从第一排开始巡视。   位置靠近走道的乘客缩起身体,努力把自己挪到里面,尽量降低存在感,离季思危远远的。   看着那个明明长得胖墩墩,还拼命缩成一团,蹲在桌子底下,把桌子顶了起来的乘客,季思危很想告诉他:朋友,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个穿黑裙的女人下车之后,会比魂飞魄散更可怜。”手上拿着旧报纸,戴着一顶宽大黑帽的男人慢吞吞地说:“她起码要在浓雾里受刑一百年,才能等到下一次上车的机会。”   报纸和帽檐遮住了男人的脸,季思危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继续向前走。   季思危不了解黑裙女人的过往,无法判断她是不是十恶不赦的人。   现在也不清楚车站的机制,不知道列车外的浓雾里有什么。   他只是懒得赶尽杀绝,也不想太高调罢了。   15号车厢里完全没有抽屉的气息,季思危直接去了16号车厢。   这节车厢乘客更少一些,乘客们有的看向窗外,有的在闭目养神。   看到他之后也没有什么反应。   16号车厢里也没有线索,季思危开始往回走。   路过15号车厢时,绘本小男孩还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   季思危一回头,他就迅速躲回了位置上。   又经过了两节车厢,仍旧没有任何发现。   12号车厢里没有乘客,刚踏入其中,季思危就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八尾猫趴在季思危的肩膀上,埋下脸:“虎牙,快些离开这儿,我不喜欢这里的气味。”   季思危摸了摸它的脑袋,加快了脚步。   就在即将离开12号车厢时,他脚步一顿,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坐在11号车厢里的乘客非常眼熟,他确定他在13号车厢里见过这几张脸。   季思危神色变得凝重,回头一看,身后的13号车厢和前面的“11号”车厢的场景竟然一模一样,就连乘客的动作都完全一致。   仿佛有一块无形的镜子立在12号车厢里,把13号车厢里的一切全部镜像复制过来了。   八尾猫抬起毛绒绒的脸:“怎么了?”   “这儿有问题。”季思危走进下一个车厢,抬头看了看车厢号,只见上面写着“13号”,他猜测道:“这里不是真正的11号车厢,而是13号车厢的镜像空间。”   季思危一直往前走,不知不觉间又回到了12号车厢里。   八尾猫:“怎么都走不出去,遇上鬼打墙了?”   季思危说:“应该是某个乘客做了小动作,只有找到他,才能破解这个空间。”   车厢里只有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他感觉不到其他“人”的气息。   “你要去哪里?”   车厢上空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   音色听起来年纪不大。   沉静的目光扫向整个车厢,季思危捕捉不到这个声音的具体位置:“你出来,我就告诉你。”   沙哑的声音道:“我不要,我出来后,你肯定第一时间就逃跑了。”   季思危眼角露出一点笑意,懒洋洋地说:“不会的。”   也可能会先“教育”你一顿再跑。   “我好孤独啊,你留下来陪我玩好吗?”那个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好像还在叹气:“只要你答应留下来,我就出来。”   季思危不为所动,真诚地建议道:“15号车厢有个小男孩,你可以去找他一起玩,他还有很多玩具。”   车厢顶面突然垂下一个绳套。   像是上吊用的绳索,中间还有一滩非常明显的血迹,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他都有什么玩具?”   沙哑的声音又问。   季思危说:“不如你自己去看看?”   “簌簌……”   那个神秘的声音没有搭话,一条粗砺的绳索钻出地面钻出,像蛇一样迅速爬行,试图缠上他的脚腕。   季思危抬脚踩住绳索,它力气很大,仍旧在剧烈地扭动着,在地板上蹦蹦跳跳,噼啪作响。   “你留下来陪我玩吧?”   沙哑的声音像复读机一样,分散季思危的注意力,又有一条绳索从车厢侧面飞出,缠向季思危的手臂。   “哥哥没时间跟你在这里耗。”季思危没有躲避,敏捷地握住那根绳索,用力一扯。   他听到一种金属碎裂的声音,那根绳索像蛰伏在墙壁底下的电线一样,撕裂了薄薄的车厢壁,一直延伸向镜像空间里。   12号车厢与镜像空间衔接的地方出现了几道裂纹,不断地向四周蔓延。   裂纹之后,是真正的11号车厢。   几名乘客们正围在缺口处,惊讶地看着他。   那根绳索到了尽头,甩在地上,渗出殷红的鲜血。   季思危略微皱眉,扔掉绳索。   它刚落在地上,就像蛇一样缩回了地面。   “你不想和我玩吗?”   沙哑的声音变得哀怨,垂在半空的绳套中出现一张脸。   头发凌乱,眼球突出,惨白的小脸上布满伤痕,嘴边溢着一抹鲜血,长长的舌头挂在外面。   “看来你还挺招小鬼喜欢的。”八尾猫掩着过于灵敏的鼻子,眼神有些忧虑,瓮声瓮气地说:“遇到的每个小鬼都想你留下来一起玩。”   “这种喜欢我负担不起呀。”季思危抓了抓头发,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视那张恐怖的脸:“听我的,你去15号车厢找一个背着书包的小男孩玩,他一定很高兴认识你。”   挂在绳套上的鬼魂低下头,略微考虑了一下,方才开口道:“好吧,要是他不好玩,我再回来找你哦。”   说完连人带绳消失了,车厢里的血腥味更淡了些。   八尾猫换了个姿势,蹲在季思危的肩膀上,但它发现季思危现在的身体比之前小了许多,蹲在上面总有一种欺负小朋友的感觉,良心隐隐作痛。   八尾猫在内心里挣扎了一下,再次爬回季思危的怀里:“你期待他回来找你玩吗?”   季思危:“我一点也不期待。”   “旅客们请注意,前方停车站是第二站,需要下车的旅客,请带齐行李物品,做好下车准备。”   车厢里响起毫无情绪一点也不温柔的广播声。   列车再次到了停靠站。   季思危抬手捂住半边脸,叹了一口气。   列车停稳后,他走到门边,看向外面。   列车下方不再是清澈的水面,而是熊熊燃烧的火焰,火光映红了大半个天空,与无边的浓雾衔接在一起,画面极度魔幻。   火舌舔舐着列车底部,热烈地往上蹿,灼热的气息烤着季思危的皮肤,让他开始冒汗。   烈火里堆积着数不胜数的惨白骨头,骷髅头在火焰里蹦蹦哒哒,张着嘴巴发出“嗡嗡”的声音,屏息凝神也听不清它们在说什么。   数十只惨白手骨迫切地摸着车门,妄想爬上来,却被门边散发的金光烫成了灰。   这次的浓雾里没有白纸灯笼,却悬浮着无数顶白色的斗笠。   提着行囊的黑影踏着火焰走来,一脚踢飞一个骷髅头。   走到车门边上,黑影摘下斗笠:“小孩,让一让。”   季思危转了转他那双漂亮的凤眼,转身回了12号车厢。   这次停留的时间更短,当列车再次启动时,季思危察觉到身体又变小了。   这次的感觉更加明显,因为他的裤子变得松松垮垮,已经快挂不住了。   大事不妙啊。   八尾猫跳下地面,仰头看着季思危:“虎牙,你好小。”   季思危苦笑了下,双手提着裤子,去找洗手间。   八尾猫非常自觉地迈着优雅的步子跟在他身后。   小木偶坐在八尾猫的背上,快乐地蹭着柔软的毛发。   洗手间的门关着,但显示里面没有人。   事实上,列车上只有季思危一个活人。   “鬼魂没有用洗手间这种需求吧……”季思危心里这么想着,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他就这样毫无心理准备地看到了一个蹲在角落里,脑袋上戴着一张红色獠牙面具的白影。   季思危眼睛瞬间全睁开了,脑子变得无比清醒,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不好意思,你要用洗手间吗?”   一开口,季思危才注意自己的声音也变得稚嫩了许多。   白影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季思危,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季思危以为这家伙要打架,结果它非常温柔地揉了揉季思危的脑袋,然后一言不发地飘了出去。   小木偶跃到空中,给白影充当翻译:“主人,它觉得你可爱。”   季思危:“……”想不到他也有今天,呵,苍天饶过谁。   季思危关上门,把皮带调整到最紧,还是感觉松松垮垮。   没有办法,他只好抽出皮带,伸到八尾猫面前,指了指一个地方:“八尾,在这给我扎个洞。”   八尾抬起爪子,用锐利的指甲在皮带上扎了一个洞。   季思危想了想,指尖又挪了挪:“这里再扎一个,我怕下一站还找不到抽屉。”   季思危系好皮带,挽起过长的裤脚和袖子。   作者有话要说:虎牙,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 第179章 人畜无害   “咚……咚……”   季思危整理好袖子的时候,外面传来温柔的敲门声。   声音缓慢轻柔,仿佛是在友好的商量,而不是催促他。   “马上就好。”   季思危收拾好所有东西,打开门。   戴着红色獠牙面具的白影站在门外,一言不发地摸了摸季思危的脑袋,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彩色棒棒糖,递给他。   “给我的?”季思危要仰着头才能看到白影的脑袋。   面具后面,是一双充满善意的黑色眼睛,神色柔和。   白影点头,又把彩色棒棒糖往前递了递,它没有手掌,手臂像一团柔软的云雾。   季思危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棒棒糖,弯了弯眼尾:“谢谢你。”   白影发出一种很像鲸鱼鸣叫的声音,听着像是开心地笑了起来。   白影揉了揉他的头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飘进了洗手间里。   门关上了。   季思危看着手里的彩色棒棒糖,心里有些疑惑又有些温暖,把棒棒糖放进背包里,他走向洗手台。   墙上有一方镜子。   镜子里的样子和记忆中13岁时差不多,脸部轮廓变得圆润了些,因为脸小,显得眼睛更大,眼尾远没有平日里那么飞扬。   因为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让他少了几分锐气,多了几分可爱。   若不是有眼眸里那团深红血雾压着,他看起来就是个人畜无害的弟弟。   八尾猫跳上洗手台,好奇地看着镜子里的季思危,他整个人都变小了,对比之下,显得八尾猫比平时大只了很多。   八尾猫歪着圆溜溜的脑袋看着那面镜子,伸出爪子,摸了摸季思危的脸。   平静的镜面上忽然掀起几圈涟漪,一根苍白的手指从镜子里伸出,指腹与八尾猫的肉垫相触。   “嗷?!”八尾猫略微睁大眼睛,缩回爪子,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进季思危怀里。   季思危双手抱着它,还被撞得向后退了两步。   一只腐烂的手掌伸出镜面,扒住洗手台,一张湿漉漉的脸探出镜子,热情地喊了一声:“嗨!可爱的小猫……”   “还有可爱的弟弟!”   这张脸长得倒不算很恐怖,看久了甚至觉得有点眉清目秀。   但这么突然地冲出来,还是有些骇人。   季思危抱着挂在他身上的八尾猫,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你好。”   “弟弟,你身上的阴气好淡哦,再往前面的车厢走,会被怪人吃得骨头都不剩的。”镜中鬼看出了季思危还要往前走,托着下巴说:“要不你跟我进镜子里吧,到终点站了再出来。”   “谢谢好意,但我必须到前面去。”季思危说。   “好吧。”镜中鬼颇有些失望地挥了挥手,钻回镜子里:“那祝你好运。”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   季思危洗了把脸,再次出发。   众所周知,猫是很讨厌水的,季思危手上和脸上还有水珠,哪怕他现在非常可爱,八尾猫还是嫌弃他,不肯让他抱了。   它不想走路,于是带着小木偶飘在季思危的身边。   季思危争分夺秒,一路搜到8号车厢。   依然没有找到抽屉。   就连一点感应都没有。   8号车厢里坐着七个乘客,全部背对着他,趴在桌面上,他们衣着打扮都不一样,身形却很像。   8号车厢里也没有发现,而且,通往7号车厢的门被一种奇怪的黑色物质完全封住了。   黑色物质像流动的胶体,从上往下蠕动着,缓慢地落到地面上。   季思危拿出黑刀,掌心释放出浓度较高的红雾裹住刀刃,划向黑色物质。   原本以为这一刀至少能开出一个缺口,没想到刀刃碰上黑色物质,竟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黑色物质一点没损坏,季思危的虎口却被震得发麻,黑刀险些脱手。   这些看起来柔软的物质,硬度和黑刀不相上下!   季思危把黑刀换到左手,大量的血雾从掌心溢出,涌向那扇由奇怪的黑色物质组成的门。   血雾覆盖在上面,发出“滋滋”的灼烤声,空气里出现难闻的焦臭味。   蓝色的电光从黑色物质里面钻出,射向季思危的手掌。   季思危连忙收手,侧身躲避。   血雾消失,那扇黑门连一点缝隙也没有出现。   “哥哥,我们的门差点就被打开了呢。”一个故意把嗓子压得尖细,模仿女性的声音说道。   一个语气不屑的声音答道:“啧,这小孩没那么厉害,他打不开的。”   一个冷静的声音说:“我们的黑水雷可没那么好破解。”   “汪嗷!汪嗷!”甚至还有狗叫声。   仔细辨认,这几个声音的音色很像,就像是一个人故意换着语气分饰几人一样。   季思危转身一看,只见那七个趴在桌子上的人全部都露脸了。   其中一个人蹲在过道上,他的脖子上绑着一个黑色项圈,两手垂在地上,吐着舌头,神态动作像一只大狗。   这七个人的衣着打扮和神态的区别很大。   有人穿着一身黑,表情冷酷。   有人穿着一身火红,眼神嗜血。   有人穿着粉红色的高开叉绣花旗袍,脸上化着浓妆,尖细的声音应该就是这家伙发出来的。   但是,这七张脸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情况?   七胞胎?   还是分裂术?   “喂,小朋友,你要去哪里?”七人里面最像正常人的人站了起来,微笑着问季思危。   受列车的影响,这人看起来年纪也不大。   听着他喊自己小朋友,季思危不爽地皱了皱眉:“去前面的车厢。”   “去那里干嘛呀?”穿着粉花旗袍的人伸出涂着粉色指甲油的手:“我刚刚看到了,你是从后面的车厢过来的。”   季思危简洁地说:“有事。”   穿红色衣服的人暴躁地拍着桌子,狠声说:“跟这小鬼瞎扯那么多干嘛?直接弄死不就完了。”   “汪嗷!”蹲在走道的人兴奋地摇着手。   “哥哥,你太粗暴啦,慢慢来嘛。”穿着粉花旗袍的人笑了笑,转向季思危:“小朋友,如果你能自己打开这道门,我就让你走。”   季思危对准黑门抛出一团血雾。   血雾刚碰上黑门,就引发出一阵刺目的雷光,车厢里的玻璃随之狠狠一震动,险些破裂。   指尖传来一阵麻痹感,季思危握了握手,停止攻击。   “哈哈……哈哈……”穿着粉花旗袍的人夸张地笑着。   听着这诡异的笑声,季思危手臂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解决问题,就要解决问题的根源。   这是季思危做事的基本法则。   “我放弃了。”季思危收敛起身上的戾气,眨了眨眼睛,故作好奇地问道:“姐姐,你们怎么长得那么像,是七胞胎吗?”   “不对哦。”穿粉花旗袍的人被这声“姐姐”取悦了,温声说:“我们可以说是七个人,也可以说是一个人。”   季思危又问:“魂体分裂?”   那人摇了摇头,故意神秘地说:“我们是不同的七个灵魂,但曾经属于同一个身体。”   季思危明白了,他们活着的时候其实是一个人——一个患有人格分裂、拥有七个不同的灵魂的人。   死后这些灵魂就成了独立体。   季思危马上想到了一个对策。   其他人格依附于主人格,只要找出并控制主人格,通道上的“黑水雷”自然会瓦解。   季思危面上似乎在思考粉花旗袍说的话,实则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七个人格。   粉花旗袍是女性人格,手上拿着小风车还在流口水的是幼童人格,一身红衣的应该是攻击性人格,一身黑衣的看着像自闭人格,蹲在地上的那位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排除掉以上五个,只有一开始问季思危要去哪的那个和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座位也没有开口说话的人有可能是主人格。   前者可能性更大。   “小木偶,看到左边那个穿着白色衬衫的人了吗?”季思危在心底里和小木偶交流:“等会听我指令,过去控制住他。”   小木偶:“明白!”   季思危走到目标面前,无害地笑了笑:“你知道这辆列车会开去哪里吗?”   他以为季思危是真的放弃了破门,毫无戒备地笑了笑:“当然是通往地……”   话音未落,季思危踩上椅子,裹着血雾的黑刀干脆利落地扎入他的心脏,在心里唤了一声:“小木偶!”   小木偶和八尾猫同时动作,对抗其他人格,一时之间场面十分混乱。   “把通道打开,让我过去。”季思危压下黑刀,试探性地说:“否则我杀了你,其他人格也都会消亡。”   目标没有否认,皱着眉头:“聪明的小鬼。”   季思危猜对了,这人确实就是主人格。   季思危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只要我再深入一寸,你就会魂飞魄散。”   主人格被控制后,其他人格也开始虚弱,局势已经完全扭转。   主人格闭了闭眼睛,一挥手,通道上的黑色物质完全消失。   “血雾已经钻进了你的心脏,我打个响指就能引爆它。”季思危说:“你最好安分点,别耍花样。”   主人格眼中露出一丝惊惧,季思危拔刀,带着八尾猫和小木偶离开8号车厢。   果然没有再受到阻拦。   直到去到6号车厢,八尾猫才问了在心里憋了很久的问题:“打个响指就能引爆血雾,这是你新研发的异能招式吗?”   季思危轻笑道:“那是吓唬他的,我又不是灭霸。”   八尾:“我竟然信了你的邪。”   6号车厢里,大部分乘客都很普通,只有一个乘客引起了季思危的注意。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白色长发,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上捧着一颗头颅。   头颅睁着眼睛,刀口整齐的脖子上没有一滴鲜血。   在他的桌面上,整齐地摆放着四颗长相不同的头颅。 第180章 哪里来的小正太   除了桌面上的头颅外,白发男人对面的椅子上还放着几根完整的手臂,和那几颗头颅一样,断口整齐,没有血迹,远远看着很像假肢。   听到脚步声,白发男人回过头,这是一张妖异的脸,眼球是接近白色的灰色,眉色和唇色极浅。   “这颗脑袋长得真不错啊,要是变成我的就好了……”白发男人盯着季思危的眼睛,微笑着感叹了一句:“可惜太小了。”   他遗憾地摇了摇头,放下擦拭完的头颅,抬手摘下自己的脑袋放在桌上。   脑袋离体后,脸上的笑容没有减少半分,眼珠子还在微微转动。   无头的身体搬起擦拭完的头颅按在断颈处,断口与断口之间像涂了胶水似的,轻而易举地粘合在一起,并长出了新的皮肤。   接着,他把桌面上的头颅和椅子上的手臂一一收回箱子中锁了起来。   他端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像个普通人,仿佛换头的那一幕只是幻象。   这时,车厢里响起即将到站的广播声。   给自己换头的人拎起大大的箱子,慢悠悠地走到车门边上。   列车停下后,他下车了,临走前还盯着季思危看了好几眼,嘴里喃喃着:“可惜……太可惜了……”   在第三个站下车的乘客很多,车厢里一下子就变空了。   列车外面,笼罩着厚重的浓雾。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季思危感觉这次雾气的可视度比上两个站的更低一些。   浓雾里黑影重重,凝神一看,原来是一些漂浮在空中的黑色雨衣。   列车底下是厚厚的冰面。   冰封着密密麻麻的睁着眼睛的尸体,这个画面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冰葬之类的事件。   列车外烈风呼啸,风里裹着冰霜,季思危衣衫单薄,裸露的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揉了揉手臂,正想往回走。   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   一只凭空出现的手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他重心不稳,整个人摔向列车外,脸刚探出门外,就被冷风吹麻了,像是有无数把细小的冰刀在脸上划。   千钧一发之际,他死死握住车门旁的扶杆,挂在了列车外。   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结冰,季思危的睫毛上落了一层冰霜,列车外的温度远比想象中低,他脑子里只冒出了四个字——极寒之地。   在恶劣的环境中,他有些使不上力气。   血雾自发地释放,覆盖住他的身体,减缓了身体结冰的速度。   “虎牙!”八尾猫的尾巴开始延长,甩出车外,圈住季思危的身体,把他拖回车厢中。   “好冷好冷!”八尾猫的尾巴变回正常长度,浑身一抖,甩掉上面的冰霜:“虎牙,有没有受伤?”   季思危坐在地上,揉了揉没有知觉的脸,咬字有些不清楚:“海星。”   他有预感,要是刚才直接掉出列车外,就没有再次上车的机会了。   换句话说,他会一直维持现在的形态留在“极寒之地”,很难再回到人间。   有乘客提着行李上车,季思危让开路,警惕地巡视着车厢。   刚刚推他的家伙已经躲藏起来了。   抽屉不在这节车厢里,他不想在此地纠缠浪费时间,直接前往下一节车厢。   列车启动后,季思危的身体再次变小,但这次变小的速度减缓了些许。   他把皮带系到八尾猫扎的第二个洞,裤腿袖子又挽了两圈,险险维持住了风度。   八尾猫已经不敢爬上他肩膀了,怕压弯他的腰。   5号车厢的乘客们和季思危一样,受列车影响,身体状态变得年轻化。   一个女孩打量了季思危几眼,走到他面前友善地问:“弟弟,你在找什么东西吗?”   5号车厢是至今为止氛围最好的一个车厢,这个女孩身上没有一丝恶意。   没有恶意是无法伪装的。   女孩见季思危有些犹豫,笑了笑:“这辆车我很熟,可能会帮到你哦。”   季思危思量片刻,决定询问她,轻声说:“我在找一个特殊的抽屉,上面沾有血迹,你有见过吗?”   女孩摸了摸脸颊,回想了一会儿,侧头问坐在旁边的男孩:“你有没有印象?”   男孩挠了挠蓬松的卷发,扶了扶眼镜,肯定地说:“我知道他说的抽屉在哪。”   季思危:“在哪?”   “在驾驶室里,我刚刚潜入里面玩,差点被列车长抓到!”男孩鼓了鼓脸颊,压低声音道:“在列车长位置的后面,有一个很漂亮的白色柜子,第二个抽屉上有一大滩血。”   女孩问:“你确定没有看错吗?”   男孩点头:“我绝对没有看错!”   “谢谢你们。”季思危道了谢,准备直接去驾驶室。   “等一下,现在列车长已经有戒备了,你直接闯进去有危险,我给你开个门。”女孩拦下季思危,抬手在虚空中一抹。   空中出现一个圆形的大洞,轮廓散发着淡淡的黑气,透过洞口,可以看到驾驶室的陈设,以及那个显眼的白色柜子。   这是女孩的特殊能力,可以扭转空间,打开一个连接两个空间的通道。   女孩无声地说:“快!”   季思危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带着八尾猫和小木偶跳入洞中,稳稳落在地上。   列车长听到声音,迅速转头,见到季思危后,瞪大了眼睛:“你是谁?!方才偷溜进来的是不是你……”   季思危冲列车长一笑,拉开了那个染血的抽屉。   ……   耳边没有列车运转发出的“哐当哐当”声,也没有乘客们低声交谈的声音,只有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   淡淡的腥气萦绕在鼻尖,季思危睁开眼睛,看到一片阴郁的天空,乌黑厚重的云朵在天空下盘旋,似乎随时会坠落。   风扬起他的额发和过长的衣袖,他眯了眯眼睛,撑着地面坐起来,环顾四周。   面前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树叶颜色缤纷,是接近秋季的颜色,远处有一座圆形的灯塔,季思危坐在一片岩石上面,再退一步,就是怒海深渊。   几只海鸟掠过海面,飞向远方,海上一艘船也没有。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仍旧维持着小少年的形态,手掌侧面沾着一些黑灰色粉末。   低头一看,原来旁边还放着一本摊开的素描本和几支铅笔。   素描本上描绘着一张未完成的画,正是面前的那片森林,寥寥几笔,却很有意境。   “喵嗷~”八尾猫也醒了过来,在地上打了个滚:“虎牙,暴风雨快来了,我们得找个地方避雨。”   季思危拿起素描本和笔:“走吧。”   小木偶坐在季思危的肩膀上,好奇地看着周围。   路过草地的时候,八尾猫非常开心地在上面扑腾,调戏路过的小蝴蝶。   季思危翻开素描本,里面只有三幅画。   未完成的森林一角,一栋很有年代感的古堡,还有一张用红色蜡笔毫无章法的涂鸦,过于抽象,或许算不上一幅画。   季思危翻回古堡那一页:“这栋古堡一定是真实存在的,很可能是任务地。”   沿着草地上人为踩踏出来的小径一路向前,进入森林之中,面前出现一条柏油路面。   没走多久,前方传来汽车的行驶声。   一辆黑色汽车自拐角处驶出,停在他身旁。   车门打开,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微笑地说:“小客人,快下雨了,我是过来接你的。”   男人看起来很绅士,应该是个关键NPC。   季思危礼貌地点点头:“有劳。”   中年男人为他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姿势:“这是我的工作,不用客气。”   大约十分钟后,汽车抵达目的地,这里人工修缮的痕迹多了许多,越过高耸的灰色围墙,可以看到里面建筑的尖端。   让季思危感到疑惑的是,围墙上还设置了电网,戒备那么森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爬着暗绿色藤蔓的铁门自动开启,汽车驶入院子里。   正前方矗立着一座古老的城堡,和素描本里勾勒的一模一样。   庄严,沉寂。   院子的两侧,还有几座年代久远的建筑,样式没有古堡那么严谨,相对活泼一些。   汽车停在古堡前,有穿着制服的侍者上前开门,温和地说:“小客人,请。”   季思危下车后,中年男人摇下车窗,嘱咐侍者:“先带小客人去换舒适的衣服,再带他去餐厅。”   “好的,管家先生。”侍者略微鞠躬,面向季思危:“请跟我来。”   踏上高高的阶梯,进入极尽奢华的大厅,季思危跟着侍者穿过长长的走廊,到达更衣间。   一路上遇见的人很少,古堡里非常寂静,季思危暂时不太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   更衣间很大,墙壁上贴着华美的壁纸,地面上铺着柔软的地毯,衣橱的样式十分考究,就连细节也很奢华。   侍者拿手帕给季思危擦手,在衣橱里取出一套小西装,递给季思危,谦逊有礼地说:“小客人,我去门外等你,需要帮忙就喊我。”   换好衣服后,季思危在镜子前打领带,看着镜子里连十二岁都不到的自己,他有些绝望。   在午夜十二点前,他压根就想不到会遭遇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前途光明他看不见,道路曲折他走不完。   餐桌上立着漂亮的铁艺烛台,烛火摇曳,衬得花瓶里的红色玫瑰鲜艳夺目。   餐桌旁坐着几个人,见到季思危之后,皆露出讶异的神色。   “哪里来的小正太?”穿着一袭红裙的女人眼角一弯,声音不大不小地说:“这个副本的NPC那么可爱的吗?”   季思危拉在椅子,落座,面无表情地说:“我是任务者。”   作者有话要说:思危:我太苦了 第十一卷 镜中古堡 第181章 一个、两个、三个……   “你是任务者?”红裙女人掩了掩唇瓣,眼睛里露出几分惊讶:“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小的任务者,听你的语气,你不是新手?”   季思危淡淡道:“不是。”   一个戴着黑帽的男人看了季思危一眼:“那么小,就算不是新手,肯定也没有多少次经验。”   他的语气很平常,倒也没有嘲讽。   “可是他长得好漂亮啊,这脸颊捏起来手感一定很好。”戴着圆框眼镜的女人对季思危笑了笑:“别怕,接下来姐姐会保护你的哦。”   听到“漂亮”这个形容词,季思危微微一皱眉。   “怪姐姐们,别吓到小朋友了。”穿米色衬衫的男人说:“在副本里遇到小朋友的概率很低,这可是稀有物种,要好好保护。”   季思危:“……”谁保护谁,还真的不好说。   穿米色衬衫的男人长相周正,笑起来挺有感染力:“我们之前都认识过了,我叫秦林,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虎牙。”季思危十分认真地强调:“还有,别叫我小朋友。”   一直没有说话的高大男人嗤笑一声:“小鬼,你看起来小学还没毕业吧,在这装什么大人。”   这句话一出,除了季思危,在座的所有人都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红裙女人瞥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说:“喂,不会说话就少说点。”   高大男人冷哼了一声,还想再说什么。   “好了好了,大家还是好好相处吧。”秦林连忙打原场,转移了话题:“看桌上摆的餐具数量,人还没有到齐呢。”   这时,侍者领着四个人走进餐厅。   这四个人里,刚好两男两女。   脖子上挂着相机的女生表情有些惊慌,一副不在状况中的样子。   站在她旁边的蓝发少年也好不到哪去,一直警惕地看着他们。   这两人一看就是新手。   另外两个人相对淡定一些,非常自然地找位置坐下。   侍者为两个新手拉开座椅,彬彬有礼地说:“请坐,闻人教授正在来的路上,马上就可以开餐了。”   有侍者推着餐车进来,摆放完食物后,退到一旁等候。   “请问……这里是哪里?”新手女生像只误入狼群的绵羊,眼神怯懦:“你们和我一样,也是突然来到这里的吗?”   “新手?”红裙女人挑了挑眉:“我们现在在抽屉空间里,只有做完任务才能回去。”   “抽屉空间?”新手女生低着头,神经质地咬着指甲,似乎在努力回想:“我想起来了,出现在这里之前,我确实打开了一个奇怪的抽屉。”   “天啊,这是什么电影情节吗?”蓝发少年有些接受不了,抓住头发缩成一团,身体在发抖。   “嘿,新手,冷静一点。”秦林温柔地说:“只要顺利做完任务,我们还是有机会活着出去的,还可以改善身体状况哦。”   蓝发少年抬起头来,眼眸颤动:“就是说完不成任务,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秦林眼睛一弯:“你猜对了。”   蓝发少年顿时抖得更厉害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留着中长卷发的男人走进餐厅,摘下帽子和围巾递给侍者,坐到主位上,略带歉意地说:“刚刚在和古堡主人通话,各位久等了。”   男人年纪不轻,脸上没刮干净的胡茬黑灰相间,眉眼英俊,轮廓像是混血儿,一举一动随意又优雅,浑身散发着独特的艺术气息。   想必他就是侍者口中的闻人教授。   “古堡主人是我的多年好友,正是因为他慷慨,我们才能到风景那么壮观的海岛上进行为期一周的采风活动。他将在一周后回来,到时候我们当面向他表达一下谢意再离开。”闻人教授拿起餐具,笑了笑:“开始用餐吧。”   稍微敏锐一点的老手都听得出来,闻人教授的这一番话信息量很大。   季思危捕捉到了两个关键信息,第一,任务者们的身份是闻人教授的学生,来海岛采风写生;第二,他们要在古堡里生存一周,这一点很可能就是任务。   晚餐很丰盛,用餐之前,季思危看了看站在他腿上,两只爪子扒着餐桌不放的八尾猫,心里有些好笑。   八尾曾经也是一只仙气飘飘的猫,怎么被他养成了吃货。   季思危朝侍者招了招手。   侍者走到他身边,弯下腰,轻声问:“小客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季思危问:“你好,这里有猫粮吗?”   侍者想了想,贴心道:“城堡里没有养猫,但我可以让厨师准备一份猫食。”   季思危点头:“麻烦了。”   侍者效率很快,没过多久就拿来一份精致的猫食和一小盆温羊奶,放在餐厅旁边的小桌子上,还在八尾猫的脖子上绑了一条蕾丝围脖。   黑色显白,蕾丝围脖在闪耀着动人的光芒。   八尾猫顺走了季思危的勺子,仗着体型给小木偶做掩护,用爪子灵活地操纵着银勺子,给小木偶投喂:“小木偶吃多点哦。”   小木偶张开嘴巴,“啊呜”一口吃掉勺子上香喷喷的食物,口齿不清地说:“八尾也要吃。”   “你吃。”八尾猫擦掉小木偶唇边的酱汁,把羊奶推到它面前:“羊奶都给你喝。”   闻人教授吃完晚餐后,对众人说:“今天是来到海岛的第一天,你们今天也出去外面感受过小岛的氛围了,相信都有不少的收获。明天我们的安排是参观古堡,画古堡印象,晚饭过后管家会过来为你们安排房间,大家早些休息。”   闻人教授离开后,管家很快就过来了。   “二楼和三楼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各位可以自行选择喜欢的房间。”管家说:“稍后侍者会把各位的行李箱送到房间。”   “小朋……”红裙女人及时改口,笑得明艳动人:“虎牙,你要不要和我住一个房间?”   季思危果断道:“不要。”   “那小虎牙跟我一起住吧?”戴圆框眼镜的女人说:“第一个晚上一般都很凶险哦,跟着我会安全一点。”   “你们还是关心一下新手吧。”季思危点头致意,抱起吃饱喝足的八尾猫和小木偶,走向宽阔的木楼梯。   秦林:“这小孩还真有个性。”   红裙女人完全听不进他的话,看着季思危的身影露出慈母般的微笑:“好傲娇,可爱得要命。”   戴圆框眼镜的女人:“猫也好可爱啊。”   “讨厌的小鬼,哪里可爱了。”高大男人皱着眉,灌了一大口酒:“小孩是世界上最讨厌的生物。”   两个女人同时瞪了他一眼。   “那个,打扰一下……”新手女生弱弱地举起说:“我们现在要去干嘛?”   红裙女人撩了撩头发,风情万种地说:“当然是去洗洗睡了。”   季思危上到二楼,打算随意挑一间合眼缘的房间,没走几步,他发现地毯上有一根非常显眼的红色蜡笔。   蜡笔磨损得很厉害,包装纸破旧,上面还有脏污的小小的手指印。   看着这根蜡笔,他想起了素描本里的第三幅画。   没有章法,胡乱涂鸦的蜡笔画,颜色和地面这根蜡笔几乎一致。   季思危抬头一看,只见蜡笔斜前方的墙面上,挂着一副红色蜡笔涂鸦,线条粗狂杂乱,看不出画的是什么,看久了还会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这幅画与走廊里的其他油画格格不入,和这座古典城堡的氛围相悖。   季思危心里很疑惑,在这座整洁、严谨守序的古堡里,侍者们居然会任由这根蜡笔待在走廊里?   这根蜡笔到底是谁扔的,这幅画暗喻着什么?   “一个、两个、三个……嘻嘻……”   背后突然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还有诡异的嘻笑声。   一阵阴风从背后吹过,季思危觉得脖子一凉。   “小孩?”他心里疑虑,缓慢地转过头。   墙壁上的烛火熄灭了两根,光线变暗了两个度,显得长长的走廊有些压抑,就连墙壁上的油画人物的面容也变得阴气森森。   走廊里只有他拉长的影子,没有第二个人。   季思危眯了眯眼睛,绕开那根蜡笔,继续向前走。   “嘻嘻……四个、五个、六个……”   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空灵幽怨,仿佛从遥远的时空穿梭而来。   这次,季思危没有再回头。   “八个、九个、十个……”   那声音数到十,大声笑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   季思危没理会,那笑声渐渐就消失了。   十个。   “是指十个任务者吗?”季思危心想。   因为这个小插曲,他选了个离蜡笔画最远的房间。   房间的风格和古堡一样,精美奢华,置身其中,像穿越到了中世纪。   几分钟后,侍者前来敲门,送来了一个行李箱。   季思危打开行李箱,里面有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还有几本练习本和一个相机包。   他把衣服挂进衣橱,把剩下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   这个房间里没有浴室,他拿着睡衣去外面的公用洗手间。   洗完澡回来的时候,季思危正好在走廊上和几个女任务者相遇。   季思危正拿着毛巾擦头发,一身水汽,黑而润的眼睛像清澈的水面。   红裙女人不一定怎么想的,总觉得季思危是乖巧无害的小朋友,关切地嘱咐他:“小虎牙,要吹干头发再睡哦。”   季思危把目光移到地面,那根蜡笔好像不见了。   墙上的蜡笔画还在,季思危提醒道:“你们今晚小心一点,这条走廊有问题。”   红裙女人:“你也注意安全,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们求助。”   眼镜女人眨了眨眼睛,不死心地问:“小虎牙,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睡吗?”   “再见。”季思危毫不犹豫地关上了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虎牙:听说有人想知道我现在的身高?死心吧,我不会公布的( ˙-˙ )。 第182章 蜡笔画   季思危盖好被子,正准备熄灯时,发现床的正对面居然摆放着一面很大的全身镜。   铜镜的四周围绕着一圈华丽的金色雕花,折射着冷冽的亮光,与淡金色的壁纸几乎融为一体。   按理说,摆放家具的时候,会尽量避免让镜子对着床,镜子属阴,这样摆放很容易招鬼。   在副本里,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季思危拿起一张薄毯,走到镜子前。   这面全身镜是为大人准备的,他不用看就知道自己够不到镜子的顶端,他认命地搬来一张椅子,脱掉毛毛鞋踩上去,抖开毯子,从上往下盖住镜面。   跳下椅子,季思危正打算把椅子搬回原处,却看到八尾猫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见他看了过来,八尾猫眯起眼睛:“虎牙,原来你要搬椅子才能……”   “安静。”季思危耳朵尖一红,椅子也不搬了,把八尾猫拎起来,盖好被子:“睡觉!”   八尾猫伸出毛绒绒的脑袋:“虎牙,你别这样一只手抱我,我怕你骨折。”   季思危:“……我的力气没有变小!”   八尾猫用复杂的目光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季思危,轻飘飘地说:“你除了力气,哪里都变小了吧。”   “你会不会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呢?”八尾猫的声音里竟然透露出一丝丝渴望。   这短短的一句话,却是季思危这辈子听过最恐怖的故事,他浑身一哆嗦,肯定道:“不会,绝无此种可能。”   小木偶落在八尾猫的旁边,睁着无辜的眼睛:“主人,正太是什么意思?”   季思危:“……”生活不易,虎牙叹气。   关掉台灯,季思危钻进被窝,闭上疲惫的双眼,假装没有听到这个问题。   小木偶坐在枕头,晃着小短腿,好奇地追问:“主人,正太是什么意思呀?”   季思危扶额,像极了不知道怎么回答孩子问题的家长。   他睁开眼睛,张口就胡说八道:“正太就是正午的太阳,又大又圆。”   小木偶眨巴眨巴眼睛:“那为什么那些女人说主人是正午的太阳呢?”   季思危想快点结束话题,吓唬小木偶:“快睡吧,小孩子不睡觉,是会长不高的。”   小木偶恍然大悟,给他掖了掖被角:“我明白了,主人现在是小孩子,要睡多点觉才能长高高。”   季思危感觉心口被扎了几根箭,正在缓缓流血。   这晚,季思危做了一个噩梦,梦到八尾猫说的话成真了,他真的一直维持着现在的模样,没有办法再长大。回到家里,姑姑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地说:“思危,你去上小学吧……”   “你去上小学吧……”这句话像一个魔咒一样不停地在脑海中循环,越来越大声。   “啊!”季思危猛地睁开眼睛,感觉胸口闷闷的,很沉重,有些透不过气。   他冷静下来,才发现原来是八尾猫压在他的胸口上,这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这里睡了。   难怪他会做噩梦。   小木偶听到动静,悬浮在季思危面前:“主人,外面有人。”   季思危看向门口,果然听到走廊外响起一种沉闷模糊的脚步声,好像有人在地毯上蹦蹦跳跳。   “嘻嘻……一个、一个、一个、只有一个哦……”   是之前听过的诡异童声。   一个什么?   一直强调“一个”这个词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脚步声消失,走廊外的小孩好像停了下来,紧接着,季思危听到一种不间断的“沙沙”声。   像是拿笔在什么地方用力摩擦的声音。   “咳咳……咳……”   房间的某个角落里出现了咳嗽声。   八尾猫睁开幽绿的眼睛,伸了个懒腰,跳到旁边的枕头上:“一到晚上就那么热闹,你想睡个好觉真难。”   季思危坐了起来,被镜子折射的光线晃了一下眼睛,下意识眯起眼睛。   镜子?   季思危蹙眉。   盖在全身镜上面的毯子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窗帘也被掀开了一大半,洁白的月光洒在地面上,拉扯出两个平行四边形的光影。   镜子折射的光,正好落在床上,丝绸被褥熠熠生辉。   镜子里的床上也坐着一个人,但看身形是个成年人。   季思危察觉到镜子里的场景和房间有些差异,但月光的照明有限,他看不太清楚。   打开台灯后,季思危再次看向镜子。   镜子里也亮起一盏暖黄色的台灯。   镜子里的空间的结构和这个房间一样,家具的陈设位置也相同。   但是这些家具的样式和颜色完全不同。   窗帘是简洁的蓝白色,没有那么繁复的花纹和花边,被套是纯白色的,旁边还有一些医疗器械,看着像个不太正式的病房。   床上坐着一个穿蓝白条纹病服的青年,面容枯槁,两只深陷的眼睛正幽怨地盯着季思危。   “咳咳……”病服青年咳嗽几声,掀开被子下床,缓慢地向前走,干瘦的身体在宽大的病服里晃荡,好像随时会栽倒在地一样。   以季思危的视角来看,病服青年正在走向他。   病服青年停在镜子前,把手伸向前。   他的手掌贴在镜子上,不能再前进一分。   “砰!砰砰!”青年用力拍打着镜面,季思危也能听到剧烈的响声。   镜面似乎很坚硬,没有损坏半分。   病服青年的眼神越来越哀怨,开始扶着镜子,用脑袋疯狂地撞击镜面。   镜子纹丝不动,房间里的窗户却在频繁震动。   季思危甚至感觉柔软的床垫也在小幅度震颤。   深夜,一个陌生的男人出现在镜子里,像疯子一样用脑袋撞镜面,季思危看着那张被放大的扭曲的脸,内心很平静,没有一丝惊慌。   镜子里的病服青年磕累了,暂时停了下来。   房间里只剩下青年粗重的喘气声,他的额头淤青一片,破了一个小口,渗出几滴猩红的鲜血,印在镜面上。   季思危走到铜镜面前,捡起地上的毯子,近距离地观察。   他这才发现,镜面上正散发着淡淡的阴气,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镜子里的病服青年单膝跪地,与季思危对视,朝他伸出手,勾起唇角,用嘶哑而蛊惑的声音说:“进来吧……进来和我一起……”   季思危充耳不闻,他在思考一些问题。   午夜之后,这面镜子就会变成联系另一个空间的媒介吗?只有这面镜子有问题,还是古堡里的所有镜子都有问题?   这个病服青年是什么“人”?   不管如何,季思危心里都清楚,现在绝对不能触碰镜面。   困意袭来,季思危打了个哈欠,把毯子放在椅子上,揉了揉眼睛,走向温暖柔软的床铺。   镜子里的病服青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季思危小小的淡定的身影。   “这小孩居然不怕我?!他不理我?!”   病服青年猛拍镜面,试图再次引起季思危的注意。   季思危爬上床,盖好被子,把脸埋在八尾猫身上,完全没有理会。   病服青年磕得头破血流,季思危还是睡得稳如泰山。   回想起季思危全程面无表情的脸,病服青年开始怀疑自我:“难道他没有看到我?他只是起床照了个镜子?”   小木偶漂浮到镜子前,挥了挥手,椅子上的毯子轻飘飘地浮起,盖在全身镜上。   它刚转身,毯子就掉了下来。   镜子里的病服青年站了起来,眼神疑惑地看着小木偶。   小木偶抱着双手,凶巴巴地说:“再掉下来,就打你。”   病服青年莫名感受到了一阵比自己更强的煞气,浑身一抖。   小木偶一扬下巴,毯子再次盖住镜子。   这次没有再掉下来。   小木偶拍了拍手,心满意足地钻进被窝。   “两个、两个、没有两个……唉……”走廊上响起诡异的童声,还失望地叹了口气。   下半夜,所有噪音都消失了,季思危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早上,他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掀开铜镜上的毯子。   镜子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脸,脸颊睡得红扑扑的,浅栗色的头发乱蓬蓬的,还翘起两根,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没有病房,也没有病服青年。   但镜子上的血迹没有消失。   昨晚的病服青年是真实存在的。   季思危放下毯子,换好衣服,带着小木偶和八尾猫走出房间。   锁门的时候,他发现房门上有一个红色的小点。   是蜡笔的痕迹。   位置比较矮,换做从前的身高,他不一定能发现。   季思危一顿,把这个想法压了下去——清醒一点,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啊!   走廊上的红色蜡笔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印象派的风景油画。   它正对着的房门却被红色蜡笔涂得一塌糊涂。   线条非常狂放,叠了一层又一层,乍一看像是一张狞笑的怪脸,又像有人提着一大桶血胡乱泼了上去。   大面积的红色让人心里浮起一丝不适。   季思危想起昨晚听到的“沙沙”声,那个时候,那个神秘的男孩恐怕正在这里用红色蜡笔作画。   季思危垂下眼眸,在地上发现一根磨损得只剩下纸皮的蜡笔。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门上的涂鸦,转身去洗漱。   大厅的沙发上坐着几个人,正在轻声交谈。   红裙女人换了身浅色裙子,看上去多了几分温婉,见到季思危后,她弯起红唇,笑得像一朵绚烂的蔷薇:“早啊,小虎牙,昨晚睡得怎么样?”   季思危:“还好。”   “你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吗?”戴着圆框眼镜的女人眼底下有一抹青色,看着有些憔悴:“半夜,我听到走廊里传来小男孩的声音,一直在念‘一个、一个……’,念得我都要神经虚弱了。”   她依偎在红裙女人身上,有气无力地说:“还好我昨晚和树儿姐一起住,不然我要被吓死了。”   树儿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小柠檬,你已经很坚强了。”   秦林说:“我住在三楼,也听到了小男孩的声音,但是我听到的是‘没有、没有、一个也没有’,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高大男人皱着眉,指着季思危,粗声粗气地说:“整个古堡里只有你一个小孩,是不是你在装神弄鬼?”   “脑子如果不需要,可以捐掉。”树儿白了他一眼,冷声道:“你没有耳朵吗,虎牙的声音和走廊小男孩的声音压根不一样。还是说你害怕得躲在被窝里,根本就没听清楚?”   高大男人被怼得哑口无言,涨红了脸:“那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   季思危找了个位置坐下,抛出第一个问题:“你们有注意到,二楼第三个房间的房门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木偶:“主人主人,正太是什么意思?”   季思危:“别问,问就是正午的太阳。” 第183章 谁来开门?   “我和柠檬昨晚住在第二间房间,出门的时候没往那边看。”树儿交叠起双腿, 侧头看向新手女生:“齐玉, 你今天有过去那边吗?”   住在第一间房间的齐玉摇头:“我也没有。”   季思危想了想,又问:“住第三间房的是谁?”   “那个新手男生, 染蓝色头发的。”树儿轻轻敲了敲桌面:“昨晚一楼就只有我们五个,第四间房空着。”   季思危点头:“新手男生今天还没出现过?”   柠檬说:“还没有。”   高大男人脸上有些不耐烦, 冷哼一声:“你说了半天, 到底想说什么?”   这时,两个老手从楼上下来, 除了新手男生, 人已经到齐了。   “那个新手可能出事了。”季思危站了起来:“感兴趣的人可以跟我去第三间房看看。”   “嘁, 我们为什么要听一个小鬼的话?”高大男人看向被季思危圈在手里的小木偶, 摇了摇头:“进副本还要带着公仔娃娃, 你怕不是没断奶……”   话音未落, 一抹黑影从季思危袖中飞出。   “咻——”   一把锋利的黑刀擦过高大男人的肩膀, 钉入沙发, 刀身轻晃, 发出轻微的嗡鸣。   高大男人大脑一片空白,额头上瞬间落下冷汗, 他不安地滑动喉结, 感觉手臂已经失去了知觉。   大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季思危。   他穿着挺括的小西装,一丝不苟地打着领带,唇边带着一抹冷笑, 比起那张漂亮得不太现实的脸,他眉眼间的戾气和冷漠更令人惊异,这让他们忽略掉他只是个“孩子”。   他们的目光似乎没有对季思危造成任何影响,他优雅地走到高大男人面前,握住黑刀的刀柄,慢条斯理地说:“我可以无视你的无礼,不代表我没有底线,下次说话之前,先过一遍脑子。”   季思危的语气从头到尾都不重,但高大男人却觉得如坠冰窖,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从心底冒出来,以至于在季思危拔刀的时候,他紧紧闭上了眼睛。   季思危轻笑一声,收起黑刀,淡淡地扫了一眼众人,朝走廊走去。   八尾猫怜悯地瞥了高大男人一眼,扭头跟在季思危身后——这个男人一定不知道,在他说出那句愚蠢的话时,已经激怒了小木偶,如果季思危没有出手,他的处境会更危险。   压迫感消失,高大男人如释重负,手臂的血液开始流动。   其他任务者眼中具是惊诧,谁能想到这个小正太平时看着温和无辜,身手和胆识却那么强悍。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秦林看向众人,低声道:“跟上去看看吗?”   “当然要去。”树儿眼尾微挑,笑吟吟地站了起来,理了理裙摆,自言自语地说:“小虎牙真是令人惊喜,这个副本开始变得有趣了呢。”   高大男人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被一个“毛头孩子”唬住了,脸色铁青地走向楼梯。   秦林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不管他了吗?”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他又不是新手。”一个老手不以为意地说:“你不会闲到管别人的死活吧?”   秦林耸了耸肩:“也是,走吧,去看看第三间房到底有什么东西。”   几人聚在第三间房门前,看着房门上大面积的红色涂鸦,脸色都不太好看。   “这玩意儿是什么,抽象艺术吗?这是用什么东西涂上去的。”   黑帽男人摸向房门,被树儿一把按住手腕:“你疯了?”   黑帽男人悻悻地收回手:“别太紧张,现在是大白天,能有什么事。”   “那随便你吧。”树儿收回手,转眸看着季思危:“小虎牙,说一下你的发现吧。”   “这是用蜡笔画的。”季思危有条不紊地说:“昨晚我在地面上看到了一支蜡笔,在门的对面,挂着一幅蜡笔涂鸦,和门上这幅的笔法很像。”   季思危转身,指了指墙面:“今天早上,那幅蜡笔画变成了风景画。”   秦林说:“有没有可能是侍者觉得蜡笔画和这里的气氛不合适,今天早上换掉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原因或许没那么简单。”季思危说:“我认为,门上的画是昨晚出现在走廊里的小男孩画的。”   柠檬闻言,搓了搓寒毛直竖的手臂:“我觉得虎牙的猜测是对的!昨晚我听到了一种‘沙沙’声,很像用蜡笔涂门的声音!”   “那个小男孩不会是……”一个老手压低了声音:“幽灵吧?”   在副本里面,发生超自然事件是常有的事情,老手们多少都有心理准备了。   只有齐玉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这里还会有那种东西?”   老手幽幽地说:“有,而且有时候不止一个。”   齐玉脸上的血色一下子消退,手心开始发冷。   树儿没好气地瞪了老手一眼:“少吓唬新手,把人吓傻了你负责?”   老手干笑一声,没再说话。   秦林:“别管那个小男孩是什么,我只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在房门上涂鸦?”   季思危:“打开这扇门,答案自然揭晓。”   秦林一笑:“问题来了,谁来开门?”   谁都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门上的蜡笔涂鸦那么诡异,万一开门会触发什么奇怪的条件,岂不是凉凉了。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这种危险的事情,自然是交给NPC去做。”季思危侧过脸,随口问:“请问有人可以去找一下管家吗,就说我们担心同伴的安危,请他过来开个门。”   黑帽男人不小心对上了季思危的视线,下意识说:“我去。”   直到管家过来开房门,任务者们还是有些恍惚,总觉得虎牙解决问题的方法和态度超出常规。   出于对副本的恐惧,普通任务者向来有些敬畏NPC,他们从来没见过任何一个任务者,使唤NPC使唤得那么自然。   众人的神经随着房门敞开而绷紧,生怕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从里面钻出来。   “好多血!!”齐玉尖叫一声,扑进了树儿的怀里,浑身颤抖。   “别怕。”树儿冷静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连具尸体都没有,只是一个小场面。”   血腥味从房间里溢出来,床上没有人,床对面的镜子上有一大片血迹,洁白的地毯被鲜血浸红,形成一个奇怪的形状。   远远看着,像一只干枯的爪子。   “先生女士们,早餐已经准备好了,稍后请移步餐厅就餐。”   管家对这个惨烈的场景视而不见,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像是对客人的安危丝毫不在意,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柠檬胆子算老手里面比较小的,看着管家离开的背影,小声说:“这管家的反应也太奇怪了吧?”   “难道你还想NPC给你破案啊?”黑帽男人说:“人不见了,也没有尸体,这是什么情况?”   他们心里有很多疑问,但始终没有人往前迈出一步。   有个老手说:“别深究了吧,我觉得差不多得了,不如先去吃早餐?”   另一个任务者附和道:“第一个晚上有人出事的概率很高,死了就死了,我们别再搭一条命进去。”   就在他们开始退缩的时候,季思危一声不吭地走进房间。   八尾猫慢悠悠地跟在他身旁。   一人一猫的背影非常放松,感觉如闲庭信步。   树儿轻拍齐玉的肩膀:“我要进房间看看。”   齐玉咬了咬发颤的牙关:“我不敢进去,我在门外等你们吧。”   任务者们的意见开始发生分歧,有的人主张进去,有的人想离开。   树儿不咸不淡地表态:“不想进去就走,没人逼你们,别在这儿逼逼。不过,要是有人想坐享其成,那可真对不住了,我们不会给怂包分享线索。”   “走就走。”其中一个老手嗤笑道:“我们也不稀罕你们的线索。”   最终只有树儿和秦林进了房间,齐玉和柠檬不敢进去但也没有离开,站在门外等他们。   “小虎牙,有什么发现吗?”树儿问。   季思危站在那面全身镜前,离地面上的血迹不过二十公分,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看向镜面:“镜子上有四个手印。”   镜面上有一双非常醒目的血手印,第二双手印比较淡,有些发灰,而且不完整,像是徒手按在镜面上留下的,需要认真观察才能发现。   树儿蹙眉,分析道:“这两对手印的大小不一样,是不同的人留下的。”   “没错。”季思危垂了垂眼睫,透彻的目光落在那双淡淡的手印上:“那双血手印是新手留下的,地毯上的血也是他的,第二双手印是镜子里的‘人’按的。”   秦林思维没跟上,反问道:“你怎么能确定?”   季思危看了秦林一眼,没有说话。   这个眼神让秦林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一个特别傻逼的问题。   见秦林是真的没看明白,季思危解释道:“这两双手印的朝向不同。”   秦林恍然大悟:“那么简单的问题,我怎么没想到呢!”   秦林尴尬地笑了笑,刚低下头,就发现季思危的眼神变得更冷了。   “怎么了?”秦林有些发怵。   季思危哑声说:“镜子里的人,就在这个房间里。” 第184章 奖励和惩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心底里冒出一点惧意,秦林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镜子:“手掌印的主人从镜子里出来了?”   “嘘。”季思危竖起食指,示意他们噤声:“出去再说。”   就在这时,一只枯瘦如柴的手从床底下伸出来,苍白的皮肤上分布着一道道深深的伤痕,有的结了痂,有的被抠得流出了鲜血和脓液,再往上的部位隐藏在条纹病服里。   “快跑!”季思危眼神一凛,水果刀从他的手中射出,扎入木质床沿。   整张大床重重一晃,那只手迅速缩了回去。   树儿和秦林的反应速度很快,季思危一喊,他们马上就跑出门外,非常有眼色地带着齐玉和柠檬向外跑。   一行人一溜烟儿地跑到一楼,才喘着气停下。   “没跟上来吧?”树儿累得够呛,脸上出了不少汗,一边擦汗一边说:“刚刚看了那只手一眼,我差点就吐出来了,真的太恶心了。”   秦林也有些不淡定,一连蹦出几个问题:“那只手就是镜子里面的东西?看不出来是幽灵还是人啊?它现在出来了,不会在古堡里面晃荡吧,那岂不是很危险?”   齐玉是心理素质最弱的,这会儿眼睛已经红了,只是强忍着情绪。   虽然听说这个世界里会发生超自然事件,但方才那一幕让她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人总是需要时间去接受新的发现,她现在有些难以接受。   季思危看他们恢复得差不多了,问道:“你们房间里的镜子,是不是都正对着床?”   树儿:“还真是。”   齐玉和秦林也点了点头。   季思危:“午夜过后,你们有照镜子吗?有没有听到镜子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树儿的表情变得严肃:“昨天晚上,我的注意力完全被走廊外面的声音吸引了,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除了小男孩发出的声音,我还听到了几声叹气。”   柠檬:“我太慌了,没怎么留意,事实上我们昨天是在浴室卸妆的,没怎么留意房间里的镜子,只有今天换衣服的时候照了照。”   “我听到诡异的声音后,就把脑袋都缩进被子里了。”秦林抓了抓头发:“昨晚小男孩出现在三楼的时间比较短。”   “午夜过后,我房间里的镜子里出现了一个穿病服的陌生人,镜子里的房间装饰得像病房……”季思危把昨晚发生的时间挑重点说了一遍:“出现在第三间房床底下的那个‘人’,也穿着病服,这一点应该和古堡的背景有关。”   仅是听着季思危的叙述,柠檬就觉得他昨晚的遭遇非常恐怖的,但他说的过程中,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小虎牙,你胆子真的很大,有时候我真的认为你沉着冷静得不像个孩子。”树儿说着笑了笑:“但你比普通孩子可爱多了。”   “……”季思危有点心累,他变小的来龙去脉又不适合告知别人,只好再次强调:“我不是小孩。”   树儿完全没把这句话当真,笑吟吟地说:“好,你不是小孩,已经是小男子汉了。”   季思危放弃挣扎了。   “为什么我感觉这些事情好复杂?”秦林坐了下来,用力闭了闭眼睛:“蜡笔画、神秘的小男孩、镜子里面穿病服的人、第三间房里的血迹、消失的任务者……这些点完全串连不到一起。”   “这些分散的点看似没有联系,实则息息相关。”季思危条分缕析地说:“首先,蜡笔画是一个很关键的点,它出现在第三间房对面,当晚我们几个人都同时听到小男孩说‘一个、一个……只有一个’,这意味着住在里面的蓝发少年已经被镜中人替换了。   “当时小男孩一定就站在他的门外,用蜡笔涂鸦房门。   “紧接着,我发现了房间里的镜中人,他想引我主动进入镜子,但是没有成功,所以小男孩又说‘两个、两个……没有两个’。   “也就是说,蜡笔画其实是古堡幽灵选择目标的标志。”   树儿沉吟片刻:“被镜中人替换了的意思是指蓝发少年不是消失了,而是进入镜子里面了吗?”   季思危:“这只是我的猜测,他也可能被吃掉了。”   齐玉:“这里好可怕,我想回家QAQ。”   “总之,如果我的推理没错,蜡笔画一定会再次出现,到时候留意一下吧。”季思危说:“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秦林站了起来:“什么事那么重要?”   季思危摸了摸肚子:“饿了,去吃早餐。”   秦林道:“走吧,吃多点才能长得和我一样高。”   季思危目测了秦林的身高,给了他一个怜悯的眼神:“我没成年的时候,就比你高了。”   “你又不能预知未来,那可不一定。”气氛一活络,秦林就忘了季思危之前的种种表现,竟胆大包天地伸手去掐他的脸。   季思危偏头躲过,扬起优美的长眉:“你冷静一点。”   秦林有些失望地收回手:“那什么,看着挺好捏的,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树儿也朝季思危伸出魔爪,用商量的口吻说:“那什么,我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爪子,虎牙你就给我捏一下吧,就一下。”   季思危再次躲开:“绝不可能。”   柠檬举起小手:“我、我也要报名!”   几只魔爪同时伸了过来,季思危拔腿就跑:“请你们冷静一点!”   树儿追在后面:“我不想冷静,我渴望捏脸。”   跟着季思危跑的八尾:“人类太可怕了。”   一行人到达餐厅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管家又给他们上了一次食物。   没有进第三间房的几个任务者看他们既没有受伤,也没有少人,神色有些复杂,欲言又止。   树儿则把这些人当空气,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上午九点整,闻人教授出现了。   他看起来精神饱满,或许是白天光线充足的缘故,看着比昨天要年轻一些:“今天我们参观古堡,我会给你们解说一下这座建筑的美妙之处,之后是自由写生,晚餐前你们各交一幅速写上来,我一一点评,最优和最差的画作会得到对应的奖励和惩罚。”   听到晚餐前要交画,树儿回想起了被作业支配的恐惧:“谁能想到,进副本还要做作业,我交个小鸡啄米图上去不算犯规吧?”   秦林:“这惩罚听起来不简单,还是认真对待吧。”   闻人教授带着他们围着城堡的外立面缓步行走,用他富有磁性的声音解说:“这座古堡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大体结构用这里盛产的岩石筑造,让它看起来敦实厚重。仔细观察,你们会发现这里的每一根立柱和每一个拱顶都有细微的差别,这些你们可以细细体会。”   闻人教授拨开挡在路上的蔷薇藤蔓,继续说道:“我们研究一个地方,不仅要观察表象,还要深入挖掘它的人文背景。这个古堡现在看起来金碧辉煌,不像曾经废弃过的样子吧?”   闻人教授说了一堆枯燥乏味的专业知识,任务者们听得有些无趣,只有季思危搭话:“这里废弃过?”   闻人教授点头:“对,现在的古堡主人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来修缮,才让它恢复成现在这样。”   季思危抓住机会,开始套线索:“那古堡以前的用途是什么?”   “这里前后换了三任主人,第一任主人建造了它,还没有享用成果就因病去世,他的侄子获得了继承权,把这里改造成了一个疗养院。没想到,一场意外,让半数的医护人员和病人死于非命,活着的人受到心理创伤,也离开了小岛,古堡就这样废弃了。”   闻人教授摸了摸古堡的墙面,仿佛通过它感受到了百年来的风霜雨雪:“过了很多年,古堡被拍卖,我的朋友买下了它并开始修缮。”   听到“疗养院”三个字,季思危心里的疑问得到了解答。   死于那场意外的医护人员和病人进入了镜子里,每到午夜就会出现,这也就说得通了。   他心里只剩下一个疑问——走廊里的小男孩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他可以在镜子外面游走。   “外立面欣赏得差不多了,我们进室内吧。”闻人教授轻笑一声:“你们对住的区域应该很熟悉了,我今天带你们去看看没有涉足过的区域。”   闻人教授在前面领路,带他们走到一扇古老的大门前:“你们住的那边,以前是病房区,这里曾经是医护人员住的地方。”   大门被推开,一股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光雾里全是细小的尘埃。   眼前是一个宽阔的空间,狭小的窗口让这里光线暗淡,显得神秘幽暗。   到处都是厚厚的深黑色的灰,张牙舞爪地往穹顶伸去,几面镶嵌在墙上的镜子倒是光可鉴人,似乎经常有人擦拭。   和富丽堂皇,琳琅满目的前殿一对比,这里简直就是地狱。   “这片区域还没开始修缮。”闻人教授仰望着投入室内的光束,发出一声叹息:“这里是最接近那些亡魂的地方。”   屋外的天气忽然变了,天空变得暗沉,沉闷的雷声从远处滚过来,发出一声轰鸣。   日光变淡后,室内更加昏暗。   呜咽的风拨动着陈旧的大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有任务者低声抱怨:“教授,能不能别说这种,怪吓人的。”   “冷……”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很轻,却很幽怨。   季思危侧头去寻找说话者,却发现人群里多了一个穿着蓝白色条纹病服的人。 第185章 镜中幽灵   穿蓝白条纹病服的人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他的皮肤呈现出斑驳的青紫色,眼球凸出如金鱼,瞳孔向上翻,留出一大片白色。看着年龄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头发剪的很短,隐约能看到几处溃烂的头皮。   布满伤痕的手缠绕在高大男人的肩膀上,干枯的手掌半垂着,苍白的唇瓣微微蠕动,“他”气若游丝地说:“冷……我好冷……”   高大男人丝毫没有感受到“他”的存在,除了脸色有些差,举动和表情如常,总是一副别人欠了他很多钱的模样。   看到这双满是伤痕的手,季思危可以确定“他”就是那个出现在第三间房床底的病服幽灵。   如秦林所说,这家伙现在真的在古堡里晃荡,这无疑是一个极其不稳定的危险因素。   “冷……好冷啊……”   病服幽灵声音提高了几分,搂着高大男人的手收得更紧,身体几乎完全贴在高大男人的后背上。   像是要把身体嵌入其中一样。   薄薄的黑气覆盖在高大男人身上,让他看起来有些印堂发黑,额头上的冷汗不停滑落,他抬手擦掉汗水,脸上的血色越发稀缺。   耳边一直有个声音,仔细一听又似乎只是错觉,他总算察觉到了不妥,正准备回头看,病服幽灵幽幽地抬起头,在他的脖子上吹了一口气。   “我好像有些不对劲……”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慢,高大男人的手指像煮熟的鸡爪一样蜷缩起来,突然倒在了地上。   听到动静,黑帽男人侧头一看,只见高大男人躺在地板上,浑身不停地抽搐,翻着白眼面目狰狞。一个穿着条纹病服的男人悬浮在他身边,唇角浮起阴测测的笑。   黑帽男人和病服幽灵对上了视线,被那道阴森冰冷的目光冻在原地,一时间竟然有些腿软。   “愣着干嘛,快跑啊!”离黑帽男人最近的一个老手推了一把他的肩膀,拔腿就跑。   “它是从哪冒出来的?”   “无声无息的,谁他妈知道啊!”   没见过病服幽灵的几个任务者完全没有头绪。   树儿看着不省人事的高大男人,又看了一眼病服幽灵,眉头紧皱:“这家伙就是躲床底下那个吧,都追到这来了?”   就在任务者们着急忙慌地逃离时,那扇陈旧的大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关上了。   最大的光源被阻断,只剩下几扇狭窄的窗户透进一点浅薄的光线,根本起不到照明的作用。   大殿内幽深昏沉,距离稍微远一点就看不清彼此的脸,更别说判断幽灵的方位了。   那几个任务者冲到大门后面,疯狂地拍打着门板,大门纹丝不动,好像被强力胶粘住了一样,不管怎么推挤,都没有出现一丝缝隙。   “同学们,你们怎么了?!”闻人教授站在原地,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   闻人教授看不见病服幽灵,所以在他眼里,任务者们的行为就像疯了一样。   几个任务者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这门完全打不开!”   “用踹的试试,我感觉那鬼东西就站在我们附近,动作要快点!”   听到他们在讨论开门,闻人教授说:“同学们,你们别慌,这扇门年久失修,出故障了也是有可能的,细心的管家很快就会找到我们的。”   “等到那个时候,我们的尸体都要凉了!”任务者们开始暴力拆门,可惜效果不太如意。   大殿内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噪音,季思危一直站在原地,从头到尾就没有挪过半步,他的夜视能力比普通人强,可以清晰地看到,被众人防范的病服幽灵正蹲在高大男人的身边,缓缓地伸出了手。   高大男人的身体还在微微抽搐,这意味着他还活着。   季思危甩出水果刀,快速走向病服幽灵。   没想到还未靠近,病服幽灵就有所察觉,匆匆看了一眼季思危后,马上缩回手,转头扎进了一面镜子里,消失不见。   病服幽灵消失了,大门仍旧没有松动的迹象。   空气越来越稀薄,沉闷的大殿让人快要透不过气。   几个想逃离大殿的任务者推门推到脱力,暂时停下来休息。   “咚……咚咚……”   不知从哪传来有节奏的拍打声,在黑暗中轻易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季思危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镶嵌在墙上的一面镜子浮起了淡淡的磷光。   病服幽灵出现在镜子里,勾起唇角,挑衅地笑了笑。   有人低声骂了一句:“我操?你们看看那面镜子,这是什么魔鬼场面?”   任务者们纷纷看向镜子   镜子泛着幽绿的光芒,病服幽灵垂着四肢悬浮在空中,脑袋诡异地向左歪斜着。身后是干净整洁、没有受到一点损坏的大殿。   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幽灵出现在“他”身后,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幽灵出现在镜子里,它们皮肤惨白,身上死气沉沉,挨挤在一起,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外面的众人。   “我头皮都要炸了!”树儿不顾形象地抓了一把头发:“这里是有多少个‘人’?!”   她根本不敢想象,这些幽灵全部从镜子里走出来是什么画面。   病服幽灵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镜面,大殿里的所有镜子应声亮了起来。   数十个幽灵凭空出现,一张张扭曲的没有人气的脸贴在镜面上,用通红的眼睛窥视着镜面外。   原本空无一人的屋子,忽然之间人头攒动。   一道道麻木不仁的目光从镜子里透出来,让人头昏脑涨。   “给老子消失!”一个老手情绪崩溃,疯了似的用手里的单反狠狠砸向最大的那块镜面。   镜子碎成几大块,藕断丝连地粘在墙上,没有摔落地面。   镜子里的所有“人”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错位扭曲,它们脸上没有一点愤怒,反而露出了面具一般僵硬的笑容。   “蠢货!”   树儿拧着眉头,看向砸镜子的老手,下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的身体被凭空出现的几根锋利的光线切成了好几块,裂开的部位渗出鲜血,画面比碎镜子里的幽灵更瘆人。   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声音,老手的脸上满是惊恐,连眼睛都没闭上,身体碎块落在地上,溅起一大滩子血。   树儿胃里一阵翻腾,扶着一根石柱干呕起来。   哪怕心理素质再好,也遭不住这种场面。   齐玉和柠檬同时发出尖叫声,眼泪瞬间飙出眼眶。   其他人也被这一幕惊吓到了,一个个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封闭的大殿里响起数个不同的笑声,镜面上的裂痕自动修复,重新恢复成完美无瑕的模样。   地面上的那堆尸块变成了几块碎镜片,不带一丝血迹。   与此同时,病服幽灵身旁多了一个身影,他满脸惊恐地拍打着镜面:“救我出去!救我!救我啊!”   这人正是方才砸镜子的老手。   病服幽灵伸手搂住他的肩膀,唇角向两耳咧去。   在他身后的数个幽灵同时勾起唇角,像在举行奇怪的迎新仪式。   秦林哑声道:“他怎么进镜子里了?这是没死还是变成幽灵了?”   “绝对死了啊。”树儿感觉胃部还是非常不适,烦躁地说:“身体都碎成那样了,肯定死透了。”   秦林想起那个血腥的画面,也皱了眉头:“就是没有办法救他了,是吗?”   “有。”一直很安静的季思危轻声道:“一命换一命,一个活人进入镜中古堡,就能替换他出来。”   树儿很快就明白了季思危的意思:“就跟病服幽灵和蓝发少年互换一样。”   “他在这。”季思危指向其中一面镜子里,被挤在最角落的顶着一头蓝发的少年,他眼神呆滞,像没有思想的人偶:“这说明,古堡中的每一面镜子都是相通的,镜中幽灵可以在其中穿梭。”   房间里的铜镜,只有在午夜之后才会出现幽灵,这里的镜子应该是不受时间影响。   “果然是他!”树儿见过了那么久,镜子里面的幽灵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也没有要从镜子里出来的意思,稍微放下心:“它们好像出不来?”   季思危思量片刻:“这应该是一种限制条件,只有在特定的情况下,幽灵才能从镜子里出来。”   嘎吱一声,沉重的大门悠悠敞开,淡淡的日光洒进大殿,刹那间,镜子里的所有身影一同蒸发。   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管家站在门外,恭谨地弯了弯腰:“有侍者报告说,这里的大门出现了故障,似乎困住了客人们,我马上就赶来了,各位久等了。”   看着门外荼靡的蔷薇花,众人都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在这里耽误了些时间,上午的课程就上到这里,接下来你们自由行动。”闻人教授看了看表:“别忘了晚餐时你们要交一幅画作给我。”   刚在地狱门前走了一遭,直到走出大殿,任务者们也没有缓过来。   他们本来就不是绘画专业的学生,很多人都对写生没有兴趣,想着回去随便画一幅画交差就好,直接回了住处。   只有以季思危为首的几个人,还在古堡外面。 第186章 以镜制镜   “短短时间内,已经死了两个人,死状还那么凄惨。”柠檬坐在路边的铁艺排椅上,蹙着眉头,望着前面的古堡叹气:“情况不太乐观啊,还有那么多天,该怎么熬过去。”   “妹妹别灰心。”树儿摸了摸她的脸颊:“我们已经知道幽灵选择目标的方式了,一定能撑到最后的。”   秦林接过话音:“幽灵不能随便从镜子里出来,也不能随便杀人,我看情况也没那么糟糕。”   “听你们这么说,我觉得有信心多了。”柠檬松开眉头,脸色缓和了些。   “先别说这个了。”秦林笑了笑:“我想问有人会画画吗?就我那绘画水平,画出来的东西很可能评分垫底啊,闻人教授说最差的一名会得到一个惩罚,听着有些危险。”   树儿瞟了他一眼:“你不会想让别人替你画吧?”   秦林弯了弯眼角:“有这个想法。”   “我建议你自己画。”树儿提醒他:“不要有造假的念头,NPC不是吃素的,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秦林挠了挠头:“好吧。”   树儿看向独自坐在草坪上的季思危,风扬起他栗色的发尾,一只毛发蓬松的黑猫端坐在他身旁,灵活地摇着毛绒绒的尾巴,逗一只黑色的蝴蝶。   碧绿的大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跟着那只蝴蝶的飞行轨迹转啊转。   一只可爱的小木偶平躺在草地上,黑曜石一样的眼睛里映着整片天空。   这温馨的画面,让人忍不住微笑。   树儿温柔地喊了一声:“小虎牙,你在那干嘛呢?”   铅笔在素描本上滑动,勾勒出流畅的线条,结构准确的古堡一角跃然纸上,季思危漫不经心地说:“画画。”   “小虎牙那么努力啊。”树儿走到季思危身后,往素描本上一看,桃花眼倏地瞪大了,惊讶道:“画得那么漂亮,你学过画画?”   原本以为会看到真正的小学生涂画,没想到看到了大佬画画。   季思危淡淡道:“学了很多年。”   树儿听笑了:“你一共才几岁,还学了很多年呢。”   季思危神色认真:“我十七了。”   树儿蹲在他面前,打量着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你说得那么认真,我差点就信了呢。”   季思危:“……”自闭了。   其他人走了过来,看到季思危的画,皆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几人都是绘画小白,季思危教了一些简单的绘画技巧,他们好歹知道该怎么下笔了,只是画出来的东西太抽象,季思危看了也犯愁。   晚饭时间,任务者们拿着各自画的“古堡印象”,去了餐厅。   餐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食物,银制餐具在灯光下闪耀着光芒,闻人教授坐在主位上,头发扎成马尾,显得年轻了些,他敲了敲骨碟:“餐前先评画,把今日的习作交上来吧。”   侍者非常贴心地收集各人的素描本,递给闻人教授。   闻人教授翻看着这些画,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你们最近都在研究抽象画?野兽派?这画的到底是古堡印象还是古堡诡影啊?”   直到看到季思危的画,他紧皱的眉头才松了一些,把它挑了出来:“总算有幅像样的了。”   闻人教授很快就做了决定,他把挑出来的两幅画展示给众人看:“这幅最优,这幅最劣,两位将获得对应的奖励与责罚,至于奖励与责罚分别是什么,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最优的是季思危,最劣的是秦林。   其实有好几幅画的水平都很接近,秦林的画算不上最丑,他只是运气较差罢了。   结果一公布,没被选中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纷纷把怜悯的目光投向秦林。   树儿压低声音说:“秦林,我感觉你今晚会出事。”   秦林哭丧着脸:“我也感觉会出事,怎么办啊,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季思危平静地说:“今晚去三楼看看,如果蜡笔画出现在你的门外,再想办法。”   触及季思危冷静的目光,秦林的情绪奇异地稳定了些,他点头:“好。”   晚餐后,几人上了三楼。   还没走到房间前,秦林就看到了门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如血如火的蜡笔画。   那画看着毫无章法,猛地一看像血红色的骷髅头,正张大嘴巴做咆哮状。   在这幅画的下面,有一根只剩下半截的红色蜡笔,上面有一个小小的黑色指印。   “蜡笔画真的出现了!”秦林又开始不淡定了,急得声音都在颤抖:“我是被幽灵选择了吗?我……我今晚睡客厅能不能逃过一劫?”   “你清醒一点。”树儿按住秦林的肩膀:“今晚蜡笔小男孩一定会出现在走廊,你睡在客厅,难道想跟他通宵玩游戏?”   “可是我被选择了!”秦林心里很慌张:“如果我睡在房间里,下场就会跟新手男生一样!”   季思危撩起眼皮,乌黑有光的眼眸看向秦林:“你今晚来我房间睡。”   秦林眼中露出绝处逢生的欣喜:“那太好了!”   “虎牙!”树儿闻言有些着急,她是真心在为季思危着想:“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放心,我心里有数。”季思危不是冲动的人,不做没把握的事,在他做这个决策的时候,已经预测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我猜,现在我的房门前,也出现了蜡笔画。”   树儿咬了咬贝齿,她忽然觉得虎牙与她想象中的软萌正太有很大的出入,在这个小小的躯体里,仿佛住着一个沉稳冷静,运筹帷幄的灵魂。   季思危从容自若地向外走:“去二楼验证一下。”   下到二楼,众人看到季思危的房门对面果然挂着一副红色蜡笔画,就像是把三楼那幅复制粘贴过来的一样。   “这意味着,我们两个人都是幽灵今晚的目标?”季思危看起来再老练,也无法消除秦林心中的恐惧:“虎牙,我是不是连累了你……”   “别担心。”季思危安抚地看了他一眼:“我们先做一个小测试。”   秦林:“什么小测试?”   季思危勾起唇角:“树儿,开一下房门,我要把你们的镜子搬过来。”   “没大没小,要叫树儿姐知道吗?”树儿一边开门一边问:“搬镜子做什么,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季思危懒洋洋地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几人都被季思危做的事情勾起了好奇心,按理说,知道自己被幽灵当成目标之后,像秦林这样紧张才是情理之中的反应,季思危过分镇定了。   他们很想知道季思危这样做的目的。   秦林把树儿房间里的全身镜搬到季思危房间里:“接下来要做什么?”   季思危指了指挂钟:“等。”   “啊??”秦林更看不懂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十分钟后,他们目睹了一件奇异的事情——搬过来的全身镜凭空消失了,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掉了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   “镜子怎么突然不见了?”   “这是幽灵干的?”   任务者们一头雾水,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长眉一仰,季思危说:“镜子只是回到了原位,它是一个重要道具,树儿没有搬房间,那面镜子是不会离开太久的。”   “听着很有道理,我去查看查看。”树儿说着快步走向她的房间,不一会儿,她就跑了回来:“镜子真的回去了!”   季思危冲秦林扬了扬下巴:“请把你房间里的镜子搬下来,顺便去找侍者要一捆绳子。”   秦林这次也不问为什么了,直接答应:“我这就去。”   不知不觉间,已经没人敢把季思危当成一个普通小孩了。   十分钟之后,秦林搬来的镜子没有消失。   季思危捡起秦林拿过来的麻绳:“把镜子搬到另一面镜子前。”   秦林依言照做,又听季思危的吩咐,把两面镜子镜面对着镜面,没有缝隙地绑在一起。   秦林缠着绳子,心里还是有很多问题:“因为我今晚会在这里住,所以镜子不会回到原位吗?”   季思危:“没错。”   秦林:“那为什么要把两面镜子绑在一起?”   “以镜制镜。”季思危道:“你可以理解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秦林:“??”   树儿:“??”   齐玉:“??”   柠檬:“我的耳朵听清楚了,但我的脑子说没理解?”   季思危抱着八尾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像个从中世纪油画里走出来的小绅士:“你们回想一下,病服幽灵在废弃大殿中,钻进镜子里之后,是不是没有再出来过?”   几个任务者纷纷点头。   季思危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有没有可能是幽灵走出镜外后,再进入镜子,就出不来了,必须重新找替身才能出来呢?”   树儿懂了:“所以你把镜子绑在这里……”   季思危:“今晚幽灵现身,只要它们伸出一个手指,就会再次进入另一面镜子。”   秦林眼睛一亮:“虎牙,你的思维果然很活跃!”   “这操作六六六啊。”树儿话音一顿:“你说它们……难道两面镜子都会出现幽灵?”   季思危略一点头:“这只能算一个测试,有没有用要等午夜之后才知道。”   秦林一听,心脏马上又悬了起来:“要是没有用呢?你有B计划吗?”   “B计划?”季思危偏了偏脑袋,舔了舔虎牙:“把跑出来的幽灵暴打一顿算吗?”   秦林捂着受到惊吓的心脏,险些留出两道宽面条泪:“你确定不是我们被暴打吗?”   季思危:“你只需要相信我。” 第187章 出现了!   入夜之后,季思危让秦林别想太多,放宽心睡觉就行,但秦林还是心慌又焦虑,生怕今晚阎王就来点名。   他在宽阔柔软的沙发上翻来覆去,眼皮沉重,神经却绷得很紧,熬到双目通红,也不敢轻易睡去。   重重揉了一把脸颊,秦林强撑起精神,看向那张尺寸超大的床。   房间里没有开灯,他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到被子中间鼓起一小团,虎牙安安静静的,似乎已经睡着了。   在那一小团旁边,突然睁开两只发光的幽绿眼睛,冷冷地看过来,然后又不以为意地挪开了——是虎牙的黑猫。   秦林闭了闭眼睛,心里情绪万千,他能力确实算不上强,但好歹不是新手,现在居然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半大孩子身上,真是疯了。   他睁开眼睛,看向那两面捆在一起的镜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让静谧的古堡愈加神秘,黑暗的角落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苏醒。   听着雨声,秦林困意更甚,就在双眼即将完全闭合时,他忽然在雨声中捕捉到了一个诡异至极的男孩声音,一股寒意顺着背脊爬上后脑勺,他瞬间清醒了。   “一个、两个、一个还是两个……”   小男孩好像在笑,又像是在提问,声音飘忽,听不出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心脏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秦林攥紧被子,想要忽略小男孩的声音,却做不到。   “沙沙……沙沙……”   小男孩的声音消失后,门外响起一种硬物摩擦的声音。   这个声音,秦林是第一次听见,但他记得其他人的描述,他可以想象,一个小男孩正站在门外,用蜡笔在门板上涂画。   当这扇门像第三间房的房门一样,被蜡笔铺满时,他的下场就会和新手男生一样。   明明裹紧了棉被,秦林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冷汗打湿了头发,他忍不住胡思乱想,门外的小男孩长什么样子呢?像病服幽灵一样浑身布满化脓的伤疤吗,还是没有皮肤浑身淌血,又或者没有五官……   一个恐怖的小小身影清晰地在脑中浮现,秦林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把脸埋进枕头里。   黑暗之中,恐惧悄声疯长。   “沙沙……沙沙……”   在蜡笔摩擦声中,他听到了一个轻轻的脚步声。   有人正在走向他!   意识到这一点,秦林那颗饱受摧残的心脏一下子就跳到了嗓子眼。   他开始后悔,应该听虎牙的话睡觉的,睡遁过去,就不用承受这种折磨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秦林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反抗还是装死?秦林心里纠结又害怕,紧张得满头大汗。   一只小小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秦林浑身一震,极度恐慌之下竟然凭本能挥出一拳。   那只手轻而易举地制住他的手腕,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冷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我。”   原来是虎牙。   感觉到手腕上的暖意,秦林稍微安心了些,坐了起来,擦掉脸上的冷汗,张口道:“虎牙……”   “嘘……”季思危竖起食指,指了指床对面的镜子。   秦林连忙捂住嘴巴,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两面绑在一起的镜子正在前后晃动,四周散发出一阵黑气。   秦林刚擦干净的额头上,又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他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循环播放:幽灵出现了!   在他们看不到的镜中世界   一个幽灵苏醒了,它掀开被子,缓步走向镜面。   它唇角带着阴冷又满足的笑意,今晚是它唯一一次可以出镜子外面的机会,只要把外面的活人拖入镜中,它就能获得自由。   镜子外面,是一个陈设和自己的“病房”差不多的房间,和昨晚看到的景象有些不同,幽灵皱了皱眉,心中疑惑,但没有停下脚步。   它把手伸向镜面,平时坚硬无比的屏障此时为他敞开,幽灵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就在这时,它的手指触碰到另一层屏障,它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毫无生气的眼睛瞪出眼眶:“咦?怎么有两层镜面!”   它脸色巨变,用尽全力缩回手,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一股强势的力量从另一端传来,把它拽了过去。   它摔在柔软的地毯上,一转身,却看到自己住的“病房”。   往前一摸,无形的屏障挡住了它的手。   幽灵一脸绝望,猛拍镜面,差点失声痛哭:“我怎么又进了镜子里?!”   另一个幽灵也苏醒了,它刚起床就看到一个穿着病服的家伙跪在它的地毯上,用脑袋狠磕镜面。   “你怎么在这?”后苏醒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飘到先苏醒的幽灵的背后,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先苏醒的幽灵停下动作,幽怨地说:“我今晚要出镜子外面,结果刚把手伸出镜子,就来到了这里,然后就再也出不去了。”   后苏醒的幽灵不解:“这是什么情况?”   先苏醒的幽灵说:“我也不知道。”   “城堡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后苏醒的幽灵朝着镜面伸出手:“我要亲自验证。”   先苏醒的幽灵:“呀灭爹!你会后悔的!”   可惜已经晚了,后苏醒的幽灵被吸进了另一边。   后苏醒的幽灵拍打着镜面,发现自己果然出不去了,它抬起忧伤的眼睛,看向对面的幽灵:“你说得对,后悔的滋味,我已经尝到了。”   两个幽灵面对面,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碰触,只能相看泪眼。   镜子外面,听完两个幽灵聊天内容的季思危打了个哈欠,和秦林说:“没事了,继续睡吧。”   这两个幽灵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秦林心里的恐惧已经消失了大半。   季思危睡下之后,门外的“沙沙”声也停止了。   “没有,没有,一个都没有!!”   门外响起小男孩暴躁的声音。   房门被砸得砰砰作响,秦林听得心惊肉跳,好不容易放松的心脏又悬了起来。房间里温度骤降,有股冷空气从地板上升起,他察觉皮肤上结了一层细小的冰霜。   隔着一扇门,他感觉到了小男孩强烈的愤怒。   “吵。”他听到虎牙冷声说了一句。   过了一会儿,砸门声消失,小男孩大概是离开了。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放松下来后,疲惫和困意再次上涌,秦林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秦林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毛绒绒的黑色猫眼,两只漂亮的绿色眼眸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嘴巴微微张开,好像下一秒就要说话。   因为这张脸过于可爱,秦林没被吓到,反而朝它伸出手去。   黑猫眼神变冷,抬起爪子挠向秦林的手掌,还没挠上,它就被一双清秀的手从背后抱了起来。   秦林一怔,感觉从猫的眼睛里看到了“大胆刁民”四个大字。   穿着淡蓝色衬衫,打着黑色领带的小虎牙抱住张牙舞爪的黑猫,懒洋洋地说:“你睡了它最喜欢的沙发,它想问你什么时候离开。”   “原来是这样啊,抱歉抱歉。”秦林揉着肩膀站了起来,把凌乱的被子叠整齐:“谢谢你收留了我一晚,多亏有你,我才能大难不死。”   “不用客气。”季思危放下八尾猫,指了指镜子:“麻烦你解开绳子,把镜子搬回你的房间。”   秦林有些懵:“还……还要搬回去?”   季思危淡淡道:“不搬回去也行,反正它今晚还是会主动回去的。”   秦林:“……那我还是搬回去吧。”   秦林解绳子的时候,季思危打开了门,门板上有一小片蜡笔涂鸦,非常杂乱,可以看出涂鸦的人心情有些烦躁。   地面上随意扔着几根被折断的蜡笔,看来昨晚小男孩被季思危气得不轻。   秦林搬着镜子一路走过去,频频收到惊奇的目光。   任务者们以为他死定了,没想到他还活着。   黑帽男人和他在楼梯上相遇,好奇地问:“你怎么扛着一面镜子?”   “借过。”秦林不失礼貌地笑了笑,没有回答他。   吃早餐的时候,几个任务者时不时偷看秦林,窃窃私语。   “前两个触发条件的任务者都死了,他怎么没事?”   “他真的还活着?不会已经被镜中幽灵附身了吧?”   “小心一些为好。”   听到这些声音,秦林不恼,也不想解释。   在副本里袖手旁观的人很多,像虎牙这种愿意伸出援手的人凤毛麟角,遇上一个,已经算是运气爆表了。   树儿打着哈欠走过来,接过秦林刚刚倒好的牛奶灌了几口:“你俩昨晚睡得怎么样?”   见树儿的态度和昨天一样,秦林笑了笑:“睡得不怎么样,下半夜才睡着。”   季思危给八尾猫喂羊奶,头也不抬地说:“还行。”   早餐快结束的时候,管家出现了,他朝众人微微鞠躬:“客人们,闻人教授托我向各位说,今天参观东楼,用完餐之后,侍者会带你们过去。”   东楼距离古堡很近,一共五层,体积很大,看着比古堡年份还要久远,而且建筑风格完全不同。 第188章 恶念之镜   “这里的人称呼这栋建筑为‘东楼’,因为它位于古堡的东面,东楼的历史比古堡更早,谁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建成的,只知道在古堡建筑之前,它就在这里了。据说,它曾经是一处秘密牢房,专门用来关押穷凶极恶的犯人。”   闻人教授推开东楼的大门,打开了全部的灯,墙壁上镶嵌着大量的彩色玻璃,在灯亮的一瞬间,这些玻璃折射出绚烂的彩色光芒,整个大殿流光溢彩,如梦如幻。   大殿是中空设计,右侧是从一楼通向各个楼层的旋转楼梯,在它旁边,悬着一面很大的圆形铜镜。   “你们今天的学习任务是鉴赏墙壁上的浮雕和窗户上的彩绘玻璃,不用交习作,但必须在这里学习一个小时才能出去,否则会得到惩罚。”   闻人教授带领他们走上旋转楼梯,前往二楼。   这道木阶梯已经有上百年历史,踩上去嘎吱作响,仿佛承受不住他们的重量,随时会裂开,每踏出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   越往上走,离那面圆形铜镜越近,细看之下,可以发现镜框上的金色浮雕内容十分诡异——竟然是由无数张狰狞的怪脸拼凑而成,远远看着又像一张张开的兽嘴。   他们的身影映在镜面上,像是“兽嘴”里的食物。   季思危微微一皱眉:“教授,这面镜子挂在这儿,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闻人教授脚步一顿,低头看向他,温润的脸上露出微妙的表情:“这镜子名为‘恶念之镜’,有人说它可以吸收人心中的恶念,渡化恶人,也有人说它可以释放人的恶念,让人原形毕露……当然,这些都只是没有考据的传言。”   听闻人教授的话,季思危猜测“恶念之镜”的传言多半是真的,但是哪个版本是真的还有待验证,他抓住时机又问:“东楼没有留下什么有趣的故事吗?”   闻人教授摇了摇头:“可惜没有呢,这栋楼的资料比古堡更少。”   季思危:“那些关押在这里的犯人最后怎么样了?”   “这个……那么久的事情了,我也不太清楚。”闻人教授讪笑一声,转移话题:“因为这里曾经是牢房,所以它的布局和其他建筑有很大的区别,你们可以研究一下,我还有其他工作,先走一步。”   闻人教授走后,偌大的东楼里只剩下八个任务者。   面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是围着铁栅栏的牢房,阴冷潮湿,越靠近里面越昏暗,弥漫着一股腥甜腐烂的气味,这里和华丽的大殿是迥然不同的空间。   几人站在原地,没有人说话,都在目送闻人教授离开。   闻人教授刚出东楼,那扇大门马上就关闭了,天花板上的灯光剧烈闪烁了两下,齐齐熄灭。   这画面和昨天在古堡偏殿遭遇的事情如出一辙,众人已经有心理准备,没有被吓到,只是不约而同地提高警惕。   从闻人教授说一个小时内不能离开东楼的时候,任务者们就知道这里一定有危险在等着自己了。   “现在怎么办?”柠檬小声问道:“我们就在这等一个小时过去吗?”   “这样是最安全的做法,暂时别走开吧,免得引来一些凶险的东西。”秦林揉了揉眉头:“惩罚什么的,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说到惩罚。”树儿清了清嗓子,神色认真地看向季思危:“虎牙,昨天的画作点评,秦林拿了最劣,你拿了最优,他的惩罚是被幽灵选择一次,可是你的奖励好像没有出现。”   季思危抬起深潭似的眼眸:“时机未到吧。”   “这里好压抑,连张椅子都没有,到处都阴森森的。”有个老手扬声说:“不如我们下大厅吧?起码亮一点宽敞一点。”   好几个人同意了,和他一起走向旋转楼梯。   “虎牙,我们走不走?”秦林第一反应竟然是征求季思危的意见。   “先等等。”季思危说:“总觉得会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尖锐的断裂声打断了。   “啊救命!!”最先走上楼梯的那个人踩断了木阶梯,整个身体向下坠落,砸断了下面的好几个台阶,好在他及时抓住了边上的护栏,险险挂在半空中。   被他当成救命稻草的栏杆也在微微晃动,貌似支撑不了多久了。   这里层高超过三米,他单手握着栏杆,手上腿上扎着好几根粗硬的木刺,鲜血淋漓,要是脱手摔到地面上,接下来的几天只能卧床养伤了。   “快来个人拉我上去呀!”老手浑身颤抖,脑门上满是冷汗,青筋暴起,声音都变了调:“你们还愣着干嘛?!我快撑不住了!”   两个任务者站在楼梯口,听到呼救声竟然无动于衷。   站在这两人后面的柠檬看不过眼了,想挤过去把人救上来。   黑帽男人一把拦下她,语气不善地说:“别多管闲事。”   柠檬瞪了他一眼:“你在说什么啊,他快摔下去了!”   黑帽男人一脸阴霾,加重了语气:“上来的时候那么多人,楼梯都没出事,现在却踩烂了,一定是有幽灵在作怪,你去救他,害死了自己无所谓,别连累我们!”   柠檬脸色一变,竟是收回了手,向后退了两步。   悬空的老手听到他们的对话,又愤怒又绝望,盯着柠檬的眼睛大声喊道:“别信他的,你把我救上去,不会有事的!”   柠檬怯懦地逃避他的眼神,迟疑地说:“抱歉,我……我帮不了你,你自己想办法吧。”   “你们!”悬空的老手快撑不下去了,脸憋得通红:“求求你们,救我上去!”   “咔嚓”一声,那根脆弱的栏杆裂开一道细长的缝隙,老手结结实实吓了一跳,马上闭嘴,他慌张地向四周张望,发现附近没有第二个可以抓住的支撑点。   事情走到这一步,秦林和树儿却也没有表态,默认了黑帽男人的做法。   这不太符合他们的性格,季思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看向悬挂在旋转楼梯附近的那面“恶念之镜”。   镜子里面清清楚楚地倒映着他们的身影,除了季思危之外,每个人身上都萦绕着一团深浅不一的黑气,这让他们显得很凶恶。   季思危想起闻人教授对这面镜子的描述——它可以释放人的恶念,让人原形毕露。   难道说他们都被这面镜子影响,暴露了恶的一面吗?   季思危走到黑帽男人身后,冷声道:“让开。”   黑帽男人回头看他,拧起了眉头,不耐烦地说:“臭小鬼,你想干嘛?”   季思危语气不变:“我说,让开。”   黑帽男人对上了季思危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什么也没说就让开了。   季思危不管他们的反应,直接握住摇摇欲坠的老手的手腕,把他提了上来。   他人变小了,力气可没有变小。   老手被救上来后,没说一句感谢的话,骂骂咧咧地拔掉身上的木刺:“见死不救,你们有没有人性?我真是操……”   “吵死了。”黑帽男人二话不说,往他身上踹了一脚:“就不该把你救上来,信不信老子再把你踹下去?”   这一脚踹得不轻,老手咯出一口血,通红的眼神恶狠狠地瞪着黑帽男人。   “瞪我?”黑帽男人冷哼一声,挽起袖子:“看来还是欠教训。”   “差不多行了。”另一个人拦住了黑帽男人:“不如想想,现在楼梯烂了,要怎么下去?”   黑帽男人指了指幽深的楼道:“楼道对面可能有楼梯,我们过去看看。”   “我不同意。”树儿说:“就楼道的氛围,指不定里面有什么东西。”   秦林赞同道:“留在这里,撑完一个小时再说吧。”   黑帽男人指着差点摔下一楼的人说:“这家伙差点摔下去,你觉得这里很安全吗?走不走随便你们,但也别干涉我们。”   以黑帽男人为首的三人走向楼道,齐玉犹豫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刚刚被黑帽男人踹了一脚的老手,居然也捂着伤口跟上去了,鲜血滴了一路。   ……   黑帽男人走了一段路,回头扫了一眼,挑了挑眉:“那个臭小鬼没跟上来?”   “没有。”柠檬攥着手指,有些紧张地说:“秦林和树儿也没有跟过来。”   黑帽男人压了压帽檐,不屑地说:“嘁,他们待在那,早晚会被幽灵弄死。”   “你们觉不觉得有点冷?”其中一个老手打了个冷颤:“我总觉得这些牢房里有人在看着我们。”   楼道狭窄幽暗,两边的牢房布局简洁,每一间牢房里只有一张床,一个隔开的简易卫生间和一面正对着楼道的镜子。   黑帽男人不以为意地说:“别自己吓自己,只是镜子反射的影子让你产生了错觉。”   湿冷的气息从潮湿的地底渗出,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不知不觉间没有人说话,只有轻重不同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回荡。   忽然,在前方带路的黑帽男人停下脚步,他们走到了楼道的尽头。   前面没有楼梯,只有一面椭圆形的镜子。 第189章 劝你们善良   黑帽男人带着其他任务者走进楼道后,二楼的小厅里只剩下季思危、秦林和树儿三人。   旋转楼梯损坏严重,不时往下掉落一两块木板,碰撞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回响,像怪兽发出的吼声。   “要不,咱们也跟过去看看吧?”秦林听着楼道里的脚步声,开始犹豫:“这里只剩下我们,人数少更容易被针对。”   树儿皱了皱眉,语气有些烦躁:“总觉得里面更危险,还是听虎牙的吧。”   秦林眼中露出些许不赞同,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季思危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这两人正在被恶念之镜影响着,只是他们心中的恶念没有其他人那么强烈,现在还能保持理智。   “看到那面镜子了吗?”季思危用黑刀指了指悬挂在半空中的圆形铜镜:“你们都被它影响了。”   “镜子?”   秦林和树儿同时抬头望向镜面,铜镜的悬挂的位置很微妙,不管他们站在哪个位置,都能被镜子照到完整的身影。   而此时,镜中的他们身上萦绕着一圈黑气,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眉目间尽是戾气。   “这是怎么回事?”树儿摸了摸自己的脸,镜中的自己也抬手摸脸,但神色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相比这两人的惊慌,季思危沉着镇定得不像常人:“还记得这面镜子的名字吗?”   季思危在套闻人教授的话时,其他人都不太上心,秦林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好像是叫‘恶念之镜’?”   “没错,现在看来这面镜子能勾出人心中的恶念……”季思危话音一顿,意味不明地说:“不对,应该是能放大人心中的恶念。”   树儿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看向镜面:“那些黑色的雾气就是我身上的恶念吗?”   季思危点了点头。   “难怪我总觉得有股奇怪的情绪在心里冲撞,让我有些烦躁,好像有一股气憋在心口,不吐不快。”秦林拍了拍胸脯:“原本以为我是个拥有良好品德的三好青年,没想到也会有恶念。”   “人之初性本恶。”季思危若有所思地说:“只要是人,多多少少都会有恶念,尤其是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   秦林闻言一怔:“那你身上怎么一点儿也没有。”   这个问题,季思危也想不明白。   树儿倒是想出了一个“合理”的答案:“可能因为虎牙还小吧,没有挨过社会的毒打。”   “有可能。”秦林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常的语气说话:“离一个小时还有多久?我感觉待在这儿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很暴躁,想打人。”   进来东楼的时候没人预料到会有这一遭,没有人留意时间,这里面也没有挂钟。   季思危拿出能同步副本时间的黑色手机,上面显示上午九点三十分。   因为不知道进入东楼的具体时间,自然也算不出还有多久能离开。   但到十点半的时候,肯定可以离开了。   季思危正准备收起手机,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看了许久,长眉蹙起。   在和季思危相处的这段时间里,秦林发现,当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一般意味着情况很棘手。   秦林试探地问道:“虎牙,是有什么问题吗?”   季思危扬起手机屏幕:“时间停止了。”   “什么叫时间停止了?”秦林脸上的表情凝固了,眼睛一点一点地放大:“你确定不是手机坏了吗?我们带来的手机在副本里面是没信号的吧,时间也和副本的时间不一样。”   “这部手机是我从其中一个副本里带出来的,时间可以和任何一个副本同步。”季思危肯定地说:“是这栋建筑里的时间停止了。”   那股郁闷烦躁的情绪愈加强烈,秦林说话越来越大声:“那我们岂不是永远都出不去了?”   季思危:“‘恶念之镜’是问题的根源,只有解决它,才能从这里出去。”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又不能直接砸碎这面镜子,破坏镜子的下场,昨天我们已经见识过了,会死的!会被砍成一堆尸块!”   秦林的心态开始崩了,不仅脑门,就连背后都被冷汗打湿了,穿堂风一吹,他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阴冷并没有让他变冷静,只是加深了他心中的恐惧。   “你冷静一点。”在恶念之镜的影响下,树儿也有些控制不住情绪,语气变凶了几分:“这样吵闹就有用了吗?还不如想想怎么出去,虎牙年纪最小,也没见他像你这么慌。”   “他不慌,是因为他……”秦林目不转睛地盯着恶念之镜,一个念头从他的心底冒出来,挥之不去:“因为他是怪物!哪有这样的小孩,他也没有受到恶念之镜的影响,说不定他根本就不是人,而是隐藏在我们身边的幽灵!”   “你在说什么?”树儿被他的话震惊了:“要不是虎牙,昨晚你就死了。”   秦林抱着头疼欲裂的脑袋,冷汗不停地流:“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他会知道对付镜中幽灵的办法,这可能就是他博取我们信任的方式!他可能就是出现在走廊外面的小男孩幽灵,我们都会死在他手里的……”   秦林的话越说越离谱,树儿竟然没有再质疑他,反而有些忐忑地看向季思危,似乎有些动摇。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本来就很脆弱,更何况他们还被恶念所影响呢?   季思危撩起眼皮,漫不经心地回视他们,像看无理取闹的小傻子。   这次的队友有些难带。   懒得和他们解释,他张开五指对准恶念之镜,浓郁的血雾从掌心涌出,血雾如云朵一样向上悬浮,覆盖住恶念之镜。   秦林看得目瞪口呆,眼角狂跳:“你看!我就说他不是人吧!”   树儿一言不发,充满戒备地向后退了几步。   血雾很快就镜子里面的恶意吞噬得一丝不剩。   镜中的秦林和树儿身上黑雾更重,这说明他们对季思危的恶念加深了。   血雾对恶念之镜没有用,又不能强行毁掉,时间停止了,队友又纷纷开始智商掉线,情况有些棘手。   树儿咬了咬牙,看着季思危出类拔萃的面容,不甘地问:“虎牙,你真的不是人吗?”   秦林:“你这么问,他肯定不会承认啊!”   树儿的理智占了上风:“闭嘴,如果他不是人,现在就能轻松地杀掉我们,他为什么没有这样做?”   “这……这……”秦林语塞了。   “我是人,但是拥有异能,明白了吗?”季思危说着,又朝恶念之镜抛出一团血雾。   恶念之镜吞噬的速度变慢了些,血雾对它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   秦林哑声道:“我从来没有接触过会异能的人。”   “想想你现在在哪。”季思危说:“你没接触过,不代表没有。”   楼道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几个任务者好像又回来了。   恶念之镜中的黑气更重,几乎要覆盖住整个镜面,镜框上的怪脸缓缓蠕动着,仿佛活了过来一般。   幽暗的楼道里出现几个逆光的身影。   “你们还在这里,太好了。”   是黑帽男人的声音。   树儿拧起眉头:“你们怎么回来了,没有找到下去的楼梯?”   “在楼道的尽头,有一面镜子,镜中幽灵告诉我们,这里的时间已经停止了,今天必须要有人死在这里,时间才会重新运转,我们才能出去。”   黑帽男人皮笑肉不笑地说。   树儿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你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一定要有人牺牲,死的应该是最弱的那个,你们说对吗?”   黑帽男人拿出背在身后的一截铁栏杆,尾端像被打磨过一样,尖锐非常。   站在他身后的几个人脸色各异,有的愧疚,有的紧张,有的麻木。   每个人的眼神都非常冰冷。   秦林愣了几秒,手臂上的汗毛竖起来一大片:“你指的是谁?”   “废话。”铁栏杆直指季思危,黑帽男人一字一顿地说:“当然是他。”   秦林和树儿脸上一片空白:“……”   换做之前,秦林可能会被恶念动摇,和他们同流合污。   但看到季思危露那一手之后,他可不认为季思危是里面最弱的那个。   不知道血雾的破坏力如何,但它散发出的危险气息绝对不是错觉。   “我劝你们慎重,最好不要这样做。”   秦林瞥了一眼黑帽男人手上的铁栏杆,忽然觉得他是个铁憨憨。   “怂货,我来杀,你们别干涉就行,不然谁也离不开这里。”黑帽男人冷笑道:“我是在救你们,懂吗?”   “这小孩不是普通人,真的,听我的,别轻举妄动。”秦林急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对孩子下手,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我劝你们善良点。”   树儿刚说完,就被铁栏杆抵上喉咙,黑帽男人说:“我想起来了,你一直护着这个臭小鬼,跟他妈似的,要不用你的命换他平安吧?”   恶念之镜被黑气完全覆盖。   这些家伙的恶意非常大,是真的动了杀心。   “拿开你的破栏杆。”季思危扬起脸,漠然地看着黑帽男人的眼睛。   黑帽男人抿了抿唇,以恶意壮胆,直接提着那截断栏杆走向季思危:“臭小鬼,你以为老子是说着玩的吗?”   季思危抬起左手,凭空一抓,一股血雾贴着黑帽男人的手臂升起,他手中的铁栏杆忽然向后弯,迅速缠绕成一团,像一个厚重的枷锁,锁住他的手臂。   渡化恶念什么的,不是季思危擅长的方式。   他比较喜欢以恶制恶。 第190章 很好,保持住   “这是什么东西?!”   黑帽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手臂上的“枷锁”,试图抬起手,却连一寸也抬不起来。   一股强横的力量压得他整个人向下坠,手臂传来撕裂的痛楚,皮肤被锐利的栏杆划了几道口子,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些。   为了缓和痛苦,他不得不双膝跪地,把手搁在地板上。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不约而同地向后散开。   在他们眼中,此时的季思危比镜中幽灵更恐怖。   “我说过的……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季思危的手段证实了秦林的猜测,这些血雾果然很危险。   “你不是人?”   恐惧从眼底深处冒出来,黑帽男人浑身都在发抖,身上的恶念却没有减退一分,他扫向其他人,大声喊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我们要团结起来杀掉他,才能离开这里!”   其他人开始摇摆不定,他们既不敢对季思危动手,也不敢跑回楼道里——他们刚刚在那边见到了幽灵。   树儿替季思危回答道:“他是人,而且是异能者。”   季思危之前隐藏得太好了,他们一点儿也没发现,以为他只是个智商较高的小男孩,否则黑帽男人也不会作死,把他当做目标。   黑帽男人努力站了起来,继续蛊惑其他人:“不管他是什么,今天一定要死一个人,我们才能活着……”   他话说到一半,先前摔下阶梯的老手突然冲向他,把藏在袖子里的木刺扎进了他的腹部,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服,向下滴落。   老手受了伤,身体很虚弱,那一击根本无法致命。   “你疯了?!”黑帽男人疼得弓腰,剧烈地挣扎,和老手扭打在一起。   老手忍住疼痛,用力把木刺推进,恶狠狠地说:“如果一定要死一个人,那我选择让你死!”   恶念之镜不仅是放大他们心中的恶念,更是把恶念的种子种进了他们心中。   黑帽男人曾经对这个老手见死不救,还踹了他一脚。   从那个时候开始,老手就悄无声息地藏起了一根木刺,伺机复仇。   恶念之镜里的黑气多得往外溢出,在空中漂浮,像遮天蔽日的乌云。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你们就能从这里出去了,杀了他你们就能活下来……”   镶嵌在墙壁上的各种形状的镜片里出现了很多破碎的人影,它们像观众一样围观着战况,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任务者们的表情麻木不仁,有的甚至露出了冷笑。   黑帽男人和手握木刺的老手听到这些声音,心中的恶念突破了顶点,双目赤红,皆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   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出人命。   季思危挥了挥手,两股血雾从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中间浮现,强行把他们分开,狠狠摁在地上。   两个丧失理智的人斗殴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这两人身上都挂了彩,伤口血流不止,居然还挥舞着手脚,想再干一架。   “为什么要干涉他们?”有人不满地说:“他们之中死一个,我们就能出去了。”   放在平时,就算有这种念头,也不会有人说出来。   但在恶念之镜的影响下,他们说得毫不避讳。   季思危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看向恶念之镜。   自从斗殴的两人被他分开后,镜子里的黑气也随之减淡了些。   对于这面诡异的镜子,季思危终于有了一丝头绪。   “幽灵说的就一定是真话吗?什么时候开始,幽灵说的话也能当线索了。”   季思危撩起眼皮,漂亮的凤眼似有火光在跃动,他不再浪费口舌,轻按食指,血雾随着他的动作,毫不留情地劈在两个挣扎不休的任务者后颈上。   两人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恶念之镜中的黑气再次减退,半空中的“乌云”已经完全消失,季思危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到那面镜子了吗,当你们心中有恶念的时候,镜子里的身影就会出现黑气,把你们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收好,否则我挨个敲晕。”   季思危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冷笑,轻描淡写地说着威胁的话。   几个任务者看着晕过去的两个男人,脑中的邪念突然就消失了大半。   正太?软萌?无辜?纯良?   为什么我们曾经会有这种可怕的错觉!   这根本就是个大魔王啊。   剩下的几人恶念本来就比较轻,再加上被季思危一吓唬,出了一身冷汗后,就不剩多少了。   “我现在再看一次镜子,要是被我发现谁身上还有黑气,那就不好意思了……”   季思危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俊秀又漂亮的脸看着赏心悦目,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我是良好市民,我是良好市民……”   “诚信友善……”   “做个小太阳,充满正能量…… ”   “啊!世界多么美好!”   任务者们纷纷通过默念朴实无华、元气满满的话来转移注意力,生怕季思危一言不合就把他们敲晕。   秦林甚至绝望到开始念“阿弥陀佛”了。   恶念之镜里的黑气完全消失了,镜框上的怪脸一动不动,恢复平静。   季思危略一点头:“很好,保持住。”   恶念之镜是靠人心中的恶念驱动,他们的恶念越重,镜子的影响力越大,如此循环往复,最终把他们逼到绝境。   只要每个人都把恶念藏起来,恶念之镜就没有可乘之机。   “他说的都是假的!”   “别被他骗了!”   “必须有一个人死亡,你们才能出去!”   墙壁上的幽灵残影不知何时多了起来,它们挤在彩色玻璃碎片上,露出狰狞的脸,发出嘶哑的声音。   幽灵确实很可怕,但只要不靠近镜片,它们就只能老实地待在镜子里,对他们造不成伤害。   可是虎牙随随便便就能把他们敲晕!   谁更可怕,一目了然。   任务者们捂着耳朵闭上眼睛不闻不问,继续默念心灵鸡汤,保持自己的内心无欲无求。   幽灵们面面相觑,遇到了职业生涯的最大瓶颈。   它们只好再接再厉,试图影响一两个意志力薄弱的任务者,再次扭转局面。   于是,原本阴森诡异的东楼里出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幽灵:“地上的那两人已经失去了意识,杀掉他,你们就能出去了。”   任务者:“杀人犯法。”   幽灵:“被欺负成这样,你们就甘心忍气吞声……”   任务者:“退一步海阔天空。”   双方僵持不下,季思危揉了揉耳朵:“吵。”   小木偶也揉了揉耳朵,身上冒出一团烈焰,它冲聚集在墙壁上的幽灵们吼了一声:“再不滚,就烧光你们!”   幽灵们一时半会无法判断小木偶是什么东西,但都感觉到了压迫感。   不想被烧烤,只好闭嘴销声匿迹。   幽灵们消失的那一刹那,大殿回暖了许多,就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了。   季思危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上方显示十点十五分,并且在正常运转。   时间停止?必须死一个人才能出去?只是幽灵们的骗术罢了。   “别念了,下楼吧。”季思危叫停口中念念有词的任务者们:“时间差不多了。”   秦林感觉头疼舒缓了很多,堵在心口的一口气也消了,他张开眼睛轻声问道:“那个……虎牙,楼梯断了,也没有别的楼梯,我们怎么下去?”   季思危充满神秘地笑了笑:“小木偶、八尾,送他们下去。”   “温柔点。”季思危又补充一句。   “好的主人。”小木偶提起秦林的衣领,轻轻松松地把他拎起来,纵身一跃。   “!!”秦林人都懵了,落在地上后才想起来尖叫:“啊”   幽灵们小心翼翼地露出身影看了一眼,又被小木偶瞪了回去。   心情还未平复,秦林就看到树儿也被拎了下来。   树儿的头发凌乱地盖在脸上,也没有心思拨好,她和秦林对视了一眼,指着上空语无伦次地说:“我……你……那是什么?”   秦林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八尾猫打了个哈欠,身体瞬间变成小豹子大小,叼住地上昏迷的黑帽男人,敏捷地落在一楼,把人往地上一放,再次跃上二楼。   秦林和树儿再次愣住。   树儿一脸震惊,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那是……猫吗?”   秦林拍了拍脸:“好像是吧?”   树儿:“那怎么那么大一只?”   秦林:“我也不知道。”   小木偶和八尾猫来回几趟,把所有人都运了下来。   八尾猫驮着季思危下到一楼的时候,所有任务者都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季思危站稳后,八尾猫恢复到正常大小,站在他身旁。   东楼的大门幽幽地敞开了,闻人教授站在门外,看到一片狼藉的旋转楼梯也没有一点反应,微笑地看着他们:“一个小时过去了,看来你们学习得很认真的,接下来你们可以自由活动了。”   任务者们没有说话。   没有了恶念之镜的影响,良知和善念开始浮现,任务者们回想起之前的种种行为,感觉到很愧疚,良心不安。   他们还对虎牙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万一他要复仇,他们就算联合起来也没有胜算。   就在他们忐忑不安的时候,季思危没有任何举动,只是随意地和闻人教授说了一句:“教授,这两位同学因为学习太刻苦,受了点小伤,麻烦请家庭医生过来看看。”   闻人教授好像这才注意到倒在地上的两人,感叹道:“这两位同学的学习精神真是令人佩服。”   “有劳教授了。”季思危微微颔首,带着八尾猫和小木偶离开了东楼。   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出去。   这里压抑得让他们不想再多待一分钟。 第191章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哦   午餐过后,闻人教授没有再布置学习任务,而是带他们出了古堡,在海岛上散步。   这天风和日丽,清新的海风扑面而来,沐浴在温和的阳光之中,在葱葱郁郁的草地上漫步,看清澈的海水拍打海岸,羽翼洁白的海鸥掠过天空……   他们短暂地忘记了这里是恐怖危险的副本,心里的恐惧和压抑一扫而空,甚至产生了一种远离喧嚣,岁月静好的感觉。   然而,当夜幕降临,他们不得不返回古堡的时候,这种短暂的美好很快就烟消云散。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海风变得阴冷潮湿,夜幕之下的古堡像一只张开嘴巴等待猎物的怪物。   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进入怪物的腹腔。   管家早就准备好了满桌子丰盛的食物,餐厅里弥漫着不同的香味,可惜任务者们满脑子想的都是晚上可能面临的危险,一点胃口也没有。   只有季思危的食欲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吃嘛嘛香。   树儿吃了一点就吃不下了,她放下餐具,凑到秦林耳边,悄声说:“看看时间,蜡笔画又要出现了吧,你觉得今晚被选择的会是谁呢?”   这几个任务者的关系很微妙,他们互相不信任,但是又没撕破脸。   树儿和秦林一直没发生大矛盾,每次都一起行动。   秦林压低声音答道:“我认为不会是我了,很可能是今天打架那两位之中的一个,也可能是虎牙,不如我们去看看吧。”   坐得较近的几个任务者达成共识,先后站了起来,他们悄悄瞥了季思危好几眼,没有对他发出邀请。   他们不知道的是,季思危的听力比常人更敏锐,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你们干嘛去?”黑帽男人的手臂上绑着厚厚的纱布,但状态恢复了许多,他知道其他人有瞒着他的重要线索,所以对他们的一言一行很敏感。   “去走走,消食。”   “对啊对啊,就随便走走。”   “我们就在古堡内散散步,没别的事。”   黑帽男人在东楼里的表现实在令人印象深刻,他的恶意是所有人之中最大的,其他任务者对他有些戒备,不肯说实话。   黑帽男人自然不信,但他只是嗤笑一声,没说什么,也没有不识趣地跟上去。   他势单力薄,没有别的办法。   几个任务者离开后,餐桌上只剩下季思危、黑帽男人和负伤更重的老手,氛围有些奇怪。   黑帽男人很想找人商量商量,他看了看季思危后,果断转头看向老手:“喂,你说,他们到底去干嘛了?”   “我咋知道,你想知道就跟上去啊。”老手还在记仇,语气很差。   黑帽男人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又跟他吵起来。   离开的几个任务者很快就回来了,他们一边窃窃私语,一边用诡异的眼神偷看季思危。   树儿张了张嘴,似乎想对季思危说些什么,秦林眼疾手快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她咬住下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看他们的反应,季思危已经能猜出一个大概了。   他慢条斯理地用完餐,上楼。   不出意外地在房门正对着的墙面上看到了一幅抽象蜡笔画。   地毯上还有两根红色蜡笔,仿佛涂鸦的人刚刚离开。   在东楼里闹出那么大动静,被针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季思危并不惊讶。   其他任务者悄无声息地回各自的房间锁上了门,没有人提出要帮忙。   就连被季思危救过一命的秦林,也没有任何表示。   这两日以来,季思危也算见识了一遍人情冷暖。   这个副本的队友是他经历过的副本中最现实的。   季思危倒是无所谓,他有小木偶和八尾猫相伴,又不是孤立无援,更不需要抱别人大腿。   他照常洗漱完,连灯也不关,拿了本书坐在沙发上看。   坐等幽灵“大驾光临”。   午夜一到,走廊上准时响起小男孩轻轻的脚步声。   如果吓人也算是幽灵的工作,它们还挺爱岗敬业的。   不仅准时准点上班,还从不翘班。   “一个、一个、一个……”   门外传来小男孩幽怨的声音,这是一个信号,意味着镜子里的幽灵也快苏醒了。   季思危把书放好,伸了个懒腰,缓缓走到镜子前。   房间里的台灯闪烁了好几下,险些灭掉。   窗帘无风自动,季思危感到了一丝凉意。   镜子里面,他、小木偶和八尾猫的身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抹掉,场景也无声无息地发生转变,就像撕掉了镜子上面的彩色薄膜,露出朴实无华的第二层一样。   季思危一眨不眨地看着镜中的病房,只见床上的幽灵坐了起来,掀开被子,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一步一步地走向季思危。   “今天又可以出去了……嘻嘻……”   看得出来,幽灵是发自内心的感到快乐。   季思危一步也没有退却,直到幽灵把手伸出镜子外,他才扬起脸,堪称温柔地对它笑了笑。   他抬起背在身后的手,露出手中锋利的黑色水果刀。   刀尖上萦绕着妖异的血雾,散发着灼热而凌厉的气息。   脸上的笑容舒展开,一颗俏皮的小虎牙探出唇瓣,让这张张扬的脸多了几分狡黠,季思危轻描淡写地说:“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哦。”   眼前的男孩长得像瓷娃娃一样惹人喜爱,眼神却十分危险。   跟在他身边的木偶和黑猫更令“人”害怕。   幽灵伸出镜子外面的手僵住了,进退两难,狰狞可怖的脸上的竟浮现出一丝委屈。   昨晚它好不容易得到了出去的机会,却莫名其妙又进入了镜子里,和另一个幽灵研究了很久也没有找到解决办法,白白浪费了来之不易的机会。   在它以泪洗面,认为再也没机会出镜外的时候,上头又给了它一次机会……可是现在的情况很不妙。   为什么通往自由的路上,总有绊脚石?   幽灵的小脑袋在疯狂运转,还没想好该怎么办。   “绊脚石”季思危偏了偏头,好心地提醒道:“你不进去吗?”   幽灵的表情越发狰狞,双目充满血色,就在季思危以为它要奋起反抗时,它突然铆足了劲冲出镜子,头也不回地扑向房门。   一缕凌冽的阴风扬起季思危的发尾,他疑惑地看向幽灵。   这又是什么招数?   只见比他高出一大截的幽灵蜷缩着过长的四肢,抵在门后面,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哀怨地看着他,委屈溢出眼眶。   门外的“沙沙”声戛然而止,小男孩停下涂鸦,发出不解的声音:“嗯?”   季思危也看不懂这是什么套路,他提着刀朝幽灵走去,打算问个明白。   幽灵看着黑刀的锐利刀锋,眼球差点掉出眼眶,慌张地挥舞着枯瘦的手掌,一头撞向后面,整个身体穿过门板,消失了。   居然逃跑了。   季思危停下脚步,对小木偶眨了眨眼睛:“我有那么可怕吗?”   小木偶作为季思危的头号粉丝,马上挥了挥小手:“主人!超可爱!”   季思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小木偶的脑袋,循循善诱:“形容男生别说可爱,要说帅。”   小木偶从善如流:“主人!超靓仔!”   季思危:“……”好像没什么毛病?   季思危走到门后,仔细倾听。   除了呜咽的风声,他什么也没听到。   小男孩和幽灵都离开了。   下半夜应该安全了,季思危揉了揉眼睛,把八尾猫和小木偶抱上被窝,熄灯睡觉。   一夜无梦,季思危早上打开门时,墙上的红色蜡笔画已经变成了人物油画。   季思危出现在餐厅时,任务者们都有些惊讶,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很合理。   他似乎无所不能,不会轻易死掉。   树儿脸色有些苍白,有些尴尬地和他打招呼:“虎牙,早啊,昨晚睡得还好吗?”   她原本是所有人里和季思危最亲近的,经过东楼的事情后,也渐渐疏离了。   季思危往吐司上抹果酱,冷淡又不失礼貌地应了声:“挺好。”   树儿没再搭话,讪讪地坐下了,她很后悔和其他人一起远离虎牙,但现在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黑帽男人是最后一个到餐厅的人,他脸色憔悴,眼下有两抹浓重的青色,一坐下就开始狼吞虎咽,嘴里还说着“好饿……好饿……”   树儿被他的吃相惊到了,皱着眉说:“你慢点,这里管饱,没人和你抢。”   黑帽男人没理会她,埋头扫荡着餐桌上的食物,活像很多年没吃过饭一样。   “诸位,早上好。”闻人教授走进餐厅,摘下帽子递给侍者,温文尔雅地说:“很抱歉打扰你们进餐了,今天有件事情需要请你们帮忙。”   闻人教授从口袋中取出一张照片,展示给他们看:“这是古堡主人心爱的物品,它应该就在古堡的某个角落里,希望你们能找出来,最先找到的人,可以获得古堡主人的祝福哦。”   照片里面,是一个褪色的蜡笔盒。   看到它,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每到深夜,就会出现在走廊里的蜡笔小男孩。   闻人教授离开后,任务者们开始讨论这件事情。   秦林开口道:“我们要去找吗?感觉那个蜡笔盒很不祥。”   “教授说,最先找到蜡笔盒的人可以得到古堡主人的祝福,万一是张免死牌呢?”树儿说:“我觉得可以去找找看。”   他们很想问季思危的意见,但是没人敢问,只敢暗戳戳地把目光投向他。   “去找找看吧。”黑帽男人压低帽檐,整张脸埋在阴影里,声音嘶哑得可怕:“或许有惊喜呢?” 第192章 主人,松手   任务者们最后决定一起去找照片中的红色蜡笔盒。   季思危表示加入他们。   不过他的目的不是蜡笔盒,而是找抽屉的位置,直觉告诉他,蜡笔盒与抽屉之间有关联。   一想到回到D7470列车后,不仅要应付列车长,身体还可能会继续变小,季思危就感到头疼。   “闻人教授只说蜡笔盒在古堡里面,古堡那么大,蜡笔盒那么小,找起来也不容易。”树儿站了起来,在餐厅里来回踱步,小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声音:“不如我们分头去找吧,两三个人负责一层楼,就看谁的运气好了。”   秦林第一个赞同:“同意,这样,我和你一起去三楼找吧。”   “我也赞同分头去找。”柠檬放下手中的杯子,提出不同的意见:“但我认为公平起见,还是抽签决定谁和谁组队,以及负责哪一层楼吧。”   秦林和树儿对视一眼,没有反对。   树儿心平气和地问:“一楼房间少,由两个人负责,二楼和三楼各三个人,没意见吧?”   这是最公平的方式,众人没有异议。   树儿拿纸笔写下序号折成小方块,打乱抛在桌面上,自己随意取了一张,打开后展示给众人看:“抽到相同序号的人自动成组,并且负责对应的楼层,我抽到了2,负责2楼。”   任务者们依次抽取纸条。   柠檬打开纸条后眼睛亮了亮:“我也是‘2’,我和你一起。”   “我也是。”秦林放下纸条,走到她们身边。   黑帽男人慢慢地展开被攥得皱皱巴巴的纸条,上面赫然写着“1”字。   季思危最后一个抽,展开纸条一看,也是“1”。   一楼。   知道季思危和黑帽男人组队之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剩下的人依次展示自己的纸条,组队前往其他楼层。   餐厅里只剩下季思危和黑帽男人。   季思危撩起眼皮,不动声色地看向黑帽男人。   “我们也开始找吧?”   黑帽男人低头看向他,扯了扯唇角,脸上看不出一丝端倪,声音也没有先前嘶哑了。   这家伙今天早上刚出现的时候,状态很可疑,现在又一副正常人的模样,令人琢磨不透。   “昨晚幽灵跑出房间后就消失了,它此时一定还在古堡里面,还是谨慎些为好。”   季思危在心里给自己提了个醒,召唤小木偶来到面前,他拿起闻人教授放在餐桌上的照片,轻轻一弹:“小木偶,我们来玩个游戏。”   小木偶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什么游戏?”   白皙的手指捏着薄薄的照片伸到小木偶眼前:“看到照片里的小盒子了吗?它就在这栋房子里,我们这个游戏叫做寻宝游戏,谁先找到它谁就赢了。”   “好玩!”小木偶兴奋地握着小拳头,问了一个朴实无华的问题:“赢了会怎样?主人会叫小木偶‘爸爸’吗?”   八尾猫不厚道地笑出了声:“真是一个好想法。”   季思危有点懵,小木偶都是从哪里学会这些骚话的?   难道是自己言传身教的吗?   季思危摁住笑得花枝乱颤的八尾猫的脑袋,毫不犹豫地坑了它:“赢了的人可以让八尾喊‘爸爸’,游戏开始。”   “小木偶一定可以找到的!”小木偶欢呼一声,压抑的天性得到解放,在餐厅里翻箱倒柜地找。   被坑了的八尾猫一脸无辜:“虎牙,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你的意见不重要。”季思危弯了弯眼睛:“不想喊爸爸的话,就先一步把蜡笔盒找出来。”   八尾猫看着季思危稚气未脱的脸,哼了一声:“看在你小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季思危笑着朝它的尾巴伸出魔爪,八尾猫敏捷地躲开,加入拆家队伍。   黑帽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季思危身后,眼神呆滞地看着八尾猫上蹿下跳的身影,幽幽地说:“你的木偶和猫都会说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季思危抬手整理了一下领带,随意说道:“我只是一个普通市民。”   说罢他不看黑帽男人,慢悠悠地跟在两个小家伙身后,去寻找红色蜡笔盒和抽屉。   黑帽男人没有再追问,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时不时翻找一下。   小木偶和八尾猫的拆家能力堪比哈士奇,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两个侍者看得瑟瑟发抖,想阻止又不敢阻止,只好跟在后面收拾残局。   要是管家看到这场面估计会犯心脏病。   半个小时过去,能找(拆)的地方都找(拆)过了,连蜡笔盒的影子都没看见。   季思危也没找到白色柜子。   “虎牙,我们可以去二楼找吗?”八尾猫还没玩尽兴,两只前爪在地板上摩擦,蠢蠢欲动:“小木偶,你想不想继续玩?”   小木偶背对着八尾猫,悬浮在一堵墙前面,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没有回答它。   季思危察觉到小木偶的反应有些奇怪,走到它身旁:“怎么了?”   “主人,这面墙有些奇怪。”   小木偶把手按在墙面上,释放出血雾,血雾在墙上游走,渗入其中。   “啪——”   季思危听到一声脆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墙上的墙纸被血雾融出一个圆形缺口,露出光滑的镜面。   不好!   季思危脸上的笑容倏地敛起,殷红的血雾“噌”的一下从眼眸深处冒出,他握住小木偶的身体:“快停下!”   小木偶闻言,迅速收回所有血雾,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墙纸被血雾完全熔掉,露出底下的真容——这压根不是墙,而是一面隐藏起来的镜子。   季思危一抬眼,就对上了一双恶意满满的眼睛。   镜子里面散发着淡淡的黑气,一个穿着条纹病服的小男孩站在镜子里,身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只露出大得过分的双眼。   小男孩缠着绷带的手上握着两根红色蜡笔,手掌一片猩红,看着不像蜡笔灰,反而像血。   季思危看着镜子上的裂痕,心里一点一点地变冷。   “主人!松手!”小木偶似有所感,在季思危的掌心里用力挣扎,天不怕地不怕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慌张。   “虎牙,快松手!”八尾猫也看明白了局势,急得悬到半空中,用尾巴缠住季思危的手,试图让他松开。   镜中的小男孩似乎觉得这一幕很有趣,浑浊的眼睛里出现一丝笑意。   磅礴的血雾从季思危的掌中溢出,形成球状,把小木偶紧紧包裹住,与此同时,小木偶的额头上冒出一个红色图腾。   血雾的温度逐渐升高,八尾猫尾巴上的毛发卷起,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它落在地上,用脑袋撞季思危的小腿:“虎牙,快松手!你的手不要了吗?!”   站在不远处的黑帽男人受血雾影响,露出痛苦的神色,迅速拉开距离。   小木偶知道自己不小心闯祸了,漆黑的眼睛哀求地看着季思危:“主人,小木偶没事,松手吧。”   季思危咬了咬牙,不甘心地松开手,几道锋利的亮光凭空出现,瞬间穿透血雾,割裂了小木偶的身体。   因为靠得太近,季思危也被这股力量冲击到,整个人摔向地面,手掌擦伤一片,不住地往外渗血。   小木偶额上的图腾变得黯淡,它缓缓闭上眼睛,双手无力地垂下。   原本被灵力滋养变得圆润生动的身体,慢慢变成了最初工艺粗糙的模样,悬浮在血雾之中。   季思危的血雾虽然无法保护它的身体不受损伤,但至少能保留它的身体。   不然,它的身体会像那个砸碎镜子的任务者一样,变成碎镜片。   “虎牙,你还好吗?”八尾猫跃到季思危身边,用尾巴温柔地圈住他的手臂,扶他站了起来。   “没事。”   季思危看向镜面。   镜子里的黑气更加浓郁,裂痕已经修复完成,镜子里面,是一个简洁的房间,墙面上用红色蜡笔写满了字,蜡笔小男孩站在原地,与他对视。   眼睛里满是挑衅。   紧接着,季思危看到小木偶的灵魂出现在镜子里。   它睁开双眼,看到季思危后,双手按在镜面上,有些焦急:“主人!”   季思危抬手解开黑色领带,缠绕在流血的手掌上。   察觉到有人靠近,季思危侧头一看,黑帽男人正举着一张椅子走向他。   季思危咬住领带的一角,单手打了个结,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飞起一层妖异的红色。   黑帽男人的后背突然冒起一层寒意,他扔下凳子,转身就跑。   一抹红光从季思危的指尖射出,穿透黑帽男人的胸膛。   一道黑影被红光打出,撞到墙面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是昨晚从房间里跑出去的幽灵。   原来它一直附在黑帽男人身上,只是因为太怂了,一直没有动作。   这会儿见季思危受了伤,又有蜡笔小男孩撑腰,才鼓起勇气对季思危下手。   八尾猫敏捷地扑上前,在幽灵反应过来前,撕碎了它的身体,一口吞了四处乱窜的阴气。   黑帽男人倒在地上,还没有醒过来。   把小木偶破碎的身体收入口袋,季思危温柔地看向小木偶:“别怕,我一定会把你安全地带回家。”   黑色水果刀落入掌心,季思危垂手,毫不犹豫地走向镜面。 第193章 你有麻烦了   规则就是规则。   副本的机制很强势,哪怕是小木偶这种级别的器灵,触发了死亡条件,也会受到对应的惩罚。   这是季思危也无法阻止的事情。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小木偶的身体被分割成几块的那个画面还是让季思危感到非常不爽。   投喂了很多灵物和阴气,才把小木偶养得白白胖胖,副本这几刀切下,他之前的努力就付诸流水了。   季思危握着黑色水果刀走到镜子前。   镜子里面的蜡笔小男孩比他稍矮一些,需要仰起头才能与他对视。   两“人”看起来年纪相仿。   蜡笔小男孩穿着沾满血渍的条纹病服,裸露在外的皮肤很少,眼周的皮肤泛着奇怪的红色,浑身散发着阴寒之气。看着他,脑子里会马上涌出“阴郁”、“暗黑”之类的词语。   季思危的脸上却毫无阴霾,哪怕眉眼间戾气满满,也无法让人忽视他身上明朗干净的气息。   两“人”面对面站着,镜中的小男孩仿佛站在阴影中见不得光,季思危却站在阳光底下,连头发丝都沾着耀眼的光芒。   蜡笔小男孩不自觉地捏碎了手中的蜡笔,眼底露出疯狂和贪婪。   对生命的嫉妒和渴望,让他非常想摧毁季思危。   “只要等到午夜,我就可以离开镜子,在古堡外面自由行走,今晚我要选择你为目标……我想看你的眼睛里露出恐惧、绝望……我要让你的鲜血染红镜面,我要把你的灵魂拖入镜中……”   蜡笔小男孩把双手按在镜面上,蜡笔粉末和鲜血蹭在镜面上,留下几块暗红色污渍,他的眼神越来越疯狂,隔着绷带,季思危都能看到他上扬的唇角。   蜡笔小男孩的目光一直盯着季思危,季思危却不正眼看他,敷衍地答道:“不用那么麻烦,你也别着急,我一会儿自己进去。”   眼中的情绪稍退,蜡笔小男孩有些茫然,似乎没听明白季思危话中的意思。   “你什么意思?”蜡笔小男孩重重拍打着镜面,睁大的眼睛里瞬间冒出数条红血丝。   “字面意思。”季思危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他身后。   蜡笔小男孩的背后是一张铺着白色被子的床,看着很柔软。   床的旁边有一张漂亮的白色柜子,上面有精美的雕花,样式和季思危在D7470号列车上打开的那个几乎一样。   但它现在还没有染上鲜血。   在白色柜子上面,放着一个红色蜡笔盒子,蜡笔凌乱地摆放在桌面上,与照片里的蜡笔盒画上了等号。   回去的抽屉和蜡笔盒都在镜中世界里。   更重要的是,小木偶的灵魂也在里面。   季思危是一定要进镜子里走一趟了。   “虎牙,你现在就要进去吗?”   八尾猫走到季思危身旁,如是问道。   相处那么久,它对季思危的性格很了解。   季思危侧头看着八尾猫,屈指在刀刃上一弹:“嗯,我需要你留在外面支援我。”   进入镜子里面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季思危也无法预估,他不能让八尾猫一起冒险。   “我想和你一起进去,但我知道听你的安排才是对的。”八尾猫抬头看了看季思危,又看了看镜子里面的小木偶,沉声说:“外面有我在,不会有事的,我等你们出来。”   蜡笔小男孩越听越懵,在季思危面前,他完全感受不到自己身为这个副本最终boss的尊严,他狠狠一拍镜面,恶声恶气地说:“你要进镜中?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季思危扬起眉尾,摸了摸手腕上的铜钱:“你有麻烦了。”   蜡笔小男孩愈加愤怒,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这是!你这是自寻死路!”   “我自寻死路,不是你想看到的吗?”   季思危抬脚走进镜中。   这一脚,直接让副本从普通难度直升到了地狱难度。   蜡笔小男孩震惊地看着季思危,他从来没见过进程刚过一半,就主动走进镜子里的玩家。   从来没有人敢进入镜中,所以从来没有人成功拿到过蜡笔盒,也没有人得到过古堡主人的祝福。   因为过度震惊,在季思危完全进入镜子里之前,来不及坐车反应的蜡笔小男孩原地消失了。   刚进入镜中的房间,季思危就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   好像是血臭味,又像是陈年腐尸的味道。   身体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只是体表温度变低了些,心跳的速度也开始变得缓慢。   房间的墙面上用红色蜡笔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字。   仔细一看,全都是“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这些笔画歪斜的字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像一滩一滩的血,看久了容易头昏脑涨,心里有些不舒服。   季思危不由自主地挪开目光。   小木偶漂浮到季思危面前,眼神有些自责:“主人,对不起。”   “没事,小木偶不用道歉。”季思危点了点小木偶的脸颊,指向柜子上的蜡笔盒,温声说:“看,你是第一个找到蜡笔盒的,出去之后,可以让八尾猫叫你爸爸。”   小木偶这才看到蜡笔盒,眼睛亮了起来:“那我是不是有点厉害。”   “对,很厉害。”季思危揉了揉它的脑袋:“有没有哪里受伤?”   小木偶摇头:“没有。”   季思危:“那就好,别担心,你的身体我会想办法修复好的。”   “喵嗷……”身后传来一声猫叫,八尾猫清了清嗓子:“话说,我是可以听到你们说话的,关于喊爸爸这件事情,我不同意。”   季思危回过头,看到一面镶着精致铜框的大镜子,上面还有蜡笔小男孩留下来的手掌印。   八尾猫就站在镜子前,一脸严肃。   季思危正想说两句话逗逗它,一抬眼看见几个任务者自拐角处出现。   他们先是发现了倒在地上的黑帽男人,手忙脚乱地把他扶了起来。   黑帽男人昏迷程度太深,他们摇了几下也没能叫醒他。   “他不是和虎牙一起行动的吗,怎么倒在这里,虎牙呢?”   树儿语气有些焦急。   柠檬第一个发现季思危,发出一声尖叫:“虎牙在那!”   其他人闻言,齐刷刷地抬起头,看到了站在楼道尽头的季思危。   “我的天……”秦林一屁股坐在地上,昏迷的黑帽男人失去支撑,也摔倒在地,脑袋重重磕在地面上。   柠檬看出了端倪,不确定的说:“虎牙是站在镜子里吗?我明明记得,那里以前是一堵墙。”   树儿也不管他们在讨论什么,直接跑到镜子前面,颤抖着声音问:“虎牙,你怎么在镜子里面?”   她眼中有担心,也有害怕和怯懦。   “他已经死了吗?变成幽灵了吗?”   “怎么会这样?”   “这……这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任务者们一边靠近一边低声议论着,树儿听着心里更是着急。   但看着季思危镇定自若的模样,事情真相似乎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我没事。”季思危随意应了一句,半蹲下身与八尾猫对视:“八尾,你先回房间等我。”   八尾猫点头,无视挡在前面的两脚兽们,踩着优雅的猫步回到季思危的房间,顺便把门关上了。   树儿很想再问问季思危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她没有机会了,镜面上忽然出现图案繁复的墙纸,迅速覆盖住光滑的镜面,隔绝了她的视线,画面的最后,是季思危毫无波澜的双眼。   镜面被遮住后,季思危把小木偶放在肩膀上,开始打量这个房间。   看房间里的器械和摆设,不难看出,这也是个病房。   这应该是蜡笔小男孩的房间,每天晚上,他就是从这儿走出去,拿着红色蜡笔在目标的房门上涂鸦。   房间里没有别的线索,季思危直接走向房门。   房门被锁住了,他拧不开。   “唔……锁上有什么意义吗?”   季思危轻轻勾起唇角,反手挥出两刀。   两道红光从刀锋斩出,叠加在门板上。   “砰!!”   房门被砍成好几块,碎片被那股力量冲撞,飞出几米外,发出几声巨响。   季思危用手在面前挥了挥,挡掉到处飞舞的木屑。   他收回刀,看向前方。   面前是一条楼道,和镜子外面的楼道一样,仿佛是复制粘贴过来的一样。   只是装饰朴素一些,没有那么金碧辉煌,年代感更重。   “镜子里面的空间果然是相通的,如果猜得没错,我们可以在这里面找到我住的房间,午夜之后,可以通过镜子和八尾联系。”季思危轻声和小木偶说:“这里的机制是以一换一,午夜之后,我们就有办法出去了。”   小木偶似懂非懂:“什么是以一换一?”   季思危舔了舔虎牙,神秘地说:“今晚你就知道了。”   看着自家主人的表情,小木偶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季思危抬脚踹掉碎门板,走出房间。   蜡笔小男孩突然出现在楼道上,脚不沾地地浮在空中,幽幽地说:“你为什么要主动进来这里?”   “我在外面的时候你想把我拉进来,我进来了你又一直问我为什么要进来。”季思危叹了口气:“你到底想我怎样?”   蜡笔小男孩语塞:“这个……这个……” 第194章 重叠   蜡笔小男孩支吾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令他不爽的原因,他落在地面上,缠绕着绷带的手指着季思危,眼周的皮肤红得像滴血:“你没有被我折磨得惨叫,没有恐惧没有痛哭流涕,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进来了,你不是被我捕猎的目标,而是入侵者!”   小男孩的身体里冒出一股又一股冰冷的黑气,缓慢地旋转流动,像一层保护膜一样包裹着他。   季思危面不改色,贴心地给了他一个建议:“既然你不想我进来,要不你先把我们弄出去?咱们再重新开始,你今晚按照原计划来吓唬我,怎么样?”   蜡笔小男孩身上的黑雾变淡了些,他似乎在认真思考季思危的话。   直到他与季思危那双没有一丝恐惧、甚至带着笑意的眼睛对上视线,才惊觉这是一个套路。   蜡笔小男孩顿时觉得被愚弄了,心中愈加愤怒,浓重的黑雾从他的身体里溢出,向四周蔓延。本就昏暗的楼道受黑雾影响,变得更阴郁,衬得墙壁上挂着的人物肖像画面目狰狞。   “既然进来了,就别想再出去!”蜡笔小男孩的手掌里钻出两根淌血的绷带,漂浮在半空中,他眯了眯眼睛,沉声道:“你对这里一无所知,你一定会后悔进来的,你即将尝到害怕的滋味。”   见蜡笔小男孩这个架势,季思危以为要开打,黑刀已经准备好了。   但事情的走向出乎意料。   蜡笔小男孩身上的黑雾完全消散,淌血的绷带缩回了手掌里面,他站在不远处,像个普通的小病人。   楼道里有一扇门被打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几个护士打扮的人从房间里走出来。   “砰。”那扇门重新关上,几个医护人员同时看向季思危。   死寂的镜中古堡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蜡笔小男孩,为首的医生皱着眉头,呵斥后面的护士们:“病人怎么站在走廊上?你们都是怎么看护的?!”   “对不起,我们马上带他回去!”两个护士表情惊慌,快步走向蜡笔小男孩:“请跟我们回病房。”   蜡笔小男孩丝毫不反抗,只是弯起眼睛对季思危笑了笑,就跟着护士一起走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季思危听到小男孩发出意味不明的轻笑声。   季思危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   他的目光随着蜡笔小男孩移动,那扇被他破坏的门已经修复好了,地面上的碎木屑消失殆尽,蜡笔小男孩每走一步,地面上就多出一个小小的血脚印。   蜡笔小男孩走入病房前,回头看了季思危一眼。   季思危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疯狂。   “0号病人身上的伤口又崩开了,准备缝合换药!”医生走到季思危面前,握住他的手臂,大声说道:“你们愣着做什么?快把5号病人带回病房。”   季思危垂下眼,看着那只握着自己手臂的大手,皱起了眉头。   “0号病人指的是蜡笔小男孩,5号病人,指的是我吗?”季思危心想,用力挣开了医生的桎梏。   医生好像对这种反抗习以为常了,他看向季思危握刀的手,非常镇定地向护士伸手:“5号病人情绪不稳定,出现了暴力倾向,给我一支镇定剂。还有,下次还让我在5号病人手里看到刀的话,负责看护他的人就等着撤职吧。”   一个护士战战兢兢地把填充完的注射器递给医生:“明白了,我们保证不会再犯这个错误!”   医生接过注射器,弹了弹针管,和颜悦色地对季思危说:“5号,刀具很危险,小孩子不能拿,把它交给我。”   闻人教授曾经说过,古堡的第二任主人把这里改造成了疗养院,现在看来,镜中的古堡,一直停留在疗养院时期。   而且,从这些医护人员的行为举止来看,给病人注射镇定剂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这个疗养院有些黑暗。   季思危没有说话,也没有交出水果刀。   他敏锐的发现,有些东西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   余光留意着医生的举动,他暗暗调动体内气息,却发现有股莫名的力量一直在阻止他,导致血雾无法汇聚成型。   在他试图打破副本规则的时候,副本也调整了规则。   他的异能受到了压制。   现在他只是个普通人。   “病人不配合。”   医生的脸色沉了下来,回头对两个护士使了个眼色。   两个护士点点头,突然扑向季思危,看手势,是要夺他手中的刀。   “滚开,不许碰我的主人!”   小木偶怒喝一声弹了起来,挥着小拳头冲了出去。   “小木偶,回来!”   季思危及时握住小木偶的身体——小木偶的能力也被压制了,贸然冲过去怕是会受伤,他们此时都是灵魂状态,受了伤可不是闹着玩的。   两个护士已经到了眼前,季思危敏捷地一矮身,躲开他们的手掌,狠狠撞开医生,向楼道口跑去。   医生猝不及防,背部撞到墙上,注射器甩了出去,他盯着季思危的背影,恼羞成怒的吼了一声:“给我抓住他!对了,放警报,别让他跑出院外!”   季思危虽然嫌弃男孩形态的身体,但不得不承认,小小的身体比较灵活,跑起来带风,没人能追上他。   这里的房门和镜子外的有些不同,每扇门上都有一个透明的小窗,应该是为了方便医护人员及时观察里面的病人。   季思危跑过楼道的时候,每间房里的病人都趴在小窗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嘭!嘭嘭!!”第三间房的房门被砸得发出巨响,季思危百忙之中瞥了一眼,对上一双充满泪水的眼睛。   “带我走!带我走!!”里面传来嘶哑的呼救声。   季思危记得,镜子外面的第三间房,住的是染蓝色头发的新手,第一天就出了事。   季思危自顾不暇,自然不会傻到停下来给他开门。   更何况,蓝发少年是被幽灵拖进镜子里的,情况恐怕不太乐观。   季思危脚步不停,很快就冲出了楼道,向着楼梯跑去。   “3号病人,安静!”背后响起医生的声音,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蓝发少年的拍门声停止了。   “5号病人,快停下!”   两个护士在身后紧追,季思危直接撑着楼梯扶手跳了下去,吓得她们一阵惊呼。   刚刚跑到一楼大殿,空中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警报声,所有人都停下脚步,像得到某种信号似的,不约而同地看向疾跑中的季思危。   “你们光看干什么,追啊!”   两个护士跑得馒头大汗,指着季思危风一样的背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出逃的病人就是他……快追……快……”   大殿里的医护人员这才反应过来,对季思危进行拦截。   季思危一边跑一边顺手推翻路上的东西,给追他的人制造一点小麻烦。   整个疗养院被他搞得鸡飞狗跳。   “这么跑下去不是个办法,得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午夜。”季思危边跑边想对策。   天空阴沉,既没有云也没有太阳,院子里的植物绿得发黑,湿冷的海风扑面而来,季思危这才发现衬衫被汗水打湿了。   警报一响,城墙上的电网全部打开了,门口戒备森严,跑出古堡的可能性不大,院子虽大,但可躲避的地方不多,很容易被找到。   季思危没有别的选择,甩开追他的人后,推开了东楼的大门。   在镜子外面时,他只上过东楼的二楼,对其他楼层的情况不太了解,但他心里清楚,东楼绝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即使在镜中世界,东楼也是废弃状态,到处都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里面有一股子霉味,季思危不由得放慢了呼吸。   一楼没有封闭的空间,季思危看都不看,直接踏上旋转楼梯,悬挂在旋转楼梯旁边的恶念之镜里映着他的身影,仍旧不带一丝黑气。   季思危正打算爬上顶楼的时候,忽然听到“嘎吱”一声轻响,他脑中的弦顿时就绷紧了。   侧头一看,大门并没有被打开。   医护人员并没有搜查到这边来。   “是哪里传来的声音,不会是……”季思危匪夷所思地想着,抬眼看向恶念之镜。   恶念之镜里的画面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但他确实听到了一些不属于这个空间的声音。   他听到了一连串清晰的脚步声,好像有很多人走了进来,而且声音离他越来越近,像是朝着他的方向过来的。   紧接着,东楼大殿的灯全部亮了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们今天的学习任务是鉴赏墙壁上的浮雕和窗户上的彩绘玻璃……”   季思危眼睛倏地一下睁大了,后脊梁骨冒出一阵寒意。   是闻人教授的声音。   而且这句话他曾经听过!   在他第一次踏进东楼的时候,闻人教授就是这样和他们介绍的,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情况?   闻人教授说完话之后没多久,季思危听到了有人踩上木阶梯的声音,过了片刻,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教授,这面镜子挂在这儿,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在这一刹那,季思危感觉有人经过自己的身旁,两个空间之间,产生了难以解释的重叠。 第195章 镜里镜外   接下来,季思危听到了非常熟悉的对话。   闻人教授正在给他介绍“恶念之镜”,说的内容和那天一字不差,不止语气,就连说话的每一个间断都丝毫不差。   季思危听得不寒而栗,心里冒出很多疑问。   就算这个空间可以和镜子外面产生联系,也不应该听到过去的声音啊。   难道这里和过去产生了羁绊?   镜子外面能不能听到他的声音,能不能看见他?   如果他现在可以穿出镜子外面,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会见到过去的自己吗?   这些问题纠缠在一起,像一团乱麻,季思危没有一点头绪,他只好停下脚步,继续听下去。   “……我还有其他工作,先走一步。”   镜子另一边的空间里,闻人教授这样说。   下一刻,他听到一个稳健的脚步声往门外走去。   一直安静地坐在季思危肩膀上的小木偶动了动耳朵,站了起来,眼神变得警惕:“主人,我感觉到有人往这边过来了。”   算算时间,那些医护人员也该搜到这边了。   在闻人教授的声音出现时,东楼大殿里的灯光就亮了起来,灯光会暴露位置。   季思危看向四周,找到灯具开关后,指着那边对小木偶说:“小木偶,去把灯关掉。”   “好的,主人。”小木偶一个闪身,出现在开关前,把灯全关了。   大殿恢复阴暗后,季思危感觉那股挥之不去的霉味更重了。   “吱呀——”他听到镜子外面响起令人牙酸的关门声。   “灯怎么突然熄灭了?”   “可能是幽灵出现了……”   有人轻声交谈,其中一个声音好像是树儿的。   关掉镜中世界的灯,镜外世界的灯也随之熄灭了?   季思危浑身一激灵,忽然想起来第一次进东楼那天,闻人教授离开东楼后,大殿里的灯光奇怪地闪烁了两下之后就熄灭了。   他们当时认为是有幽灵作怪。   可是这灯是他让小木偶关掉的,所以他和小木偶就是影响灯光的幽灵?!   手臂上寒毛直竖,季思危感觉脑子里的那团乱麻纠缠得更乱了,神经已经被打了死结。   偏偏在这时候,东楼外面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如小木偶所说,有人朝这边过来了,人数还不少。   “5号病人会不会在东楼里面?”   “其他地方都找过了,我觉得很可能就在里面!”   “快快快!进去看看!”   一阵骚乱过后,大门被推开了,数名医护人员冲进了大殿。   “5号病人在楼梯上!快追!”   “5号病人,东楼已经被包围了,你跑不掉了!”   医护人员气势汹汹地冲向季思危,他眼神一暗,继续向上跑。   这些人说得没错,他已经跑不掉了,现在这情况,免不了要打一架。   在这混乱的情况下,季思危仍旧可以清晰地听到镜子外面的声音。   “不如我们下大厅吧,起码亮一点宽敞一点。”   “虎牙,我们走不走?”   因为这一切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仅是听到声音,当时的画面就自动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十分生动,他可以轻易分辨出这些话分别是谁说的。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先等等,我总觉得会……”   而现实这边,几个跑得快的护工已经到了季思危的脚下。   他们跑得气喘吁吁,脑门上的青筋跳得老高,像几条蠕动的丑虫子,急不可耐地伸手抓向他的脚腕。   护工们好像听不到镜子外面的声音。   季思危撑着扶手往上一跳,躲开那几只焦躁的大手,稳稳落在二楼楼梯口上。   “离我主人远点!”   小木偶一个后空翻落在地面上,一掌拍向台阶,本就脆弱的台阶连断几级,踩空的护工向后一仰,跟在他后面的几人全部遭殃,叠罗汉似的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小木偶这一掌的威力让季思危出乎意料,原来就算异能被压制,小木偶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啊救命!!”   是那个老手的声音!   季思危看向破碎的木楼梯,脑子转得飞快。   他回想起在东楼时,有人提议要下楼,第一个下去的人踩断了台阶,险险挂在栏杆上,其他人认为是幽灵所为,迟迟没有拉挂在栏杆上的老手上来。   原来楼梯是被小木偶拍断的吗?   镜子外面听不到季思危这边的声音,但是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这件事情匪夷所思,季思危心想:“进入镜中的我正在影响过去的我?这是什么情况,再继续发展下去,会发生什么事情……”   楼梯断掉了,碎木条不断往下掉落,想爬都没有落脚的地方,残破的地方脆得一握就碎,不然就是尖锐得难以下手。几个护工上不了二楼,但他们没有就此放弃,其中最高的护工猛地一跳,试图握住栏杆往上爬。   “咔嚓——”栏杆不堪重负,被护工扯出一条裂痕。   镜子外面同时响起一声惊叫。   季思危深吸一口气,心里很是迷茫。   就连这种细节都对上了,这些到底是巧合还是注定会发生的?   “如果过去没有被改变,镜外的我等会儿会把挂在楼梯栏杆上的老手救上来。接着任务者们发生分歧,黑帽男人带着几个人走入楼道,然后在楼道尽头遇到幽灵……”季思危在心里梳理线索,忽然想到:“也就是说,我这边的楼道尽头,现在有幽灵在等黑帽男人?”   事情的发展确实如他所想,过了一会儿后,镜子的另一边响起脚步声,黑帽男人带着人走进了楼道里。   受恶念之镜影响的树儿和秦林开始争吵。   现实这边,护工们搬来了梯子,准备爬上二楼抓他。   就在这时,季思危看到恶念之镜的镜片上出现了一团血雾。   过去的他正在往恶念之镜输送血雾,测试血雾对恶念之镜有没有用。   “异能被副本压制,不能调动出来,这些血雾能不能为我所用呢?”   季思危这么想着,抬起手对准恶念之镜,凭空一抓。   盘旋在恶念之镜上面的血雾脱离镜片,游向季思危的掌心,在他的运转之下,凝聚成两颗拇指大小的血球,被他收入袖中。   等等!   季思危动作一顿,眼睛缓缓睁大,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当时恶念之镜那么快就吞噬掉他释放的血雾了,原来是被自己吸走的。   还真的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坑了自己一把。   “小木偶,来帮忙。”   季思危唤来小木偶,联手推倒了护工们架起的梯子。   梯子悬空摇晃着,站在上面的护工被吓得胆战心惊,连声尖叫。   扶梯子的人也跟着晃来晃去,好不容易稳住,把梯子重新架在二楼的走廊外面,又被小木偶一脚踹翻了。   这下全军覆没,几人整整齐齐地摔在地上。   “有人晕过去了,快点急救!”   “去抬担架过来!”   医护人员们乱成一团,一时之间没人顾得上去抓季思危,他乘机跑进了楼道里。   可能因为离恶念之镜远了一些,镜外世界的声音变得微弱了。   他必须想办法迅速离开这儿。   他记得在黑帽男人和老手打起来的时候,东楼墙壁上的彩色镜片里出现了很多看热闹拱火的幽灵。   那些幽灵穿的不是白大褂也不是病服,很可能是曾经被关押在东楼的囚犯。   也就是说,即使在镜中世界里,他们也是幽灵。   季思危现在只有两颗血雾小球,再加上一个力气很大的小木偶,刚不过那么多幽灵。   不能走到楼道尽头,那里有幽灵在。   季思危选了间居中的囚房,准备开锁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有人从身后经过,他听到一连串模糊不清的脚步声,仿佛只有一回头,就能与另一个时空的人碰面。   应该是黑帽男人带着任务者们折返了。   要加快速度了。   季思危单脚踹开生锈的铁门,脆化的铁栏杆“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整扇门撞向墙壁又吱呀作响地弹了回来。   “什么声音?”   “那扇门突然打开了。”   “别怕,没看见幽灵。”   “这铁条挺趁手的,我拿着当武器吧……”   或许是两个空间再次发生关联,季思危又听到了镜外世界的声音。   原来黑帽男人那天拿着的铁栏杆,是他踹掉的,季思危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我们真的要杀人吗?”   “不杀人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你好好想想。”   “那我们等会对谁下手?”   “肯定是选最小的,他反抗不了。”   “太残忍了……”   “那你牺牲一下自己?”   没有人吭声,只剩下鞋子敲打着潮湿地砖的声音,隔着不同的空间,季思危都能感受到气氛的压抑。   这是几个任务者被幽灵坑骗之后的对话,他们回到二楼楼梯口后就对季思危动手了。   季思危叹了口气,踏进囚房里面。   囚房里光线惨淡,有一扇用木条钉死的窗,墙壁上潮湿得长满滑腻的青苔,湿冷得跟水帘洞似的,床上的被子长着一块块不规则的霉斑。   季思危毫不怀疑,这被子拎起来一拧,能拧出绿色的水来。   看来镜中世界里,也有回南天啊。   季思危捡起地上的铁栏杆,干脆利索地把窗户上面的木封条拆掉了。 第196章 假设   季思危的运气还算不错,囚房的窗户上没有装铁条,也没有防盗网,而且还很宽敞。   他只拆掉几根木封条,清理出一个够自己钻出去的洞口后,一把推开窗。   这窗年代久远,敞着晃悠,铁锈簌簌地往下掉,季思危的心肝也跟着窗悠悠地晃,动作都放轻了,生怕一个不小心把窗拆了。   双手撑在窗台上往下看,他在二楼,离地高度大约三米多点。   底下是一块积满落叶的空地,围着一排葱葱郁郁的灌木丛。   东楼本来就偏僻,它的背面更是无人问津,和院子里精心打理的绿化带不一样,这里的灌木丛完全是野生野长,杂草窜得比它还高。   再往外有几棵比东楼还高的阔叶树,繁茂的枝叶伸到城墙外面,好些叶子都被城墙上的电网电蔫了。   拆下来的木条直接扔在地上太扎眼了,季思危干脆把它们扔到楼下,边扔边和小木偶说:“小木偶,我要到楼下去,你能帮我一把吗?”   小木偶和他配合得越来越默契,不用解释就能明白他心中所想。   小木偶给了季思危一个肯定的眼神,充满信心地回答:“可以哦!”   窗台这高度,换做常态的季思危,手一撑把身体一带,轻轻松松就能踩上去,可是以现在的身高,着实很难潇洒地做出这个动作。   季思危费了些劲,小心翼翼地钻出木封条外,单手扶着窗沿回眸看了一眼,没听到什么动静,护工们还没追上来。   东楼里的气氛越来越诡异,墙缝里渗出森冷的阴气,囚房里打转的小阴风里好像夹着冷笑声。   季思危不敢再耽搁,他百分百信任小木偶,看准落地点后,直接往楼下跳。   带起的风吹皱了衬衫,也带走了他身上的汗,在这沉闷阴森的世界里,季思危难得地感受到了清爽的凉意。   小木偶紧随其后,双手提住他的衣领,帮他分担了大半的引力。   季思危被领口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在即将落地前用手护着脑袋,在地上滚了半圈,整个过程没发出明显的声音。   原本扎进裤子里的衬衫下摆被蹭出来了一大半,黏着破碎的枯叶子,袖子也沾了泥污,看着有些狼狈。   受了伤的手掌不小心在地上擦了一下,隐隐作痛。   季思危站起来,把衬衫下摆全部抽出来,拍掉衣服上的落叶,抬头解开两颗扣子。   他站在这荒凉的后院里,活像个落难的小王子。   “小木偶,上去把窗关上,动作轻一点。”   季思危压低声音吩咐完,拾起地上的几根木条藏进灌木丛里。   “好的,主人。”   小木偶往上一跃,谨记季思危的交代,轻轻地关上窗。   季思危抬头看向天空,天很阴,没有半点儿太阳的影子,也没有云朵,平静得像一面磨砂镜子。   他垂下目光,发现脚下没有影子,植物和建筑也没有影子。   不知道是光的原因还是镜中世界的万物都没有影子。   没有光影,整个世界都有些失真。   四周没有人,也听不到东楼里面的声音。   季思危看向四周,目光锁定在一栋废弃的小房子上。   那房子隐没在茂盛的植物里,存在感极低,简直是理想的藏匿地点。   “小木偶,我们去那儿。”   小木偶回到身边后,季思危带着它拨开植物,静悄悄地跑到废弃小房子前。   靠近一看,季思危才发现这栋房子有些奇怪。   它体积不大,墙壁上爬着翠绿色的藤蔓,当中有一扇沉重的铁门,上面挂着一串手臂粗细的锁链,已经生了锈。   这些都很普通,奇怪的是它连一扇窗都没有。   这让季思危怀疑它的用途。   打开门,一股腐臭味从里面飘了出来,季思危皱了皱眉,踏入其中。   因为没有窗,房子里面很暗,季思危没有马上关门。   里面没有隔墙,当中有一条木梁,从上面垂下几条粗砺的绳结,在空中微微晃动。   左边有几个空水缸,摆着一张破木桌,上面凌乱地堆放着各式各样的铁质工具。   墙壁和地面的颜色特别暗沉,污渍的颜色让人联想到陈年血迹。   待在这里,让人感到非常不适,但季思危目前没有别的选择。   “那些医护人员不可能什么都不干,整天追着我不放,也不一定能找到这里来,要是没人找过来,我就在这儿等到晚上再出去。”   季思危想了想,关上了门,四周瞬间陷入黑暗,空气里难闻的气味变得更明显。   他嫌弃到连呼吸频率都放慢了,这儿没有一块儿干净的地方,他只好腰杆挺直地站在原地。   虽然不能完全放松,但绝对安静的环境让季思危心绪平静了许多。   进入镜中后,突发状况接踵而来,他一直没有时间好好地捋一下思路。   歇下来后,他才感觉体温正在逐步降低,心跳和脉搏也变得越来越缓慢,这种症状和他吃下假死药丸的时候很接近。   他好像正在缓慢死亡。   他原本计划在镜中世界等到午夜,通过镜子和八尾猫联系,让八尾猫抓两个侍者过来,把他和小木偶换出去。   可发生在东楼里的事情让他无法忽视。   季思危抖出袖中的血雾小球,让它们悬浮在半空中,雾霭一样的红色把黑暗豁出一道口子,在季思危看不到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悄收起了爪牙。   他握着黑刀蹲在地上,用刀尖在地面上划了一笔,自言自语地分析道:“现在有几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我主动进入镜中世界后,这里发生了某种改变,时间逆转到了一天前。   “假设成立的话,我从镜子里出去后,镜外世界就会有两个我——现在的我和过去的我。同理,也会有两个小木偶。   “就算我现在什么都不做,等到第二天,过去的小木偶打破镜子被拖入镜中,过去的我也会再次进来,到时候镜中世界……就会出现两个我和两个小木偶。   “按之前的假设,当‘我’主动进入镜中就会让时间逆转,过去的我进入镜中世界后,时间再次逆转,以此循环下去……会出现N个我和N个小木偶,这是一个悖论。”   这个假设如果成立,季思危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在“一”的下面,又划出两道痕迹,继续分析:“第二种情况,时间逆转只在东楼发生,其他空间不受影响,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执行原计划。”   这个可能性也很大,季思危缓缓吐出一口气,在“二”的下面,划出一个“三”:“第三种情况,这一切都是副本营造出来的假象,是一个圈套。”   看着映着红光的黑色刀刃,季思危想起蜡笔小男孩和他说过的话。   “你对这里一无所知……即将尝到害怕的滋味。”   季思危还没感觉到害怕,但这不明朗的情况确实影响了他的心情。   他心里不痛快,就要找让他不痛快的“人”麻烦。   “验证。”刀尖在地板上勾勒出一道圆弧,圈住地上的几个字,血雾盛在季思危的眼里,像平白飘起的几缕霞,他注视着刀尖,几不可闻地说:“打开那扇门,就能知道答案。”   在血雾照不到的地方,悬浮着十几道大大小小的身影,它们围在季思危身边,颔首敛目地看着地上的字,不解地歪着脑袋。   打开什么门?   知道什么答案?   它们听了半天,也听不明白蹲在地上的男孩在说什么。   它们只知道,地上的层层污渍里,沾着它们生前的血,现在男孩的刀尖上也沾上了。   血雾小球的光泼了季思危半身,他是黑暗之中唯一的光,是这方寸之地里唯一散发着生命力的东西。   十几双漆黑的手幽幽地伸出,季思危尚未察觉,守在他背后的小木偶就抱着双手,眼神凶恶地瞪向那些蠢蠢欲动的身影。   角落里响起轻轻的吸气声,迫于压力,一双双刚伸出的手又慢慢缩了回去。   季思危似有所感,抬眼看向四周,房子里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异常。   长眉一仰,他轻声问:“小木偶,你有发现奇怪的东西吗,我怎么觉得后脑勺阴嗖嗖的。”   小木偶一脸乖巧,注视着季思危的眼眸里满是柔光:“没有哦。”   奇怪的东西都被小木偶吓跑了,所以没有哦。   小木偶都说没有,季思危就更放松了,他走到门边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发现古堡里的警报声已经完全消失了。   他摸了摸小木偶的脑袋:“我们今晚去玩点刺激的。”   小木偶一脸笑意:“好。”   “叮——”   一声清脆的铃响打破了沉寂。   季思危心头随之一跳。   他摸向口袋,才惊觉自己把黑色手机带进来了。   难怪在草地上滚的时候感觉有点硌,他以为是石头,没想到是手机。   开锁一看,屏幕上提示“您收到了一条新信息”。   未知号码:“虎牙,你怎么还不来接我( ˙-˙ )。”   看到这个熟悉的颜文字,季思危就知道短信是谁发过来的了。   他在抽屉空间的镜中空间里,还能收到短信,不得不说,游亭亭的能力真的厉害,这台黑色手机果然十分实用。   他还没回复,手机又是“叮”的一声。   未知号码:“亲爱的~我想你啦~快点来接我回家呀~”   季思危摸了摸被辣到的眼睛,吐槽一句:“这是游亭亭发的吧。”   “叮——”   未知号码:“游戏不好玩T^T。”   看着这几条信息,季思危被副本影响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   要快点回到现世,把他们接回家。   他还要想办法修复小木偶被切坏的身体,或许要请教一下传单大叔。   作者有话要说: 虎牙面前的小木偶:   “好哦~可以呀~没问题呐~”   “主人说的都对,主人的命令是绝对的!”   “主人超可爱!”   “主人超靓仔!”   幽灵面前的小木偶:   “滚滚滚滚!”   “不滚打死!”   “离我主人远点!”   可能这就是宇宙第一虎牙吹吧orz。 第197章 我在镜子里!   “我会争取早点去接你们的。”   季思危在打字框打出这行字,想了想,为了贴近鬼少年的画风,又在后面加了个“^_^”。   点击发送。   发送完,季思危盯着那行字忍不住笑了,眼尾懒懒地向下弯,眼眸亮亮的,像盛了半盏光。   他一笑,小木偶也跟着笑,漆黑如墨的眼睛里露出些憨气。   见它一直盯着屏幕看,季思危心里一动,调低屏幕亮度后问道:“小木偶,你识不识字?”   小木偶点了点头,脆生生地说:“认识,主人教过。”   听到答案后,季思危反而怔住了。   他以前教过小木偶识字,自己却没有半点儿印象。   “小木偶,你想我记起以前的事吗?”   季思危性格内敛,不露声色,这是头一回问小木偶关于过去的问题。   小木偶偏着头思考,有些茫然,过了一会儿,它握起拳头,伸到季思危面前。   眼前的小小拳头露出内部细小的螺丝,连最小的指尖也打磨得细腻光滑。   季思危握拳,与它轻轻一碰。   就在这一瞬间,季思危感觉他缓慢跳动的心脏忽然快了起来,破碎的记忆画面不分先后地涌上脑海,这些记忆碎片闪得太快,他只来得及抓住一两片——他坐在堆满书籍的书房里,在宣纸上写大字,小木偶好奇地凑近,挥毫间洒了它一身墨点。   恍惚间,他仿佛闻到了当时墨水的味道。   屋内寂静,小木偶眼睫轻轻眨动,只说:“小木偶想主人高兴。”   言外之意就是,想得起想不起不重要,他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   季思危心里好像温着一壶酒,一点点地暖了起来。他看着手腕上的铜钱,轻声道:“你再等等,我很快就会想起来了。”   不会让你等很久的。   小木偶开心地点头:“好!”   在这温情的氛围下,季思危却再次感觉到后脑勺阴嗖嗖的。   一股奇怪的味道直往他鼻腔里钻。   他捏住鼻子偏头一看,一双沾满血渍泥污的旧皮靴悬浮在旁边。   再往上,是褴褛的衣衫,底下的躯体泛着斑驳的青紫色,伤痕累累,没一块好地方。   湿冷的头发糊在惨白的脸上,正颔首敛目,盯着季思危的手机屏幕看。   在它的旁边,还悬浮着许多个穿着白色囚服的幽灵,或半身湿透,或手缚麻绳,一眼往过去,竟无法估算数量。   不知不觉间,季思危被幽灵包围了。   “叮——”   短信提示音响起,靠得近的几个幽灵浑身一哆嗦,抖下几滴污水,又好奇地探出头,窥视他的屏幕。   这些幽灵还挺八卦。   估计在这封闭的屋子里闷坏了,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活人,新鲜。   “还看?”季思危挑了挑眉。   这活人面相看着善,却是个不好招惹的。   幽灵们生前被虐待惨了,死后胆子只有针尖大,空有一身怨气,不敢害人。心里畏惧,又悄不声儿地缩回暗处。   季思危垂眸,看到鬼少年的回信:“我们等你。”   打开手背背光往周围照去,只见空水缸里装满了水,一个缸里蹲着一个幽灵,只露出一双双哀怨的红眼睛。   梁上挂着的绳子上,吊着好几个幽灵,长长的舌头垂在外面。   巴掌大的地方,塞了那么多个幽灵,本来就挤,为了离季思危远点,它们老老实实地挨在一起站着,画面竟然有些心酸。   它们除了八卦点,没对季思危做什么,他也听之任之。   相安无事地待到深夜,还差一刻就到午夜,季思危估摸着该行动了。   “小木偶,走了。”季思危收起手机和血雾小球,勾出一抹坏笑:“我们去玩点带感的。”   “什么是带感的?”小木偶词汇量有限。   季思危:“夜闯古堡,刺不刺激?”   小木偶点头:“刺激。”   “运气好的话,我们一会儿就能回到八尾身边。”   季思危推开沉重的铁门,锁链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他刚踏出废弃小屋,门就吱吱呀呀地自动关上,甚至主动上了锁。   季思危心里好笑:“看来它们一点儿都没有不舍得我们。”   如果有个幽灵怂包排行榜,这一小批幽灵绝对排在第一位,受之无愧那种。   夜深了,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半点星光。   古堡飘着几盏泛绿的灯火,鬼火似的在风里晃悠。   季思危一路上只见到两个提着油灯巡逻的人,轻易就避开了,他顺利潜进古堡里面,摸着黑,悄无声息地上了二楼。   他数着门,找到对应的房间。   原则上,午夜之后,这间房里面的镜子会和他住的房间产生联系。   他停在房门前,看向对面的墙壁。   上面挂着一幅装裱好的画,大约四开,光线昏暗,但那粗狂的线条实在太扎眼,黑夜也遮掩不了它的狂放不羁——是小男孩的蜡笔画,这间房间被选择了。   季思危握上门把手。   打开这扇门,就能验证他的猜测。   假设时间真的逆转回了一天前,这间房里现在应该有一个幽灵。   那个被他吓跑的病服幽灵。   高个子,削瘦,季思危记得它的脸。   如果它在房间里,则悖论猜测成立。   如果它不在,季思危就能通过镜子,看到可爱的八尾猫。   “希望它不在。”   季思危深吸一口气,向下一拧,门把手一动不动,似乎上了锁。   耽误了几分钟,还是没打开门,就在季思危准备暴力拆门的时候,古堡外传来一下肃穆的敲钟声。   “咔嚓”一声轻响,紧锁的门忽然打开了,一丝寒意从门缝里溢出,直往骨缝里钻。   季思危顾不上那么多,推门而入。   瘦高的病服幽灵微微佝偻着腰站在镜子前,一只手伸出了镜外,听到声音分了点目光给他。   看到那张脸,季思危心中惊骇,脑子疯狂运转。   至此,悖论假设成立,他真的陷进了无穷无尽的循环里。   “放任下去,镜中世界可能会出现N个我,更糟糕的情况是我可能会消失,情况会失控……我该怎么办?”   无数个想法从季思危脑中闪过,时间过于紧迫,他咬了咬牙,选择最冒险的一个做法。   他想:“改变过去!让我和小木偶无法进入镜中世界!”   黑刀落入手中,他朝病服幽灵走去,脚步声被厚重的地毯吸得一干二净。   病服幽灵瞪着一双死鱼眼看他,又扭头看向镜子外面。   季思危隐约听到镜子外面响起朦胧的声音:“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哦。”   病服幽灵既惊慌又委屈,季思危还没靠近,它就像个赴死的勇士一样,头也不回地冲出镜子。   季思危一怔,原来病服幽灵是被镜子里的自己吓跑的。   难怪那天病服幽灵没有躲回镜子里,而是一口气蹿到了门口。   季思危不敢耽误,提着刀跑到镜子前。   镜子外面,是他熟悉的房间,他看到自己的背影,正朝门边走去。   “季思危!回来!我在镜子里!”   情急之下,季思危双手按在镜面上,大声喊道。   大喊自己名字的感觉非常奇怪,但他顾不上别扭,因为镜子外面的“他”压根听不到他的呼喊。   下一刻,他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镜和镜外的联系被切断了。   季思危面沉如水,却没有迁怒于任何物件,他用最快的速度恢复冷静。   在脑子里过了一边时间线,他想到病服幽灵跑到镜外世界后,附身在了黑帽男人身上,第二天被八尾猫撕碎吞了。   这意味着,今天晚上除了他之外,黑帽男人也被幽灵选择了。   说不定还有转机。   “主人,现在怎么办?”   小木偶有些担心他,这一连串的事情好像刺激得过了头,主人看着不太高兴。   “上楼。”   季思危带着小木偶风风火火地跑上三楼,直接冲到黑帽男人对应的房间外,不出意料地在墙壁上看到了蜡笔画。   其他房间里的“病人”好像不存在一样,从头到尾没有一点儿动静,季思危隐约觉得古堡的氛围不对劲,但现在没时间去深究。   打开门的时候,一个身材高大的幽灵正用双手箍住黑帽男人脖子,粗鲁地把黑帽男人的灵魂拖进镜子。   镜子外面,刚刚跑掉的病服幽灵压制着黑帽男人的手臂,不让他反抗。   这个画面匪夷所思,可以列入季思危评选的“年度十大诡异场景”里。   季思危也没时间给它安排个名次,马上就冲了过去。   高大的幽灵反应速度也不是盖的,连忙一脚踩在墙上,加速把黑帽男人的灵魂“呲溜”一下,整个儿拖了进来。   因为用力过猛,黑帽男人的黑帽掉落在地,露出光滑圆润的后脑勺,看着脑袋上飘摇的几根独苗苗,季思危也不觉得好笑了。   镜子外面,病服幽灵对他笑了笑,钻进了黑帽男人的身体里。   镜中古堡的原则是以一换一,病服幽灵可以合理地待在外面。   趴在地毯上的黑帽男人摸索到帽子,哆哆嗦嗦地戴好,见到季思危后,顿时大骇:“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真的是NPC吗?”   季思危现在哪有空理他。   这个时候,蜡笔小男孩应该在镜外世界涂鸦。   完成“工作”后,蜡笔小男孩会回到二楼的房间里。   季思危要争分夺秒地去堵人。   “小木偶,走。”   季思危跑得脚下生风。   “你去哪?”   黑帽男人心里一慌,拔腿就要追。   身材高大的幽灵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拎起,摔在地上。   黑帽男人被摔懵了,浑身骨头像被拆分了一样,他扭头想寻季思危,却只看到一扇紧闭的门。 第198章 崩坏   季思危一口气跑回二楼,停在蜡笔小男孩的病房前,喘匀了气后,尝试开门。   这次没有受到阻碍,顺利打开了门。季思危打开手机背光往里照,灯光晃过镜面,他看到里面有一个人影。   他走进房间,开灯。   天花上亮起一盏亮白色的灯,出了故障似的闪烁不停,明灭之间,季思危看清了镜子里的人影——穿着条纹病服,浑身裹着绷带,只露出冷漠双眼的小男孩也正在看向他。   这个画面和季思危进入镜子前的那一幕很相似,只是当时他站在镜外,小男孩站在镜中。   季思危奔波了一天,在废弃小屋里待着的时候又嫌脏,站了好几个小时,干脆搬了张椅子坐在镜子前,只是看着小男孩,也不说话。   蜡笔小男孩见他在这种诡异的情境下,不仅不惊慌,还怡然自得地坐下了,衬衫上满是脏污却不见狼狈,眼睛里更是一片坦然,仿佛他才是镜中世界的主人。   蜡笔小男孩不爽地眯起眼睛:“你不害怕吗?”   “害怕呀,不如你放我出去?”季思危面不改色,这话敷衍得太明显。   “小孩子真是讨人厌。”蜡笔小男孩捏碎了手里的蜡笔,直挺挺地站在镜子外面,看起来没有进去的打算。   “你说得对。”反正他又不是小孩,季思危权当小男孩的话是耳边风。小男孩被他不以为意的态度气得内伤。   季思危休息够了,抬手摸向镜面。   触感冰凉,指尖无法前进一寸,他没有出镜外的权限,这面镜子就像一堵墙。   蜡笔小男孩没好气地说:“别摸了,摸烂了你也出不来。”   季思危从善如流地收回手:“这里的时间是怎么回事?”   蜡笔小男孩答非所问,眼尾挑了起来,露出些得意的神色:“我说过,你会后悔进来。”   这段经历挺有趣,季思危倒不觉得后悔。   他没有再说话,闭目养神,他知道怎样做才能引诱小男孩说出更多线索。   见季思危连眼睛都闭上了,蜡笔小男孩顿时觉得自己再次被轻视,他攥紧拳头,劝自己忍住。   和坐在季思危肩膀上的小木偶大眼瞪小眼了半响,见季思危还没有睁开眼睛的意思,蜡笔小男孩有些憋不住了。   “你在镜子世界里做的一切我都知道。”蜡笔小男孩抛出一个诱饵,试图引起季思危的注意:“你发现你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了对吧,你无法改变过去,而且很快就会陷入新的一轮循环。”   季思危缓缓睁开眼睛,蜡笔小男孩忍不住笑了起来。   季思危整理好衣袖,问道:“天亮之后,镜外的我进入镜子,现在的我会怎样?”   蜡笔小男孩这次没松口,只说:“天亮之后,你就知道了。”   季思危套不出话,看了看小男孩裹着绷带的细胳膊细腿:“你为什么不进来,站着不累吗?”   蜡笔小男孩冷哼一声:“我就不进去,你管我。”   季思危还真的管不着他,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   蜡笔小男孩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忙问:“你去哪里?”   季思危走到柜子前,拿出新的一床被子铺在床上,对小男孩笑了笑:“既然你不进来,我先凑合着睡一会儿。”   小木偶贴心地把灯关了。   蜡笔小男孩眼睁睁看着季思危理所当然地霸占自己的床,还嫌弃自己的被子,不可置信地说:“那是我的床!”   “我知道,所以说凑合。”季思危和衣躺下盖好被子,还不忘嘱咐小男孩:“嘘,安静点。”   “凑合??”作为这个世界最恐怖的存在,蜡笔小男孩感觉自己的尊严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践踏。   蜡笔小男孩险些头脑发热冲进去,但想到天亮之后就能看到季思危绝望的表情,他忍住了。   有小木偶守着,季思危睡得还算安稳,快天亮的时候,小木偶叫醒他。   季思危睡得神清气爽,发现蜡笔小男孩还站在镜子外面。   小男孩身后还是熟悉的楼道,有黯淡的光透进来,没有昨晚那么阴暗。   但蜡笔小男孩身上的怨气更重了,眼下的黑眼圈特别明显。   季思危很惊讶:“原来幽灵休息不好也会长黑眼圈?”   蜡笔小男孩冲他翻了个白眼:“什么黑眼圈,这是我的怨气!怨气懂不懂?”   “好吧。”季思危耸了耸肩:“天亮了,你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吧。”   “镜子外面的你进入镜子后,现在的你会变透明,有意识但不能说话,除了我没有人能看得到你,你只能看着‘自己’做重复的事情,无能为力。”蜡笔小男孩阴森森地笑了笑,幸灾乐祸地说:“对了……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已经得到了古堡主人的祝福,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死亡。所以你会一直痛苦,得不到解脱……就像我一样。”   蜡笔小男孩踏入镜中,镜子的另一面被墙纸覆盖,它再次变成普通镜子。   小男孩幽幽地说:“欢迎你来到我的世界。”   季思危原本觉得这个副本难度不高,但现在看来,蜡笔小男孩显然比其他副本的鬼怪高级很多,不仅能对话,还有独立的意志。   “等等。”季思危仔细琢磨小男孩的这段话,捕捉到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你刚刚说,我不会死?”   注视着季思危的眼睛,蜡笔小男孩确定他没有一丝恐惧:“这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吧,循环下去你的意识会分散,灵魂会不断削弱,虽然不会消亡,却比死亡更可怕。”   季思危但笑不语。   眼看着季思危的表情越来越危险,蜡笔小男孩忽然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冷声道:“你的异能被压制了,劝你不要试图挑战我,会受伤的。”   “破解悖论需要一个突破口,我看你就像那个突破口。”季思危握着黑刀,利索地划破食指,往手腕上的铜钱滴血。   意识到自己割手指的动作越发熟练,季思危郁闷地叹了口气。   血刚落在铜钱上,眨眼间便消失了。铜钱贪婪地吸收着温热的鲜血,像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季思危怕被吸成人干,连忙止住血。   “你在做什么?”蜡笔小男孩看不懂季思危在做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不受控制的事情要发生了。   “不管你在做什么,马上停止!”蜡笔小男孩抬起手,一根淌血的绷带从他手掌中冒出,蛇一样灵活地甩向季思危。一股股黑气从蜡笔小男孩的身体里溢出,充斥着整个屋子。   寒意舔舐着皮肤,季思危感觉体温更低了,他侧身躲开攻击,再次回头,眼眸的颜色已经完全变了。   就在这时,红色的光芒从铜钱的孔洞中发散出来,刺破弥漫在空气中的黑气。   数不胜数的红色丝线从铜钱中爬出,像装了雷达一样,自动捕捉到那根继续攻击季思危的绷带,细细密密地缠上,吞噬。   “这是什么?!”蜡笔小男孩连忙抽回绷带,但红线纠缠不休,死死咬着绷带不放,蔓延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把他拖得挪动了几步。   蜡笔小男孩心中惊骇,只好自断绷带保命。   镜子外面出不去了,小男孩摸不准这些红线是什么东西,第一反应是逃了再说,他还没跑到门口,就听到“砰”的一声响。   小木偶关上了门。   几串红线贴着地底向四周爬去,封死了这个房间。   屋子面积不大,亮蜡笔小男孩无路可逃,很快就被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线缠上。   丝线像精细的毛细血管,扎入他的身体,吸取他的阴气,蜡笔小男孩剧烈地反抗,却被缠绕得更紧。穿透灵魂的剧痛让他发出恐惧的惨叫。   随着蜡笔小男孩的阴气越来越少,浓郁的阴气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争先恐后地扑进铜钱里面,整个镜中世界都成了它的养分。   站在屋子中央的季思危手臂上缠满红色丝线,像图腾又像枷锁,他脸色苍白,眉眼间满是戾气,像个活阎王。   “轰——”   外面突然响起一声巨响,整栋房子随之一震,墙壁上出现了几道裂痕。   季思危抬眼看向窗户,覆盖在窗户上的红线主动向两边分开,玻璃瞬间崩裂,碎片落了满地。   窗外,建筑和植物接连陷入地底,尘埃漫天飞舞,天空中布满一道道黑色裂痕,镜中世界正在崩塌。   蜡笔小男孩已经快失去意识了,身体越发透明,双眼里的怨气却不减一分。   这里阴气太旺盛,季思危感觉身体快爆炸了,他咬牙保持清醒,却在这时听到镜外的声音。   “怎么了?”   “主人,这面墙有些奇怪。”   季思危心中狂跳——按照时间线,小木偶将要打破镜子了!   来不及不阻止的话,一切将前功尽弃。   季思危咬开手上的领带,把受伤的手掌摁在了铜钱上。   闻到血气的红色丝线疯狂地涌入他的身体,汲取血液,所有红色丝线都膨胀成了两倍大小,瞬间就把蜡笔小男孩吞噬得一干二净。   季思危脑中空了一拍,身体到了极限,在失去意识之前,只来得及用红色丝线织出一个空间,护住小木偶的灵魂。   ……   再次睁眼,季思危发现自己站在一堵墙前,墙纸的花纹非常眼熟。   小木偶正准备把手贴上墙壁。   季思危心里一惊,下意识握住它的身体,阻止道:“别碰!”   “主人?”小木偶待在季思危的手心里,转头一看,看到一滴冷汗从他额头上滑落,小木偶这才回过神来:“我们出来了?”   季思危点头,进入镜中的那段记忆竟然没有被抹去,这让他有些惊讶。 第199章 有趣的计划   “我们出来了。你没事,太好了。”   季思危轻轻地摩挲小木偶的脸颊,圆润光滑,触感接近人的皮肤。身上没有伤痕,衣服也都好好的,眼睛里灵气十足,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不止出来了,还回到了小木偶打碎镜子前,它的身体完好无损,季思危松了口气,脸上的线条柔和下来,唇边浮现出星点笑意。   小木偶在眼前分崩离析的画面对他的冲击太大,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进镜子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赚了。   八尾猫端坐在地上,两只前爪乖巧的并拢在一起,对这莫名其妙的氛围不太理解,也听不明白他们的对话,偏了偏脑袋:“虎牙,你干嘛突然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小木偶。”   听到这句话,季思危就知道八尾猫的记忆被抹掉了。   这说明,只有进入镜子的他和小木偶记得打碎镜子后发生过的事。   “我之后再和你解释,现在先解决一件事。”季思危松开小木偶,掌心凝聚出一团血雾,随意向外一抛。   血雾像一团簇动的小火苗,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运行,呼啸着穿透了举着椅子准备偷袭的黑帽男人的胸膛。   黑帽男人吐出一口污血,瞳孔褪去颜色,一大团人形黑气冲出他的身体,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   吸收了大量的阴气后,陨星的能量更强了。   “喵嗷!”八尾猫张开嘴巴咆哮一声,一个漂亮的飞跃,咬住黑影的脖颈,同时亮出利爪,把黑影撕成几块,一口气吞掉。   小肚子鼓胀起来,八尾猫缓缓落地,打了个饱嗝,挑了挑爪子:“这一招真帅,就起名叫‘手撕包菜’好了。”   季思危笑了,诚恳地建议道:“应该叫爪撕包菜。”   八尾猫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好像有点道理。   季思危抬起手腕,铜钱上的血迹面积比之前大了几倍,几乎占了总面积的一半,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季思危能感觉到它的温度。   “还真的是赚了。”季思危眼中不无惊喜,忍不住又感叹一句。   镜中世界的阴气差不多被铜钱吸空了,但因为被及时转移,他没有完全承受阴气的反噬,这根本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蜡笔小男孩这次是给他送人头来了。   蜡笔小男孩说过,他得到了古堡主人的祝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死亡。   “不算在镜中度过的时间,现在是进入副本的第四天,任务是存活一周,任务还没完成,镜中世界是必要场景,蜡笔小男孩是最重要的NPC,午夜前一定会被修复。”季思危看着铜钱上的血迹,凤眼微眯,心里出现一个大胆的想法:“反正我不会死,又不用承受阴气反噬,不如在这里薅羊毛,薅够了再离开……”   “嗒嗒嗒……”   前方响起脚步声,季思危抬眸,只见几个任务者自拐角处出现。   这个画面和之前一模一样,有种电影重放的感觉。   任务者们和先前一样,先是发现了倒在地上的黑帽男人。秦林和树儿走在前头,露出惊慌的眼神,手忙脚乱地扶起黑帽男人。   树儿扶着黑帽男人的肩膀晃了几下,语气焦急:“他不是和虎牙一起行动的吗,怎么倒在这里,虎牙呢?”   “啊!”柠檬尖叫一声,指向前面:“虎牙在那!”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楼道尽头。   “我的天……”秦林摸了摸黑帽男人的脖子,又探了探他的鼻息,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好像已经死了。”   树儿心中一惊,连忙松手。   黑帽男人失去支撑,也摔倒在地,脑袋磕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蜡笔小男孩曾经说季思危所做的一切皆是徒劳,他无法改变过去。   但现在,季思危明明白白地感受到,过去已经被改变——秦林说的话和先前不同了。   柠檬的指尖在发抖,她压低声音说:“不会是虎牙杀了他吧?”   此话一出,其他任务者的脸色皆是一变。   树儿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紧张地攥着手指:“虎牙,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却出了事,这……”   “就算是他做的,也可以否认吧,我们也没有证据。”   “死了正好,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上次他想杀我,下次指不定想杀谁。”   任务者们议论纷纷,又不敢说太大声。   季思危把这些话一字不漏的听了,仍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昨晚你们有在他的门前看到蜡笔画吗?”   秦林知道季思危昨晚就看透了他们的所作所为,也不隐瞒,直截了当的说:“我们先去二楼找了,看到你门前挂了蜡笔画之后就下来了。黑帽的房间在最后面,我后来也没留意。”   “你们看漏了。”季思危说:“他昨晚也被幽灵选择了,灵魂早就被拖入镜中,身体被幽灵侵占了。刚刚幽灵想偷袭我,被我打散了,还有别的问题吗?”   季思危知道自己犯不着费心和他们解释,这群人现在已经算不上队友了。他之所以耐着性子解释这两句,只是因为现在心情还算不错。   而且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对这几人会产生一些不良影响,就当做补偿吧。   “那你找到蜡笔盒了吗?”秦林总觉得虎牙不像个孩子,他心里有些犯怵,还是鼓起勇气说道:“二楼和三楼的每个角落都被我们翻遍了,别说蜡笔盒,连点蜡笔沫沫都没看见。”   柠檬弱弱地说:“就只剩下一楼了。”   “找到了。”季思危三言两句交代了进入镜中的经历,但没有提古堡主人的祝福和铜钱的事。   任务者们听完之后表情各异,将信将疑的模样。   季思危懒得解释,只说:“不信的话你们可以敲敲这堵墙。”   “不用了不用了……”秦林讪笑:“我们当然相信你。”   “虚伪。”八尾猫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虎牙,走了。”   被一只猫嫌弃了,他们也不敢说一声抱怨。   “那就走吧。”季思危抱起八尾猫往外走。   今天的“日常”算是做完了,闻人教授应该不会再布置任务,他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带两个小家伙出古堡外面看看风景。   季思危走后,屋子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几个任务者面对面站着,忽然之间都有些茫然。   树儿捏了捏拳头,开了口:“我们这样对虎牙,是不是太过分了,自从知道他不是普通人之后,我们就一直处处防备他。其实只要捋一下时间线就会发现,如果没有他,我们根本活不到现在。”   有人低声说:“可能是恶念之镜的影响还没消失,我也看不起自己的所作所为。”   树儿自嘲一笑:“别找借口了,恶念之镜只是放大了我们心里丑陋的一面,归根结底,那些丑陋的恶念本身就存在。”   秦林摇了摇头,眉间出现几道皱褶:“但他真的强大得过分,你不觉得他完全不像个孩子吗,如果他真的是NPC假扮的怎么办?如果他现在不对我们动手,只是为了玩弄我们呢?”   “不要有那么多猜测和假设,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一切。”树儿沉声说:“不知道你们怎么想,但我觉得我欠虎牙一个道歉。”   树儿说完,不顾他人反应便离开了。   其他人听了这番话,只觉得心里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   ……   任务者们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季思危一概不知,他带着八尾猫和小木偶去扑蝴蝶滚草地,要的不亦乐乎,完全把这里当成度假胜地。   八尾猫甚至想去海里捉鱼,谁知道副本的海里有什么东西,季思危担心它捉到奇奇怪怪的东西,没有允许。   直到夕阳西下,他才带着两个小家伙回到古堡。   晚餐时间,季思危察觉到氛围有些微妙。   所有人都在偷偷看他,但这种目光和昨晚不太一样。   怯怯的,有些犹豫,还有些愧疚。   “虎牙,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树儿放下餐具,目光灼灼地看着季思危:“我这两天对你的态度不好,你处处帮我,我却猜疑你,这是我的不对。我不奢求你原谅我,但不说出这句抱歉,我于心不安。”   树儿其实是这些人里态度较好,恶念较少的人了。   季思危没想到会突然听到道歉,他善意地笑了笑:“言重了,都是各谋生路罢了,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   之前帮忙是出于善意,虽然后来被以怨报德,季思危心里也不计较。   和傻瓜们计较什么呢,不值当。   他说完这句话,其他人的抱歉更说不出口了,一顿饭在诡异的沉默中结束了。   他们甚至忘记了去找蜡笔画的位置。   季思危想到接下来的有趣计划,心情一直不错,吃得饱饱的回到房间。   不出意外地在门前看到了蜡笔画。   蜡笔小男孩这是跟他杠上了。   季思危好整以暇地站在画前,欣赏完,还点评了一翻:“不错,这画看似毫无规律毫无技法,但线条流畅又奔放,把画者的心境呈现得淋漓尽致……” 第200章 你不是惦记我吗   “蜡笔画的作者应该不怎么想听到你的点评。”八尾猫啧了两声,毫不留情地拆季思危的台。   季思危笑:“怎么会,我的态度那么诚恳,整座古堡只有我欣赏他的画了,他应该感到庆幸。”   八尾猫瞥了他两眼,下结论道:“你人变小了之后,更坏了。”   季思危还没开腔,小木偶就上前护主:“主人不坏!”   季思危心情不错,跟八尾猫瞎掰扯,眼角眉梢沾着暖光,眼神透着一丝得意:“听着没有,我上学的时候年年拿三好学生,贴了一墙的奖状可以证明我是个好人。”   八尾猫说不过,居然学会了转移话题:“你今天和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竟然被抹掉了一段记忆吗?”   这个问题八尾猫琢磨了很久,仍旧想不通,只好问季思危。   “没错,只有进入镜中的我和小木偶记得那段记忆。”季思危说:“当时我让你在外面跟我接应,你是不是也忘记了?”   八尾猫摇头,有些郁闷:“没有印象了,但听你说起,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八尾猫完全信任季思危,它知道他说的一定是事实,所以更加郁闷。   季思危蹲下,撩了两下八尾猫的下巴:“你想进去里面玩一趟吗?”   碧绿的眼眸像夏夜里的萤火虫,一点点亮了起来,八尾猫肯定地说:“想!”   想了想,它又悄咪咪地问:“你还打算再进去一趟?”   季思危懒洋洋地看了一眼画,温和一笑:“蜡笔小男孩应该很惦记我,所以迫不及待地把我定成了今晚的目标。我体谅他的心情,所以……”   季思危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   八尾猫听明白了个大概,一直在等他说完后半段,没想到他还真的闭口不言了。   “人家惦记的是怎么搞死你好不好。”八尾猫气呼呼:“还有,所以什么,你倒是说啊!你不知道好奇心害死猫吗?”   “所以……”季思危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然后轻轻一弹八尾猫的耳朵:“晚点你就知道了。”   这几句话把八尾猫的好奇心吊得死死的,气得它差点施展八尾一百零八式,把季思危挠成大花脸。   八尾猫看着季思危的脸,收回爪子:“我看在你现在长得可爱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季思危重重一揉它的脑袋,推开房门:“我不太喜欢你把‘可爱’这个词用在我身上。”   “哦。”八尾猫从善如流,悠悠地跟在他身后:“我看在你靓仔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季思危哭笑不得:“好好说话。”   八尾猫对接下来的夜间活动非常期待,迫不及待的问:“你现在准备干嘛?”   季思危:“上次的书看了小半,我准备继续看。”   八尾猫跃上博物架的最高一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就这??”   “别急,时间还早。”季思危取了书,端坐在沙发上,见八尾猫神思不属,还贴心的给它建议:“要不你去抓抓老鼠,打发时间?”   “本神君是妖!八尾猫妖!”八尾猫竖起尾巴,浑身的毛发一炸:“你居然让本神君去抓老鼠,你当本神君是汤姆吗?”   季思危赞赏地说:“还知道汤姆猫,果然博学。”   “……这个是重点吗?”八尾猫觉得心累了,从高处下来,蜷缩在季思危旁边,进入贤者模式:“本神君乏了,你有计划了再叫我。”   季思危也不逗它了,缓声道:“休息吧。”   临近午夜的时候,季思危手里的书已经快看完了,他仔细放好书,想摸八尾猫的耳朵。   还没碰到,八尾猫两只耳朵忽然一抖,浑身一激灵就睁开了眼睛。   季思危轻笑一声,手掌落在它的背上:“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玩点有趣的。”   八尾猫瞬间就清醒了,非常讲究地用爪子洗了洗脸:“我期待已久。”   “小木偶,今晚你留下。”季思危早就想好了:“副本机制可能会变,这次我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我需要你当我的后路。”   “小木偶也想跟主人一起去玩……”小木偶鼓了鼓脸颊,不过很快就释然了:“但小木偶听主人的命令。”   “真懂事。”季思危对小木偶伸出拳头:“有小木偶在外面守着,我很放心。”   小木偶握拳与他一碰,眨着墨黑的大眼睛说:“小木偶开心!”   “一个、一个、一个……”楼道里响起诡异的童声,调子由低转高,乍一听像在唱哀曲。   “它来了。”季思危招呼八尾猫一起走到铜镜前。   小木偶不舍得跟在他们身后,不安地转来转去。   镜子里的幽灵正好苏醒,刚刚从床上坐起,就看到一个穿衬衫打领带的小男孩和一只大黑猫站在镜子外面。   瞥见小男孩手里的刀,幽灵尖叫一声,从床上弹起来,像变异壁虎一样半贴在墙壁上。   这个幽灵是个新面孔,不过好像更怂一些。   “我进去了哦。”季思危非常有礼貌地微笑了下,踏入镜中,那姿态轻松自在得像回家似的。   季思危刚入镜中,幽灵就感受到了一股切实的压迫感,它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还想挣扎一会儿,可惜发软的双腿出卖了它。   做幽灵做成这样,太失败了。   现在幽灵上岗就业都不需要培训的吗?   季思危惋惜地摇了摇头,对幽灵勾了勾手指:“你过来一下。”   幽灵恨不得把自己整个身体和墙壁无缝连接,假装自己是只真壁虎。它疯狂地摇头,表示自己不太想过去。   季思危又勾了勾手指,凤眼一挑,重复道:“你主动过来,还是等我去抓你?”   八尾猫听着这糟糕的台词,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个小虎牙,他该死的霸道。   幽灵进退两难,忍无可忍地嘶吼一声,然后……   弱小又无助地走到了季思危面前。   反抗是不可能反抗的,只能忍辱偷生这个样子。   季思危满意地点点头,解开领带,血雾从他的掌心释放出来,均匀地包裹在领带上面,他把这根特制领带当手铐,把幽灵绑在了床尾。   只要幽灵不跑出镜外,这次的“以一换一”就不算成功,蜡笔小男孩就必须再次回到镜中世界。   季思危贴在镜子上,听外面的动静。   蜡笔摩擦门板的“沙沙”声已经停了下来。   蜡笔小男孩已经察觉到了异常。   季思危挑起唇角,左手平伸向前,掌心对准镜面,深红色的血雾以掌心为中点,迅速侵占了光滑的镜面。   “安分点。”季思危轻描淡写地威胁完幽灵,带着八尾猫离开房间。   走前还用血雾把门封死了。   八尾猫:“恕我直言,你这行为,和我的一个朋友很像,它也是走到哪就用身上的某种特殊物标记到哪,俗称圈地盘。”   季思危直觉它下面没好话,但想打断已经来不及了。   “我那个朋友,是一只三百多岁的老公狗。”八尾猫蔫着坏:“不过狗圈地盘用的是……”   眼尾一收,季思危轻飘飘地看向八尾猫。   八尾猫努了努鼻子,把剩下的一个字嚼烂了吞进肚子里。   季思危凉凉地问:“那猫用什么圈地盘?”   “咳咳……”八尾猫加快脚步:“我们高修为的妖当然是用妖气了,你的小脑袋瓜里想什么呢?”   季思危轻笑一声,故作意外地问:“是吗?”   八尾猫绷直背部,硬气地说:“当然是。”   两人一路抬杠,很快就走到了蜡笔小男孩的房间,在镜中世界里,他的房间没有任何伪装。   季思危握住门把手,微微吐了一口气:“八尾,你准备好了吗?”   八尾点头:“嗯!”   季思危瞥向抱着自己大腿的八尾猫:“既然准备好了,那你倒是从我身上下去啊,你这样我怎么走。”   “……哦。”八尾猫跳下地面,两只前爪按在地上,竖起尾巴,眼神警觉。   这里的气息让它感到不安,它在古堡里第一次闻到这种气息,黑暗而压抑。   季思危倒是很放松,就像来探访一个老朋友,坦然自若地开了门,熟门熟路地开了灯。   这个房间的灯依旧发生故障,闪烁不停,季思危被镜子反射的光晃了一下眼睛,不适地眯了眯。   蜡笔小男孩刚从镜外回来,手里还握着几根蜡笔,一看见季思危就把蜡笔全捏碎了,没好气地说:“你怎么又主动进来?”   听到“又”字,季思危就知道蜡笔小男孩没有被副本格式化,他拥有全部的记忆。   季思危好整以暇地打量蜡笔小男孩,发现他身上的血迹面积更大了,脚底下全是血,站着不动也在淌血,发出细微的“滴答”声。   季思危毫不吝啬地冲他笑,露出尖虎牙:“你不是惦记我吗?我主动进来给你看看。”   “谁惦记你??”蜡笔小男孩的脸被绷带挡住了,眼睛里的不可置信却多得能溢出来。   八尾猫幸灾乐祸地想,要是这小男孩会骂脏话,估计会骂季思危不要碧莲。   可是,不要碧莲的虎牙也挺可爱的。   “可能是因为我带着慈父滤镜看虎牙吧。”八尾猫反省自己,已经把不安的情绪抛诸猫脑后。 第201章 五分之三   蜡笔小男孩往前走一步,掌心垂下两根血绷带,怨气显然比之前更重,他咬牙切齿地说:“你胆子不小,以为这镜中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是吗?”   季思危划破指尖,让血液滴落在铜钱上:“镜中是不是我来去自如的地方,一试便知。”   见季思危手腕上的铜钱散发出危险的红芒,蜡笔小男孩顿时回想起被那种诡异的红色丝线支配的恐惧,凭本能释放出全身的阴气。   数根绷带从小男孩的身体里钻出,发出毒蛇似的“嘶嘶”声,裹着寒冷的阴气缠向季思危的四肢。   八尾猫咆哮一声,亮出锐利的爪子,打算在血绷带碰上季思危之前,把它们撕得粉碎。   季思危快而准确地捏住八尾猫的后颈,带着它躲闪这些灵活非常的绷带。   血绷带的攻势又凶狠又迅速,季思危带着八尾猫,动作迟缓了些,阴气贴着他的手臂擦过去,瞬间腐蚀掉一大片袖子,留下一圈黑线。裸露的皮肤被阴气冻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虎牙,为什么不让我出手?”八尾猫看着他褴褛的衣衫,有些着急。   季思危带着它在地面上滚了半圈,险险躲开追击的绷带,百忙中解释道:“你没发现自己的能力被压制了吗?现在的你干不过小男孩,会受伤的。”   八尾猫闻言,忙试着调动身体内的妖气,果然如季思危所言,有股莫名的能量压制住了它的能力。   绷带没击中季思危,结结实实地打在地上,像切青瓜似的切开了地面,留下一道幽深的沟壑。   “我要让你付出代价!”蜡笔小男孩狂怒,又甩出数根绷带,绷带运转间掀起他的皮肉,大量的血液从他身上滴落,染红了一大片地毯。   血色绷带交织,几乎覆盖整个房间,躲无可躲,阴气压得人透不过气,眼看着绷带的末梢差点就缠上季思危的脖子,八尾猫惊呼一声:“小心!”   季思危反应迅速,把八尾猫护在怀里,抬起系着铜钱的手腕。   成形的红色丝线盘踞在他的皮肤上,嗅到阴气后成长的速度骤然加速,贪婪地汲取着奔赴而来的阴气。   红色丝线不做防御,直接无差别地攻击房间内的血色绷带,吞噬速度惊人,顺藤摸瓜的冲向蜡笔小男孩。   这个画面何其熟悉,蜡笔小男孩回想起灵魂被击溃的痛楚,连忙自断绷带,逃到镜子前。手触摸上镜面,他才想起今天的权限已经用过了。   红色丝线悄无声息地缠上小男孩的身体,把他拖到半空中。他眼露惊惧,拼死反抗,却加快了红色丝线蚕食的速度。   一旦被这些红色丝线缠上,就是不死不休。小男孩感到深深的绝望。   一股又一股强盛的阴气涌入体内,五脏六腑被洗刷了个遍,寒气逼人,季思危咬牙坚持,这次时间充足,他不准备像上次那样冒险。   蜡笔小男孩的身体越发透明,屋子里的阴气变得稀薄了些,八尾猫放松下来,左顾右盼一番:“虎牙,你不是说这里很有趣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蜡笔小男孩被控制,镜中世界无法逆转时间,和镜外世界无异。   季思危抹掉脸上的冷汗:“等着,有趣的一幕快出现了。”   话音刚落,屋子外面突然响起一声如大厦崩塌的巨响,八尾猫猝不及防,被吓得浑身一激灵。   空气中的血气更甚,整座古堡都在摇晃,家具倾倒,像正在经历一场地震。   “这是怎么回事?”八尾猫跃上窗台,往外看去。   玻璃上出现几道裂纹,“咔嚓”一声碎成几块,向四周迸溅,八尾猫忙躲开。   一团红色丝线清缓地接住它,带它到季思危身旁。   “这里开始崩塌了。”季思危说:“你别走远,就待在我身边。”   空中凭空出现黑色裂纹,缓慢地向外蔓延。   红色丝线交缠,织出一个圆形空间,把一人一猫护在里面。   在这之后,八尾猫就非常乖巧地待在里面,看镜中世界一点一点地塌陷,还跟着吞掉了一大波阴气,吃得肚子滚圆。   不知过了多久,小小的空病服落在虚空中,蜡笔小男孩的魂体消失,镜面破碎,混沌的黑暗占据了眼前所有。   画面一晃,季思危和八尾猫回到了镜子外面的房间里,如同经历了一次短暂的时空穿梭。   八尾猫还没缓过来,就被小木偶扑了个满怀。   “你们回来了,好想你们!”   这次没有发生时间逆转,小木偶的记忆是完整的。   季思危看向身后,镜子里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   眼眸深红,像一团流火,他穿着一件烂袖的衬衫,身上又是血又是汗的,味道让他难以忍受。季思危对八尾猫伸出手,弯了弯唇角:“八尾,洗澡吗?”   “拒绝。”八尾猫警惕地向后退。   季思危:“你知道我一向都很民主的,我给你两个选择,A选项是我去抓你,咱们去洗澡,B选项是你自己主动跟我去洗澡,你选哪个?”   听到有得选择,八尾猫认真琢磨了一下选项,然后发现自己又被套路了,怒道:“混蛋,这两个选项的结果有区别吗?!”   季思危坏得很:“你选哪个?”   八尾猫讨厌洗澡,拔腿就跑:“我哪个都不选!”   “你用行为选择了A选项。”季思危右手虚握,一小团血雾凭空生出,裹住八尾猫的身体,带着百般不情愿的它回到他面前。   季思危一手捏着八尾猫的后颈皮,一手托着它的屁股,总算让它老实了一点。   浴缸的水八尾的泪,它扒着浴缸边沿,瑟瑟发抖地看季思危给小木偶擦脸,悔不当初:“当初,要是我知道跟你走要经常洗澡,我是万万不会答应你的。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季思危折腾完小木偶,又开始折腾八尾猫,一边给它擦泡泡一边问:“你可以化成人形吗?你变成人形可能就不怕水了。”   “我的妖力一直被压制着,化不了形。”八尾猫甩给季思危一身透明泡泡:“就算变成人形,不喜欢还是不喜欢。请你注意用词,我不是怕水,是不喜欢。”   “好好好,是我用词不当。”季思危在肩膀上飞快地擦掉泡泡:“我很好奇你化成人形是什么样子的。”   八尾猫想了想:“就那样吧,平平无奇。”   洗漱完,季思危就回房睡觉了。   铜钱上的血迹面积再次扩大,大约占了总面积的五分之三。   还有两天,副本任务就会完成,他还有两次进入镜中的机会。   第二天早上,闻人教授又出现了。   只是他看起来有些疲惫,鬓边还夹了几根白发,没有了当初神采焕发的模样。   副本的重要场景被季思危连拆两次,NPC有点憔悴也是正常的。   “今天我们参观位于海岸边上的灯塔,晚餐前每人交一幅印象色彩,内容自拟。管家稍后会拿绘画材料过来。”闻人教授说:“老规矩,我会评画,最优和最差的作品将分别得到惩罚和奖励。”   “难道这次镜中世界那么快就修复好了吗?还是灯塔里别有洞天。”季思危心想。   用完早餐,每人领了一套绘画工具,在闻人教授的带领下前往塔楼。   之前在海岛上闲逛的时候,季思危就发现了那座灯塔,但是他没进过里面。   塔楼很高,形状像烟囱,顶部刷红漆,下面刷白漆,日晒雨淋的也没有褪色,非常显眼。   灯塔内部中空,只有一个旋转楼梯通向塔顶。   闻人教授开始兢兢业业的解说:“这座灯塔的建筑年份和东楼相近,现在偶尔还会使用,但已经没有守塔人了。塔顶上面有个操作间和休息室,感兴趣你们可以上去看看,视野非常好。”   灯塔里面很潮湿,隐隐能听到滴水声,好像哪里漏水了似的。外面的海浪声那么大,却没有遮盖住这个声音。   空气里混着一股腥气,闻着这个味道,季思危忽然想起了在羊城大学芳华楼遇到的水鬼。   这里的氛围让他感到不舒服,他对塔楼上的风景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想等到午夜,再去找蜡笔小男孩玩耍。   季思危干脆问:“教授,可以自由行动了吗?”   “当然可以。”闻人教授微笑着说:“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那我先走了。”季思危打了声招呼,走出灯塔。   他都暗示得那么明显了,竟然没有一个任务者跟着他走。   他越想越不对劲,回头一看,塔楼的大门已经关上了。   这门关得也太迫切了吧。   季思危皱眉:“八尾,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有,灯塔里面有脏东西在。”八尾猫不适的蹭了蹭鼻子:“像是个厉害的主。”   难道镜中世界没修复完,副本安排了别的幽灵来救场子?   季思危转身,敲了敲门:“教授,我东西落在里面了。”   没有回应,灯塔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滴答……滴答……”   滴水声越来越清晰了。   这声音似乎是从头顶上传来的。   季思危抬头一看,只见白色的墙壁上落了几滴红色的液体,乍一看还以为是顶上的红漆掉了色。 第202章 天真   “啪叽——”   上空突然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季思危心里一凛,仰头看向塔顶。   只见一个男人面朝地面直直往下坠,黑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碎玻璃裹挟着寒光,眼看就要扎下来。   季思危捞起八尾猫和小木偶,迅速撤离危险区域,放下两个小家伙后,马上瞄准坠塔者,抛出一大团血雾。   风陡然大了起来,刮着坠塔者的身体偏离了直线,季思危的血雾落了空。   “嘭!”   那人的身体重重砸在岩石上,鲜血四溅,霎时间染红了半面岩石,更惨的是,这块岩石位于涯边,而且表面是倾斜的,他的身体刚停顿两秒就滑落涯底。   这一幕非常骇人,季思危看得倒吸一口气。   走近一看,涯底就是惊涛骇浪,那具尸体在海水里沉浮,片刻就被海浪卷走了。   意外发生得太快,季思危没看清那人的脸。   但他记得今天只有秦林穿了黑色的衣服,看着身形也很像。   岩石上的血迹像一朵荼靡的玫瑰,血腥味刺鼻,季思危别开了眼睛。   灯塔里发生了什么事?   秦林怎么莫名其妙从上面掉下来了。   他看向灯塔顶部,环形玻璃窗碎了一扇,浓郁的黑气从里面渗出,让灯塔看起来像个吞云吐雾的大烟囱。   直觉这件事还没有到此为止,季思危回到灯塔大门前,再次敲门:“教授,请开一下门。”   仍旧没有回应。   “滴答……滴答……”   他又听到那种诡异的滴水声,比在塔里听到的还要大声。   脖子一凉,好像有什么滴在了上面。   季思危抹了一把脖子,手指上竟沾着红色液体。   他嫌弃地皱了皱眉,抬手一嗅。   是血。   平时衣服脏一点都难以忍受的季思危,感觉非常不适。   他用力拍了拍大门,冷声道:“教授,我知道你在塔里,别躲在里面不出声。”   尽管他敲门的力度不小,还是没有人回应他。   里面静悄悄的,不像有活人。   就算教授听不见,其他人也该听见吧?竟然没有一个人理会他,这非常不对劲。   季思危喊了一声:“八尾。”   八尾猫:“我在。”   季思危道:“拆门。”   “好咧!”八尾猫对这种有益身心健康的活动一向非常积极,马上亮出爪子,调转妖气集中于一点,一掌拍在门板上。   门上浮现一幅用鲜血勾勒的繁复符咒,阴气蔓延,笼罩整座灯塔,八尾猫被符咒猛地弹开。   季思危稳稳接住它:“没事吧?”   “没事。”八尾猫声音难得严肃:“这里阴气很重,小心行事。”   八尾猫那一掌并不轻,可门板巍然不动,只留下一个黑色猫爪印。   “难怪我提出离开的时候,教授答应的那么干脆,原来就是想支开我,好对其他人下手。”   放下八尾猫,季思危释放出一团血雾,打在大门上。   血雾沿着门板上的符咒走了一圈,消失了。   “你的能力也没用?”八尾猫有些吃惊。   季思危看着指尖上的创可贴,昨晚没有发生时间逆转,所以伤口没有消失。   在镜外世界,他不能利用铜钱觉醒来吸取阴气,否则他要硬扛着吞噬阴气的代价。出了副本后,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硬撼一下试试。”季思危说着,掌心冲着大门,源源不断的血雾打在门板上,冲击着上方的图腾。   “主人,我来帮你!”小木偶抬起指尖,一束灼目红光射向门板。   门板上的符咒越来越浅,最终消失殆尽,木门“砰”的一声,炸裂成数块。   寒冷的气息倾泻而出,塔里昏沉无光,季思危一眼便看到几个任务者正沿着中央的旋转楼梯爬上塔顶。   他们面无表情,动作有些机械,似乎有些神志不清。   塔顶盘踞着乌云似的厚厚黑雾,阴沉得像要下一场倾盆大雨。   齐玉走在最前头,眼看就要登顶了,脑袋几乎挨着那些倒霉的黑雾。   季思危顾不上找闻人教授在哪了,连忙拍了拍手,喝了一声:“停下!清醒一点!”   季思危以为自己这一嗓子吆喝,喊得跟前方高能似的,一定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然而几个任务者鬼迷心窍,五感不通,压根没有一点反应。   “小朋友……上去吧……上去看看……”一个低沉如呓语的声音贴着耳边响起,季思危耳朵尖一凉,后背拂过森森阴气,顿时僵直了。   这个反应落在别“人”眼里,就是被吓懵了。   一双惨白的手趁机从他身后伸出,摸向他的眼睛。   “谁是小朋友?”季思危低声骂了一句,徒手抓住那只鬼手的手腕,顺势一扯:“怎么跟你爸爸说话呢?”   一个矮胖的男人尖叫着扑在地上,他浑身湿透,好像刚从海底捞出来,身上缠着透明的线,皮肤被勒出斑斑驳驳的红紫色,一身腥味。   单脚踩上幽灵的胸口,刀尖向着他,季思危重复问一遍:“你刚刚说谁是小朋友?”   幽灵龇牙咧嘴,挣扎间猛挥手。   一道寒光掠过,季思危一抬手,刀刃与寒光一撞,碰出“铛”的一声尖锐响声。   那道寒光弹到地上才显露出真面目——一根连着透明鱼丝线的鱼钩。   季思危两指一碰,捻出颗玻璃珠大小的血雾球,悬放在幽灵的大脑门上:“你可以再动试一下。”   别说动了,幽灵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它盯着季思危小小的脸,瞳孔颤动。人类的幼崽,什么时候进化得那么可怕了?   小木偶紧张地在季思危身边转圈圈:“主人,你有受伤吗?”   “没有。”季思危向着旋转楼梯抬了抬下巴:“小木偶,八尾,你们去把那几个人弄下来。”   两个小家伙应了一声,奔着旋转楼梯去了。   季思危解下领带,捆住胖幽灵的双手。每次都把领带当镣铐用,还挺方便。   小木偶和八尾猫跑了几趟,强行把所有任务者带下地面。这几人仿佛在梦游,睁开的眼眸里没有一丁点生气,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在地面上游荡片刻,居然又走向楼梯口。   季思危挡在楼梯口前面,往塔顶看了一眼。   盘旋的黑气没有散开,隐隐有加重的迹象。   胖幽灵只是个跑腿的喽啰,真正凶的家伙在上面。   季思危思量片刻,道:“这里面氛围古怪,把人送出塔外吧。”   他和两个小家伙一起,挨个把任务者送出去。   塔顶的幽灵一直没有现身,没有干预,或许是因为杀了一个秦林,它已经满足了。   救出最后一个人,季思危站在草坪上往回看,灯塔洁白的墙面不知何时长出了大小不一的红斑,一块连着一块,相互错落,像通往地底的阶梯。   远离灯塔后,任务者没过多久就醒了过来。   “我们怎么在这儿?”   “不知道,感觉脑袋有点沉重……”   “秦林呢?”   他们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回想着发生在灯塔里的事情。   “秦林掉进海里了。”季思危不想多说,带齐东西招呼也不打,直接走了。   “虎牙又救了我们一次?”   “看来是了。”   他们总算想起一些画面,也总算懂得了感恩。但季思危没有给他们开口道谢的机会。   八尾猫走在季思危身边,不解地问:“你明明可以不管他们的,他们也不是什么善良的人。”   “我知道。”季思危心如明镜:“树儿跟我道歉了,我觉得她尚且值得一救,不忍之心,人皆有之。”   发生这种事,大家哪里还有心情画画,但没有人想得到惩罚,还是勉勉强强搞出了一幅印象画。   非常印象,印象到让人看完绝对不会留下一点印象。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的画是最丑的,惴惴不安的等到晚上。   白天没见闻人教授从灯塔里出来,晚上他却准时地出现在餐桌上。   看着摆在地上的几幅画,闻人教授皱紧眉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哪幅更丑一些。   直到季思危拿出他的画,成功拔得“头筹”,拿下最差一名。   任务者们看着季思危的画,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这……虎牙画画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这次画成这样?”   “故意的吧,难道是舍己为人,为了帮我们……”   “很有道理。”   八尾猫听着他们的议论声,摇了摇头:“天真。”   不管怎样,季思危担下今晚的惩罚,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庆幸又捡回一条命。   用完餐,季思危回到房间,看到挂在门对面的抽象蜡笔画,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同在走廊上的柠檬和树儿看到他的笑容,顿时更感动了。   虎牙果然是在舍己为人!他身上无私无畏的品德正在发光!不仅不责怪他们以前的所作所为,还一而再再而三地以德报怨,这是何等高尚的情操啊!   临近午夜,季思危早早就在镜子前等候。   小木偶扑在季思危怀里,眼巴巴地说:“主人,今天轮到带小木偶去玩了吧?”   “好。”季思危温和地看向八尾猫:“你今晚守镜外,如何?”   八尾猫:“没问题。”   午夜一到,镜面悄无声息地发生变化。   镜中的幽灵醒了过来,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季思危一看,嘿,还是昨晚那个哥们儿。   作者有话要说:虎牙:哈喽,又见面了   幽灵: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你orz 第203章 重返人间的票   季思危弯了弯眼睛,一挥手:“嗨,又见面了。”   他穿着绸缎衬衫,规规矩矩地绑了领结,笑容治愈,光看这景象,像特别乖巧的邻家弟弟跟你打招呼。   你甚至想揉揉他的脑袋……呃,如果忽略他手上拿着的那捆粗麻绳的话。   镜中世界修复后,只有蜡笔小男孩的记忆被完整恢复,其他幽灵都被格式化了。   这个幽灵对季思危一点印象也没有,虽然这小孩看见它的反应有些奇怪,但它萎缩的大脑不支持它多想。   它按照流程下了床,走向镜子,两手按在镜面上,用蛊惑的声音说:“进来吧……进来吧……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这里可以带给你快乐……”   “好,我这就进来。”季思危偏了偏脑袋,缥缈红雾由他掌心生出,均匀地裹在麻绳上,他一抬手,麻绳就钻入镜中,直取幽灵的脖子。   幽灵眼睛瞪得浑圆,十指长出锐利长甲,低吼一声,徒手去抓气势汹汹的绳索,不料那绳索竟像裹着团烈焰似的,高温难耐,牢牢粘在它手上。   灼热,令人抓心挠肺的痛楚,这绳索鞭在手上,却像鞭在了天灵盖上一样。幽灵惊愕的看向蚕食着灵魂的血雾,咽了咽唾沫。   恐惧油然而生。   想逃,但绳索已经缠上了身体,动弹不得。幽灵欲哭无泪,张开喉咙,爆发出一阵刺耳嚎叫,像呼救又像宣泄。   “不用喊了,不会有幽灵来救你的。”牵绳的人语调轻松,慢条斯理地把它捆在床尾,末了还打了个蝴蝶结,捡起一团帕子往它嘴里一塞,彻底消音。   这绑架的手艺,纯熟。   “走。”季思危招呼小木偶和八尾猫,去蜡笔小男孩的房间。   房间里冷冷清清,蜡笔小男孩还没回来,季思危思索片刻,决定给对方一个惊喜,避开了镜面的可视范围,拖了张椅子坐下。示意小木偶和八尾猫收敛气息,保持安静。   对面就是个小书架,里面摆满了黑暗绘本,季思危饶有兴趣地挑了一本来看。   过了一会儿,另一端响起沉闷的脚步声。   “奇怪……”蜡笔小男孩喃喃自语,跨过镜面,回到房间。   蜡笔小男孩忽然停下脚步,努了努鼻子,警惕地转头。   房间里亮起一盏暖黄的灯光,他看到书架前坐着一人,身高与他相仿,打扮得像个小绅士,对他笑,还温和有礼的打招呼:“晚上好呀。”   蜡笔小男孩竟然有些慌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你进来干什么?”去特么的晚上好,我感觉一点也不好!   “大晚上的来房间找你,还能干什么……”季思危轻柔的说着,割破指尖,滴血入铜钱,一气呵成:“我快离开这儿了,得珍惜见你的机会啊。”   “不用珍惜了!”蜡笔小男孩有些崩溃:“你别割手指!有事我们好好商量!”   红色丝线闻着血气,已经钻出孔洞,像一朵猛然绽放的彼岸花,刺目,妖异。   铜钱的红色丝线被充沛的阴气滋养得肥美柔软,游走速度比先前更快。   蜡笔小男孩已经放弃抵抗,只是不甘的盯着季思危,眼神怨恨又绝望。   镜中世界的阴气比前两次稀薄了许多,看来快见底了。   也是,副本不是什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地方。   季思危回到镜外的时候,铜钱上的血迹面积再次扩大,已经接近总面积的五分之四。他的异能也因此精进不少。   季思危睡了一次安稳觉,第二天醒来,发现任务者们都放松了很多。   这是最后一天了,过了今天,他们就能重返现世,回到原来的轨迹上。   这天闻人教授没有出现,任务者们怕节外生枝,安分地待在古堡里,寸步不离。   季思危待着无趣,带着两个小家伙出去散步,没走几步就碰见管家。   管家的头发愁白了大半,一见到他就连连叹气。   季思危觉得他有趣,逗了一句:“管家,你叹什么气呀?”   “没了,这里快没了。”管家叹息一声:“小客人,先失陪了。”   这句话耐人寻味,季思危走到门口,看到一个褪色的世界。原来青翠欲滴的植物只剩淡淡的绿色,红色的屋顶掉成了粉色。   天空灰蒙蒙,万里无云,远处的一切变成了深浅不同的灰色,像一张定格的黑白照片。   只有古堡维持着原状。   难怪管家说这里快没了,因为这里的阴气差不多被季思危榨干了,快维持不下去了。   晚上,树儿的门前出现了蜡笔画。   树儿有些慌,她不想死在这,所以和柠檬商量着,把空房间里的镜子搬过来,学季思危之前的办法,把两面镜子绑在一起。   还没来得及实施,季思危就上门了:“我今晚可以待在这个房间吗?”   树儿看不明白他的做法,指着门口说了句:“你应该知道我们的房间被选中了吧?”   “知道,不用忙活了,不会有事的。”季思危问:“我可以进房间吗?”   树儿求之不得:“当然可以。”   因为焦虑,树儿和柠檬一直坐立不安,在这种不安的氛围下迎来了午夜。   镜面出现阴气,季思危站了起来,捡起树儿找到的一捆绳子:“你们跟我一起走吧。”   树儿紧张地问:“去哪?”   季思危指向镜子:“我之前去找过了,抽屉就在镜中世界里。”   “真的吗?”树儿喜出望外,也顾不上害怕了:“这么说我们今晚就能回去?”   季思危淡淡“嗯”了一声,走进镜子里。   树儿和柠檬对视一眼,咬牙跟了上去。   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季思危非常熟练的把房间里的幽灵捆上,开门,准备扬长而去。   见她们不走,季思危回头:“愣着干嘛,走啊。”   两人这才回魂,忙不迭地跟上。   季思危进门的时候,蜡笔小男孩正巧回来,见到房间里的不速之客,生生止住了脚步。   “又见面了。”季思危看向白色柜子,只见第二个抽屉上印着一块巴掌大的血斑,他笑眯眯地问:“我现在要走,你要拦吗?”   这副本经不住他折腾了,免生变故,现在离开最合适。   灵魂被碾碎的痛苦从来没有被抹掉,小男孩更恨不得他马上消失:“走走走,快走。”   “好歹也相处了一周,你这么绝情,真令人伤心。”季思危摆了摆手,拉开了染血的白色抽屉。   磅礴的光雾涌出,将他们卷入其中。   意识恢复清醒时,季思危又嗅到了D7470列车特有的气味。   “小家伙,回来了?”边上响起一个沉稳的声音,听着年纪不轻了:“车快要到站了,我以为你回不来了。”   季思危抬起手,看见白白嫩嫩的手掌,一用力,手背挤出几个小窝窝。   这尺寸……也太小了吧?!   他伸手摸脸,摸到一团柔软。扶着柜子站起来,忽然发现自己比前面的椅子高不出多少。   又矮了。   季思危抬眼,对上一双清亮的眼睛。   进副本之前,他和这双眼睛对视过一次。   D7470的列车长,看着很神秘,不过现在态度温和,不像难缠的人。   列车长瞥了他一眼,又移开了目光。   列车的灯光照亮了前路,冷光之中,漂浮着密密麻麻的小白圆点,隔着一面玻璃,仍让人感觉很有灵性。   季思危整理过长的衣服,问了一句:“列车长,你知道要怎么回去吗?”   听到自己稚嫩的声音,季思危又是一阵头疼。   列车长:“回去?回哪儿去?”   季思危:“回羊城南站,回地面。”   列车长沉默片刻,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你一进来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你是生灵吧。”   季思危:“嗯。”   “怎么上了这辆车……罢了,我也不问你原因。”列车话锋一转,直截了当地说:“你要回去,首先要得到一张重返人间的车票,然后在终点站下车,找到0号站台,等一辆列车。”   列车长身上没有一丝阴气,似乎也是个活人。   季思危问:“请问,我要怎样得到车票?”   列车长:“车票?你已经有了。”   “我不记得我有返程的票。”季思危一愣,打开背包翻了一遍。之前白影给的彩色棒棒糖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彩色的火车票。   起始站是鬼门关站,终点站是羊城南站。   车次是A0000。   座位号是15车厢10号。   发车时间没有注明。   “原来这辆车的终点站真的是鬼门关。”   季思危收好车票,问道:“列车长,我的身体还可以恢复成原来那样吗?”   列车长意味不明地说:“死了又生,生了又死,生死不已,轮回不灭。轮回轮回,有来既然有回。”   在这之后,两人再无交谈,季思危安静地看窗外的小白圆点升了又落,如此反复。   “下一站是鬼门关站,列车已到终点站,请旅客们带齐所有行李物品,在此站下车……”   列车缓缓停下,列车长做完一系列操作,又拿起他的水杯,慢慢抿了一口:“小家伙,你跟我走吧。”   季思危跟在列车长后面下了车,终点站和他想象的差距很大,这里没有长相狰狞的鬼怪,也没有血池古林之类骇人的场景。   这里就像个面积稍大点的车站,装修得比羊城的新高铁站还要气派。   来来往往的人大多数都是小孩子,有的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看着还怪可爱的。   列车长带他走了一路,来到一个宽敞的大厅里,给他指了个方向:“你去那里检票,找0号站台候车,记住,到了站台后就不要往回走了。也不要再来这个地方。”   季思危说记住了,想道声谢,列车长却消失不见了。 第十二卷 百无禁忌事务所 第204章 我好了   检票口站着个穿着制服的女孩子,胸前挂着张工作证,上面没有照片名字之类的信息,只写了个笔划粗犷的“回”字。   她频频看向季思危,主动问道:“检票吗?”   季思危点头,找出彩色车票,礼貌地递给她:“麻烦了。”   检票员用朱砂笔在车票上划了一道,又递回,却没有放行,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季思危,似有难言之隐。   季思危望向里面:“我还不能进去吗?”   “可以。”检票员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又跃跃欲试:“那个,我能……捏一下你的脸吗?”   季思危闻言一愣,谨慎问道:“捏脸才能放行吗?”   “不是啦。”检票员慌张地摆了摆手:“这是我的私人请求,那什么……你长得太可爱了。”   “这样啊。”季思危弯起唇角,拒绝道:“不行。”   检票员失望地收回手,蔫蔫地说:“你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向左拐就到站台了。”   季思危道了谢,走了两步就被喊停了。   检票员不知从哪翻出一双鞋子来,递给季思危:“你应该需要鞋子吧?这是我买给小外甥的,给你穿吧。”   季思危有些诧异,他现在的身体太小了,鞋子根本穿不住,只能提在手里,袜子打了个结,还踩脏了。   接过鞋子,季思危又道了声谢,想了想,忍辱负重地说:“给你捏一下脸吧,就一下。”   “真的吗!”检票员喜出望外,小心翼翼的捏住季思危的脸颊,一脸满足:“软绵绵的。”   “好了,松手。”季思危耳朵尖一红,穿了鞋子匆匆走入通道。   检票员看着他的小小背影,很想喊一声再见,但考虑到这里不是适合再见的地方,只好作罢。   0号站台前站着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每个人之间的距离都很远。似乎彼此不认识,皆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车票上没有写明发车时间,附近也没有公告牌。   季思危挑了张最近的排椅,安安静静地坐下等待。   刚拿出手机,就收到一条新的信息。   未知号码:“回来了吗( ˙-˙ )?”   不知怎么,看着这个鬼少年惯用的表情包,鬼少年贴着黄符纸的脑袋就生动地出现在了脑海中。   季思危回:“在等车了。”   未知号码:“善。”   车站里的灯光照明范围有限,视野的尽头是一片纯粹的黑暗。也不知道这里多少度,季思危感觉有点冷,把八尾猫当做猫形暖炉搂着才缓和一些。   几位乘客无声无息的,连姿势都不换一个,季思危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了“哐当哐当”的声音,一辆红白配色的列车从远处驶来,缓缓停在轨道上。列车的侧面印着列车车号,正是他等的那一辆。   每一节车厢的门依次开启,季思危看向四周,其他乘客动了。   他带着八尾猫和小木偶前往15号车厢,走到对应的位置坐下。   整节车厢只有他一个人,冷冷清清的,温度却宜人。   列车很快就开了,季思危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打了个哈欠。   八尾猫甩了甩尾巴:“虎牙,你睡一会儿吧,我和小木偶守着你。”   小木偶摸摸季思危的脸颊:“主人,睡吧。”   季思危确实有些犯困,他点点头,抹掉眼角的生理眼泪,脱了鞋,蜷在椅子上睡了。   累了一路,季思危这一觉睡得很沉,他醒过来仅仅是因为皮带勒得太紧了,双腿也憋屈得慌。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听到八尾猫说了一句:“虎牙,你变大了。”   “哪里变大了?”季思危嘟囔一句坐起来,发现自己的手变大了一号,不是之前那种肉肉的样子了。   列车长说“有来就会有回”,在来时的列车上他变得越来越小,在返程的列车上就会逐渐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季思危松开皮带,放下挽得高高的裤脚和衣袖,看向窗外。   夜幕纯粹,满天繁星,列车行驶在清澈的水面上,目之所及,是波光粼粼,是星光灿烂。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没有开窗,却好像能感受到外面的风,季思危不困了。   这辆列车一直没有停下,期间有工作人员出现,送了一次餐。   季思危的身体肉眼可见的长大,天亮的时候,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在车里见证了一场日出,看云卷云舒,绯红的霞光铺满水面。车厢里充满生命力,他的疲倦一扫而空。   再后来,列车行驶的速度陡然变快,快得他看不清窗外的景象,等列车慢下来的时候,他才惊觉外面的风景很熟悉。他又回到了荒废的羊城南站。   列车到站时,没有广播提醒,门开了之后,乘客们自觉下车。   下了车,手机的时间再次运转。   凌晨六点,车站里面亮着灯,隐约有人声传来,这里也没有变回杂草丛生的模样,看来羊城南站还在“营业”。   季思危按照指示牌出站,走到候车大厅的时候,几个安检员看到他皆是一惊。   “嗯?”先前给他安检的哥们儿眼睛瞪得老大,表情非常夸张:“你还真的回来了?!”   “卧槽,我当班到现在头一回见到从鬼门关回来的非工作人员!”   “别说脏话,我们是有编制的人,被头儿听见了小心挨训!”   “这少年什么来头啊?”   “活……活人?!”   几个安检员看着都挺年轻,季思危的出现似乎刷新了他们的三观。   季思危朝他们挥了挥手,算是打了声招呼,然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出了羊城南站的大门。   打了辆车回到家,季思危强撑着精神洗了个澡,倒头就睡。   醒来已经是中午了。   阿姨在休假,但冰箱里还是塞着满满当当的食材。   季思危饥肠辘辘,给八尾猫倒了猫粮,准备随便做点吃的。   他确信自己很清醒,但切菜的时候,有一瞬间菜刀突然不受控制,划伤了他的两根手指。   血流如注,染红了砧板。   血腥味刺鼻,菜也不能要了。   季思危止住血,看受伤的位置,果然和他在副本里划伤的地方一模一样。   处理完伤口,季思危解下游亭亭的魂力项链,抬了抬腿。身体很轻盈,没有疼痛感。   他尝试站起来,深吸一口气,迈出一步。   步子很稳,没有摔跤,没有异样。   等这一刻等了太久,季思危连指尖都在颤抖。他走了几步,转身看着八尾猫和小木偶,张开双手笑了起来:“我好了。”   微风掀起纱帘,送来馥郁的花香,阳光洒在季思危身上,发梢像洒了一层细碎的金光。他笑得那样舒展欢愉。   八尾猫和小木偶不约而同地朝他奔去,拥进他的怀里。   抱住两个小家伙的时候,季思危的手总算不抖了。   消化完这件事,他检查了一遍背包,没有找到开启下一个抽屉的线索。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痊愈了,再也没有进副本的机会。   手腕上的铜钱还缺一点才能彻底觉醒,不能薅副本的羊毛,只能薅羊城的羊毛了。   季思危给叶嚣打了电话,接通后,那边传来清脆的碰撞声,叶嚣好像很忙:“思危啊,什么事?”   季思危:“叶嚣,我今天要去接纳兰兄和游亭亭。”   “行啊,这几个家伙天天念叨你,我耳朵都要起一层厚厚的茧子了。”叶嚣说:“你吃饭没有,没有的话过来吃吧,师叔说他要下厨,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粤菜。”   “还没吃。”想起之前看过叶嚣的记忆,传单大叔可是个黑暗料理达人,季思危连忙建议道:“不如我们点外卖吧?”   那边响起“哗啦啦”的声音,叶嚣说:“师叔说他今天怎么也要露一手,你先过来吧。”   家人还不知道他身体的情况,季思危戴了口罩和帽子,低调地出了门。   去到百无禁忌事务所的时候,平宁路七号的白衣女鬼察觉到他的气息,爬上墙头,蹲在树荫底下和他打招呼。   季思危干脆招呼她一起去蹭饭。   院门没锁,季思危走到大门前,听到里面的交谈声。   “白板。”   “碰!”   “你怎么又碰?”   进屋里一瞧,大厅中央多了一台自动麻将桌,两人两鬼正好凑一桌麻将。   传单大叔悠哉悠哉地摸了一张牌,也不看,直接用手摸,笑着打了出去:“三筒。”   传单大叔的下家,是正襟危坐的鬼少年。   季思危看着清朝少年鬼抹了一张牌,拿到眼前看了一眼,打了出去,冷冰冰的说:“四万。”   说罢抬头看了季思危一眼:“虎牙,你回来了。”   两人两鬼正好凑一桌麻将。   电话里那种“哗啦啦”的碰撞声,原来是洗麻将发出的。   叶嚣真是好样的,带他们入坑王者农药就算了,现在还打起麻将来了。   再来晚一点,不知道他又能折腾出什么新鲜花样。   “思危来了?”叶嚣看起来牌不错,容光焕发:“我们点了外卖了,一会儿就到,师叔煲了老火靓汤,你先吃点点心撑一下。”   “亲爱的……”游亭亭回头喊了一声,看到季思危身后的白衣女鬼后,脸色一变:“你怎么带了个女人回来?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她是叶嚣的邻居,你们没碰过面吗?”季思危刚坐下,悬浮在空中的白手套就端来了两碟子点心,给他沏了一壶红茶。   绿豆糕,桂花糕,鬼少年的最爱。   看来鬼少年在这里过得挺滋润。   传单大叔见到八尾猫后,也没有心思打麻将了,打完这局后就喊了停。   外卖正好到了,叶嚣去拿外卖,传单大叔去端自己得意的老火靓汤。   季思危给鬼少年他们烧香烛,给八尾猫倒小鱼干。   “对了,这个还给你。”季思危解下项链,递给游亭亭。   游亭亭没有接,咬了咬下唇,片刻才艰难地开口:“你不需要了吗?”   季思危:“不需要了。”   游亭亭的眼睛瞬间红了,她双手揪住头发,忽然分不清现实和过去,季思危的脸和记忆中的少年重叠在一起,失去理智只是一刹那的事情。   她揪着头发,盯着季思危,歇斯底里地质问:“为什么要还给我,为什么不肯接受我的爱意!我那么爱你,我那么努力,为什么不能接受我?!”   季思危料想到她没那么容易放下过去,也没有逼她太紧,只是像个兄长那样,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温声说:“如果让你去爱一个不喜欢的人,你愿意吗?”   游亭亭眼里流出两行清泪,她没有回答,眼眸却清明了一些。   “不是所有喜欢都必须得到回应。”季思危轻柔的解开她揪住头发的手,说的话却让游亭亭觉得心冷:“得不到就放手,纠缠没有意义。”   游亭亭陷入极端太久了:“我不明白。”   “再想想就明白了。”季思危把项链塞进她掌心:“以后不许再害无辜的人。”   游亭亭盯着手里的项链,“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鬼少年递给她一块桂花糕:“香烛不香吗?桂花糕不香吗?哭什么哭。”   游亭亭接过桂花糕,哭得小声了点。   “靓仔,看你现在这样,双腿已经恢复了吧,接下来什么打算,继续上学?”传单大叔掀起锅盖,给季思危盛了一碗黑漆漆的,混合各种看不出形状的食材的“汤”。   “谢谢叔。”季思危接过汤放下,给传单大叔看手腕上的铜钱,慎重地说:“我准备先解开铜钱的封印。”   “你决定好了?”传单大叔问。   “决定好了,还有……”季思危抬起眼:“我想加入你们。” 第205章 我们回家   叶嚣拎着两大袋外卖进屋的时候,听到季思危说要加入事务所,吹了一声欢快的口哨:“哟,思危,你这是终于被我的真诚打动了吗?我这三顾茅庐也算有结果了呀。”   “嗯。”似有春风拂过脸颊,季思危笑得明朗:“以后有活儿就带上我,最好是去阴气充沛的地方。”   从揭开世界“真相”的那一刻起,季思危就知道羊城的阴阳两界是有秩序的,几方势力相互对抗相互制约,可能还有维护两界秩序的相关部门。   铜钱解封需要吸取大量阴气,很容易引起各方势力的注意。   传单大叔身份神秘,连研讨会成员那种级别的鬼都忌惮百无禁忌事务所。加入他们,打着“做业务”的幌子汲取阴气,既安全又可以少惹麻烦。   有事务所的提点,他也可以知道哪些地方能动哪些地方不能动。   “你愿意加入事务所,我是很开心的。这些年我也在招揽人才,但始终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传单大叔给叶嚣盛了一碗汤,眉头舒展:“我年纪大了,也该退了,我这傻师侄修为不够,只靠他一人难挑大任……”   传单大叔说的话好像要把事务所托付到自己手上一样,季思危心中警钟一响,忙道:“叔,你还年轻,不用着急退。”   季思危看过叶嚣的记忆,在叶嚣小时候,传单大叔就长现在这个样子,他的年龄是个谜。   传单大叔看得通透,点了一句:“既然决定要加入事务所,就要承担对应的责任,我希望你已经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了。这里不是随时都可以抽身离开的地方哟。”   “师叔,你把话题说得那么沉重干嘛,思危年纪还小,还没找到自己的人生方向。你这番话像是要把事务所的未来绑在他身上一样,给他太大压力了。”叶嚣说着喝了一口汤,下一刻就吐了出来,震惊道:“师叔!你熬的是什么汤?味道怎么那么奇怪!”   传单大叔:“这个是西瓜皮乌鸡橘子鸡蛋汤,很补哒。”   叶嚣疑惑道:“有这个汤吗?”   “我自创的。”传单大叔怂恿他:“多喝点,有益身心健康。”   “不了不了。”叶嚣感觉那股奇怪的味道有点上头,连忙喝水压下去:“你打算跟思危签合同吗?”   “我觉得你的话不无道理,先不签合同吧。”传单大叔撕下一块披萨,语重心长地说:“思危,给你一个月的实习期,一个月后你应该对羊城的形势有所了解了,到时候你再给我答复,要不要正式成为事务所的合伙人。”   这是传单大叔第一次正经喊季思危的名字,他正襟危坐,答道:“好,谢谢叔。”   叶嚣提议道:“要不你搬过来住吧,工作方便些。”   “暂时不行,我痊愈的事情还没有和家人说。”季思危道:“过段时间再说吧。”   叶嚣点头:“也行。”   传单大叔没有追问季思危是怎么痊愈的,只是招呼他们趁热吃饭。   吃完饭,几人又开始头疼游亭亭的去向问题。   叶嚣:“这丫头情绪不稳定,让她回羊城有家游乐园,指不定还会再惹事。”   “我之前腾不出手来整治那块地方,才拖到现在。既然她现在在我这儿,自然不能不管。让她留在事务所免费打工吧,就当偿还她犯下的孽债。”传单大叔悠哉悠哉地喝茶,末了还民主的征求当事人意见:“小姑娘,你意下如何?”   游亭亭还攥着那根项链,不安地问:“要打多少年工才能还清债啊?”   传单大叔掐指一算:“两三百年吧。”   游亭亭萎靡不振,托着下巴,声音含糊地问:“真的没有工资吗?”   “嘿,你这小丫头,欠着一屁股债呢还敢问工资?”传单大叔用扇子轻敲她脑袋:“管你吃管你住,不定时带你去看看心理医生。”   “我才不要看心理医生。”余光瞥到季思危,游亭亭又重新振作起来,对着他眼冒星星:“虽然没工资,但和亲爱的一起工作,也很幸福。”   “……”傻姑娘又犯病了,季思危顶着这炽热的目光,转身看向鬼少年:“纳兰兄,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初遇时,季思危以为鬼少年是个不好招惹的恶鬼,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发现鬼少年偶尔还挺呆萌的。   鬼少年滞留人间的执念到底是什么?他对答案很好奇。   鬼少年珍惜地捧着桂花糕,传单大叔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这几个小鬼头可以尝出人间佳肴的滋味了。   鬼少年捻起一块桂花糕,伸进符纸底下尝了一口,和季思危说了一个新学的词汇:“跟着你,蹭吃蹭喝。”   “小纳兰,我看你身上并无血案啊。”叶嚣一点也不生分地搂住鬼少年的肩膀:“你不去投胎,想继续当个鬼修?”   鬼少年没有拍掉叶嚣的手,答非所问地说:“吾……我的尸骨没有入土。”   “这……”叶嚣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正色道:“你还记得你的尸体被放去哪里了吗?”   嘴上说的是“放”,但叶嚣猜测,小纳兰的尸体可能是被抛弃了。   季思危递给鬼少年一盏茶:“你留在人间,是为了找尸骨吗?”   鬼少年抬起头,隔着符纸看他:“是,但不只是。”   季思危又问:“还有什么?”   手里的桂花糕被指腹捏紧,掉下些许碎屑,落在朝服上,片刻又穿过鬼少年的身体,落在地面上。   桂花香弥漫,鬼少年的思绪被这甜蜜的气味勾回到百年前的某个午后,恍惚间抬头,瞥见了那日飞入窗台的小小飞鸟,和他娘亲温柔的笑靥……   还有什么?   一块桂花糕被紧握着,却越来越凉。他贪恋娘亲温热的手掌,此生却再也握不到了。   屋子里很安静,静得可以听见院子里风吹树叶的声音。   鬼少年放下手里的桂花糕,忽然觉得七窍有些发酸:“我想再见我娘亲一面。”   “小纳兰,不是我想打击你。”叶嚣拍他的肩:“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没准都投了两回胎了,如果她成了孤魂野鬼,可能已经与天地融为一体。”   “我知道。”鬼少年说:“是我不孝,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即便她已经喝了孟婆汤,忘了前尘,我也想再见她一面。”   传单大叔闻言有些唏嘘:“人与人之间是有羁绊的,羁绊越深越容易相见,你等了那么多年,要是上天垂怜,定能再见上一面的。”   鬼少年没有言语,他等得太久了,渐渐失去了信心。   季思危安静了一会儿:“叶嚣,替纳兰兄寻他娘亲,这个单子你接吗?”   “别只问我呀。”叶嚣一笑:“你现在也是事务所的一员,我们的原则是随心随性,你想接我们就接。”   季思危点头:“最近事务所的业务多吗?”   “我们这行没有寒冬,天天都很多业务,要是每单都接,累死也忙不过来啊。”叶嚣清了清嗓子:“最近比较着急的只有游魂公园的单子,这两天就要去处理。处理完我们把其他事延后,先帮小纳兰找娘亲。”   叶嚣把帮鬼少年找娘亲说得像小蝌蚪找妈妈似的。   这事就这么拍板了,季思危说:“纳兰兄,你放心,你的事我们不会不管的,找到你娘后我们再去找你的尸骨。”   季思危的目光平静无波,语气也听不出情绪,鬼少年却觉得他的话语是有温度的。   鬼少年又捻起那块咬了一口的桂花糕:“那房租……”   之前他找上季思危,扬言要住在他家,季思危说要交房租,他还记得。   季思危说:“等找到你娘和你的尸骨,我们再算这笔账,在这之前,你就跟游亭亭一起,给事务所打工吧。”   “善。”鬼少年心满意足,心里的执念也有了着落,那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在世间不是孤立无援的。   虎牙、叶嚣、游亭亭……他们和他是朋友吗?好像是的。   隔着一道黄符纸,谁也没看见,鬼少年轻轻地慢慢地弯起了眼睛。   吃完手上的桂花糕,又拿了一块绿豆糕,美滋滋。   一次性给事务所招揽了两个免费打工的厉害家伙,叶嚣撇了目光,打起了白衣女鬼的主意:“你不是想找杀你全家的凶手吗?我帮你查,你给我打工怎么样?”   最近羊城不太平,暗流涌动,不知什么时候会起妖风。把事务所的实力提高一些总错不了。   白衣女鬼琢磨了一下,吃掉一根香烛,然后点了点头。   事情告一段落,季思危看了看时间,他起身告辞:“叔,叶嚣,我该回家了。”   叶嚣说:“行,你先回去吧,等准备干活的时候我联系你,就这两天的事。”   游亭亭和鬼少年也站了起来,不约而同地看着季思危。   他们现在算是事务所的员工,不知道季思危会带他们回家,还是让他们留在这。   八尾猫扑进季思危怀里,小木偶坐在他的肩膀上,偏了偏脑袋,和传单大叔挥手再见。   季思危拿起靠在门边的两把油纸伞,脸上的笑容明明如月:“我们回家。” 第206章 家人   事务所的事暂时放一边,季思危得先把身体痊愈的事情告诉家人,给他们一个接受和缓冲的时间。   回到家,陈叔和阿姨还没有休完假,他摘了口罩帽子,洗了把脸,给季思蕴打电话。   一般这种事,先和季思蕴透个底比较好。因为同一个姓氏,不少人以为季思蕴是他的亲姐姐,虽是表姐,季思蕴待他却和亲弟弟无异。   电话很快就接通,季思蕴声音带着笑:“思危,刚想起你,你电话就来了。”   季思危逗她:“咱俩心有灵犀。”   “还真是。”季思蕴越发开心:“我妈昨天又念叨你,要不你今晚过来吃饭吧?”   “姐,等会儿再说这个。”季思危用平淡的语气说:“有件事要告诉你,你答应我别太惊讶。”   “什么事啊?你这话说得让我有点慌。”季思蕴疑惑,开始乱猜:“你不会闯大祸了吧?你这性子也惹不了什么事呀,难道你……早恋了?”   提到“早恋”两个字,季思蕴还特意压低了嗓音,生怕别人听去似的。   季思危脸皮一红,马上否认:“不是,你瞎猜什么呢?”   季思蕴认为自己是福尔摩斯二代:“那就是有喜欢的姑娘了但没追上,找我支招?”   一直在偷听的游亭亭,害羞地捂住了脸:“虎牙,难道你要跟家人公开和我的恋情了吗?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吃瓜的鬼少年:“你清醒一点。”   季思危扶额:“……”傻丫头病情又加重了,是时候让传单大叔给她安排心理医生了。   “姐,你别瞎猜了。”季思危坦言:“我的双腿好像恢复了知觉。”   “我哪里是瞎猜……”季思蕴下意识要挽回自己在弟弟眼里的形象,说着说着回过味来,突然停下话头。   她怔愣片刻,嗓子忽然哑了,不确定的问:“你刚刚说了什么……你的腿……”   季思危重复道:“恢复知觉了。”   季思蕴许久不说话,再开口时已然带上哭腔:“什么时候的事?你在家等我,我马上过去!”   “就这两天发现的,先前因为不确定,所以没告诉你。”季思危听出了她声音的不同,心里也颇有感触,温声叮咛:“姐,你别着急,先把手上的事处理完再过来,路上注意安全。先别告诉姑姑,免得她担心。”   季思蕴怎能不着急?她按捺下情绪,忙应道:“哎,我知道了,会注意安全的。”   半小时不到,季思蕴就带着家庭医生过来了,先是做了个粗略的检查,又带季思危直奔医院。   季思危准备走着去,被季思蕴一把按住,她推来轮椅,有理有据地说:“你才刚有点起色,还是谨慎点,别伤了碰了。”   季思蕴预约的是季思危以前的主治医生,医生对季思危印象深刻,一看见他就温和地问:“思危啊,怎么了,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季思蕴身在医院,还是觉得很迷幻,她把病历本递给医生,激动地说:“医生,我弟弟的腿忽然恢复了。”   季思危很配合地站了起来,走了几步:“麻烦医生给做个检查。”   医生“噌”的一下离开椅子,眼神发直,扶了扶自己的眼镜,不可思议地说:“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遇到这种案例啊。”   医生给季思危做了个膝跳反射测试,又安排了很多项检测。医生以前全权负责季思危的治疗,对他的情况很了解。   当年莫名其妙地瘫痪,现在又莫名其妙的恢复健康,很难用医学来解释他的病情。   在医院里检查了半天,出来的报告都是没问题,剩下的几个检测要两天后才出结果,季思蕴打算先带季思危去吃饭。   临走前医生欲言又止,难得碰上这种案例,想让季思危配合做个实验,但想到他的家庭背景,医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医院的检查报告就是强而有力的证据,季思蕴放下心来,不再要求季思危坐轮椅。   两人并肩走向医院门口,季思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季思危,恍觉时光回溯到了他出事之前。   一顿饭功夫,季思蕴就把这个消息传遍了家庭群。两个季家的家庭成员全部都知道季思危痊愈了,恨不得马上见他一面。   季思蕴唇角就没下来过:“你接下来什么打算,回学校继续上学吗?还是去外面玩一圈。”   “不着急,我再考虑考虑。”季思危说:“回学校的话,我准备回原来的班级。”   季思蕴了解自家弟弟,知道他不存在功课跟不上的问题,了然说道:“行,你决定好了再告诉我,我给你安排。”   “前段时间,我看了一部电影,其中一个女主人公因为母亲去世患了心病,从此只能坐在轮椅上。后来她遇到新的朋友,去风景秀美的地方待了一段时间,重新敞开心扉……为了捉一只蝴蝶,她重新站了起来。”   季思蕴用汤匙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奶油浓汤,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我当时就想,要是我弟弟也能站起来就好了,所以和老妈一商量,决定请你去庄园休养一段时间。”   季思危给她擦眼泪:“你想看我为了摘葡萄重新站起来?”   季思蕴破涕为笑:“我那时还打算买一些蝴蝶回来,养在葡萄园里呢。不管怎么说,你真的好起来了,我太高兴了。”   季思危凝神听他姐的心路历程,拍了拍她的手背:“姐,谢谢你。”   要不是她的邀请,季思危不一定能有奇遇。   九死一生,总算活着回来了。   “一家人说什么谢谢。”季思蕴说:“要不是你内心强大,也等不来这一天。”   回到姑姑家,又是一阵嘘寒问暖,姑姑抱着他喜极而泣。季思危觉得自己还挺混蛋的,接下来他要做的事很危险,要是家人知道了,肯定会很伤心。   他必须知道真相,所以只能一意孤行。   第二天,季家举行了一次家庭聚会,庆祝季思危重获新生。   晚上,宴席散去,亲朋好友们散去,季思危回到自己的房子里。   游亭亭凭空指挥剪刀,修理季思危收到的花,插了好几个花瓶,摆在大厅里、房间里。   鬼少年正在研究挂烫机,试图抚平朝服上的褶皱。   季思蕴给八尾猫搭了个“猫宫”,它正在巡视领土。   小木偶一直陪在季思危旁边,坐姿和他一模一样。   原本冷清的家里,因为这几个家伙的出现,变得热闹了。   季思危眼神柔和下来,忽觉花香宜人。   这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是叶嚣的电话。   “思危,休息够了吗,准备干活了。” 第207章 活阎王   晚上十点,一辆黑色汽车停在季家门前。   房子里的灯熄灭,穿着黑衣的少年从院子里走出,怀里抱着一只黑猫,身后跟着两个浑身散发阴气的鬼魂。   鬼少年早就习惯了季思危不坐轮椅的样子,每次和季思危站在一起都悄悄往上飘,脚底距地十公分,如此一来,他看着比季思危还高出一两公分。   游亭亭十分渴望牵季思危的手,但小木偶盯得死死的,她自知打不过,不敢造次。   车窗下移,叶嚣探出脸,薄唇微翘:“哟,这是哪家的大帅比?”   “别贫。”季思危坐副驾驶,鬼少年和游亭亭坐后座。   普通人眼里,这辆满载的车就坐了两个人和一只猫。   叶嚣发动车子,问道:“你痊愈这件事,家里人什么态度?”   季思危按住在车里爬来爬去搞小破坏的小木偶,随意答道:“他们挺高兴的,病因本来就奇怪,他们没有深究我痊愈的原因。”   “有些事情就是很难解释的,不过万事皆有因果,时机到了,你可能就知道病因了。”叶嚣话音一转:“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上学?”   季思危道:“等铜钱解封后。”   “真相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叶嚣握紧方向盘,凝视着前方:“你有没有想过,这个真相很可能会打破你平稳的生活,让一切回不到原本的轨道上。”   “想过。”季思危对上小木偶明澈的双眸:“为了追求真相,我宁愿舍弃一切。”   “看来你真的下了很大的决心。”叶嚣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师叔常说,每个人的道都不同,自己的道要自己悟。或许你的决定是对的,不管如何,要是遇上麻烦了,我和师叔永远是你的后盾。”   季思危笑着点了点头,问他:“先别说我了,说说今晚的任务吧,我对事务所的了解太少了。”   “今晚的任务呢,算不上难,但也不容易。”叶嚣收起笑容,难得正经起来:“你知道白鹅潭岛吧?”   季思危:“知道。”   白鹅潭岛在羊城西南部,曾经是英法租界,岛上有很多欧陆风情的建筑,现在是羊城着名的旅游区。   学校组织春游秋游的时候,那里是提名最多的地方。   细数起来,季思危在那里的童年回忆也不少。   叶嚣说:“岛上有个公园,叫沙洲公园,那里就是我们今晚的目的地。”   季思危回想起上一次谈话:“我记得你说过,这两天只有游魂公园一个要紧单子,游魂公园就是指沙洲公园吗?”   “没错。”叶嚣侧头看了一眼季思危,故作神秘道:“游魂公园这个名字可不是我取的,这是业界对沙洲公园的称呼。”   季思危:“为什么?”   这个名字确实有些诡异,光是听着,就让人联想到飘荡在半空中的灵体。   叶嚣摸了摸鼻子:“还记得我们在哪认识的吗?”   季思危说:“天湾广场。”   “你去过天湾广场,自然知道那里别有洞天,白天的时候就是一冷清商场,一到夜晚就成了孤魂野鬼的乐园。当然啦,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八恶徒被我们收拾了,灵物归位,孤魂野鬼也都投胎去了。师叔还给商场老板改了风水局,之后应该能安生几年。”   叶嚣像是要考他:“你知道天湾广场乱象的原因吗?”   季思危回答:“因为它位于龙脉的龙牙位置,而镇压龙牙凶气的八口棺材空了。”   “没错。”叶嚣摸出一张纸扔给他:“瞧瞧,看看能不能看出点什么。”   季思危展开一看,只见顶部写着“羊城手绘地图”几个端正大字,地图被折出几道褶皱,但不影响观看。这地图应该是绘制给游客看的,重点标注了一些出名的旅游景点,画风很清新可爱。   季思危一眼看到白鹅潭岛,又去寻方才提到的天湾广场。   天湾广场不是旅游区,但它的灵异故事“闻名遐迩”,竟也有单独标注。   两个地点结合一看,季思危发现它们距离虽远,却同在一条山脉上。而且白鹅潭岛后面就是珍江。   叶嚣饶有兴致地提了一句:“你看白鹅潭岛的形状,像什么?”   季思危仔细一看:“像个扇形。”   叶嚣被他逗笑了:“什么扇形,我们这又不是上数学课,你能不能用艺术的眼光去看待它。”   季思危:“别卖关子,告诉我吧。”   叶嚣还想再逗一逗他,不过看到他“求知若渴”的眼神,还是直说了:“你不觉得它很像一根尾巴吗?天湾广场和沙洲公园同属一条龙脉,一个在头一个在尾,都是最凶的地方。”   再去看那张地图,季思危看到的东西果然不一样了。羊城的中轴线上,像匍匐着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龙尾垂入珍江,掀起一圈圈波澜。   虽然这根尾巴有些抽象。   季思危把地图重新折好:“龙头有镇压的风水阵,龙尾难道没有吗?”   “有,但年代久远,最近有些松动了。”叶嚣这次回答得挺干脆:“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得往老年历上掰扯掰扯了。咸丰年间,白鹅潭岛成了租界,后来还填了些地,才凑成现在这个模样。听我师叔说,当时整个岛都在动工,拆旧房子,起高楼……这一拆把古庙也拆了,在原来的位置上建了教堂。原本钉入地下的八根啄龙锥只剩下六根,靠着业界几个大佬修修补补的,勉勉强强撑到现在。”   季思危点点头:“所以这个小岛为什么叫游魂公园?”   “风水阵不稳,容易滋生邪物,再加上那里的建筑十之八九都是入了保护名录的,没人住的空宅子招灵啊,附近的孤魂野鬼都想去那里安家。”车子上了高速,叶嚣顿了顿,又继续说:“白天活人去旅游,晚上游魂去散步,所以业界都叫它游魂公园。”   季思危想起关于沙洲公园的回忆,当时他还看不到世界的另一面,现在想想,可能当年他们戴着小黄帽跟在老师屁股后面观赏建筑的时候,屋子里可能有好几双眼睛在观赏他们。   回忆突然变味了,季思危及时打住。   “说了那么久,我们这次的任务到底是什么,清理岛上的游魂?”   季思危知道不可能是去修补风水阵,叶嚣也说了,这种事得业界大佬来。   “我们不怕孤魂野鬼扎堆,它们以前在那里借住,吹吹水相相亲,只要不害人我们也不会过多干涉。”叶嚣说起来就头疼:“几天前,白鹅潭岛上突发火灾,出了二十几辆消防车才扑灭大火,这次火灾烧毁了两栋建筑,不过没有人员伤亡。听起来并不严重是吧?”   季思危:“确实。”   毁了两栋历史建筑当然可惜,但没有人伤亡是不幸中的万幸。   可叶嚣的表情并不放松:“火灾过后,附近的风水师去查看过,建筑下面的啄龙锥不见了。”   季思危闻言坐直了,盯着叶嚣的侧脸:“也就是说,现在白鹅潭岛地底只剩下五根啄龙锥了。”   “没错,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有人借火灾偷走了或者破坏了啄龙锥,他的目的很可能是拆白鹅潭岛的风水局。”叶嚣与季思危四目相对,很快又挪开看向前路:“啄龙锥和你那聚魂铃一样,都是神物,活人拿了掉三魂三魄,普通鬼魂一碰就灰飞烟灭,敢对它动手的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季思危:“你的意思是,另外五根也有危险?”   “而且危在旦夕。”叶嚣有些愁眉不展:“我前面说了,不怕孤魂野鬼扎堆,我们最怕的是孤魂野鬼搞组织。这次事件那么周密,可能是团队作案,放任不管,等这个组织壮大起来必然会酿成大祸。我们这一去呢,不是马上要揪出幕后黑手,只是去考察。”   如此一来,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季思危见过天湾广场的乱象,知道风水局被破后,白鹅潭岛将面临什么问题。   他和研讨会交过手,也知道一个强大的鬼怪组织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八尾猫趴在季思危腿上听着他们的对话,眼睛半眯着,即将进入梦乡。   季思危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它的背脊,思考了片刻:“我们事务所还管这么大的单子?”   印象当中,叶嚣一般接的单子都是帮人驱邪去霉运,算算命看看风水,逢年过节替人扫墓烧纸……   除了天湾广场那一单,没见他接过那么凶险的单子。这种程度的“单子”,可是和羊城的气运息息相关。   叶嚣一拍脑袋,终于想起重要的事:“师叔让我给你介绍介绍事务所来着,我差点忘记了。”   季思危:“……”你这是已经忘记了吧?   “让贫道想想该怎么和你说……”叶嚣抿着薄唇想措辞:“无规矩不成方圆,地底下地面上都得有管事的,不然强者剥削弱者,世间就乱了套。”   季思危点头:“确实是这样。”   “地底下管事的组织称为幽冥,最大的领导是阎王。”汽车下了高速,叶嚣扭脸看季思危:“你和幽冥有过交集是吧,你曾经当着我的面召唤过黑无常,这件事我印象深刻。”   季思危:“那次是意外,我和黑无常在那之后并无联系。”   准确的来说,他当时是被幽冥利用了。   “姑且放下这个问题,我们来说说地面上的事。”叶嚣放慢车速,拐弯,驶入一条林荫路:“从前有个手眼通天的人……可能算是神吧,他创立了天师衙门,负责维护人间人鬼妖三界的秩序,权责甚至比阎王还要大。师叔说他们私底下管这个创立者叫‘活阎王’。”   小木偶突然跌坐在挡风玻璃后面,手臂与车载香水一碰,撞出“哐当”一声。   季思危的心脏随意一跳,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心底里悄悄伸出了芽。   “后来,在一次灭世危机中,活阎王为挽救苍生牺牲了,魂飞魄散。从此,再没有第二个有能力同时监管三界的人,他手底下的人同心协力,把天师衙门演变成特殊案件管理局……”叶嚣话语间透露出些许敬佩之情:“你可以把它理解为,管滞留人间的鬼和入世的妖的相关部门。”   小木偶扑进季思危的怀里,揪住了他的衣扣。   八尾猫被这一惊,也缓缓转醒,用脑袋蹭季思危的肚子,还试图钻进去,被季思危眼疾手快地摁住了后颈,这才偃旗息鼓。   后座的鬼少年和游亭亭听得入迷,他们做了很多年鬼,对这些事却只有一知半解。   季思危安抚了一下小木偶,回过神来:“这个特殊案件管理局,势力遍布全国?”   “可以这么说。”叶嚣狡黠一笑:“不如你猜一下,监管羊城阴阳两界秩序的负责人是谁?”   “你这么问,一定是你我认识的人。”季思危眼眸倏地冒出一团红雾:“难道是大叔?”   “一猜就中,没意思。”叶嚣嘴上抱怨,唇角却扬了起来:“师叔原本不想接任,只答应代班三年,结果上面的人套路深,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到如今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他老是抱怨事务繁多,没有自由,不能去云游四海,天天想撂担子不干了。”   季思危对传单大叔的身份好奇不是一天两天了,原本以为是个大隐隐于市的世外高人,没想到他入世挺深的。   看着那么不靠谱的人,工作居然那么正经。   百无禁忌事务所看着规模小,他加入之前,正式员工就传单大叔和叶嚣两人。谁能想到,这小小的事务所负责监管羊城阴阳两界呢?   难怪研讨会的成员听到事务所的名字就怂了。难怪传单大叔有底气帮他保管聚魂铃和称心如意笔。   羊城水深,他再一次有这种感悟。   季思危挽起衣袖,呼了一口气:“你说事务繁多,都有哪些事务?”   叶嚣一笑:“收租。”   季思危不解:“嗯?”   叶嚣笑意更深:“羊城地界内,和阴魂有关的事我们都得管,上至调节羊城风水气运,下至处理打架斗殴、寻仇闹事等案件,我们管这叫收租。”   季思危:“那大叔腰间那几大串钥匙是……”   “那都是些凶宅的钥匙,近几年房价涨得厉害,师叔也算得上大富翁了。”叶嚣扬了扬眉:“对了,事务所里面不是有很多上了锁的房间吗,里面关着的都是最凶恶的犯人,你最近出入变多了,小心一些。”   季思危愣住:“……好。”   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啊?   “让贫道想想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叶嚣轻轻敲着方向盘:“除了师叔,还有一个人妖两界秩序的负责人,叫引魂,不过我们平时很少打交道,你不用太在意。”   季思危记得这个名字,世间一共两枚聚魂铃,另一颗就在引魂手里。   季思危问:“引魂是人还是妖?”   “是人。”叶嚣说:“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有。”季思危凑近他,目光清明:“大叔今年多少岁了,他不会变老吗?”   叶嚣找了车位停下车:“贫道也很好奇这个问题,但属实不知道。贫道小的时候师叔就是现在这样,这么多年过去了,一条皱纹没长。”   “我们到了。”叶嚣想了想,补充道:“羊城十四区,每个区都有一个区长,是师叔的下级,这里属于天湾区,区长刚上任不久,对业务不太熟练,所以这活儿就落到你我头上了。”   季思危一听,想起他被幽冥坑的那一次,就是和天湾区负责人有关。   如果没猜错的话,新上任的区长应该是他亲手聚魂的十二先贤。   季思危抬头:“天湾区的区长是谁?”   叶嚣果然答道:“十二先贤。”   两人对视,目光各暗藏风波。   那晚叶嚣及时来接自己,恐怕不是给他定了位那么简单。   那件事情,叶嚣知道多少内情真的不好说。   车停在大树底下,路灯被繁茂的树叶吞了大半,车厢里很暗,两人的眼眸却很亮。   季思危最终什么也没说,率先移开目光,解了安全带:“既然到了,就下车吧。”   身为朋友,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季思危心里有杆称。   晚上天冷,季思危放下衣袖,让八尾猫自己走。   它再不运动运动,体重就要超标了。   八尾猫懒懒散散的“喵嗷”了一声,慢腾腾地走在他旁边。   小木偶今天不知怎么格外粘人,放在肩上都不肯,非要贴着季思危用手捧着。   岛外倒是人声鼎沸,灯红酒绿,白鹅潭岛上却灯光惨淡,好几盏路灯都灭了,路上没有行人,他们沿着江边走,江风一吹,冷嗖嗖的。   大部分商店都打烊了,只剩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在坚强营业,招牌的灯比路灯还亮堂。   今晚叶嚣说的信息量有点大,季思危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   吹会儿风正好把杂乱无章的思绪压下去。   一路无言,直到走到便利店前,叶嚣才停下脚步,开腔道:“这家店是咱们的人开的,发现啄龙锥不见的就是这儿的店长。”   季思危抬头一看,只见商店的招牌上写着:“冚家便利店。” 第208章 黑色蝴蝶   季思危被色彩斑斓的灯牌晃了眼睛,他半眯着眼:“这家便利店的名字真是亲切,很有事务所的风格。”   “那是,毕竟是师叔亲自取的名字。”叶嚣说着走到便利店门前。   “叮咚——”玻璃门感应到客人来访,自动向右开启,店里同时响起甜美的电子女声:“欢迎光临冚家便利店。”   季思危注意到门上系着两枚黄铜铃铛,门打开时两枚铃铛碰撞在一起,却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但当鬼少年和游亭亭步入店中时,那两枚铃铛忽然发出清脆的响声,听之心头一荡。   见季思危对铃铛感兴趣,叶嚣解释了句:“这两小破铃铛,能辩人鬼,人来静悄悄,鬼来热闹闹。”   “欢迎光临……”在柜台整理东西的店员抬起头来,看清来者的脸后话音一顿,客套的微笑转成真心实意的笑容:“哟,叶大师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呀!”   这店员三十来岁,长相普通,戴着一边黑眼罩,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灰蒙蒙的,像生了什么病。   “别寒碜贫道。”叶嚣乐道:“认识一下,这位是事务所的新合伙人,季思危。”   “那么年轻的合伙人?”店员眼神变得认真,上上下下打量着季思危:“姓季,他跟季老有没有关系?”   “他是季老的孙子。”叶嚣指了指店员,和季思危介绍道:“思危,这是这家店的店长,你叫他老眼就行,白鹅潭岛上的奇人异事归他管。”   “竟然是季老的孙子?”老眼微微侧目,提到“季老”的时候,显然很尊敬。   季思危还在琢磨叶嚣的话,和老眼打了招呼后,问了一句:“你们认识我爷爷?”   记忆中,爷爷在古玩界知名度挺高,但不到家喻户晓的地步。难道爷爷还和奇人圈有瓜葛?   “在羊城,季老可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凡是和阴阳两事沾边的,哪个不认识他。”老眼叹息一声:“一代风流人物,说走就走了。”   季思危始终不相信爷爷已经去世了,听到这番话倒是不感伤。   他意外的是爷爷的另一重身份。   老季藏得也太深了,从小到大没和他提过一句。   季思危心绪有些乱,其他家人知不知道爷爷的事情?爸妈、姑姑、陈叔……他们也和爷爷一起瞒着他吗?   叶嚣及时转了话题:“别提伤心事了,我们今晚来这儿可是有重要任务。”   另一个店员给他们泡了咖啡,放在柜台上,又识趣儿的离开了。   老眼把咖啡杯子往前一推,扬了扬下巴:“别急,你不介绍介绍后面这两位?”   “害,忘了。”叶嚣搂住鬼少年的脖子往前一带:“这两位是我们事务所新招的员工,小纳兰和小亭亭。”   游亭亭听到这肉麻透了的昵称,打了个寒颤。她一个鬼,居然被叶嚣激得差点起鸡皮疙瘩。   老眼笑了笑:“都多少年没招到新员工了,事务所今年顺风顺水呀。”   “这些得看机缘。”叶嚣松开鬼少年,正色道:“老眼,抓紧时间,带我们去事故现场走一趟。”   “我就知道你是为这事儿来的。”老眼招呼店员过来顶班,解了围裙走出柜台,捎起一个破布包往肩上一挎:“跟我来。”   一行人和鬼出了店门,拐入幽深的里道。   岛上全是老树,比房子还高,在风声中沙沙作响,洒下一片片叶子,落在众人头上肩上。   叶嚣接了一片,在朦胧的灯光下端详:“深秋了。”   “羊城秋短。”老眼接过话音:“出事那栋房子在拾翠路,再走几步就到。”   这里的房子都没亮灯,就凭几盏快断气的路灯照明,灌木丛里时不时钻出几个小动物,横过路面,又扎进草丛里。   说是走几步,实则走了好几百米,季思危鼻子灵敏,嗅到空气里的烟尘味变重了。   往前边一望,只见两条大道交汇处立着一栋焦黑倒塌的房子。   房顶都被烧穿了,碎石残瓦遍地都是,清理工作没有完成,地面全是火烧火燎的痕迹,附近的树还烧秃了两棵,看着怪可怜的。   这惨状,可见当时火势之大。   季思危记得这栋房子的原貌,是壹湾银行的旧址,百年的建筑,说毁就毁了,还毁得那么彻底,可惜。   叶嚣也是头一回看到现场,他皱了皱眉:“老眼,说说当时的情况吧。”   “火是半夜突然起的,刚起火我就过来瞧了,也试着救了,那火不是普通的火,我实在无力回天。”老眼摸着稀疏的胡茬,一板一眼地说:“当时围观的阴魂很多,我也没觉出不对,后来消防队来了,灭完火已经快天亮了,我才发现不对劲。这地方灵气变稀薄,阴气沉重,我一算,完了,底下的啄龙锥没了呀!”   提到啄龙锥,老眼一拍大腿,有些懊恼:“我当时没想到有人敢动啄龙锥,还以为是哪个不安分的小兔崽子单纯闹事。”   “在你眼皮子底下动手,还不露马脚。”叶嚣扫向四周,轻声道:“能办到这一点的可不多,羊城记录在册的恶鬼,用火的,有没有哪位有嫌疑?”   老眼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没有。”   “过去瞧瞧。”叶嚣也知道这不太好查,朝废墟走了过去。   “铛——”   不远处响起钟声,季思危记得教堂离这儿挺近,那里有座钟楼。   看了眼时间,十二点整。   风声大了起来,烧焦的树折了一枝,落在地上碎成两段,惊了几只黑鸟,扑棱着翅膀往天上飞。   薄云遮了弯月,寒气渐起。   路边的人物雕塑闭起眼睛,空排椅上浮现几个人影。   空荡荡的路上多了行人,房屋的窗子亮起磷火,陈旧的大门吱吱呀呀的敞开了。   冷清死寂的公园里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比岛外还要热闹几分。   有点活气的都躲在草丛里,连鸟也不敢啼叫。   叶嚣和老眼对这场面见怪不怪,神色自若,该干嘛干嘛。   老眼担心季思危第一次见识夜晚的白鹅潭岛,有些不适应,故而关心地看向他,还准备出言安抚一下。   不料季思危不仅不害怕,眼神还有点……兴奋。   老眼把准备好的话咽下肚子,挠了挠头。   季老的孙子果然不是寻常人。   有鬼少年和游亭亭两尊大鬼在,来来往往的游魂皆退避三舍,不敢离太近。   叶嚣在废墟前停下脚步,捡起一块碎石块嗅了嗅:“这是明火的气味,难道我们一开始就猜错了,纵火犯是个人?”   老眼拍了拍手:“也有可能,但绝对不是个普通人。”   叶嚣耳朵忽地一动,仰头往上空一看,喝了一声:“散开!”   季思危和老眼也不好奇地往上看,听叶嚣的话迅速躲开。   只听“嘎吱”一声,一块厚重的碎窗台石从顶上砸下,乌黑的阴气直冲下来。   叶嚣抛出手上的小石块,体积悬殊的两块石头在空中一碰,窗台石竟生生改了道,撞向焦黑的墙壁,砸出一个大洞。   黑烟缭绕,叶嚣警惕地看向四周:“都小心点,这不是意外。”   两只黑色蝴蝶从砸出的大洞里飞出,季思危弹出两颗小血雾球,两只黑色蝴蝶化作几缕黑雾,散在风中。   季思危对这黑色蝴蝶并不陌生,他立即警觉:“研讨会的会长在这附近。”   叶嚣和老眼也对这个名号熟悉得很。   “所以这次事件跟他们研讨会脱不了干系,据我所知,研讨会只剩下三个成员了,就算全出动了我们也打得过。”叶嚣当机立断:“把他们找出来!”   “不知道哪位高人不声不响的把研讨会的几个重要干部灭了,做好事还不留名。”老眼从破布包里摸出几个小白球,笑道:“我要是知道是谁,一定代表组织给他写封感谢信,再颁发一面小锦旗,上书‘为民除害,高风亮节’!”   做好事不留名的“高人”季思危听到这番话,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   还是别告诉他们真相了,到时候真送了他小锦旗,他不挂墙上说不过去。   “先干正事。”叶嚣拿出一张黄符纸,往砸出的大洞边上一抹,念了一声:“追踪!”   符纸亮起一道金光,漂浮在半空中,忽然往北边飞去。   叶嚣抽出黑刀,准备跟着符纸走。   季思危按住他的肩膀,说道:“叶嚣,方向错了。”   叶嚣说:“没错,这是追踪符,上面沾了他的阴气,符纸会带我们找到他。”   “我不是指这个方向。”季思危说:“你说过他们的目标是拆这里的风水局,而且近期就会动手。”   叶嚣点头。   季思危心里有了猜测:“如果他想杀你,不可能只是不疼不痒的砸一块石头。”   “你是说……”叶嚣垂下刀尖,马上会意:“他是想引开我们。”   “嗯,别分心去追了,追到后面可能只追到两只蝴蝶。他们可能准备今晚再动一根啄龙锥,只是没想到刚好碰到我们。”季思危与叶嚣对视一眼:“来的或许不止研讨会的人,其他啄龙锥有人守着吗?” 第209章 你搞得定吗?   研讨会的会长是个蒙着眼的半身人偶,一出现就会自带阴气森森的黑色蝴蝶。偷袭叶嚣的窗台石就是他动的手脚。   季思危没有和半身人偶正式动手过,摸不清他有几斤几两。   手腕上的铜钱在发烫,季思危细皮嫩肉,皮肤红了一片。   游魂数量庞大,白鹅潭岛简直是个宝藏阴气库,铜钱食髓知味,封印又解了大半,现在闻着阴气就有些蠢蠢欲动。   和研讨会的孽缘太深,三番两次被纠缠,看来是时候让它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让铜钱在这儿饱餐一顿,收获一定不小。说不定能完全解封。   季思危问叶嚣:“其他啄龙锥有人守着吗?”   叶嚣还未答,老眼就开口道:“有,但最近人手不够,每根啄龙锥只有一个伙计守护。”   “对方准备充足,若是发起进攻,一个人肯定抵挡不住。”叶嚣心里盘算着现在的情况:“老眼,马上联系伙计们,问一下他们那边怎么样了。今晚的任务变了,贫道现在就找外援。”   老眼应承下来,一边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一边说:“我给离这儿最近的伙计打个视频电话。”   叶嚣给传单大叔打了电话:“师叔,游魂公园的案子有眉目了,研讨会的人参与其中,我们怀疑他们今晚会动手,对方人数未确定,我请求支援。”   季思危听不到传单大叔的声音,只看到叶嚣频频点头。   “视频接通了……”老眼心无旁骛地盯着手机屏幕,脸色突变,倒吸了一口气:“这他妈是什么东西?狐大仙?还有妖怪卷进这件事?”   季思危站在他旁边,一低头正好看见屏幕上飞快地闪过一张狐狸脸,脸上无毛,带着狡黠的笑。   对比这张狐狸脸更引人注目的是,那家伙的粉红色的头发。   “不是狐大仙,是个人。”季思危一扬眉:“他是研讨会里面唯一一个人类,叶嚣不是说那火可能是人放的吗,他有重大嫌疑。”   粉毛狐狸只露了几秒脸,就不耐烦地调转了镜头方向,对准地面。   地上一大滩浓稠的血液,沿着地砖缝隙流淌,一个穿着便利店店服的男人趴在地上,布满划痕的双手在发抖,不时发出濒死的呻吟。   帆布鞋踩在其中一只手上,用力一碾,垂死的店员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   视频那头有人在笑,而且不止一个。   “老李!”老眼急了,灰蒙蒙的眼睛通红一片,挤出几根愤怒的红血丝,他大骂:“王八蛋!我非杀了你不可!”   老眼挂了视频通话,差点把手机砸了,他从破布包里掏出一个黄铜铃,摘下眼罩一扔,转身就走:“太嚣张了,这口气我咽不下去,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给老李报仇!”   老眼抬头那一瞬,季思危瞥见他平时遮挡住的那只眼,眼球竟然是一片深黑色,中间有米粒大小的一点红色。   季思危也有些摸不准这眼到底是瞎还是没瞎。   “我理解你的心情。”叶嚣勾了勾手指,地上的眼罩向上漂浮,落入他手中,他把手伸到老眼面前:“支援马上就到,你先确认其他人是否安全。”   老眼的手攥紧又松开,太阳穴上青筋暴起,他接过眼罩,不敢耽误时间,挨个给其他伙计打电话。   没有一个人接,有的还被挂掉了。   老眼用力一握,手机发出难耐的“嘎吱”声,屏幕零碎,他咬牙道:“难不成五个伙计全遭殃了?!”   叶嚣摸出几枚铜钱,卜了一卦,剑眉皱起:“下下吉,凶多吉少。”   薄云散开,露出一轮弯月,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月儿尖好似透着妖异的红色。   “我等不下去了,我现在就去找他们!”老眼满脑子都是伙计倒在血泊里的画面,他恨不得现在就逮到那只粉毛狐狸,吊起来打。   这次叶嚣没拦他,但老眼刚走了几步,就觉出异样来了。   散步的游魂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坐在排椅上谈天说地的游魂也噤声了,就连在路边摆摊的游魂都把东西收拾好了。   一双双阴气森森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站在十字路口的季思危一行人。   地底下冒出无数个小光点,游魂身上浮起一层淡淡的黑气。   季思危感觉到了强烈的恶意。   不知哪个游魂先迈出了第一步,紧接着,其他游魂也动了,从四面八方涌向他们。   游魂移动时没有一丁点脚步声,只是带起一股又一股小阴风,“呜呜”的风声不绝于耳。   “我怎么觉得这个画面那么眼熟呢?”老眼吐槽道:“这他妈不是八大门派围攻光明顶吗?”   “围攻光明顶,亏你想的出来。”叶嚣瞥了一眼老眼稀疏的头发,和他呛呛:“贫道看你快‘聪明绝顶’了。”   他呛完一句就收,收敛起嬉笑:“岛上的游魂果然有问题,你不是说起火那晚很多游魂去围观了吗?恐怕它们是故意干扰你,啄龙锥被偷,没有一个游魂是无辜的。”   “小鬼难缠!”老眼眼里的红血色蔓延到脸颊,他高高举起黄铜铃铛:“老子没工夫跟你们耗,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铜铃“铛铛”的响起来,比教堂的钟声更肃穆,人听了心神安宁,阴魂邪魅听了头疼欲裂。   淡淡的金色光波从黄铜铃铛上荡出,游魂们被铜铃声逼退,惨叫连连。   鬼少年和游亭亭距离声源最近,变成了重点攻击对象。   游亭亭再也无法忍受,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大声喊道:“啊大叔别摇了,我脑袋都要裂成几瓣了!”   老眼正专注于施法,压根没听到她的话。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一条巨型蜈蚣凭空出现,把鬼少年与团团游亭亭圈住,淡金色的光落下蜈蚣的硬壳上,瞬间烧出一个个大洞。   蜈蚣痛苦的哼了几声,却没有松开。   季思危按住老眼的手:“老眼前辈,先停下。”   老眼说:“我一停它们马上就会围过来……”   季思危握住他手腕的力度不减一分:“你的铜铃误伤了我的人。”   老眼往后一看,后知后觉地发现游亭亭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鬼少年身上的气质更冷了,好像下一刻就能原地结冰。老眼从鬼少年身上读出了“警告”的信息,若是他刚才没有被季思危按住,鬼少年可能会对他出手。   老眼有些尴尬:“抱歉抱歉,是我粗心了,我很少和阴魂同僚工作,不太适应。”   巨型蜈蚣摇身变成手指大小,钻入鬼少年的衣袖。   铜铃声一停,游魂又振作着再次逼近。   季思危手上寒光一闪,黑刀握在手中:“叶嚣,这些游魂能杀吗?”   叶嚣想也不想就答道:“能,后果由事务所承担。”   季思危举起刀,轻飘飘地弹了弹刀刃:“这里交给我,你们去救人吧。”   老眼闻言一愣,不太放心:“小季少爷,那么多小鬼,你搞得定吗?”   “不用担心,他搞得定。”叶嚣掂了掂黑刀,往前挥出一刀,凌厉的金色刀光势不可挡地开出一条道,他提起老眼的肩膀,快速冲出包围圈。   老眼还是很担心:“叶嚣,小季少爷是季家独苗吧,要是在这出了事,我百年之后怎么敢见季老。”   叶嚣长了双多情的桃花眼,加上不修边幅,看着总有些不正经不端庄的味道,他这会儿却难得凝重起来:“你也太小瞧他了,他是师叔一眼就定下的接班人,说句万里挑一也不为过。”   天气阴沉,空气变得湿润,水汽凝结成霜落在绿叶上。   风雨欲来。   密密麻麻的游魂已经到了季思危跟前,距离他不到两米。   守在季思危身边的怪物实在太多,游魂们再迫切也不敢再走多一步。   双指并拢,按在剑刃上,吩咐道:“纳兰兄,游亭亭,躲起来。”   他们自有默契,两位二话不说,钻进季思危的背包里。   季思危还能感应到他们,又道:“还不够,你们躲进手机里。”   鬼少年和游亭亭消失后,游魂们显然兴奋起来,小脚不安分地往前挤。它们的眼神非常露骨,恨不得把“我想吃你”四个字写在脸上。   游魂熙熙攘攘,成千上万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像上万只蜜蜂在耳边嗡嗡响。   季思危勉强听到几句清晰的话。   “血……是血……”   “新鲜的……白白嫩嫩的小鲜肉……”   “我就咬一口……行行好……给我咬一口……”   季思危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唐僧,谁都想咬一口肉。   可惜他不是那菩萨心肠的高僧,他是除恶务尽的修罗。   指腹下压,殷红血液划过温润如玉的刀刃,滴落在地。   闻到血腥味,游魂们沸腾了。对鲜血的渴望让它们克服对小木偶的恐惧,一窝蜂地冲向季思危。   无数双惨白的鬼手伸过来,季思危脚尖一点,脚底无端出现一团红雾,托着他浮上半空。   染了血的铜钱收到了信号,红色丝线迫不及待地爬出孔洞,在空中伸展,穿过游魂的心口,榨干它们最后一丝阴气。   眼眸飞起妖异的火光,季思危擦拭指尖鲜血:“小鲜肉?现在觉得够不够鲜。” 第210章 复仇   月尖儿的红色更浓重了,像抹了一层红胭脂,往上晕染,映红了游云。   月下,死寂的小岛变得动荡 ,妖异的红芒自岛心出现,以难以言喻的速度向四周蔓延。   红芒的源头,是一位悬浮于半空中的少年,交缠的红色丝线从他的手腕处钻出,如同茁壮的血管,正疯狂的汲取着周围的阴气。   因血腥味兴奋的游魂大部队已经尝到了后悔的滋味,慌不择路的逃跑。   钻入地底、躲进建筑里、飘上树干……游魂们以为这样就能摆脱红色丝线的追踪,不料刚付诸行动,就被扎了个对穿,身体变成一缕黑烟,成了红色丝线的养分。   “被研讨会会长那个扑街仔摆了一道,他说鬼多力量大,一般人对抗不了我们,只能任我们宰割……”一个撑雨伞的游魂边跑边骂:“一般人是任我们宰割没错,可这家伙是个怪物!我们只有被宰割的份!”   跟他一起跑路的小个子游魂破口大骂:“我都说了,不要轻信其他区来的鬼,可是你们都被他忽悠得团团转。他说可以把整座岛盘下来给我们,从事务所手里抢地盘那么难的事,他动动嘴皮子你们居然就信了!”   “别在这里马后炮了,你不也跟着来了吗?”撑雨伞的游魂不服气,反驳道:“而且他们确实拔掉了一根啄龙锥!”   路过的游魂:“你们别逼逼了,再不跑命都没了!”   “跑?老子不跑了!”撑雨伞的游魂飘上半空,大喊一声:“那小子看着道行不深,我们一起攻击他的身体可能有胜算!”   雨伞游魂应该在白鹅潭岛的鬼魂里有点地位,他一吆喝,附近的游魂纷纷停下,转身面向季思危。   数百个游魂同时释放出阴气,黑气弥漫,空中的水汽凝结成小冰霜,整条街道的气温骤然跌到十度以下,附近的植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了。   被动逃跑的游魂们改成主动攻击,用阴气当武器,再次冲向季思危。   乌泱泱的一片阴魂龇牙咧嘴地冲过来,看着还挺瘆人。   大量的阴气涌入体内,季思危遍体生寒,表情却平静如水:“很好,省的我去追。”   被阴气和陨星的能量滋养了那么久,红色丝线几乎成为了季思危身体的一部分,它们主动形成一个屏障,圈住他和两个小家伙,把扑面而来的阴气吞了个干干净净。   “别怂!搞他!”游魂把雨伞一收,挥着伞砸向屏障,伞面黏在红色丝线上,游魂五官皱成一团,用力一拔……红线顺着伞缠上他的手腕,下一刻,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就灰飞烟灭了。   围观这一幕的游魂们呆若木鸡,吓得身上的阴气都消散了。   有一个游魂结结巴巴地问了句:“还……还搞他吗?”   其他游魂反应过来,拔腿就跑:“还搞什么搞,逃吧!”   它们不知道的是,就在它们决定反击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唯一的逃跑时机。   热身运动做完,红色丝线已经发育成熟,蔓延的速度比先前快了几倍,如风卷残云一般,扫空了参与这次围攻的全部游魂。   阴风打了个转儿,消失无踪,喧嚣的公园恢复寂静,只有枯萎的叶子簌簌的掉落个不停。   餍足的红色丝线缓慢回拢,季思危的心脏几乎被过剩的阴气冻到停跳,他及时调转体内的异能护住心脉,透支的身体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阴气在体内冲撞,与陨星的能量相融,五脏六腑好像被撕裂了一般,季思危捂着胸口,突然吐出一口鲜血。   小木偶紧张地围过来,握住他的手指:“主人,你怎么样?”   八尾猫用爪子拍他:“你别每次都那么拼命,我看着害怕极了。”   吐出这口血,季思危反而觉得畅快了些许,他用大拇指蹭了蹭唇角,看着指腹的血,摆了摆手:“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这次的捕猎超过了身体的负荷,受到的反噬有些强。”   他抬起手,红色丝线已经收拢得只剩手指长短,有几根循着血腥味钻进了他指尖的伤口里,颜色尤其鲜艳。   疼痛钻心,季思危生生拔出那几根红色丝线,伤口被撕裂,鲜血淋漓。   季思危顾不上处理伤口,用掌心把红色丝线的芽儿摁回铜钱里。   小木偶看得心疼,忙用血雾帮他止住血,它仰头与季思危对视,一字一句认真的说:“小木偶不想再看见主人受伤了。”   八尾猫一脸严肃:“听到没有,不准再受伤了。”   血迹几乎覆盖了整枚铜钱,让它原来的样貌变得模糊不清。   季思危笑了笑,宽慰道:“别担心,我会注意分寸的,以后尽量不让自己受伤。”   “约定。”小木偶朝季思危伸出手。   八尾猫默默把爪子垫在小木偶的手下面,瞅了季思危一眼,哼道:“愣着干嘛,快点。”   季思危弯下眼尾,骨节分明的手覆在小木偶的手背上:“好,约定。”   八尾猫用爪子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季思危,霸道总裁似的说:“我会盯着你的。”   “好好好。”季思危八尾猫圆溜溜的猫眼萌化了,笑意更深:“我们抓紧时间去找叶嚣吧。”   八尾猫跟着蹭了不少阴气,妖气大增,它一甩尾巴,身体变成老虎大小,威风凛凛,连声音都沉稳了很多:“上来,我带你们去找他。”   季思危翻身上了八尾猫的背,它踩着空气跃上半空,循着叶嚣的气味,踏空而去。   放大版的八尾猫像个毛绒玩具,手感极好,季思危爱不释手:“八尾,冬天到了你就保持这个形态和我一起睡吧,肯定暖和。”   “胡说……胡说什么呢。”八尾猫一个不稳,险些带着他摔下去:“本神君有思蕴姐姐亲手搭建的猫宫,你自己睡。”   季思危:“我以为你睡不惯猫宫呢,你这两天不是半夜悄悄爬到我床上睡吗?”   八尾猫气急败坏:“我只是半夜去厕所,中途迷路了!”   季思危长长的“哦”了一声。   八尾猫停在一棵树梢上,声音严肃起来:“虎牙,叶嚣那边情况似乎不太妙。”   一盏路灯下,叶嚣张开了一个半圆形的金色结界,老眼在给躺在地上的老李治疗。   半身人偶、长着蜥蜴尾巴的酒鬼大叔以及粉毛狐狸正在攻击结界。   叶嚣虽面无表情,额上却布满了冷汗,看起来撑不了多久了。   研讨会剩下的干部全部在这里了,这说明岛上很可能还有其他能力不输它们的恶鬼。   季思危张开手掌,红色丝线从掌心生出,缠绕住树干,带着他落在地上。   季思危笑得开朗:“嗨,好久不见。”   “才见没多久吧。”粉毛狐狸皮笑肉不笑,狐狸眼弯成不善的两道弧:“我们正愁没机会对你动手呢,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嗝。”酒鬼大叔喝完最后一口啤酒,晃了晃玻璃酒瓶:“干,就因为你一个毛孩子,我们苦心经营的组织毁于一旦。”   玻璃酒瓶脱手,杀气腾腾地砸向季思危。   这几位的危险程度和游魂完全是两个概念,季思危反应飞快地挥出一团血雾。酒瓶被击中,像点燃的炮竹在空中炸开。   血雾弥漫,酒鬼大叔厚重油腻的刘海被江风吹得左右摇摆,他拍了拍大肚腩,掌中多出一根满是尖刺的鞭子:“我要你拿命来偿。”   “我说过,我们研讨会复仇……”粉毛狐狸拖着血剑向前,冷冰冰的说:“誓死不休。”   季思危笑吟吟地说:“你们那么想死,我怎么好意思拦着。”   季思危话说得嚣张,粉毛狐狸怒极反笑:“谁死还不一定呢,明年清明我给你烧香。”   话音刚落,粉毛狐狸原地消失,突然出现在季思危面前,血剑裹着厉风,斩向他脖子。   煞气掠过,季思危不适地眯起眼睛,抬起黑刀抵挡,短兵相接,四目相对,谁也不让一寸。   小木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季思危身边,指尖腾起一团火焰,咆哮着朝粉毛狐狸的脸面压去:“欺负我主人?没门!”   粉毛狐狸神色一变,在火烧眉毛前再次消失在原地。   火焰落在地上,把柏油路面烧出一个大洞。   这家伙是个货真价实的人,也不知道修什么的,动不动就来一出大变活人。   “小木偶会保护主人的。”小木偶拍拍小胸脯。   “我相信你可以保护我。”季思危摸了摸被那团火烧焦的发尾,用商量的语气说:“不过下次放火的时候,离我头发稍微远一点点怎么样?”   小木偶爽快地答应了。   季思危叹了口气,忽然握住小木偶的身体,一个闪身,躲开了劈向他后脑勺的一剑。   方才烧焦的发尾被剑气削断,洋洋洒洒的飘在空中……啊,可怜的头发。   粉毛狐狸偷袭不成,血剑当头劈下,狐狸眼红得滴血:“死在我剑下,你也不算冤!”   季思危抬刀架住剑刃,手心徒然冒出浓郁的血雾,眨眼间功夫就蹿上粉毛狐狸的手臂。   粉毛狐狸想故技重施,却再也无法凭空消失。手中的剑被血雾迅速吞噬,季思危掐住他的脖子抵在树干上,漫不经心地说:“做人还是谦虚点好。”   另一边,八尾猫已经和酒鬼大叔交上手了。虽然八尾猫的妖力被压制了大部分,但和酒鬼大叔打架还是有胜算的。   叶嚣走出结界,挥出一刀,斩出的金光拦住了想去支援的半身人偶:“去哪?你的对手是我吧。” 第211章 第二教堂   血雾沿着脖子侵入体内,蔓延至四肢五骸,粉毛狐狸想反抗但使不上力气,浑身疲软,像被点了死穴。   他凝视着季思危的眼睛,狐狸嘴巴一张一合:“之前在芳华楼时,你打架还很生疏,没什么技巧,只能靠蛮力,异能远没有现在那么强悍。在鬼道那次,如果不是酒鬼要撤,我还打算跟你拼一拼,将你拿下。我以为、我一直以为你的实力在我之下……”   可是现在,交手不到五招就被压制得不能动弹,短短时间竟然进步那么多,粉毛狐狸自认做不到这一点。饶是如此,他还是输得不甘心。   粉毛狐狸突然咧开尖嘴,喉咙里冒出一团黑气,朝着季思危面部扑来。   “这张脸太碍眼了。”季思危毫不慌张,收起刀,飞快地捏住狐狸凸起的嘴巴,将它的嘴巴捏合在一起,无法张开。   狐狸撅着屁股使劲往后挣扎,像条被扼住嘴巴的狗子一样想脱离控制,却被捏得死死的。   黑气如覆水难收,在狐狸的口腔里爆发,他眼睛一翻,眼眶里只剩下眼白,呼吸只出不进,挣扎的四肢也软塌了下来。   长在脸上的狐狸面具消失,露出五官不俗的一张脸,只是他现在脸色发青,嘴唇乌黑,还翻着一双大白眼,着实没有美感。   季思危把人整晕了,又才狠掐他人中,直到他恢复正常呼吸。   这家伙是重要犯人,还要从他嘴里套出线索,可不能轻易死去。   确认他没有生命危险后,季思危从背包里抽出一捆棕黑色的细绳索。   攀岩专用的绳索,材质上乘,覆上独家血雾后,刀斩不断火烧不毁,质量堪比捆仙绳。   粉毛狐狸缓缓睁开眼,清醒过来,只觉得嘴皮上方的位置被狠狠掐过,又痛又麻,嘴皮好像要掉下来了。季思危拿着绳子在捆他,一圈接着一圈,绑得又快又好,还打了个精致的蝴蝶结。   背部抵着粗糙的树干,细细的绳子勒着皮肉,均匀覆盖在绳子上面的诡异血雾带来一丝灼烧感。粉毛狐狸挣扎无果,崩溃地质问季思危:“你出门居然随身带绳子??不对……你这绑人的手法也太熟练了吧?!”   季思危撩起眼皮看他,随手打了个死结,谦虚地说:“无他,唯手熟尔。”   这是他在古堡副本里绑幽灵练出来的手艺。   粉毛狐狸狂吐槽:“你骄傲什么,我不是在夸你啊!”   “还有力气嚷嚷,看来我下手太轻了。”季思危摇摇头,叹息道:“没办法,我太善良了。”   粉毛狐狸:“???”   这人怎么这个样子,好想骂人但不敢。   粉毛狐狸已经没有威胁,季思危把他晾在一边,拿出手机——刚刚拿绳子的时候,季思危才想起游亭亭和鬼少年还躲在手机里。   屏幕上是贪吃蛇的游戏界面,贪吃蛇不断转向吞噬小道具,这两个小鬼竟然在玩游戏。   季思危简短地说:“纳兰兄,游亭亭,打架了,快出来。”   屏幕一暗,一缕幽魂钻出手机,游亭亭凑到季思危面前,兴奋地问:“打架?哪里打架,打谁?”   鬼少年紧随其后出了手机,捏着游亭亭的脖子一扯,让她离季思危稍远一些,苍白削瘦的手指向某处,幽幽地说:“看那边。”   游亭亭拍掉鬼少年的手,顺着指示看过去,看见叶嚣正在和一个半身人偶干架。   半身人偶残破的塑胶身体白得发光,身上零散地分布裂纹,周围萦绕着数只黑色蝴蝶,散发阵阵阴气。   黑色蝴蝶纷飞,黑雾中忽然出现无数个一模一样的半身人偶,这些人偶围着叶嚣打转,看得人眼花缭乱。   黑雾中时不时射出几道寒光,叶嚣用刀抵挡,寒光四射,扎入地面,才显露本来面目——一根根长而尖利的银针,每根都只有牙签粗细,却刚硬不折。   挨上一下,可有罪受。   全部挨上,得被扎成筛子。   “小道士,我来帮你!”游亭亭还记得自己是事务所的员工,眼看老板被欺负,她摩拳擦掌的要替老板出头。   她勾唇一笑,身体迅速融成一滩猩红鲜血,血泊冒着泡泡,贴着地面流淌,瞬间进入了半身人偶的包围圈。   血液所过之处,在地面留下一道漆黑的灼烧痕迹,空气中都是柏油融化的气味。   仿佛这不是血液,而是硫酸。   鲜血往上涌动,挡下所有射向叶嚣的银针。   这些针大概长三十公分,看着锋利,刚碰上血液就融化了,和鬼少年用的那种针根本没有可比性。   叶嚣趁此良机,徒手在空中画符,指尖出现一条蓝色光线,纠缠成复杂的符箓,他轻轻一挥,符箓在空中徜徉一圈,径直奔向其中一个半身人偶。   “找到你了。”叶嚣一个闪身移动到半身人偶面前,一掌击向他的胸口。   掌心爆发出耀眼金光,半空中的幻影全部消失,半身人偶浑身一震,魂魄分离成三层,一层比一层虚弱。   叶嚣栖身上前,掌心翻出一个玻璃瓶子,念了一句咒语,收了半身人偶的三层魂魄。   “砰!”   失去灵魂的残破人偶摔落在地,黯淡无光,漫天飞舞的黑色蝴蝶化作烟雾,随风而逝。   悬浮着的猩红血液汇聚成一个人形,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姿,游亭亭歪了歪僵硬的脑袋,得意又快活地笑了起来:“小道士,我表现还不错吧?”   “不错。”叶嚣塞好瓶盖,不轻不重的一晃,瓶中分离的三层魂魄合为一体,他轻拍游亭亭的头顶:“保持下去,年底给你发个年度优秀员工奖。”   半身人偶的魂体在瓶中蜷成一团,再无动静,叶嚣随手把瓶子塞进口袋。   “年度优秀员工奖。”游亭亭字正腔圆地念了一遍这个称号,兴致勃勃的问:“发奖金吗?多不多?”   “谈钱多俗,多伤感情。”叶嚣温和一笑:“这个称号是对你的肯定,是对你爱岗敬业的嘉奖和鼓励,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叶嚣话说得冠冕堂皇,游亭亭表情很失望。她对这抠门的老板就不该有任何关于钱的奢望。   这边问题解决了,八尾猫却仍在酣战。   酒鬼大叔招招凶狠,布满尖刺的鞭子裹挟着凌厉的阴风,抽向八尾猫。   八尾猫一个躲闪,鞭子抽在马路上,路面顿时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皮开肉绽,碎石横飞。   爪子长出尖锐的指甲,八尾猫嘶吼一声,近身向前,照着酒鬼大叔邋遢的脸拍下去,指尖寒芒闪烁。   酒鬼大叔瞬间变成一团黑烟,下一秒出现在八尾猫身后,不知从身后哪抽出一个玻璃酒瓶,高高举起,瓶身正对八尾猫……   脑后忽然卷起一股阴风,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酒鬼大叔身后,掐住他的手腕,使他无法继续下去。   “哪个兔崽子坏我好事?!”酒鬼大叔暴跳如雷,一回头,看见一张贴着黄符纸的脸。   酒鬼大叔一个激灵,瞪大眼睛仔细去看,大惊失色道:“老四,是你!”   “别叫我老四,难听。”跟叶嚣虎牙他们混久了,鬼少年已经习惯了说白话文。   说白话文也文绉绉的,像个书生。   “纳兰大人。”酒鬼大叔连忙改口,表情和善道:“你是来帮我们的吗?当初怎么一声不吭就离开了,研讨会好歹给了你一个栖身之所,就算交情不深,走的时候也该……嘶……”   手腕上的剧痛让酒鬼大叔不得已停下话音。   “相互利用,有何交情可言。”鬼少年毫不留情地折了酒鬼大叔的手,一把攥住他的脖子,酒鬼大叔想说又说不出口,被拖着魂体走了一路,扔到季思危面前。   “虎牙,给。”   酒鬼大叔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需要重新评估鬼少年的实力了。”季思危心想。   “辛苦了。”季思危道了声谢,三下五除二把酒鬼大叔也绑了起来。   八尾猫变回普通体型,翘着尾巴回到季思危身边后有些闷闷不乐:“我的妖力恢复不到一成。”   换做全盛时期的它,打这几个小喽啰哪里需要那么费劲,随便一拍爪子就能让他们灰飞烟灭。   季思危揉它的脑袋,柔声道:“没事的,我会想办法让你恢复。”   “这是我们第一次团伙作案……不对……”叶嚣抓了抓头发,桃花眼里波光一转,朝季思危伸出手:“这是我们第一次团队合作,配合得很完美。”   季思危微微一笑,与他击掌,随即提醒道:“任务还没完成,研讨会的成员今晚那么有底气,一定是有别的势力撑腰。”   “你也太一本正经了。”叶嚣拍了拍他的肩膀,把酒鬼大叔收进玻璃瓶里,又在粉毛狐狸额头上画了个符文:“我宣布,天湾区一大恶瘤‘研讨会’正式团灭。”   符咒成形,粉毛狐狸身上的邪气渐散,也不闹腾了。   老李的命总算保住了,他受的不是普通的皮肉伤,老眼必须抓紧时间带他去事务所麾下的诊所救治,便先行告辞离开了。   “粉毛,好心提醒你,现在是盘问时间,你最好说真话,否则这个符咒会让你生不如死。”叶嚣点了点粉毛狐狸额头上的符文:“第一个问题,你们的同伙现在在哪?”   粉毛狐狸嘴唇紧抿,一言不发,眼珠子四处转,就是不看他。   一副爱搭不理让人心中火起的模样。   突然,他额上的符咒亮起柔和的金色光芒,在那一刹那,似有数百根尖针同时插入他的天灵盖,狠狠搅动他的脑浆,不停旋转。   深入灵魂的痛楚让他咬破了舌尖,鲜血从嘴角溢出,出了一身冷汗。   叶嚣慢条斯理的说了句:“忘了告诉你,沉默也会激发符咒的惩罚。再提醒你一下,在你说出正确的答案前,这个惩罚是不会停止的。”   吐出一口鲜血,粉毛狐狸额上青筋暴起,疼得双目微突,仍是守口如瓶。   季思危涨了知识,好奇地问:“这个符咒很厉害,叫什么名字?”   “我叫它测谎仪,这符咒有些不人道,只能对穷凶极恶的犯人用,要不是时间紧迫,我也不乐意用。”叶嚣轻飘飘地威胁粉毛狐狸:“坦白从宽,你再不松口,就要变成魂魄不全的傻子了,为了包庇几个恶鬼,不值得吧。”   “我说……我说……”   听到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竟会变成傻子,粉毛狐狸毫不怀疑他这番话的真实性,终究是坚持不住,脱口而出:“他们在第二教堂!” 第212章 我真不是骗子   痛感立即消失,大脑为之一松,仿佛刚才剧烈的疼痛肿胀都是错觉,粉毛狐狸冷汗津津,脸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大口大口喘气,胸口起伏不定。总算逃脱了魂魄不全的危险,他竟然有种大难不死的感觉。   第二教堂。   白鹅潭岛上有两座教堂,第二教堂就是古庙旧址,那里埋着最重要的一根啄龙锥,若是那根啄龙锥也被拔了,那岛上的阵法就岌岌可危了。   “测谎仪”符咒的痛楚非常人能忍,想来狐狸不会在这时候撒谎。   “这就对了,希望你接下来一直那么配合,也少受点罪。”叶嚣欣慰地点了点头,他闭了闭眼睛,细细感受这个区域的啄龙锥位置。   提着刀右行几步,走到一座雕塑前,叶嚣用刀尖在地上圈出一个圆,画下简略的位置,开始分配任务:“啄龙锥就在这下面,小纳兰和游亭亭留下,守护这根啄龙锥,看守好这个粉毛青年。思危和我去第二教堂抓人。”   游亭亭应了一声,挥挥手:“保证完成任务。”   叶嚣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叮嘱了句:“再等会儿支援就来了,你们仔细分辨清楚,别跟自己人动手打起来。但要是来的是别有所图的家伙,你们就往死里打,不用留手,打死算事务所的。”   游亭亭露出甜甜的笑容:“放心,我们下手都很重的。”   她这么一回答,叶嚣反而更不放心了,因为大多数时候,游亭亭都有些憨憨。   季思危见状补充道:“有情况立马联系我,不要自己行动。”   游亭亭比了个“OK”的手势,她对自己信心满满,但看到大家这么紧张的样子,还是配合一下他们吧。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叶嚣和季思危到达第二教堂后,没有轻举妄动。   他们收敛气息,躲在隐秘处,暗中观察。   第二教堂是栋改良的哥特式建筑,样式比较小巧,颜色偏明亮,华丽庄严中,带有一丝莫名的诡异。   平日里,就算到了晚上,院子里也灯火通明,神圣不可侵犯。这里是白鹅潭岛上最明亮的地方,也是最有安全感的地方,仅仅是望见它的余晖,心中便一片安然。   可现在,不仅院子里没有亮灯,就连附近的路灯都熄灭了。   以第二教堂为中心,周围的光线都被吞噬,连教堂的轮廓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那里仿佛盘踞着一头噬光的巨兽,正等待着猎物踏入它的领地。   不知从何处吹来冷风,方向飘忽。这个季节,岛上鲜花成海,在馥郁的花香中,隐约夹杂着一股腥臭味。   院子的东北角,几道黑影围在一口井边,正在低声议论着什么。   叶嚣施了法,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确定了,啄龙锥就在井底。”其中一个低沉的男声说。   一个女声轻咳两声,幽幽道:“和上次一样?先放一把火烧了这教堂,再取这根啄龙锥。”   男声又道:“事务所已经知道我们的目的了,直接取吧,没必要再放火掩人耳目。”   第三个声音比较苍老:“不知道研讨会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们就是抛出去的饵,死了也无所谓。”第四个声音很冷漠:“风焰,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听到“风焰”二字,叶嚣脸色一变。   季思危察觉到他神色不同,压低声音问道:“你认识?”   “风焰是个活人,以前也是个道士,善用火术,后来堕入邪道。”叶嚣皱着眉,轻声回答:“没想到他竟然和恶鬼勾结,来动岛上的阵法。”   “善用火术?”季思危一顿,马上联想起岛上被毁的古建筑:“那几天前那场火,是不是……”   叶嚣点头:“可能就是他放的,风焰的火和普通明火不同,除非他亲自动手,否则水扑不灭。他销声匿迹已久,要不是听他们提起,我一时半会还想不起他来。”   院子那边,低沉的男声说:“我现在下井去取啄龙锥,这根的根基最深,不太容易取。你们替我把守,半个小时内,切勿离开此处。”   另外几人答应一声,其中一个黑影踩上井边,准备跳下去。   叶嚣皱起眉头,果断走出暗处:“他要动手了,先拖住他们!”   季思危便看着他翻身上了围墙,把黑刀扛在肩上,然后吹了一声口哨:“哟,大晚上的,几位在这干嘛呢?”   原本静谧又和谐,叶嚣一出来,气氛渐渐焦灼了起来。   叶嚣的出现瞬间引起了井边几个黑影的注意。   风焰收回伸向井口的脚,掀开兜帽,露出挽着道士发髻的脑袋,他和颜悦色地打了招呼:“这不是叶嚣叶师侄吗?”   “别跟贫道拉关系,贫道可不配当您的师侄。”叶嚣皮笑肉不笑:“几位既然有空,不如和我去事务所坐坐?”   风焰长了一双柳叶眉,眼睛细长上挑,一笑就满脸妖气:“叶师侄,你一个人来,让敢开口,我们四个老家伙跟你走,胆子未免太大了吧。”   季思危从正门走进来,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他不是一个人。”   叶嚣得意一笑,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不是一个人?   他不是一个人。   我的确不是一个人。   好像没有问题。   风焰的目光略过季思危,打量了几眼杀气腾腾的小木偶,又转向叶嚣:“看来叶师侄今晚是一定要和贫道动手了?”   “贫道说过了,担不起您这一声师侄。”叶嚣跳下地面,含笑说:“也不是一定要动手,要是您就此停手,今晚的事就算了。不然,可别怪贫道自不量力,向老前辈讨教一番了。”   黑影之中,又有一“人”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奇怪的脸,她满头白发,皮肤满是褶皱,声音却很年轻:“风焰,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先下井,这两个小鬼我们来收拾。”   风焰思索片刻,掌心凝出一团明火,火焰澄红,边沿围着一圈紫色,邪气四溢:“算了,怕有变数。不解决他们贫道心中不安,便与诸位一起,先解决这个麻烦。”   叶嚣甩出一张符纸,喝了一声:“网!”   符纸亮起柔光,一张金色大网出现在半空中,介于虚实之间,温和却不容忽视的金光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感觉,劈头盖脸地笼向风焰。   风焰不移寸步,冷笑一声,举起手掌,对着那团明火不紧不慢地吹了一口气。   火势瞬间大涨,正面迎上金色大网,那网即使彻底笼罩住了火焰,也很快在分外炙热的火焰下蒸发了。   叶嚣身体覆上金光,闪身躲开扑面而来的火焰。   “轰!”   身后的围墙刹那间崩塌,烟雾弥漫。   “砰!”又是一声巨响。   叶嚣回头一看,三米外的大树被当中劈开,分别倒向两边,树干上烈火熊熊燃烧。   这随意的一击,威力竟如此可怕。   风焰叹息一声:“叶嚣师侄,你应该清楚你我之间的差距,就此打住吧。”   “你我也没有生死大仇,何必争斗呢?”   叶嚣咬了咬牙,余光瞥见正在与恶鬼交手的季思危。   恶鬼招招凶险,季思危与之交手却游刃有余,挺拔的身影在惨淡的月色下非常醒目。   小木偶和八尾猫也没有闲着,帮他挡住另外两个恶鬼。   叶嚣回过神来,抬起黑刀,指腹抹向刀刃,鲜血沿着刀身纹路游走,结出繁复华美的图腾,他横着挥出一刀,一字一句地说:“恕难从命。”   假如事事都妥协,那修出这一身本事,又有什么意义呢?   ……   季思危对上的这位,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的兜帽自始至终没有揭下,脸上绑着黑色三角巾,藏在阴影底下的双眼泛着幽光,不像活人能有的眼睛。他没有使用武器,身法却十分诡异。   季思危还在消化在十字路口吸收的一大波阴气,现在五脏六腑都是冰的。担心身体承受不住,短时间内他都不打算再动用铜钱的力量。   所以这一战,他只用陨星的能量来对抗。   寒人肝胆的红色光束从他指尖射出,仿若陨落的星辰留下的火光,璀璨明亮,其中又暗藏致命的威胁,死亡气息瞬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被瞄准的黑兜帽只觉毛骨悚然,瞬间化作一团黑烟,出现在墙头上,成功躲过陨星的袭击。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季思危,转身就跑。   想跑?   季思危长眉一挑,追了出去。   血雾缠绕上树梢,带着他腾空而起,紧追在黑兜帽身后。   黑兜帽速度慢了下来,他停在一栋古楼的楼顶,转身面向季思危,低低地笑了起来。   原以为是个厉害角色,想不到这样好骗。   季思危落在他对面,沉声问:“你在笑什么?”   黑兜帽不答,只是摊开双手,凭空一握。   漆黑的天空中骤然出现一道莫测短长的雪亮白光,紧接着,一道惊雷在季思危身旁炸开!   惨白的光晃得季思危头晕目眩,轮廓分明的脸被照得雪亮。血雾本能的从他身体里爆发出来,纠结成弧形盾牌,挡住逼近的雷光。   直到雷光彻底消失,季思危耳朵还在嗡嗡作响。   这家伙还挺狡猾!把他引过来就是为了引雷劈他!   为什么不在教堂院子里面劈,难道怕误伤盟友?   能用雷的鬼魂,季思危生平第一次遇见,心里的小算盘“啪啪”的敲响。   要是能招到事务所里打工,免费的那种,岂不美哉?   季思危揉了揉耳朵,故作好奇地问:“你会操纵天雷?”   黑兜帽冷哼一声,似乎不屑与他交谈,非常冷漠地拍了拍手,一团奇形怪状的雷光自他掌心生出,向四面八方伸展。   “滋啦滋啦”的声音不绝于耳,季思危看着他掌心的雷光,眼睛亮了起来。   这是主动向我炫技?展示才艺?   这种能力特殊的鬼魂,可遇不可求啊!   一定不能放过!   黑兜帽看到季思危奇怪的眼神,直觉有些危险,默默向后退了一步。   黑兜帽掌心的雷光更加明亮,把黑夜切割得支离破碎,季思危却不害怕不忌惮,朝前走了两步,笑容如和煦春风:“哥们儿,我这有一份工作,特别适合你,而且待遇好,双休、五险一金、包吃包住,吃上好香烛,住天湾区带花园别墅,你考虑考虑?”   黑兜帽:“……”这是什么套路?先用语言来扰乱我的神智,然后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好生狡猾!没想到是我先看了他!   “我是很真诚的。”季思危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看我的双眼,多么的真诚。你意下如何,不如我们先交换个联系方式吧,随时欢迎你弃暗投明……”   黑兜帽看了看季思危的眼睛。形状优美的一双凤眸,眼眸暗火流动,笑意盈盈……好看是好看,但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   季思危见对方怔愣住了,以为被他的真诚打动了,于是补充道:“对了,我们没有学历要求,没有经验要求,还可以帮你报仇雪恨,了却生前执念,给我们打工就是给自己赎罪,免受地狱业火之苦,以后还可以争取投胎机会……”   哼!哪有这种好事!   “你是骗子,我不上当。”   黑兜帽下了结论,一掌拍向天台,掌心的雷光贴着地板极速前进,钻向季思危的脚底。   季思危盯着耀眼的雷光,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弯起唇角,两团血雾从肩胛骨张开,像两扇柔软的羽翼,振翅一展,带着他飞上天空。   他对血雾的操纵能力又提高了一个台阶。   雷光横冲直撞,炸裂了天台上的围墙,石块跌落,折了古楼旁边的大树枝丫。   季思危还没有放弃,循循善诱:“哥们儿,你别误会,我不是骗子,我是百无禁忌事务所的HR,HR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黑兜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季思危,然后,扭头就跑。   季思危追在他身后:“别走啊,我们继续聊聊,你有什么条件有什么困难可以提!我们事务所真的真的很不错。”   “现在的骗子那么爱岗敬业吗?”黑兜帽被他说得心烦意乱,怕了他,穿过一堵墙,躲在墙角,准备等季思危过去以后,再折返教堂帮忙。   就在这时,旁边的窗被敲响了,一张英俊的脸出现在窗外:“嗨,哥们儿,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黑兜帽幽绿的眼睛里出现一秒钟的恐惧,他破开窗户,直接跳到楼下。   季思危紧追不舍,就差拿个大喇叭:“你跑那么快干嘛?我真不是骗子……”   这个鬼大哥怎么回事,一听到要工作就跑得那么快,难道是鬼界深度社恐?   或者上辈子是个社畜,怎么会上班这么反感? 第213章 你有几斤几两?   黑兜帽原本打算,先把那个细皮嫩肉的小少年引出来,再用雷把他劈得外焦里嫩。   最喜欢看这种漂亮的人,被劈成焦炭了。   计划很美好,现实却十分骨感。不知为何,事情忽然出了变数。   他被那个细皮嫩肉的小少年整整追了两条街,整整两条街!   从街头到街尾,他连歇一歇都不敢,生怕小少年贴着他耳朵悄悄喊:“我要给你介绍工作”!   太可怕了!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可怕的人类。   这人类长了一副出类拔萃的好皮囊,行事竟然如此野蛮可怕!   他实在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他只是个小鬼怪,逍遥又自在,才不要去事务所打工。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不可能打工的!   谁知道小少年是不是披着羊皮的狼,是不是周扒皮。骗他进事务所以后就开始压榨他的劳动力,干最脏最苦最累的活。   现在哪个HR不是这样?   工作前把这个岗位吹得天花乱坠,一上班,哦豁,又累钱又少,令人秃头。   黑兜帽这么一想,忽然觉得自己机智得一批!   能看穿陷阱,他是多么地英明神武啊!   他好不容易甩开小少年,躲在一个建筑的阳台里,和阴影融为一体。   安静乖巧。   这下应该不会被追上了吧,黑兜帽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愧是我!机智!   再被追上,只能再刚一次,用雷电把少年炸的外焦里嫩了。   虽然是鬼,但他不太喜欢杀生,让对方拥有烫卷大波浪,漆黑表皮,就已经令他很满足了。   只希望那个小少年别再追上来了。   “铃铃……”   突然!黑兜帽听到附近响起一阵电话铃声。   他方才确认过方圆几百米内没有活人,这铃声……难道是小少年又追上来了?   黑兜帽攥紧拳头,大气不敢出一声……忽然想起自己是个鬼,早就没有呼吸声了。   紧接着,他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正是那个小少年的声音:“喂?姐,你怎么那么晚了给我打电话?”   语气温柔,音色悦耳,还怪好听的。   小少年要是用这种语气继续忽悠他加入事务所,他可能真的会稀里糊涂的加入。   黑兜帽心想:“电话是他姐姐打来的?别追着我不放了,快点回家吧少年,你姐喊你回家吃饭了……”   黑兜帽不知道的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少年此时就坐在对面楼的天台上,手里拿着电话,视线却锁在他身上。白皙细长的手指把玩着锋利的黑刀,黑白分明,画面危险又赏心悦目。   电话那头,季思蕴的声音有些许焦急:“你也知道那么晚了,大晚上的你不在家,去哪里玩了?”   季思危一扬眉,语调微挑:“你在我家?”   “对啊,不然怎么知道你不在家。”季思蕴话音一顿,打了个哈欠,慢慢地解释道:“我今晚加班到很晚,准备明天陪你玩一天,就顺路过来了,没想到人去楼空,合着我来陪了个寂寞?”   人去楼空都用上了,季思危轻笑了几声,像个家长似的操心:“怎么加班到那么晚,工作哪有身体重要。”   “这么晚了你就早点休息吧,别等我了。”   “你还说我呢。”季思蕴问他:“你在干嘛,还不快点回来?”   季思危盯着黑兜帽的一举一动,用稀松平常的语调说:“我在叶嚣这,你不是有钥匙吗?你先休息,我明天再回去。”   季思蕴有些怀疑,凝神听他那边的声音,却什么也没听见,便问:“在叶嚣家?怎么静悄悄的,你让叶嚣听电话。”   季思危看了看时间,担心叶嚣那边应付不来,只好跟她说:“等会我让他给你打电话,我现在在忙呢。”   季思蕴心里疑惑,又问:“你到底在干嘛?”   季思危直截了当地说:“我在追一个‘人’。”   “追……追人?”季思蕴想歪了,笑得非常暧昧:“那么晚了,你那个……注意安全啊,加油!”   “……好的。”季思危顾不得解释了,挂了电话,火红的羽翼一扇,悄无声息地落在对面楼的阳台上,弹出两团红雾锁住黑兜帽的手掌。   黑兜帽猝不及防被“阴”了,试图甩掉口香糖一样的红雾,很快他就发现,这些红雾如同附骨之蛆,不仅甩不掉,还越来越多,沿着手腕向上爬。时而灼热难耐,时而阴寒刺骨,迅速爬上了手臂。   黑兜帽想调动雷电,但五指被血雾控制,动弹不得,竟只能眼睁睁看着季思危栖身上前。   凤眸中火光更甚,像颗燃烧的琥珀,对上一眼,便有灵魂被摄的危险。   修长白皙的手掌掐住黑兜帽的脖子,把他摁在地板上,动作强势,语气却非常和蔼可亲:“忘记告诉你了,谈判不成,我会用相对简单粗暴的方法达成目的。怎么样,考虑一下我的工作提议。”   “干不干?”   交手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黑兜帽的雷虽然厉害,但只能通过手来操纵,弱点太明显了。   居然连掩饰都不会,真是智商堪忧,但季思危也不会好意提醒他。   只要控制住这个鬼的双手,就相当于折了他的翅膀。   命脉被桎梏,稍不小心就会魂飞魄散,黑兜帽怎么敢不考虑一下?   黑兜帽眼眸颤动,移开目光,不敢与季思危对视。   糟了!生活终于要对他这个老猫咪下毒手了!   小少年毫无瑕疵的脸在面前放大,他却没有心思欣赏,脑袋嗡的一声响,下意识开口答道:“我考虑考虑……”   只是短暂的交手一次,此人就找出了他攻击的缺陷,并且一招压制他。   如此年轻就有这样的雷霆手段,一定是天纵之才!在他手下工作,恐怕不比和风焰合作轻松,黑兜帽不敢轻易答应。   季思危手上用力,掌心释放出血雾,懒洋洋地问了句:“只是考虑考虑?”   “我是不是也要考虑考虑?”   灵魂被灼烧,黑兜帽尝够了血雾带来的痛楚,他浑身颤抖着,他再也无法忍耐,什么自由什么逍遥都不想要了,扯着嗓子喊道:“我答应!我答应!”   季思危还没松手,凤眸微妙的弯起,眉眼间的戾气少了几分:“我们很民主的,和员工亲如一家,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黑兜帽:“……”你那么民主倒是松手啊。   亲如一家……那家庭氛围得多可怕?   他很想抱怨,但他不敢。   或许这就是命吧。   季思危又引诱他,语气轻轻柔柔的,像是非常和善好说话:“看来你有话想说,说吧,没事的。”   “我尊重你表达的权利,你可以自由行使。”   “没……没有,我不敢、不,我没什么要求。”   信你就有鬼了!   果然长得越好看的人,就越心狠手辣。   只有他自己,才是真正的善良好说话。   黑兜帽咽了咽唾沫,平静而向往地说:“你们的福利很好,我很满意,我会努力工作,做一个对社会对人民对阴阳两界有用的鬼。”   肚子里准备好了一箩筐正能量的话,就差给季思危跪下了。   在羊城,黑兜帽好歹也是数得上名号的恶鬼,哪里受过这种屈辱。   但这少年的血雾太强悍,他不想,也不敢硬碰硬。   “我很高兴你有这个觉悟。”季思危露出满意的笑容,抽出一捆细绳索,轻轻一晃:“因为我们还没有签合同,我怕你反悔。暂时轻轻的绑住你的双手,你应该不介意吧?”   季思危堪称温柔地对黑兜帽说:“当然,听你那一番话,就知道你是个品格高尚的鬼,肯定不会出尔反尔的对吧?”   “我不会反悔的。”黑兜帽欲哭无泪,主动伸出双手,豁出去了:“你绑吧。”   活命和绑手,这个他还是分得清孰轻孰重的。   “下次还是让大叔给我一副拘灵用的手铐吧,老用绳子也不是很方便,而且显得太粗暴。”   季思危自言自语地把黑兜帽捆得结结实实,带着他纵身跃下楼底,笑容可掬地说:“欢迎加入百无禁忌事务所!”   黑兜帽的眼泪随风而逝,还不忘回应一句:“我真的真的很高兴!”   新老大看起来很凌厉,希望自己在他手底下能好好活下去。   季思危迎风举翼,带着他极速赶回第二教堂:“放心吧,只要你听话,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黑兜帽瞬间有种自己是良家少女,被恶霸强抢回家的感觉。   第二教堂院内。   原本花红柳绿,景色宜人的院子面目全非,围墙成了危墙,大树倾倒,无一幸免。   教堂的标志性罗马柱被拦腰折断,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小火苗在阴风中瑟瑟发抖,这里已然变成了战场。   和小木偶对战的那只恶鬼已经消失无踪,它正与叶嚣一起,对抗风焰道士。   叶嚣的手臂负了伤,衣袖被血液浸得通红,但伤势对他的影响不大,他挥刀干脆利落,又快又准,逼得风焰连连后退。   “叶嚣师侄,你赢不了我!”风焰双眸通红,一挥长袖,澄红火焰自袖中生出,萦绕着他的身体,挡住逼迫而来的刀锋。   叶嚣一言不发,继续进攻,底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小木偶,搞他!”   他孤身一人确实很难打赢风焰,但加上小木偶胜算可就翻倍了!   “嗯嗯!”小木偶收到信号,张开嘴巴,猛地开始吸气。   周围的风开始动了,带着风焰身上的火焰涌向小木偶的嘴巴,被它悉数吞进肚子里,小小的肚子越鼓越大,成了一个气球,看起来吹弹可破。   还好今天穿的不是背带裤,否则非撑破裤子不可,到时找不着人补裤子。   小木偶忍不住想道。   风焰被吸得只剩下一点火星,衣袖里冒出一股浓烟,他恼羞成怒,双手交替挥舞,数不清的红色烈焰凭空生出,呼啸着涌向小木偶。   风焰吼了一声:“吸!我让你吸!”   风焰自认在用火上面,羊城无人能敌,放到全国,比他强的也没有几人。   可是,在他连番攻击下,这只小木偶仍旧轻轻松松的吞了他的火焰,没有被烧成飞灰,也没有爆体而亡,甚至还打了个饱嗝!   不可思议!他的火焰还是第一次出师不利,向来顺风顺水的风焰根本不能接受!   风焰眯起细长的眼睛,自袖中取出一把拂尘,空中念念有词,往虚空中一挥。   一条火龙陡然出现在空中,火光照亮了残破的院子,火龙张开嘴巴咆哮,天地为之变色,整座教堂重重一震,窗户上的彩绘玻璃刹那间碎了个干干净净。   季思危长眉微微一皱,随手把黑兜帽钉在树上。   火龙过于磅礴凶恶,小木偶若真的吞下去,非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可。   猩红的羽翼轻柔的张开,却掀起一股凌厉的风,托着他挡在小木偶身前。烈火的灼热气息扑面而来,季思危咬牙忍耐,黑刀在手中翻飞,挟着凌厉的血雾,将火龙一刀斩首。   龙头跌落在地,瞬间灼烧出一个大洞,火焰肆无忌惮地在地面窜走,燃烧一切能着火的东西。   眼看第二教堂就要变成一片火海,季思危一边用红雾抵御残余的火龙,一边对叶嚣说:“叶嚣,风焰交给我,你去想办法灭火!”   叶嚣分得清轻重缓急,也知道季思危的本事,他几乎没有犹豫,马上按季思危说的去做。   “把我交给你?”风焰听了季思危嚣张的话,透过层层火焰打量这个当初被他轻视的少年:“你好大的口气,就让贫道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风焰一手按在拂尘上加持,火焰“呼啦”一下,窜得三尺高,险些越过季思危张开的血雾屏障。   风焰喊叶嚣“师侄”,恐怕是和传单大叔同辈份,虽堕入邪道,却高深莫测。   面对这样棘手的敌人,季思危却不露一分怯意,他轻微舔舐被火焰灼烤得干渴的唇瓣,被火光映暖的俊脸露出一个令人生寒的笑容:“我有几斤几两?我怕你没命见识!”   话音未落,他用黑刀划破手掌,血液还未滴落在地,殷红如血的雾气以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辐射,不过瞬间,就笼罩了整个院子。血色弥漫,散发着诡异的气息,灼热,阴寒,两种极端的感觉融合在一起,交替出现,折磨至极。   更可怕的是,在种浓度的血雾之中,任你有千万种本事,有通天的能耐,也使不出其中一二。   即便是恶鬼,在这种恐怖的血雾之中,也不得不匍匐在地,恨不得生出多一双腿,逃之夭夭。   目之所及,全是如火如荼的血雾,风焰道士释放的真火,却在血雾中熄灭了,连个火花也没剩下。   风焰道士看着漫天的红雾,表情僵硬,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他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少年,摇着头喃喃自语:“怎么可能?!你年纪轻轻,怎么会有这种能力?!就连叶嚣……就连他都对我的明火束手无策……”   风焰细小的眼瞳颤动,不断地挥舞手中的拂尘,咒语反复的念,掌心却只腾起一缕微微摇晃的小火苗。   一抬头,一张俊美的脸映入眼帘,少年气十足,却因那双凛冽的凤眸,锋芒毕露。少年掐住他的命脉,薄唇微张,声音凉薄:“你以后还是谦虚点好。”   看着这张脸,风焰咬着后槽牙,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若是他知道这少年那么恐怖,早在叶嚣让他停手的时候,他就溜之大吉了。啄龙锥、白鹅潭岛算什么,有下半辈子的自由重要吗?   一把年纪折在后生仔手里,晚节不保!如果这次以后还能活命,他发誓,一定不会再以貌取人。   就是被这少年的脸欺骗了,轻敌了,才落得如此下场。他悔不当初,却也于事无补,只能把一口牙齿咬碎往下咽,忍下心中愤懑。   “主人,给你绳子!”小木偶的能力源于季思危,自然不受血雾影响,待在里面甚至如鱼得水,非常畅快。   “小木偶真能干。”在别人眼中是行事凌厉的玉面修罗,在小木偶这里,季思危确是温和可亲的主人,他接过绳索,下了重手捆住风焰道士。   漫天血雾消散,被晕染成血色的世界恢复如初,酣战总算落幕,困在血雾中难以喘息的一众恶鬼如获新生。   八尾猫把解决掉的恶鬼交到叶嚣手上,急不可耐地扑向季思危。   八尾猫不关心其他事,只想知道季思危是否平安。   就像小木偶只关心季思危的伤口深不深一样。   看见两个小家伙的眼神,季思危就明白他们在想什么了,他自动自觉地展示手掌的伤口:“别担心,我还好。”   他划的时候有分寸,但此时手掌被鲜血染红了一片,看着挺严重。   季思危心虚地缩回手:“看着可怕,其实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过一会儿都要结疤了。”   小木偶和八尾猫不约而同地冷哼一声。见季思危脸色有些苍白,终究是不忍心说什么。   小木偶默默的给季思危治疗伤口,又给做完扫尾工作的叶嚣治疗伤口。   叶嚣没有对季思危的能力很惊讶,在他眼中,季思危是个无底洞,是个有无限可能的人。他只是用商量的口吻说:“那什么……思危啊……”   季思危:“你说。”   “下次放大招之前,能先通知一下吗?”叶嚣呼出一口气,感觉胸腔还是有些冷:“你释放血雾后,我以为我要凉了,还好我有金光护体。”   “好,下次提前通知你。”季思危掏出手机拨了电话后,递给叶嚣:“现在先给我姐打个电话解释一下,不然她又要乱想了。”   “哈哈哈……只有在你让我联系家长的时候,我才想起你是个未成年人。”叶嚣无情嘲笑完,接过手机。   电话接通,叶嚣迅速换了一个表情:“喂,是思危的姐姐吗,我是叶嚣。”   季思蕴不知道说了什么,叶嚣忽然朝季思危挤眉弄眼,憋出一个一肚子坏水的表情:“喜欢的人?没听说啊……哎呀,我会替你看好他的,理解理解……这男孩子长大了就……”   季思危联想起季思蕴说过的话,耳朵尖“蹭”的一下红得滴血,踢了一脚胡言乱语的叶嚣,抢过话筒,三言两语打发了季思蕴:“姐,是我,你别胡思乱想,我挂电话了,明天回。”   “哈哈哈!”叶嚣难得抓了一条季思危的小辫子,恨不得笑他一天一夜:“哟,我们思危长大了,开始想姑娘了?喜欢哪家姑娘,你叶嚣哥给你支支招。”   “你很闲吗?”季思危凉凉地说:“教堂毁成这样,你应该有很多工作要做吧?你不用审问这几个犯人吗?联系不上的伙计不管了?”   叶嚣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抓了抓头发,再次投入工作。 第214章 绿马甲志愿者   忙了一晚上,叶嚣对工作的热情已经差不多消退了,为了快点下班,他疯狂地给传单大叔打电话,催他们快些。   说好的支援,速度那么慢,都变成过来扫尾的了。   叶嚣的夺命连环电话总算催来了传单大叔,他开着一辆粉红色的电动车,慢慢悠悠地停在叶嚣面前:“催催催……催什么催……修道之人能不能有点耐心?”   叶嚣的目光完全被粉红色电动车吸引了,这可爱小巧且浪漫的电动车和穿着拖鞋拿着鸡毛掸子的传单大叔搭在一起,竟然毫无违和感。   “师叔,这车你哪里弄来的?”叶嚣绕着粉红色电动车走了一圈。   “冚家便利店借的。”传单大叔停好车,看见一片狼藉的第二教堂后,捶足顿胸:“哎呀呀,这次损失惨重啊,报告都要写一大叠了。”   叶嚣连忙捂住手:“我的手受伤了,写不了报告。”   传单大叔瞥了他一眼,发现伤势确实有些重:“报告先放一边,拖几天等你痊愈了再写也完全可以……”   叶嚣不可置信,指着自己血葫芦一样的手臂:“惨无人道,我都这样了还要写?我这可是工伤!”   传单大叔撇开目光,关切地问季思危:“靓仔,你脸色不太好啊,也受伤了吗?”   季思危给他看结了疤的手掌:“小伤,快好了。”   “非也非也。”传单大叔倒着拿鸡毛掸子,用杆子状似随意的点了点季思危身上的几处地方:“疼吗?”   那几下非常轻柔,但季思危感觉有股力量在体内乱窜,杆子点到的地方或酸楚或剧痛,无一幸免。   季思危方才不觉得累,现在却感觉四肢疲软。   “你这是透支身体。”传单大叔已经从他的反应中得到答案,用鸡毛掸子点了点他的手腕,点到即止:“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回去之后好好养养身体。”   叶嚣帮季思危说话:“师叔,今晚大获全胜,全靠思危控场。”   “我猜到了,你还办不到这一点,得继续修行呐……”传单大叔把鸡毛掸子往背后一插:“带我去见见罪魁祸首。”   叶嚣边带路边问:“师叔,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其他人去送被暗算的伙计去治疗了,剩下的……”传单大叔耳朵一动,回头一看:“喏,来了。”   几个穿着荧光绿马甲的人穿过马路走过来,这几人的样貌十分普通,年纪参差不齐,属于扔进人堆里瞬间隐形的类型。不过,穿了荧光绿的他们另当别论,现在的他们绿得发光,堪比夜空中最亮的星星。   季思危还以为事务所麾下的奇人应该与众不同的,没想到风格气质和传单大叔很像。   “认识认识。”传单大叔拍了拍季思危的手臂,向几个绿马甲介绍:“这位是新合伙人,季思危。”   几个绿马甲惊讶于季思危的年纪,对他很好奇。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老道你这前浪要拍死在沙滩上了。”   “成年没有?脸看着嫩,个儿还挺高。”   “多少年了,事务所也没收新的合伙人,这位是有什么本事吗……”   “有没有本事,你们以后接触就知道了。”传单大叔懒得多言,只跟季思危提了一句:“这几位是‘志愿者’,都是有能耐的奇人,平时会帮特殊案件管理局处理一些危险度不高的工作,积攒功德。”   “明白了。”季思危问:“这马甲……”   传单大叔:“绿马甲就是志愿者的标志。”   “颜色谁选的。”季思危点评一句:“够别致。”   叶嚣:“局长亲自选的,说绿色代表生机、活力,充满朝气,既醒目又清新怡人。据说原本还准备每人配一顶太阳帽,绿色的。”   想象一下,顶着荧光绿太阳帽的志愿者们,出现在各个阴气森森的地点,辛勤工作……那画面实在有点诡异。   季思危连忙晃晃脑袋,及时打住想象。   一行人走进教堂院子里,恶鬼全部被叶嚣装进玻璃瓶子里了,他找来一张还算齐整的桌子,一字排开:“犯事的恶鬼都在这了,带回去再审问吧。”   风焰道士被捆在柱子上,额头上还贴了一张定身符。   见了众人,他索性闭起眼睛装死,免得被“羞辱”。   几只恶鬼没能引起志愿者们的注意,风焰道士被抓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风焰道士就是策划这次事件的主要犯人吗?”   “叶大师,你制服了风焰道士?”   “风焰道士销声匿迹许久了吧?当年也掀起了一次大风波,叶嚣的修为竟然在他之上?”   “实在厉害,事务所后继有人!”   叶嚣听着一波真心实意的夸赞,不好意思地拍了拍额头,及时澄清:“风焰道士确实是策划者,但诸位误会了一件事,抓了风焰的人不是我,是思危。”   此话一出,志愿者们纷纷停下议论,不约而同地看向季思危。   长相无可挑剔,眼睛清澈却又深不见底,身上沾了血污但丝毫不狼狈,怎么看都是个前途无量的少年人。   终于有人开了腔,然而还是疑问:“竟然是这少年制服了臭名昭着的风焰道士么?”   “叶嚣亲口说的,自然没错。”有人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年纪小,本事却大!”   其他人也夸了起来,漂亮话一波接着一波,季思危为了让他们停下,忙谦虚道:“谬赞了,晚辈还要跟各位前辈学习。”   这声前辈让志愿者们听着舒坦,对他的印象更好了。   传单大叔咳嗽两声,提醒道:“好了,你们快去忙吧,早点结束回去休息。”   志愿者们这才散了,去给事故现场拍照录档,清除现场阴气,修复可以修复的物品等等。   季思危这时已经明白过来了,传单大叔把这个案子交到他和叶嚣手上,不止是为了让他熟悉事务所的“业务”和结构,更是想借此机会,让所有与这个体系相关的人认识他。   这样做的目的,为了让别人信服他,肯定他。   季思危弯了弯唇角:“叔,我带你认识一下,我今晚给事务所新招的员工。” 第215章 再发拉黑   “这就是你给事务所招揽的新员工?”传单大叔站在一棵大树前,审视被血雾捆在树干上的黑兜帽:“有些许眼熟。”   “我也觉得他很眼熟。”叶嚣打开一个黑红配色的手机APP,用摄像头对准黑兜帽的脸,屏幕上出现一个扫描框,自上而下扫描黑兜帽的五官。   “叮……”手机响起一个一板一眼的电子女声:“已捕捉到阴魂踪迹,正在识别身份……”   几秒后,电子女声再次提醒:“身份已识别,正在生成阴魂资料卡。”   “离云,生前在羊城供电所工作,五年前死于高压电网维修事故,曾在海朱区活跃,四年前因为屡次骚扰普通市民被事务所通缉过,案件编号为A1005。”叶嚣字正腔圆地念着资料卡上的文字,又唤了一遍黑兜帽的本名:“离云,原来你在特殊案件管理局有案底,难怪贫道觉得你眼熟。”   离云被血雾控制,动弹不得,听到叶嚣翻出他的旧案,眼睛飘过一丝尴尬的幽光:“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当时我刚做鬼,不知道世间还有管理阴魂的相关部门,难免有些……有些……”   离云一下子找不到贴切的形容词语。   “有些无所畏忌?胆大包天?为非作歹?胡作非为?为所欲为?”叶嚣贴心的替他补充。   离云哽咽住,看着叶嚣真诚的眼睛,只能僵硬的点头:“您太有文化了,一下子就说出了我想表达的话。”   叶嚣微笑:“过奖过奖,贫道为人比较谦虚低调,比如贫道是羊城大学的历史学研究生这件事,一般我都不会挂在嘴边的。”   离云干笑几声:“您真是太谦虚了,这年头像您这样低调的年轻人真的太少了。”   “我觉得你人不错。”干净白皙的手掌按在离云的肩上,桃花眼缓缓眯起:“虽然当年负责你案件的人不是我,但我对你还是有些印象,四年前出动了十几个伙计去逮捕你,最后几人负伤,还是让你逃脱了……从那以后你消踪匿迹,再无消息。这几年你躲在哪里?”   没想到离云和事务所还有这一段纠葛,季思危听得津津有味,抬手按在离云的另一边肩上,十分和善的说:“离云兄,以后就是自己人了,在这之前,得整理好过往恩怨,你说对吗?”   “鹅……鹅……”离云再次哽住,“鹅”了半天没有下文。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难道不是“好好配合问话才能成为自己人”吗?   他是被威胁了吗orz?   站在面前的两人都长了副好皮囊,被两双充满笑意的优美眼睛注视着,他只觉得,只觉得……压力好大!   离云卑微地垂下目光,看到捆在身上的血雾绳索。他不仅被威胁了,还被绑架了。   “如果眨眨眼就有人来救我就好了。”离云在心里呐喊。   传单大叔可能听到了离云的心声,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好了,这些详细的问题回去再问。”   叶嚣和季思危闻言同时松手。   离云感激地看向传单大叔,眼眶一热,险些落泪。   “离云,有前科没事,我们事务所新招的员工里面除了思危,都有前科。”传单大叔说:“只要你愿意改过自新为事务所工作,就可以争取早日还清孽债,重新投胎做人,明白吗?”   “能被这位少年赏识,我感觉特别荣幸。”传单大叔语气温和,像个关心小辈的长辈一样,离云心里一暖:“谢谢你们,加入事务所更是我运气好,我以后一定好好表现……”   “不用谢。”传单大叔打断他,笑眯眯地说:“对了,给我们事务所打工是没有工资的,那么重要的事情,你肯定知道了吧,所以才爽快的答应了思危的邀请。”   “没有……没有工资?”离云刚暖起来的心瞬间变得拔凉,表情呆滞。   他回想起季思危说的种种工作福利,什么双休、包吃包住等等,唯独没有提到工资这茬。   “这个……这个……”离云有些为难。   季思危对他温柔一笑,如一缕春风,如一汪清泉,如和煦的阳光在荡漾:“这个没问题对吧?离云兄思想境界那么高,一定不会介意这种俗事。毕竟不加入事务所的话,就只能受牢狱之苦,听说离云兄还打伤过公务人员。”   季思危侧过脸问叶嚣:“这个要怎么判?”   “这个情节比较严重。”叶嚣话说一半,开始叹气。   离云揪心,急急忙忙地说:“工资什么的我无所谓,只要能为建设和谐社会做出贡献,能为革命事业付出青春,我就很满足了,能成为事务所的一员我非常骄傲。”   季思危指了指离云的眼睛:“离云兄,你怎么哭了?”   猩红的血泪,沿着苍白的脸颊滑入黑色面巾里,幽绿的眼眸里写着满满的“高兴”:“我只是太开心了,太感动了,所以忍不住落泪了。”   太开心了。   开心到想原地消失。   “没想到你对事务所的感情那么深。”季思危感叹道:“虽说这份工作又危险又忙碌还没有工资,但你好像很热爱这份工作,我很受感动。”   离云的眼泪越涌越多,模糊了双眼,打湿了整条面巾:“我真的太高兴了呜呜呜……”   如果能重来,他离云就算从八楼跳下去,就算饿死,也不会跟着风焰来这里凑热闹的!   没过多久,两个伙计压着粉毛狐狸,带着鬼少年和游亭亭过来教堂会合。   粉毛狐狸和离云遥遥对望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痛苦和悔恨。一曲铁窗泪险些唱出口。   事故现场已经和志愿者交接完成,志愿者们拉了警戒线,正在排查危险因素。岛上的守卫也加强了,整个白鹅潭岛戒备森严,里面的阴魂出不去,外面的阴魂进不来。   一辆印着百无禁忌事务所标志的黑色汽车驶入小岛,停在第二教堂前。   叶嚣把这次事件的主要犯人粗暴的塞进去后,跟着车走了。   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影,季思危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一件事情。   “真是个美好的夜晚啊。”传单大叔撸着鸡毛掸子上面的鸡毛:“思危啊,吃夜宵吗,湿炒牛河怎么样?”   季思危忽然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他愣住:“叔。”   传单大叔:“怎么?”   “叶嚣开车载我来的,他走了,车还停在前面。”季思危问:“你会开车吗?”   他倒是会开,但没有驾照。   “老夫不会,不过这是小事。”传单大叔拿鸡毛掸挠挠背,信心满满地说:“老夫开电动车送你回去。”   想起停在门外那辆粉嫩的小电动车,若是两个爷们坐在上面招摇过市……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季思危提议道:“我们打车回去吧。”   传单大叔有些不死心:“老夫的车技真的很好,或许你可以尝试一下,带你感受风一样的自由。”   季思危:“我怕你带着我往城市的边缘开。”   传单大叔扬眉,声调微挑:“嗯?”   季思危连忙改口:“我是说,担心电动车中途没电,而且还超载了。”   说完指向身后。   小木偶、八尾猫、游亭亭和鬼少年凑过来,四张脸齐刷刷地盯着传单大叔。   “跟在我们后面飘着跨越大半个城市,很费魂力的。”季思危补充道。   传单大叔没有反对,只说:“不如老夫开电动车载你去到路口再打车吧?”   看来这茬是过不去了。   季思危捂脸,最后还是被传单大叔套路,硬着头皮坐上那辆小巧的粉红色电动车。   “戴头盔,要威一定要戴头盔。”传单大叔不容拒绝的把粉红色的头盔按在季思危脑袋上。   季思危:“……”天道好轮回。   “浪漫的夏季还有浪漫的一个你~给我一个粉红的回忆~~哦~夏天夏天悄悄过去~~”   在传单大叔鬼畜的歌声中,粉红色电动车抵达白鹅潭岛入口。   “叮——”   手机一响,季思危以为用软件约的车到了,打开手机一看,他收到了一条新信息,还是彩信。   点开信息,季思危看到一张他坐在电动车上的照片,长腿无处安放,满脸写着“高兴”和“情愿”。   游亭亭:“是不是爆炸可爱?!”   “叮叮叮叮——”   手机不停的响,游亭亭发来十几张不同角度的照片。   游亭亭:“啊,这真是思危年度最可爱的瞬间。”   季思危冷笑:“再发拉黑。”   什么年度最可爱,年度黑历史还差不多。   “嘤嘤嘤,你凶我。”游亭亭装模作样的发出抽噎的声音:“可是就算如此,我还是要告诉你事实,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拉黑我的号码,我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叮叮叮——”又是一波照片。   季思危尝试把号码拉黑,屏幕上跳出一个窗口:“对不起,无法拉黑此用户。”   传单大叔停好车,正好听见游亭亭说的话,他马上想起一件棘手的案件:“最近有一个因网络暴力自杀的恶鬼在利用网络疯狂报复,我们一直没找到办法处理,没准你可以帮上忙。”   游亭亭拍拍小胸脯:“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叮——”手机再次响起,季思危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游亭亭:“还发?”   游亭亭无辜脸:“我没有再发了。”   季思危一看,这次真的是网约车司机发来的信息。   “叔,我用软件约了出租车,他说这里不好转弯,让我们过桥等。”季思危看见车牌号后,话音一转:“怎么又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注:文中“浪漫的夏季还有浪漫的一个你~给我一个粉红的回忆~~哦~夏天夏天悄悄过去~~”来自歌曲《粉红的回忆》 第216章 马上停车!   “又是谁?”传单大叔停好车,从季思危手里取过鸡毛掸子:“听你的语气,好像不是想见到的人。”   “不是不想见,只是有些奇怪。”季思危简短的跟传单大叔说了几次打车都碰上同一个出租车司机的事情,又道:“算起来,这是第四次了,我总觉得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那个出租车司机从未做过伤害他的事,如果每次遇见是故意策划的,司机的目的是什么?   “原来如此。”传单大叔从口袋里掏出几枚铜钱,准备算一卦,铜钱被抛上半空,“叮叮当当”的碰撞,又落入传单大叔掌心里。   季思危凝视着传单大叔握住的手,非常好奇结果。   传单大叔手指一动,却没有张开,他看也不看,把手伸进口袋。   季思危又听到铜钱“叮叮当当”的交叠声。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传单大叔抬头,神莹内敛眼睛如一口深不见底的井:“如果对方决心纠缠不休,你躲得了一次,却躲不了一辈子。”   “我明白了。”季思危收起手机:“与其趋吉避凶,不如顺势而为,免得留下后患。”   “没错。”传单大叔徒手在空中画一道符箓,末了双指并拢,轻轻一挥,那道柔和的符箓化作一点星光,顺着指示钻进季思危眉心。   季思危下意识闭上眼睛,感觉有股内柔外刚的能量顺着眉心往下潜,沿着身体脉络运转了一周,最后停留在心脉上。   再次睁眼,他只觉得神清气爽,眼清目明,先前透支身体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季思危握拳,发现运转异能更加畅快了,心里有些惊喜:“叔,你刚刚给我贴的是什么符?我感觉我从3G网一下升级到5G网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传单大叔用鸡毛掸子敲他脑袋,充满神秘感地回答道:“天机不可泄露。”   季思危揉着脑袋,委屈地跟着传单大叔走上桥。   过了桥,他们很快就在路边找到了一辆打着双闪的出租车。   季思危给传单大叔开副驾驶的车门,司机师傅侧头看他,眯缝着的眼睛睁开,露出几分讶异:“靓仔,你以前是不是坐过我的车?”   司机师傅指了指眼睛,回忆道:“我记得你上次还戴了双红色的美瞳,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可能是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季思危忽然觉得司机师傅的话有些刻意。   “你没记错。”季思危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把八尾猫交到传单大叔手上,自己和鬼少年、游亭亭挤在后座:“司机师傅,麻烦去天湾区平宁路八号。”   “好嘞”车子缓缓发动,融入车流之中,司机说:“靓仔,你上次也是去平宁路吧,住在那边啊?”   季思危隔着后视镜看他一眼,淡淡道:“您记忆力真好。”   司机干笑几声:“干我们这行的,记忆力都不错。”   季思危没有回话,车厢里安静下来,马路上的汽车呼啸声变得更清晰。   司机目不斜视地看着前路,把车开得平稳,过了片刻,又耐不住寂寞似的开始唠嗑:“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在白鹅潭岛上?这边一到晚上就没什么人了,岛上黑漆漆的什么风景都看不见,鬼故事还一箩筐,怪吓人的。”   传单大叔打了个哈欠,声音听起来有些精神不济,随意说道:“我在这附近有栋房子,过来收收租。”   司机偏头看了他一眼:“大晚上的收租?”   传单大叔说:“住户不配合,跟我吹了半天水就是不肯交租,我教育了他们几句,就拖到现在了。”   季思危心想:“风焰道士他们交的哪里是租金,交的是命吧。”   司机感叹了句:“看来做包租公也不容易啊,那么辛苦,要不改行做出租车司机吧,我给你引荐引荐。”   传单大叔笑了起来:“看你那么晚了还在工作,出租车司机也不容易,我还是当包租公吧。”   “害,大家都不容易。”司机叹了口气,又问:“这靓仔是你什么人啊,儿子吗?”   “算是我半个徒弟。”传单大叔说:“车里有点冷,空调开太低了吧?”   “我调高点。”司机调高温度,笑着调侃:“包租公也要收徒弟?”   “要啊,收租可是一门学问,车内的温度还是有点低啊,我来调调。”传单大叔伸手去摸空调按键,状似不经意的碰到司机的手臂,迅速缩回手:“您这手可够冰的啊。”   司机干巴巴的说:“我天生体寒。”   “难道你是……”传单大叔拖长了尾音,司机绷紧神经,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凸起。   “肾虚?”   司机悄悄松了一口气:“你说笑了,我没那毛病。”   季思危安静的听他们交谈,同时看着导航软件,留意出租车驶过的道路。   出租车开着开着忽然减速,拐入一条幽暗小道。   与此同时,导航软件提醒季思危:“您已偏离路线,摆渡地图将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季思危抬起头,望着司机的背影:“师傅,你开错路了吧?”   司机如芒在背,挺了挺不太直的背脊,干咳了两声:“准没错,我在羊城开了几十年出租车,闭着眼都能开,绝对不会走错路。”   “你一定开错路了。”季思危的声音透出几分警告般的冷意:“马上停车。”   司机不仅没有依言停下,反而把油门踩到底。   出租车突然加速,窗外的景色无声无息的发生变化,停在路边的汽车消失不见,路面变宽敞,路灯一盏接着一盏熄灭。   季思危嗅到了一丝熟悉的阴寒之气,仿佛是从九幽之下传来的气息,腐朽,诡异,掺杂着稀释的血腥气。   他只闻过一次这个味道——误入鬼道的时候!   “叮——”手机屏幕跳出一个弹窗,他看到几个醒目的血红色加粗大字:“汽车正在驶入鬼道!”   “你把车开入了鬼道。”平时淡漠如水一般的脸变得凝重,季思危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司机冷哼一声,顺口答道:“我早就不是人了。”   季思危:“哦,你不是人。”   司机:“……”总觉得被骂了。   “我再说一遍。”季思危抬手按在后座的隔离栏杆上,声音冷得像刚喝下一杯冰水,寒气逼人:“不管你准备去哪,马上停车。”   “停车?”司机有恃无恐一般,语气悠哉悠哉的:“你既然知道这里是鬼道,应该也知道路上都有些什么吧?往窗外看看吧,这里是可以停车的地儿么?”   季思危从善如流的往窗外看了看,原本空荡荡的路上多出许多辆破破烂烂的汽车,车厢里黑气弥漫,只能看见一些模糊的黑色人形轮廓。   古铜钱被这里的阴气勾出了瘾,散发出几缕缥缈的红光,烫着季思危的皮肤。   季思危心说,我不仅知道路上都有些什么,上次我还把另一条鬼道搞得交通瘫痪了。   司机见他没回话,以为他被外面的景象吓到了:“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会一直碰上我?”   季思危一点也不捧场,开门见山道:“你故意的。”   “……对,我就是故意的。”司机自言自语似的说:“第一次碰见确实是意外,你去了羊城大学后研讨会就成了丧家之犬,一盘散沙。自那以后我才开始注意你,在今日之前我对你没什么恶意,纯粹好奇而已。”   季思危听着没什么波动,用采访者的语气问他:“那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想置我于死地了呢?”   “咱们也算有缘,我就让你死的明白一点。”司机心头有怒意,险些把方向盘拗下来:“这次白鹅潭岛的事件,我策划了很久,眼看就要成功了,你们却来坏我好事。留着你也是个祸害,不如早些除掉。”   季思危不可置信:“岛上一共有六根啄龙锥,你们拔掉一根,就算快成功了?”   “你……”司机被怼得哑口无言,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伶牙俐齿的了?果然和你那卖咸鸭蛋的爷爷一样不是善茬。”   “你认识我爷爷?”羊城真是小,怎么一个两个都认识老季。   “我当然认识。”司机有些得意:“要不是我,你爷爷也没那么快去卖咸鸭蛋。”   传单大叔感觉到了季思危身上的杀气,怜悯地看了一眼司机。   司机却不以为意,把过去的事情当作勋章来说:   “当年,活阎王为了阻止魔主的阵法魂飞魄散,季无为废了一半修为,勉强护住活阎王的一部分魂魄和他的力量。过了几年,我重整旗鼓,派恶鬼去逼问季无为活阎王魂魄的下落,我们整整追踪了他两年……”   “后来,我得到了他的死讯。”   季无为,爷爷的大名。   活阎王的名号,叶嚣也提起过。羊城如今发生的一切诡事,都与当年那场灭世风波脱不开干系。   就凭一些喽啰,怎配取爷爷的性命?   司机仍是冷笑:“你怎么不说话,被这个消息吓傻了吧……”   磅礴而危险的血雾从干燥温暖的掌心生出,瞬间融化了出租车的隔栏,质感如玉石一般的秀长手掌按在司机耷拉的肩膀上,用力一捏,力度几乎穿透骨骼:“我让你停车,听不懂吗。”   司机的身体里冒出阴郁黑气,抵抗灼热的血雾,出租车里忽地挂上一层冰霜,司机沉声说:“后生仔,那么没有耐心可不行啊。”   又有两只苍白的手按在司机的肩膀上,鬼少年冷喝一声:“给吾停下!” 第217章 倒流   季思危手下用力,炽热的手指锁着司机的肩膀:“你认为你可以一打几?”   司机的手没有离开过方向盘,他扫了一圈车厢,逐一对上乘客们的眼睛,只觉一双比一双更凶神恶煞。   “看来我被包围了啊。”肩上痛感剧烈,冰火两重,交替折磨着他的神经,司机额上渗出几滴冷汗,脸颊像一张暴晒褪色的彩纸,没有一丝血色。   “既然认清了现状,为何不停车?”游亭亭比其他人暴躁,照着司机的后脑勺弹出一滴血珠。   血珠仿若刚刚从煮开的水里飞出来,行进间发出“滋滋”的灼烧声。碰上这滴血,灵魂恐怕会被融出一个大洞。   司机好像背后长了双眼睛似的,脑袋一偏躲开了血珠,同时反应飞快地踩下刹车。   轮胎剧烈摩擦路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剐蹭声,车中所有乘客受惯力影响,往前一倾。   季思危手劲松了些,司机鬼影一闪,蹿出车外。   “砰!”   跟在后面的车辆狠撞车尾,汽车被撞得滑行几米,险险横停在马路中央。   还未摆脱眩晕,又听到一声巨响,车顶突然压下一股重力,变形的车顶盖往下沉,电光火石之间,季思危与传单大叔同时破门而出。   数辆缠绕着黑气的车辆疾驰而来,试图将他们碾成肉泥。   季思危看不清驾驶者的脸,却听得清他们的高声尖笑。   恶意如海啸扑面而来,季思危心生不祥,直觉这里比上次路过的那条鬼道更凶险。   “喵喵,你躲在我后面。”传单大叔放下八尾猫,往前迈了两步,挡在一众小辈面前。他抬手在空中绘出一个金色太极,随即负手将太极挥出。   阴阳两极在半空中分开,像两扇凭空出现的门,熠熠生辉。   疾驰的汽车躲避不及,穿过两扇“门”后,纷纷消失不见。   后面的车辆连忙停下,一时间刹车声碰撞声不绝于耳。各式各样的车辆首尾相连地撞成一团,把这条没有尽头没有来路的鬼道塞得水泄不通。   数不胜数的阴魂从车里钻出,踏着黑气一步一步走向他们,来势汹汹。   看着这画面,季思危感觉自己像是不小心误入黑社会火拼现场的无辜群众。   “我被包围了?不……是你们被包围了。”出租车司机走在阴魂“军团”的最前方,此时的他已经暴露原形,穿着一身染血的公司制服,脸部严重变形,说话的时候下巴几乎要掉下去:“你问我能一打几?我现在就回答你,我自知一个人拼不过你们几个,所以只能叫齐小弟来围殴你们。   “今天你们谁也别想活着出这条鬼道,解决掉你们之后,事务所的其他人……不,特殊案件管理局里的所有人根本不足为患,以后羊城将由我接管!我要摧毁羊城十四区内所有镇邪法阵,释放邪龙,以整个羊城为祭器,复活魔主!”   出租车司机神色疯狂,纵声大笑,他的话像一管兴奋剂,让鬼道里密密麻麻的阴魂忽然兴奋起来,尖啸声震耳欲聋。   季思危听得毛骨悚然,普通人一辈子都未必撞一次邪,他天天撞也就算了,还每次都遇上这种聚集活动。   “此人乃魔主左膀右臂,老夫一直以为他已经魂飞魄散了,没想到他竟然蛰伏至今。是老夫监管不力,竟然让他暗中发展势力到这种程度。”传单大叔难得一本正经,面色凝重:“如果魔主复活,十八年前的灾难会再一次重现,届时老夫就是千古罪人!”   季思危握住黑刀,瞳色转至深红:“那就扫平这里,不要放跑任何一个。”   “也只有如此了。”传单大叔掂了掂手中的鸡毛掸子,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这混乱的局面,是该整理了。”   八尾猫睁大眼眸,抖了抖毛发,身体变成幼虎大小,引颈咆哮一声。无形的声波辐射向四面八方,蔓延向四周的阴气被风吹散,逼近的阴魂猛然后退。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身体庞大的蜈蚣凭空出现,盘旋于昏暗的半空中,尖爪严阵以待。   鬼少年负手立在季思危身后,祭出数枚银针,寒光闪烁,煞气似有实质。   游亭亭脸上沁出鲜血,舌尖舔过手指上的血液,露出一个甜美又危险的笑容。   小木偶身上萦绕着火焰似的血雾,一脸凶恶。   幽幽的檀木香稀释了鬼道腐朽刺鼻的气味,鬼少年捏住一枚银针:“虎牙,待你发号施令。”   掌心浮现一朵殷红如血的彼岸花,季思危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用稀松平常的语调说:“杀无赦。”   掌心的彼岸花被捏碎,季思危轻轻吹了一口气,花瓣碎片纷纷扬扬,落地生根,旋即开出一朵新的彼岸花。一朵接着一朵,一点一点地侵蚀路面。   出租车司机没有在意这些奇怪的花朵,一声令下:“给我杀了他们!”   阴魂们张牙舞爪地冲上前,这些阴魂里面还有大量能力特殊的恶鬼,不好对付。   “打群架真刺激,让我来陪你们玩耍吧!”游亭亭融成一滩血,贴着路面游走,不用季思危交代,她自觉避开那些彼岸花。   沸腾的血液在阴魂中游走,不时抓住其中一个阴魂的脚腕,拖入血泊。她像一方深不见底的沼泽,吞噬着阴魂。   被游亭亭漏过的阴魂还未走出几米,就会被八尾猫撕碎。   不知从哪刮起一阵阴风,鬼道两侧的枯树枝随风摇晃,如同恶魔张开的爪牙。地面上的彼岸花貌似太过娇艳,风一吹就秃,层层花瓣被风扬起,混入阴魂之中。   檀木香中,又多了一味馥郁幽香。   “哪里来的花瓣……”一个阴魂好奇地捏住一片花瓣,花瓣徒然变成一团诡异的烈焰,点燃了它的灵魂,剧烈的痛感上涌,它厉声尖啸,想挣扎已无退路,只能眼睁睁看着魂体被燃烧成灰烬。   灰烬落在地上,转瞬间发了芽。   鬼道上的火已经烧起来了,被花瓣碰上的阴魂,无一幸免。   季思危唤游亭亭回来,免得她不小心受伤。   这彼岸花由季思危的血雾滋养生出,对游亭亭这种级别的恶鬼并不致命,但灵魂被灼烧的滋味并不好受。   彼岸花越来越多,荼靡的花朵铺了满路,它们疯狂的汲取着鬼道上的阴气,火越烧越烈,火光把幽暗阴森的鬼道映得通红。   阴魂寸步难行,就算漂浮在空中,也可能被随风飘扬的花瓣击中,即使侥幸去到季思危面前,也会被鬼少年一发毙命,根本近不了身。   尽管火焰凶险,阴魂还是一波接着一波奔涌过来。   “这里是鬼道,最不缺的就是阴魂,有些明明不是司机的小弟,闻着活人的味道,也跟着来凑热闹。”传单大叔四处搜寻司机的下落:“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解决掉司机。”   传单大叔用鸡毛掸子指了一个方向,低声道:“他在那。”   这司机很鸡贼,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躲在最后面,从不迎战。   “小木偶,去切掉他的后路。”季思危话音未落,小木偶就无声无息的行动了。   季思危看着小木偶悄悄出现在司机身后,就在它准备给司机的后脑勺来一锤时,司机那两只凸起的眼睛不怀好意的眯起,徒手向后抓!   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一个裹着耀眼金光的物品呼啸着砸中他的后脑勺,“啪叽”一声掉落在地。   司机的脑袋随之掉下,在地上滚了两圈,他的身体慌慌张张地四处摸索,因为看不到路,反而离脑袋越来越远了。   司机的断头浮起,主动去找身体。   “啪!”又一个裹着金光的东西飞过来,司机张开大嘴准确无比的接住。   接得又准又稳,心里有些得意。   鼻子努了努,闻到一股奇怪的臭味,司机低头一看,嘴里咬着的竟然是一只夹趾拖鞋!   上面还贴着一个可爱的小黄鸡!圆滚滚的小黄鸡!   “呸!”   “呸呸呸!!”   司机吐掉拖鞋,仍旧觉得那股奇怪的味道还在口腔萦绕,挥之不去。   有点上头了。   “呸!”司机连身体都顾不上找了,咬牙切齿的去寻给他砸“拖鞋大礼包”,还买一送一的人。他有满腔愤怒要发泄。   “瞪我做什么,砸的就是你。”砸拖鞋的罪魁祸首正拄着鸡毛掸子站在鬼道中央,中气十足的训他:“你看看你,做人不像人,做鬼又没个鬼样,你妈生块叉烧都好过生你。还用嘴咬我的拖鞋,好好一只鞋现在全是口水,你叫我怎么穿?”   最气的是,这人邋邋遢遢的连鞋都没穿,往那一站却还担得起“仙风道骨”几个字。   司机怒火攻心,一股作气冲向残躯,把脑袋安装回去,右手一握,手上多出一根尖锐的骨头。   一团血雾从身后袭来,小木偶低喝一声,张开双手扑向司机。   几个恶鬼从地面钻出,把小木偶团团围住,挡住了它的去路。   司机身上腾起杀气凛冽的黑雾,巧妙避开空中的猩红花瓣,他明面上是冲着传单大叔去的,却中途改了个方向,挥舞着骨刺斩向季思危。   季思危反应迅速,用刀架住骨刺。这根骨刺不知什么来历,竟坚硬无比,险些磕伤刀刃。   数十道黑影从司机身上钻出,隔开了上前帮忙的游亭亭和鬼少年。   司机与季思危交手十几招,招招犀利,司机心里憋着气,恨不得马上取他的性命。   “吡——”季思危躲避不及,手臂被骨刺划破一道口子,见了血。   铜钱震动,手臂上的血竟开始往手腕倒流。 第218章 活阎王回来了   血液沿着线条流畅的小臂往上爬,碰上铜钱的边沿后,不一会儿就蒸发了。铜钱震动的频率变快,已经在觉醒的边缘。   第一次发生铜钱主动吸取血液的情况,季思危猝不及防。他原本不想在短时间内动用铜钱的能量。   血液在冷白的皮肤上流淌,视觉冲击力很强,司机舔舐着干裂的嘴唇,眼中凶光毕露:“鲜血的味道真是让人兴奋啊……”   司机身上的恶意是季思危见过最浓重的,难怪传单大叔的符纸对他没用。   司机残忍的笑着,举起阴气四溢的骨刺猛地往下一劈。   季思危险险躲开,骨刺上的黑雾扫过他的肩膀,瞬间削下一块衣袖。   “你是天赋异禀,有几把刷子,但你始终是个活人。在鬼道耗下去,你很快就会被这里的阴气吸干,死的很痛苦,不如让我……”   司机狞笑着再次迫近,一道寒光突然穿透司机的胸膛,他痛呼一声,双腿发软,差点跪在地上。   寒光停在距离季思危不过半米的地方,他凝眸一看,原来是一枚银针。   鬼少年站在司机后方,手中握着一根细细的红线,随意一扯,中了针的司机像提线木偶一样,摔倒在地。   季思危暂时脱身,垂眸一看,铜钱悬浮在手腕上方,疯狂地吸取他身上的血气,散发着纯粹而危险的红光。   铜钱的方孔中钻出几根柔软的红色丝线,季思危抬眼看向和司机缠斗的鬼少年,严肃地说:“纳兰兄,你带游亭亭暂时躲起来!”   鬼少年身上包裹着绿色光雾,声音低哑,有些不放心:“可是他……”   鬼少年清楚,只有他撤走,恶鬼必然全扑向季思危。   此时已经有数十根红色丝线探了头,纠结在一处,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彼岸花。季思危身体发寒,他擦掉手臂上的血,果断道:“不用理会他,快!”   鬼少年隔着黄符纸看季思危的眼睛,一挥长袖,躲开司机的骨刺,卷起正在打架的游亭亭,凭空消失了。   司机没有追鬼少年,一个闪身回到季思危面前,握着骨刺扎向他胸膛。   季思危临危不惧,反手就是一刀。凛冽的血雾由刀刃斩出,在骨刺上刻下一道刀痕,逼得司机向后擦行半米有余。   司机的魂体变透明了些许,他眼睛被黑雾覆盖,表情愈加狰狞,脖子上青筋突起,暴喝一声又要冲上来。   “咻咻……”红色丝线像生命力旺盛的植物,生长速度惊人,密密匝匝的红线如捕鱼者抛下的鱼线,有序地缠绕上寒气逼人的骨刺,层层包裹。   骨刺来头不小,红色丝线没能像以前那样迅速消化完。   司机咬牙握紧骨刺,用了吃奶的力气往回拖。   司机到了极限,骨刺却纹丝不动,隐隐还有被红线拖走的趋势,他急得七窍直冒黑气。   红色丝线不停地往上爬,即将触碰到司机的皮肤,他眼中的黑雾剧烈波动,马上松手。   司机仍旧不甘心,他虚空一握,手中多出一根铁制尖刺。   红色丝线还在消化那根难啃的骨头,季思危被拖在原地。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身躯庞大的蜈蚣如同一道闪电,窜到司机身后,弓起身体张开巨大的颚牙,咬向司机的脑袋。   司机没有防备,仓促间躲闪不及,被蜈蚣生生咬下一条手臂。   蜈蚣吧唧吧唧几下,咽下断臂。   司机痛得直吸冷气,断口长出一根手臂,但魂体明显比先前弱了。   司机出离愤怒,绕到蜈蚣脑后,把它摁在地上锤。蜈蚣和司机的魂力差距颇大,若非偷袭,它刚刚绝对不会得手。   可怜的小蜈蚣,坚硬无比的壳都被锤爆了,冒出一股又一股幽绿的血液。   司机发泄完怒气,举起手中尖刺,准备给蜈蚣致命一击。在生死关头,季思危甩出黑刀,齐腕斩下司机的手掌。   断掌连着尖刺一同落下,司机凄厉的惨叫着,下一刻,消化完骨刺的红色丝线缠绕上他的身体。   灼热难耐,浑身布满钻心的痛楚,灵魂好像被丢到烈焰之中反复炙烤。   司机咬住舌尖,去扯这些血管似的红线,细细的红线坚韧无比,非但没有断裂,还割破了他的手掌,贪婪的钻入其中,侵蚀灵魂。   恍惚之间,司机瞥见这些诡异红线的主人,落落无尘的少年冷冷的立在混沌的虚空中,眼眸深红如熠熠宝石,眼神却冷若冰霜。   朱红的花瓣落在少年的身上,化作点点星光,透过他,司机忽然想起许多年前见过的一位人物,本能的恐惧爬上背脊,垂死的眼睛猛然睁开,露出极端惊恐的表情:“你是活……活……”   红色丝线爬上司机的嘴巴,顺着口腔侵入,下半句话没能说出口,司机白眼一翻,无力的垂下手。   传单大叔从恶鬼的包围圈中脱身,看着脸色苍白,手臂上缠绕着红色丝线的季思危,眼中惊愕:“靓仔,你……”   “叔,帮我个忙。”季思危来不及解释,用刀尖指了指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蜈蚣:“救它。”   季思危现在还无法完全控制红色丝线,他不敢靠近小蜈蚣,怕失控的红线连同它一起吞噬。   小蜈蚣是鬼少年留下的帮手,他绝对不允许它出事。   “好。”传单大叔答应得干脆,蹲在蜈蚣面前伸出手,蜈蚣变成手指粗细,钻入他掌心。   传单大叔小心翼翼地把小蜈蚣装进玻璃瓶,又转身看着季思危:“这就是铜钱封印的能量?”   红色丝线吞噬完司机的魂体,开始向四周发散,无故卷起的阴风吹拂着季思危的头发,他点了点头:“我暂时无法完全控制它,可能直到吸空这里的阴气,它才会停下。”   在天湾广场地下层,传单大叔曾经见识过一次铜钱觉醒,当时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临时封印了铜钱。   但这一次,铜钱释放的能量远远超过传单大叔的可控范围,他知道封不住了。   传单大叔皱起眉头:“这里是鬼道,一直有阴魂穿梭,阴气充沛,我担心你等不到停下的时机。”   如果在这里干等下去,季思危恐怕会爆体而亡。   季思危深吸一口气,尽量平稳的问:“叔,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   上次他是误打误撞闯出去的,并不知道正确出鬼道的方法。   “逆着来时的路回去,出口就在途中。”传单大叔正色道:“可是,你现在还走得了吗?”   红色丝线捕猎了十几个恶鬼,正在吞噬。   “试一试吧。”季思危闭了闭眼睛,身后冒出一双由红色血雾构成的缥缈羽翼。   羽翼扇动,轻盈地带着他往来时的路飞去。   飞了数米,红色丝线察觉了他的意图,竟扯住他的身体往回走。   “砰!”   拉锯之中,季思危栽下花丛中,背后的羽翼碎成一滩星光。   路面上的车辆已经消失殆尽,荼靡的彼岸花向两端蔓延,看不到尽头,季思危挣扎着坐起来,忽然觉得手臂烫得厉害。   挽起袖子一看,手臂上不知何时长出一片奇异的符文,他看不懂符文的内容,只觉得身体快被源源不断涌入体内的阴气撑裂了。五脏六腑被碾压,他心口一疼,唇角溢出一缕鲜血。   抹掉唇角的血,季思危感觉有一股柔和的力量从心口冒出,温柔地护住他的心脉。   是传单大叔画的符!   大叔最后没看卦象,却料到季思危今天会有一劫,所以提前给他贴了一道保命符。   传单大叔跑到季思危附近,却被铺天盖地的血雾挡住,近不了他的身。   传单大叔只好使出洪荒之力喊了一声:“思危,稳住!我们能赢!”   季思危听到了他的声音,冷漠的眼睛里浮出一点笑意,感觉身体好像也没有那么疼了:“叔,放心,我会撑住的。”   鬼道被血雾和遍地的彼岸花映得通红,红得不祥,红得触目惊心。   数不清的阴魂葬身于此,魂力低的碰上花瓣就迅速化成飞灰,强一点的恶鬼忍受着灵魂被灼烧的痛楚,疯狂逃窜。   “活阎王……活阎王……”   “是活阎王……”   “活阎王回来了……”   “快逃!快逃!”   恶鬼们厉声尖叫着,惊恐地往外逃,谁也不想落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虎牙!你怎么样了?!”八尾猫的眼眸印着血雾,听不到回应,它不安地来回踱步:“不行,我得过去!”   小木偶:“小木偶也要过去!”   “别过去!”传单大叔一把拦住它们,抬手挥出十二道符纸,筑成一个结界,将八尾猫与小木偶圈入其中。   传单大叔一击掌,摇了摇头:“是老夫眼拙,竟没看出没想到思危就是活阎王转世!铜钱里封印的应该是季老当年拼了老命护住的活阎王的能量和魂魄碎片!现在封印即将解除,你我过去,只怕小命不保。”   “难道就让虎牙自生自灭吗?”八尾猫呲牙:“本神君不能让他在眼皮子底下出事!”   “你过去也没用。”传单大叔摸了摸胡子:“我已经用符箓护住他的心脉,凭这肉体凡胎能不能撑过去,就看靓仔的造化了。”   血雾中央,季思危仰起头,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爬满复杂的符文,红色丝线从他的手臂上的伤口长出,扎入地底。   路面出现数刀裂痕,向外延伸,彼岸花被连根拔起,花瓣落入深不见底的缝隙之中。   “刺啦……刺啦……”阴郁的上空裂开闪电一样的纹路,透出刺目的光线。整个天地都在震动,在这一瞬间,这个世界都成为了季思危的养料。   “鬼道要崩溃了!”传单大叔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红线要是一路扎进地府,十八层地狱也要跟着塌陷!活阎王一人就能毁天灭地!” 第219章 人间凡尘(正文完)   漆黑混沌的鬼道如今盛开着妖异荼靡的彼岸花,如火,如血。虚空中氤氲着一团血雾,散发着湮灭危险的气息。   少年骨骼匀称的身体悬浮于血雾中,皮肤几乎被繁复的符文完全覆盖,血染的铜钱灼热,诡异的红色丝线游走于皮肤之上,蚕食血肉。   少年堪称完美的皮囊被血淋淋的撕裂,红线缠绵白骨,一点一点重构身躯。   吞噬,重构,如此反复。   湮灭暗黑的阴气凿开封印,铜钱裂开一道缝隙,生机无限又无比霸道的能量沿着红色丝线,源源不断地输入季思危的身体。   七窍感官变得麻木,唯独寒冷与疼痛异常清晰,这些红色丝线就像扎入身体的输液管,不仅输送能量,还输送封锁于铜钱内的灵魂碎片与记忆。   它们迫不及待的契入他的四肢百骸,涌入脑海,季思危头疼欲裂,只觉得下一刻脑袋就会炸开。   修长如玉的手紧攥着,他以无与伦比的意志力忍耐这非人痛楚。   小木偶额前冒出契约图腾,它与季思危有心灵感应,对他承受的痛苦感同身受。   它无法靠近他,双手按在传单大叔的符箓上,眼圈通红,鲜少的露出一分脆弱:“主人!主人!”   传单大叔声音低哑:“肉体凡胎无法完全承受铜钱里封印的能量,所以红色丝线正在重塑靓仔的身体。”   八尾猫焦急得想撕开结界冲过去,被传单大叔一把抱住:“喵喵,你别冲动!”   八尾猫眼里满是无助,爪子按在传单大叔脸上:“怎么办?快想想办法……”   传单大叔握住它的爪子:“别担心,我马上找上头的人来解决。”   “嘟嘟……”不知从哪传来一阵手机铃声。   传单大叔抽出一只手摸向口袋:“等等,好像有人给我打电话。”   八尾猫怒:“都什么时候了还接电话!”   传单大叔看着手机屏幕,眉头稍微舒展了些:“说曹操,曹操到,这是幽冥来电。”   八尾猫对这个世界的幽冥有所耳闻,安静下来,凑到传单大叔的耳边。   传单大叔接了电话:“喂,哪位?”   “臭道士,你还好意思问我是哪位?”电话那头的男声有些暴躁,有点兴师问罪的意味:“你知不知道你的辖区,羊城017鬼道现在有异常?”   传单大叔客气道:“原来是白无常大人,我现在就在017鬼道里,你那边看不到监控吗?”   白无常答道:“017鬼道里的监控已经瘫痪了,我们发现异常后马上联系了你。”   “今晚鬼道的情况有些复杂,我简单说明一下。”传单大叔话音微顿,发现三言两语解释不清,干脆直接了当地说:“活阎王转世正在解开封印。”   “哦,活阎王转世……”白无常说着脑袋“嗡”的一声,险些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你说……活……活阎王?”   “你没听错。”传单大叔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季思危那边,语速很快:“汲取阴气的红线已经向下扎入,017鬼道很快就会全面崩溃,劳烦白无常大人速速把情况上报给阎王。”   “好。”白无常知道事关重大,一点也不敢轻视。   血雾的范围不断扩大,像妖异的岚霭。   路面裂缝的深处里卷出黑色阴风,几道颀长黑影从阴风中走出。   提着白纸灯笼的黑白无常,身材壮硕面目狰狞的牛头马面,凶神恶煞的罗刹和夜叉……幽冥公务员们威风凛凛的现身。   “此处怎么开满了彼岸花……”白无常踏着荼靡花走了几步,脸色一变:“这不是普通的花,嘶……我的衣袍着火了!”   花瓣碰上月白衣袍,融成一团鲜红火苗,炽热的火烤着白无常的灵魂。他下意识用阴气去扑灭火焰,没想到,浓郁的阴气拍出去后,火烧得更旺了,险些把白无常烧成黑无常。   黑无常抿着薄唇,挥出手中锁链,掀起的罡风吹散了火焰。   白无常松了一口气,魂体上浮,稍微一整理,烧焦的衣裳又恢复原样:“道长,阎王派吾等前来支援。冥府的结界已经打开,暂时能阻止活阎王的红线侵入。”   “如此甚好。”传单大叔点头,徒手在空中画符箓:“各位大人,此符能护住真魂,避免被红线勾走。”   几道符箓分别飞向众阴差,传单大叔又道:“活阎王魂魄正在归位,我们守住鬼道,以免鬼道崩溃祸及无辜群众。”   阴差听传单大叔差遣,按方位站好,守住脆弱的几处,用自身阴气修补裂缝。   “啪!”混沌的虚空中突然炸开几道惊天动地的寒光,闪电似的,几乎照亮半条鬼道。   磅礴的血雾猛然爆开,咆哮着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路面当中裂开一道深深的沟壑,张牙舞爪的行道树被连根拔起,卷入狂风之中。   鬼道被蛮横地撕开数道口子,惨烈的哀嚎声,撕心裂肺的哭声从深渊中传出,令人毛骨悚然。   所有公职人员都在尽力补救这条支离破碎伤痕累累的鬼道。   而此时此刻,被血雾层层包裹的季思危已经不知道被红线撕裂重构了多少次。他的身体变得轻盈,身上繁复的符文褪去,俊秀的脸温润如玉,凤眸缓缓睁开,瞳孔中荡动的火焰平息,明澈似秋水寒星。   手腕上的铜钱裂成两半,融入血雾中。   封印完全解除,前世的记忆他已全部知晓。   数千年前,一枚巨大的陨石坠落在他生活的都城,房屋塌陷,尸横遍野,他却侥幸活了下来。   不仅活了下来,陨石碰撞产生的奇异能量改变了他的身体。他因此拥有了陨星的力量,不老不死,就连感官都与凡人不同,他可视阴魂,能辩妖孽。慢慢地,他开始接触真实的世界。   他当过腰缠万贯的商人,商号家喻户晓。他当过文人,神州苍穹,文海茫茫,他算得上名扬四海。他统一过乱世,开辟新王朝,站上权力巅峰,最后却为了自由,选择禅位让贤……   星奔川骛,他游历过大好山河,感受过煦色韶光,雪霁初晴。尝试过百样人生后,他纠集奇人异士,善鬼好妖,创立了天师衙门,专司三界平衡。   这是他的天命。   十八年前,魔主暗中召唤吞噬世界的暗黑力量,他手刃魔主,阵法却已经启动。为了阻止那场灭世灾难,他耗尽修为,粉身碎骨。   他那一生过得肆意张扬,后世交给后浪,就此灰飞烟灭也了无遗憾。   不曾想季老保全了他的残魂,让他进入轮回,重生成为了季思危。   这一世只走了短短一截,但平凡且温暖。   家人,朋友,同伴……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走进他的生活,让他与世间有了新的羁绊。   有了珍视的事物,染上了凡间烟火气。   这一世,是来之不易的礼物。   血雾悄然散去,季思危淡然地扫向四周。   鬼道一片狼藉,裂缝随处可见。   来自幽冥的公职人员不约而同地单膝跪下,低眉敛目,肃穆且虔诚地说:“参见大天师。”   跪拜上级的旧俗早在多年前就废止了,幽冥现在遵循现代礼仪。他们这一跪,纯粹是出于对大天师的敬畏。   大天师,这个称呼真是久违了,季思危听着有一瞬间的恍惚。   季思危落在地面上,他的样貌与先前无异,周身气度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站在彼岸花丛中,像偶然路过的神只。   他走到幽冥公职人员面前,和颜悦色地扶了扶黑无常的手臂:“快请起。”   幽冥公职人员纷纷站起来,黑无常拱手做揖,恭敬的问:“大天师,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重新接管特殊案件管理局吗?”   “特案局的事暂且放在一旁。”清潭般的眼眸里浮起星点笑意,季思危说:“我现在才十七岁,还小,可以慢慢决定未来的人生方向。”   黑无常:“……”   季思危轻描淡写的一挥手,鬼道里的裂缝自动愈合,深渊合拢,倒在地上的行道树回到原位,枯枝发芽。鬼道里的火熄灭了,彼岸花化作星光点点,悬挂于虚空中。   黑无常察言观色,主动告辞,与一众阴差回幽冥。   017鬼道恢复森寂,小木偶张开双手,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进季思危的怀里:“主人,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季思危摸了摸小木偶的脑袋,朝八尾猫张开手。   八尾猫别别扭扭的跳进他怀里,沉默了片刻,才慢吞吞地说:“本神君以为你差点死掉。”   季思危从八尾猫清澈灵动的绿眸中看到了后怕,它是真心害怕失去他。   季思危顺了顺它的毛发,轻声安抚:“别怕。”   “靓仔……”传单大叔脱口而出熟悉的称呼,又下意识改口:“大天师,我们……”   季思危一笑,亲切自然地说:“叔,你还是像从前那样吧。”   自己挑选的接班人竟是活阎王转世,这件事情对传单大叔的冲击很大,但听到季思危喊的这声“叔”,他忽然释怀了。   靓仔还是当初的那个靓仔。   活阎王算是自己的半个徒弟,这件事情够吹好几年了,传单大叔想着想着笑了起来:“好,靓仔,我们回去吧。”   一缕幽绿的檀香浮现,鬼少年拽着游亭亭现身。   鬼少年揣着雕花手炉,望了望树梢上的绿芽,又看向季思危:“虎牙,我们回家吗?”   季思危点头:“回家。”   回家,这个词语真是温暖,轮回愁楚,幽冥冷寂,他如不系之舟,孤身渡过几千年,如今却有了归宿。   传单大叔用秃了的鸡毛掸子指向漆黑的鬼道尽头:“那我们逆着来时的路回去。”   “不必。”季思危徒手撕开一道空间裂缝,温润明亮的光透进来,照亮昏沉的鬼道。   他落了满身光晖,俊美如神明。   裂缝的另一端,是百无禁忌事务所的大门,是人间凡尘。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了很久,《无限险境》正文完结啦,接下来是番外篇。   近期会开新文《死亡游戏[无限]》,是同类型的无CP男主文,点开作者专栏就能看到了,可以顺便看看我的其他预收文呀orz收藏作者专栏,你就是我的人了( ˙-˙ )。   谢谢大家的陪伴,这本文有很多不足的地方,谢谢你们的包容。宝贝们就是我码字的动力,我们在下一个故事再相逢吧! 第220章 番外 寻故人(一)   时针指向凌晨两点,季家一盏灯也没开。   漆黑的客厅里,虚空中突然出现一道如闪电般的裂缝,裂口越来越大,探出两只毛绒绒的黑色耳朵,长着一双绿眼睛的黑猫跳入客厅。   穿着牛仔背带裤的小木偶紧随其后,接着,裂缝里走出一位翩翩少年。   少年身后,裂缝如一道伤疤,迅速愈合,不留一丝痕迹。   八尾猫蹲在柜子上,眼眸在暗夜中散发幽光:“有人。”   沙发上有个背对着他们的黑色人影,只露出脑袋。   季思危抬了抬手指,灯光亮起,客厅亮如白昼,他慢条斯理地问:“阁下造访寒舍,有何事?”   坐在沙发上的人站起来,转身,他身材挺拔,穿一身裁剪得当的黑色西装,戴一副无框眼镜,灰白的头发梳向脑后,岁月在这张脸上留下的痕迹反而为他增添了几分深沉的魅力。   他是季家的当家人,季无为。   “思危,好久不见。”季无为笑了起来,深邃的眼睛里透出一丝温情。   他喊的是思危,不是大天师。   季思危凤眸弯起:“爷爷,好久不见。”   季无为耗尽半世修为,才让季思危有重生的机会。他对季思危有养育之恩,这一声爷爷,他担得起。   小木偶学舌,收起戾气,乖巧地喊:“爷爷好!”   “季老爷子好。”八尾猫慢慢悠悠地跳上“御座”,拱了拱鼻子:“虎牙,泡茶。”   “小家伙们真是讨人喜欢。”季爷爷随手解开外套扣子,重新坐下。   季思危坐在季爷爷对面,洗完茶壶接了水,掌心浮出几缕红雾,茶壶里的水就“咕噜咕噜”的沸腾了。   “时间过得真快,你都长那么大了。”季无为含笑,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我离开的时候,你才这么高。”   “我还能长高。”季思危给季爷爷倒茶:“这几年你在哪儿?”   茶烟袅袅,清香浮动。   季爷爷眯起狭长的眼睛,思绪穿过茶烟回到过去:“头两年,追杀我的恶鬼从不间断,我于是借此机会云游四海。假死之后,我一直留在羊城隐居。”   季爷爷说得轻描淡写,但季思危知道,季爷爷是担心暴露他的身份,担心季家会受阴魂纠缠,才走了假死这一步棋。   季思危心受触动,敬了季爷爷一杯茶:“辛苦了。”   “算不上辛苦,你救天下苍生,我救你,合情合理。”季爷爷抿了一口茶:“我从不露面,但一直关注着你的成长。你魂魄不全进入轮回,古铜钱又在汲取你的生命力,我知道你的身体迟早会出问题。果然,两年前你发了一场高烧,突然就站不起来了。”   季爷爷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抬眼看季思危:“我为此焦虑,不求你重归高位,但求你平安顺遂度过这一世。于是我为你算了一卦,你猜卦象是什么?”   季思危顺着问:“是什么?”   季爷爷悠悠地晃着茶杯,用羊城本地话念了一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卦象说明,这个祸根就是你的奇遇,所以我静观其变,终于等来了今天。”   如果不是双腿瘫痪,季思危就没有机会开启抽屉空间,不会因此接触世间诡秘之事,更不会解开铜钱封印,得到真相。   季爷爷这一卦,实在是高。   “回家吧。”季思危说:“有我在,没人敢找你麻烦。”   这句话换成别人说,多少有点吹牛逼的意味,但季思危说,就让人十分信服。   “我们思危长大了,可以保护家人了。”季爷爷放下茶杯,非常欣慰:“我也该安享晚年了。”   “你还年轻。”季思危真诚的建议他:“还可以去谈个黄昏恋。”   “臭小子,前一句还说我年轻,后一句就变成黄昏恋了。”季爷爷被他气笑了:“你奶奶的棺材板快压不住了,小心她托梦教训你。”   季思危很淡定:“算算时间,奶奶这一世都长成大姑娘了,不太可能来训我。”   “也是,老婆子走得早。”季爷爷垂了眼:“想不想吃爷爷做的糖醋鱼?”   季思危眼睛都亮了:“想。”   季爷爷的糖醋鱼乃是一绝,季思危多年没吃,想起来还是很馋。   季爷爷笑得开怀:“明天我们举办家庭聚会,爷爷做给你吃。”   季思危转念一想,问道:“家里其他人都知道你是隐居?”   “除了你们几个小辈,其他人都知道。”季爷爷话音一转:“不过他们不知道你是大天师转世。”   季思危点点头:“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我怎么刚好投胎在季家,这是你和阎王商量好的吗?”   “这是我拜托老阎王办的事,你转世的事情只有我和老阎王知道。”季爷爷给自己续了一杯茶:“你在我眼皮底下长大,我安心一些。”   季思危挑眉:“老阎王?”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季爷爷说:“上任阎王已经退位了,你以后接管特殊案件管理局,要跟新阎王打交道。”   季思危道:“我不一定会接管。”   “那以后再说吧,我尊重你的选择。”季爷爷看了看表:“挺晚了,去休息吧,我们明日一起回老宅。”   两天后。   忙完季家的事情,季思危带着小木偶和八尾猫去了百无禁忌事务所。   活阎王重生的消息他们不想瞒,也瞒不住,两天不到,三界里消息稍微灵通点的都知道了。   这两天,来递拜贴的人络绎不绝,百无禁忌事务所的门都快被踩烂了。   传单大叔不堪其扰,在门口放了个“信箱”,谢绝无关人等踏入事务所一步。   季思危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几个来递拜贴的人。   有个青年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小帅哥,你也是来给活阎王递拜贴的吗?里面的道长不让我们进去,你把拜贴放在那里吧。”   顺着青年的指示一看,门口旁边放着一个相当随意的大箩筐,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帖子。旁边的墙上还贴着一张红纸,上书“送拜贴者,禁止入内”。   笔锋犀利,冷漠无情。   季思危微微翘起唇角,和青年说:“谢谢,我在这里上班。”   青年一听眼睛都要笑没了:“那你可以给我们走个后门,把我们的帖子先递给活阎王过目吗?”   季思危笑道:“不行,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你放在箩筐里吧。”   小青年非常失落,有气无力的挥挥手:“那我们先告辞了。”   他们走后,季思危把箩筐带了进去。   “靓仔来啦。”传单大叔摇着扇子迎了上来,递给季思危一杯奶茶,看着箩筐里满满的拜贴有些发愁:“你要见这些人吗,就算一天见一个,全部见完也要排到明年吧。”   “有些故人需要见一面,其余的随缘,再有人送拜贴过来,你帮我回绝就好。”季思危放下箩筐,从里面抽出一张帖子:“我现在要去找一个人。”   传单大叔来了兴趣:“哦?哪位人物那么重要。”   季思危眼神柔和了些:“一个帮了我很多忙,非常珍贵的朋友。”   传单大叔:“他在哪里?”   “境城。”季思危收好手上的拜贴,指了指正在沉迷游戏的鬼少年和游亭亭:“我不在的时候,麻烦叔帮我照看一下季家和那两个小鬼。”   传单大叔眨了眨眼睛:“没问题,你放心去吧。”   境城在北方,距离羊城两千多公里,季思危这次没有撕裂空间,规规矩矩的买了机票。   八尾猫不想办宠物托运,又无法化成人形,只好把自己变成一只毛绒娃娃,和小木偶一起挂在季思危的背包上。   季思危身材出挑,穿着高冷的一身黑,包包上竟然挂着两个公仔,以至于他走到哪,人们的目光就跟到哪。   很是头疼,又不能把两个小家伙塞进包里。   下飞机后季思危打了车,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到达境城老城区。   境城种了很多银杏树,放眼望去,醒目清爽的黄叶与红墙灰瓦交相辉映,别有一番韵味。   季思危踩着地上的银杏叶,按记忆找到一户四合院。   这四合院改造过,门口装了门铃。   季思危按了门铃,还未说话,沉重的两扇大门就自动敞开。   院子和记忆中的样子有些不同,成片的梅花树只剩下一棵,倒是种了几棵海棠树,花开正好。   有一人站在海棠树下,迎他。   微卷慵懒的短发,冷清眼眸,不施粉黛却比枝上海棠更娇艳。   季思危停下脚步:“命舛。”   命舛,是阿命的大名,她往前走了两步,眼中有惊有喜:“你记起我了。”   季思危:“都记起来了。”   “难为你还记得这里。”阿命看了看他的腿:“进来吧,我给你做饭吃。”   八尾猫跳到地上,变回原形,摇了摇尾巴:“阿命,我要吃鱼。”   小木偶举手:“我也要吃。”   阿命宠它们:“好,都给你们做。”   晚饭做好时,天边已经染上了朦胧的暮色,轻盈的雾霭在天空中漂浮,空气里都是温和的芬芳。   几只轻巧的小鸟在海棠树稍上来回盘旋,此呼彼和。   阿命在树下设了桌椅,折一枝芙蓉花插进古董花瓶里,又摆了一桌佳肴。   季思危尝了一口,心满意足地夸她:“手艺有长进。”   “毕竟过了那么多年。”阿命给他倒了一杯花茶:“多亏当年你从人贩子手里把我和弟弟救出来,我才能活那么多年。”   季思危用手在半空中一比划:“当时你只有那么一点大。”   说完才发觉,这个动作和季爷爷对他做的一模一样。   “当年确实很小,又惊又怕。”阿命追忆往昔,唇边带笑:“你出现的时候,我们真的以为是神仙下凡。”   五十多年前,季思危在游历途中,碰巧发现一处人贩子窝点,救了十几个被拐卖的孩子。   阿命和她的双胞胎弟弟就在其中,两个孩子被绑着手吊在梁上,不知吊了多久,身上没一块好肉。   后来季思危才知道,因为阿命和她弟弟有点特殊能力,人贩子怕他们逃跑,所以把他们吊起来。   季思危严惩了人贩子,送孩子们回家,就这样和阿命两姐弟有了联系。他时不时指点他们几句,免得他们长歪了。   季思危转了转茶杯:“今日来找你,是想解开几个疑问。”   阿命点头:“你问,我知无不言。”   季思危:“在副本里,你好像是因为我手上的铜钱认出我的,这是怎么回事?”   “季老用铜钱保全你魂魄的时候,我恰好在场,只是我隐藏得很好,没被人发现罢了。”阿命正色道:“我一开始不确定你是大天师转世,我只是大胆猜测,又在和你的相处中验证我的猜测。直到你喊我的大名,我才确定我没猜错。”   “原来如此,那为何每次我遇到难度大的副本,你就会出现,好像对我的动向了如指掌。”季思危抬眼看她:“你之前说进副本是为了找一颗黑色珠子,又是怎么回事?”   阿命放下筷子:“你跟我来,就全都明白了。”   季思危跟在阿命身后,进了屋子里最隐秘的房间。   房间很宽敞,很简洁,一个清秀的青年躺在床上,似乎陷入了沉睡。   这是阿命的双胞胎弟弟,命途。   季思危上一世,可以说是看着他们长大的。   “你知道的,我弟弟的天赋比我高出很多,他的意念力很强,又会御物。”阿命走到床边,轻柔的抚摸命途的脸颊:“而我,除了老的慢,空有一身蛮力之外,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季思危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阿命侧头,眼里浮起一层寒气:“一年前,命途被抽屉空间的主神选中了,我猜测他在里面担任主要NPC,或者其他更重要的角色。” 第221章 番外 寻故人(二)   “抽屉的出入口分布在世间阴气或者灵气充沛的地方。”   阿命捧着命途苍白的脸,额头相抵的瞬间,房间里浮现无数个封闭的抽屉虚影。   置身其中,季思危能感受到不同的气在空中流动,或灵动,或阴郁,或森冷,或灼热。   他伸手去触碰,手指穿过虚影,捕捉到一缕风:“这是……”   “这是部分抽屉空间的入口。”阿命走到季思危面前:“因为命途,我可以随意打开任何一个抽屉。只有在里面找到凝聚他灵魂的黑色珠子,我才能把他带回来。”   季思危沉吟片刻:“你进了多少个副本?”   很难想象这一年以来,她过的是什么生活。   “记不清了。”阿命轻眨眼睫:“你问过我,为什么总能去到你身边。”   季思危点头。   “第一次遇见是缘分,还记得我在第一个副本里给你涂的特效药吗,那是一种隐秘的标识。只要你进入难度高的抽屉,我就会有所感应。”阿命说着轻轻笑了起来:“从末世副本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再需要我保驾护航了,所以再也没有插手你的事。”   “第一次进副本就遇到你,我运气不错。”季思危顿了一下,看向昏迷状态的命途:“你有把握找到他吗。”   阿命仰头看他,十分认真的说:“有,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也不要再牵扯进来。”   季思危揉了揉她倔强的脑袋:“有困难就找我,别一个人硬抗。”   “好。”阿命问:“你这次来,能留多久?”   季思危:“明日就走,还有些事没处理完。”   “那你忙完了,再联络我吧。”阿命说:“下次我开一坛好酒。”   季思危:“我还未成年,喝酒不太合适。”   阿命:“……”我听到了什么。   次日清晨。   季思危到了城郊别墅区,这一带以枫叶闻名,红叶千枝复万枝,红得像燃烧的火焰一样,在晨曦中显得透彻,飘逸。   时辰还早,山上人迹罕至,季思危身影一晃,出现在半山腰的琉璃塔前。   琉璃塔背后倚着青山,黄绿琉璃装饰着的塔身熠熠生辉,层层檐檐缀有铜铃,风起时,铃声清脆而悠远,十分有禅意。   季思危逆时针绕着琉璃塔走了三圈,再回到起始点时,庄严的塔门幽幽敞开了。   季思危拾阶而上,进入大殿。   一个笑容甜美的女人迎了过来,轻柔地说:“您好,这片区域是不对游客开放的呢,请问您是走错路了吗?”   季思危把收到的拜贴递给她,温声说:“我是来找人的。”   女人双手接过拜贴,仔细看了内容后恭敬地说:“请稍等一会,我需要通报一下,请问您的名字是?”   季思危说了名字后,女人没有避讳,轻按耳边的通讯装置:“秘书长早上好,有位少年递了张我们送出去的拜贴,说和局长有约。”   “他说他叫季思危。”   女人结束通讯后,态度更恭谨了:“请随我来。”   沿着楼梯上了琉璃塔的第二层,女人停在两扇古朴的红色木门前,拿工作证在门旁边的感应器上刷了一下。   “叮”的一声,门自动向两边分开,露出宽敞的灰色轿厢。门后面竟然有一部隐秘的电梯。   女人俯了俯身:“请。”   季思危进入电梯,电梯门关闭,还不等他反应过来,电梯就飞快地横向运转起来。   轿厢不知何时变成了透明色,影影绰绰的景象在眼前掠过。   过了大约一分钟,电梯缓缓停下,前方出现一片古色古香的建筑群。   这里是特殊案件管理局的总部。   两位穿着挺拔制服的工作人员走到季思危面前,礼貌地说:“季先生,请随我来。”   工作人员带季思危一路穿行,来到行政大楼。   大厅里人来人往,脚步匆匆。   工作人员走到前台:“通知秘书长,季先生到了。”   前台小姐姐还没打开通讯设备,大厅的电梯门就打开了。   十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出了电梯,浩浩荡荡地朝前台走来。   为首的男人容貌约摸四十岁,气度不凡,一举一动透露着冷酷气息。   他一路走过来,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们纷纷停下脚步,恭顺地问好。   这行人在季思危面前停下,负责给季思危带路的两位工作人员站得笔直,恭恭敬敬地说:“局长好,您怎么亲自下来了。”   聪明伶俐的前台小姐姐也愣住了,看不懂这是什么情况。   下一秒,她亲眼看到行事雷厉风行,在三界算得上呼风唤雨的局长眼圈一红,眼角湿润,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孩子般的脆弱。   前台小姐姐讶异地睁大眼睛,紧接着她发现,站在局长身后的十几个领导都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让特殊案件管理局的领导班子当场落泪!   “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这种场面。”   “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不知道,能让局长亲自来接,应该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吧……”   大厅里的所有人都好奇季思危的身份。   季思危懒洋洋的笑了笑,摸了一把局长的栗子头:“怎么跟孩子似的,还哭起来了。”   前台小姐姐倒吸一口冷气,这个少年居然摸局长的脑袋!   震惊.jpg   局长的肩膀细微地颤动了一下,他低下头,朝季思危鞠躬。   跟在局长身后的一众下属齐刷刷地跟着鞠躬:“大天师在上!”   “这是做什么。”季思危扶局长起来,含笑地看着他的脸:“小林,你老了一点。”   局长抹了一把眼角:“回禀大天师,我今年已经七十岁了,我是个凡人,会生老病死。”   “你都七十了。”季思危拍了拍他的肩膀,像个长辈:“你跟着我工作的时候才十七岁吧。”   局长眼睛又酸涩起来:“我老了,鬓角白了,但大天师还是和当年一样。”   和当年一样年轻,耀眼,洒脱。   站在大天师面前,他好像又变回了青涩的毛头小子,局长弯了弯眼睛:“大天师,这里人多,请去休息室说话吧。”   局长休息室。   局长泡茶的手一顿,不满地看着站成一排的下属们:“你们怎么跟过来了,都没有工作吗?”   副局长冲局长灿烂一笑:“局长,我们想多看几眼大天师,工作都没耽误,你放心。”   局长一副头疼得不行的样子,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正好有重要的事情要合议,你们都坐下,别杵在那里。”   几人屁颠屁颠地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季思危。   在场的都是天师衙门的元老,全部是季思危提拔上来的。   “大天师,我已经听说了,多亏了季老,您得以轮回转世。”局长期待地看着季思危:“您不在的时候,我们一直不忘初心,守着天师衙门,把它壮大成如今这个规模。现在您回来了,一把手的位置该……”   “你们做得很好。”季思危打断他的话:“这段时间我会督促你调整完善特案局的结构,处理一些问题。局长还是由你担任,我当个编外人员就好。”   局长有些着急了:“这怎么能行……”   季思危说:“我相信你们可以做得更好。”   局长知道季思危是说一不二的性格,没有再强求,换了个思路:“那我们在局长之上再设一个职位。”   其他人纷纷赞同。   “没必要。”季思危从不在意这些虚名和权力:“我接下来有自己的计划。”   局长好奇地问:“什么计划?”   其他人连忙竖起耳朵。   季思危摸了摸下巴:“回去上学。”   “???”局长顶着一脑袋问号问:“需要我安排一下吗?”   季思危有点不理解他的脑回路:“我回原来的学校上学,要安排什么吗?”   局长:“……”您可是活阎王啊!三界之中最可怕的男人要去读高中,无法想象那是什么画面。   局长百思不得其解:“大天师,您为什么想去上学呢?”   “我想尝试一下认真生活。”季思危想也不想地答道:“更何况,还有朋友在等我回去。”   局长琢磨了一下这句话,感叹了句:“真好。”   季思危拿笔写了几个名字和关联的地点递给局长:“帮我查几个人,他们应该进入轮回了,我想知道他们现在的情况。”   局长双手接过:“好,但这需要点时间。”   “查到之后给我发信息。”季思危喝完最后一口茶,站了起来:“我不打扰你们工作了,接下来我们保持联系。”   局长连忙起身,非常不舍:“这就走了吗?那您什么时候来指导我们调整内部结构?”   “这个问题我们电话联系。”季思危思考了一下:“对了,我上一世的财产你怎么处理了?”   局长说:“都好好存放着。”   季思危上一世攒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宝贝,局长就算有心处理,也不知道拿那些东西怎么办好。   “我下次过来,你带我去看看。”季思危挥了挥手:“走了,不用送我。”   局长喉咙有些干涩,大天师就站在面前,他却觉得不太真实,恍若梦中。   “大天师,慢走。”   ……   羊城,深夜。   季思危提着两杯珍珠奶茶,下到天湾广场负二层。   曾经住着恶鬼的负二层如今空空荡荡,连一阵小阴风也没有。   小木偶身上裹着一层火焰,像盏明灯:“主人,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季思危晃了晃手上的奶茶:“送外卖。”   小木偶歪了歪脑袋:“送给谁?”   季思危神秘一笑:“见了面你就想起来了。”   沿着通道一直走,面前出现一副工艺考究的黑色棺材。   季思危把奶茶放在黑色棺材上,屈指轻敲两下。   “嘶……嘶……”   一条红色大蛇悄无声息的游到棺材旁边,弓起身子,吐着鲜艳的信子。大蛇看到季思危后,竖瞳一眯,敬畏地低下头颅。   “是你!”小木偶记得这条给季思危送过钥匙的大蛇,开心地扑过去:“是你要喝珍珠奶茶吗?”   红色大蛇竖瞳里映着小木偶身上的火焰,惊慌地向后一仰,浑身写着拒绝。   封闭的空间里,响起“嘎吱”的钝响声,棺材盖挪开一道缝,一只苍白削瘦的手伸出来,勾住奶茶袋的带子,把奶茶拖进棺材中。   “多谢。”棺材里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   “不客气。”季思危问:“你需要工作吗?每天都有下午茶供应哦,奶茶随便喝。”   黑棺主人沉默了一分钟:“去。”   “跟我走吧。”季思危转身,随后空中出现一个穿着清朝官服的朦胧人影,一手握着一杯珍珠奶茶,跟在他身后。   “叮。”   季思危拿出手机一看,原来是局长发来了信息。   “大天师,您要查的人已经查到了,下面是整理好的文件,您请过目。”   季思危点开文件。   排在第一位的是秃头老伯的大名,他和他的妻子同月同日生,成了邻居。   若是一起长大,成了青梅竹马之交,这一世或许能再续前缘。   第二位是布偶熊,他喝下了孟婆汤,忘却过往痛楚,重入轮回,出生在一个很美满的家庭。他本性善良,又放下了执念,这一世应该会变得坚强。   季思危最惦念的,是在第二个副本里认识的小哑巴。他不知道小哑巴真正的容貌,也不知道小哑巴的本名,只写了一个死亡日期,年龄和一些特征。   没想到局长仅凭这些信息,还查到了小哑巴的现况。   小哑巴的信息下面放了一张小孩的照片,长得白白胖胖,特别讨喜。季思危轻轻一点照片,小孩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哑巴的愿望是可以开口说话,这一世他终于实现了这个愿望。他会健健康康的度过平安顺遂的一生。   第四位,是鬼少年母亲的名字,下面是她这一世的信息。   季思危扫了一眼,轻轻吸了一口气。   季思危关了文件,打了个电话:“喂,南月白,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痊愈了。”   “真的吗?!你没有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吧?”南月白好像在打游戏,季思危听到了敲键盘的“噼噼啪啪”声。   季思危:“真的。”   南月白兴奋地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上学?”   “很快就回去。”季思危说:“你先别激动,我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南月白被勾起了好奇心:“还有什么好消息?”   “我找到你儿子了。”季思危说完忍不住笑了。   南月白敲键盘的声音小了些:“你说什么呢?我恋爱都没谈过,哪来的儿子。”   季思危:“你上上辈子是个女人,生了个儿子……”   季思危还没说完,就被南月白无情打断:“你果然玩真心话大冒险了是吧,你觉得我会信你的胡言乱语吗?”   季思危想了想,还是不想南月白和阴界的事扯上联系,用开玩笑的声音说:“嗯,这个是骗你的,但我痊愈了是真的。”   “我就知道。”南月白说:“明天周末,我和大明他们一起去你家玩,我真的好久没有去过你家了。”   季思危走出天湾广场,笑了起来:“我等你们。”   他开始期待明天了。   有了期待,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鬼少年:???? 第222章 番外 虎牙的愿望店(一)   周六,百无禁忌事务所歇业一天,叶嚣和传单大叔带了一壶老酒来季思危家,找季老小酌一杯。   天晴,和风轻抚绿叶,幽静的庭院里摆了一桌瓜果点心。   传单大叔带了一碟喷香的干煸小黄鱼,引得八尾猫流连餐桌。   叶嚣趁八尾猫不留意,胆大妄为地揪住它的尾巴:“八尾,你真的有八条尾巴吗?我还没有见过呢。”   八尾猫毛发一炸,叼着小黄鱼冲他呲牙,凶巴巴地吼:“松手!”   叶嚣没心没肺地一笑,松开手,又挨上去,鼻尖差点碰上八尾猫的鼻尖,吓得它又炸了一次毛,猛地跳进季思危怀里。   叶嚣拎着酒杯跟过去:“好八尾,你给我开开眼,见识一下八根尾巴吧?”   八尾猫不为所动,并往季思危怀里钻了钻。   “你喜欢吃这个小黄鱼是不是?”叶嚣发现怀柔政策不行,改用威逼利诱:“如果你给我看了,我一周给你带一次干煸小黄鱼,不给看的话,这一碟子鱼我只能拿去喂野猫了哦……”   “过分!”八尾猫口齿不清地骂他,别别扭扭的一转身,尾巴端部长出七根黑丝绒一样的优美长尾,八根尾巴缓缓散开,美得柔软,又透着几分傲然。   “真的有八条尾巴。”叶嚣着迷的伸出手,还没碰到尾巴尖儿就被八尾猫躲开了。   “八尾猫的故事,我耳熟能详。”叶嚣收回手,撑着下巴:“传得最广的一个版本是,九尾猫这个种族,每修炼一百年就能长出一根新的尾巴。苦修多年,长出第八根尾巴之后,只有实现别人一个愿望,才有可能长出第九根尾巴。”   “但是实现别人愿望的代价,是失去一根尾巴。”叶嚣用慢悠悠的语气说:“只有等心甘情愿让你长出第九尾的人出现,你才可能圆满,否则将永远陷入死循环,是吗?”   嘴里的干煸小黄鱼忽然就不香了,八尾猫垂了垂眼眸,把叼着的小黄鱼放在桌上,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叶嚣看着八尾猫孤寂的背影,朦胧的酒意散了大半:“我是不是提到八尾的伤心事了?”   “曾经有人对八尾许诺,只要它守护古寨五百年,古寨的后人就会许愿让它长出第九尾。”季思危放下筷子,起身说道:“那是一个谎言,不谙世事的八尾却因为这个谎言,守了古寨整整五百年。”   叶嚣闻言,气愤地拍桌子:“哪个古寨的人那么坏,贫道要去闹它个天翻地覆!”   “那个古寨不在这个空间里,没了八尾守护,现在已经天翻地覆了吧。”季思危摇了摇头:“我去安慰安慰八尾,稍后再回来。”   季思危穿过庭院,看见八尾猫蹲在小池塘前面,一眨不眨地盯着池塘里的锦鲤。   锦鲤们害怕极了,全部翻着白肚子装死。   季思危走近时,八尾猫缓慢地回过头:“虎牙,天选之人不会出现了,就算出现,他也不会放弃机会让我长出第九根尾巴。世间不会有那样慷慨的人,故事都是骗人的,我从未见过九尾猫。”   季思危蹲下,温柔的摸摸它的背脊:“会有这种人的。”   “但我等得太久了。”八尾猫掩饰声音里的失落,仰头看季思危:“虎牙,虽然你不是天选之人,但我愿意帮你实现任何愿望,你许个愿吧。”   季思危低着头,清秀的眉目好像用工笔细勾出来的,他毫不犹豫地说:“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我希望你能长出第九尾,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八尾猫对上他的眼睛,心里空了一拍,它用爪子捂住心口:“虎牙,我觉得心脏怪怪的!”   季思危笑了一下,调侃它:“被我的话打动了吗,有那么感动吗?”   “不是这个原因,我好像……好像要……”八尾猫眼睛颤动,扭头看向尾巴。   几缕温和的光雾凭空出现,轻柔和缓地缠绕着八尾猫的身体,有规律地打着转。   季思危握住它的前爪:“这光是怎么回事,你不舒服吗?”   “不是,我好像要……”八尾猫被光雾托着漂浮至半空,惊讶又迟疑地说:“长出新的尾巴了。”   季思危跟着站起来,没有松开它的爪子。   八根尾巴在风中张开,八尾猫的眼眸深处泛出清濯明净的银色光芒:“虎牙,难道你就是天选之人?!”   季思危镇定淡然:“可能是。”   “如果你是,为什么我一点感应都没有?”八尾猫感觉自己蹉跎了好多岁月。   光雾萦绕在一人一猫身边,季思危紧紧牵着八尾猫,慢条斯理地说:“或许解开封印的我才是你的天选之人。”   起风了,层层密密的树叶沙沙作响,落了一地的花瓣卷入光雾之中。   八尾猫体型变大,一根新的尾巴从尾椎长出,九根漂亮的尾巴松弛柔软地坠在身后,它身上披着月华般皎洁出尘的光晖,美得惊艳又肃穆。   它靠近季思危,额头相抵:“虎牙,谢谢你。”   季思危说得没错,世间有慷慨的人,他就是。   在庭院小酌的几人被方才的圣光引了过来。   叶嚣手上还端着赔礼道歉用的小黄鱼,看着身姿优美,体型堪比成年豹子的八尾猫,有些迟钝地说:“八尾,你……”   “现在是九尾了。”季思危笑了笑,露出一个小梨涡:“它长出了第九尾。”   “还是喊我八尾吧,我习惯了。”八尾猫落在地上,白光一闪,一个约摸六岁的小男孩光溜溜地站在季思危面前。   柔顺光滑的黑色长发温柔地垂在他脑后,粉雕玉琢的脸上嵌着一双清澈灵动的绿色眼眸,折射着和煦的阳光,美得像隐匿于森林深处无人涉足的天然湖泊。眼尾下方的朱砂痣仿若开在岸边的一株寒梅,几分娇艳,几分冷漠。   几人看得呆住了,院子里一片静谧。   “八尾。”季思危俯身,捏了捏八尾猫脑袋上的黑色猫耳,毛绒绒的一团,手感特别好:“耳朵好可爱。”   八尾猫脸颊通红,连忙握住两只耳朵往下压,耳朵消失了一秒钟,又长了出来。   八尾猫脸越来越红了:“啊啊啊……耳朵缩不回去!”   小木偶绕到八尾猫背后,揪住它的尾巴:“八尾还有尾巴耶。”   八尾猫这下整张脸都红透了,把尾巴揪回来往尾椎骨里塞:“小木偶,别碰我的尾巴!”   猫形态的时候,就算被摸尾巴,八尾猫觉得很坦然。变成人形后尾巴被揪住,它忽然觉得有些羞耻……不,非常羞耻!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心态!   “可是好好摸哦。”小木偶扑向八尾猫,眨着漆黑如夜的眼睛:“好看。”   八尾猫有些结巴:“什么……什么好看?”   小木偶认真的说:“八尾这个样子,好看。”   八尾猫恼羞成怒,弹小木偶的额头:“笨蛋,不要用好看来形容男孩子。”   小木偶:“八尾头发长长,是女孩子。”   八尾猫一脸严肃:“判断这个不是看头发,要看……”   季思危在话题变得奇怪前打断了八尾猫的话:“八尾,你要不要穿衣服?”   八尾猫:“要!”   家里没有小孩的衣服,叶嚣去附近买了几身回来。   他左手拿着一套粉红色公主裙,右手拿着一套甜美蕾丝裙,民主地征求意见:“你喜欢哪套?”   八尾猫:“滚。”   叶嚣在八尾猫发飙前递上了正常的衣服。   季思危拿绸带帮八尾扎起长发:“你的妖力完全恢复了?”   八尾猫正襟危坐:“差不多了。”   叶嚣问:“妖不都是自己变衣服穿的吗,你怎么不会?”   八尾猫说:“没学这门手艺。”   季思危在头发上面绑了个蝴蝶结,看向季爷爷和传单大叔:“是不是要给八尾办个合法的身份证。”   季爷爷说:“我觉得可以。”   “可以办。”传单大叔摸了摸下巴:“这件事交给我办吧。”   传单大叔和季爷爷去书房下棋,叶嚣有重要的事要去处理,季思危带着几个“小弟”在客厅玩。   季思危推开窗:“今天虎牙的愿望店开张一日,可以分别实现你们的一个愿望。八尾的愿望已经实现了,接下来到纳兰兄了。”   鬼少年猝不及防地被点名,黄符纸上写着大大的疑惑:“吾?”   “你的尸骨我已经托人找到了,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你就能见到。”季思危注视着他:“更重要的是,我找到你娘亲的转世了,约了今天在家里见面。算算时间,他快到了。”   鬼少年脑袋顿时一片空白,浑身僵硬:“娘亲?”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鬼少年被铃声一惊,差点遁地隐身。   “别紧张,放宽心态,他是凡人,看不见你的。”季思危拍了拍鬼少年的肩膀:“纳兰兄,还有个严肃的情况要跟你交代一下,你娘这一世……”   鬼少年完全听不进去,动作极度不自然地整理朝服和帽子。   惊喜、紧张、刻骨的思念、藏在心底的委屈……这些情绪像拉响的礼炮一样全部涌出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思危,你怎么没关院门?”南月白的声音清晰的传进客厅。   不一会儿,三个朝气蓬勃的男孩子推门而入,整个客厅都因此亮了几度。   南月白,班长,大明,这三个人和季思危从初中起就是同学,关系最铁。   他们都是普通人,在他们眼里,客厅里只有季思危和八尾两个人。   “思危,你真的痊愈了!”南月白把蛋糕盒子随便一放,一把抱住季思危:“太好了!”   班长和大明先后扑上去,四人拥抱在一起。   季思危把南月白拎开:“别把眼泪蹭在我身上。”   南月白吸了吸鼻子:“无情,冷漠。”   鬼少年紧紧跟在季思危身后:“我娘亲呢?”   季思危无声地指了指南月白。   鬼少年看向南月白,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他感觉脑袋“嗡”的一声,所有思绪都断了。   这人身上的气息非常熟悉,眉目与娘亲有几分相似,只是轮廓更英气……可这是个男生!男的!   “轰隆”   外面突然炸开一声惊雷,南月白被吓得浑身一颤,揉了揉鼻子:“思危,你指我干嘛?”   季思危指尖下移,指着地上的蛋糕盒:“这是给我的吗?”   “对,差点忘了,为了庆祝你痊愈,给你买了个巧克力蛋糕,你喜欢吃甜的。”南月白拎起蛋糕盒,走向茶几,嘟囔道:“你家好像有点冷。”   季思危看向南月白身后,鬼少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游亭亭的目光也随着南月白的脚步移动。   两只恶鬼盯着你看,能不冷吗。   大明放下包,好奇地看着八尾猫:“这个小孩子是谁?眼睛居然是绿色的,好罕见。”   季思危张口就说:“这是我表弟,四国混血。”   八尾猫:“……”四国混血是啥?   “长得那么漂亮居然是个男孩子,你家基因真强大。”南月白感慨:“这种颜值可以去做童星了吧。”   “还给他戴猫耳朵,你什么恶趣味。”班长站在沙发摸了摸八尾猫的耳朵:“这手感好真实。”   八尾猫不咸不淡地睨了班长一眼,班长下意识收回手:“对不起。”   八尾猫:“下不为例。”   这个词从一个孩子口里说出来,班长竟然没感受到一丝违和。   “先吃蛋糕吧。”南月白打开蛋糕,把刀递给季思危:“主角来切。”   季思危接过刀,轻挥几刀,蛋糕被切成整齐漂亮的几块,他拿碟子装了两块:“八尾,送两块蛋糕去书房。”   八尾猫一手端一块蛋糕,离开了客厅。   南月白挑眉:“家里还有其他人在?”   季思危递给他一块蛋糕:“爷爷和他的朋友在书房。”   “哦,原来是你爷爷……”南月白接过蛋糕,猛地想到一个问题:“你爷爷不是早就去世了吗?”   季思危简洁地说:“你可以理解成他前些年失踪了,现在又回来了。”   “这样也行?”南月白说:“爷爷回来了你应该很开心,毕竟亲人是最重要的人。”   鬼少年拘谨地坐在南月白旁边,听到这句话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吃完蛋糕,几人开始打游戏。   玩到傍晚,几位少年准备回家。   “思危,快点回学校,没有你的学校好无聊。”南月白对季思危伸出手掌,班长和大明默契地把手掌叠上去,季思危轻笑起来,把手覆在最上面。   四位少年同时抬起手,异口同声地说:“下次见!”   南月白离开的时候,鬼少年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目送。   南月白似有所感,走着走着忽然回眸。   这一幕跨越数百年的时光,和鬼少年心中的一个画面重合,他情不自禁,低声喊了一声:“娘亲……”   南月白听不到他的话,疑惑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这一次,他没有再回头。   鬼少年双膝一弯,跪在原地。   季思危走到他身边,轻声说:“他已经轮回过两次,早就不是你惦念的那个人。”   鬼少年何尝不明白,他轻抚脖子上的红线,只说:“我死后,是我娘一针一阵把我的头颅缝上,我没有身首分离。”   这句话很沉重,鬼少年说完后如释重负:“今日过后,我了无牵挂。”   “别跪着了,快起来。”游亭亭扶起鬼少年后,问季思危:“住在七号的邻居妹妹今天怎么没来?”   季思危答道:“杀害她全家的凶手抓到了,叶嚣带她去见见。”   游亭亭惊奇道:“那么多年过去了,怎么抓到的?”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季思危说:“当年负责这起案件的刑警一直没有放弃,近期终于把凶手抓捕归案。”   游亭亭把目光投向七号房子:“邻居妹妹总算实现心愿了,可喜可贺。”   季思危问:“你呢,你的心愿是什么?”   游亭亭最近配合心理治疗,情况已经稳定了很多:“我的心愿就是好好工作,尽早偿还欠下的孽债,可以吗老大?”   “当然可以。”季思危问:“你想不想再见他一面?”   “不想。”游亭亭回答得干脆:“回想起来,这孽果是我造下的,我一直做自我感动的事,一直沉溺在幻想中不肯出来,害人害己。死后还不知悔改,害了无辜的人,我犯了大恶。”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季思危给她算了一笔账:“你真的要无偿工作很多年,才能还清这笔债,加油。”   “嗯!我一定会努力的!”游亭亭揉了揉湿润的眼角,仰头看向小木偶:“虎牙帮我们都实现了心愿,那小木偶的心愿是什么?”   小木偶点点眉心的契约图腾:“心愿是永远待在主人的身边,保护他,尽我所能的让他快乐,守护他的温柔和璀璨。”   作者有话要说:听到小木偶心愿的八尾猫:我呢??我哭给你看哦。   还有一章番外。 第223章 番外 虎牙的愿望店(完)   虎牙的愿望店,每晚治愈一个伤心的人。   ……   “又下雨了,我讨厌下雨天。”长相清秀乖巧的小男孩趴在窗前,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如是说道。   “为什么呀,我可喜欢下雨天了!”绑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凑到他身边,眼睛弯成两道愉悦的弧,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笑容:“桃子,你知道虎牙神吗?”   桃子眨了眨眼睛:“虎牙神是什么?好吃的东西吗?”   说完咽咽唾沫,摸了摸小肚子。   “当然不是吃的啦!”小女孩摇摇头,神神秘秘地说:“这是我爷爷跟我说的故事,你想听吗?”   桃子点点头:“想听。”   小女孩朝他伸出手,狡黠一笑:“给我一颗糖果,就告诉你哦。”   桃子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里面唯一一颗奶糖,低着头揉搓着糖纸,一脸犹豫。   “我只有一颗糖了,是我偷偷藏起来的。”桃子不舍地问:“能不能一人一半。”   小女孩歪了歪头:“好吧,那我们一人一半。”   桃子拆开糖纸,用力掰开奶片糖,把大的一半递给小女孩:“给你。”   小女孩把糖含进嘴里,满足地笑了起来:“甜甜的。”   桃子没有吃另一半糖,而是把它珍惜地藏进口袋里:“要是糖化得慢一点就好了。”   小女孩说:“如果我们遇到虎牙神,就能有两颗糖果了。”   桃子问:“为什么?”   小女孩看向他:“爷爷说,遇到虎牙神的人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真的吗?”桃子有些雀跃,眼睛亮晶晶的。   小女孩用力点头:“我爷爷从来不说假话,一定是真的。”   桃子抿了抿嘴巴,苍白的脸颊露出两个酒窝:“那虎牙神长什么样子?我怕我见到他认不出来。”   小女孩张开手,夸张地描述:“爷爷说,虎牙神骑着一只长着九条尾巴的黑猫,眼睛是红色的,身体像一座山那么大,有四只手!”   桃子睁大眼睛:“虎牙神长得那么可怕,会不会把我吃掉。”   “应该不会吧。”小女孩抓了抓马尾辫:“爷爷没有说过这个,我也不知道耶。”   桃子拍了拍小胸脯:“你爷爷还说了什么?”   “爷爷说,下雨的时候虎牙神就会出现,想实现愿望,要拿最珍贵的东西和虎牙神交换。”   桃子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半颗糖:“你爷爷有没有说,怎样才可以找到虎牙神?”   小女孩揪着马尾辫苦思冥想:“爷爷说……世界上最伤心的人,睡觉前在床头留一盏灯,就会遇见虎牙神。”   桃子问:“伤心是什么意思?”   小女孩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桃子指了指心脏的位置,懵懂地问:“我这里经常会疼,是因为伤心吗?”   小女孩摇摇头:“傻瓜,医生叔叔说过了,我们这里会疼,是因为生病了。”   “小雅,你怎么又光着脚跑下床了?”一个穿着素色连衣裙的年轻女人走进房间,放下东西,抱起小女孩:“妈妈不是告诉过你,不能这样做吗?”   小雅搂住妈妈的脖子,眉飞色舞地说:“妈妈,我在和桃子说虎牙神的故事!”   小雅妈妈看着小雅鼓鼓的脸颊,皱了皱眉:“你嘴里含着什么东西?”   小雅垂下头,闭着嘴巴不说话了。   把小雅放在床上,小雅妈妈折了一张纸巾递到她面前:“吐出来。”   小雅扁了扁嘴巴,吐出口中化了一半的糖果。   “妈妈说过,不能乱吃东西,你怎么不听话?”小雅妈妈扔掉包着糖果的纸巾。   小雅揪着手指,委屈的说:“可是我……好久没有吃过糖果了。”   小雅妈妈拿毛巾擦干净小雅的脚丫,温声说:“小雅乖乖的,等病好了想吃什么妈妈都给你买,好吗?”   缓缓抬起头,小雅伸出尾指:“那妈妈和我约定好了哦。”   小雅妈妈勾了勾她的手指:“好,妈妈答应你,我们先吃饭好不好?”   桃子看着这一幕,眼中透出几分羡慕,又摸了摸口袋里的半片奶糖。   不一会儿,一个拎着食盒的年轻护工走进房间:“桃子,过来吃饭哦。”   桃子回到病床上,护工摆好食物,给他擦手消毒。   桃子悄悄问了句:“大哥哥,你今晚可以给我带一盏灯吗?”   “一盏灯?”护工挑了挑眉:“小台灯可以吗?”   桃子点头:“可以可以。”   护工转了转眼眸,问他:“你拿来做什么?”   “今天的饭闻着好香啊。”桃子答非所问,还不忘强调一句:“哥哥今晚记得把灯带过来哦。”   “小机灵鬼。”护工笑了笑:“哥哥知道了。”   雨一直没停,桃子一直看向窗外,等晚上到来。   护工哥哥按照约定给他带来了一盏小台灯,被他小心翼翼的藏在枕头下面。   晚上,护士查完房,到了熄灯睡觉的时间。   小雅今天是爸爸来陪床,早早睡着了。   桃子听到小雅爸爸的鼾声后,悄悄拿出小台灯。   温暖的灯光亮起,衬得桃子的眼睛越发清澈明亮,他轻手轻脚地把小台灯放在床边,低声嘟囔着:“虎牙神快点出现呀,护士姐姐发现我没睡觉怎么办……”   虽然小雅口中的虎牙神长得很恐怖,但桃子心里有很想很想实现的愿望,所以他鼓起勇气,留了这盏灯。   桃子紧紧攥着半块奶糖,守着这盏灯等啊等,等到他差点儿睡着的时候,床前忽然出现一个修长的人影。   一只温和干燥的手按在他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小家伙,是你召唤了我吗?”   桃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抬头一看,发现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哥哥站在面前。   桃子揉了揉眼睛:“哥哥……你是谁呀?”   长相俊美的少年说:“我是你召唤出来的虎牙神。”   桃子疑惑地看着他:“可是你长得不像,小雅说虎牙神的身体大得像一座山,还长着四只手。”   少年笑了笑,深红的眼眸像映在溪水里的妖月。   桃子这才发现,少年的眼睛是红色的,他身边还跟着一只长了好多条尾巴的黑猫。   “一、二、三……”桃子数着黑猫的尾巴,开心又紧张地问:“你真的是虎牙神吗?”   “我是真的虎牙神。”少年漫不经心地说:“只要用最珍贵的东西和我交换,我就可以帮你实现一个愿望。”   “太好了……”桃子松开手,把半块奶糖递到虎牙神面前:“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给你。”   半块奶糖在温热的掌心里捂太久,已经开始融化了,粘稠的粘在撕开的糖纸上,一塌糊涂。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味。   桃子看着融化的奶糖,有些沮丧,湿漉漉的眼睛望着虎牙神:“这真的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了,我没有骗你哦!”   “我相信你没有骗我。”虎牙神轻轻一挥手,一团血雾凭空出现,卷起桃子手中的半块奶糖,像颗小球一样漂浮在半空中,散发着轻盈的光。   桃子嘴巴张得大大的,惊奇地看着那团光雾。   虎牙神把血雾收好:“告诉我,你要许什么愿?”   桃子站起来,迫不及待地说:“我想见我妈妈。”   虎牙神问:“许愿的机会只有一次,你确定不改了吗?”   桃子犹豫了。   他想了好久,认真地问:“那……可以改成让我妈妈活过来吗?”   “不可以。”虎牙神拒绝了他:“生老病死不归我管,但求功名利禄之类的愿望我都可以帮你实现。”   桃子这回没有犹豫:“那我要见我妈妈。”   虎牙神扬了扬眉:“你胆子大吗?”   桃子摇头。   “你怕鬼吗?”   桃子点头。   “要是你妈妈变成了鬼,你还见不见?”   桃子点头。   虎牙神有些讶异:“你又胆小又怕鬼,还要见?”   桃子握了握小拳头:“因为是妈妈,所以我不怕。”   虎牙神捂住桃子的眼睛:“我欣赏你的勇气。”   桃子的身体倒在虎牙神的身上,灵魂却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桃子眼睁睁看着虎牙神把他放在床上,盖上被子。   “你现在是灵魂出窍,我们只有一个小时时间,带上你的台灯,跟我走吧。”虎牙神挥了挥手,穿过墙壁,站在窗外等候。   桃子顾不上惊叹,连忙拿起台灯,跟了上去。   身体穿过墙壁,漂浮在半空中的感觉非常奇妙,桃子张开双手向下俯冲:“虎牙神,我飞起来了!”   虎牙神拎着他的衣领,带他向前飞,最后停在公交车站站牌前。   桃子看到站牌前有七八个排队候车的人,他们脸色青白,肩上飘着一团蓝绿色的火焰。   桃子看了看手里的台灯,好像明白虎牙神为什么让自己带上台灯了。   “两分钟后,你妈妈乘坐的午夜公交车会停靠在这里。”虎牙神说:“到时候你不要出声,跟在我身后上车,明白了吗?”   桃子点了点头,怯怯的躲在虎牙神身后。   雨下得更大了,两分钟后,一辆公交车破开雨幕,从远处驶来,缓缓停下。   候车的“人”依次上了车,虎牙神带着桃子最后上去。   公交车司机看了虎牙神一眼,又匆匆垂下头。   虎牙神停在一个位置前,拍了拍桃子的肩膀。   桃子抬头一看,朝思暮想的妈妈就在眼前,他吸了吸鼻子,喊了一声:“妈妈!”   桃子妈妈眼睛红了,又惊喜又担心:“桃子?!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亡灵才可以乘坐的公交车。”   桃子扯了扯虎牙神的衣袖:“我把妈妈给的糖送给了虎牙神,请求他带我来见你,一个小时后我就要回医院了。”   桃子妈妈感激地看了虎牙神一眼,轻轻的温柔地抱住桃子,两行清泪滑落脸颊,她哽咽着说:“对不起桃子,妈妈不能陪着你长大了,你以后要学会照顾自己,听爸爸的话,按时吃药……”   桃子拍了拍妈妈的背:“妈妈是为了保护桃子才死的,桃子一定会努力长大,以后不会再调皮,不会再挑食。桃子会安慰爸爸,照顾好爸爸……”   桃子妈妈泪流不止,紧紧抱住桃子,好像要把他的灵魂揉进七魂六魄中一样。   桃子眼睛变得湿润,双手环在妈妈背后:“桃子会想妈妈的。”   公交车停了又走,桃子坐在妈妈旁边陪伴她,直到公交车到达终点站。   虎牙神牵着桃子站在路旁,目送桃子妈妈走进羊城南站。   桃子终于忍不住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哭累了,虎牙神抱起桃子,撕开一道空间裂缝,回到医院的病房里。   床边的灯还亮着,桃子的灵魂回到身体里,沉沉睡去。   虎牙神取出裹着半块奶糖的血雾小球,悬挂在床头,熄灭了那盏台灯。   血雾转变成柔和的光雾,这是桃子身上最珍贵的东西——勇气和爱。   这盏小灯会驱逐黑暗,一直守护着他,照亮他的前路,陪伴他长大。   ……   听说,每当下雨的时候,虎牙神就会出现。   用最珍贵的东西和他交换,就能实现一个愿望。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给本书的所有读者,虎牙的守护灯已经悬挂在你们的床边啦,希望它会驱逐所有的难过失意,让你们一夜好眠。   请订阅全文的宝贝打个五星评分,谢谢orz。   预计一周后开新文《死亡游戏[无限]》,宝贝们点个收藏吧。   白泽那本也会开的,等我有了思路之后。   收藏作者专栏,获得沙雕快乐哦。   本文完结啦,再次谢谢你们的陪伴,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