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下TXT书网http://www.wxia.net更多免费电子书.手机下载http://m.wxia.net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尽量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 ================= 书名:妩媚大秦 作者:迟银河 文案 一段乱世传奇,一阙帝王恋歌。他是雄才大略的君主,还是残暴不仁的暴君?当烽烟散尽,她能陪他走上权利之巅吗? 云音做梦也没有想到,年少时无意结识的一个小孩,居然成为了一国之君!当年他在街头被人欺辱,如今却是冷酷无情的秦王,一心要横扫天下。两人终于重逢…… 始皇陛下的奋斗和恋爱史:-) 友情提示: 1.剧情流,战国风; 2.嬴政vs青梅,又名《王的伪青梅》《秦宫秘情》。 指南: 1.作者有存稿有时间,保证不坑; 2.水平有限,谢绝考据。 3.文案无能,求收藏求收藏啊~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传奇 天作之合 主角:云音,嬴政(秦始皇) ┃ 配角:那一大堆历史人物 ================== ☆、缘起   战国时期,周王室衰弱,诸侯纷争,正是大争之世。齐楚燕韩赵魏秦,是战国末期最强大的七个国家。诸国之间,常常发生战争。   赵国都城邯郸郊外,一个平常的午后。   少女云音和家里的刘婶从集市上回来,买了不少东西。   云音身材微胖、眼睛很大,穿着青白的苎麻衣裳、外罩青色小袄。   刘婶一边走,一边不停嘴地对云音说着话:“再过两年你就到及笄之年,是大姑娘了,女红厨艺得赶快学起来,不然么嫁人?今天正好买了丝线,回去我就教你。”   云音今日在市集上淘到几样喜欢的小物件,紧紧捏在手里,十分高兴。刘婶是家里的老仆,一向唠叨,她早练就了充耳不闻的本事。   两人刚走府门附近,就看见几个少年在打架。仔细一看,是几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在殴打一个小孩。那孩子已经被打得坐在地上爬不起来了,双手抱着头,身上渗出血迹。打人的,都是附近的一些泼皮少年,小孩已经受伤,他们还不肯罢休,纷纷用脚踢他。   刘婶看不过去,她认识为首的少年,走近大喊一声:“王小乙,又在欺负人!你们快要把他打死了!再不住手,我去告诉你爹,让他来收拾你!”   刘婶嗓门大,一下子把这些小泼皮镇住了。他们看到有大人来了,怕刘婶去向他们的父母告状,一哄而散。   临走前,王小乙还恶狠狠地骂那小孩:“小野种,这次先饶了你,下次不要让我再看到你,见一次打一次!”   “这些父母,是怎么管教儿子的,老爱欺负人。唉,可怜的孩子!”刘婶念叨着,看了看被打的孩子,他满头满脸都是血。   “他流了那么多血,我们带他回去包扎一下吧,”云音也觉得这孩子可怜。她和刘婶一起把孩子扶到了家里。   云音的父亲是赵国武将,父亲常年在外,家里只有妻子和一对儿女。云音的哥哥是个从小爱惹是生非的主儿,打架受伤是常事,她家里止血药膏、绷带等都很齐全。   刘婶给小孩止血包扎,他似乎不喜欢别人碰他,胡乱挣扎。刘婶道:“别乱动!你动了没法包扎。阿音来,按住他。”云音按住他的手,柔声说:“很快就好,乖乖的。”听到这话,他乖了一些。   他身上的伤口很多,云音也学着刘婶的样子,一起帮他止血消毒。她没处理过伤口,有些笨手笨脚,小孩痛得呲牙咧嘴,却没有哼一声。   包扎好以后,他还能动能走,应该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   这小孩大约十岁左右,非常瘦弱,一双眼睛倒是很明亮。刘婶问他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他不回答。   云音的母亲从里屋走出来,问道:“你们在做什么呢?这小孩是谁?刘婶,你从哪里弄回来这么个小乞丐?”   “我不是乞丐!”小孩开口说。   刘婶笑了,“原来你不是哑巴,我还以为是个小哑巴,呵呵。”她看小孩的衣服又脏又破,翻出了几件云音兄长小时候的衣服,想给他换上,谁知道他不要,一把推开了。   “这孩子,脾气还挺倔。”   云音想他可能饿了,去后厨拿了一些糕饼来给他吃。他又想推开,云音强塞到了他手里:“快吃吧,很好吃的,”说着自己也拿了一块塞到嘴里。   孩子看了看她,没有再推,风卷残云一般,一会儿就把一盘糕饼吃完,看来是饿得狠了。云音又去拿了一些来,他很快又吃光了。   吃饱之后,他就走了。   .   第二天,小孩又到云家来,他说母亲让他来道谢。   他今天倒是穿着一身干净衣服,但是很旧,胳膊和膝盖处都破了几个洞。他说他叫小正,和母亲住在不远处山脚下的一个茅屋里。因为他爹不在,又不是本地人,那些大孩子总爱欺负他,叫他野种。   过了几天,刘婶又看到小正在外面和人打架,把他带了回来。这次受伤没有上次重,刘婶帮他擦洗了伤口,简单处理了一下。   包好之后,刘婶说:“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云音正在厅里,看到小正流血,她问:“疼吗?”小正点点头。云音拿起他的手,吹口气,“吹吹就不疼啦。”她小时候跌倒,娘都是这样哄她的。   “现在还疼吗?”小正摇摇头,云音笑了,真是哄小孩的好办法。   云音的母亲殷氏,一向身体不好在修养,今天精神稍好些,她从房里出来,吩咐多拿点糕饼给小正吃。   刘婶叮嘱小正:“你以后看到那几个坏孩子,远远跑开就是了,不要和他们打架。你那么小,要吃亏的!”   小正听了,只摇摇头,他似乎不爱说话。   云音拿糕点给他,他也只说了一个“谢”字。   小正走后,刘婶对殷氏道:“这孩子的娘也是,不知道是怎么照顾他的,他常常穿着破衣裳,饥一顿饱一顿,总是一副很饿的样子。”   殷氏道:“因为家里穷的缘故吧。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他来家里,多给他拿点吃的吧。”   从此以后,小正就常常到云家来。   云音倒是不反感他。她原来有一个幼弟,非常可爱,小时候云音常逗他玩,可惜夭折了。她觉得,小正就像她弟弟一样。   她兄长比她大好几岁,又整天喜欢跑出去,她有时在家也寂寞,有个伴还不错。   当时男女之防并不重,小正又是个孩子,殷氏和刘婶都怜悯他,他常常来大家也习惯了,总塞些吃的给他。他跟着云音,大家也不在意。   .   有一天,他又来到云家。   他算是个安静的孩子,云音逗他一下,就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了。她这种年纪的女孩子,并不喜欢和小孩子玩。她自己看书,过了一会儿,她发现小正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云音看一阵子书简,揉揉眼睛。忽然听见小正叫道:“不要抓我!放开我!放开我!”只见小正闭着眼睛、手脚乱动,脸上显出痛苦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我初来晋江,大家的收藏和评论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喜欢请支持哈。 ☆、伙伴   云音想,他准是做噩梦魇着了!   她走到他前面,抓住他的手、拍拍他的肩膀,他缓缓醒了过来,依旧一副害怕的样子,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云音柔声说:“别怕,只是做梦,醒来就好啦。”   云音有时午睡,也会被魇到,那种感觉很恐怖,想醒但醒不过来,幸好这种情况不多。她想起小时候做恶梦,娘亲会把她搂在怀里,柔声安慰她,她也这样安抚小正。小正抓紧她的手,还有点发抖,她像拍婴儿一样,拍了他好一阵子,他才缓过来。   他看着云音,抽回手,似乎为自己刚才害怕而有点害羞,怎么说,他也是个男孩子。   云音问:“你梦见什么了,那么害怕?是不是梦到那些大孩子又欺负你?”   小正说:“没有什么,我忘记了,”他的面上还带着一丝惊恐的神色。   云音起来,去把窗户打开,说道:“中午歇息,最容易做噩梦了。你不要怕,只是一个梦而已。   小正喘几口气,脸色缓和过来了。   云音问他:“小正,你家里除了你和你娘,还有什么人?”   “原先还有我外祖母,她很疼我,可是她过世了,”小正显出伤心的神色。   “那你爹爹呢?”   小正不说话,云音想到家人猜测的,他父亲可能去世了,他想起了会伤心,就住了口,没有再问下去。   云音拿起架上的一本书简来看,看了一会儿放了下来,小正也抓起来看,还挺像模像样。   “你把书简拿给我,我念一篇诗词给你听,”云音说。   “不用,”小正说:“我自己会看。”   “你自己看?你识字?”云音根本不相信他识字。乡下地方,绝大多数人都目不识丁;穷人家,更不可能识字。云音因为外祖父是教书先生,母亲也识字,所以能有读书的机会。   “这篇是《鹿鸣》。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我以前学过的。”   云音接过书简一看,他读的果然是《鹿鸣》。他能读诗经,看来还真的识字!云音瞪大了眼睛。   “小正,你真的识字?是谁教你的?”   “先生教的。以前,我家住在邯郸城里,家里请了个夫子教我读书习字。这本书里,很多字,我都认识。有些太难了,就看不懂。”   云音说:“哦,是这样。那你现在还读书吗?”   小正沮丧地摇摇头。   云音和小正熟了之后,他的话多了一些;他看起来很小,比云音矮大半个头,其实也就比她小一岁多。   小正不太喜欢笑,云音就问他:“你干嘛不笑?我想看看你笑起来,是什么样子。”小正一咧嘴,露出满口白牙。他笑起来还挺可爱。   云音的女伴宦娘过来找她玩,看见小正,问云音:“这小孩是谁?”   云音笑道:“他是我弟弟。”   “胡说,”宦娘也笑:“你只有兄长,哪里多出来一个弟弟?”   小正听了云音的话,没有出声,也没有否认。   “他是邻居家的小孩,家住在附近山脚下,”云音往旁边一指。   宦娘看到小正衣服破破烂烂的,有些嫌弃,和他隔开几步。   .   有一天,云音出门买点东西。   在家附近,她又看到小正被几个坏孩子堵住了。   “小子,你还敢出现?”王小乙斜着眼睛说:“上次便宜了你,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几个人围住了小正,他大声说道:“你们谁敢过来?我打死你们!”   “嘴还挺硬!”几个小泼皮笑道。   “他拿着一把刀!”忽然有人叫道,几人一看,小正果然手里拿着一把砍柴用的镰刀。   “四娃,你去把他的刀抢过来,我们一起上!揍他!”王小乙分配任务。   眼看着小正又要被欺负,云音走上前去,说道:“你们别打了!”   可是这些小泼皮根本不理会她,继续上去厮打小正。   这时,云音的兄长云翳和几个同伴过来了。他看见这么多人围在一起,妹妹也在前面,就大声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云翳从小也是惹事的主儿,在这一带小有名气。他和同伴喜欢到处游荡,他们自己觉得是行侠仗义;别人感觉他们不务正业,惹是生非。   小泼皮倒是很畏惧他们,放开小正,和他们笑嘻嘻地打招呼。   小正紧紧地握着那把刀,盯住几个人。   云翳看看情况,对这些小泼皮道:“你们可真有出息,那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孩!”   “云哥,”王小乙道:“他是个没有爹的野种!他还总是用眼睛瞪我,我看他不顺眼,所以要教训他!”   小正听到王小乙骂他的话,眼露凶光,感觉随时要扑上来,同王小乙拼命!   “和这么小的孩子打架,你们羞不羞?”   “几位大哥,他是秦国人!”另外一个小无赖四娃说:“他有一次被我们打的时候,自己说出来的!秦国人都坏,该打!”   “他不是秦国人,”云音帮小正辩解道:“你别胡说!他明明是赵国人,他讲话也是邯郸口音。四娃,你最喜欢说瞎话!”   云翳道:“好了,散了吧!别在我家门口打架!”   云音过去,把小正拉了出来。小流氓们见有比他们强的人,来管这件事,都一哄而散。她见小正只受了点轻伤,问他:“疼吗?”   小正摇摇头,“我回家了。”   云音因怕几个小泼皮再来找他的麻烦,陪他走一段路。   云翳到了家门口,也不回家,和同伴继续往前走。他们一边走,一边商量。   “阿翳,我们今天去哪里消遣?”   “我也不知道。附近还有什么地痞恶霸吗?”   “哪里还有什么恶霸?附近的刺头儿,都被我们收拾完了。昨天隔壁的宋老爹说,我们几个整天不务正业、到处惹事,我们才是恶霸!”   “他胡说八道!老糊涂!”   “哦,我想起来了,富贵说他最近得了一把好剑,他家就在附近村子里,不如我们去他家看看?”   “好呀!”   众人纷纷附和,走在云音两人后面,要到旁边的村子里去找人。   过了一会儿,众人已经走出巷子,来到山道上。   一个女子出现在山坡上,她普通少妇打扮、头上只戴着一只木笄、裙裾随风飘扬。她的容光,让满坡绚烂的山花都失去了颜色。她真美!云音几乎屏住了呼吸。    ☆、山鬼   云翳和几个同伴也呆住了。他们是血气方刚的青年人,成熟妩媚的少妇,对他们充满了吸引力。   这女子似乎习惯了男人惊艳的目光,也不在意,只抬头向他们柔柔一笑。她这么一笑,几个年轻人感觉自己的魂儿,已经从体内飞了出去!   赵国本来就是盛产美女的地方,邯郸城又是佳丽扎堆的所在。云翳和同伴也不是没见识,邯郸城里有名的歌姬,他们见过不少;名伶的歌舞,也去看过,但是这个荒山中的女子,似乎比那些绝色歌姬还要美艳!   他们小声议论起来。   “这女子,长得那么美,是山鬼吧?”   “大白日的,哪里来的什么鬼?她那么好看,怎么可能是女鬼?”   “谁说她是女鬼?你小子到底有没有读过书?山鬼,说的是山里的精灵!《九歌》里面描述过的。”这人看来读过一点书。   “我看她像山里的精怪,说不定是狐狸精!”   这时候,小正向着女子走了过去,喊了一声“娘”。   “又和人打架了?真是不听话,”女子看见小正的衣服又破了几处,手臂上有淤青,责备道。她训斥儿子的声音很好听,又脆又柔,像黄莺婉啼。   原来小正的娘亲这么好看!云音惊奇地想。   女子拉着儿子回家,小正伸出手,和云音挥手告别。   云翳笑道:“我说她不是精怪吧?她原来是那个小孩子的娘。”   “也是,”同伴附和,“她如果是精怪,那她儿子也是精怪。精怪都有法术,怎么还会被那班小孩欺负呢?”   “她真美!”几人念念不忘的又谈论几句,沿着山路找同伴去了。   云音在山上采了一把野花,慢慢散步回家。   .   一日,云音的远房亲戚云大成来了。   云大成和云音家是远亲,他和云翳的关系很好。他一进门,问候了伯母,就去找云翳。他们两人呆不住家里,商量着,要去哪里消磨时间。   “翳哥,我们今天去哪里逛?”   “走!我们到邯郸集市上去,再去教训一下大虎那帮人!”   “哥!”云大成苦着脸道:“别去惹事了,上次我们和人打架,我回去后,被我爹狠狠教训了一顿!”   云翳笑了,“看你这个没有出息的样子!算了,今天我们去茶楼听书!我请客。”   云音也很迷听书,在旁边听到,连忙说:“带我一起去吧!上次那个故事,我还没有听到结尾呢。”   “行!一起走,”云翳招呼大家一起走。小正也在,云音拉上他,“我们去茶楼玩,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很精彩!而且,那里还有点心吃。”   大成看到小正,问道:“这小家伙是谁?哥,是你新收的小兄弟吗?”   云翳笑道:“他这么小,怎么会是我的兄弟?他是邻居家的孩子。”   他们又去叫了几个同伴,众人说说笑笑地进了邯郸城,走进一间名叫“悦来居”的茶楼。   茶楼里面很热闹,到处坐满了人。一个年近四旬的说书先生坐在台前,形容消瘦,手里拿着一块惊堂木。   几人找了个空着的桌案坐下,小二上了茶,摆上一些点心。   茶客们多半是男人,里面乱糟糟的,还有汗味。云音有些不自在,要不是说书的内容精彩,她不太喜欢呆在这里。   她看见小正端着地坐着,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心想,小正可能很少来这种地方。她拿了一块点心给小正,“第一次来吧?先吃点东西。”   有人问:“不是说听书吗?怎么还不开始讲?”   “正在中场休息,”大成嘴里塞着点心,含糊地说:“很快就开始。”   这时,说书先生站了起来,清清嗓子。看来他要开讲了。   “碰!”他没讲之前,先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云音吓得身子抖了抖。   “上回书说到,几十年前,秦赵两国对战长平,我赵国名将廉颇将军坚守,两军对峙两年之久,粮草耗尽。各位是否想知道,如何突破僵局?”   “哦,今天是在讲长平之战,”云翳对大成道:“这么有名的战役,大家都知道,但是细节,还真不清楚。”   “别卖关子了,快接着讲嘛!”下面有人喊道。   “廉颇将军固守长平,秦军讨不到便宜,就开始动起歪脑筋。”说书先生继续道:“秦国施展反间计,派人到处散布谣言,说廉颇很容易对付,秦军最怕的是我赵国将军赵括。于是,大王派赵括接替廉颇为将。”   “但是,诸位猜猜,这赵括真的厉害吗?不是!他只是纸上谈兵,口才好,说起兵法布阵来头头是道,实际上根本没有能力和经验!”   “口才好,是和李先生你一样吗?就靠一张嘴来吃饭了!”有人开起说书先生的玩笑。   也有人叹息。   “完了,换了赵括,这下完了,要战败了。”   “秦国人真卑鄙!”   云音第一次听这个故事,很新奇,但她很快发现这不是故事,长平之战,听长辈们提过,是真实发生过的。她看看小正,他居然一动不动,听得很入迷,连点心都忘记了吃。看来,男孩子,天生喜欢听这种战斗的故事。   说书先生又拍一下惊堂木,接着说:“我赵国起用赵括为将,秦国却暗中换上白起做主帅。这白起,十分厉害,号称杀神,一生中从未打过败仗!”   “赵括出兵进攻秦国军队的时候,白起命令秦军佯装战败溃退,一直追到秦军的营垒,赵括命令军队乘胜追击,但是赵国的军队无法攻破秦军用两年时间加固的营垒。”   “白起命令一支部队突袭到赵军出击部队的后方,截断赵军的后路,又命一支骑兵部队插入赵军与营垒之间,将赵军主力分割成两只孤立的部队,同时切断赵军的粮道。白起又派出轻装精兵向赵军发动多次攻击,赵军数战不利,被迫就地建造壁垒,转为防御,以待救援。”   有茶客叹道:“赵括这下上当了!真是蠢!”   “如果是廉颇将军在,就不会这样!唉!”   说书先生继续讲:“秦军截断了我军的粮道,赵军主力已经断粮四十六天,士兵们相互残杀为食。赵括将剩余的赵军组织成四支突围部队,轮番冲击了四、五次后仍不能突围。于是,赵括亲帅精锐部队强行突围,结果被秦军乱箭射死。”   “赵国军队因无主将指挥,四十万士兵向秦将白起投降。白起用欺骗的手段,命令秦国军队将我赵国降兵全部活埋,只留下年纪尚小的两百多名士兵放回赵国。”   最后,说书先生沉痛地说:“长平之战,秦国军队前后杀死我赵国士兵四十五万人!”   这下子,噪杂的茶室静了下来,人们都沉默不语。长平之战,死伤惨重,一直是赵国人心中的痛!那时候,十室九空,大多数的壮年男子都死在了战场之上!赵国每一家人,都有父兄、子侄葬身长平! 作者有话要说:  美女出来了哦 ☆、春游   过了一会儿,茶楼中的人群沸腾起来。   “秦国人太坏了!杀了我赵国那么多人,真残忍!”   “我父亲当年就是死在了长平战场!”   “我叔父也是。”   云翳气的一拍桌案,“我要到战场上去,杀秦军!”   云大成说:“你不是一直说要做游侠,到处行侠仗义吗?”   “我改主意了!我要去打秦国人!”   云音对打仗的经过,听得似懂非懂,但她听明白了,秦国人曾经杀了很多赵人,确实很坏!   噪杂的人声里,云音忽然听到小正的声音,“赵人才坏!”   小正会说这样的话?自己是听错了吧?云音正这样想着,小正站了起来,狠狠地看看周围正在痛骂秦国的人,转身跑了出去。   云音叫他一声,他没理会,也就只好由他走了。   回家以后,云翳一直闷闷不乐。   他已经满十八岁,再过一年多就到弱冠之年。母亲殷氏已经开始张罗着给他找媳妇。   谁也料不到,云翳执意要去从军。殷氏觉得战场上危险,死活不同意。云翳性子执拗,不理会母亲的哭闹,一日早晨,不辞而别,和几个伙伴一起,去投军了。   殷氏又气又急,差点病了,但是儿子已经走了,却也没有法子。   .   一日,云音和母亲在房中闲坐。   宦娘和她母亲刘氏来了,刘氏和云音母亲殷氏相处得不错。殷氏把她们迎进来,亲热地说:“快坐。”   刘婶正在厨下忙碌,殷氏吩咐云音去倒水给客人喝。   “大郎可有信来?”刘氏问起云翳。   “唉!老姐姐,”殷氏先叹口气,这个儿子令她担忧,“他上个月托人送了一封信来。这孩子,做什么不好,非要跑去从军!战场上那么危险,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办?”   “别担心了,”刘氏安慰道:“他平安无事就好。”   “是呀,也只能这样想了,”殷氏又转向宦娘,“宦娘这孩子,越来越懂事了,不像我家那个丫头,一点儿事也不懂,还像个孩子。”   刘氏看着云音笑道:“阿音挺好的,实心眼的孩子。”   云音见母亲说起了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宦娘过来拉起云音的手,说道:“娘,伯母,我们去外面走走。”   “好,不要走得太远!”两个做娘的嘱咐。   云音和宦娘答应,结伴出门。她们刚走到巷口,就遇到了小正。小正今天看起来没有和人打架,穿着一身旧衣服,还算干净整洁。   “小正,”云音和他打个招呼,他向云音笑笑,自然地就跟着她们一起走。   宦娘比云音大一岁,穿着粉色的薄纱花纹衣裙,披散着长发,已经像个成熟的少女。她悄悄地对云音道:“这小孩又跟来啦?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尾巴?咱们女孩子出去,带着他,多不方便呀!”   “他就是个小孩子,”云音道:“又没有伴,孤孤单单的很可怜,我们带着他,也没有关系。”   宦娘撇撇嘴,她已经初懂人事,不是不喜欢和男孩子在一起,是不喜欢和那么小的孩子玩。   邯郸郊外的原野上,有一片绿茵茵的草地,还有一个湖泊,很多城里人来这里郊游纳凉。穿着各色深衣的男子,和装扮秀丽的仕女,三三两两行走着。宦娘的眼睛,朝着人群中那些俊俏风流的男子望去;而云音,则高兴地抬头看着天空中的各色风筝。   几个浪荡子弟,守在路边,眼睛向着过往的女子看。云音和宦娘经过,他们挤眉弄眼地坏笑,发出怪声、说些怪话。   云音很害怕,不敢看他们,急急忙忙想过去。宦娘则不屑地说:“这些人,真是无聊!”   云音看到小正盯着这些人看,生怕他又和他们起冲突,要吃亏,连忙把他拉走。   她们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一望无际的蓝天下,五色鲜花开满原野。   很多少男少女和小孩子,仰着头,跑来跑去的放着各种形状的风筝。随着风势,有些风筝放的很高,从地上望去,只能看到一个小黑点。   小正开口道:“以前我家的仆人林伯,会做很好看的风筝。他做好了,给我去放,可以飞得很高!”   “什么?你家还有仆人?”宦娘听了这话,再看看他寒酸的穿着,讥笑道:“你还会说大话?小孩子可不兴说假话。”   “我没说假话,我家以前是有仆人。”   云音也不太相信小正家有仆役,但听他说是以前,心想,也许他以前家境还可以。   小正看人放风筝,宦娘把云音拉到一边,说点体己话。   “阿音,我昨天又看到他了!”   云音知道,宦娘说的“他”,是她的意中人。   “哦。”   宦娘又说:“你知道吗,我们昨天拉了手!他的嘴可真甜,他和我说的那些话呀,我的心都要醉了!”   云音看宦娘一副陶醉的表情,完全不能体会她的感受。在她看来,和男子在一起,那么有意思吗?男孩子和女孩子都玩不到一处,她还是喜欢和女伴在一起。   宦娘又说了很多,基本都是她在说,云音在听。   好容易她讲完了,云音问:“你和他在一起,到底是什么感觉?真的很有趣吗?”   “当然了!我一看到他,心就跳、脸就红,一天不见就想得慌。那种感觉,太美妙了!你如果有了意中人,就明白了!”   彼时民风开放,很多姑娘都有情人。   云音还是不太明白,男女在一起那么有趣吗?能做什么?男孩子那么粗鲁,女孩子喜欢的事情,他们都不感兴趣,和男孩子在一起,能谈什么?   小正过来了,对云音说:“简单的风筝,我也会做。等明日我找齐材料,做一个给你玩。”   “真的?”云音高兴起来,“你还会做风筝?我还想着花几文钱,去集市上买一个呢。”   “你做的风筝,能飞得起来吗?”宦娘可不太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貌似比较晚熟,呵呵 ☆、听琴   她们回到家里,刘氏母女先告辞走了。   云音觉得无聊,拿出琴来弹。小正也跟着回来,她轻抚琴弦,弹的是一首赵国的曲子《陌上》。   她弹了一半,忽然忘记了下面的曲谱,只好停住了。很久没有练习,学过的曲谱都忘记得七七八八。   古曲太难弹,她干脆弹一首简单的小调。   小正坐在她旁边,听了一阵后,说:“真好听!”   云音有点不好意思,她弹琴纯属消遣,技艺实在不怎么样。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她弹得好,果然是小孩好糊弄。云音的母亲殷氏也算是个才女,本来想把云音培养成琴棋书画都精通的闺秀,亲自教她弹琴。可惜殷氏后来身体不好,没督促她练习,云音性子疏懒,殷氏也就由着她去了。   小正喜欢听云音弹的这首邯郸小调,百听不厌。他说:“你教我弹琴吧。”   云音说:“好呀,但学琴要拜师的,我们就不用那么麻烦了,你喊我一声姐姐,我就教你。”在家里,她是最小的,哥哥比她大好几岁,弟弟又不在了,她很想再体会一下做姐姐的感觉。   “我不喊!”小正把头一扭。   “为什么?我本来就比你大。”   “你不是我姐姐!”   “那算了,”云音拿出一本书简来看,不理他了。小正也去翻出一卷,坐在她侧面。   云音心想,叫个姐姐有那么难吗?这小孩,真是嘴硬!   .   第二日,小正过来找云音。   他果真拿了个风筝来。云音一看,是用薄薄的竹片绑成,上面缠着线圈、绷着一层布条。他的手还真是巧!这风筝只有个圆形的形状,没有什么装饰。云音用蓝色的丝带系在后面,这么一看,就漂亮多了。   两人拿着风筝,欢天喜地正要出去,刘婶看到小正,说道:“先别走,大婶给你拿点吃的,”说完塞了几个糕饼在两人手上。   两人出门,到了旷野处,放起风筝。别人的风筝都有个样子,或者像燕子、或者像花卉,他们这个四不像的风筝,还很特别。他们奔跑着,把风筝放了起来,出了一身的汗,心里却很愉快。   两人玩累了,在草地上坐下来休息。小正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云音见他的姿势那么舒服,也学着他的样子,仰面朝天。   云音看到附近几个少女穿着漂亮的衣裙,很羡慕。她母亲总把她当小孩,今年还没给她置办新装。她的个子长得快,衣裳有些紧了,绷在身上;而且不是邯郸时兴的式样,有些像小孩子的衣服。   她问小正:“你现在最想要什么?”   她很想要一件丝绸衣裙,鲜嫩的颜色,上面绣着大朵大朵五彩缤纷的花蕾。   小正说:“我想要一把宝剑。好的宝剑。”   云音吃了一惊,果然是男孩子,这么小,就喜欢刀刀剑剑,和女孩真是不一样。   “你要宝剑做什么?”   “我有了宝剑,谁来欺负我,我就好好地收拾他!”小正坐起来大声说,他发起狠来,还很有气势。   .   转眼夏天到了,天气炎热,云音喜欢去附近的小河里戏水。她从小在河边长大,习得水性。   一天,云音和宦娘约好到了河边,小正也跟了来。   满山开着不知名的野花,空气中传来花香和泥土气息。弯弯的小河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银光,像一条玉带,洒落在绿色的原野上。   云音和宦娘脱掉外裳下了水。到了水中,沁入骨髓的凉意传来!   “真舒服!”在炎热的夏天,享受到清亮的滋味,真是赛过活神仙。“你快下来呀!”云音向着小正喊。   小正羡慕地看着她们,却不敢下水。宦娘捉弄他,干脆上岸,把他一把推了下去!他在水中挣扎,云音连忙把他拉上来,他满头满脸都是水,上来后大口喘气。   “你别这样,”云音对宦娘说:“你忽然推他下水,淹死他怎么办?”   宦娘笑道:“不这样,怎么能学会?我当年,就是被伙伴推下水去,才学会的呢!”   云音看到小正狼狈的样子,也有些好笑。   等小正定了神,云音对他说:“你不要害怕,放松些,舒展开手脚,在水里自然就能浮起来啦,很容易的。你看,就像我这样,”说完游了一会儿给他看。可他还是不敢尝试,爬上了岸。   “唉,看来是旱鸭子!”两人笑他,后来就不叫他去河边玩了。   一天,云音和同伴在河里游水之后,同伴先回去了,她走在山路上,忽然想起这里离小正家很近,不如去看看他在做什么。   云音到了附近的山坡上,远远地就看到了小正,他正拿着一把木剑在挥舞,还挺像模像样。   小正旁边放着一捆柴,还有一个竹筐,里面是一些野菜。   “你还会舞剑?”云音走过去。   “我要练好剑术,去打坏人!”   云音知道,他说的坏人,就是王小乙那一伙。小正又和他们打了几次架,他从来不跑,也不求饶,每次都被打伤。她劝道:“你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们了。他们年纪比你大,力气也比你大,你打不过他们的。你看到他们,远远跑开就是了!”   “我不!他们骂我是野种,我要打死他们!”小正恶狠狠地说,露出白牙。他这时的神情,挺像云音在山上见到过的一种小兽。   云音叹口气,这小孩真倔,也是没办法劝了。她坐在草地上,看他练剑,晒晒太阳。   小正练完剑,也坐到她旁边休息,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   云音想到小正的娘,对他说:“小正,你娘亲真好看!”云音觉得,书里写的那些形容美人的词,比如绝色倾城、媚态横生等,就是用来形容像她这样的女子吧。   小正说:“我娘还会唱歌跳舞,她唱歌可好听了!不过,她很久都没有唱过了。”   “哦,”云音想,这样的美人,擅长歌舞,一点儿都不奇怪。   吃饭的时辰到了,小正站起来,云音也觉得腹中饥饿,肚子在咕咕叫。   小正走进他居住的茅屋,云音还从未去过他家,也好奇地跟了进去。    ☆、绮念   云音走进小正的家。   屋子很小,连个桌案都没有,只有一张床榻、几个席子、一盏灯、一个大水缸和一些炊具。比较特别的是,床榻上放置着一把小铜镜,还有些女人用的脂粉。   小正看到母亲没有在家里,有些奇怪。他去到屋后,抬了些砍好的木柴进来。放在灶间,引火点燃。   这时候,小正的母亲走了进来,她神情有些憔悴。   “娘,你不舒服吗?”小正看到母亲,说道:“你快去榻上歇一歇,我来做饭给你吃。”说着,他把母亲扶到了榻上,又去倒了一碗水,递给母亲。   小正的娘拿起铜镜照了照,默然坐着。   云音看看她,她根本不像附近到处可见的村妇,倒像是云音在邯郸城里,看见过的那些贵妇人。不过,贵妇人们都没有她漂亮。她长得既美,又娇怯怯的。   小正用手去米缸中,抓了几把粟米,淘洗以后在大锅中,蒸在火上。又拿出一把野菜,用大缸中的水洗了以后,放在一旁准备煮。   云音并不会干家务活,只能在旁边望着他做事,插不上手。她心想,小正居然会做饭,真是能干!没想到,他还会照顾他的娘亲。   小正的娘发了一阵呆,看到云音,笑着招招手让她过来。她那么美,云音不由自主地想亲近她,慢慢走了过去。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她柔声问道。   云音说了自己的名,叫她一声姨,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难得我家小正能交到朋友。他以前有一个好友,却离开了,”她说:“你很可爱!”她拿出一支木笄,递给云音道:“这个给你。我原先有好多漂亮首饰,现在没剩下多少了。”   云音看这笄上雕刻花纹,做得精致,连忙摆手道:“不,我不能要!”从小,爹娘就告诉她,不能无缘无故接受别人的物品。   “拿着吧,”小正娘说,“又不值钱,给你戴着玩的。”她把木笄硬塞到云音手里。   小正在灶间忙碌了一阵,进来和娘说话。   “娘,我今天本来打算,在山上抓一只兔子、或者野鸡来吃,可惜没有抓到。”   小正的娘没有出声。   “娘,家里的粟米快没有了,剩下的只够吃两天了!”   “哦,知道了,”小正娘轻轻地说。半响,她叹了一口气,“他就这样丢下我走了,这么久也不来接我和儿子。男人,唉!”   云音听她说话古怪,有些不自在。她站起身来,对小正的娘道:“姨,我走了。”   小正的娘闻言,向云音笑了笑。云音对小正挥挥手,小正道:“你要走了?改次我打到野兔,请你一起来吃!”   “好,”云音答应着,走出茅屋回家。   .   云音家住在城边,邯郸城里繁华热闹,她喜欢进去闲逛。这天,是花朝节,邯郸城里有庆祝活动。云音去凑热闹,小正也跟了来。   市集上有歌舞表演,几个美人在舞台上翩翩起舞,领舞的正是当红舞姬绿腰。她容貌秀美、身材窈窕。台下的人纷纷喝彩,男子们眼睛都要看直了。   “她真好看!”云音羡慕地看着绿腰。她生出来有点先天不足,小时候老是生病,父母就找了些滋补的东西给她补身体,谁知道吃多了,她微微有些胖。她的发育也比同龄少女要早,个子高,胸已经开始鼓起来了。她一直对自己的身形不满,想变瘦,纤细的腰肢多漂亮呀。   她想逗逗小正,就问他:“小正,你觉得领舞的女子好看吗?”   小正表无表情地说:“不好看,太瘦。”   云音差点噎住,自己最羡慕的就是绿腰窈窕的身形,他居然说她太瘦!他懂欣赏吗?算了,他一个小孩懂什么,不和他计较。再说了,他娘亲那么美,他看习惯了,可能见到再漂亮的丽人,也觉得一般。   两人看了一阵歌舞,回到云家。   云音没事做,拿起一本书简来看。   云音家里只有兵书。父亲和兄长都不爱读书,唯一看的,就是兵书,家里堆满了兵书。母亲那里倒是还有几本诗词歌赋,但她已经看过太多遍了。   她其实不喜欢看兵书,打打杀杀的,但是没办法,只有这个看。看进去了,虽然不是很懂,一些将领和战役的故事,也还是挺有趣的。她看到小正也捧着一卷在看,心里有些好笑,就算他识字,这书他能看懂吗?还装模作样的。   “小正,这些是兵书,你能看懂吗?”   小正摇摇头,“有些地方不太懂。可我喜欢读兵书。什么时候,我们再去听那个说书先生讲故事!真有意思!”   “好呀,”云音道:“你说喜欢听书,可是上次,你一个人没听完就跑出去,真奇怪!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呢?”   小正不出声了,继续捧着书简看。   过了一会儿,云音听到小正没动静,心想他不会又看得睡着了吧?她看他一眼,他居然在直直盯着自己上身的方向看。发现她看他,他又把目光缩回去了。   云音看看自己身上,什么也没有呀?没有弄脏,也没有沾着什么东西。她再顺着他目光往前望去,笑了。自己在桌上放了一包小吃食,打算留着晚上吃,被他发现了!   她把吃食拿过来,递给他,“看你这馋猫样,我原本打算自己吃的,算了,分你一半吧。”   “我不吃,”小正把她的手一推。这孩子,又犯别扭了。   云音并不习惯和男孩子相处,她觉得男孩子好皮呀,像王小乙那一伙,整天打架生事,真讨人厌。小正倒是不同,一来她把他当小孩,二来他很安静,虽然有时候很别扭,也还算是一个好伙伴。   就是有时候,他看向她的目光有点怪,直愣愣的、还有点呆。算了,不管它,反正,他也是个奇怪的小孩。   宦娘自从有了意中人,就忙得很,没有多少时间和云音在一起玩了。   云音只能暗自抱怨,宦娘有了情郎,就忘了朋友,不讲小姐妹的情分。娘说过,女孩子到了一定年纪,都要嫁人。附近邻居家的女孩,比她大几岁的,都差不多出嫁、或者定亲了。   她的朋友不多,宦娘不来找她,还真是有些寂寞。幸好,这段时间小正出现了,他虽然是不是女孩,但也可以做个伴。    ☆、定亲   一日,云音和小正在山上闲逛,前面有一片树林。   “看,枣子树!”小正说。   云音抬头一看,枝繁叶茂的一片大树,翠绿的叶子衬托下,枝条上果然结着红色的枣子,很是诱人!   两人站在树下,看着那诱人的果实,感觉又渴又饿。云音举起手够了够,咽咽口水,“这树真高呀!”   小正道:“我去采,”说完,他抱住一棵树的树干,手脚用力,像个猴子一样地爬了上去。云音看着他越爬越高,从主干攀爬到了树枝上,忍不住大声提醒道:“你小心点,当心别掉下来!”   小正答应一声,双脚和一只手紧紧抱住树干,另外一只手伸出去,去采枝干上的果实。他把摘到的果实揣进衣袋。有一些太远够不着,他就去摇晃树枝,只听到哗啦啦的声音,枣子纷纷从树上掉了下来。   带着枝叶的大红枣掉了一地,云音高兴地跑过去捡。   “够了!你下来吧。”   小正兜里塞满了,他又望望下面,觉得差不多了,就小心翼翼地滑下了树。   两人坐在大树下,兴高采烈地吃着枣子。   “真甜!”   “嗯!”   大红的枣子又甜又多汁,两人吃得津津有味。云音有些佩服地看着小正,别看他年纪小,会做饭、还能爬树,真是能干!   他们吃得肚子鼓鼓的。小正捡了一些大的枣子,仔细地擦了,放进衣兜里,“我把这些拿回去,给我娘吃。”   “你也带些回去,”他说着,塞几个给云音。   “这里有那么多枣树,我们以后可以常常来摘,真好!”两人都很高兴,满载而归。   小正家确实很穷,不过山上有一些野物和果树,运气好的话,能找到一些吃的。   .   这一日,云音家里来了客人,是都尉罗湛的妻子常氏。罗湛和云音的父亲同为武将,关系不错。   殷氏把常氏迎到内堂,两人坐下讲话。常氏看到云音,拉着她的手,亲热地说:“几个月不见,音儿快长成大姑娘啦。”云音叫她一声伯母。   殷氏道:“可不是吗,过两年就到及笄之年了,就是还不太懂事。玉浮怎么没一起来?”罗玉浮是常氏的小儿子,比云音大两岁。   常氏道:“他在学堂呢。音儿真讨人喜欢,文静乖巧。两个孩子很相配,我们要不商议一下,就把他们的事情定下来吧,我家老爷也是这个意思。两年后就让他们成亲,多好的一对!”   殷氏也高兴地点头。两家门当户对,常氏又最疼爱这个小儿子,不舍得让他随父从军,打算以后给他在朝中谋个文职。不用从军,云音也就不用像殷氏那样,丈夫常常出征在外、终日提心吊胆,殷氏很满意这门亲事。两人商议了一番,把亲事定了下来,两年后云音及笄就办喜事。   云音见过罗玉浮几次,这人文文弱弱的,两人没说过几句话。她说不上喜欢罗玉浮,也不讨厌。   她虽然是个大姑娘的样子了,情窦还未开,听到母亲给自己定亲,觉得有些突然。成亲是怎么回事,她其实并不太清楚,只知道两年后要住到罗家去了。虽然常氏很喜欢她,她显然更爱住在自己家,多自在,但她想到还有两年呢,还早。   第二天,罗玉浮来了,他穿着一身新衣服,来给殷氏请安。殷氏看着一表人才的未来女婿,笑得合不拢嘴。罗玉浮见到云音,问她:“音妹妹,你在看书呀?”云音小声道:“是呀。”   两人是未婚夫妻了,都有点不好意思,云音坐到后院看书。   小正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看到几个人在搬罗玉浮带来的礼物,问:“他们在干什么?”   云音没说话,刘婶走过来对他说:“阿音姑娘定亲啦,待会儿还要办订婚宴,有好吃的。小正,你先别走,大婶留点吃的给你。”   “和谁成亲?”他问。   “小孩子,还挺好奇,”刘婶一指在前院指挥家人搬东西的罗玉浮,呵呵笑着,去后厨忙活了。   云音拿着书简在发呆,两年后那人就成为自己的夫婿,虽然见过面,自己并不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他好吗?”她喃喃自语。   “他丑死了!你不要和他成亲,和我成亲吧!”小正板着脸,大声说。   云音哑然失笑,他一个小孩,知道什么是成亲吗?再说,罗玉浮相貌端正,怎么也说不上丑呀。   云音本来还有点淡淡的愁绪,被他一搅和,好笑起来。她道:“你别胡说啦,你又不知道成亲是什么。”   小正说:“我当然知道,成亲就是一男一女……,”他停住了口。   说不出来了吧?云音心里暗笑,“我也不想成亲,成亲了就要离开家。可是,父母已经定好了,我也没办法。等你长大,你娘也会给你找个小媳妇。”   他忽然生气了,眼睛往前院一瞪,扭头就走。   真是奇怪的小孩。云音没功夫去理会他,继续想心事。   订了亲,除了母亲和刘婶有时会督促她学些女红厨艺,云音的生活也没多大改变。小正还是有时和小泼皮们打架,也依然常常跟着她。到了秋天,殷氏的身体稍好些,认为云音大了,限制她出门,她见到小正的次数就少了。   一天傍晚,小正忽然来找她。他说:“我父亲派人来接我和我娘,我们明天就要离开这里。”   云音有些意外,“真的?”她还一直以为小正的父亲去世了呢。随即她又替小正高兴:“太好了,你们一家人可以团聚了。”   小正沉默了一阵,忽然捏着她的手,说:“给你一样东西,”一边去怀里掏什么东西。云音叫道:“疼死了,放开我的手!”他虽然长得瘦弱,但总是男孩子,力气还不小。他望着云音,眼里现出光芒,云音没来由地有点心慌。   他掏出一把小剑塞到云音手里。那是一把用木头削成的小剑,做工很粗糙,应该是他自己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打滚求收藏、求评论哦 ☆、冒险   云音拿着小剑看,小正放开手,流露出恋恋不舍的样子。   云音也有些伤感,毕竟相处近一年,大家是相熟的伙伴了。他还用心做了这把剑,送给自己做临别礼物。   云音很快显露出乐观的天性,“别难过啦,你有空可以回来找我玩,邯郸城里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你还没去过呢,到时候我带你去逛。”她想小正和父亲在一起,生活应该就会好,也不会有小泼皮欺负他了,真是件好事。   第二天,云音想去送送小正,她趁母亲午睡的时候,偷偷溜出了门。来到离山脚不远的地方,她看到小正和他娘亲急匆匆地从远处跑过来。   “你还没走?你爹来接你了吗?”云音问。   “我父亲派的人还没来。后面有坏人追我们!”小正喘着气说。   这些小坏蛋,又在欺负小正!云音一拍胸脯,说道:“你别慌,你带你娘从这条路走,我把他们引开!”说着向另外一条小路跑去。她跑了几步,小正的娘好像在后面对她说着什么,但她没听清楚。   她一边跑,一边故意弄出些声响,后面响起了脚步声,有人追上来了。脚步声越来越响,她透过树林的缝隙向后面一望,差点吓呆了。追她的居然是十几个手拿刀剑的成年武士!她原来以为,追小正的,就是王小乙那几个小流氓,自己路熟跑得快,应该能甩掉他们;就算被追上了,他们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可没想到,小正招惹的,居然是这么多凶神恶煞的武士!他们是强盗吗?   云音的哥哥云翳崇尚侠义,少年时好打抱不平,别人有难,他总是一拍胸脯,就挺身而上。她有样学样,想替朋友两肋插刀一回,可没想到,第一次见义勇为,就陷入了巨大的危险当中!   云音听到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感觉腿有点哆嗦。她很快就要跑出树林,前面出现了她常常嬉戏的河流。她情急之下,想到了一个办法。   她快步跑到河边,跳进了河里,在那群人追来之前,憋住一口气,沉到了水里。她在水底,隐隐听得那些人到了河边,到处查看了一番,还向水中射了几箭,幸好都没有射到她身上。   过了一会儿,她憋不住了,也没听到那些人的动静,就悄悄地从芦苇丛中浮上来露出头,看到那群人中有几个居然还没走,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她吓得赶快换口气又潜下去,还好他们并没有看到她。   他们在河边四处搜寻,过了好一阵,才继续往前追去。云音常和小伙伴在水里比赛憋气,一口气倒是能憋很长的时间。不过河水很凉,他们再不走,她有些坚持不住了。他们终于离开,云音游上岸来,惊魂未定地向家里跑去。   看到她浑身湿漉漉地回家,家人都大吃一惊。已经是深秋,云音在冰冷的河水里泡了很久,着了凉,一回到家就病了,她躺在床上盖着几床被子,还是直打哆嗦。   殷氏给她灌了几碗姜汤下去,又去找大夫抓了药,一直折腾了几天,云音才好。病好之后,殷氏把她数落一顿。云音说附近有强盗,殷氏觉得奇怪,这里靠近王都,从没听说出现强盗的踪迹,只让她不要再独自出门。   身体好了之后,云音去到山脚下的茅屋,小正和他娘都已经不在那里了。她希望他能安全脱险,和父亲团聚。她怕又遇到那伙强盗,可他们并没有出现,平静如常,那天的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小正刚走的时候,云音有些不习惯,毕竟少了个说话的人,还有点想他。但少女的心思总是多变,要憧憬和考虑的事情太多,她慢慢也就淡忘了这个少时的伙伴。   .   世事变化无常。到了云音及笄之年,家里出了事。   赵国朝中的奸臣郭开,为了排除异己,登上相位,阴谋陷害忠良。云音的父亲也受了牵连,被捕下狱。在狱中,他战场上受的旧伤发作,不幸去世了。   云音母女深恨郭开,可是郭开很快成为了赵国丞相,位高权重,她们拿他没有办法。   这之后,云家的生活一落千丈,辞去了佣人,很是拮据。云音的兄长依然在军中,没有回家。   更加糟糕的是,罗家是个势利人家,看到云家这种情况,就找个借口来退亲。等到云音守父孝期满,再找人家的时候,却是高不成低不就,一拖就拖到了十八岁。   殷氏非常生气,可是也没有办法,生了一场病。云音和罗玉浮没有多少感情,倒是不怎么伤心,只是觉得伤了脸面。被退婚,对一个姑娘家来说,确实很难堪!   因为生活艰难,云家欠下了债,老宅也被人夺了去。如今只能暂居在一个小屋中。   一天,宦娘的母亲刘氏过来看望殷氏,云音把她迎进来,坐在殷氏的榻边。   “你如今可好些了?”刘氏问。   “这几日好多了,”殷氏让云音扶着她,坐了起来。   “音儿的事,我听说了,”刘氏道,“罗家那是找借口,什么八字不合?真的不合,早不会提出来?我听说,他家攀上了一个高门,所以才退婚。”   “这个罗家,真是混账!”殷氏提起来,依然骂不绝口。   “你只能想开些,你想,他家既然存了这个心,就算你去官府和他们理论,姐儿勉强嫁过去,他家也不会善待她,是不是这个理儿?”   “唉,”殷氏叹道:“我找人算过,我们家,最近流年不利。我家音儿的姻缘,在西边的方位。”   “哦,是了,阿音就是姻缘没到,”刘氏又安慰几句,陪着云音母亲说了一会子话,就离开了。   云音问了女伴宦娘的消息。宦娘已经嫁人,现在过得还不错。   殷氏也算是个好强的人,病了几日,渐渐好起来。有一天,她接到一封信,看了以后,笑逐颜开。   “娘,是谁来的信?你这么高兴?”云音问。   “是你舅父写来的,”殷氏笑道:“他现在秦国做了官,听说了你父亲的事情,让我们过去呢!”   “这下真是太好了!你舅舅做了官,让他在秦国帮你找个好夫婿,气死那家姓罗的!算命的说,你的姻缘在西方,秦国可不就是在西边吗?”   云音愕然,她对母亲忽然冒出的大胆的想法,还没有适应。   “秦国?娘,你要带我去秦国?我们走了,哥哥回来怎么办?再说了,要去,也去个别的地方,秦国是虎狼之国,秦国人都很坏!”    ☆、姐妹   殷氏不以为然,“你管那里的人是好还是坏?能找到好夫婿就行!你舅舅在那里,他会照应我们的。他说秦国的生活很好。你如果能找到个好夫婿,我就回来;或者秦国好待,我就呆在那里了!等你哥哥退役成亲,我再回来。”   殷氏认为,她们母女现在走投无路,去秦国投奔做官的弟弟,是个好的选择。   云音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对外面充满了好奇。她很想出去看看别的国家。但是,秦国整天欺负赵国,她对秦国真是没有好感。   云音写信,通知了军中的兄长。兄长这些年,一直有信寄回来。他原和父亲在一个军队中,父亲出了事,他又去投奔李牧将军。母亲让他回家,可是他坚持要从军,并且要立军功,日后才能铲除奸臣,为父亲报仇。   正巧远房亲戚云大成到了弱冠之年,父亲死了,他在邯郸也找不到正经的活计做。他母亲听说秦国好谋生,也想让他去亲戚那里谋份差事做。这样他刚好能送云音母女入秦。   云音问云大成:“你打算去秦国做什么?”   云大成道:“我不想去,秦国那么远!可是,我家里人说秦国正在修建郑国渠,需要很多人手,找事做容易,让我去赚点钱。这不,正好你们也要去,我就顺便送你和婶婶去。”   殷氏道:“附近的宋二嫂也说,秦国不错,她儿子在那里也做了官。”   “去秦国做官那么容易?”云大成惊奇地说:“我没读多少书,不指望做官,能赚些钱财回来,就心满意足了。婶婶,如果要去秦国,趁着现在没有打仗,赶快走!如果两国一开战,就走不了了!”   “也是,”殷氏想,秦赵两国总是开战,好容易趁着现在间歇的当口,出发去秦国。   殷氏性格利落,说走就走,当下就筹齐了盘缠,找了马车,让大成送她们母女一起走。   .   殷氏母女收拾停当,坐着马车,沿着官道出发。   一路上,云音很兴奋,她还从来没有离开过赵国。她掀起车帘子,一路观看风景。旅途很远,马车又颠簸,新鲜劲头过去,旅途很劳累。   殷氏坐在狭小的车厢里,有些晕车,很不舒服。云音一路忙着照顾母亲。还好雇来的马车夫是个熟练的把式,他清楚路途,知道哪里可以打尖住店。   行了几日,云音问云大成:“秦国要到了吗?”   “哪里有这么快?”云大成道:“我刚才问过车夫,他说还没有离开赵国呢。”   “秦国怎么那么远?”云音和母亲几乎同时说。   “毕竟是去另外一个国家,婶婶你多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哦,我和马车夫说了,可以抄点近路,不用一直走官道。”云大成说。   殷氏脸色苍白,她想喝水,云音连忙拿了水囊递给她。她喝了水,依然觉得不太舒服,捂着胸口干呕起来。   “娘,你觉得怎么样?”云音帮母亲拍着后背。   云大成看到这情形,说道:“我去前面,叫车夫停车,让婶婶休息一下。”   马车停了下来。云音扶着母亲下了车,坐在路边休息。   云音看看周围,这里显然不是官道,是山中的一条小路,路旁是树丛,荒草长得有一人高。马车夫应该在按照堂兄的吩咐抄近路。   殷氏在路旁歇息一阵,呼吸了新鲜空气,缓和过来。   马车夫也下车来休息,这时,他走过来说道:“我们还是快走吧,这条路虽然近些,但是不很太平,尤其是天黑以后。我们还要赶到前方的镇上,去住店呢!”   云大成颤声问道:“不太平?我看这地方树高林密的,不会有土匪吧?”   马车夫叹口气道:“不好说。这里靠近秦赵边境,早些年还算太平。但是近年来老是打仗,土地荒芜,很多流民没事做,就变成了强盗,以打劫为生。”   几人听了这话,赶快上车,准备继续赶路。   就在这时,前方树林里悉悉索索一阵响动,忽然窜出十来个强人,拿着刀剑,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识相的,快把钱财都交出来!”这群人中,一个胖大的络腮胡子喊道。   “居然真的遇到强盗了!”马车夫哀叹一声。云音母女两吓得魂飞天外,云大成摸摸自己腰间的宝剑,也颤抖起来。他虽然号称会武艺,但真正技艺如何,他自己心里清楚。   “拿给他们吧,”殷氏叹口气,“没办法,舍财免灾。”几人都把怀里的钱袋子拿出来,丢了过去。   强盗首领得意洋洋地拿着钱袋,用手掂掂,“钱财都拿出来了吗?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首饰玉器什么的,都取下来!”他说着,又看看云音,“小娘子还真好看,白白嫩嫩的,本头领正好缺个压寨夫人!”   “大哥,我看这小娘们不错!”   “是挺好!”   几个强盗淫.笑起来,慢慢走近云音。云音吓得抱紧母亲,母女俩不断往后躲。   “你们要干什么?”云大成忍不住了,跳了出来。他壮着胆子拔出剑,想去拦住几个强盗,却被络腮胡子一剑刺倒。   “大成!”   云音母女看到云大成出事,心中又惊慌又害怕,她们看着几个强盗步步紧逼上来,忍不住大声喊道:“救命呀!”   云音带着祈求的神色望着马车夫,可是马车夫也很害怕,退到了远处。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大白日青天,你们这帮强人,竟敢为非作歹!快放开那姑娘!”   “什么人活腻味了,竟敢来管老子的闲事?”为首的强盗一愣,随即转过头来,看见路中间站着两个青年男子,一个是穿黑衣的体型瘦长的青年;另外一个一身白衣,拿着一把琴。   强盗抄家伙,向两个青年扑上去;两人也不多说话,和强盗们厮斗在一起。   云音等人退后几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打斗。这两人中,黑衣青年的剑法不错,使用一把乌黑细长的宝剑,以一敌三,毫不示弱。另外一个白衣人,武艺就很一般,和一个身穿高大的强盗对打,险象横生!   黑衣青年撂倒了几个强盗,马上又有几个人围了上来,一起攻击他。他一个人对付几个人,还要关照同伴,时间长了,也有些吃力。   云大成虽然肩膀受伤,但是看到有了帮手,来了精神,也加入进去。但是他的武艺实在勉强,黑衣青年的同伴也不强,过了一段时间,两人都受了伤!    ☆、逃生   黑衣青年手拿黑剑,力斗多人,他满身溅血,越战越勇,又打倒了几个强盗。剩下的几个强盗害怕他的气势,都逃走了。   云音母女赶快上前查看云大成的伤势。他肩膀和大腿上都中了剑,伤得很重,躺在地上呻.吟。   而黑衣青年看强盗走了,也坐到了地上。他和同伴以寡敌众,也伤得不轻。   幸好,马车还在。过了一会儿,马车夫也心惊胆战地回来了。云音和马车夫把受伤的几人抬上马车,驶到了最近的镇上,请了医师来医治。   医师给他们包扎了伤口,开了药。云大成和白衣青年的伤势较重,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估计要休养一些天,才能痊愈。黑衣青年也受了伤,只是没有那么重。   云音想,他们是因为救自己而受伤,自己有责任照顾他们。于是,也帮他们端茶送水,换药疗伤。   相处的这些天,云音对这两人有了一些了解。黑衣青年叫荆轲,白衣男子叫高渐离,两人是好友。高渐离是燕国人,这次是结伴要去燕国。   “大侠!”这次是看到真正的大侠了!云音和云大成,看到荆轲,都充满了崇敬。他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多么年轻,可剑术却那么厉害!只是他整个人就像他的剑一样,冷冷的,不带一丝温度,话也少。   高渐离随身带着琴,他琴艺很好。在养伤的无聊日子里,他会弹好听的曲子。而荆轲受伤轻,恢复得快。云音有一次看见,他弹琴,荆轲舞剑,两人很默契,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高渐离为人随和,云音和他交流得比较多。他知道云音学过琴,就指点了她一二。云音的技艺实在是差,他也不嫌弃,耐心地教云音。他告诉云音,他常常弹的那首曲子,是一首古曲,叫《高山流水》,并把这首曲子教给云音。   云音还得知,他是燕国有名的乐师,除了琴弹得好,他最拿手的技艺是击筑。   高渐离得知云音一行人的目的地,问她:“你们为何要去秦国?秦国可是虎狼之地,总是欺负别的国家,律法又严苛,不是好地方!”   云音道:“我也不想去!可是,我家里出了点事,我们去投奔在秦国的舅父。”   过了大半个月,众人的伤势都大致恢复了。临别的时候,云音看出两人很穷,连马车都雇不起,就把自己携带的大部分的钱,都赠给了他们。他们推辞不收,云音硬塞给他们。而高渐离,也把自己的抱石琴,送给了云音,让她好好练琴。   高渐离和云音谈得投机,要分别,还有些不舍。高渐离说,大家有缘相聚,算是朋友;以后有机会,会到咸阳来,看望云音。   .   “看,函谷关!到秦国了!”   云音听到喊话,掀开车帘,把头探出去,果然,一座雄伟的关隘,出现在前面。这就是秦国的函谷关,进了关,就到了秦国境内。   云音把母亲扶下车,排队接受检查过关。她们又经过了几天的颠簸,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秦都咸阳。   咸阳是一座横跨渭水两岸的城市,将咸阳城分为南城和北城,并且通过渭水的横桥飞渡相连。气势蓬勃、十分壮美!只是秦国人崇尚黑色,到处都感觉黑沉沉的。   云音的舅父来到城门附近接她们母女。多年不见,殷氏姐弟俩执手相看,悲喜交加。   云音上前,叫了一声“舅舅。”舅父殷食其离开赵国多年,不再是云音印象中年轻的模样,已经是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殷食其身边的少女也走过来,赶着殷氏叫“姑姑,”她是云音的表妹殷子敏。   一行人回到殷家。殷家也不大,一进一出的小院落。家里也只有一两个仆人。姐弟俩攀谈一阵,原来殷食其在秦国并没有做大官,只是咸阳馆舍里管理日常事务的一个小吏。   “多年不见,子敏都是大姑娘了!”殷氏拉着侄女的手,笑着说道。殷子敏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装着一身粉色的薄裙,浓眉大眼,性格开朗。她几年前丧母,对姑姑很亲热。   “阿音也长大了,呵呵,”殷食其笑道,“我离开邯郸的时候,还是小孩子呢。”   殷食其安顿云音母女和云大成住下。多日的旅途劳累,云音几乎是倒下就入睡,非常香甜。   .   第二日,殷氏依然觉得疲累,云音和云大成毕竟年轻,休息一夜,已经缓过劲来,跟着殷子敏到街市上闲逛。   初到异国,云音很好奇。咸阳的繁华超过她的想象。大街笔直宽阔,街巷之中,尽是行商的落脚点,从早到晚,人欢马叫、人声沸鼎。云音虽然不喜欢秦国,但是也不得不承认,秦国很繁华。   都说秦国是虎狼之国,云音看看周围的秦国人,是否每个都很凶狠?她看了半天,其实,他们长相也和赵国人差不太多,只是看起来比赵国人严肃一些。   “咸阳城真热闹!怎么有这么多人?”   子敏笑道:“这条街叫章台街,是由章台宫通向坊市的大街。大街旁边的里巷被称为章台路。章台宫就是秦国的王宫,还有一处咸阳宫,是王上处理政务的地方。”   “哦,”云音和云大成两人东张西望,听到周围的人讲话,秦国本地人和赵国人语言不同,要费力听才能听懂。而周围很多操着南腔北调的人,看起来都是外地人。   而子敏只要和秦国人讲话,就是一口标准的本地口音。在他们面前,俨然以本地人自居。   “都说秦国是蛮夷之地,怎么会有这么多六国人在秦国?他们都是来修郑国渠的?”云大成问。   “真没见识,”子敏笑道:“秦国的机会多呀。这里不讲出身,只讲能力。有学识的人,可以来这里做官;能打仗的,立了军功就可以晋升,但是别的国家,普通人很难做官。当今的秦国丞相,就是外来人。所以每天都有很多外国人投奔秦国。”   怪不得,云音想,这街上到处挤满了人,敢情大家都是来秦国碰运气!   她们走到集市上,云音和大成问了物品的价格,感觉很便宜,就想买一些吃食回去。可是一称,发现小贩居然短斤少两,就和小贩争执起来。   殷子敏在旁边看货郎出售的首饰,听到争执,赶快过来。她问明了原因,哭笑不得。“音姐姐,这里的度量,和邯郸的不一样!他说的一斤,比赵国的要少!”   “这样呀,”云音两人恍然大悟,慌忙跟着殷子敏离开,那小贩还在后面骂她们。语言不通,连骂人的话,都只听懂七八分。   “我还是喜欢邯郸,秦国人有点凶!”   云大成也说:“还是邯郸好,咸阳虽然热闹,但是一点也不好玩!邯郸的玩处多!”邯郸城里有各种吃喝玩乐的所在,确实更加随意自在一些;咸阳虽然热闹,但秦国人严谨得多,一切井井有条。   “咸阳人有点欺生!”子敏道:“不过还好,毕竟现在咸阳的六国人也多。你们学会讲咸阳话就好了。而且,你们不要老说秦国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现在可是在秦国!被人听到,是要找打吗?”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感觉秦国像今天的美帝? ☆、面君   回到居所,云音很沮丧。   咸阳城虽然热闹,但咸阳的人说话,她很多都听不懂;最糟糕的是,这里的文字,和赵国的不一样,她居然大部分也看不懂!这下好了,她成了文盲、睁眼瞎了!这倒霉的秦国!   殷子敏安慰她:“你别着急。秦国的语言文字,是和赵国不一样,但是也不是完全不同。你是识字的人,下点功夫,很快就能学会了!”   一家人用过晚膳,殷子敏又偷偷拉着云音要出去。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走嘛!”   在路上,子敏告诉云音,她要去见她的心上人李斯,李斯是楚国人,现在秦相吕不韦府上做门客。秦王还没有亲政,现在朝廷大事,都是丞相吕不韦在把持。   云音本来还担心晚上出去不安全,可咸阳城的治安,看起来很好。   她们到了一处茶肆门口,一个男子已经等在那里。他三十左右,长性斯文,身着淡蓝色深衣。他看到子敏过来,快步迎了上去。   “敏敏!”   “李郎!”   两人手握在一起,说着亲热的话语。   这个男子,应该就是子敏的心上人李斯。云音听到他们两人互相的称呼,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尴尬地站着一旁,眼睛望着地上。   两人拉着手说了半天话,李斯看见旁边的云音,问子敏,子敏才给两人介绍。   回去之后,殷氏很着急,到处寻找两人,问她们到哪里去了。子敏笑道:“屋内闷热,我们出去走走。”   “这么晚了,你们两个女孩子出门,很不安全!”   “姑姑不要担心,咸阳的治安很好,没事的。”   云音母女至此就暂时在殷食其处住了下来。   殷食其给云大成在馆舍中找了一份差事,而殷氏也开始张罗云音的婚事,为她找婆家。无奈殷食其只是个小吏,认识的人有限,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   而殷食其知道女儿和李斯的事情,他不同意。因为李斯只是个普通的相府门客,俸禄刚刚够养活自己,年纪也比子敏大很多。奈何子敏是个很有主见的姑娘,她认定了李斯。   .   三年之后。   云音斜坐在榻上,看着一本书简。她已经适应了秦国的生活,秦文已经能认全,话也能完全听懂,只是不习惯讲咸阳话,还保留着原来的口音。   两年前,母亲帮云音定了一门亲事,是一个小官之家,本来还算满意。可是,谁也想不到,云音还没有过门,她的未婚夫就暴病而亡,她莫名其妙地成了寡妇。   殷氏也还算习惯秦国的生活,但是一双儿女的事情,让她头痛不已。殷氏看看女儿,叹气道:“听说街市上有一位算命先生,卜卦很准,哪天带你去算算姻缘。”   “娘,你说我的姻缘在西方,咱们那么远跑到秦国来,结果怎么样了?我看,算命这种事情,根本靠不住!”   “你这个死丫头,存心气死你娘呀!”殷氏不高兴地说:“当年那个卦,是马神婆算的,她在十里八乡,可都是很有名的!咱们再好好地找找,我就不相信,找不到合适的!”   “唉!”云音也叹口气,“还是子敏嫁得好!”   子敏两年前已经出嫁,李斯谋求到一个小官职,两人成了亲。   “她那个夫婿,也不怎么样,”殷氏道:“就是个小吏,俸禄也低,在咸阳连所像样的宅子都买不起,还常常要靠老丈人接济,年纪也比她大。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非要嫁给他!”   “总比我好,”云音道:“我看她夫妻两人感情挺好的。再说了,来投奔秦国的各国士子那么多,想要获得丞相的赏识,做高官,哪有那么容易?”   母女两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似乎有大队人马经过。“发生什么事了?我出去看看。”   云音跑到街市上,看到街道两边已经挤满了人。   一身铁甲的秦军队伍走过,拿着明晃晃的刀枪,浩浩荡荡不知道有多少人!云音知道秦国正在攻打赵国,看样子,又是向赵国战场增兵!   领头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将军,和一位身穿瘦弱的少年人。听旁观的人议论,这些秦军正是去攻打赵国的,领军的是秦王的弟弟长安君成蟜、和秦将樊于期。看来,这少年就是成蟜了,云音有些疑惑,他看起来才十六七岁的样子,这么小,就能去领兵打仗了吗?   军队出城而去,云音回到屋里,对母亲道:“秦国真是可恶,又派兵去攻打我赵国!”   殷氏担心地说:“两国又要打仗了?那你哥哥,又要上战场了!会不会有危险?”   云音道:“哥哥上次来信不是说,他在李牧将军麾下,在北方打匈奴呢!他应该不会和秦军打仗。”   “匈奴!”殷氏还是担忧,“匈奴更凶悍!烧杀抢掠,什么都干!我每天在家里,都在担心翳儿!”   “娘,你放心吧,”云音安慰母亲,“匈奴多年前,在李牧将军手下吃了个大败仗,已经很多年不敢来犯边了!”   云翳这些年累计军功,已经是李牧手下的一个偏将。他大约几个月有一封信来。殷氏让他回家,可是他执意要从军。   “等你的婚事有了着落,娘就可以回邯郸老家了。”   “娘,我和你一起回去,”云音知道,在咸阳几年,积蓄用了不少。可是娘如果一个人回赵国,兄长又在军中,就孤零零的了。在咸阳,反而几个亲戚都在。但是,住在舅父家里,虽然舅舅待她们很好,总是感觉像客人,不是完全自在。   “让你舅舅、你妹妹再帮你找找。你长得又不丑,我就不相信,找不到合适的!”殷氏还是不甘心。   .   晚上,子敏夫妇回来吃饭,殷氏让她多替云音留意。云音和李斯接触多了,知道他是荀子的学生,确实文采很好。   子敏道:“我一直帮音姐姐留意呢。可是,现在连年战乱,不管是秦国还是赵国,到处都是女多男少,本来就难找;我家李郎倒是认识很多各国士子,但年龄相仿的、没有娶妻的,也不多;而且,他们是否能长期留在秦国,当上官,也不好说!”   “算了,我都成寡妇了,慢慢看吧,”云音倒是想得开,反正也拖到现在,顺其自然了。   殷氏虽然着急,但是一时也没有办法。   子敏开玩笑道:“寡妇怎么了?秦国有个寡妇巴青,可能干了,开矿炼丹,生意做得很大,是数一数二的富豪!”   云音见她把自己和女富商相比,笑道:“我哪有那个本事?我不会赚钱。再说了,做生意要本钱,你让我学巴青,你给我本钱吗?”   “我也没钱,”子敏笑。 作者有话要说:  先秦时代,民风很开放。 大家都没有多少节操,哈哈 ☆、宫女   两国开战,云音很留心战况。她希望赵国能得胜。   几个月后,消息传来,长安君成蟜在屯留叛秦降赵,秦国派出十万大军去镇压。成蟜兵败,自杀而亡;叛将樊于期逃跑,投奔了燕国。   云音听到秦国内乱,赵国没有吃亏,十分高兴。不过,这里是秦国的地盘,她不敢把这份喜悦表现出来。   秦国这几年,是多事之秋。   一年以后,发生了嫪毐的叛乱。有人向秦王告发,太后身边服侍的嫪毐是假宦官,嫪毐与太后淫.乱。太后与嫪毐决定趁秦王不在咸阳的时机铲除吕不韦,在秦王去壅城举行冠礼时,嫪毐按计划用秦王与太后印信,引导其僮仆门客和军队发动政变,要诛杀吕不韦。想不到吕不韦树大根深,勾结楚系势力昌平君、昌文君领咸阳士卒与嫪毐争斗,两军战于咸阳。   吕不韦假冒秦王下令:“凡有战功的均拜爵厚赏,宦官参战的也拜爵一级。”嫪毐军数百人被杀死,嫪毐也深受重创。嫪毐的军队大败,与死党仓皇逃亡。   不久,嫪毐和其党羽被抓获,嫪毐被秦王判处车裂之刑,嫪毐的死党卫尉竭、内史肆、佐戈竭、中大夫令齐等二十人枭首,追随嫪毐的宾客舍人罪轻者为供役宗庙的取薪者——鬼薪;罪重者四千余人夺爵迁蜀,徙役三年。而太后,被逐出了咸阳城。   咸阳城中,风声鹤唳,已经戒严了多日。秦王捉到嫪毐,宣布处刑,才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秦王公开处置嫪毐,很多人都去观刑。令云音意外的是,邻居的几个大婶大娘,小媳妇居然都想去看。   她奇怪地问隔壁的小媳妇:“花嫂,你真的要去观刑?你平时连杀鸡都不敢,怎么敢去看行刑?这可是五马分尸的酷刑,很血腥的!”   花嫂笑道:“我可不敢看行刑,我就是去看一眼人就走。”   “看人?你想去看秦王?”云音知道,秦王刚刚行了冠礼,听说他今天要去观刑,她们可能是想去看看,国君长得啥样子。   “我们想去看看嫪毐,”花嫂小声说:“听说他长得很英俊,是男人中的男人!你要不要也一起去?”   云音摇摇头,目瞪口呆地望着她们。秦国虽然禁止大家公开议论,但是人人都知道嫪毐和太后的关系、还有他的过人之处。她可不想去,一个将死之人,即将要遭受酷刑,长得再好看,也吓得走形了吧?   几个妇人吃吃笑着,出了门。   秦王处置了嫪毐,开始发落吕不韦。吕不韦受到嫪毐叛乱事件的牵连,被免去相国之职,出居河南封地。不久,秦王政又命令让他举家迁蜀,并写旨意给他:“君何功于秦?秦封君河南,食十万户。君何亲于秦?号称仲父。其与家属徙处蜀!”吕不韦担心被诛杀,于是饮鸩自尽。   .   这天,李斯携妻子回到岳父家,家里备了很多酒菜。   李斯很高兴,喝了不少酒。   子敏开玩笑地说:“你这么高兴做什么?吕丞相倒了,也轮不到你做丞相。”   李斯笑道:“娘子不知,如今秦国权臣除去、叛乱扫清,大权都到了秦王手里。秦王虽然年轻,却是个胸怀远大、有魄力的人!岳父,娘子,我就快要有出头之日了!”   云音想,这秦王确实厉害,才二十出头,就做了这么多事情出来。不过,这秦国王室也够乱的,太后赵姬的情人叛乱,被杀了;坊间还有传言,秦王嬴政不是先王骨血,而是吕不韦的私生子。   “真的?贤婿,你到秦国多年,我们也希望你能有大出息,”殷食其有些怀疑,但希望他说的成真。   殷氏道:“李斯,你如果有了出息,可要好好对待我们敏姐儿!”   “那是,那是!”李斯点头不迭。   .   秦王亲政,果然朝纲一新,任用了一些新人。   李斯被任命为长史,在咸阳城中置办了住宅,还请了佣人,夫妻俩的生活越来越好。   殷氏见子敏现在成了宫员太太,又羡慕起她来。殷氏对云音道:“看看你妹妹,现在锦衣玉食的,出入有仆人服侍,真是命好!你要像她一样就好了!”   云音倒是不嫉妒子敏,她觉得表妹能有今天,是表妹有眼光。   一日,云音到李府去找子敏。子敏穿着丝绸所制的华丽衣裙,头上戴着金钗花佃,一副贵妇人的打扮。   侍女送上茶点,姐妹两人闲聊几句。   子敏道:“我相公如今在朝中,也算安定下来了。姑姑让我给你留意,音姐姐,我如今开始认识些贵人,会帮你留意的。不过,你自己也留点心,放出眼光来看,别什么都听姑姑的,要有点主见。姑姑有时候也会犯老糊涂。”   “你的缺点呢,就是死过未婚夫这一条,这个最好不要和别人说,免得有些人觉得你克夫。不过你也有优点,就是长得还不错,”子敏冷静地帮云音分析。   “算了,慢慢来吧,”云音低下头。她现在这个际遇,该说什么好呢?表妹虽然年纪比自己小,却比自己成熟。如今这个情况,连年打仗,女多男少,咸阳城不管是大姑娘,还是小寡妇,没有嫁出去的,都很多。自己高不成低不就的,要找个满意的夫婿,还真是不容易!   正在这时,李斯回府了。   “相公,你回来了,”子敏起身,接过他脱下的外袍。李斯后面跟着一个人,三十多岁年纪,相貌儒雅,着一身乳白色的深衣,头上戴着巾帻。   这人对子敏以“嫂”称呼,子敏也微微施了一礼。李斯介绍,这人是他的故友,是魏国人,名叫尉僚,最近才到秦国。他还带着一个小女孩,那女孩看起来三岁左右,怯生生的样子,进来后,直往大人身后躲。   子敏一听明白了,这人多半也是来秦国谋求官职的。自从李斯做了官,有很多这样沾亲带故的人前来投靠,大多要在她家中白吃白喝很多天,因此就不太热情。她吩咐仆人送上茶,两人在外屋叙谈,她和云音退到里屋。   姐妹两人在里屋坐着,外面的谈话声很大,还是能够传进来。云音带那小女孩进来玩了一阵,女孩一开始有些害怕,后来云音拿了一些糕饼糖果给她,熟了之后,就好了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好像有点倒霉哦,大龄女青年。。。 ☆、冤家   云音带着小女孩玩了一阵,熟了不少。   “姨姨,”小女孩终于开口喊人,云音看她大大的眼睛、小脸白白嫩嫩的,很可爱,忍不住把她抱起来,亲亲她的脸。   两人坐定,听到外屋尉僚的声音传来,“李兄,自从当年在齐国一别,多年未见,没想到,你在秦国做官了。”   “说来惭愧,”李斯道:“尉兄,我当年从老师处学成归国,在家乡上蔡做小吏的时候,发现有这么两群老鼠:一群生活在厕所里,以人畜粪便为生,整天还要提心吊胆;另一群生活在仓库里,个个吃得肥头大耳,见人毫不躲避。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也。我希望做一只仓中鼠,所以来到了秦国。”   云音在里屋听了暗笑,这李斯,比什么不好,非要把自己比成一只老鼠!   尉僚闻言也笑了起来,“李兄,看来你觉得,在秦国做官,就是做了仓中鼠了。”   “不错,”李斯道:“在诸侯列国中,秦国最强盛,人才济济,机会也最多。魏兄你有大才,正可以在秦国一展才华!”   “李兄,你可否了解,这个刚刚亲政的秦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斯道:“我也不是非常了解,不过,我感觉,他是一个有抱负、有魄力的人!魏兄,你如果想见秦王,我虽然官职低,但是可以想想办法,设法替你引见。”   “不急,”尉僚道:“我先在咸阳转转。”   两人谈了一会儿,尉僚告辞,他现在住在馆舍里。子敏看到他没有住在府中白吃的打算,松了一口气。她出来对李斯说:“相公,你不要多管闲事,你官职不高,见到王上的机会不多。怎么帮别人引见?”   李斯道:“娘子,你不知道,这个尉僚不简单,他可是有本事的人!”   “是吗?我可看不出来!所有来投奔秦国的士子,都说自己有本事呢。”   “你真是妇人之见……”李斯话还没有说完,被妻子瞪一眼,吓得把话吞了回去,“夫人讲得有理。”   云音掩嘴偷笑,这李斯,虽然年纪比妻子大很多,还做了官,显然很惧内。   .   过了一段时间,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李斯梦想的高官还没有当上,却差点被赶回了老家。   韩国距离秦国很近,国力又弱小,一直受到秦国的威胁。韩桓王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采取了一个非常拙劣的所谓“疲秦”计策,他以著名的水利工程人员郑国为间谍,西行入秦,游说秦国在泾水和洛水之间开凿一条大型灌溉渠,就是郑国渠。   郑国渠已经开始修建了几年。韩国打算用这个方法,来拖累和消耗秦国的国力。可是如今,东窗事发了,郑国被抓了起来。   秦王很愤怒,当时很多外国人在秦国担任官职,秦国贵族和宗室大臣很不满意。于是他们对秦王建议,驱逐所有的非秦国籍官员。秦王接受了这个建议,下了逐客令,命令所有外国客卿和大臣,限时离开秦国。   李斯是楚国人,也在驱逐之列。这一下子,殷子敏在家中哭泣,殷食其也唉声叹气。   殷氏道:“李斯要回楚国去,小敏你打算怎么办?你父亲就你一个女儿,你可不能和他一起走!”   “姑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子敏要哭出声来了。好生活才刚开始,怎么就要结束了?她不想离开秦国,去遥远的楚国。再说,回到楚国,李斯无官无职的,他们夫妇要怎么生活?   “实在不行,你和他和离吧,重新找个夫婿。你这么年轻,也不难找!”   “不!我不会离开李郎!”子敏和李斯感情很好,她不能接受这个办法。   云音对母亲出的这种馊主意,也觉得没道理,“要不,你们回赵国?”   子敏摇头,他们父女来秦国多年,在赵国也没有什么根基了。   “李斯有什么办法没有?”云音问。   “他说要写一封上书,呈给秦王。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我去看看,他写好了没有?”   殷食其道:“试试总比没办法好吧。你别去打扰他,让他一个人好好地写。”   李斯在家里闷头想了一天,终于写出了一篇上疏,呈送给秦王。送上去之后,很久没有消息。众人都觉得没有希望了,李斯夫妇已经在收拾行装,准备回楚国老家。听说很多外国客卿,也开始要动身了。   这时候,有同僚来通知李斯,秦王看了李斯的上疏,被打动了,取消了逐客令。   “太好了!”李斯夫妇两人听说这个消息,高兴得不得了,抱在了一起。殷家全家也都很欣喜。   云音很好奇,“你的奏章写的是什么内容?居然就打动了秦王?”   李斯有些得意地说:“这篇上疏的名字叫做《谏逐客书》,我背一遍给你们听吧,”他真把这篇文章背诵了一遍。   “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昔穆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来邳豹、公孙支于晋。……夫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雠,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   云音听完李斯写的文章,吃了一惊,果真是写得很好!这位荀子的学生,确实才华横溢!   李斯因为这件事,因祸得福,不但没有被驱逐出秦国,而且他的才华还被秦王所赏识,升了官,成为客卿。   而先前被抓起来的郑国,也坦言向秦王承认,修建水渠,确实是韩国的疲秦之计。但是,这渠一旦修成,会对秦国的农业灌溉,有很大的益处。   秦王也接受了他的建议,继续修建水渠。果然,渠成之后,秦国引泾河水灌溉两岸盐碱地四万多顷,粮食产量成倍翻番增长。关中从此沃野千里,秦国因此更加富强,因此这条渠也被命名为郑国渠。   .   一天,李斯请尉僚到府中叙话。   子敏正好要出去街市上买一些头面首饰,让云音陪她一起去。魏僚带来的小女孩,在李府呆不住了,云音两人正好带她出去逛一逛。她们现在已经知道,这小女孩名叫烛光,是尉僚故友的女儿,父母双亡,尉僚就把她带在身边。   两人买完物品,乘坐马车回去。在车上,云音说:“这小女孩,也挺可怜的,这么小,父母都没有了,还好遇到了尉先生!要不然,可怎么办呢?”   子敏道:“话虽然这么说,可是他一个男人家,怎么带这么小的一个小孩呢?他自己生活都没有着落。我家相公,是来秦国多年,才混到今天这个地步。他虽然答应帮尉先生举荐,可是六国的士子里面,有才华的人很多,哪有那么容易出头?”   “也是,”云音说:“不过尉先生能照应故友的孩子,说明他为人不错!”   马车停在李府门口,侍女过来扶子敏下车。两人下了车,发现情况有些不对。李府附近,已经停了一辆车轮鎏金的马车;而府门口,守着几个带着刀剑的武士,却不是李府的家丁。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就收藏一下哈,亲们 欢迎评论:-) ☆、谜团   子敏有些迟疑,她刚要进府,却被门口的武士拦了下来。她有些发懵,“你们是什么人?我自己的家宅,我干嘛不能进去?”   过了一阵,她终于弄明白了情况,原来竟然是秦王在里面,同李斯尉僚两人谈话!这些人是秦王随身的侍卫,在府外守卫。   子敏云音两人正想着要不要马上进去,烛光看到几个凶神恶煞的侍卫,忽然大声哭了起来!云音连忙去哄她,又带她到附近集市上,买了糖果。   等她们再回来李府,秦王已经离开了。尉僚也起身,带了烛光告辞。据李斯说,是他请秦王过来,和尉僚见面的。秦王很赏识尉僚的才华和观点,要封他官做。   云音也告辞回家。她心里想,这尉先生真是幸运,才到秦国没有多久,就得到秦王的赏识。可能,他也的确有过人之处吧!   过了一些天,子敏回娘家来找云音,说给她介绍个好差事。   云音问她详细的情况,她说:“尉先生做了官,现在很忙,想找个人帮他带小孩,就是那个小女孩烛光。他给的酬劳不错,我就想到了你。”   云音呆住了,“他这么快就做了官?运气还真好!”   “别提了,”子敏道:“这人是个怪人。王上和他长谈几次,要重用他,他居然不愿意在秦国为官,还差点跑了!幸好,我夫婿和蒙恬把他追了回来。现在,他做了高官,还搞的很勉强一样!”   “高官?多高的官?比李斯如何?”殷氏听到还有人不愿意做官,有这么离奇的事情,也忍不住来问。   子敏道:“他现在成了秦国的国尉。听我相公说,这是高官,主管全国的军政。”   云音看子敏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就知道这职位,恐怕要比李斯的高。“国尉?那尉先生不是一步登天了?他原先还不愿意?真奇怪!”   “是呀,归根结底,还不是靠我家相公推荐,”子敏还是酸溜溜的口气,“音姐姐,我看那小女孩和你很投缘,这差事不累,尉先生给的工钱也不错,就是临时帮他的忙,你考虑一下?”   “可是,我不会带小孩,”云音还没有生养,确实没有带孩子的经验。   “烛光已经三岁了,又不是婴孩,不难带!”   “等等,”殷氏问道:“小敏,你说的那位大人,他成亲了吗?是带他的孩子吗?孩子的母亲到哪里去了?”   殷氏一连串地问了许多问题,子敏一一给她解释,“尉先生已经成亲了,原配在他老家呢。”殷氏听说尉僚已经成亲,有些失望,但她听到工钱可观,又有点动心。   “尉先生现在身居高位,音姐姐去帮他的忙,一来可以散散心;二来可以认识一些官员,从中挑选一个好夫婿,也不是不可能,”子敏建议道。   听她这么说,殷氏先同意了。云音也觉得,烛光那小女孩可爱又可怜,去帮一下忙还有钱拿,也不错。如果做不了,再让他找别人。   .   于是,云音就到了国尉府,成了小女孩烛光的临时保姆。   国尉府就坐落在咸阳繁华的大街上,是个大宅子,很气派。因为主人的品位,里面倒是没有多少华贵的摆设,布置得很雅致。后院还栽种了很多修竹,凉爽清雅。   烛光这个小姑娘很乖巧,就是有些胆小,她和云音相处几日,很粘云音,云音也很喜欢她。尉僚虽然做了高官,但是人不错,没有架子,待云音也客气。   国尉府中人也不多,就是住了尉僚和他的几个弟子,还有寥寥几个仆人。云音和烛光住在后院的一间大屋。他这里别的不多,倒是有很多书简,天文地理、诸子百家和经史,什么都有。弟子们和云音,都可以拿来看。   尉僚忙完政务,下午有空的时候,还会给弟子们讲讲学,他学识渊博,讲得生动有趣,云音有时候也忍不住站在门口听一阵。   主人家和气、居住环境好、还有书看有课听,虽然带孩子有点辛苦,云音对这个新差事基本还算满意。   尉僚有个叫王敖的弟子,在魏国跟他学习多年,也跟在他身边;另外还有一个年轻人蒙恬,是秦国武将世家的子弟,也拜他为师,向他学习军事。   云音对尉僚充满了好奇,她来了一段时间,对他有了一些了解。他军政双修,对军事政治都有研究。云音听他和弟子们谈话,他致力于统一天下,让整个天下成为一体。   一开始,国尉府门前不太平静,总有人上门来挑衅。尉僚没有军功,却直接担任了秦国军事的最高长官,秦国贵族们不服气,派人来和他辩论。尉僚很少亲自出面,如果对方派出的是有学识的博士,他就让王敖等口才好的弟子出面,和他们辩论;如果对方派出的是武将,他就让会武艺的蒙恬等弟子,和对方的人较量。   云音在府里,常常有热闹看,倒也不寂寞。而且,她住在这里还清净,不用天天听母亲念叨自己的终生大事。   尉僚当了国尉,在秦国安定下来,就想去魏国故乡把结发妻子接来。可是却接到家乡的书信,通知他妻子已经病逝了。他告假回故乡奔丧,回来后消沉了好些天。云音是临时帮忙,本想着等他妻子来了,就可以离开;看到这个情况,烛光没有人照顾,她只能继续做下去。   .   一日下午,烛光在屋内睡午觉,云音歇息一阵,出屋来坐在后院的竹林底下,看看书。微风吹来,很是凉快惬意。   “云娘,在看书?”   云音抬头一看,尉僚穿着日常的米色麻质长袍,捧着一本书简走过来。   “先生,”她连忙起身招呼。按照道理,云音应该叫他“大人”,但是以前一直叫先生,叫习惯了,就没有改口。   尉僚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坐在对面的竹席上,笑道:“你既识字,多看点书,挺好的。我房里的书简,你可以随意取来看。今日清净,适合读书。”   云音谢了他,也笑道:“这些秦国人真是无聊,常常来门前挑衅,扰了先生的清净。”   “也难怪,”尉僚道:“秦国的前一任国尉,是名将白起。白起打仗,百战百胜,人称杀神。白起之后,这个职务一直空置。我一来秦国,未立寸尺之功,就占据了高位,难怪有人不服气。” 作者有话要说:  两人没有见面。小包子不是神助攻,是拖后腿的。。。 ☆、太后   云音皱眉道:“白起就是个屠夫!当年长平之战,坑杀我几十万赵国士兵,真是丧尽天良!”   “确实残忍!不过,秦国这么做,是为了消弱赵国的实力。这应该也是当时的秦王和丞相范睢的意思。赵国当时差点就被灭国了!后来是侥幸逃过。”   “是呀,”云音道:“后来是范睢怕白起功劳太大,让他撤兵,我赵国才逃过一劫。第二年秦军又攻赵,幸好魏国信陵君窃符救赵,几国联兵,解了赵国的围,联军反过来攻打秦国。”   这段历史,云音听说书人讲过,在家里父兄也提过,所以比较了解。   “你知道的还不少,”尉僚有些惊奇,“一般的女子,不太关心军事。”   云音不好意思地笑笑,事关自己的国家,怎么也要关心一下,“如果各国能不打仗,就好了!”   尉僚又说:“百年以来,各诸侯国之间,或者为了地盘、或者为了争霸,一直战争不断。如果要不再打仗,除非天下能一统。”   “天下一统,是先生的愿望吧?”云音问。   尉僚点头,“是的,这是我平生的夙愿。我入秦来辅佐秦王,也是为了实现这个愿望。”   “可是,先生,统一天下,秦国就要灭掉其它六国。你是魏国人,如果有一天,秦国攻打魏国,你要怎么办?”   “到了那一日,为了统一的大业,当然要顺应天意,”尉僚坚定地说。   人人都爱自己的祖国,尉僚要帮助秦国灭掉自己的故国,云音不太明白他的想法。   .   过了一年,秦国出兵,攻打韩国。   这段时间,李斯也得到了秦王的重用,被任命为廷尉,主管秦国的刑狱。   这天傍晚,云音带着烛光从外面回来,看到国尉府门前站着一个人,正在和守门的家丁说话,几个家丁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云音看这人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面容清俊,衣着简朴。云音上前询问,这人道:“我、我姓韩,来拜望尉僚大人,烦、烦劳通报一声。”   “这位先生,是有什么事情吗?”国尉府可不能随便进去,要问清楚。   几个家丁挤眉弄眼地在忍住笑,这人有些紧张,“我、我……我是……”   云音终于发现,这人说话不顺畅,应该是有口吃的毛病。看他的样子,多半是别国来的士子,来求尉僚举荐的。但是各国的才子,不管是不是有真本事,一般口才都很好,一开口都能滔滔不绝地讲几个时辰。尉僚和李斯也很能讲。这人如果真的口吃,恐怕不可能得到重用。   这人顿了一下,又艰难地说道:“我是韩、韩国的使、使者,有、有事求见尉、尉大人。”   “你是韩非公子?”云音听到他是韩国使者,惊讶地问。   这人点点头。   几个家丁更是惊奇,他们没有想到,韩国的公子,居然是个结巴!   云音睁大眼睛看着韩非,这几天,她天天听尉僚念叨这个韩非。韩非是韩王的儿子,主修法家,写了《孤愤》、《五蠹》等书,秦王嬴政看了,很赏识他。秦国出兵攻打韩国,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得到他。如今,应该是韩王派他来出使秦国,尉僚肯定很愿意见到他。   “公子快快请进,”云音连忙把他迎进府里,来到内室。   尉僚见到韩非,果然很高兴。两人以前在齐国见过面,互相打了招呼。   “公子,多年未见,如今见到你,真是快事!李斯是你的同门,你去见过他了吗?”尉僚知道,韩非和李斯,都是荀子的弟子,有同门之谊。   “尉兄,我、我去过李斯处,他、他未在府中。所以我、我先来拜访、拜访你。”   “快请坐,来人,倒茶!李斯如今是廷尉,公务繁忙。公子,你可知道,我国王上,对你赞赏至极!他说,如果能与你见面交谈,死了都没有遗憾呢!”   韩非听说秦王这么推崇他,并不开怀,“如今,秦、秦国攻打我韩、韩国,大兵压境,我心里、心里很担忧。”   两人继续交谈,云音退出了内室。她心想,这韩非一脸担忧之色,倒是个爱国的人。可惜他虽然有才,韩国却太弱小,根本抵抗不住秦军的攻击。   当晚,韩非就宿在了国尉府中。   第二日,云音有事回了趟家。   等她回来,看到府门外停了一辆马车,韩非上了车。原来是秦王派人来接韩非,要把他请进宫去。   文采斐然的韩非为秦王嬴政所赏识。由于秦国灭六国一统天下的大计,而首要目标就是韩国,但作为韩国公子的韩非主张存韩灭赵,妨碍秦国统一大计。   李斯和姚贾向秦王上疏辩驳。他们认为,韩非前来,未必不是认为他能够让韩留存,是重韩之利益而来。他的辩论辞藻,掩饰诈谋,是想从秦国取利,窥伺着让秦国做出对韩有利的事。   秦王认为言之有理,便抓捕韩非。廷尉将其投入监狱,最后李斯逼其服毒自杀。韩非想上书秦王,被拒绝。后来秦王后悔了,派人赦免他,但是韩非已经死了。   众人纷纷传说,李斯是因为嫉妒韩非的才华,怕秦王重用韩非,影响自己的前途,所以才假公济私,害死了韩非。通过这件事,云音有些看不起李斯的为人。   秦国对韩国的战争还在继续。   云音在国尉府,常常看到一些神秘的人物进进出出,就连王敖这个人,行踪也很诡异,有时候多日不见踪影。这些神秘人物,从秦国出发,启程到各国去。云音从他们的谈话中猜到,他们可能都是秦国的间者,在六国从事间谍活动。   有一天,尉僚和王敖找了些人,拉了一些大箱子回来,箱子上贴着封条。他们把箱子开封的时候,云音好奇地偷偷看了一样,里面是满满的金子!云音一辈子也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黄金!金晃晃的光芒,几乎要闪瞎人的眼睛。   云音看看封条上的字,这应该是从国库里拿出来的。秦王给他们这么多金子,要做什么?他们把黄金拿出来,装在一些不起眼的容器里,然后,王敖带着一些侍从和金子出发。云音听侍从说,他们是要去韩国。   不久之后,韩国南阳守腾主动投降并献出南阳地。接收后,秦国实际上却以该地为前进基地,作进攻韩国的准备。   云音猜想,秦国多半是以重金去收买韩国的南阳守腾,经办这件事的,就是尉僚和王敖。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么么哒。。。 ☆、撞破   第二年,内史腾率领秦军突然南下渡过黄河进攻韩国,一举攻克韩都新郑,俘获韩王安,继而占领韩国全境,灭亡韩国。   这顿时间,烛光长高了、也长胖了许多;而云音在国尉府看了许多书籍、常常听尉僚讲学,什么都懂了一点,成了个半吊子的才女。   听说,秦王来过国尉府几次,但云音每天都带着烛光出去玩,错开了,从来没有见到过。   蒙恬的弟弟蒙毅,开始跟着尉僚学习军政。而他的妹妹蒙娉婷,是个开朗的少女,也常常到国尉府里来。   .   秦国只消停了一年多,又开始攻打赵国。   秦国在稳定占领区形势,将韩地改建为颍川郡后,立即转用兵力于赵国,派军从两个方向对赵国发动进攻。   大将军王翦率上地兵,羌瘣率羌兵出井陉;杨端和率河内兵,分由南北夹击邯郸。赵王迁派李牧和司马尚率军抵抗。李牧仍采用筑垒固守,避免仓促决战的方针。秦军屡攻不胜,形成相持。   云音担心赵国安危,听到是李牧领军,略放下心。李牧是赵国名将,曾经一举歼灭匈奴十几万兵,使匈奴闻风丧胆,他来为将,秦国要取胜,没有那么容易!而云音的兄长,就在李牧军中,这时候,也肯定跟随李牧抵抗秦军。云音牵挂兄长,而殷氏,听说两国交战,也很担心在前线的儿子。   战局胶着,国尉尉僚也没闲着,他终日忙碌,不是在宫中和秦王商议,就是在外面办事。   云音的母亲感染了时疫,听说两国交战的消息,担心儿子,生起了病。而云音的兄长,一直没有消息,生死未卜。   这时候,还有秦国贵族闲得慌,来找尉僚论战。这天早上才来了几个,被尉僚的弟子打发走了,下午云音打算回家看望母亲,又看到几个人向着府门口走过来。   为首的一个青年男子,方面高鼻、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穿着一身紫色的深衣。他衣着华丽,很有气势,一看就是个贵族子弟。云音隐约记得,他就是早上来找尉僚麻烦的几个人之一。   这人看到云音从府中出来,开口问道:“尉先生在吗?”   云音心中烦闷,没好气地答道:“你们怎么又来了?你们这些人,不学无术、尸位素餐,不想着多读点书,提高自己;整日里就知道嫉贤妒能,见不得别人凭本事,得到官职。总是跑来无事生非,真是可笑至极!没有尉先生的谋略,秦国还想打胜仗?尉先生没在府中,请走吧!”   这段话,是尉僚的弟子用来骂挑衅的人的,云音学了来,自己加了几句,奉送给这人。   这人听了云音的抢白,目瞪口呆;很快,他脸色转白,生气地问:“你说什么?”云音看他伸手去摸腰间的佩剑,心想,他还打算动手?自己要不要喊人?   他并没有动手,怒意之中,显出茫然的神色。云音有点疑惑,会不会是记错了人?那就骂错人了!   云音正打算开口询问,他又盯着云音的脸看,十分吃惊的样子。云音被男子这样盯住看,很不自在。她觉得这人很没有礼貌,打算离开。   这人开口道:“你、你是……”   正在这时,府里的厨娘出来喊云音:“云音!烛光睡醒了,正在哭闹,你快去哄哄她!”   云音答应一声,懒得理会这人,转身进了府第,去哄烛光。   这人听说尉僚不在府中,倒是没有跟进来。   当天,尉僚回府,云音和他说起,母亲病了,想回去照顾母亲。尉僚答应了。幸好,现在烛光长大了一些,不那么粘着云音,府中的仆妇也可以照顾她。   .   第二天下午,云音出去给母亲抓药。   一出门,看见昨天那人,居然在自己家附近张望!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仆从。他看到云音出来,又盯着云音看:“你叫云音?”   “你有什么事?”云音被他看得发懵。   他笑着说:“你还记得我吗?”   云音心生警惕,这人是个登徒子!她拔腿就走,这人跟了上来。云音在邯郸也遇到过这种无赖,见到漂亮的姑娘,就一直跟着,没话找话说,死缠烂打。没有想到,咸阳也有这种人!   云音瞄他一眼,他长得还不错、条件也不差,为什么要做出这种登徒子的行为?这些贵族子弟,真是无聊透顶了!   他又说:“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又是无赖常用的技俩,她哪里会认识他?云音心中有点害怕,又急着去抓药,就摇摇头,避开他,匆匆忙忙地离开。   那人跟了她一阵,又和她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不记得我了?”   “你怎么到了秦国?”   云音不理会他,自顾自地到药铺抓了药,赶快回家。幸好,那人纠缠了她一阵,后来好像有事走了,没有跟着她回家。   云音回去煎了药,服侍母亲服下。殷氏身体虚弱,又担心儿子,病得很重。   母亲睡下后,云音想起,她的琴有一根琴弦坏了,在外面的琴行更换,她看天还没有黑,就赶着去取回来。   她取了琴,回来的时候,路过一间茶楼,偶然向里面瞟了一眼,看到有一个人临窗坐着。她觉得眼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云音想了想,认出来了,他就是几年前在来秦国的途中,救过她们母女的侠士荆轲!虽然过了几年,但是这人长相特别,气质也独特,很容易辨认。他剑法好,云音对他印象很深。   云音进去,和他打了招呼。荆轲面前摆着一壶酒,正在自斟自饮。他一开始没有认出云音,经过她提醒,也想起来了。   云音施了一礼道:“荆大侠,当年走得匆忙,没有来得及,好好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荆轲道,“大侠不敢当。见义勇为,是我辈该做之事,不足挂齿。也算有缘,在秦国又能遇到你。”   “荆大侠也到了秦国?”   “是的。我作为燕国的使臣入秦,今天刚到。”   云音吃了一惊,她听说了,秦军攻赵,燕国就在赵国旁边,秦军开到了燕国的边境,燕王恐慌,派了使者,带着燕督亢地图和樊於期首级,前来秦国求和。她没有想到,这个使者,竟然就是荆轲。   献地求和,本来就是屈辱无奈的事情。云音看他神色淡然,却也知道他心中不会好受。    ☆、临幸   云音道:“没想到,你成了燕国的使者。高先生还好吗?”   “他很好,在燕国,为燕太子效力。”提到好友,荆轲脸上露出温馨之色,“我这次远行,他还来易水边送我。对了,他一直提起你,还想着以后到秦国来找你。”   云音看看荆轲,他今天有些不一样。以前,感觉他是个很冷的人,几天都不说一句话。今日似乎一反常态,话很多。   “唉!”云音叹口气,“秦赵两国正在交战,燕国在秦军的铁蹄之下,也很危险!”云音想,燕国割地求和,秦国未必会放过燕国。赵国如果一亡,燕国也快了!   “是的。我记起来了,姑娘你是赵国人。燕赵两国可谓是同仇敌忾!”   “有我赵国李牧将军在,秦国没有那么容易取胜!”   荆轲看住云音,“姑娘倒是个爱国之人!秦王素怀虎狼之心,想吞并燕赵两国,他的企图,绝不会得逞!”   云音敬佩他的志气,但不太相信他的话。赵国是强国,能人辈出、将星如云,都很危险;燕国那么弱小,怎么抵抗秦国的侵略?   荆轲见她抱着琴,又说道:“我明天要去面见秦王。在我走之前,姑娘能否为我弹奏一曲《高山流水》?”   “好,”他救过云音,云音对他的要求,自然一口答应,“不过我的琴艺不好,比高先生差远了,你不要见笑。”云音想起,高渐离和他喜欢一人弹琴这曲子、一人舞剑。他应该是独自出使秦国,心中想念好友,所以想听琴。   云音轻抚琴弦,开始弹奏。   荆轲侧耳仔细听着,脸上露出笑意,似乎想起了和好友相聚的时光。一曲终了,他起身,对云音颔首,大步走了出去。   云音望着他的背影,发起了呆。他临走时的表情很奇怪,带着一份决然、一丝落寞。他独自走进幽深的小巷,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   .   第二天,秦国发生了大事。   秦王嬴政遇刺!咸阳的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纷纷,炸开了锅。刺杀秦王的,正是燕国使臣荆轲!原来燕国进献地图是假,派人来刺杀秦王,才是燕太子的目的!   秦王在咸阳宫接见燕国的使者荆轲,荆轲拿了地图捧送给秦王,打开地图,地图全部打开,匕首就露了出来。于是荆轲左手抓住秦王的衣袖,右手拿着匕首刺秦王。还没有刺到秦王的身上,秦王非常惊骇,自己挣扎着站起来,扯断袖子。秦王拔剑,剑太长,就握住剑鞘。当时情况十分危急,剑插得很紧,所以不能立即拔.出。   荆轲追逐秦王,秦王绕着柱子跑。秦国在殿上的臣子们都被惊吓到了,事情突然发生,意料不到,大家都失去了常态。当时情况很危急,来不及召唤阶下的侍卫,因此导致荆轲追逐秦王,大家仓促间惊惶失措,没有武器用来击杀荆轲,仅仅用空手一起同荆轲搏斗。   秦王绕着柱子跑,仓促间惊惶失措,不知道怎么办。侍臣们就说:“大王快用背上的剑!”秦王于是拔出剑用来攻击荆轲,砍断了荆轲的左大腿。荆轲倒下了,就举起他的匕首投击秦王,没有击中,击中了柱子。秦王又砍击荆轲,荆轲被砍伤了八处。   荆轲自己知道事情不能成功了,靠着柱子笑着,张开两腿坐在地上,大骂秦王。   秦王的侍臣上前,斩杀荆轲。事后,秦王还头昏眼花了好长一段时间。   刺秦的事情轰动了列国,据说荆轲临行之前,在易水上,太子丹和宾客穿着白衣来为他送行,荆轲慷慨悲歌,上车而去,始终没有回头。刺杀秦王,不管能不能成功,荆轲都不可能活着回来,他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而且他在秦国宫殿之上神情自若,丝毫不见慌张。众人感叹,都赞扬荆轲的勇敢无畏。   秦王差点被荆轲杀死,深恨燕国,立即增兵大举进攻燕国,捉拿主使燕太子丹!   云音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很难受。荆轲对她有恩,如今刺杀秦王失败,死的那么惨!怪不得见到他的时候,他神情奇怪,原来那是他在人世间的最后一晚!   .   过了几天,宫里有一道奇怪的旨意传来,说云音才学出众,要宣召她入宫做女官。云音觉得很奇怪,她虽然识字,但是算不上多有才学,宫里怎么会知道她?   她去问了尉僚。尉僚也不清楚。只是猜想,可能是某个来过国尉府的博士推荐她。尉僚说,她如果想做官,不用担心烛光。烛光的叔叔婶婶愿意收养她,很快就会来接她回家。   两国交战,尉僚最近很忙,云音也不好多打扰他。   子敏也建议云音入宫。她说,入宫为官可以提高身份;做一段时间女官,说不定就可以找到好婆家。   云音的母亲病重,她决定等母亲病情好转,才入宫。可是,入了冬,云母殷氏担心儿子,病情加重,不久就去世了。   云音悲痛欲绝,办完了母亲的丧事,却没法通知兄长。云大成这些年在秦国攒了些钱,正想回家。云音想和云大成一起,扶母亲的灵柩回邯郸。   舅父和子敏听了她的打算,都来劝她:“你回赵国去做什么?你在邯郸,举目无亲的,回去了,谁来关照你?不如留在这里。”   云音哭道:“我现在没了娘,哥哥又毫无音讯,哪里有心情入宫做女官?我想回家乡去。”   子敏道:“你一个人回邯郸,日子可怎么过?大成可是要回来的。不如留在这里为官,有地位,俸禄又不错,多好!再说,宫里旨意都下了,抗旨不尊,可是杀头的罪!你别忘了,现在正在打仗,兵荒马乱的,一路上也很乱!”   云音叹口气,没有办法,只能让大成帮忙,送母亲的灵柩回乡;并打听兄长的消息。   烛光的叔婶果然来接她回了家。她走之前,云音去看了她,相伴多时,她还真有些舍不得这个孩子。   十天之后,云音奉旨进了秦国王宫。 作者有话要说:   ☆、早熟   秦国的王宫建筑巧妙,将南边的秦岭、西边的龙山、北边的山西和东边的崤山黄河作为外部的城墙,十分雄伟壮观。咸阳宫和章台宫,是秦王召见大臣、处理政务的地方。   秦国崇尚黑色、法度森严,虽然宫殿气势磅礴,云音只觉得这里宫禁深深、阴暗低沉,充满了压抑之气。   一入王宫,云音先同新入宫的宫人一起,学习宫中的礼节。秦律森严、宫规和礼节也很繁琐,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这里。   她们说是女官,听起来好听,其实在宫中职务不高。尤其是才进宫来的这种,没有根基,也就比宫女好那么一点点。   云音刚进宫,因为母亲去世,心情不好,生了一场重病。小宫女们贪玩,没有人照顾她。   幸好,她在宫中结识了一个宦官宋喜,宋喜也是赵国人,两人有时闲聊几句,还算谈得来。宋喜请医官来帮她医治,又常常关照她。   云音病好之后,宫廷礼仪也学得差不多了。要正式成为女官,还要经过一场考试。像她这种应召进宫来的,基本上已经定了,应试只是为了看看文采,来决定职务。   转眼到了应试的日子,云音和同伴提前来到了崇德殿,这里是考试的地点。已经有十多个年轻女子来到了殿内,正在小声地互相交谈。   “刘姐姐,你来啦?不知道今天会考些什么?”   “我也不清楚,只听说这次的考官是女史曹大姑。”   “是吗?我听说过曹女史,她是有名的才女。”   见到云音进来,几个人对她笑笑,算是打招呼,云音也对她们回之以一笑。   这时,一个中年女子带着宫女进来,只见她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梳着高髻,头上插着一只玉簪,身着深红色的袍服,仪态高雅。她就是女史曹大姑。   曹大姑自幼就有才名,是宫里礼聘来,专门教授嫔妃宫女学识礼仪的女官,也是这次招考的主考官。   曹女史坐下,众人施礼,后面又陆续来了几个人。时辰到了,大家开始考试。   云音看了看发下来的试题,是关于经史和女德方面的,要求写两篇文章。随便写写倒是不难,但要写得很有文采,就不容易。   众人开始写文章,现场静悄悄,只有笔划在竹简上的声音。   云音想了一下,先写上自己的名字,开始落笔。她很少写这种长篇大论,很想交白卷,又觉得丢人,只能绞尽脑汁来写。   考试完了,大家陆续把文章交了上去。   曹女史对她们说:“你们的文章,我还要仔细地看看、和萧女史商量后,再定夺。你们先回去,几天后通知你们结果。”   众人答应,曹女史先离开了。云音等人也随之出去。   .   几天以后,结果出来了,一个青衣女官把云音带到了云泉殿。   云泉殿是后宫女官们的居所。云音随青衣女官来到云泉殿,一些女子已经等在里面,或坐或站,说着话。她们都是这次选拔的新女官。   她们看到青衣女官带着云音进来,都起来迎接。   青衣女官吩咐宫女捧进女官衣饰,让她们更换。众人进了殿后的房间,换上衣服,互相看看。   女官袍服的颜色是淡青色,上面绣着深色的花纹,简单大气,穿上身后,意味着她们有了品级。众人都是年轻女子,初次当上女官,难掩兴奋之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带着笑意。   她们回到大殿,殿上站了一个中年女官,面容白皙,一双细长的眼睛,身穿红色绣花袍服。   听青衣女官介绍,这中年女官是萧女史,协助掌管和处理后宫的各项事宜。大家向她行礼。   云音她们只是初级女官,女史的品级比她们高,而且萧女史是后宫中,一个掌握实权的人物。   萧女史目光在她们脸上扫了一周,板着面孔道:“你们是女官,时刻要严格要求自己,办事不能有一丝马虎。你,”她忽然指着其中一个女官道:“你低头看一下,你的袍服没有拉正;还有你,女官要求仪态端庄,目不斜视,你的眼睛往哪儿看?东张西望,成何体统?”   两个被她责备的女官,赶快整理了衣冠,低下了头。云音想,这个萧女史,性子真是严厉。她感觉,萧女史似乎多看了她几眼。   曹女史也来了。女官们会被分配到各处去当差,云音看萧女史那么厉害,有些畏惧,她希望能分到曹女史手下。曹女史仪态高雅、学识渊博,云音很仰慕她。她看上去为人也正直。   曹女史看过她们的文章,自然对需要的人选,已经心里有数。云音看向她,希望她能挑中自己。   曹女史念了一个名字,那女官答应,站到了她身边。她又点了云音的名字,云音很高兴,看来能如愿了。   萧女史又给剩下的几个女官分配了任务,众人领命。   曹女史要去宫中讲学,吩咐宫女带云音她们二人下去安置,给她们安排房间,领用和收拾各自的物品。   女官的生活条件真不错,单人独住,衣食用具也精致,还有宫女服侍。   同伴过来找她聊天,两人互通了姓名。这位女官叫姜瑶光,是燕国人,相貌秀丽,有些楚楚动人之态。   她坐下说道:“这里还不错。只是一个人住一间屋子,我有点害怕。”   云音倒是喜欢自己住,很自在。她道:“宫里人多,不用害怕。我从来没有想到,会进宫当女官。”   姜瑶光说:“女官不难当。本来宫人里面识字的就不多,女官职位不高,要求还高,后宫的人,都愿意去争夺嫔妃的位子。如果能得到宠爱,登上高位,就一步登天了!”   云音看她长得不错,似乎不满足于只做个女官。人往高处走,她有这种想法,也难怪。   姜瑶光看到云音放在桌案上的抱石琴,问道:“你会弹琴?”   “会一点,”云音技艺不怎么样,有些不好意思。瑶光把琴拿过来,抚弄一阵,原来她也会弹,琴艺很好。她问:“这琴不错,你从何处购来?”   云音道:“此琴不是买的,是一位朋友所赠。”她把高渐离的事,说了一遍。   姜瑶光笑道:“我知道高渐离,他是我们燕国有名的琴师。他送你一把好琴,又说以后要来秦国找你,多半是对你有意。”   “哪有这样的事?”云音道:“他对我有恩,倒是真的。”    ☆、应试   到了中午,曹女史回来了,把云音两人叫到跟前。   曹女史先问了几人各自的情况,她们都读过哪些书,学过些什么。她们都详细地回答了。   曹女史让人捧出一些书简,说道:“你们都读过书,这很好,但是要教授宫人,还是有所欠缺。我这里有一些典籍,你们拿回去好好阅读,提高自己。”   两人接过书简,答应了。   曹女史下午还要去给宫人讲学,见她们已经收拾妥当,就吩咐她们两个人一起跟去听讲。   她们来到讲学的地点,听讲的人还不少。   云音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出了一会神。她看看四周,来听讲的,有年轻的小宫女,也有一些年长的姑姑。很多宫人恐怕是因为长日无聊,才来这里,曹女史讲的太文绉绉,大多数人未必能听得进去。   曹女史学识渊博,确实讲得不错。云音收起心神,渐渐地开始投入。   讲学完后,曹女史的家在宫外,她出宫回家,云音和瑶光走回云泉殿。   云音回到居所,坐下来歇息。   她正准备把书简拿出来看,外面忽然来了几个陌生的内侍。一个年轻宦官,自称是咸阳宫的吴公公,说秦王宣召她觐见。   云音懵了,她并不认识秦王嬴政,在这宫里也不出名,他为何召见她?她有些害怕,但是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前去。   秦王派兵侵略她的国家,又杀死了对她有恩的荆轲,她对秦王,没有什么好感。   .   云音随着内侍,又到了咸阳宫内殿,秦王嬴政高踞于殿中。   云音跪下行礼,嬴政出声:“抬起头来。”   云音抬起头,并不敢直视秦王,但她能感觉到,秦王的目光在盯着她。她暗暗看了一眼秦王,他方面高鼻、身材魁梧,身着由冕冠、玄衣、纁裳组成的冕服。   这人很眼熟!云音努力想了片刻,他居然是前些天,她在国尉府附近看到的那个人!她以为他是个无聊的贵族子弟,原来他竟然是秦王?   “你叫什么名字?从何处来?”嬴政开口问。   “奴婢云音,是赵国人,奉诏入宫,”云音又偷偷看了看他,他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你既是赵人,为何来秦国?”   云音回道:“我父亲去世,到秦国来投奔舅父。”   “当日,寡人去国尉府拜访国尉,你为何对寡人出言不逊?”   云音一听这话,紧张起来,他果然是那个人!她当日认错了人,骂了秦王几句,他这是报复来了?难道,他宣召自己入宫,也是为了这个?堂堂一国之君,不会这么小气吧?   “大王恕罪,我当时并不知道是大王驾临,还以为是来生事的贵族子弟。”   嬴政点点头,没有再问,却吩咐人拿一把琴上来,命云音弹琴。   云音心中诧异,秦王怎么知道自己会弹琴?真是奇怪。他既然下了命令,自己只能遵从。   她稳住了情绪,拨动琴弦,开始弹一首古曲。这首曲子,她很喜欢,以前弹过很多遍,古朴典雅。   云音心中发虚,她这种水平,并不适合在君前演奏。   嬴政似乎不喜欢这首曲子,还没等她弹完,他开口道:“寡人要听赵国乐曲。”   秦王原来喜欢赵国的音乐?云音愣了一下,换弹一首赵国流传很广的乐曲《陌上》。   这是一首悠扬愉快的乐曲。她一边弹着,一边又偷偷看了看秦王。他还是沉着脸,看来并不是很欣赏这音乐。   云音心更虚了,毕竟她这些年,很少练琴,技艺不怎么样。宫里琴艺好的人很多,宫廷乐师们更是技艺精湛。看来秦王是嫌自己弹得差。   一曲终了,嬴政沉默了一会儿,他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这话问的有些奇怪,云音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想了一下,回道:“没有了。”   这时,有内侍进来禀报,前线有奏报传来。嬴政挥挥手,让云音退下,开始看奏章。   云音送了一口气,同时也感觉莫名其妙。秦王也不像为了几句话,要报复她的样子。难道是觉得她有文采,所以召她入宫?可是自己并没有展露过才华呀?进宫这些天,她听说了,秦王喜欢音乐。但是,自己弹琴的技艺,真的不怎么样。   .   第二天上午,有人过来宣旨,把云音调到咸阳宫。   曹女史很惊奇,云音才来了一天,位子都没有坐热,怎么就要被调走了?   云音拜别曹女史,随同内侍到了咸阳宫。她的新职位是秦王身边的司寝女官。她想,这是怎么一回事?秦王到底打算做什么?   御前女官的待遇还不错,有独立的居室、有俸禄,也有宫人服侍。   云音收拾好东西,整理了一番,先去见她的上司,世妇申氏。   世妇是御前女官的头领,主要掌管祭祀、宾客、丧纪之事,统领咸阳宫的所有女官。申氏是一个中年女子,身形消瘦、性情严谨,她做这个职务已经多年了。   偏殿内还站着几个女官,都很年轻。   云音对申氏行了礼,申氏先吩咐她站在一旁,对一个矮小的女官道:“你今天去曹女史那里报道吧。”   那女官答应一声,带着怨恨的神情看了云音一眼,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云音看到这种情况,心想,恐怕这女御的职位是有名额的,如果没有空缺,自己忽然来了,就把别人挤走了。但是没有办法,她也不想来啊。   申氏开口对云音道:“云氏,你以后就是咸阳宫里的女官了。女御一职,设有四人,主要负责大王燕寝、嫔妃进御之次序及王宫床帷茵席,酒扫张设之事。你在君前当值,要谨慎细心,不能出丝毫的差错!”   云音点头称是,申氏又吩咐另外一个高个女官:“宁姜,你带她先熟悉一下差事。”   高个女官宁姜也是御前女御,她带云音出来,简单交代了一下要做的事情,和应该注意的事项。   宁姜心里不太待见云音,心想她一来就挤走了别人,说不定哪天把自己也排挤掉了!但她修养好,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上午这段时间,秦王还在早朝,宁姜先带云音到了嬴政寝宫,她拿出一本账册,上面列出了寝宫里的各种摆设和用具,她们每天都要检查一番,是否有损坏和遗失;龙榻上的用品,也要每天督促宫人更换和清洗。   女御还要掌管彤史。云音心想,这职位真是够可以的,就围着秦王的寝宫和床榻打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大家评论哈,发表各种意见。不怕毒舌哦。。。 ☆、冒险   云音和宁姜在寝宫中呆了一会儿,宁姜交代她一番,就走出来。   御前伺候的宫女的住处,也和云音她们挨在一起。过了几天,云音和她们熟悉了。   宁姜这人,也算是心直口快。有个宫女叫秀儿,十多岁的年纪,脸红扑扑的,笑起来挺可爱。云音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和她聊了一阵。   她想,这些女孩,这么小,就进宫来侍候人了,也是可怜。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无忧无虑地在父母身边娇养呢。   其它几个宫女都挺年轻,但都不怎么说话。只有秀儿年轻心热,倒是和她说了一些当值要注意的规矩和事项。她说:“我们在大王身边当差,一定要谨慎小心,一点儿也不能出差错。不然,就会被罚。”   云音点点头,在国君身边侍候的宫女,必然是从很多人里被挑出来的,应该都是聪明人,属于那种心里明白但聪明不外露的,心思灵活、人也要稳重。   秀儿又压低声音对她说:“大人你当值,一定要谨慎,多学学看看别人怎么做。大王很严厉,一旦出错,被处罚都是轻的,可能会送命!”   云音倒吸一口凉气,看得出来,这秦王是一个喜怒无常,很难伺候的人。   宫女中,还有一个叫飞燕的,牙尖嘴利,颇有些姿色。   云音想到昨天见到的秦王嬴政,关于他的传闻很多。传说他的母亲赵姬是赵国有名的歌姬,是个绝世美人,被富商吕不韦纳为妾侍。吕不韦认识了在赵国做质子的秦国王孙异人,把刚怀孕的赵姬送给了异人,生下了嬴政,嬴政就成了异人的儿子。   后来吕不韦到秦国去活动,上下打点,想把异人扶上王位。说起来,这人也是个出色的社会活动家,还有大量的钱财,本来异人只是秦国太子安国君一个不得宠的庶子,吕不韦却想办法打通了太子之妻华阳夫人的关节,无子的华阳夫人把异人收为养子,这样异人就成了太子嫡子。   后来异人想办法逃回秦国,秦王很快去世,太子安国君和异人先后即位,两人都是短命的,没几年就去世,嬴政得以即位为王。吕不韦掌握了秦国大权。   嬴政的母亲赵姬和吕不韦本来就是一对,在他少年即位以后,两人还常常私通。吕不韦怕嬴政知道他和太后赵姬的私情记恨他,为了摆脱赵姬的纠缠,推荐了一个假宦官嫪毐给赵姬。   后来嫪毐发动叛乱,嬴政平定叛乱,处死了嫪毐,赵姬也被赶出宫,送到别处。后来是在大臣的苦谏下,他才把自己的母亲迎回宫中。   普通人对王室秘闻本来就感兴趣,这些传闻有关秦王的身世,传奇性强,还很香艳,简直比编出来故事的还好听,六国的人都津津乐道。秦国当然禁止公开议论国君,但是他管不住别国人的嘴。云音听过很多传闻,连说书先生都喜欢讲这些故事,她对秦王还是有一点好奇之心的。   .   秦王很勤政,他每天在殿内批阅奏章、处理朝政,都要忙到深夜才休息。前方正在和赵国交战,每天的奏报像雪片一样的飞来。   宫人们一直站着当值,要站立好多个时辰。而且嬴政现在都没有抓到燕太子丹,攻打赵国的战事也不顺利,心烦气躁,宫人们都战战兢兢地侍奉,不敢出什么岔子,以免惹怒大王。   云音她们几个女官,分成几班,轮流在殿门口立着。几个贴身的大宫女和内侍,一听到嬴政有吩咐,就要进去伺候。   嬴政坐在殿内,看着奏章,很心烦意乱的样子。燕国太子丹派荆轲刺杀他未遂,他立即派王翦领兵攻燕。王翦攻破燕都蓟,燕王和太子丹逃到辽东。他又派将军李信率领秦军数千人去追杀燕太子丹,一直没有抓到。   他一想起太子丹来,就恨得咬牙,他在殿上差点被太子丹派来的刺客荆轲杀死,这是他从亲政以来,吃过的最大的亏,秦国兵强马壮,诸侯闻风丧胆,很久都没有人敢挑战秦王的权威了。   秦军攻打赵国,已经多次出兵,一直攻不下来。几年前,秦军挥军北进为赵大将军李牧大败于宜安。秦军改变战法,以一部兵力袭扰赵都邯郸,企图将赵拦腰截断,因李牧预先有防备,受阻还师。   他心里烦透了。再加上有个女人的事情,也让他很不高兴。本来找到故人,是好事,但这女人好像变蠢了,让他觉得无趣。   正在这时,有人进来禀报,李信那里有了消息。嬴政赶快接过奏章来看,上面写着李信穷追太子丹到了衍水,却不小心给他逃走了,秦军到处搜查,还是没有找到他。嬴政看了,非常失望,把奏章猛地往地上一砸,左右侍立的宫人吓得全部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他下旨命李信加紧搜查,一定要抓到太子丹。一整天,嬴政脸上都布满了黑云,众人小心翼翼地伺候,不敢发出声响。   有个小内侍因为是新来,捧着东西进殿的时候,过于紧张,脚下绊了一下,手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弄出了声响。小内侍吓坏了,赶快跪在地上请罪。   嬴政正在看军情奏报,被干扰了,他猛地一抬头,喝道:“大胆的奴才!把他给我拖出去,重重地打!”   左右马上把小内侍拉了出去,打了一顿。云音看到,这个可怜的小太监被打得皮开肉绽,怕是要很久下不了床。她暗自心惊,老话真是没有说错,伴君如伴虎,在君前伺候,一不小心就要出事。   国事繁忙,嬴政批阅奏章到很晚。夜深了,云音等人在外面站了好几个时辰,已经是腰酸腿疼,但还是一动也不敢动。   奏章处理完了,嬴政吩咐人伺候他漱洗。张公公进入殿内,他身边跟着两个小内侍一人端着铜盆,一人捧着葛巾上前。一个小内侍极熟悉极迅速地拧好葛巾,由张公公呈给嬴政,嬴政擦了脸便扔在盆里。   有一天,云音正在外面侍立,嬴政下朝的时间比平时要早,忽然回来了。他远远看到云音,把她召进殿去。    ☆、女官   寝殿内,云音站在秦王前面,心里有些害怕,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召见她。   她和所有宫人一样,很怕他。嬴政沉着脸,她知道他的心情不好。他疯魔一样的追杀太子丹,没有抓到;前方的战局也还是胶着状态,没有进展。   普通人心情不好,最多在家里生生闷气;但是嬴政不同,他是国君,手握权柄,可以拿别人出气。他一不高兴,周围伺候的人就可能要倒霉。   嬴政先沉默一阵,看了看她,并不说话。这种沉默的气氛,让云音浑身不自在。   过了一会儿,嬴政开口道:“水,”云音听他在命令自己,连忙起身,学着这里伺候的贴身宫女的做法,倒了水,双手呈给他。   嬴政接过水喝了,看了云音几眼,问道:“宫里的生活,还习惯吧?”   云音怀疑她听错了,秦王是在和她聊家常?她恭敬地答道:“多谢大王垂问,还好。”   嬴政点点头,让人摆上琴,命云音弹奏。   云音拨动琴弦,弹了一首赵国的乐曲。这首曲子是邯郸歌舞教坊里的乐师们常常弹奏,用来给舞姬伴舞的音乐。云音少年时和同伴偷偷溜进去看歌舞,听多了就学会了。   她实在不清楚,秦王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乐曲,只能每种类型的都试试,看他欣赏哪种。   她一连弹了几首,嬴政倒是静静地听了一阵,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当中。云音想,看来这次要比上次弹得好些,琴艺还是需要经常练习,才不会生疏。   嬴政今天似乎兴致很好,一直在听。她把所有会的赵国乐曲都弹了一遍,不知道该弹什么,就停了下来。   嬴政把她唤到面前,他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在她的颊上来回摩挲。他的脸挨近她,高大的身材有让她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云音浑身颤抖起来,想把他推开,却又不敢。   嬴政忽然停下动作,看了她一阵,开口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真的认不出来了?”   奇怪的问题又来了!云音陷入了迷惑。明明是秦王召见她,应该是他有话要问她,怎么变成了她有话要说?   她总不可能回答“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能不能说得明白一点”吧?她一脸茫然。   云音生怕回答不出,秦王发火,但他好像只是脸色更不好看,没有发作。   他示意要喝水,云音赶快为他加了水,她心里有点紧张,不小心把壶里的水撒了一些出来。   嬴政显出烦躁的样子,不耐烦地挥挥手道:“笨手笨脚的,下去吧!”   云音赶快谢罪退了出去,秦王脾气喜怒无常,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少说话、减少呆在他面前的时间,才是最好的办法。   出去以后,她还是越想越觉得奇怪。嬴政召见她,问她那些话,让她弹琴,透着一股怪异。   嬴政不苟言笑,除了发号施令,一般不和宫人说话。他为什么问她古怪的问题?真是想不明白。   云音还想过,嬴政把她弄进宫来,会不会是看上了她?有这种想法,她自己也觉得很可笑。她相貌还可以,在宫外也许扎眼;但是王宫中美女如云,她并不觉得自己倾国倾城。   云音晚间回到住处,秀儿问她:“云大人,我看见今天大王叫你进去,发生什么事了?”   云音答道:“王上随便问了我几句话,让我弹琴。”   这时,另外几个宫人也凑过来听,她们也挺好奇。秀儿道:“那就好,我还有些担心你呢。飞燕姐说,你被召去,肯定是犯了错,要被大王责罚了。”   云音苦笑,这飞燕,自己也没有招惹她,她就那么希望自己倒霉吗?   秀儿又说:“你会弹琴?那太好了。我听说大王喜欢听琴。”   云音苦笑。自己的琴弹得明明不好!秦王为人古怪、脾气又暴,自己还是远离他为妙。   嬴政每天忙于政务,并没有再宣云音弹琴。他依然阴沉着脸,脾气暴躁,宫人们都很小心地伺候。   .   一天,秦王嬴政和尉僚、李斯在偏殿商议国事,云音等人侍立在门口。   过了一阵,云音听到殿内几人的声音越来越大,传了出来,似乎在争执。   尉僚大声道:“大王为何不按照预定的方针,要去攻打燕国?攻下燕都还不算,还要继续兵发辽东?”   嬴政的声音:“太子丹竟敢派人前来行刺寡人,寡人要踏平燕国,捉拿他!”   “我大军刚刚灭了赵国,兵力疲乏,应该早日班师回朝休养。大王为泄私愤,擅自修改既定的计划,实在是太不明智!”尉僚也很激动。   “寡人一定要捉到燕太子丹!”   “王上执意如此,那我这个国尉也不当了!我辞官!”   “你!……”   云音在外面听得目瞪口呆。尉僚一向温文尔雅,待人和气;没有想到,他顶撞起秦王来,一点儿也不含糊!   这时候,李斯只好在中间和稀泥:“大王请息怒!尉兄,你也冷静一下。”   李斯劝了一阵,似乎两人都冷静了下来。   过了一久,嬴政放软口气说:“寡人知道燕国遥远,不宜现在攻打。但是,我恨太子丹行此刺杀之事,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尉僚说:“大王的意思,是只要抓到燕太子,就不再穷追燕王和急着灭燕了,是吗?如果是这样,臣有办法。”   尉僚低声说了几句话,几人似乎达成了一致。过了一会儿,尉僚和李斯先出了殿。   尉僚看到云音,上前笑问道:“云娘,在宫中好吗?可还习惯?战事吃紧,我最近太忙,也没有机会见到你。”   李斯也说:“子敏很惦念你,还说几时入宫来看你。”   云音应道:“我很好,就是不太想在宫中当差。我可以请辞出宫吗?”   尉僚听了,连忙问道:“出了什么事?还是你觉得宫中规矩太严,不适应?”   云音摇头道:“没有出事,只是不习惯。”   “你别这样,”李斯觉得她有些任性,劝道:“你是奉旨入宫做女官,哪能说不想做,就不做呢?女官任期就几年,一晃眼就过了。”   尉僚笑道:“如果觉得宫中待得烦闷,你有空可以去我府上聊天喝茶。你我宾主一场,也算是朋友了。”   云音点头答应。两人还有公务要办,告辞出宫去了。   .   一天休假,云音去看望了宋喜。   宋喜见到她,很高兴。听说她分在咸阳宫,叮嘱她在君前当差,要谨慎小心。   两人聊了一阵,云音出了宋喜的住所,准备回去了。   她出了掖庭,抱着琴,一路走回去。阳光太烈,她走了一阵,出了不少汗,却发现这路越来越不对劲。   她记得已经走了很远,差不多应该能望到宣室殿的檐顶了,但是现在举目望去,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只见到路边的树丛。   秦国王宫很大,宫殿不少,都建造得有些相似,从咸阳宫到掖庭的路又远,看来,她迷路了。   云音来的时候,也有些搞不清楚方向,找宫人问过,现在她也打算找个人问路。可她走的这条路似乎很僻静,一路上都见不到一个人。   云音无奈,只得又走了一段路。她看见远处树丛里露出红色的宫墙,快行几步,到了一处宫院。   这里的建筑看起来很气派,几进几出,有好几座宫殿。大门很气派,但宫门口没人把守。   她走了进去,想找个人问问。但偌大的宫苑里,没有看见一个人。云音想,这里是哪里?怎么这么冷清?有人住吗?还是因为是正午,这里的人都在午休?   云音穿过前殿,到了后面。后面有个花园,景致倒是秀丽,有园林花丛、亭台楼阁,还有一个池塘。   云音站在树荫下,正想这里到底有没有人,自己是否要出去,忽然从远处水边走来了一些人。   几个侍女搀扶着一个中年贵妇慢慢走来,到了一个小亭子里,贵妇坐下来,观看池塘里的鱼儿。   这妇人穿着一袭黑色镶着金丝的袍服,发髻垂落下来,头上插着一只凤头簪,上面镶嵌了各色宝石。她一双凤眼,脸色有些苍白。   云音站在树底下,被身前的几颗树挡住,几个人没有看到她。云音觉得这贵妇很眼熟,仔细一想,吃了一惊,这不是多年前自己在邯郸见过的那个美人吗?少年时伙伴小正的娘亲。她怎么会在秦宫里面?   云音对她印象深刻。因为她很美,是云音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荒山中住着一个容色绝代的女人,本来就很奇特。   虽然有些岁月的风霜刻在了她的脸上,但她的容貌变化不是很大,风韵犹存,所以云音能认出来。   美妇带着忧伤的神情,一个侍女看见,逗趣儿地说:“太后娘娘,您看,这水里的鱼儿,游得多欢呀。”   美妇低头看了看,道:“是呀。做鱼儿,有的时候,比做人快活,”又叹道:“政儿很久没有来看我了。我知道,他心里还是怨我。”   侍女笑道:“怎么会呢?王上肯定是因为公务繁忙,才没有空。说不定,很快就会来看太后了。”   美妇又叹了口气,没说话。   一阵风吹来,美妇咳嗽了几声,她身边的侍女说道:“水边凉,您身子刚刚见好,怕是吹不得风,奴婢扶您回去歇息吧。”   云音听侍女喊她“太后”,又提起“王上”,浑身一颤。这个美妇竟然是当今的秦国太后?    ☆、召见   这时,几个侍女扶住了美妇,站起身离开了。   云音感觉思维混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脑中呼之欲出。如果小正的娘亲是秦国太后、传奇女子赵姬,那小正不就是……天呀!她头上冒出了冷汗。   她听说过,秦王嬴政的父亲以前在赵国做质子多年,嬴政就是在赵国邯郸出生的,到了十来岁才被接回秦国。她算了算,时间上刚好对得上。自己怎么从来没有想到这个呢?他说他叫小正,其实是“小政”吧?自己听错了。小正就是秦王嬴政!   这么说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就能解释得通了。嬴政为什么宣召自己入宫,还要听自己弹琴。他是认出自己了吧?   云音张大了嘴,差点合不拢。   她还是不敢相信,他完全没有当年的影子。她记得小正是一个瘦弱的小孩,秦王可是高大威严的成年男子。男孩长大,变化可真不小!   也难怪,就算她知道嬴政少年时代在邯郸度过,但是邯郸是一个大都城,人海茫茫,专门想寻找一个人都不容易,别说能巧遇上。她哪里能想到,会有这种奇遇呢?   她一边想着,一边走了出去,不小心被地上的一块石头绊了一跤。她跌坐在地上,看见了宫门上高高的牌匾,上面写着“甘泉宫”三个字,这里果然是太后的居所。刚才她冒冒失失地进来,居然没有发现。   云音出了甘泉宫,总算是遇到几个路过的内侍,问明白了回去的路。   云音回到居所,想着心事。小正真的是秦王嬴政吗?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万一认错了呢?触怒了秦王,可就真的是自找倒霉了。但如果不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就解释不通。   她努力地从记忆中搜寻,记得那个孩子,那么瘦小,还常常被人欺负。脾气好像是有些别扭的,但还算好相处。可如今这个秦王,行事狠辣、阴晴不定。会是同一个人吗?   她又想起小正走之前,追他们母子的那帮人。如果小正就是嬴政,那他那时候的身份是秦国质子的儿子,秦赵两国正在交战,追捕他们的人,很有可能是赵国官府派出的。   云音听父兄说过,各国之间会互派质子,以示友好诚意。但是,列国之间翻脸很快,为了利益、为了地盘,常常开战。只要一开战、或者两国闹翻,质子就会有生命危险。他们可能会被杀掉泄愤,或者干脆绑到阵前威胁敌人。   据说,嬴政的父亲异人,在秦赵两国开战的时候,就享受过被捆绑在两军阵前的待遇。只是他命大,秦军后来撤兵了,他捡回一条命,还逃回秦国当上了秦王。   云音想了半宿,感觉头疼,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   第二天云音很早起来,来到前殿。   她想来想去,打算去找内侍吴福儿打听一下,吴福儿这人,相貌清秀,人也和气。她听说吴福儿虽然年轻,已经伺候了嬴政好几年。   天色还早,嬴政还没有散朝,吴福儿在到处巡视,看宫人们干活。   云音找个机会,走近他身边,微微施个礼道:“吴公公。”   吴福儿看看她,问:“是你呀。有什么事吗?”   云音笑着说:“我想请教一下公公,大王以前是什么时候从赵国回到秦国的?他少年时,是个什么脾性?”   吴福儿听她问秦王的事,吓了一跳。他压低声音道:“你胆子也太大了,敢打听大王的事!你要明白,在这宫里,不该打听的,就不能乱打听;不该说的话,也不能乱说!”   云音见他那么谨慎,也没法强迫他问答。   嬴政下朝回来,云音依旧在殿外侍立。她偷眼看了看嬴政,他端坐在殿前看奏章,身形魁梧、不怒而威,怎么也和昔日的受气包小正联系不起来。   前方吃紧,嬴政忙得焦头烂额,奏章堆积如山,云音在他面前,他并没有特别关注云音。   每天早晨,宫人们到寝宫,服侍嬴政漱洗,然后伺候他穿上冕服。国君的冕服由冕冠、玄衣、纁裳组成,配有绂、革带、大带、舄、配绶等附件。上身穿黑色带赤色的玄衣,下面着红色的纁裳,玄衣纁裳上配有十二章纹样,包括日、月、星、晨、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等。   这上朝的礼服,十分繁复,宫人们按照顺序,仔细替他着裳。   散朝以后,嬴政会在前殿召见大臣,然后就回来批阅奏章。云音这几日听黄门侍郎来向他禀报消息,和他下达旨意,倒是了解了一些朝中的事情。   秦军久攻赵军不下,暂时休整。燕王和太子丹远逃在外。秦国一直在增加兵源、扩充军费,还派了很多细作在各国,列国的消息,都能传递到秦国。   云音心想,秦王的野心很大,两年前已经灭了韩国,现在又攻打燕国和赵国,看来是想吞并六国。赵国是自己母国,原来也是和秦国一样的强国,但现在国力已经衰弱,不知道在秦军的铁蹄下,能坚持多久?   她又想到赵姬,那曾经风华绝代的女子,贵为太后,却住在凄冷的甘泉宫,脸上带着哀伤的神色。看得出来,太后和秦王的母子关系并不好。应该是因为赵姬和吕不韦及嫪毐私通,嬴政责怪母亲丢了他的颜面。   云音想起第一次在邯郸见到赵姬的情景,她那令人惊艳的容光,不但能迷住男人,连女人也一见难忘。   .   有一日,云音不当值,她歇息了一阵,觉得有些闷,想起很久没有练琴,就拿着抱石琴出门,想找个地方练习一下。   她一路走,一路想些心事。她想起自己的遭遇,莫名其妙地进了宫,对未来也很茫然。   秦王嬴政,他的心思就更加令人捉摸不透。他出兵攻打赵国,是敌国的君主,云音对他没有好感。现在知道了他可能是小正,对他还有一丝好奇。   云音抱着琴一路走着,御花园里景致很美,她也无心细看。   走了一久,她觉得腰酸背痛,在一颗树下坐了下来,靠着树干休息。她把抱石琴放在膝上,轻抚着琴身,这琴年代久远,音色嘹亮,是一把难得的好琴。   这里是个小树丛,倒是很僻静,正好可以练练琴。她拨动琴弦,开始弹起最喜欢的曲子《阳春白雪》。她一开始心绪不宁,但是慢慢弹着弹着,就沉浸到音乐的世界里去了,仿佛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时代,在春天的郊野里无拘无束地嬉戏。   一曲终了,她正打算闭眼休息一下,忽然有人轻轻拍她的肩膀。她一惊,睁眼一看,竟然是御前伺候的张公公。   张公公面无表情地对她说:“你随我来。”   云音懵懵懂懂地跟着张公公走了出去,远远看到嬴政站在花园里,身后跟着几个宦官和侍卫。他刚刚听到了琴声,吩咐把弹琴的人带到他面前来。   云音赶快上去行礼,心里纳闷,秦王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来到这御花园里散步?   嬴政刚刚在前殿召见完大臣,感觉胸中有些烦闷,就没有乘撵,在花园中走几步,一边走一边思考一些国事。   他忽然听到有人在树林里弹琴,心想这咸阳宫里,会琴艺的宫人不多,乐师们并不住在这里。是不是云音?他一时好奇,就吩咐把弹奏的人带过来。   他看到云音抱着琴,问道:“刚才是你在弹?倒是有几分闲情雅致。”   云音恭敬地道:“我无事练琴,不想扰了大王,请大王恕罪。”   嬴政点点头,命云音随他回寝宫。   回到寝殿,云音和宫人先服侍嬴政脱下通天冠和繁重的朝服,换上一套深青色绣着龙纹的中衣。   嬴政喝了口水,不出所料让云音弹琴。   云音轻抚琴弦,开始弹奏赵国的乐曲《陌上》,用自己的琴,还是更顺手,比弹宫中取来的琴,要觉得流畅。   天色已经近黄昏,殿里点起了宫灯。   她一面弹奏,一面偷眼看了看嬴政,他高踞在主位上,背脊挺直,一只手抚在案上,眉目似乎隐藏在阴暗里,看不清楚。   云音这时,心中仍然有些怀疑。毕竟他和印象中的小正,相貌和身材的差别都很大,自己要不要开口试探一下?如果要试探,又怎么说呢?万一错了,怎么办?   他可不是一般人,认错了,说声抱歉就可以;他一恼怒,自己可是要触霉头的。   她现在又有些不能确定,当年看到的小正娘亲,是不是太后赵姬?虽然自己记得相貌,万一看错了呢?   云音这样想着,有些恍惚,曲子差点被她弹得走调。她赶快定了定神,幸好,嬴政没有听出来。   嬴政忽然开口道:“换一首。”   云音答应,她反复练习过、最拿手的还是《阳春白雪》,但这首是古曲,不是赵国的曲子,嬴政只爱听赵国乐曲,也是奇怪。   对了,他是在赵国出生和长大的,怪不得喜欢赵国的音乐。云音忽然灵光一闪,依稀记起少年时常常弹一首邯郸小调,好像那时候小正很爱听。   她以前没有在宫中弹过,是因为这小调实在太土气,音节简单,也就是类似于小孩子童谣一类的东西,不能登上大雅之堂。不过曲调倒是很欢快,属于民间音乐。   云音想着弹一下这个小调,试探一下秦王的反应。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他是小正,也未必会记得这个调子。先试试吧。   她抚琴开始弹奏,才弹了没多久,嬴政居然站了起来,云音吓了一跳,停住了演奏。 作者有话要说:  开头内容是修改了的。改改感觉好些哈 以前看过的亲,不要愤怒。。。 ☆、噩梦   嬴政径直走到她面前,蹲下来,用力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头抬起来,“你终于记起来了,阿音。”   虽然试探有了结果,他确实是小正,云音还是不可置信地呆呆看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昔日少年的影子。她仔细看了一阵,轮廓还是相似的,他眼中显现出一种熟悉的野兽般的目光,果然是他!   “你真是小正,”她喃喃地说。   嬴政抚摸着她的脸,看着她那微张着的鲜红的唇,把嘴贴上去吸吮,并把她一把拉进怀里。   云音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了他。   嬴政见云音居然推开自己,很不高兴。他想起来,她一开始居然还认不出自己;他倒是一听到她的名字,看一眼就认出了她,心中更加不悦。   他说:“阿音,你怎么了?分别多年,好不容易再见面!我喜欢你,所以把你召进宫来。”   “今晚,你来侍寝。我会给你一个名分。”   云音听他说得这么直接,目瞪口呆。过了半响,才答道:“我……我是个寡妇,配不上。”   “我知道,”嬴政道:“你不是还没有嫁过去吗?无妨的。”他已经派人去打听过云音的事情。   云音又道:“我新近丧母,还在守孝,不能侍奉大王。”   嬴政听了,有些意外,也很失望。他能看出来,云音对她的抗拒。他的案头上还有一大堆奏章要处理,于是他挥挥手,让云音先退下,开始办理公务。   第二天,云音当值。   前方又准备开战,国内也不太平,嬴政开始忙于朝政,很少和云音说话。   散朝以后,嬴政一下午都在召见大臣,部署各种事宜。傍晚回到寝宫,他还是沉着个脸。   看他这样子,云音倒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知道他是故人,但他是敌国的君主,脾气又差,云音确实对他没有好感。他性格也古怪,云音没有认出他,他明说就好了,非要折腾一番,让云音自己想起来。多年不见,他的亲热举动,云音也没法接受。   嬴政忙于政务,暂时无暇顾及其它。   他当年跟随父母在赵国做人质,从小过的就是担惊受怕的日子。秦赵两国常常开战,而他的父亲异人只是秦国太子一个不得宠的庶子,秦国攻打赵国,根本就不顾他的生死。异人常徘徊在生死边缘,今天活着,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死去,所以行事有些癫狂。他和妻子寻欢作乐,也不怎么避讳儿子。   嬴政偷看过自己的父母行房事,甚至有一次,父亲没在家,他还看到过母亲和吕不韦在一起。他在这种环境长大,非常早熟,对男女之事已经有些懂。   后来两国开战,赵王打算杀了他父亲,他父亲一个人先逃回了秦国,他和母亲被官府追缉,躲在了邯郸郊外。他被街头的小泼皮打了,云音和家人帮他上药包扎,他就对这个女孩有好感。后来他常常跑去她家里找她,就是想和她多说说话,多看看她。   云音那时候身材圆鼓鼓的,胸部已经开始发育了。他看着她鼓起的胸,常常出神。但云音一派天真烂漫,在他看来有一种圣洁的美,他不敢乱动,怕惹恼了她,她不再理他,于是忍住了,规规矩矩地做个好孩子。   他回到秦国,登基为王,常常会想起这个女孩,总觉得有个遗憾。   后来,他在国尉府门外见到云音,非常惊喜,可是云音居然认不出他!他本来还要再去找云音,但是,他见到云音的第二天,就遇刺了。他受了轻伤,也怕燕赵两国再派人来刺杀他,不敢出宫,就下旨把云音召进宫来。   他最近太忙,没有时间找云音说话。但她已经在他身边,他想,可以慢慢来。   .   一天,云音休假,她先出宫看望子敏。   回宫之后,时间还早,她来到花园中的小池塘边,塘中的荷花已经开败,只有几片残破的荷叶在风里摇曳,一副衰败的景象。   云音在池塘边坐下来,呆呆望着水面发愣。   一不小心,她捏着的手绢忽然掉到水里去了,她忙伸手去捡。手绢在水里漂远,她没有掌握好重心,身子向前倾,一只脚踩到了水里!   眼看着她的身体也要向水中跌去,这时候,她忽然感觉后面有一个人,拖着她的肩膀把她提了上去。   那人放下她,云音跌坐在地上,有些狼狈。   “生命可贵,你有什么想不开,要做这种糊涂事?”拉她的那人问道,原来是把她当成想要投湖自尽了。   她还没活够,哪里舍得自尽?再说她会水性,掉下去也淹不死。   云音回头一看,拉她的人是尉僚。他上身穿着朝服,头戴高冠;下身则着深红色的裳,相貌儒雅、目光清朗、器宇轩昂。   尉僚问:“云娘,你为什么要投湖?”   云音拧了拧裙底的水,答道:“先生,谢谢你。我不小心跌了进去,不是要自杀。”   “哦,这样呀。”他听了,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在宫里遇到了不顺心的事。”   “我很好,”云音又问:“先生,秦军这一次攻打赵国,目的是一定要灭掉赵国吗?”赵国是她的母国,她有些关心。   尉僚笑笑没有说话,云音意识到,这是军事秘密,自己不应该问,失言了。   他停顿了一下,直言道:“天下一统,是我追求的目标。我辅佐秦王,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云音没想到他这么坦白,看来赵国陷入了危险之中。   尉僚又道:“我知道,你是赵国人,关心故国。但是,赵王昏庸,你觉得百姓在他的统治下,能过上好日子吗?百年以来,列国之间战争不断,死伤无数。只有天下统一,才能结束战乱。你读过书,这个道理,你应该能明白。”   云音仔细想想,他说的有些道理,她居然没法反驳。   尉僚又说:“你如果在宫中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我。我虽然是外臣,但也会设法,尽量帮助你。”   云音感激他的好意,向他道了谢。   .   这天傍晚,嬴政回来,在殿内批阅奏章。   他传唤云音进去,端茶倒水,做些宫女的活。他忙完一阵,和云音没话找话说。   云音心情不好,很少说话,问一句答一句。   嬴政看见云音沉默寡言、谨慎恭敬的态度,忽然觉得心里来气。云音见他脸色阴沉,有些慌张,不小心又把水盏中的水,洒出来一些。   嬴政怒道:“你当差怎么这么不上心?故人也认不出来,真是糊涂!”   云音看见嬴政一副要发作的样子,连忙道:“大王恕罪,您胸怀大志,自然不会因为小事,和我这个糊涂人计较。”   “哦?寡人有什么大志?你倒是说说看。”   云音恭敬地回答:“大王的宏图大志,就是平定六国,统一天下。”这个并不难回答,秦国现在已经灭了韩国,又攻打赵国和燕国,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再说秦王重用的尉僚,正是一个主张天下统一的人。   嬴政顿了一下,又问:“记得你上次在宫外,还提到谋略,你再说说,寡人和国尉定的谋略是什么?”他忽然提高了声音,厉声道:“你一个女子,竟敢妄议朝政,你今日如果能说出来便罢;如果说不出来,定要重重地处罚!”   云音见他发怒,只能跪下,头上冒出了冷汗。他这是见自己对他态度冷淡,故意找茬吧?现在的情况,骑虎难下,不回答还不行了。   她定一定心神,仔细想想,秦国先攻打的是韩赵燕三国,她还发现秦国在搜集魏国的情报,下一个目标,应该会是魏国。她以前在国尉府里,虽然接触不到军事秘密,但是,看到和听到的,依然很多。   嬴政的寝宫里,挂着一副六国的地图,以供他随时观看,云音也看过几眼,韩赵魏三国正是距离秦国最近的。   云音在待嫁的那几年里,闲极无聊,把家里的书翻了个遍,她父兄都是武将,这些书大多是兵书。她记得看到有名的《孙子兵法》上面,提到一种策略,就是四周有很多敌国时,可以假意先结交距离远的国家,攻打邻近的国家,逐一击破。   她在家中时,也听父亲和兄长说过,秦国一直野心勃勃,想灭掉其它的国家。因为其它六国联合起来抗秦,秦国才没有得逞。而现在六国像一盘散沙,国君们都目光短浅,只顾自己,秦国才有机会吞并几国。   现在秦国和楚国通婚、与齐国交好、攻打距离近的几国,正符合这个策略。她再仔细想想,应该没错,秦国用的就是这个方法。   云音思考的这段时间,嬴政在等着她回答,没有因为不耐烦而发怒。他刚才疾言厉色,倒不是真想处罚云音,因为她一直表情淡然,他很想看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   云音回答道:“大王使用的策略之一,应该是远交近攻,把六国逐一击破。如果说错了,请大王恕罪。”   嬴政真正开始诧异,他没有想到,云音能说出自己和谋臣制定的外交策略!   秦国自从强盛以来,一直想吞并其它国家。但是其它六国在苏秦的号召下,联合起来抗秦,称为合纵。秦国再强,面对几国的联合也无可奈何。嬴政即位以来,也把统一天下作为目标,他采取了尉僚和李斯的计策,离间六国,交好距离远的齐楚,一个个攻打邻近的国家,这才取得了进展。   他迟疑片刻,对云音道:“起来吧。”他又看了云音几眼,云音依旧是低眉顺目的样子。   云音站起身来,心想,看来自己答得还可以,好像过了这一关。其实这个计策,几年前秦王决定平定六国的时候,确实是绝密;但是现在,有三个国家被秦国攻击,韩国已经被灭,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嬴政可能觉得女人都是草包,不可能回答得出来。   嬴政正要再和云音说话,一个黄门侍郎进来禀报,说燕王为了向秦王谢罪,特地献上太子丹的首级,现在已经送到了咸阳宫中。    ☆、出逃   嬴政听了大喜,连忙命令把首级呈进来,让他过目。   嬴政派兵一路苦追逃亡的燕王和太子丹,不抓到人誓不罢休。尉僚见他为了这事,不按照计划,出兵攻打遥远的燕国,就派人去辽东,说服燕王,只要献上燕太子的首级,秦国就撤兵。果然,燕王为了自保,派人把儿子杀了,取了首级送给秦王。   不一会儿,有人用托盘托着血淋淋的首级进来,跪呈于嬴政面前。嬴政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仇敌终于死了,他感到很快意。左右的宫人们都害怕地低下头,不敢去望。   云音看了那首级一眼,只望见太子丹那张惨白的脸、凌乱的头发,他的双目居然是圆睁的,死不瞑目!云音吓得不轻,赶快移开视线。   嬴政命令,把首级挂在城楼上示众十天,然后挫骨扬灰。云音心里发寒,人都死了,他还这么折辱尸首,看来得罪了他,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仇敌既死,嬴政心情开朗,不再沉着脸。   嬴政又看了云音一阵,忽然问起以前的事情:“阿音,当年你把追兵引开,是怎么逃脱的?”   云音答道:“我跳到水里躲起来,他们就走了。”他现在才想起来问她这个?云音还以为他忘记了这件事。话一出口,云音有些后悔,说得太轻描淡写了,她当时泡在冰冷的河水里很久,回家后着了凉,病了好些天呢。现成的人情,也没有卖好,真是的。   嬴政“哦”了一声,笑道:“你当年的胆子,倒是不小。”   云音见他现在笑容满面,心想,这人的脸,变得还真快!   她有些好奇他们母子后来的遭遇,就问:“大王后来没有被追兵追上吧?应该顺利地回到了秦国?”   嬴政脸上的笑意隐去,没有说话。当年他们母子并未逃掉,还是被抓住了,被送进牢里,吃了一些苦。后来是吕不韦派人到赵国,花费重金、到处打通关系,才把他们接回了秦国。   他又想到昔日他和父亲在赵国做质子的种种遭遇,秦军压境,他们父子被愤怒的赵国人抓起来,绑在城头上,威胁秦军,差点被斩首!幸好后来秦国撤军,他才捡回一条命。而赵人都恨秦国人,他作为秦国的王孙,从小在赵国,没少被人仇视和欺负!   云音看他的表情,猜到他可能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心中有些后悔提起这个。   嬴政并不喜欢回想这些往事,他收回思绪,吩咐宫人进来,伺候他漱洗。   云音见他要就寝,想退出去,他却命云音取琴来弹奏一曲。云音很惊奇,听着音乐入睡,他还有这习惯?   嬴政身体疲累,很快就进入了睡梦之中。   云音弹完一首舒缓的乐曲,过了一阵,听到嬴政没有动静,侧身一看,他居然已经睡着了。   云音正想出去,忽然感觉嬴政说了句什么话。她看向他,他双目紧闭,呼吸急促,带着惊恐之色,口里说着:“放开我!不要抓我!”声音越来越大。   云音很惊奇,嬴政是在做噩梦吗?这时,他又喊道:“快放开我!父王,快来接我!”他的表情很痛苦。   云音看到他这个样子,倒是觉得很解气。他一个手握大权、身处高位的人,居然也会噩梦缠身,害怕不已!   他的双手胡乱挥舞,忽然碰到了云音的胳膊,他一把抓住,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死死捏住,捏得云音生疼!云音想甩开他的手,可是他抓得太紧,根本就甩不开。云音感觉,这只手臂,怕是快要被他掐断了!   云音无法,只好想想办法,像哄小孩一样,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口里说:“不怕,不怕,都过去了,不怕。”   他似乎得到了安抚,手上没有那么用力了。云音赶快把手臂挣脱出来。他眼睛半睁开看了她一眼,小声说了几句梦话,又进入了睡眠。   云音心想,她还是赶快走吧,万一他又做恶梦,挺恐怖的!于是轻手轻脚地出了寝殿。   .   云音跟着宁姜熟悉差事,感觉这个职位也不难做。   除非宫里有重大的庆典,她们需要辅助申世妇做筹备,会比较忙;其它的时间事情不多,只要细心谨慎,其实还是很轻松的。嬴政不传唤她,她也不用常常去君前伺候。   第二天,用过了午膳,云音有些困,正想找个地方小休一会儿,吴福儿就来了,说大王要见她。   云音又来到秦王寝宫,嬴政才用完了膳,脸上倒是一副和蔼的样子。   他开口问:“怎么样?你做女官还习惯吧?忙不忙?”   云音恭敬地答道:“蒙大王垂问,一切都好,也不算忙。”   嬴政道:“那就好。你不是喜欢有事做吗?既然不忙,寡人给你找点事做。”   云音有点摸不着头脑,他想让自己做什么?   嬴政交代了一下,原来每天送进来的奏章太多,需要有人整理一下,把紧急的先呈给他,普通的可以排在后面处理。他要人手帮他整理奏章。   宫人里面识字的,本来就不多,张公公和赵公公两个人是他的心腹,都粗通文墨,赵公公被派去管理宫中的刑狱,张公公是御前总管也很忙,吴福儿识字,也忙不过来,他干脆把云音也叫来做这个差事。   云音遵命,这差事听起来不难。   他吩咐完,就带着张公公出去了,这个时间,他要去宣室殿召大臣议事。   云音和吴福儿开始整理,奏章确实很多,还有军报不断地送进来,在案头上堆成一座小山。奏章上面写了急报的,就需要先处理;如果没标明的,要打开看两眼,感觉重要的放在前面;剩下的先放在一边。   人一忙起来,时间过得很快。到了下午时分,嬴政回来了,云音先把紧急的奏章呈给他。   他开始埋头处理公文。云音手头上的事情做得差不多了,但他没让自己退出去,也只有先站在那里。也许过一阵子,还会有军报送来。   云音偷眼看嬴政,他在办公事的时候,一副严肃凝重的神态。宫人们一向对他敬若神明、畏如虎豹,在他面前大气也不敢出。云音昨晚发现他做噩梦,又看过他少年落魄的样子,知道他不过是个普通人,也会遭遇困境和心生害怕,对他的畏惧之心减低了一些。   嬴政处理完紧急的奏章,抬起头来。他看到云音在发呆,就问道:“你在想什么?”   云音回过神来,连忙答道:“没想什么。”   嬴政又问:“你昨日晚间,可曾听到我说了什么?”   云音想,嬴政要维持他国君的尊严,可能不希望别人知道他会做噩梦,于是说道:“没有听到。好像大王就是……就是说了一些梦话,说的什么,也听不太清楚。”   嬴政知道自己昨天又做了恶梦。他自从十多岁从赵国回来,一直噩梦缠身,以前的悲惨经历,一直在梦里浮现。后来他亲政了掌握了大权,这种情况好了很多,但有时候还是会发生。   昨天他因为睡前想起了以前的事,又做了恶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少年时,被绑在两军阵前,赵国的军士想要杀他,他心里很恐惧,挣扎着大喊大叫!这时,有人抚慰了他,这人有着温柔的声音,把他从恐慌中拉了出来。   第二天早晨醒来,他意识到这个人是云音,但发现她已经离开了寝宫。他回想起来,昔日在他不安的时候,云音似乎也安慰过他,他心里对她充满好感。   于是,他把云音叫到跟前,伸出手,摩挲着她的掌心。   云音看他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做着亲热的动作,倒是很不习惯,她看惯了他一副冷着脸的样子。她有些想把手抽出来,又不敢。   嬴政带着笑意说:“你在寡人面前,私下里不用那么拘谨。我又不是老虎。你陪我随便说说话。”   云音暗想,人说伴君如伴虎,你可不就是老虎吗?还说不是?他说这话,她心里也有些好笑。她如果表现得太拘束了,他可能会觉得无趣,看来他心情不错,自己就轻松些好了。   嬴政的母亲是美女,他其实长得不错。只是平时脸上笼罩着一层阴戾之气,令人望而生畏;他心情好的时候,倒像变了一个人,也算是浓眉大眼,相貌堂堂。   她好像看到他脸上带着些寂寞的神色。他应该是寂寞的吧?高处不胜寒,他一天到晚端着国君的架子,不苟言笑,埋头处理国事,没有娱乐,没有朋友,也挺辛苦的。就连云音她们这些宫人,有空的时候还想找个乐子,寻个聊得来的人聊聊天呢。可能他们少年相识,云音见过他平凡时的样子,他愿意和她聊两句。   嬴政又问:“当年我送给你的那把剑呢?还保留着吗?”   云音一愣,什么剑?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指的是离别的时候,送她的那把木剑。她答道:“那剑还在。”   他又问云音:“你当年也算救驾有功,说说看,想要什么赏赐?”   云音摇头道:“多谢大王,我什么也不要。”   虽然云音说不要,他还是赏赐了一些首饰给她。    ☆、离间   随后几天,云音都在忙碌中度过。   国事繁忙,嬴政每天要发很多道旨意出去,黄门侍郎们忙着按照他的意思拟旨,有时候忙不过来。   有一次,人手吃紧,嬴政命云音按照他的意思,帮他拟一道旨意。云音平时看多了奏章和旨意,倒是清楚拟旨的格式和套路。云音先请教了一个侍郎,写好以后,呈给嬴政看,他觉得可以,就盖印发了出去。从此,云音每天除了整理奏章和做司寝的事务,有时还要拟旨,整天陪伴在嬴政身边。   云音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嬴政这个人,摸准了他的脾气,似乎也不是太难伺候。他心情好的时候,只要顺着他,小心一点就行了;但是他发怒的时候,就会变得很可怕!幸好最近一段时间,他情绪还算稳定。   因为云音以前回答过嬴政有关策略的提问,有空的时候,他会拿一些军事的问题来考问她。云音以前倒是看过一些书,但她很久没摸书简了,怕回答不出来他着恼,特地去找了很多兵书战策和史书来看,恶补一番。   她想,自己很快要被逼成个才女了。能和秦王聊几句军事策略,在女子里,倒也算有些特点。   一天,云音回到自己的居所,宁姜来找她。   云音把她让进屋里,两人坐了下来。宁姜说:“你一天到晚在忙什么呢?常常见不到你。世妇大人有时候派你办事,都找不到你的人。”   云音苦笑,她确实是忙,但是本职的差事,还是尽职完成的。她答道:“我最近被派去整理奏章,有点忙碌,如果世妇大人有什么吩咐,还烦劳你转告我。”   宁姜看她一阵,“你这么大的本事,呆在这里做个女官,真是委屈你了。你既然在君前做事,世妇大人怕也不敢吩咐你。”宁姜知道,云音现在常常被嬴政叫进寝宫去。   云音皱眉头,这个宁姜,阴阳怪气的,和她说话也累得慌。   宁姜又说:“我来提醒你一下,宫里赶制的新用具,是你的差事,你可要负责好,不然出了漏子,我们大家都要受罚。”   云音道:“你放心吧,我再忙,也会把自己的事情做好的。”   宁姜刚走,秀儿和小珠来了,她们有空喜欢来找云音玩。云音很高兴,拿出一些糕饼和小吃食招待她们。   秀儿一边吃,一边笑着对云音说:“真好吃!”   云音也笑,小珠说:“我要是也能考上女官就好了!可惜我不识字。”   云音笑道:“你们年纪小,现在开始读书识字也不晚。”   秀儿说:“我不小了,过几个月就及笄了。”   “是吗?及笄一般要行及笄礼,可是你娘亲恐怕不能进宫为你行礼,怪可惜的。”云音想起自己的及笄礼,十五岁,正是最好的年华,那时候母亲还在,现在感觉宛若隔世一般。   “我想找请一位宫中年长的姑姑,给我简单地行个礼,让宫里的好姐妹都来观礼,大家正好聚聚。云大人,你也来吧!”   云音答应,她看到秀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秀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云姐,你的那支金簪子,我及笄那天,能否借给我用一下?”秀儿家里穷,没有像样的首饰,她无意中看到云音有一只金簪子,就想在及笄那天借来戴。”   云音道:“当然可以了。及笄是大日子,你要打扮地漂亮些才是。到了那日,你来拿吧。只要小心些保管就行了。”那只簪子,是嬴政赏赐给她的,她一般不怎么戴。   秀儿高兴地表示了感谢,两人又顽了一阵,告辞回去。   .   秦国屡次攻打赵国,都遭到了强烈的抵抗,军队暂时驻扎在边境,等待时机。到了秋天,赵国发生了大旱,嬴政得到奏报,打算趁这个机会再一次进攻赵国。   云音看到了奏报,赵国大旱,颗粒无收,赵王自私刻薄,不肯打开国库,放粮赈济灾民,成千上万的百姓饿死。云音心里很难过,她从小不缺衣食,她完全无法想象,那么多人活活饿死,是一件多么悲惨的事情!   嬴政命令老将王翦率军攻赵,可赵军的统帅是名将李牧,他能力强、威望高,冷静沉得住气,秦军一时不能得手。   嬴政的眉宇间又开始愁云笼罩,每天坐卧不安。   他心情不好,宫人们也心神不宁,战战兢兢地伺候。云音看到他皱起了眉头,又恢复了以前那种阴沉的样子。   一天,嬴政看完军报,闷闷不乐。他对云音说:“这个李牧,可真是难缠,屡次进攻,都被他挡住。”   云音答道:“李牧将军多年在北方抗击匈奴,他身经百战,在军中威望很高。”   嬴政又道:“我军攻打赵国,久攻不下。大军远征,时间长了就处于劣势。你是否有什么妙计,说来给寡人听听?”   云音呆了一下,她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她就算有计谋,也不应该回答。可她转念一想,赵王昏庸无道、任用奸臣、残害忠良,自己的父亲就是含冤入狱。他也一点不顾念老百姓的性命,不肯救灾,这样的人,还坐在王座上,享受着荣华富贵,真是没有天理!难道真的是杀人放火金腰带吗?这种人,居然还会有良将为他效命?就应该把他拉下马来,让他接受惩罚!   嬴政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他把秦国治理得不错。而且,他身上还有一半赵国人的血统。实在不行,让他来统治赵国,恐怕要比赵王好得多。   这样一想,她恶气顿生,倒是愿意为秦王出主意了。她想了一下,秦军攻赵,屡次被李牧阻挠,这个人简直就是秦军的克星,只要他还统军,攻赵就没有那么容易。   在几十年前,两国长平之战的时候,秦国用了个反间计,骗赵王把经验丰富的老将廉颇撤掉,换上了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最后赵军中了计惨败,死伤十多万人。原本赵国是一个可以和秦国抗衡的军事强国,从此开始衰败。现在最方便的计策,就是挑拨离间,破坏赵王对李牧的信任,让赵王把李牧换掉。   想到这里,她答道:“赵王多疑,可以施个反间计,换掉李牧。”   嬴政听了,脸上露出笑意,“不错,爱卿出的主意,与国尉为寡人献的计策,一模一样。”他满意地揽住云音的腰,把她拉向自己。   云音微微用力挣脱出来,她正有些后悔,出了这种缺德的主意,听到他夸赞,也高兴不起来。秦国已经用过这个计谋了,第二次再用,赵国的领导者还会上当吗?   她问道:“大王是准备采用这个计策了吗?李牧将军是个忠臣,也是个难得的良将,他如果被换掉,能否保住性命?”   嬴政答道:“这个自然。秦国正缺良将,等他被免职,寡人自会派人去招抚他,让他为秦国效力。”   云音听了,稍稍心安一些。   因为云音参与整理奏章和拟旨,她整日陪侍在嬴政面前。嬴政有时候召见大臣,也把她带在身边。   一日,在宣室殿的偏殿,云音遇见了熟人。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过年好呀!女主做秘书啦。 ☆、阴谋   嬴政这一日在偏殿召见大臣,云音也随侍在侧。   偏殿内铺着厚重的深红色地垫,摆设着造型古朴的青铜器皿。这里是嬴政平时召见朝臣的地方。   嬴政坐在殿中主位上,两个男子从殿外走进来,均穿着朝服,头戴高冠,下面则着深红色的裳,上面有虎豹图案。正是尉僚和李斯。   两人走进殿来,正要向秦王行礼,嬴政快步走下去,托住尉僚,“先生不必多礼,请坐。”   尉僚已经看到了云音,微微笑着向她示意,云音也对他点一点头。   众人各自归坐,嬴政开口对尉僚道:“日前闻先生抱恙,寡人心中甚为挂念。今日先生可大好了?”   尉僚拱手道:“多谢大王挂怀,又屡次派人探视。臣的身体已经无碍了。”   嬴政笑道:“如此甚好。昨日宫中烹饪了野鹿和羔羊,寡人不敢独享,派人送给几位卿家。不知可合爱卿的口味?”   两人谢恩,尉僚笑道:“鹿肉和羊肉确实美味,配上美酒一起吃,真是人间美事!”   嬴政也笑道:“先生喜欢就好。”他又对李斯道:“客卿们居住的馆舍,日久失修,陈设简陋,寡人每念及此,心中甚是不安。李斯,寡人把返修馆舍的任务派给你,另外再添置一些生活用品,不要吝惜钱财,务必保证让大家住得舒服!另外,每位客卿的俸禄,从即日起,都增加两成。”   李斯听到嬴政吩咐下来,连忙点头称是。   君臣几人又开始商量国事,嬴政就一些事情,征求两人的意见,他觉得可行的,都欣然采纳。   云音看到这情形,倒是暗自稀罕。嬴政对尉僚一口称一个先生,尊敬有加;脸上笑容满面,令人如沐春风;对谋臣的建议,更是从谏如流。她没有想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他爱才敬贤的姿态,倒是摆的很好,怪不得天下有才华的士子,很多人都来投奔秦国。   云音原来就听说,嬴政对尉僚等重臣很厚待,言听计从。不仅如此,为了显示恩宠,他还让尉缭享受同自己一样的衣服饮食,每次见到他,总是表现得很谦卑。今日,云音算是亲眼见识到了。不得不承认,作为大国的国君,他能有这样谦虚的态度,确实不容易,像是个胸怀大志的人。   嬴政又问起赵国的事情办得如何,尉僚回答说已经都安排好了,不需担心。云音猜想,他们指的是实施反间计的事情,主意是尉僚给秦王出的,当然是他负责具体执行。   议事完毕,两位大臣退出偏殿,嬴政则要小休一会儿。   .   云音想和尉僚说几句话,追了出去。她看到尉僚和李斯两人分开,李斯应该是要出宫,尉僚则慢慢地顺着御花园的小路往前走。   云音道:“听说先生前一久生病,可完全好了?”   尉僚摇头笑道:“没事了,一点小病,已经痊愈。”   云音道:“我今日看到,秦王对先生,可算是信任有加。”   尉僚道:“不错。当年他与我交谈几次,就委我以国尉的高位,的确算是恩遇。”   云音想到他们要实施的反间计,就问:“先生是否打算离间赵王和李牧的关系,设法把李牧将军换下来,以方便秦国攻赵?”   她知道这个情况,尉僚有些惊奇,他停顿一下说:“不错。我已经开始着手此事。你既然知道,告诉你也无妨,我派了弟子去赵国,用重金贿赂赵王的宠臣,让他在赵王面前挑拨离间。赵王多疑,多半会中计。”   云音想,他果然是足智多谋。不过看他一副翩翩君子的儒雅样子,怎么干的全是些阴谋诡计的事情?真是令人想不到。   尉僚似乎看出她的想法,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做的都是些不地道的事情?专门搞阴谋诡计?”   云音被他看出心思,尴尬地笑笑。   尉僚正色道:“兵者,诡道也。我修习的是兵家,两军交战,本来就是靠计谋取胜。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最高境界。当然,我说的是打仗要用计策,如果是朋友相交,就不能耍手段,要以真诚待人。”   云音想了想说道:“先生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看来你对军事,很是精通。”   尉僚笑说:“精通军事不敢当,精通相面倒是真的。不如我帮你相相面,如何?”   云音听说他以前做过算命先生,真是不忘老本行,什么时候都不忘记给人看相。她也有些好奇,他能算出什么来,就答应了。   尉僚看了她一阵子,说道:“你这个人,天庭饱满,眉高额宽,早年会有一些坎坷,不过成年之后,运势就会慢慢转好。”   云音道:“借先生吉言了。”   云音想到攻赵的事情,又问:“这次秦军进攻,赵国真的会灭亡吗?”   尉僚道:“大王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统一六国,秦国现在也具备了这个条件。我知道你是赵国人,感情上有些难以接受,而我也不是秦国人。列国连年混战,只有天下一统,开创出一个盛世,百姓才能免受刀兵之苦,安居乐业。”   云音听到盛世,倒是有几分向往。她说:“我明白了,多谢先生指点。”   两人聊了几句,尉僚有事要办,告辞而去。   .   下午,嬴政在寝宫批阅奏折,殿内有些闷热,他觉得烦躁,命云音陪他出去走走。   他信步在花园里走了很远,云音和张公公等侍从远远跟在后面。   云音看他脸色阴沉,闭口不语,快步往花园深处走去,感觉有些诧异。攻赵的事情,已经定下计策安排好了,他为什么一副愁云密布的样子?没办法,反正他总是喜怒无常,自己小心些就是了。   嬴政走了很远,来到了一处树丛环绕的宫殿。云音看到这里冷冷清清,似乎没有主人居住。殿上的牌匾也掉了色,看不出来原来写的是什么字。   几人到了宫殿门口,里面有几个宫人正在洒扫。他们看到秦王驾临,都惊恐不已,连忙跪地迎驾。   嬴政慢慢走进去,云音等人跟着后面。这里的确无人居住,虽然打扫的还算干净,但是摆设陈旧、没有生气,到处一副破败的感觉。   云音看到殿内放着一副盔甲,墙上挂着宝剑、弓箭,案头上还有一个弹弓,应该以前是一个少年男子的居所。   嬴政把墙上的宝剑取了下来,轻轻抚摸,脸上充满了伤感之色。   云音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副神态,觉得很奇怪。这宫殿的主人到底是谁?和他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这么伤心?    ☆、手足   云音站在殿门口,凝视着嬴政。   他立在墙边,眼睛隐没在黑暗里,里面似有莹光在闪动;他的手握住剑柄,在微微颤抖。   云音看到他如此失态的样子,呆住了。张公公等人都远远地立在殿外,云音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他的眼光越过剑身,向这边扫了过来。   云音一时起了好奇心,走了进去。她看到嬴政还是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没有说话,只静静地在旁边看着他。   嬴政放下剑,又取下墙上的弓箭,在手里把玩良久。他开口道:“这些都是他最喜欢的东西。”   “他?”云音很疑惑。   “我的弟弟,成峤。”   云音吃了一惊。她听说过长安君成峤,成峤是秦王嬴政的异母兄弟,多年前被派去攻打赵国,阵前叛变,被处死了。既然成峤叛变,依嬴政的心性,应该恨他才是,怎么反而会怀念他呢?   嬴政依旧手拿着弓箭,缓缓地说:“自我从赵国回来以后,七年的时光,我和他朝夕相伴,一同上学,一同练习弓马骑射。他自幼体弱,骑马和弓箭,还是我手把手教会他的,”说完,他颓然地退了两步,坐到了后面的案几之旁。   原来,十年前,吕不韦派长安君成峤与樊于期作为援军统帅,去支援秦国攻打赵国的军队,在途中,樊于期将秦王嬴政的身世告知成峤,说嬴政并不是王室血脉,而是吕不韦的私生子。于是成峤在屯留叛变,吕不韦派大军前去镇压,结果樊于期逃亡燕国,成峤则被赐死。   云音保持沉默,这帝王之家的事情太复杂,他的心思也很难猜测。   嬴政继续小声地说道:“他去的时候,只有十七岁!他叛变,是受人挑唆,寡人并不怪他。就算他真的一时糊涂,我也不想他死。可是,他还是死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他和弟弟成峤岁数相差不大,兄弟俩从少年时一起长大,每天相伴,感情很深。   云音见他这么难过,心里也有些恻然。她想,成峤为什么十多岁就被派去出征?他年纪那么小,根本没有经验、也没有能力统领一支军队。十年之前,嬴政还没有亲政,把持朝政的是相国吕不韦。吕不韦应该是一个精明的人,怎么会做这样的决定?   想到这里,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吕相国是故意派成峤去出征的吧?   “不错,“嬴政咬牙道:“吕不韦故意派对他不满的樊于期和成峤一起出征,就是算准了成峤多半会听信谣言造反,他想让他死!”当年成峤叛乱的消息一传回来,十万平叛大军马上就出发,肯定是事先就筹备好的,有计划的行动。   “我不想让他死!哪怕他真的听信谣传,反对寡人,我也希望他能活着,”他又说。嬴政当时不满吕不韦的强势,和母亲赵姬也有些疏离,关系最亲密的,正是成峤这个弟弟。   “以前,他就住在这里,而我,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庆阳殿。他当时贪玩,功课不好被老师责骂,总是我替他遮掩;他不敢骑马,也是我几番鼓励才敢尝试。今天是他的生辰。以往,生辰那天,他总是向我要礼物;现在,我就算想送给他最喜欢的东西,也没有机会了。”他的声音,带着对往事的回味,也有压抑的伤感。   云音没有想到,他这么冷酷的一个人,会对弟弟有那么深的手足情谊!当时盛传嬴政不是王室血脉,而是吕不韦的私生子,成峤作为先王的亲子,他的存在,对秦王嬴政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吕不韦肯定是把成峤看作心腹大患,想法设法地要把他除掉。吕不韦肯定也没想到,两兄弟的感情真的很好。他把成峤弄死,嬴政当时不但不感激他,反而恨他。   成峤虽然贵为秦国公子,却是一个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实在可叹!这些王孙公子,虽然地位尊崇,但实际上像坐在火山口一般,上前一步就是万人之上,退后一步却是万丈深渊!他们如果在争斗中失败,连性命也保不住,还不如做个普通人呢。嬴政虽然对成峤有情谊,但是客观地来说,成峤确实对他构成了威胁。而且,成峤叛乱的罪名坐实了,也很难洗脱。   嬴政依然低着头,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之中。云音见他如此,想起自己的兄长,心里也不好受。她和哥哥,可能还会有相见的一天;但他的弟弟,却是永远地逝去了!   云音见他一个大男人那么难过,起了恻隐之心,蹲下身子,柔声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伤心也无用了。他的死,并不是大王下令,他不会怪你的。”   “可我终究没有保住他,”他的眼睛放出厉光,“因为那时候,权力不在我的手上,不能救他!现在,寡人大权在握,有了能力,他却回不来了。”他知道只有掌握权力,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所以这些年,他把军政大权牢牢地控制在手中,一刻也不放松。男人对权力的渴望,就像女人对年轻美貌的渴求一样,牢不可破。   “我想成峤他,一定能感受到你对他的兄弟情谊,”云音安慰说。   听了云音的话,嬴政缓缓拉住云音的手,把她的手掌贴在了他的脸上,默然不语。   过了良久,他才把她放开,站起身,又留恋地四周看了看,说道:“走吧,”抬脚走出了殿门。   .   回到寝殿,嬴政似乎强制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开始处理奏章。   云音现在看着他,总觉得他的身影,带着些落寞的感觉。她想,别看他现在威风八面,其实他也过得不容易。对他来说,活着长大,可能都很艰难。他从小就和父亲在异国做质子,随时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这是怎么样的童年?   云音虽然后来遇到一些坎坷,但是童年和少年时代,在父母的呵护下,是幸福的。她小的时候,天真无邪,就真的是一个小孩子。而他,在那样的环境下,异常早熟,可能根本就没有童年。   嬴政的父母,一个忙于争取权力,一个沉迷于情感,恐怕都忽略了他。当年她遇到他的时候,他就是一个小乞丐的样子,想来他的母亲根本就不会照顾他。赵姬虽然是绝代美人,但是她享受惯了,和少女时代的云音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根本不擅于做家务和照顾孩子。   现在,他虽然大权在握,但是他的父亲没了,和母亲的关系又疏远,唯一的弟弟也死了,也没见他待哪个后宫女子有真心。云音想,其实他也挺可怜的,无亲无故,孤家寡人一个。难过的时候,连个说说话的人都没有。   整整一天,他的情绪都很低落,闷闷不乐。一直到了第二天,才恢复过来。   .   过了几日,轮到了云音休假。   她在宫里待得很闷,想出宫去散散心。女官们因为有些人在宫外有家,也常常出宫办事,所以出入宫管理得不严,和管事说一声,领个腰牌就能出去。   云音出了宫,漫无目的地在咸阳城的大街上闲逛。街上的市井气息,有人间烟火的味道,和宫里完全是两个世界。咸阳和邯郸一样,都是繁华的都城,因为秦国律法森严,到处都井然有序。   云音很想念故乡邯郸。那里虽然三教九流的人都有,看起来要比咸阳杂乱一些,但是,更有自由惬意的生活气息。邯郸城里,有绝色的歌姬和绝世的豪侠,也有各色美食和小吃,热闹随意。一晃,她离开故乡很多年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归去?   她正在感慨,却没注意到,旁边有一个人盯着她看了很久。   云音感到有人在自己肩膀上拍了一下,她回头,听到一个声音对她说:“阿音,真的是你?你还记得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请收藏哈,亲们。也欢迎评论:-) 我绝不玻璃心。。。 ☆、失窃   云音听到有人在异国街头喊自己的小名,很意外。   她回过头一看,叫她的是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微微有些胖,左手提着买菜的竹篮子,右手还拿着一包物品,似乎是肉食一类的东西。   那妇人见云音愣住,大声说道:“阿音,你不认识我啦?我是宦娘呀!”   云音听到她自报名字,才反应过来,她惊喜地道:“宦娘,真是你呀?”她认出来,这女子是她少年时的女伴宦娘,她们十多岁的时候,常常玩在一处,后来宦娘十五岁出嫁,她们就很少见面了。宦娘少女时代很消瘦,如今有些发福,所以她迟疑了半天才认出来。   他乡遇到故友,两人都很激动。“你怎么会在秦国?”她们差不多同时问出这个问题,都笑了。两人一起慢慢向前走,一边聊着各自的情况。   宦娘说,她的夫君原来是在邯郸做小生意的,后来买卖不太好做,他们夫妻俩就投奔在秦国的亲戚来了。亲戚生意做得大,需要人手。他们已经在咸阳呆了几年,生活过得还可以。   宦娘又问云音的近况,云音说她在王宫里当差,宦娘听了有些诧异。她说:“我多年前回娘家,就听说你家里出事了,也没有你的消息,还担心你呢。没想到,你到了秦国。你这些年还好吧?”云音一时百感交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太多,可说是一言难尽。   宦娘道:“算了,以前的事情慢慢说吧。我家就在附近,我带你去认认门,以后好走动。   云音随宦娘到了她家,一个单门独户的小院子,收拾得挺清爽。宦娘介绍了她的夫君给云音认识,他是一个憨厚的男子。他们两人还有一个儿子,叫虎儿,长得机灵可爱。   接近午饭的时间,宦娘留云音吃饭,她的夫君开始杀鸡褪毛。宦娘一边做饭,一边和云音聊天,云音也帮忙她一起弄饭食。   宦娘鄙夷地说:“你原来的未婚夫罗公子,后来另娶了,听说还娶了个官家小姐。这人真是的,你家一出事,他就悔婚,看起来文质彬彬,谁想到竟不是个好人!”   云音淡然道:“算了,不提他了,我早已经忘记了。”   宦娘道:“忘了也好。对了,阿音,什么时候把你的夫婿和孩儿叫来,我们两家一起聚聚。”   云音苦笑,她还没有夫婿呢,更别提孩子了。   两人正说着话,院子外面进来一个年轻男人,看起来精明强干。他称呼宦娘两夫妇为兄嫂,他是宦娘夫君的表弟,叫刘春,今天有事来找表兄商量。   饭菜做好,端上了桌,几人边吃边聊。刘春说,他过一久要去赵国做生意,宦娘夫妇觉得两国正在打仗,太危险,劝他不要去,可他说他在赵国的生意场上和军中都有熟人,现在贩卖货物过去,能赚一大笔钱。   云音想,这人的胆子的确很大,他这发的是赵国的国难财吧?她听说刘春在军中有熟人,忍不住托他打听自己兄长的消息。   刘春一口答应,“没问题,我表兄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等我去到赵国,一定帮你打听!”云音对他表示了感谢。   吃过午饭,刘春兄弟俩出去了,云音和宦娘又聊了几句。   宦娘感叹云音的遭遇,并对她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是要尽快找个后半生的依靠,成个家才好。”   云音道:“我现在还没有心思考虑自己的事,只想先找到我哥哥。”宦娘听了,叹了口气。两人分开太久,经历也相差得太多,倾诉了各种的经历后,仿佛有些无话可说了。   .   云音辞别宦娘,又去看了子敏。傍晚回到宫中,先休息了一会儿。   晚间,她去秀儿那里,参加她的及笄礼。   秀儿今天穿了一套新制的粉色衣服,薄薄地施了一层脂粉,显得比平时成熟秀气。秀儿平时人缘很好,很多咸阳宫中当差的姐妹都来观礼,小珠、飞燕等人都在场。   一位年长宫女代替秀儿的母亲,帮她梳理头发,并把披散的长发梳成发髻,插上一只金簪子,一个简单的及笄礼就完成了。仪式完成,说明她已经长成,可以谈婚论嫁了。不过她现在在宫里服役,不太可能嫁人,只能等到放出宫的那一天。   秀儿戴着的这只簪子,上面镶嵌着红色宝石,衬托着她红仆仆的脸蛋,有些妩媚,和平时大不一样,果然女人要靠打扮。   一个宫女问:“秀儿,你这只簪子真漂亮!平时怎么没有见你戴过?”   秀儿道:“这个不是我的,是我向云姐姐借来的。”这簪子是秦王赏给云音的,秀儿借来行礼用。   仪式后,众人聚在一起聊了几句,云音先告辞回去休息,秀儿把簪子取下,有些不舍地还给了她。   过后几日,云音依旧很忙碌。   一日,她当完值回来,开箱子想找点东西,却发现自己的物品,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她心里一惊,赶快去找母亲留给自己的耳环,幸好,耳环还在,抱石琴也在。   她松了一口气,继续整理物品,却发现她的几件贵重首饰,全不见了踪影!那几样东西,全是嬴政赏给她的。她又反复翻找了几遍,还是没能找到,看来,是被人偷走了。她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敢在宫里偷东西!   云音冷静了一会儿,坐下来慢慢地想。这些首饰自己平时根本就不戴,也没有机会戴,小偷怎么知道?哦,对了,上次秀儿借去戴了一回,就被盯上了,果然是钱财不能外露。会是谁拿了呢?   云音想到秀儿很喜欢这簪子,会是秀儿拿了吗?她想应该不会,秀儿是一个朴实的姑娘。这贼还有可能是谁,她倒是真想不出来。   她站起身,准备去宫中的刑狱司报案。走到门口,她忽然又想起来,根据宫规,似乎丢失御赐物品的人,也是要论罪的。她停住了脚步,不要小偷没抓到,自己先获罪了!   她想了想,这些首饰,反正自己也没机会戴,不如不要声张,就这么先掩盖过去,慢慢再查访小偷吧。   .   这日,云音在殿里当值,正在整理奏章。   这世间的事情,常常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存有侥幸心理,一般很难过关。   嬴政今天公务不多,兴致还不错。他看了一阵公文,抬起头看见云音在忙,笑道:“没想到,你做这个御前女官,倒是能帮寡人一些忙。”   云音见他心情好,也笑着说:“只要大王不嫌我粗笨就好。”云音总结出来,嬴政空闲的时候,也喜欢放松一下,最好把他逗得高兴些。只要他愉悦,大家的日子都好过;如果他发怒,可能就有人要倒霉了。   嬴政道:“你原先是有些笨手笨脚,现在每天跟在寡人身边,好得多了。”   云音一笑,她手上捧了几卷新到的奏章,呈到他面前。   嬴政盯住她看了一阵,发现她只佩着一对小巧的玉耳环,乌亮的头发上什么也没有插,就问道:“寡人赐给你的首饰,你怎么从来不戴?”   云音心里一紧,没想到他忽然问起这个,就说:“那些首饰太贵重了,我怕有违规制,不敢戴。”   嬴政笑道:“寡人让你戴的,无妨。你明日挑几样戴起来,让我看看。”   云音眼看瞒不过去了,吞吞吐吐地说:“那些首饰……首饰丢了。”   “丢了?怎么丢的?”嬴政一听首饰丢了,脸色马上沉了下来,眼看着就要发怒。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假期快乐! 预警:下一章有点血腥,不喜欢跳过去哈。 ☆、酷刑   云音诉说了失窃的经过,嬴政听到居然有人敢在宫中偷东西,怒不可遏!   他叫来掌管宫中刑狱的赵公公,命他马上去查个明白。   这赵公公是个无风都要掀起三尺浪的人物,他一得到命令,差点把咸阳宫翻了个底朝天。他把几个有嫌疑的宫人,抓起来审查;并且每个宫女内侍的房间,都派人细细地搜查。   几个时辰之后,失窃案有了结果。他们从一个宫女的箱子暗格里,发现了几件贵重的首饰,拿来仔细一看,正是御赐物品。   这个宫女被带了上来,云音一看,这人她认识,居然是飞燕!   原来飞燕在秀儿的及笄礼上看到了那金簪子,就起了贪心,想据为自有。她看云音为人大意,趁有一天她没有锁好门,溜进了她的屋子,拿走了几样值钱的首饰。她把首饰藏在箱子的暗格内,打算过段时间托人带几件出去变卖,没想到被搜了出来。   飞燕被带进殿内,见到秦王,脸色惨白,惊恐不已,她不住地磕头道:“奴婢该死!求大王饶命!”   嬴政厌恶地看她一眼,吩咐左右:“把她拉下去,按照宫规,剁掉她的双手!”飞燕一边高声求饶,一边被拉了下去。   云音听了浑身一颤,飞燕是可恶,也犯了罪,但是没了双手,她这辈子,可就算是个废人了。她又听到飞燕叫得凄惨,就说道:“她不知道偷的是御赐物品,大王开恩,干脆打她几下,赶出宫去算了。”   嬴政沉着脸道:“宫规森严,岂可轻易更改?这奴婢竟敢在宫中偷盗物件,胆大包天,寡人没有下令处死,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休得多言!”   云音叹口气,她知道秦国的律法严苛,有很多残酷的肉刑。当年秦孝公的兄长公子虔犯了罪,被处以劓刑。堂堂的秦国公子、国君的兄长犯事都被割去了鼻子,一个宫女,更难得到宽恕。   很快,侍卫行刑完毕,用托盘装着一双血淋淋的断手上来,呈给嬴政。云音根本不敢看,她闻见那血腥之气,胸中气血翻涌,差点干呕起来。   左右的宫人也都吓得不轻,全部颤栗着跪伏在地。   嬴政扫了一眼托盘,吩咐拿下去,又开始面无表情地办公事。   云音走到殿外,深深呼吸了几下,才觉得好受些。她刚刚才对嬴政有了几分好印象,现在又觉得他很可怕!秦国的刑法,也太残酷了。   这时,赵公公拿着几件首饰走了过来,笑嘻嘻地对她说:“云女御,咱家把首饰还给你。论宫规,你丢失了大王赏赐的物品,也是要论罪的,不过大王既然不降罪,咱家和刑狱司也不追究了。你可千万把东西收好,不要再弄丢了!”这赵公公为人奸猾,云音对他没什么好感,她接过首饰,勉强应了一声。   云音回到殿内,勉强继续做事,那断手仿佛一直在她眼前,整天都感到很不对劲。   过了一段时间,嬴政忙完公事,看见她脸色苍白,就问道:“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云音直言说:“我看到施刑,心里惧怕。”   嬴政道:“惧怕就对了,设置刑罚的目的,本来就是要让人心生畏惧,人们才不敢作奸犯科。”   云音说:“我觉得秦国刑罚太重了。应该以教化为主,让人们一心向善,自觉遵守规矩,而不是靠严刑酷法来威慑人。”   嬴政不快地说:“没想到你也信奉儒家的那一套说辞,真是迂腐!想我大秦自从商鞅变法以来,强国靠的就是律法如山!商君执法,一开始众人也不服,他杀人立威;后来先祖孝公的兄长公子虔犯法,他也是依法处置。秦国一向崇尚法家思想,主张以法治国,强调明刑尚法、信赏必罚;主张发展经济,富国强兵。所以我国日渐强盛,而其它六国,律法松弛,才会日渐衰落。”   云音没想到,他长篇大论地说了这么一通,好像也有几分道理。他信奉的不是儒家,是法家的那一套。自己不想得罪他,还是闭嘴算了。   嬴政又看了看她,问道:“你为什么那么惧怕刑罚?难道你准备违反宫规,作奸犯科?”   云音赶快否认。他又说:“看来,你对宫规很不熟悉。你既是宫中女官,寡人命你尽快熟悉宫规,过几日,寡人宣掖庭令来,让他当面考问你,如果答不出来,可是要处罚的!”   云音暗想,自己真是给自己找事,现在,她又多了背诵宫规的任务。不过熟悉一下也好,免得无意中触犯了法规,受到什么可怕的责罚。   .   到了傍晚,嬴政的心情转好,面上又露出笑容。   他吩咐云音把首饰拿进来,他亲自挑了一样,给云音戴在头上,还命她走了几步,他欣赏一番。   云音哭笑不得,他这人,还真是喜怒无常,变化太快,让人适应不了。一时他温言细语,和睦如春;一时又宛如恶魔,让人害怕。   他伸出手,抚了抚云音鬓间的黑发,笑道:“你打扮一下,应该会好看些。等过几日,宫中打造了一批新首饰,寡人再挑几样送给你。”   云音道:“多谢大王,可是我那么丑,怎么打扮恐怕也不好看。”   “是有些丑,不过寡人看习惯了,可以将就着看一下。”   “宫中有那么多美人,大王如果觉得我丑,可以去看别人呀。”   “是吗?”他眯起眼睛,“宫中有些什么美人?莫非,阿音想给寡人推荐一个?或者你自己自荐?”   云音无语,他怕是美女看得太多,麻木了吧?这对话向着暧昧的方向发展,还是先打住好了。   嬴政见她不说话了,就问道:“你又在想什么?”   云音说:“想到一些以前的事情。家里的事。”   他说:“寡人亲政以后,曾经派人到赵国去找你,你家里出事了,并没有找到你。”   云音心中惊奇,他以前居然去找过她!真是万万没有想到。那个时候,自己应该来到秦宫之中了。她说道:“那个时候,如果家里没有出事,我已经嫁人了。”   “嫁人了又如何?寡人可以杀了你丈夫,把你带回来。”   云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就算他是秦国的国君,赵国也不是他的势力范围,怎么能说杀人就杀人?杀夫夺妻,他还说得理直气壮!他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云音算是想明白了,人人都要遵守法律,只有他自己能例外。反正,俗话是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没有说国君犯法,也与庶民一样论罪。   嬴政看着她的反应,觉得有些可笑。他又说:“很久没有听你弹琴了,给寡人弹一曲吧。”   云音取来抱石琴,说道:“我给大王弹奏一首《阳春白雪》吧,这个曲子我练习了很久。”说完轻抚琴弦,开始弹奏。   嬴政听了一阵,打断道:“不怎么好听。我还是喜欢那首邯郸小调。”   云音想,他还真是执着,一直就喜欢这通俗的小调。她遵循他的心意,弹起小调,依稀间,少年时的温馨记忆浮上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码字啦,哈哈 亲们看我这么辛苦的份上,收藏一下嘛。。。么么哒 ☆、逗弄   云音弹着小调,嬴政似乎也沉浸到往事中去。   一曲终了,他开口道:“仿佛寡人以前想向你学琴,你不肯教,是不是?”   云音想,他怎么翻起旧账来了?连忙道:“大王不用学琴,你想听,只要吩咐一声,随时有人给你弹奏。”   他不依不饶地继续问:“你那时说让我叫你什么,你才肯教?”   云音想了半天,好像当年自己让他叫姐姐来着。那时候年纪小,抢着做姐姐;现在不小了,倒是希望能想办法减少几岁,女人都是这样。不过自己年龄比他大,这是铁定的事实。她说:“那不过是儿时的戏言罢了。”   他笑了一下,又说:“你现在没有当年好看,太瘦了。当年你白白胖胖,女子还是丰盈些漂亮。”   云音脸上一红,他又对自己说些逗弄的话。当年的自己,就是个小胖姑娘,白算是唯一的优点,就算在外面呆一整天晒黑了,过不了几天又会白回去。后来她到了十五六岁,才开始抽条。不过当时虽然胖一点,但是正当妙龄,有着青春少女的朝气和鲜嫩的水灵,能吸引人。   她也不相信他说的,他喜欢胖女子。后宫的美女,除了貌美,体态也都是不错的,大多腰身窈窕,最多算是丰满。   他看云音不搭腔,又问:“你现在为什么不爱说话?也不爱笑?”   云音答道:“我家里发生了变故,哥哥生死未卜,心里烦乱,”她一向就不太爱说话,在宫中这种沉闷压抑的气氛下,更是不想开口。   他听了这话,倒是没有生气,只是说道:“也罢,你先下去休息吧。希望你的心情,能早日好起来。”   云音退了下去,暗自庆幸,自己在他兴致高涨的时候,说了丧气话,他没有着恼。   .   随后几日,因为攻赵的计划进行顺利,嬴政心情不错。   有一天,他来了兴致,带着云音登上城楼,观看咸阳城的景致。秦都咸阳横跨渭水两岸,将咸阳城分为南城和北城,并且通过渭水的横桥飞渡相连。以咸阳为中心,东至黄河,西达千河、渭河;北起九山,南至秦岭,地域广阔。一眼望去,气势磅礴,气象万千。近处的咸阳宫和章台宫,巍峨雄壮、金碧辉煌,是秦王早朝处理国事、召见大臣的地方。   云音第一次从高处俯瞰咸阳,不由得赞叹道:“好一座雄伟的都城!”   嬴政笑道:“咸阳城经过历代先王的扩建,才达到这样的规模。不过,这不算什么,总有一天,寡人要将万里江山的版图,都收到我的囊中!”   云音问:“大王是下定决心,要灭了六国,统一天下吗?”   “不错,寡人为了这个宏图,准备了好几年,现在时机已经成熟,开始实行计划,韩国已经被灭了,接着就是赵国和燕国。寡人要一个接一个,把六国灭掉!秦国是七国中最强的国家,由秦国来统一天下,也是天命所归!”   云音看着他一副豪迈的样子,高高的身影挺立、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辉映出一层光辉,倒有几分出神。一个有远大志向的男子,还是有些魅力的。谁能想到,当年在赵国街头被人欺辱的少年,如今会有这样的宏图大志呢?   云音道:“如果天下真能统一,是不是老百姓就能不再受刀兵之苦,可以过安居乐业的日子?”   嬴政道:“那是当然。到时候,天下就都是大秦的领地,不会再打仗了。”   云音听了这话,十分向往。百年以来,各国纷争不断,而云音的父兄,以前总是在外出征,赵国不是和秦国打仗,就是和燕国抢地盘,没有停歇。大家都能过太平的日子,那该有多美好!赵国是云音的母国,如果由赵国来统一天下,那是最好,但是赵国在长平之战中兵力大损,又是昏君奸臣当道,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说:“如果真能天下一统,大王的名字一定会载入史册,千古流传。”   嬴政道:“这是我的愿望,但是,并不容易达成。六国也不全是窝囊废,首先赵国就不好打,攻打了多年都不见成功,幸好现在有了突破。下一个难攻的国家,你说说看,会是谁?”   云音没有想到,他忽然又问自己军事问题。她想了一会儿,答道:“楚国应该也很难攻破。楚人民风彪悍,兵强马壮,楚王好像也不是个昏君。”她以前就听兄长说过,楚国的军事实力也很强,可能就仅次于秦国。   “是的,楚国有些难。另外,魏国恐怕也不太容易……”他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又坚定地说:“就算再艰难,寡人的大志,一定要达成!”   云音说:“的确,六国要联合起来,才能和秦国抗衡。不过现在,很难再合力了。”六国联合不起来,秦国在中间,没有少搞离间和破坏。   嬴政笑道:“你还知道几国的合纵连横?六国的国君,都是些鼠目寸光之人。阿音,你再多读点书,倒是可以做个谋士,”他说着,用手来揽云音的腰,云音微微挣了一下没挣脱,只好由他搂着。   他意气风发,开始指点江山:“到了统一的那日,我大秦的疆域会很广阔,北到草原,南至苗域,西跨大漠,东临大海!”   云音道:“真想亲自去这些地方看看。以前,我哥哥曾经用一年多的时间,到各国游历,我想跟他一起去,可是我娘怎么也不让我出去。”   他笑道:“你一个女子,怎么到处都想去?心那么野,”他呼出的气息,吹在云音的耳朵和侧脸上,有些痒痒的。   云音看着四周秀丽的风景,又想起了故乡邯郸,“邯郸城也很美,和咸阳一样繁华热闹。”   他说:“邯郸怎么比得上咸阳?赵国人也很强横。”   云音心想,看来他在赵国经历的,大多是不愉快的回忆,因此说:“燕赵之地多豪杰,赵国人大多数直率淳朴。无论哪个国家,都有好人和坏人。大王如果不喜欢赵国人,那我就是赵国人,太后娘娘也是。”   嬴政听到云音提到他的母亲,笑容隐去,他们母子心结很深,他开始陷入沉默。   云音知道说错了话,只得默默地跟着他,下了城楼。   .   过了几日,云音休假。   她听说宦娘的夫君和他表弟刘春很快要出发,贩卖货物到赵国,就想着办个酒宴送送他们,也借机会聚一聚。她在宦娘家吃过饭,又要托他们打听兄长的消息,应该请一下他们。   举办酒宴的地点位于坐落在咸阳城繁华地带的“望春楼”,这里的菜肴很出名。   云音做东,她很早就到酒楼门口等人。她今天略施了些脂粉,穿着一套水红色轻薄的春衫,双耳戴一副垂落着流苏的耳环,头上插着一只玉笄。女人都爱美,她在宫里,天天穿同样的女官服饰,有机会出来,就打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宦娘夫妇还没来,刘春先来了。他看到云音衣服的颜色醒目,先多看了几眼,走过来道:“云姑娘,你已经来了?”   云音笑道:“是呀,刘公子。你们打算哪天出发?”   刘春道:“明天就启程。”   云音道:“我哥哥的消息,还烦你帮忙打听。”   刘春道:“没问题,你放心吧,我不会忘记的。”   “我先多谢了。”   “别客气!”   正说着话,宦娘夫妇也来了。宦娘看这地点是个大酒楼,对云音说:“怎么在这里吃饭?太破费了。不如在家里自己做。”   云音道:“没关系的,大家难得聚聚。宦娘,怎么你夫君也要一起去做生意?”   宦娘忧虑地道:“他听说去一趟能赚不少钱,非要去,我劝他也不听,唉!”   刘春说:“没关系的,嫂子不要担心。我们路熟,很安全。”   过了一阵,几个一起去做生意的刘春的朋友也来了,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进了望春楼。云音没有注意到,在街市上的一辆马车里,有人在一直注视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难道去宫外招蜂引蝶了吗?哈哈 ☆、奇遇   望春楼并非孤楼,几个楼阁亭榭连绵相接,飞檐画角,俯瞰着咸阳闹市和旁边的心湖,景色极佳,一向是城中游人登高饮酒的所在。   云音跟着宦娘夫妇和刘春等人上了酒楼,坐到了二楼正中的一个大桌子上。   楼内的陈设也挺雅致,铺着红色地垫,饮食器皿都造型古朴。酒楼的另外一面,还有几个靠窗的独立雅间。   云音四周看看,刘春的朋友来了好几个,满满的一桌人,她本来以为只有四五个,没想到刘春叫来了那么多。望春楼是咸阳城里有名的酒楼,酒菜的价格不菲,她摸摸钱袋子,幸好刚刚发了俸禄,应该够付账。   大家落座点了酒菜。刘春的朋友里面,有一个又高又胖的蓄着络腮胡子的男人,带着一个年轻的美貌女子一起来。   宦娘听说,那美貌女子不是络腮胡子的娘子,而是一个青楼的歌姬,脸色有点不好看,但也不好发作。良家妇女们一般把青楼女子视为洪水猛兽,充满鄙视。络腮胡子很富有,习惯带着歌姬赴宴,他没想到朋友会带家中的女眷来。   云音倒是无所谓,她看这歌姬谈吐文雅,应该学过琴棋书画,还很欣赏她。青楼里的名妓,比一般女子要才艺出众。   酒菜上桌,大家开始边吃边聊。   刘春他们这些做生意的人,走南闯北,见识很广。云音听他们吹嘘各地的奇闻轶事,倒也有趣,还能增广见闻。   店家把酒拿上来,替大家都满上。宦娘和云音推辞不喝,众人不依。   那歌姬仿佛是这里的常客,她拿着一个小壶,对云音和宦娘说:“没事的,我叫了这里的甜酒,没那么烈性,我们几人喝这个,”说着倒了些甜酒给她们。   云音尝了一口这酒,确实是甜甜的,还带点果香,就说:“的确好喝。”   歌姬一笑,也举起酒盏,两人先碰杯喝了一口。   同桌的男人们,看到座上有美人相陪,本来就比较兴奋;又看到她们两个能喝酒,一个个轮流端起酒盏,找借口敬她们。云音开始还比较矜持,后来逐渐放开了,她在宫里多年,也压抑得久了,好不容易有个轻松的机会,和故友重逢也很高兴,就喝了不少。   一个男子对歌姬笑道:“小桃红,你那酒量,在整个咸阳城都是出名的,你不要装斯文,喝那甜酒,这种烈的才够劲!”说着,想过来给她斟烈酒。”   歌姬小桃红笑骂道:“姑奶奶是能喝,但你还不够资格跟我拼呢!上次被我灌趴下,你忘记了?”   那男子不服气,又要起来拼酒,络腮胡子说:“你那酒量确实不行,一边去!”他和小桃红两人含笑喝了几盏。   络腮胡子显然话很多,他看见刘春和云音坐在一起,就倒了酒,端起对他们道:“刘兄弟,你什么时候成亲了,也不通知我们一声?弟妹不错啊。”   云音吃了一惊,刘春赶快说:“高大哥,你搞错了,这位姑娘不是我内人,她是我表嫂的闺中密友。”   络腮胡子道:“真是抱歉,我说错话了,我自己自罚一杯!”   刘春对云音笑笑说:“我的朋友都是粗人,不过人很爽快。云姑娘,看你酒量好,你也尝尝我们喝的这种万年红,是这家酒楼的特色,味道醇厚,并不是很烈。”   云音想,今天自己做东,还要请他办事,还是随和一点好。反正现在刚过正午,天色还早,喝醉了也可以慢慢地回去,于是她也喝了一些烈酒。她本来有些心事,饮了酒后,感觉飘飘欲仙,烦恼都忘了,说不出的舒服。   吃喝了一阵,有人起哄,“光喝酒也没有什么意思,小桃红姑娘给我们唱个曲儿吧,”大家都附和。   小桃红又望向络腮胡,“你们说唱,奴家就要唱吗?要高爷吩咐,我才唱。”   络腮胡笑道:“大家兴致高,你就唱一首吧。”   小桃红取出琴,开始弹唱一首《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她的歌声清越嘹亮,琴弹得也不错,大家纷纷鼓掌叫好。   一个人说:“虽然我听不懂唱的是什么,但是,小桃红姑娘唱的就是好!”   另外一人说:“你别在这里丢人了,这么有名的诗篇都不知道!小桃红,你思念的郎君是谁?在我们这群人里面吗?”   小桃红骂道:“别越说越不像话了,管住你们的嘴,这里还有女眷呢。”   云音倒是没有什么,只觉得轻松一下很有趣。她看看宦娘,还好,宦娘性格有豪爽的一面,也没有生气,只对云音小声道:“他们这帮人真是吵,别理他们,我们多吃点菜,”说完专心地进食,一边不断夹菜给云音。   云音又喝了不少酒,头有点晕乎乎的。大家都有几分醉了,话越来越多,场面也越来越热闹。   刘春和他的朋友们还是不断地来灌云音和小桃红酒,熟了以后,他们满口“云姑”、“云姐”、“妹子”地胡乱称呼她;云音觉得喝够了,可刘春说只要她喝一口,他就一盏全部灌下去,还真不好推辞。   宦娘看云音脸红起来了,担心地道:“你别再喝了,不然醉了怎么办?”   刘春说:“没关系的,我过一会儿雇个马车,把她送回去。”   云音有些含糊地道:“我确实不能再来了,头晕……”   刘春道:“没事,难得相聚,要尽兴才好,我们再喝一杯。”   云音说:“不行了,真不行了。”   正在推脱间,有人来到云音身后,叫了她几声。云音回头一看,居然是张公公站在她后面!他没有着太监服饰,看着很奇怪。   “怎么是你?”云音问,张公公把她拉起来,示意她往后看。云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对面的一个雅间门口站着几个男子,还挺面熟,和宫里的侍卫长得很像。她再向雅间里面一看,嬴政铁青着一张脸坐在里面!她以为看错了,又揉了揉眼睛,再一看,果然是他,穿着一身便装,正看向她!云音顿时惊得酒醒了一大半。   宦娘问她:“阿音,你怎么了?这人是谁?”   云音脑中有些混乱,对宦娘说:“我有点事,要先回去了,”又对众人道:“各位慢用,我先走一步。”   众人不依不饶,非要让她再留下来,幸好宦娘帮她解围,“她真喝多了,要回去休息。”   刘春道:“我下楼去给你叫马车。”张公公说:“不用了,我们有车送她回去。”   云音想起来还没有付账,走到柜台处,拿出钱袋,这时宦娘也过来了,她说:“不能让你破费,我来吧。”云音心想,宦娘夫妇赚钱不容易,还有家小要照顾,不能让她付,就说:“我来,说好了我做东的。”   络腮胡也跟了过来,他大声说:“怎么能让你们女人请客,我来!”三个人争来争去,抢了半天,结果还是络腮胡力气大,推开她们付了帐。   云音跟着张公公下楼,看见嬴政也带着侍从下来了,他瞪了云音一眼,黑着一张脸坐进门口的马车。一位重臣病了,他为了表示恩宠,今天微服到这位大臣的府中探望,没想到马车行到半路,无意中看见云音在街上和男子说说笑笑,就跟着她进了酒楼。   云音心想,他怎么会在这里?自己在做梦吗?看他那脸色,今天怕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开始洒狗血啦! 亲们,喜欢收藏一下哈,节日快乐么么哒 ☆、处罚   云音坐在张公公给她安排的马车上,感觉头越来越昏,几乎就要睡过去,可是马车一路的颠簸让她很难受,没法休息。   马车驶进了宫,云音被带到了嬴政面前。   云音站在殿内,感到整个宫殿似乎都在旋转,脸上发烫、脚下发软,好容易才立稳了。   云音听到嬴政愤怒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看看你,成个什么样子?宫规还记得吗?”   “宫规?”她当然记得,才背过的,于是她把她能想起来的,说了几句出来,但实际上,她背得颠三倒四。   “给她倒点水醒醒酒!”   吴福儿马上去倒了一碗水,端到云音面前。云音看到吴福儿走近,恍惚间把他看成了刘春,还端着酒要来灌她,就含糊不清地说道:“我真不能喝了。说好了我饮一口,你就喝一盏的,可是你耍诈,好几次都没喝完。你不要再过来了……”说着把水一把推开。   嬴政看她醉得厉害,有气无处撒,嫌弃地吩咐:“把她带下去!”   .   云音被人扶回自己的居所,小宫女打了热水给她洗漱,服侍她脱衣躺在榻上。   她今天喝的甜酒,虽然当时不觉得厉害,但是后劲很足,而且她还饮了一些万年红,那可是烈酒。她虽然有些酒量,但的确喝过了头。她躺下以后,头开始疼,腹中也翻江倒海地很不舒服。虽然很困,但是睡不着,翻来覆去很久。   第二天,云音要当值,小宫女一早就叫醒她。她的头还在痛,挣扎着爬起来,什么也吃不下,只喝了点稀粥。   她心想,这酒真不是好东西,喝的时候舒服一时,后面要难受那么久,而且还误事。以后坚决不能喝醉了!昨天的醉态,居然被嬴政看见了,肯定丑死了;她还记得曾经被召见殿去,但愿她在他面前,没有说什么不应该说的醉话。   .   云音到了秦王寝宫,嬴政还没有散朝回来。   她先清点了一下寝宫中的用品,看着宫人换洗龙榻上的被单和用具,然后开始整理桌案。吴福儿看见她,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她有点不好意思,好像昨天喝醉的样子,吴福儿也见到了。   到了中午时分,嬴政回来了,他果然是沉着脸。云音低眉顺目地,把新到的奏章呈到他面前。   嬴政看她一眼,开口问:“你昨天出宫干什么去了?”   云音正要回答,他忽然一拍桌案,厉声道:“你身为宫中女官,醉成那个样子,成何体统?”   云音见他发怒,只好跪了下来,但心里有些不服气。她休假期间,和朋友在宫外喝点酒,既没有犯国法,也没有犯宫规,他为什么要生气?   她辩解道:“大王息怒。我就是和几个朋友出去……”   她话还没有说完,嬴政又高声道:“什么朋友?你和几个不务正业的男子在一起,谈谈笑笑,居然还有歌姬随行!成什么样子?”   云音想,他居然知道小桃红是歌姬,看来多半他已经派人去调查过了。这做国君的人,还真是疑心重。   云音等他说完,接着辩解:“我在咸阳遇到了少年时的女伴宦娘,昨天的酒宴是请他们夫妇俩的,至于其它人,我其实并不认识,是宦娘夫婿的朋友。他们都是正经的商人。”   “是吗?”   云音看他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又说:“宦娘,大王还记得吗?你以前在邯郸也见过的。”   “不太记得了,”他说,语气已经缓和下来,云音暗自松了一口气。   嬴政又想起,她少年时活泼爱笑,但在宫里一直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他还以为她性格变了,没想到昨天看到她在宫外的样子,居然和宫里判若两人。   他冷哼一声道:“你在宫外倒是很快活呀?”   云音回道:“故友重逢,是很愉悦。”   他说道:“那你打扮成那样干什么?穿给谁看?对了,寡人难道不是你的故人?你为什么看到我,不那么愉悦?”   他这样的口气,云音觉得无奈,完全没有道理可讲。她昨天也没有打扮得很华丽,一般而已。在宫里,她每天要着女官的服饰,出宫才可以随心所欲地穿喜欢的衣裙。   他还在等自己回答,云音只好说:“我只是随便穿了件许久未着的衣服,在宫中着装,自然要合乎规矩,在宫外就可以随意些。”   嬴政看了她一阵,心想也是,她在宫里确实不能随意穿着。她说得也还合情合理,再说她是和一群人在一起,并没有和哪个男子私会。这样想着,怒气渐消。   他说:“你很能喝酒,是吗?明日寡人把库藏的几罐美酒全赐给你,你一口气喝掉,如何?”云音不敢接这话,几罐酒喝下去,就算没醉死,胀都胀死了。   他又想到,她昨天那开朗随性的样子,现在在他面前,又变成了一贯的谨言慎行,有点来气。于是说道:“寡人让你熟悉宫规,昨天考问你,你回答得不对,要处罚!”   云音急道:“我昨天醉了,没有回答好,大王可以现在问我,我都谨记在心的。”她心想,他怎么偏偏在自己醉酒的时候来查问,讲话还胡搅蛮缠,像个孩子一样。   嬴政道:“不行,只能有一次回答的机会。既然你没有答出来,寡人要传廷杖,打你几下,让你长长记性!”   云音听了心中一颤,廷杖是宫中用来惩治宫人的刑罚,她看过宫人受刑,一杖下去,人就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如果是体弱的女子挨打,几十杖下去,基本就没命了!这人真是个魔君,动不动就要处罚人!   嬴政看到云音的反应,笑道:“你害怕了?要不要求饶?”   云音看他笑得高兴,但并没有叫人进来,把自己拖下去行刑,就有点疑惑。如果他是存心挑刺,自己求饶也没用。   嬴政其实并没有打算处罚云音,只是吓唬她。他看到云音果然是一副惧怕的样子,就说道:“廷杖打得那么重,我倒有些舍不得。但是,还是要罚你。怎么办呢?寡人亲自来执行好了,”说完,他挨近云音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今天忘了吃药了,哈哈 ☆、暧昧   云音看到嬴政挨过来,完全不知道他打算干什么,身子往后缩了缩。   嬴政一只手拉住云音,让她贴近自己,另外一只手摸到她的臀部,在她屁股上轻轻拍打几下,笑道:“这次便宜你了,从轻处罚。”   他的脸几乎要贴在她面上,呼出的气息,让她睁不开眼;他的肩膀也蹭到了她丰满的胸,云音几乎不能呼吸!等他打完,也没有松手,依然抱着云音。云音略用力,挣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云音愕然地看着他,脸上飞红,他说要传廷杖,居然又是骗自己?他用可怕的刑罚来开玩笑,云音并不觉得好笑。而且他刚才这么暧昧的动作,完全不像她初来宫中,看到他的那副严肃阴沉的样子。堂堂秦王,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老是逗自己?   嬴政确实喜欢逗弄她。他即位以来,在臣下和嫔妃面前,都要端着国君的架子,维持君王的尊严,养成了不苟言笑的性子。而且,他每天有那么多国事要处理,还要平定六国,很多决策等他来做,不能出错,他心里压力很大。他其实是一个青年人,虽然有远大的志向,但是生活沉闷,无人可以倾诉,常常感到寂寞。   云音来到了他的身边,他莫名地感到心里安定,好像有了些乐趣。她看过他平凡时的样子,他不用一直绷着那么累。他每次看到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就忍不住想捉弄她,感觉回到了少年时代,有了放松的机会。   嬴政带着笑望着她,说道:“在你眼中,寡人真的那么可怕?你我既是故人,我不会为了一点小事,就处罚你。不过,你以后不要再喝醉了,样子很难看!”他顿了顿又说:“而且,你不能和别的男子太亲近!”   云音答应。确实,他对他的弟弟,有那么深的手足情谊,也不像是个完全无情的人。看来,是自己把他想象得太冷酷了。   云音也领悟到,他确实希望她在他面前放开些,不要太拘谨。他也渴望有人说说话,有点正常的交流。自己那么惧怕他,看来没有必要。   他又说:“你的心太野,把出宫的腰牌交回来,以后不准你出宫了!”说着,又近身过来,伸手到她腰间去摸令牌。   云音急了,宫里的生活真是压抑,令人窒息,好不容易能有偶尔出去放风的机会,他还要剥夺!她一边闪躲,一边笑道:“大王不是常常询问我时局吗?我出去走走看看,见闻才广,不然闷在宫里,什么也不知道。”   嬴政在她身上找了一阵,没有找到腰牌,又听她说了这话,心想她可能真的喜欢出去,又想起少年时,她也很爱在街市上闲逛,就笑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以后寡人问起你咸阳的风土人情,你说不上来,可是欺君之罪,”他又说:“就算这样,你一个女子独自出去,也不安全。遇到危险怎么办?”   云音笑道:“我不过在咸阳城里随便逛逛,不会去偏避的地方。大王治下的国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哪里会有什么危险?”说咸阳夜不闭户,那是夸张了一点,但是秦国法度森严,治安是很好的。   嬴政听了这话,笑了起来,“你休要用奉承话来糊弄寡人!以后你如果要出去,带上一个侍从。寡人国事太忙,等有空,也可以带你出宫游玩。”   云音笑着应承,他今天还算好说话。   嬴政又挨近她闻闻,皱了皱眉,“身上还是一股酒味,到今天还没有散掉!快去洗一洗。”   云音被他纠缠半天,有点受不了,正好遵命退下。   云音回到居所,用热水把身子洗了几遍,还用了一点淡淡的香料,确定没有酒味了,才又去当值。   .   她到了寝宫,嬴政已经用完了午膳,正拿着一本书简在看。   云音默默在他身边侍立。他看了一会儿书,放下书简对云音说:“今天倒有些困倦,想小歇一会儿,你来服侍寡人午休。你是司寝,这也是你的职责所在。”   云音苦笑,难得他还记得她的职责,她的职务早就做偏了。司寝女官,根本不用整天近身伺候秦王,她现在做的,除了自己的差事,还兼了贴身内侍和黄门侍郎的活儿。不过和他也没有道理可讲,反正他吩咐什么,自己就要做什么。   云音上前,替他除去黑色绣金的外袍,取下金冠,只留一件白色中衣。并服侍他躺到了榻上,脱了靴子,给他盖上被褥。   他看着云音,拍拍榻上他身边的空处,笑道:“你也躺下来歇息吧。”   云音摇头道:“我不妨碍大王休息了,”说着想退出去,他却说:“你留下来,天气热,给寡人扇扇风。”   云音无奈,只好拿起一把薄扇,缓缓来回扇动。她心想,这下可好,她又做起宫女的活计了。   嬴政闭上眼睛睡着了。云音仔细看着他,十多岁的时候,他比自己还矮半个头,又瘦又小;现在长得那么大,个子几乎比她高出一个头还不止,身材魁梧、肩膀宽阔、手臂粗壮,力气也大。她和他初重逢的时候,是完全认不出他来的。   云音看他睡着的样子,很安详。他的眼睫毛很长,不知道是有风,还是他眼皮在动,他的睫毛在轻轻地扇动;他的脸,也长成了成年男子的样子,有些粗糙,因为经历得多,似乎带点沧桑;他的嘴边,还有一丝笑容,倒有几分当初少年的感觉。   这男子,是个迷一样的人,有很多副面孔。在宫人属下面前,他很冷酷;在重臣面前,他是一副贤明的样子;今天云音发现,他还有孩子气的一面。不过人都是复杂的吧,就连云音,也不能完全明白自己的心,矛盾重重。   周围一片安静。云音扇了一阵,也犯起困来。她昨晚喝多了,没有睡好,今日起得又早,休息得不够。她强打精神支撑了一会儿,没撑住,迷迷糊糊地靠着榻边睡着了。   虽然姿势很不舒服,但云音太困了,还是睡得很香。   等她醒来,一时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她揉揉眼睛,转头一看,嬴政早已经醒了,在榻上睁着眼睛,一直看着她呢。   她忙直起身来,有些慌乱。   嬴政坐起来,挨到她身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笑着说:“又偷懒!”云音慌忙站起来,找来袍服,给他穿上。   云音给他系衣带的时候,他用双手环住云音的腰,在云音身上摸索一阵,挨近云音的耳垂道:“我出去办事,你困的话,先休息一下。”说完,他笑着看了云音一眼,带着张公公出去了。   云音摸摸发热的脸,愣在当地。现在,他又恢复了满面春风的样子。自己好像已经习惯,他阴晴不定的性格。   .   下午时分,嬴政召见完大臣,回来了。   他批阅了一会儿奏章,忽然来了兴致,让云音陪他到外面去散步。   云音跟着他在御花园里信步闲游,各色花卉都陆续开放,芬芳满园。他们走在碎石铺成的小路上,树荫下异常阴凉,有清风吹来。   忽然,远处传来悠扬的琴声,嬴政听了片刻,奇怪地回头对云音道:“何人弹琴?居然和你弹得很像。”   云音也听出来,这是一首赵国乐曲《陌上》,她也常常喜欢弹奏。   嬴政循声往前走去。    ☆、邀宠   琴音美妙,悠扬动听。   嬴政循着琴声飘来的方向,向前走去,看到一个女子,正坐在湖边的石亭里低头弹琴。   女子的头上插着玉钗,再配上一枝步摇,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眉不描而黛。她乌黑如泉的长发在雪白的指间滑动,绯红的宫锦钿花彩蝶锦衣上衫,配着同色的绯红百摺罗裙,外面罩着一件浅红色的绣花锦袍,领口处和腰带上,绣着几粒晶莹的珍珠。   嬴政走到亭边,那女子发觉,慌忙跪倒行礼,她说道:“参加大王!”她的声音清脆,宛若黄莺娇啼。   嬴政走近,看了看她的脸,开口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弹琴?”   女子柔声道:“奴婢是宫中女官,叫瑶光。今日休假,携琴到此散心。来到湖边,看到景致优美,就坐下来弹奏一曲。”   云音跟在嬴政后面,也走到了离亭边不远的地方。她听这琴声熟悉,有些好奇,等到看清是姜瑶光,就停了下来。   云音听到两人的对话,有些尴尬。一个擅弹琴的美人出现,嬴政看起来对她也有兴趣。自己站在这里,真是无趣。要不,往后面退几步?这时,瑶光已经发现了她。   姜瑶光抬起头来,她一门心思都在秦王身上,现在才看到云音。两人对视片刻,瑶光有些吃惊,但她想到此行的目的,收回了目光,专心和嬴政讲话。   她生得美貌,不满足于只做一个女官,想面见秦王,得到宠幸。她听说秦王喜欢听琴,就常常到御花园来弹琴,想碰碰运气。   嬴政心不在焉地说了声:“琴弹得还不错,”就转身离开了。姜瑶光愣住,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云音有些惊奇,她还以为他是个好色的人,看上瑶光了呢!   .   夜晚来临,寝殿内点起了宫灯。   嬴政拿着一本书简翻看。他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着云音。只见烛光下的女子,生着一双明眸,若有所思地望向远处;脸颊微红,仿佛三月的桃花;淡淡的妆容,一身青衣,倒是有几分出尘之感。   他见她在出神,故意弄出点声响。云音回过神来,看向嬴政。   嬴政笑着说:“你又在想什么呢?”   云音赶快道:“没想什么。”   他问:“你是否认识今天弹琴的人?”   云音如实回答:“认识,她也是宫中女官。”   “哦,”他说:“怪不得。说起来,你们二人,不但长得像,弹琴也像。”他这么一说,云音也觉得,她们是有点像。   他又仔细看了看云音的脸,“你们两人是像,又不完全一样。她偏向娇柔;而你,看起来也柔弱,但是……有时候很刁钻。”   云音听了这话,哭笑不得。自己为了讨好他,几乎对他都百依百顺了,怎么会摊上刁钻这个词?嬴政把她和姜瑶光一起拿来评头论足地比较,她还真不习惯。   她说道:“我既然惹大王讨厌,你不如把我赶出宫去算了。”   嬴政笑道:“你也不是总刁钻,有的时候还不错,读过点书,能和寡人聊上几句。你把那倔强的性子改一改,也勉强算是个佳人。”   云音在乡野长大,自幼无拘无束,自在惯了。到了宫中这么多年,性子不知道改了多少,自己都觉得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还能怎么改?她说:“我自然比不上她,她的琴艺也比我强。”   嬴政道:“仿佛是比你强些,你还挺谦逊。不过,她好像不会弹奏那邯郸小调?”   云音说:“那调子很简单,她如果学,很快就能学会。”   嬴政笑道:“虽然你技艺差些,我好像习惯了听你弹琴。”云音也笑,他还不算挑剔。   .   过了几日,有奏报传来,赵王罢黜了李牧的统帅之职,令赵葱、颜聚代李牧为将。   反间计奏效了,眼看胜利在望,嬴政大喜,命令秦军统帅王翦尽快对赵国发起攻击。   一日,他下朝回来很早,笑容满面地对云音说:“走,今日寡人带你去上林苑游玩!”他又看看云音的衣饰,道:“你先去换套衣裙,记住,好好装扮一番!”他天天看云音穿着同样的女官服饰,早就看腻了。   云音回去,换了套水蓝色的衣裙,裙上绣了五彩的花朵图案。她头上插上一只玉笄,略略施了些脂粉,回去见嬴政。   嬴政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阵,笑道:“还是打扮得素淡了一些。怎么不穿红色?不过,你好好装扮一下,还是大不一样。”   云音道:“我不知道大王喜欢红色,需要回去换吗?”   “不用了,”他说,“走吧。”   嬴政带着云音和侍从,一行人乘坐马车,浩浩荡荡地来到了上林苑。   上林苑位于渭河以南,占地很广,是供王室贵族游玩的园林。里面有花园草场、亭台楼阁、珍奇异兽。   他兴致很好,先带云音赏玩各处景致。云音看到一望无际的园林和草场,惊叹道:“真壮观!”   嬴政指着远处的空地道:“以后,寡人要在这里要建起许多宫殿,住进歌姬和乐师,以供我歇息和娱乐。”云音想,看来他不是不会享受,是忙于国事,没有时间。   他又带云音来到驯养猛兽的地方。只见几个笼子里,关了一些熊和老虎等野兽。这些野兽看起来捕回来没有多久,不安地在里面走来走去。   云音从来没有机会近距离地看野兽,好奇地望了很久。她看见,一个铁笼里,有一只体型小些的黑熊,还没有成年,似乎是被捕获的时候受了惊吓,睁着两只又大又亮的眼睛,趴在笼边一动不动。   嬴政挨近她身边,笑道:“你看这只小熊,像不像你?它和你发呆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云音“扑哧”一声笑出来,她有那么呆吗?嬴政的手,不知不觉已经抚上了她的腰。    ☆、学骑   嬴政搂着云音,大手在她腰间磨蹭,他温热的气息吹在她的脖颈间。   云音看到一些随从在后面侍立,心中大窘,轻轻挣开,往旁边让了几步。   几个仆从抬了刚宰杀的羊和鹿,小心地放进笼子,猛兽们开始狼吞虎咽地进食。   嬴政在笼边饶有兴趣地观看。看了一阵,他叫过这里的总管,吩咐道:“这些猛兽关在笼子里,过不了多久就会失去野性。你把这里划出一片区域,四周挖出深坑,围上栅栏,把野兽放在里面,让它们自由跑动。另外,喂食不要喂死物,用活猪活羊投进去,以保持猛兽的野性。”总管伏地,口称遵旨。   嬴政又问云音:“你喜欢什么动物?这里可以多放置些野物进来。”   云音道:“我喜欢温驯可爱的小动物。”   他哂笑道:“这里是驯养猛兽的所在,温驯的动物没有意思!”   他围着笼子走了几步,又道:“单是这样观看野兽,似乎也没有什么意趣,”他想了想,忽然有了一个念头,他命令随行的赵公公:“以后,你去找几个健壮的死囚犯,让他们来和野兽搏斗。如果谁能制服熊虎,寡人就赦免他。”   云音一听,不禁说道:“这样做……太残忍了吧?”   嬴政不悦地道:“囚犯本来就犯了死罪,要被处死。寡人现在给他们一线生机,还不好吗?能制服猛兽的人,可称勇士!”   云音暗想,他怎么会想出这种法子取乐?被野兽活活咬死,可比挨一刀要恐怖得多!不过,也可能有胆大的人,为了活命,愿意搏一搏。   她不想看这种残酷的搏斗场面,幸好,合适的死囚犯并不能马上找到,他们观赏了一会儿熊虎,先行离开。   .   下午,秦王在上林苑围场设宴,宴请臣僚。   嬴政身着绣金黑袍,头戴冠冕,端坐上首。重臣和将领们都来赴宴,尉僚和李斯等人,坐于群臣前列。   桌上摆满了珍肴佳馔、异果美酒,大鼎中盛着各色野味。宫人们来回穿梭,给众人上菜和斟酒。席间觥筹交错,君臣言语欢畅,其乐融融。   云音也被安排了一个位置,坐在酒席的末位。她知道,赵王换下能征善战的李牧,任用威望和经验都不足的将领;面对秦国身经百战的老将王翦和数十万秦军,这战虽然还没有开始打,但是结局已经注定了。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成功的战役,必定是在事先就谋算好了的。秦国君臣,这是在提前庆祝胜利。   嬴政端起酒盏,对尉僚道:“攻赵一事,全赖先生谋划实施,妙计无双。寡人这里,先敬先生一杯!”说完喝完手中的酒。   尉僚拱手谢过,也举起酒一饮而尽。   嬴政又道:“今日春风和煦,有美酒歌舞相伴,各位爱卿只需开怀畅饮,君臣同乐!”   众人起身,纷纷向秦王敬酒。   酒酣耳热,嬴政吩咐侍卫在席前比试武艺。几个王宫侍卫身手都不错,其中有一个高个青年,剑法尤其凌厉,在几人之上。嬴政赐他御酒一盏,并笑道:“身手不错。谁还想和他比上一比?”   一个白袍的年轻将领站出来道:“臣愿意一试。”   嬴政一看,这年轻人是将军李信,就让他们两人比试。两人缠斗一番,刀光剑影,打斗得很激烈,最后李信取胜。   嬴政正要宣布这次比武的结果,尉僚笑道:“我这里还有一个人不服气,也想和李信将军比试一番。”他说的是坐在他身边的小将蒙恬,蒙恬是武将世家出身,自从认识了尉僚,很崇敬他,对他执弟子礼,在他身边受教。   李信和蒙恬两人一直互相不太服气,这次有机会比试,正是棋逢对手。两人来回争斗了几十招,不分胜负。最后,李信有机会把剑抵在了蒙恬的额间,可对方的剑也挨近了他的胸口。两人势均力敌,应该算是平手。   嬴政看得兴起,他吩咐左右帮他脱掉外袍,拔出自己的剑,想与几人较量一番。他回秦国之后得到名师指导,苦练多年,剑法不错,不然也不可能在一流剑客荆轲的攻击下,还能全身而退和反击。   他与几人轮流比试,但他是国君,伤到国君可是大罪,李信等人都不敢真的尽全力与他搏斗,只是勉强地过几招就输给了他。打了一阵,他发现了这种情况,觉得无趣,就回到了主位上,继续看年轻将领和侍卫过招。   李信和蒙恬两人确实是勇冠众人,嬴政心里很高兴,这两人都是他的爱将,既武艺超群,又能领兵打仗,是难得的人才,就吩咐重赏了两人和胜出的侍卫,几人跪下谢恩。   尉僚笑道:“几位小将军武艺出众,是我大秦的福气。”   嬴政道:“不错,寡人求贤若渴,急需贤才,还望各位爱卿替我多方留意人才。”   云音看嬴政举手投足、一言一行,都是一副大国君王的风范,不禁又感叹一番,他人前人后有两种不同的面孔。她坐得有些闷,也不怎么爱看比武,想着渭水边上景色很美,就悄悄离席到水边走走。   .   渭水之滨,柳条依依,姹紫嫣红,果然是好景致。   云音一边缓缓散步,一边想着心事。忽然,她迎面碰到一个人,她一看,正是尉僚。云音施礼道:“先生怎么也出来了?”   尉僚笑道:“我今日多喝了些,不胜酒力,出来水边吹吹风。”   云音说:“先生真是好手段,这么短的时间,就施计让赵王撤换了李牧将军。”定了计策是一回事,但要具体实施成功,并没有那么容易。   尉僚道:“赵王多疑,李牧又性格桀骜,要让赵王怀疑他,并不是太难。只是可惜,就算委以高官厚禄,李牧也并不愿意为秦国效力。”   云音叹道:“赵王真是昏庸,同样的计策,秦国已经施用了两次。前一次长平之战的教训还历历在目,这次居然又上了同样的当。看来真是天亡我赵国!一切都是天数。”   尉僚道:“不错,天意如此,不能抵挡。不过,你以后在宫中不要说这种话了,如果被人听讲,可不太好。”云音点头答应,她知道,他是怕自己惋惜赵国的话被人听了去,秦王怪罪,也是一片好意。   两人又沿河岸走了一阵,随便聊天。尉僚有翩翩儒雅君子的风度,知识又广博,和他谈天,非常愉悦。   .   宴席结束,嬴政当夜宿在了上林苑的宫室。   第二天,他兴致勃勃地打算去骑马。他带着云音来到马房,只见上百匹御马膘肥体壮、毛色油亮,心里十分欢喜。   云音羡慕地看着嬴政骑上一匹高大的黑马,说道:“我要是会骑就好了。”   “什么?”他嘲笑道:“你是武将的女儿,居然不会骑马?”   云音有些惭愧,低头说:“真想学。”   嬴政没有耐心教她,本想叫个侍卫过来教,但是想到教授的时候,会有肢体接触,就决定还是自己亲自来教。   云音挑了一匹枣红马,长长的鬃毛披散着,看起来很神气。她平衡能力不好,又有些害怕,跟着嬴政学了一段时间,也没有学会要领。   他不耐烦了,说道:“你真笨,”就撇下她,骑上自己的马,往前奔驰而去。   云音骑在高高的马上,战战兢兢地,生怕摔下来。她打算勒转马头,回到马圈,让马奴帮助她下马来。但是马儿不听她指挥,反而撒开腿向前跑去!   枣红马飞快地奔跑,云音紧紧抓住缰绳,害怕地呼叫出声。这时,嬴政勒马从前方跑回来,伸出手臂把她拉到了他的马上!   云音坐在他的马前,被他抱着。他现在软玉温香抱满怀,又来了耐心,手把手地教她。   两人身体紧紧贴住,气息可闻。他笑道:“看你读书写文章挺聪明的,学这个怎么这么笨?”   云音低下头,很不好意思。他抓着她的手,脸在她的发上蹭了几下。云音感到他的呼吸变得粗重,把自己贴得更紧了。    ☆、登徒子   云音被嬴政抱在马上,惊觉到他身体的某种变化。   嬴政和云音贴的那么近,耳鬓厮磨一番,已经是欲.火中烧。但他看看四周,他们策马在一望无际的草场上,一点遮挡物都没有,后面还有侍卫远远跟着,在野地里要她也不太合适。   于是,他捏住云音的手,含含糊糊地说:“你……帮我一下,难受……”说着把云音的一只手拉到后面,来抚慰他。   云音羞得满面通红。而他一只手拉着缰绳,另外一只手不安分地探进云音的衣襟。云音避无可避,用尽力气去把他拉开。   两人在马上折腾半响,幸好这匹马是他骑熟了的,很温驯,才没有出状况。   嬴政策马往回走,他指着前方的侍卫,低头贴着云音的耳朵笑道:“就是这几个人讨嫌,要不然,你我可以幕天席地,快活一番,多么有意思!”   云音窘迫,他完全是一副登徒子的语气!侍卫们职责所在,怕有人暗算刺杀秦王,所以在外面都要一直跟着他。   回到马房,嬴政抱云音下来。云音脸上发热,几乎不敢抬头看他。她有些后悔,不该向他学骑马。如今骑术没有学会,反而被他肆意轻薄了一番。   .   几个月过去,前方消息传来,秦军统帅王翦大破赵军,平定东阳地区,赵国统帅赵葱战死,颜聚逃亡。秦军南下攻克邯郸,俘虏赵王迁。   嬴政拿着军报,露出欣慰的神情:“我大秦数次攻打赵国,终于灭赵,多年的夙愿,现在实现了!”   张公公领头跪下,说道:“恭喜大王!”左右侍从都伏地道贺。   云音有些黯然,赵国一代强国,将星如云,贤臣辈出,现在却亡了国,令人惋惜!赵国被灭,标志着秦国统一天下之路,向前迈了一大步。   嬴政抑制不住兴奋之情,下令嘉奖统帅王翦及三军将士。   到了傍晚,嬴政带着云音在花园里散步。圆月高悬,花香满径。园中一片静谧,只有蝉虫鸣叫的声音。微风拂来,带着清凉之感。   嬴政走了一阵,开口说道:“赵国,邯郸,十多年没有回去了,不知现在是何样子?”   云音怀念地说:“邯郸城,真好!那里有最繁华的街市,最美的歌姬,最烈的酒。现在是大王的治下了。”她离开邯郸多年,很想念那个地方。   他高兴地说:“寡人要驾临邯郸,亲自接受赵王的归降。”他回邯郸,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云音有些惊奇,“大王要亲自去邯郸?”   “是的,”他说:“我出生在那里,也想回去看看,顺便惩治一些恶徒。”   “恶徒?”   “不错,”他告诉云音一些隐情。原来,他的母亲赵姬出身世家,后来家里被人陷害,落了难,赵姬这才沦落成了歌姬。他这次回去,打算要惩处外祖父家的仇人。连同他少年时,欺辱过他们母子的人,也不放过。   云音看他脸上现出阴戾之气,心想,他的仇家,恐怕很快要倒大霉了!没想到,他报复的心思,比自己还来得迫切!怪不得男人都喜欢争权,大权在握,就可以随心所欲地行事、处置仇人。   她又想,幸好自己一家都是厚道人,没有欺负小孩的习惯,如果她和家人当初打骂过他,现在落到他手里,恐怕要惨得不能再惨!看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老话还是有道理的。做人多行善事,才能有福报。   .   回到寝宫,云音看他今天心情好,想着应该是时机开口了。   嬴政因为打算驾临赵国,要提前把国事安排好,忙了一整晚。忙完以后,他感觉肩膀和脖颈有些酸痛,吩咐人给他揉捏一下。   这个差事,一般都是张公公或者吴福儿做的,云音忽然开口道:“我来伺候大王吧,”说着挨到他身边,伸手给他捏按。   嬴政觉得惊奇,一向都是他喜欢动手,云音很羞涩,从不主动触碰他,今天怎么一反常态?   他享受了一阵云音的服侍,命令着:“你没有用晚膳吗?怎么力气那么小?太轻了,重一点!”云音根据他的指令,加大了手力。   他又说:“往下一点。寡人的大腿也有些酸,你来按一下!”云音只好低下身子去,给他揉腿。云音心里有些鄙视自己,这种近似献媚般的行为。如果她是个男子,也愿意建功立业,堂堂正正地去报仇;但她只是个弱女子,不会武艺,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依靠他。   嬴政顺势抓住云音的手,在他身上磨蹭一阵,又看着她的眼睛,感觉到她似乎有话想说。于是他笑道:“你今天怎么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是想陪寡人去赵国吗?”   云音吃了一惊,他并不好糊弄。他做国君多年,其实是个精明人。自己不如不和他绕弯子,直接求他。   于是云音俯下身,向他行了个大礼道:“大王明察秋毫,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云音道:“我爹当年获罪,是冤枉的,他被小人陷害了。我想求大王帮我报仇!”   嬴政今天心情确实很愉悦,有些飘飘然,他说:“这是小事一桩,我答应你就是。”现在赵国也归他统治,要惩处一两个赵国人,对他来说确实容易。   云音见他答应地这么爽快,也不问细节,倒有些意外。果然,他眯着眼睛,凑过来捏住她的脸颊说:“寡人帮了你,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云音低声道:“我听凭大王差遣。”她已经打算好,为了报仇,她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是吗?”他似乎在考虑,要让她做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说:“你讲的奉承话还挺中听,再说几句,给寡人听听。”   云音想,他就要这个?既然他下令,她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大王是一代明君,雄才大略、宏图大志、礼贤下士、求贤若渴。”   “还有呢?”他笑道:“接着说。”   云音又说了几句,她要词穷了,虽然嬴政有治国的能力,但吹捧地太过分,她自己都感觉有些恶心。   嬴政笑了起来,他摆手道:“罢了!明日寡人就要出发,真想早日到邯郸。”他在邯郸有未了的心愿,迫不及待地想回去。   云音道:“大王也带我一起去,好吗?”   嬴政笑道:“这个自然,寡人路上还要你贴身服侍。把你留在这里,难道让你有偷懒的机会吗?”他说着又挨近云音,把她揽在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人,或者说作者越来越没节操了,啊啊 ☆、雪耻   国君出行,有一些复杂而繁琐的准备工作,嬴政虽然心急,出发的行程还是往后推了一天。   嬴政把政务托付给相国及李斯,军事方面的事务由尉僚主管。日常的事务重臣能处理;但是重大的事情,依然要用快马把奏章递给秦王裁夺。   云音也做了出发前的准备,她们监督宫人把各种御用的器皿、寝具、袍服等都仔细整理好,装上放置物品的马车,供秦王在路上使用。   御驾出发的时候,侍从举着华盖、罗伞,车马仪仗浩浩荡荡、旌旗遮天蔽日,有上万名军士护驾,还有百名宫人随行伺候。   秦王乘坐八匹马拉的大车,走在中间,车身宽阔厚实,就算走在颠簸的路上,也能稳当舒适。云音和宁姜等两个女官共乘一辆马车,随行在队伍稍后的位置。   云音掀起马车的帘子,看向外面。队伍正走着郊外的官道上,能看见远处的青山。大队人马长长地见不到尾,所到之处,扬起一阵黄沙。她归心似箭,迫不及待地想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但是又有点怕回去。去国多年,邯郸还是老样子吗?近乡情怯,就是描述她此刻的心情吧?   马车里空间狭窄,道路又有些不平坦,宁姜抱怨道:“这车坐得可真是难受!邯郸那么远,几时才能到?”   另外一个女官道:“你就别不知足了。你看看马车外面,那些宫女和内侍,一直步行呢!”确实,大部分宫人都是在走路,女官们有车坐,待遇还算不错。   宁姜撇嘴道:“宫女和宦官,怎么能和我们相比呢?他们是奴才。”   过了一会儿,云音看宁姜越来越难受,一副晕车的样子,连忙道:“我和你换一下,你坐到边上来吧,这里好透气。”   云音坐到了中间,她和同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也觉得有些不舒服,就想闭目养神片刻。这时,吴福儿来了,他说秦王让云音过去伺候。云音下了马车,来到嬴政的车架上。   御驾乘坐的车辆果然舒服,车内空间宽阔,设施齐全。里面铺着地垫,设有桌案、坐席、书架、笔筒,还有供小歇的床榻和被褥。   嬴政正在看奏章,他虽然把国事托付给重臣处理,但是他习惯了把权力都抓住自己手上,掌控一切,重大的事情,还是要写成奏报,用快马送过来给他过目。   云音按照习惯,整理奏章,先把最紧急的呈送给他。   嬴政处理完手边的事务,抬眼向外看了一眼,说道:“路途遥遥,何时才能到邯郸?”   “应该快了,”云音说。她想,嬴政还真是比谁都心急着要回去。他出生在邯郸,如今衣锦还乡,也算是一件人生快事。他的命运真是奇特,从小时候的经历来讲,可以说他很幸运,也可以说有些不幸。   “记得以前从赵国回秦国的时候,似乎很快就到了;怎么从秦国到赵国,那么远呢?”他似乎很烦躁,又说:“对了,从此以后没有赵国这个国家了,赵国,如今已经划入我大秦的版图!”   他问:“阿音,你回到邯郸,第一件事想做什么?想去哪里?”   云音道:“我先想去给父母扫墓。”她多年不能回来祭扫,父母的坟头上,恐怕已经长满了荒草。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些难受。   他又问:“你知道我到了邯郸,第一件事想做什么吗?”   云音摇摇头。他咬牙切齿地说:“寡人第一件事,就要报仇雪耻!”   云音听他说话那声调,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云音心心念念地想报家仇,没想到嬴政报仇的心,比她还迫切!他的报复心一向很强烈,云音又想起燕太子丹的旧事,就因为燕太子派人刺杀他,他踏平燕国,又追杀千里,非要取了燕太子的性命,才算罢休!   云音怕他因为少时不愉快的经历,迁怒赵人,在赵国大开杀戒,想了想道:“我知道,大王在幼时,赵人对你有些苛待。那时候,两国的长平之战刚刚结束,赵人死伤惨重,所以心中对秦国人有怨愤。现在两国既已成为一体,大王应该对赵人和秦人一视同仁,这样才能得到人心。”   嬴政听了这话,有些不太高兴,但仔细想想,她说得也有些道理。他道:“赵人可恶的居多。”   云音说:“不是的,赵人大多爽直淳朴。大王出生在邯郸,你身上,也流着一半赵人的血液。”   他冷哼一声道:“要不是因为邯郸也有几个好人,赵国抵抗我大秦那么久,寡人真想下令屠城!”他回想起,童年时在邯郸的时候,外祖母生前很疼爱他,云音一家对他也不错。   他把云音拉过来,揽到怀中道:“你说说,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云音见他心情不大好,没有挣脱由他抱着,道:“我不敢说我是好人,但绝对不是歹人。”   “是吗?”他笑道,伸手捏了捏云音的脸颊,两人依偎在一起,说一些少时的趣事,打发这漫长旅途的寂寞。   过了一会儿,嬴政说:“寡人有些困倦,想歇息一下。”   云音想扶他躺到车厢边的榻上,他皱眉道:“地上太颠簸了,我靠着你歇息吧,”说完把头挨到云音胸前,闭上眼睛休息。云音只好伸出手来搂住他,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并找了一床薄被给他盖上。他似乎挺舒服,很快进入了梦乡。   .   路途确实遥远,云音整天坐在马车上,腿脚酸麻,有时候会下车来走一段路。   秀儿也随驾出行,她看到云音,小声问道:“云姐姐,你怎么也走路?你们不是有车吗?”   云音道:“我出来透透气。”   秀儿说:“我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才走了一两日,脚就起了水泡,很疼,是小珠帮我挑破了,现在脚上起了茧子,好像又能走了。你也是第一次出远门吧?”   云音想,宫人们一直步行,只能偶尔轮换着坐坐车,是挺辛苦,自己真不好意思说坐车累了。她答道:“我不是出远门,是回家。我是赵国人。”   “真的?”秀儿惊奇地说:“那你就可以回去,见到亲人了!”   云音黯然道:“我没有亲人了,只有一个哥哥,还没有找到他在哪里。”   秀儿安慰道:“你一定能见到哥哥,别担心。”云音也希望这样,她托人去打听兄长的踪迹,一直没有消息,这次嬴政答应帮她寻找,希望能够找到。   .   大队行了多日,到了赵国境内,距离邯郸不远了。   嬴政又兴奋起来,不断向车外张望。远远地,已经能看见邯郸城的轮廓了,他在宫人的服侍下,穿上了由冕冠、玄衣、纁裳组成的国君冕服,佩上有绂、革带、大带、舄、配绶等附件,戴上通天冠。   御驾到了邯郸城外,嬴政走下车来。   秦军统帅王翦,带领军中各将领在城外迎候秦王。他看见嬴政驾临,上前一步行礼,他身后的将士也纷纷跪倒迎驾。   嬴政把王翦搀扶起来,温言道:“将军劳苦功高,可算是为我秦国立了大功!各位将士也辛苦了,寡人均有封赏!”众军士山呼万岁谢恩。   赵王迁率领臣子跪在城外道旁,都穿着白衣,捧着玺绶符节和地图,向秦王投降。   嬴政在侍从的簇拥下,快步向前走去,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他离开赵国的时候还只是一个普通少年,回去的时候,却成了这一方的主宰!   云音跟在后面,她听过别人对郭开的描述,她已经看见,在赵王身后跪着的,正是她的仇人、相国郭开!她不久前知道,郭开就是赵国的内奸,他接受了秦国的贿赂,在赵王面前进谗言,让赵王罢黜了李牧,换上经验不足的将领,赵国这才败得这么快。   在带着愁云惨雾般表情的赵国君臣当中,只有郭开一个人春风满面。郭开刚刚为秦国立了大功,云音有些担心,嬴政是否会按照承诺,帮她杀了郭开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走点剧情流,互动也有,如果喜欢戳戳收藏哈:-) ☆、触怒   云音狠狠地盯住仇人郭开,眼睛似乎都要喷出火来!   大奸若忠,郭开这个人,居然是一副忠厚长者的模样。他是赵国先王赵偃的宠臣,虽然无才无德,但由于长相俊秀,而且善于阿谀奉承,有时甚至为赵偃舔痔止痒,其溜须拍马之功夫真是达到了极致,无人能及,深得赵偃喜爱。传闻他和赵偃有断袖的关系。   郭开后来做了赵偃的儿子赵迁的老师,赵王迁即位后,对他言听计从。他不但贪财,心也狠,不但让赵王罢黜了李牧,还逼死了他。云音现在两手空空,如果手里有剑,真恨不得马上捅他一剑!   赵王迁年纪不大,因为生得肥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一些。他看到秦王走过来,抖得像风中的落叶,高举起玺绶符节和地图,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道:“罪臣赵迁,叩见大王。求大王饶了罪臣的性命!”   云音看到赵王这个德行,非常气愤。燕赵大地,豪杰辈出,没想到赵人里面还有这样的孬种!昏庸无能,贪生怕死,真是丢光了赵国男人的脸!现在他尝到国破家亡的滋味,也算是报应不爽。   嬴政伸手接过玺绶符节,轻蔑地扫了赵王一眼,没有停留,继续走到郭开面前道:“郭爱卿,你做得很好。”   郭开叩头道:“能为大王效力,是臣的福分。大王万岁、万万岁!”赵王迁一脸惊愕地回头看向郭开,他现在才明白,他一直信任的重臣,居然是内奸!   .   嬴政乘上御用的马车,在军士的簇拥下,进入阔别多年的邯郸城。   云音在车上看着邯郸的街景,百感交集。回到故乡,她有种宛若隔世的感觉。邯郸似乎和她记忆中变化不大,但到处都是空荡荡的,街市酒肆、教坊铺面,都见不到人。只有寥寥的几个百姓,远远跪伏在道旁。她想,可能是秦王入城,军士把人群都驱散了吧。   嬴政进入邯郸,居住在赵国的王宫里。   赵国国破,宫中一片混乱。宫人逃走了一些,财物也有所丢失。王翦先前率军入城的时候,已经控制了局面,并且拘禁了宫中众人。赵王迁和王室贵族都归降了,只有赵王迁的兄长公子嘉,不愿意投降,带领部下逃出了邯郸。   赵国宫殿巍峨,里面布置和摆设奢华,并不比秦宫差。玉柱雕梁、亭台楼阁、园林景致,巧夺天工。赵王贪图享受,宫中有豹房、浴池,还有成堆的金银财宝和如云的后宫美女。   秦王随行的侍从们,忙着把赵国的宫殿收拾出来,供嬴政居住。赵王被赶出了宫,原先的赵王寝宫,现在变成了秦王的临时寝殿。   第二天,在王宫大殿举行了一个正式的受降仪式,赵王迁将被流放到外地。嬴政梳理了赵国的政务,任命了管理赵地的行政长官和驻军将领。原来的赵国官员有能力又愿意为秦王效力的,也得到了新职位。当然,他也没忘记仇怨,当天就派兵丁出去抓人。   .   云音得到嬴政的准许,外出去祭扫父母的墓。   邯郸城外,芳草萋萋。云音到了父母的坟前,取出香烛祭品,打算祭拜一番。出乎意料的是,父母的坟不像她想象的那样,荒草长得一人高;而是像近期有人来过扫过墓,坟上干干净净、周围草木齐整,地上还摆放着一些祭品。   云音激动起来。是哥哥吗?一定是他,他还活着,他也来给父母上坟了!多年未见,兄长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兄妹重逢,会是什么样的情景?云音喊着哥哥的名字,在山里转了几圈,没有看到人影。   云音泄气地跌坐在地上,冷静了一会儿。她想想,坟前的祭品看起来是好几天前放上去的,并不是今天。兄长不可能在附近,心中很失望。   她在父母墓前磕了几个头,念道:“爹,娘,我回来看你们了。爹,我一定会为你报仇!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哥哥。”说着,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她坐在山上休息一阵,山风吹来,凉爽异常。山坡上野花怒放,从高处望去,少时常常嬉戏的小河在远处闪着银光。她回想起一些往事,每每想到仇人还活着,居然还享受着荣华富贵,她心中充满了强烈的报仇意愿!这人实在是太卑劣了,他如果没有报应,那天理何存?   .   云音回到宫中,先去见了嬴政。   嬴政忙了大半天,正在殿内小休。他看见云音,说道:“回来了?”   云音对他行了个礼,点点头。   他招手让云音过去,笑着问:“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云音来到他身边,说道:“我想请大王帮我报仇!”   嬴政问:“你的仇人是谁?告诉我。”   云音说出仇家的名字,嬴政听到郭开两个字,吃了一惊。这郭开在赵王面前挑拨离间,换下了李牧,刚刚为灭赵立了大功。他打算马上召见郭开,厚赏他并拜他为上卿。郭开虽然是奸臣,但是他打算以后攻打别的国家的时候,继续施用反间计,所以要把郭开作为一个效忠秦国的榜样。   因此他觉得事情有些难办,迟疑了一会儿。正在这时,内侍进来禀报,郭开已经宣到,正在殿外等候召见。   他对云音道:“容寡人想一想,你先下去。”   云音悲愤莫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想,嬴政果然靠不住,他是君王,凡事总是以他的国事和利益为先,不会有多重情义。报仇,看来还得靠自己!   她听说郭开就在殿外,仇人近在咫尺,应该也没有带着侍从,机会多么宝贵!她看到嬴政的佩剑斜跨在他腰间,她一伸手就可以拿到,抑制不住冲动,猛地伸手拔出他的宝剑,就往殿外奔去!   她想着,一定要把郭开这个恶贼扎几个透明窟窿,如果赵王这个昏君在旁边,顺便也可以给他来一剑!虽然她从来没有杀过人,但是血债要用血来偿,她一定能做到!   谁料想,她还没有跑到殿门口,嬴政已经反应过来,飞快地追上她,抓住她的手,用力把宝剑从她手上夺下来!云音用力挣扎,可他力气太大,她抢不过他。   嬴政很震惊,她居然敢抢他的佩剑,胆子也太大了!   侍卫们听到动静,冲进殿来。他们看到这情况,把云音按在了地上。嬴政在旁边,居高临下地、用愤怒的眼神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开始作了,哈哈,女主作妖之路开启 ☆、求饶   云音被侍卫按在地上,听到嬴政冷冷的声音传来:“把她带下去!”   侍卫们把云音绑了起来,带到了一处偏殿,他们把她推进去,在门外看守。   云音双手被捆着,她挣了挣,却发现挣不开绳索。她心里懊悔,自己的动作太慢,要是快一些,说不定都已经报了仇了;或者她多留个心眼,随时在身上装着一把匕首准备着,那就好了。对了,后一个办法才是最好的,去抢嬴政的佩剑,风险很大!她怎么没有准备一把匕首装在身上?她如果退出大殿的时候,忽然掏出匕首给郭开一刀,他肯定很难躲开!   可是她现在应该怎么办?不但仇没有报成,还惹恼了嬴政,不知道他会如何处置自己?她就不应该相信他,会帮自己报仇。   她的手上传来麻酥的感觉,低头一看,刚才抢剑的时候,手心被割破了,渗出了一些鲜血。她垂头丧气地坐到角落,靠着墙,脑中有些混乱和不甘。   过了许久,偏殿内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黄昏来临。在黑暗之中,云音的意识陷入了混沌。   忽然,偏殿的大门打开了,有人点上了宫灯。云音睁开眼,看见昏黄的灯光下,嬴政从外面走了进来,他那脸色,沉得像百年的寒冰。   他扫了云音一眼。云音反正已经得罪了他,不想理他,目光看向别处。   嬴政挨近云音,用手扳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扭回来对着他。他的力气很大,云音被捏得生疼。   他开口道:“你可知道,抢夺国君的佩剑,在君前亮出凶器,该怎么论罪?死罪都够了!”   云音瞪着他,说道:“你放开我,让我去报仇,等我报了仇,要杀要剐随便你!”   嬴政放开她,停顿了一会儿,哂笑起来,“你去报仇?就凭你?郭开有上百的随从,还请了高手护卫,你怎么接近他?”   云音沉默一阵,不甘心地说:“我总能找到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他站起身来,说道:“这莽撞的性子,几时能改一改?寡人说过帮你,君无戏言,可你偏偏那么冲动!”   云音听他口气松动,冷静地想了想,自己今天夺剑,成功的机会不高,确实是莽撞了一点。如果他真的给她降罪,自己仇还没有报,性命先丢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自己先忍耐住,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于是,她控制住了情绪,跪下请罪道:“我今天一时鲁莽,望大王恕罪!”   嬴政本来是很着恼,现在看到云音认罪的态度良好,气稍微消了一点。他让她起身,吩咐侍从给她解开绳索。   他说:“今天的事,先给你记下,下次再犯,一并处罚!”   云音道:“多谢大王。只要能报仇,处罚我也认了。”   他说:“寡人现在很不悦,你先把我伺候得高兴了,再来谈报仇的事。”   云音无奈,只好随他出了偏殿,回到寝宫。   .   晚膳摆好,云音小心翼翼地服侍他用膳,给他斟酒。   嬴政入主赵国,本来就心情愉悦,他又喝了几盏酒,彻底消气了。他也有仇家,倒是能体会云音迫切想要报仇的心情。   他发现云音的手受伤,抓起来一看,心知是夺剑的时候弄到的,“真是活该!”他把她渗血的地方按了按,云音疼得呲牙咧嘴,他又把她的手心挨到他的唇边,轻轻触碰了一下。   云音看到他的动作,很不自在,他吩咐宫人上来,给她包扎。   “你不是很能饮酒吗?陪寡人喝几盏,”他命令。   云音只好拿来一个酒盏,倒满酒,一饮而尽。   他指着桌案上的菜肴道:“你来吃两口。”云音大半天没有吃东西,腹中饥饿,刚刚看他用膳,闻见食物的香气,更是觉得很饥肠辘辘。见他吩咐,也顾不得矜持,匆匆添了饭食吃饱。   嬴政看见云音的吃相,倒是有些好笑,他又喝了几盏酒,才开口道:“郭开为秦国立了功,寡人刚刚封他为上卿,不宜明面上处置他。这样,十天后他会带着积攒多年的财宝,赴咸阳上任。他既携带大笔钱财,必然会遭人惦记。到时候,我给你派一队乔装的军士,你出去一趟,如何?”   “十天?”云音心中一喜,他的心思还真是灵活,什么办法也能想出来。只要能报仇,来阴的也无所谓,反正也是对付小人。不过还要过十天,她真想马上报仇雪恨!   “十天也等不了吗?你不能在邯郸城内动手,”嬴政道:“想当年,寡人少年即位,吕不韦专权,嫪毐欺君,我尚且忍了他们很多年,等找到合适的时机,才一举歼灭。你就那么没有耐心吗?”   云音想,也是,他一个国君,都能隐忍那么久,自己不应该那么心急。   嬴政告诉她,她的另外一个仇人,告发她父亲的那个副将,已经在几年前被人杀死了。云音猜想,这件事一定是她兄长做的!   用完膳,宫人撤下饭食,伺候嬴政漱口和擦手。   嬴政喝了不少酒,云音怕喝醉,只敢扣着喝。她今天折腾了一天,只想早早回去歇息,希望嬴政也快些就寝。谁知道,嬴政喝到七八分醉,居然兴致很好,提出要带她出去走走。   云音陪他来到一座宫中的库房,门外有很多卫士把守。进去之后,云音看到,里面空间很大,点着长明灯,放满了各种金珠宝贝,明晃晃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嬴政道:“这里是赵王迁放置财物的地方,好东西还不少。”云音看到他两眼放光的样子,居然和普通人发了横财的感觉很像,不由得暗暗有些好笑。赵王搜集了那么多财宝,没想到最后都归了秦王,自己什么也落不下,真是讽刺。   他围着这些金银财宝转了转,说道:“我大秦要攻打六国,军费紧张,如今得了这些东西,正好可以使用。”他又对云音笑道:“你看看,这些珠宝是否有你喜欢的,趁还没有入国库,赏几件给你。”   云音摇头道:“不用了,还是全部用来补充军费吧。”   他又笑道:“听说赵宫中有许多美女,寡人倒还没有时间去查看。你也是赵国女子,哪日我带你一起去,看她们和你相比,姿色如何?”   云音道:“我相貌粗陋,耐不起相看。”君王大多好色,赵王是这样,秦王恐怕也如此。她不明白,他挑选美女,带她去干什么?   “是吗?你相貌粗陋,你是说寡人眼光不佳?”他问:“女子大多有妒忌之心,你会妒嫉吗?”   这没头没脑的问话,云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茫然摇了摇头。   他说:“没有妒忌之心,倒是女子的美德。”云音想,男女都有妒忌之心,如果完全没有,只是说明不在乎这个人罢了。   他挨近云音,又伸手又去捏她的脸颊,云音去拉他的手,没拉开,他总是喜欢这样做,像个孩子恶作剧一般的举动。云音的脸,常常被他弄的有些疼痛。 作者有话要说:  春节假期那么快过去了,怀念哈 ☆、知己   嬴政抚摸一阵云音的脸,带笑望着她。   “你的相貌嘛,是有些粗陋,”他说道:“不过我看习惯了,也还能勉强看得下去。你好好打扮一番,可能会好看点。”   “如果我很丑,大王还会把我带在身边吗?”   “那要看你丑到什么程度。你呢,一双眼睛长得还不错,肌肤也白,就是瘦了些,加之整日愁眉苦脸的,就不像个美人了。”   他又问:“你当年不是说,要带我去逛遍邯郸城里有趣的地方吗?邯郸还有哪些有趣的所在?”   “那不过是小孩子喜欢的地方。大王现在看惯了大场面,不会感兴趣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感兴趣?”   云音见他真是喝醉了,满口胡话,和一个醉酒的人呆在一起是不明智的,因此说道:“天色晚了,我扶大王回去歇息吧。”   他们走出了库房,只见明月高悬,淡淡的清辉洒落在巍峨的宫殿之上。赵王宫之中,飞梁画栋,两座宫殿之间还有悬空拱桥相连;园林秀美,别具匠心。   嬴政看到这些精美的宫殿,说道:“赵王小儿,真是会享受,把宫室修建得这么华美!”   云音笑道:“大王既然喜欢,就把这些宫殿搬到咸阳去。反正,这里的东西,现在都是你的。”   嬴政看来还没有醉到糊涂,他说:“搬是搬不走,但是寡人可以在秦国,建起一模一样的宫殿。”他还真是想到做到,马上就叫来张公公,吩咐他明天召集一些画工,把宫殿的样子和构造描绘下来,以便在咸阳修建宫室时做参考。   云音惊奇,“大王真的要把赵国的宫殿修建在咸阳?”   嬴政道:“不错,寡人要在上林苑里,修建起六国的宫殿!到时候,在咸阳城就可以阅遍六国的宫室。”   “那可是很浩大的工程,要耗费很多钱财。”   他不以为然,“等天下一统,寡人富有四海,耗费这点财力算什么?”   他走路有些摇摇晃晃,顺势扶住了云音,靠在了她身上。他说:“真没想到,多年之后,能再次回到邯郸。”   云音感慨道:“是呀,景色依旧,物是人非。”   他不悦地说:“什么物是人非,我在这里,你也在这里。”   云音道:“我是说人的身份改变了。”的确,当年她是将军的女儿,而他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野小子,她看起来比他优越;可如今,她是个无依无靠的孤身女子,而他是一国之君,高高在上,掌控所有人的生死荣辱,情形已经大不相同了。   他眼眉吐气地说:“不错,寡人如今君临赵地,是这里的主宰!”他看了看云音,又说:“你当年倒是及其温柔,如今有些可恶!我一眼就能认得你,你却很久都认不出我!我看,你就是个没有心的人,是吗?”说着,他的手掌往下移,按在了她的心口。   云音道:“怎么又提这个?我已经解释过了。我真的是……想不到。”   嬴政笑道:“别狡辩!我原是有些生气,对着你,却又发不出火。不过,阿音也算有一双慧眼,能识英雄于微时,倒是我的红颜知己。”云音当年对平凡的他温柔相待,如今又能看出他的抱负,他确实对她另眼相看。后宫佳丽如云,一个女子如果只是长相美丽,引不起他多久的兴趣。   云音听了这话,倒有些惭愧。当年他只是个普通少年的样子,自己就只看出他性子倔强、脾气别扭;哪里有本事能够预测,他将来会君临天下?两人有缘相识,只是少时的玩伴罢了。不过他既然这样看待自己,也是好事,就先胡乱应承好了。   浓浓的月光洒落邯郸城和赵王宫,很有怀旧的氛围。   嬴政想起一些往事,他说:“当年我在邯郸,多遭遇赵人的白眼和责难,幸好能遇到你。”他的父亲先逃回秦国,他们母子在邯郸过了几年东躲西藏的日子,生活艰难,有云音相陪,也算那段日子的一点亮色。微时的前尘往事,他一般不愿意回想,也忌讳别人提起。但此时,他却很想对云音倾诉。   云音宽慰他道:“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大王当年受了一些磨难,才有如今苦尽甘来的一天。”   嬴政伸出手,紧紧抓住云音的掌心,心里更加认定,她是他的知己。他说:“不错,现在寡人大权在握,再也没有任何畏惧!”   .   嬴政和云音来到王宫中的池塘边,荷花在夜色中绽放,四周很安静,只是不时传来几声蛙声。两人携手并立湖边。   嬴政说:“记得你当年爱在小河中戏水。”   云音道:“是呀,我喜欢水。”   “当年,你是不是趁我不注意,把我推到河里去过?”   云音赶忙否认,“没有!不是我推的。”她依稀记得,女伴推过他下水,但是记不太清楚,是否自己也作弄过他。他当年很怕水,不敢下去。   他又笑道:“你当初倒是有些小姐姐的派头,还想讨寡人口头上的便宜。那时,你叫我什么?”   “小正,”云音对他儿时的称呼一出口,两人似乎冲破了身份地位的鸿沟,拉近了距离,回到了少年时代。   他笑了,又问:“你在宫中这段时间,我待你如何?”   “你对我很好,”云音想,他确实对自己不错,虽然嘴上老说要罚,实际上都是吓唬她,一次也没有真正处罚过。而且,就算自己无意冒犯了他,他也没有计较,还愿意帮助自己报仇。   嬴政的手落到她的腰间,他的脸贴近她,云音略往旁边让了让,他说:“等你报了仇,我想要你!我要你心甘情愿地、满心欢喜地侍寝。”   他在月光下静静看着云音,眼光诚挚热烈。云音想,他对自己是有几分真心吗?云音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慌。她低下头,满心欢喜她不知道能否做到,到了那一天,就算为了报答他,她也会照做的。   嬴政抬起云音的下巴,看到她的眼波流转,双颊微红,带着害羞的神色,心中一动。他把脸贴了过去,探开她的嘴,舌头长驱直入,云音几乎不能呼吸,脸涨的通红。他把她环抱住,感到她柔软的胸脯紧紧贴住他,他的手在她的后腰上不断摩挲。   良久,他才放开云音。   两人缓缓走回去,嬴政笑道:“明日是个好日子,寡人带你出去开开眼界。”   开眼界?云音不太明白他要做什么。既然他高兴,明天就随他去看看。   .   第二天上午,嬴政来到了城郊刑场,云音等人随驾同行。   嬴政身穿黑色冕服,神情冷峻,居中坐在高台之上,周围有大批卫士护驾。   下面的广场之中,乌压压跪了几百号人,都被缚着手,后面有兵丁看守。很多人都在颤抖,嘴里发出呜咽之声。这些人,正是嬴政的仇家,有陷害他外祖家的仇人,也有当年欺辱过他们母子的爪牙。   刑场外围,站满了看热闹的民众。有些人是被强迫来观刑的,还是一些有喜欢看残忍行刑场面的爱好。   云音知道,嬴政今天要公开处置这些仇人。只是不清楚,他要用什么刑罚来惩治他们。昨天晚上,他还对云音浓情蜜意,像一个温柔的情人;但今天,在仇家面前,他又变成了凶神恶煞的煞星!   军士们拿起铁铲,在地上挖出一个很大的深坑,这坑张着黑压压的大口,触目惊心!刑场上的众人看到这个深坑,仿佛知道了他们的命运,显出了恐惧的神色!   嬴政满足地看着这场面,面上露出冷笑。   他下令行刑,军士们用刀剑把这几百个人驱赶到大坑边,用力把他们推了进去!这些人吩咐发出求饶声和惨叫声!他们落到坑里,想爬上来,还没爬到一半,又被军士们用铁铲狠狠地砸下去!   军士们开始向坑内填土,泥土石块劈头盖脸地想坑里的人头上盖去,里面不断发出哭叫和哀求之声!   听到这些人的哀嚎,云音待不下去了,腿不断发软。刑场,一向是可怕的所在!她知道,犯了欺君之罪,按律要被诛灭三族甚至九族。可叹这些人做了恶事,连累全家一起受酷刑!   昨日嬴政说带她来开眼界,居然是让她来观刑!眼看这些人要被全部活活坑杀,这种恐怖的场面,云音不忍心多看。他对付仇家的手段,也的确够狠辣!   惨叫声回旋在刑场上空,令人听之丧胆。围观的众人,也有很多低下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有个这样的情人,常常请看免费的恐怖片,处处有惊喜,也是够刺激的哈。 ☆、故居   云音害怕恐怖的行刑场面,一刻也不愿意多呆在刑场。   她慢慢往后退,趁人不注意,退出了人群。她面色发白,也不想回赵王宫,失魂落魄地走在邯郸的大街上。   街市之上,没几个行人,到处关门闭户,有一种肃杀的感觉,不再像昔日繁华的邯郸。   云音想起来,她多年没有回家,虽然家里已经没有亲人了,她还是想回到故居看看。毕竟,自己在那里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有很多温馨的回忆。   云音向家的方向走去,路过一间小酒楼,居然开着门,还有几个客人在里面聊天。她记得,少时和兄长来过这里小坐,哥哥喜欢来这里听书,就走了进去。   她四下张望,兄长并不在这里,只是她的痴念。她失望地坐了下来。   旁边一桌有几个人正在小声闲聊,听口音都是邯郸当地人。   “老兄听说了没有,这几天秦王在城里到处抓人,杀了不少人呢!”   “是呀,所以最近大家都不敢出门,待在家中。我是实在呆不住了,出来溜溜。对了,秦王为什么要抓人?”   “据说是他以前的仇家。你们知道吗,这个秦王政,从小就是在邯郸长大的!十多岁才回去秦国。”   一个儒生模样的老者道:“唉,赵国亡了,我辈都做了亡国奴!可叹!”   茶楼的老板赶快过来说:“诸位慎言!胡乱议论秦王,小心脑袋不保,还连累我这个小本生意!”   “老板,你的胆子也太小了,我们随便说两句,他能听见?”这人显然是个胆大的,他又说:“最可恶的就是郭开这个内奸,他还害死了李牧将军。可现在,他依然是高官厚禄,真是老天爷不长眼!”   云音听他们提到仇人郭开的名字,心想,这厮确实是恶事做尽,人人痛恨!   “看着吧,他总会有报应的,”另外一个人道:“据说我们赵国大王的兄长、公子嘉逃出去了,说不定他以后能卷土重来,杀回赵国呢!”   老板说:“管它谁做王,只要老百姓的日子好过,就行了。这些年长年累月地打仗,也是受够了!”   “算了,不说了,免得招祸。老板,打点酒来喝!”他们都停住了口,开始饮酒。   酒楼老板给他们送了酒,看到云音一个人坐着,就过来招呼她。云音留下一点茶钱,起身离开。   .   云音循着记忆,穿过大街小巷,来到故居门口。   她在门口呆呆地站了一阵,离家多年,梦魂中曾经多次回到这里,眼睛有些湿润。家里的老房子,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破败,大门紧紧关着,外面还修葺过,好像有人居住。   云音正在奇怪间,门忽然打开了,两个家丁走了出来,似乎要到外面办事。   云音走上前去,两人过来拦住她说:“你是谁?干嘛在我们府门口张望?”   云音正要回答,门内又出来一个男子,只见他身穿黄色的长袍深衣,头戴玉冠,一幅贵公子的打扮。云音吃了一惊,这是一个她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的人,这人居然是她原来的未婚夫罗玉浮!   罗玉浮见了云音,也认出了她,惊得往后退了两步。他迟疑片刻,才问道:“你……你是音妹妹?”   云音听到他称呼得亲密,觉得很刺耳,冷冷地说:“你住在里面?这里怎么成了你的府邸?”   原来,云音的父亲获罪以后,家宅充公,也是凑巧,府邸后来被赵王赐给了罗玉浮的父亲罗湛。罗湛原来把这里当成个别院居住,最近赵国易主,秦王在城里到处抓人,罗湛有些惶恐,干脆带着全家人躲到这城郊的别院中。   罗玉浮看见云音相貌变化不大,比起以前要轻减一些,显得清丽,还添了几丝成熟的风韵。他本是个好色的人,见到美貌女子就走不动路,他走近云音道:“你这些年怎么样?既然来了,进去坐坐,我们说说话。”   云音见他过来,似乎还要伸手来拉自己,厌恶地往后一让。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驶了过来,在大门口停住。车上先下来一个使女,伸手去扶一个贵妇打扮的女子下车。   这女子二十多岁,脸蛋也算长的白净富态,可就是身材肥胖。她着一套大红色的绣花长裙,头戴金钗和步摇,长长的璎珞垂落在发间。衣裙的颜色太鲜艳,倒显得她身子更加庞大。   罗玉浮看到这女子,似乎有些惧怕,停住了动作。   这女子扶着使女下了车,几步走到云音面前,指着她骂道:“你这贱人,我不去找你算账,你还敢找上门来,真是不要脸!”   云音觉得莫名愤怒,这女人上来就一顿骂,还骂得那么难听,莫非是失心疯了?她拿开女子的手,问道:“你说什么呢?怎么出口伤人?”   这女子是罗玉浮的妻子秦氏,丈夫一向风流,她听说丈夫最近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正想探听出地点,好打上门去。可巧在她马车上见到丈夫和云音拉拉扯扯,以为云音是那个女人,今天想来登堂入室,心里非常愤怒。云音把她的手打开,她干脆上来扭打云音。   秦氏是官家小姐,性格强悍,罗玉浮一向惧内。可他现在一想,现在赵国都亡了,岳父也不再是高官了,他为何还要那么惧怕妻子?他再看看妻子那圆滚滚的身子,又想到她一贯彪悍很可恶,就上来拉住妻子,大声道:“你干什么?”   秦氏看到唯唯诺诺的丈夫居然敢反抗,更加生气,她说:“你想把这个女人领进门?我才是你的正头娘子,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不要痴心妄想了!”她说着用力拍打丈夫。   云音见他们夫妻两人拉扯住,大约猜想到是怎么回事。她看到大门开着,不想理会他们两个,就来到门口,想望望旧居里面是什么样子。   秦氏看到,连忙吩咐手下人拦住云音。几个使女和婆子上来,要来拉云音。   云音气道:“这是我家!你们做什么?”   秦氏怒了,她喝道:“还敢说这里是你家?真是不要脸!快,把她给我撵出去!”   几个下人听到吩咐,连拉带扯地来拖云音。有一个婆子的力气大,她一用力,顿时把云音远远地推出去,跌倒在了街对面的地上!   秦氏扭打着丈夫,罗玉浮怕妻子怕习惯了,现在看到她大发雌威,心里又畏惧起来。他很快乖乖地被秦氏揪进了宅内,下人们也跟着进去,大门关上了。   云音爬起身,想着家里的旧居竟然被罗家占了,进也进不去,还莫名受了辱骂,心里又气愤又难受!   家已经没有了。她站在街市之上,四顾茫然,还是只能回到宫中。   嬴政已经回宫,一看到她,马上问道:“你到哪里去了?为何现在才回来?”    ☆、携游   云音情绪很低落,不怎么想说话。   嬴政惩处了仇家,倒是一副称心如意的样子。他问道:“你怎么一身不吭地就离开了?真是没规矩!”   他看到云音脸色苍白,又问:“你生病了吗?”云音摇摇头。他说:“寡人知道了,你胆子小,不敢看行刑,是吗?倒是不应该带你去。可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云音回道:“我到家里的老宅去看了看。”   他来了兴趣,说道:“你家的旧居?怎么不带我一起去?”   云音心想,你忙着复仇,哪里有时间?嘴上说:“大王公务繁忙,我不敢打扰。”   嬴政笑道:“离开邯郸多年,倒是很想再去你家看看。这样吧,明日我们一起重游旧地,一定很有意趣。”   他又问:“你今日已经去过了,旧居是否还和原来一般?”   云音道:“宅子已经被都尉罗湛家占了,我没能进去。”   嬴政沉吟一下,赵国的官员很多,他不太记得是否见过罗湛。他说:“无妨,,明日我带你去。”   云音见他真的想去,肯定会遇到自己原先的未婚夫罗玉浮,两人以前还见过面,就想着先和他讲清楚,“罗湛之子,就是原来和我定过亲的那个人。”   听云音一说,嬴政想起来,她以前是有一个未婚夫,心里有点不太舒服,哼了一声。   云音经过昨日晚间的谈话,觉得和嬴政亲近了许多,真有了故人的感情;但是今日目睹了他处置仇人的手段,又觉得他太狠辣,云音对他的感觉,还真是百味混杂,说不清楚。   .   到了第二日,嬴政果然带云音来到云家故居。   两人乘坐马车,众多侍卫兵丁随驾,来到了故地。嬴政倒是很有兴致要旧地重游,云音却很矛盾。她是想回家看看,但是并不想再见到罗氏父子。   御用的马车停在稍远的地方,云音先下了车,缓缓向老宅走去。路边的枣树依然是枝繁叶茂,旧居门口的景物依旧。   今日大门口倒是有两个家丁把守,云音让他们去通报家主,说有故人来访。   一个家丁眼尖,看到了远处的兵士,吓了一跳,赶快进去通传。不一会儿,罗湛父子俩出来了。罗湛见到云音,一时间竟然没有看出来,问道:“你这女子是何人?来此作甚?”   云音讽刺地道:“伯父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与我父亲交情非浅。没想到,如今能在我家故居见到你。”   她这么一说,罗湛认出了她,脸露惊异之色。罗玉浮走上前来,说道:“音妹妹,那个、昨天真是抱歉,你没有摔到吧?”   这时,嬴政向这边走了过来,侍卫们紧紧跟随,把府邸四周围了起来,不让外人进入。   罗湛参加过受降仪式,认得秦王。如今见到秦王不知何故居然驾临,大惊失色。他连忙跪伏于地,口里说:“罪臣参见大王!”罗玉浮和家人也跟着他跪倒。   嬴政手一挥,几个侍卫进了宅子,把里面的罗家人都赶了出来,聚在一处。罗家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惊诧莫名。秦氏见到云音,刚想开口骂,看到那么多兵丁出现在家门口,似乎出了大事,又吓得住了口。   嬴政并没有理会罗湛,只是瞟了罗玉浮一眼。他眼见宅子里面无人,就携了云音的手,走了进去。   两人穿过前院,先来到了云音父母的卧房。云家家原来布置得很简单,可现在房间里富丽堂皇,放满了贵重的家具和装饰物,云音差点都认不出来原貌。   云音在屋中望了一阵,想到父亲,悲从中来,感慨道:“爹爹一生忠君爱国,没想到落得这个下场,唉!”   嬴政拉紧她的手,说道:“所以说赵王昏庸,不值得效忠。”   云音兄长的房间也是面目全非,哥哥喜欢的兵书和剑器,都不见了踪影。   “哥,你在哪里?我们何时才能相见?”云音自言自语地说道。   “寡人已经派人出去探访你兄长的踪迹,可惜还没有消息,”嬴政安慰她说:“刘婶也没有找到,我还想着赏赐她一笔钱。”   云音想,他倒还记得刘婶以前对他的恩义,也算恩怨分明。当年刘婶辞工回乡下了,经过了十几年,兵荒马乱的,找人确实不容易。她又想起兄长的踪迹成迷,脸上布起愁云。   两人又来到云音以前的闺房,这房间有些小,看起来没有使用,里面堆了一些杂物。   嬴政对这房间印象深刻,兴致勃勃地走了一圈,他说:“当年,你就是坐在这个桌案处弹琴,而我在旁边听。你来弹一曲,我们重温一番旧日的情景,”他说着就去到处翻找,还真在屋中木架的最下面找出了一把琴。他此次回到邯郸,可算是衣锦还乡,又报了仇雪了耻,心情无比舒畅。   云音一看,这琴就是自己少时用过的那把,她擦拭了上面的灰尘,坐下来调了调音,琴勉强还能弹奏。   她随手弹了一首略带忧伤的曲子,嬴政在旁边听了一阵,来到她身后,挨近她,把双手放在了她手上,轻轻抚摸。   “别这样!你这样,我没法弹了,”云音抱怨道。他把脸凑近她的左耳,轻声笑道:“我要学琴,小姐姐,你来教我吧。”   他不会有什么心思真来学琴,分明又是在调笑。云音本来凭吊亲人,心里伤感,被他这么一闹,倒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云音无奈,教了他一些基本的指法,他果然是来捣乱,并不诚心学。   “教我弹那首邯郸小调,”他又说。   云音弹奏那小调,他捏住云音的手在琴弦上乱抚,完全弹不成调。云音干脆停了下来,回过头去看他,他笑容满面,看起来非常愉悦,可以说是志得意满。   “你会弹《关雎》吗?”他问。   云音倒是学过根据这首诗填写的曲子,就点点头,挣脱开他的手,轻弹此曲。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一曲终了,嬴政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错,如此佳人让人动心。我的阿音,可算是淑女?”   云音道:“我不是淑女,只是俗人一个。”   “是吗?”他又把身体贴近过来,用手抬起云音的下巴,“我来仔细看看,到底是俗还是雅?” 作者有话要说:  先谈谈恋爱,很快,女主会遭遇一些危险哈 ☆、遇险   云音确实心情不太好,看嬴政凑过来,略往旁边让了让。   两人又在屋中盘桓一阵,聊些少年时的趣事。   他说:“我送过你不少礼物。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是否也应该回送我点东西?”   “可是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这个不能告诉你。总之,你送我的礼物,要让我满意才行。”   云音有些犯难,他一国之富,什么也不缺,要找到合适的礼物,还真是不容易。因此说:“让我想想吧。”   两人尽兴出门,罗湛一家还在外面跪着,因为秦王没有叫起,他们不敢起身。跪了一个多时辰,娇贵的罗家女眷们腿脚酸痛,已经有些受不了。   嬴政走到罗湛面前,沉声道:“这个宅第,寡人征用了。你和家人即刻离开!”他又看了一眼罗玉浮,命人带走他。   罗湛心里惊疑,但是不敢询问,口称遵旨。而罗玉浮更是惊怕不已,他只是赵国的一个小官,没有犯法、也从未得罪过秦王,秦王为什么要带走他?他哪里知道,他认不出嬴政,嬴政却记得他。   .   嬴政起驾回宫。   在马车上,云音疑惑地看着在外面跟着的罗玉浮,问道:“大王把他带回去做什么?”如果说,云音在少年时对罗玉浮还有一点好感,但现在看到他这副好色懦弱的样子,还真庆幸自己没有嫁给他。   嬴政笑了笑,他虽然知道罗玉浮和云音并没有成亲,但是一想到他们两人定过亲,以前可能还有青梅竹马的亲密关系,心中就很别扭。他有心杀了罗玉浮,但却找不到由头。他说:“我把他带回去,充作宦官。”   “宦官?”云音吃惊不小。   他说:“不错,一回到宫中,马上安排宫刑。”他又看看云音道:“怎么,你舍不得他受刑?”   “他当年背弃婚约,这种无信小人,我有什么舍不得?”云音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他居然这么处置罗玉浮,还真是手里有权,完全随性而为。   “那就好,”他又笑道:“我这是帮你出气。”云音想,罗玉浮一个那么风流的人,变成了太监,那滋味怕是很难受。虽然这做法是残忍点,但的确很解气。   .   过了几日,消息传来,郭开离开邯郸,去咸阳赴任。   嬴政派了几百名训练有素的军士和侍卫,由一个校尉统领,都作乔装打扮,陪同云音去报仇。   临行之前,嬴政把云音叫到身边。   云音为了行走方便,换了一身男装。她穿着一套玄色的深衣,发髻盘于头顶,用一根雕花香木固定。   他说:“你着男装,倒是还有几分俊朗。我不方便和你一起去,侍卫们会保护你,你自己小心些。”   云音道:“好。”   他又道:“你报了仇,早些回来,”说着轻轻抚了抚云音的脸。云音看到,他似乎有些恋恋不舍的神情,一如少年时的那次离别。她忽然心中有些感动。   云音点头答应,拜别了他,带着军士出发。   .   云音一行人沿着官道追了许久,追上了郭开。   郭开去秦国做官,舍不得他数年搜刮来的巨额财富,他带着大笔钱财赴咸阳任职。正因为携带几车的财宝,他走得不快。   他也知道自己恶事做尽,仇家太多,所以他高价请了数名高手随身保护,还带了几百个携兵器的护卫随行。他这种阵容,想找他寻仇的仇人、或者是路上劫道的普通强盗,都奈何不了他。   云音等人在一个山谷里截住了郭开,这山谷草深林茂,地势有些险峻。   郭开忽然看到谷里出现一对人马,吃了一惊,连忙吩咐手下亮出武器,严阵以待。   他大声道:“尔等是哪路小贼?老夫乃是秦国新任的上卿,你们有几个胆子来劫道?还不速速散去!”   云音这边领头的校尉也不多话,打个手势让军士们准备动手。   正在这时,山谷的上方传来马蹄声,众人抬头一看,山上出现了一对人马,都是全副武装,看起来人数众多,把山谷团团围住!   云音惊道:“他们是什么人?是强盗吗?看来打郭开财宝主意的人还不少。”   同行的校尉道:“我看他们不像盗贼。大家当心点!”   郭开看到一下子出现了这么多强盗,很慌张。他命令手下赶快走。山上的那伙人忽然滚了许多大石头下来,一时间砂石滚滚、尘土飞扬,靠近谷边的一些人被砸到,发出惨叫!   云音一行也有几个人受伤落马,军士们护卫着云音和校尉,飞快地往谷口逃去!郭开和云音两批人分别来到了谷口,可是谷口也被那伙人围住了。   对方的首领发现他们和郭开不是一伙人,就大声问道:“你们是何人?来这里做什么?”   秦军校尉看到对方人多,就回道:“我们不是郭开的护卫,是来找郭开算账的!”   “行!那我们一起上!”对方倒是很爽快。   于是两拨人一起杀向郭开,郭开虽然手下众多,但是也禁不起受过训练的正规军士的攻击,而且两边的人数还比他多。很快,他的人就被杀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他和几个贴身的护卫。   云音看到这情形,心想,家仇很快就能报了!但她没有想到,很快又出了乱子。   秦军这边,有几个人恨对方用大石砸他们,也和对方起了小冲突,打了起来。对方有细心的人,打倒了一个秦国军士,发现了他掉落出来的腰牌。   这人叫喊起来:“他们是秦军!是我们的敌人!弟兄们,杀了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要开始大冒险了,耶 ☆、复仇   这人这么一叫,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对方那上千人,是跟随赵国公子嘉出逃的赵国军士。公子嘉不愿意投降秦国,逃出了邯郸。他部下有一些人马追随他,加上原来李牧的部下,和一些零散的赵国士兵也来投奔他,手下倒也聚集了上万人。   这帮人领头的林将军等几个将官,是以前赵国统帅李牧的部下,李牧在赵国军中威望极高,为众人所敬仰。李牧被郭开进谗言害死,使得赵国将士心寒,军心涣散,才会轻易被秦军击破。   林将军和将士们一直想为李牧报仇,他们打探到郭开的行踪,就提前来这里埋伏,准备截杀郭开,为国除害、为统帅复仇!   林将军等几个领头的赵国将官,听说遇到的是秦军,又惊又疑。   林将军道:“我就觉得他们训练有素,进退有度,不像附近山里的强盗,或者来找郭开寻仇的普通人,他们居然是秦军!”   赵国军士和秦军血战数次,仇怨很深。他们一听说这里有秦军,还不等统领吩咐,就主动抄起家伙,和秦军厮斗在一起!   秦军这次来的都是勇将,但是刚才被山上滚落下来的大石砸伤了数人,赵军人数又比他们多,战斗一阵,渐渐落于下风,死伤惨重。   几个侍卫履行职责,死命护卫着云音,她在乱军之中,才没有受重伤。秦军校尉眼看不敌,带着云音和其它幸存下来的部下想冲出去,赵军在后面紧紧追赶。   赵军在后面放箭,秦军校尉一不小心,背上中了一箭,倒了下来!他又被后面追来的赵国人砍了一刀,眼看是活不成了。而云音的马也中了箭,她的骑术才学会没多久,重心不稳,立刻从马上摔了下来!   赵军追上来,围住了他们,他们举起兵器硬拼,但是寡不敌众,死了一些人,剩下的被赵军俘虏了。   另外一边的郭开,想趁着两军的混乱,悄悄逃出去,可是赵军就是为他而来,怎么可能放过他?很快,他的几个护卫被杀死,他被抓了起来。   云音等几十个人被赵军抓获,缴获了兵器捆了手,被命令集中蹲在地上,周围有赵军拿着刀剑守着。   赵国将领想弄清楚秦军来这里的目的,就叫出几个人,审问他们。秦国军士有嘴硬的,打死也不说;但是也有骨头软的,说出他们的目标就是郭开。   赵国的林将军不相信,“郭开出卖赵国,是秦国的功臣,秦王怎么可能杀他?你们肯定没有说实话!再不老实,给我打!”   云音刚刚从马上摔下来,摔伤了手,她的身上也有几个擦破的伤口,正在火辣辣地疼。她心想,这帮人到底是什么人?秦国的军士,只知道他们的任务是来追郭开,但至于为什么要追,确实不明白。他们再审,也审不出什么来。她往后缩了缩身子,思索着他们如果审问到她,应该怎么回答才好。   她再看看周围,几方厮杀了一阵,满地都是尸首和受伤者,兵器散落,惨不忍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她还活着,也算运气好。战争,果然很残酷。   林将军又审问了几个秦国军人,没问出究竟,他对同伴说:“秦军的目的,会不会是来攻击公子嘉?”   另外一个高个将领道:“应该不是。他们就这不到一千人,要追击公子,人数太少了!我们公子的军队,人数是他们的几倍,而且方向也不对。”   “这些秦国人不说实话,干脆把他们都杀了!”一个性子急的副将说。   “他们的形迹可疑,不如先处置郭开,然后把他们押回去,见了公子,再细细审问,”高个将领又说。听了他的话,大家想起此次的目的,是来复仇,都同意先惩处郭开。   云音看见这高个将领,却像痴了一般,呆呆地盯住他望,他却没有留意到云音。   众人把郭开捆在一颗大树上,剥开了他的衣服,露出了白白的胸口。   郭开看见大家拿着刀剑,恶狠狠地盯着他,不断走近,吓得魂飞魄散,脸上的肉都在颤抖。他哀求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把我的所有财宝都给你们,只求你们饶了我一条贱命!饶命呀!”   众人中,有人大声道:“我们要的,就是你的命!我们要替李牧将军报仇!”   这时,高个将领对众人说:“兄弟们,我和此贼还有家仇,让我来割第一刀!”   众人答应,提醒他说:“你别把他一下子杀死了,要让他一刀一刀,受尽痛苦才死!”   高个将领点头,他举起剑,圆睁着冒着仇恨烈火的眼睛,在郭开的身上,割下了第一刀。郭开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为李将军报仇!为李将军报仇!”赵军众人喊着口号,举起刀剑,向着郭开一拥而上!   云音听到这些人喊,杀郭开是为李牧将军报仇,就明白了他们是赵国军人。看守秦兵的赵国兵士,也对郭开恨之入骨,如今看到众人正在惩处他,一些人忍不住,也上去为李将军报仇,只剩下了几个人在原地守卫。   秦军一向训练有素,有一个武艺高机灵的士兵,趁着这个空子,悄悄掏出身上装着的利器,割断了绳索,又帮周围的同伴解开了绳子。   他们偷偷摸起兵器,忽然向看守的赵国士兵发难,打倒了几个赵国士兵,准备抢几匹马要逃跑!远处的赵军中,有人反应过来,要来追他们。   一个幸存的侍卫拉着云音往后跑,要把她扶上马去。云音一直看着另外一边,人群中的那个高个将领。她用力挣脱开侍卫,向赵军走去,直直奔向那个将领!   逃脱的几个秦人正在抢马,一些赵国军士去追他们。而云音还没有走到高个将领身边,已经被赵国士兵抓住。   这时,郭开早就叫不出声,已经死了。他被这么多赵国士兵一人一刀,差不多不成人形了。恶人有恶报,也算是大快人心!   高个将领报完仇,转过身来,注意到了云音。云音双泪长流,对他发出了呼唤。   抓云音的赵国士兵听到云音的称呼,愣了一下,略松开了手,云音走上前去,一把紧紧抱住了高个将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场面,有点血腥哈。 奸臣郭开被杀,历史上有记载。这人坏得真离谱 ☆、重逢   两人相拥,执手相看泪眼。   这高个将领正是云音一直苦苦寻找的兄长云翳!   一声“哥哥”出口,云音望着日思夜想的亲人,兄长在她的记忆中,是一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青年小将;可是如今,却变成了一个尘满面、鬓染霜的中年汉子。多年军旅生活的磨砺,他的皮肤黝黑而粗糙,脸上长满胡茬,眼中写满沧桑之色。如果不是至亲的人,改变那么大,云音恐怕会认不出他。   云翳也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看着妹妹。云音现在是男装打扮,刚才在战场上砂石滚落,她的脸上沾满了灰尘,还带有些血迹,几乎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他带着颤抖的声音问:“小妹……真的是你?”   云音含泪点点头。她现在也是满脸风尘之色,不复当年的模样。她把头顶固定头发的香木取下,长发披散下来,并用手揉了揉眼睛。她的脸上掺和了眼泪和灰尘,一擦,脸更花了。   旁边的几个赵国军士看呆了。他们没有想到,秦军里会有个女人,还是云将军的妹妹。这是怎么一回事?   两人抱头痛哭了一阵,云音露出喜色,拉紧兄长道:“我总算找到你了!真好!”   云翳也回过神来,他问:“小妹,你这些年在哪里?怎么会和秦军在一起?”   云音心绪纷乱,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时,去追赶秦兵的人回来了,秦人被抓回来一些,还有几个趁乱逃走了。   林将军走过来问:“云兄弟,她是谁?这是怎么一回事?”   云音今日一惊一喜,又看到血腥的场面,还受了伤,经受不住刺激,晕了过去!云翳连忙抱住她。   .   等云音再醒过来,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小帐篷之中,盖着几件旧衣服。   她想起来,却发现身上很疼痛,手脚有点使不上力,看来她从马上跌落下来,摔得挺厉害。她掀开衣服看看,全身有几处地方发青发紫,手脚上还有擦破皮肤、渗出血液的伤口。   云翳进来了,他带来清水、药膏和一些布。他看到云音醒了,问道:“你感觉怎么样?赶快在伤口上涂点药膏,包扎一下吧。”   云音接过药膏,笑着对兄长说:“哥,找到了你,家仇也报了,真好。”   云翳扶着云音坐起来,说:“是呀,这些年,我一直在军中。”   云翳叹了一口气,他这些年一直在赵国军中,跟着李牧将军。赵国国破,他跟随公子嘉逃出城,和同伴先来帮李牧将军报仇,然后打算去追赶公子嘉。   云音了解了兄长的情况,问道:“公子嘉?是赵王的兄长吗?他逃出了邯郸,准备带将士们去哪里?”   云翳道:“是的,公子是先王的长子,他才是应该继承王位的人。他准备去代地,在那里称王。然后当然是招兵买马,抗击秦国,以图复兴赵国。”   云音想了想道:“哥,我们一起离开好吗?我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宁静之地,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不要再打仗了。”   “不行!”云翳激动地道:“赵国沦亡,复国的重任就落在了我们这些军人身上!现在怎么能贪生怕死地离开呢?”   “可是,你要想想现实的情形。赵国根本不可能复国了!公子嘉手上最多有几万人吧,就算以后和逃亡到辽东的燕王合兵,最多也只有十多万人马;可是,秦国却有几十万的虎狼之师!再说将领,咱们赵国失去了廉颇和李牧将军,就再也没有那样的将才了;秦国却是猛将如云,有王翦、王贲那样经验丰富、能灭掉一国的有统帅之才的将领。天意如此,哥哥,你何必做那无用的努力呢?”   “不,只要我辈坚持,赵国就有希望!”   “哥,”云音哀求道:“我就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你一直战斗到邯郸城破,我们家为国尽忠得还不够吗?战场上刀枪无眼,万一你有个闪失,我该怎么办?”   云翳根本不听劝告,他说:“我云家世代是武将,与秦国为敌数十年。我在军中也十多年了,所尊敬的统帅、亲如兄弟的同袍,很多都死于秦人之手。我要和秦国血战到底!”   云音也叹一口气,云家的人都是固执的,难以劝服。她原来还想好了,和兄长一起去过简单的老百姓的生活。她想到嬴政,虽然他现在对她不错,可是他是国君,没有长性,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厌倦自己、改变心意?   而且他那性情,也让人惧怕。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两人相处一段时间,离开他,她心里也有些难受;但是两人既然不合适,不如早日打住。云音想,如果他是个普通人就好了!   云音渴望的夫君,是温厚的男子,一夫一妻,互相关心,过点安稳平静的日子。嬴政帮她报了仇,她心里感激他,但是她真不喜欢宫中的生活,只有食言对不住他了!云音想,她如果不回去,嬴政多半会派人到处找寻她。不过天下这么大,要找一个普通人,像大海捞针,也是很难的。可惜,兄长却不愿意解甲归田,执意要继续抗秦。   云翳又问她:“对了,你怎么会和秦军在一起?出现在郭开经过的路上?”   云音把她的经历述说一遍。云翳惊讶之余,依然很疑虑,“秦王?秦王这恶徒为何愿意助你复仇?”   云音正想着,应该怎么向兄长解释,云翳忽然高声道:“你难道做了秦王的妃子?你怎么能这样?侍奉仇敌,这不是辱没先人吗?”   云音一时间张口结舌,心里有些气苦,兄长一点也不体谅自己。她完全身不由己,遭遇不由得自己选择。她说:“不是,我在秦宫里做女官。”   云翳听她这么说,脸色和缓了一点。   他又对云音说:“你先包扎伤口,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出发,我们一起跟随公子去代地,我在那里把你好好安顿下来。”   云音想,只能先这样了,反正,和哥哥在一起就好,慢慢再劝他。   接下来几天,赵军将士日夜兼程,去追赶公子嘉。十多天以后,他们追上了公子嘉的大部队。云音观察了一下,这里总共有万把人,但她没有见到公子嘉。   .   这日,大队晚间在一处山地扎营,云翳带兵丁出去巡视,云音在营帐内休息。外面林木的影子映在帐篷上,像一群张牙舞爪的妖怪。   忽然,几个士兵冲了进了,不由分说就上来抓云音。云音惊问:“你们要做什么?   领头的士兵道:“我们奉公子的命令,抓你这个秦军的奸细去审问!”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有麻烦啦! 欢迎亲们评论和收藏哈 ☆、逃亡   云音见士兵们来抓她,一边挣扎一边大声道:“放开我!我不是奸细,是赵国人!”   几个人根本不听她辩解,押着她,把她带到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大帐。   营帐外面,有几个身穿铠甲的武士把守,一些士兵在四处巡逻。这些年轻士兵的脸上,写满了疲倦和茫然。刚刚亡国,众人都在逃亡,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   进了大帐,云音看到正中坐着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他蓄着短须,着锦衣覆熠熠金甲,手上戴着一个玉扳指,脸色凝重。他旁边还立着几个将领。   云音被押到账中,她往四周一看,地上还有几个秦军俘虏,看起来都被拷打过,身上伤痕累累。   坐于正中的男子看到云音进来,打量着她。旁边的一个手下道:“公子,这几个秦军俘虏都审问过了,没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这个女子和秦军在一起,依属下看,她很可疑!”   云音一听,知道这男子就是赵国公子嘉,也是流亡赵军拥护的首领。   公子嘉开口问云音:“你是何人?秦军这次出击,究竟来执行什么任务?”   云音想,就算据实告诉公子嘉,秦军的目的是来杀郭开,他也未必会相信;而且他肯定深恨秦王,自己和秦王的渊源,最好不要说出来。还是编点瞎话,先蒙混过关吧。   于是她说:“小女云音,是赵国人。我原来在宫中做宫女,想趁乱逃出宫,来找兄长,谁知道半路上被秦军抓获了。”她想着,她的身份只有几个侍卫和秦军的校尉才知道,现在校尉死了,几个侍卫也死的死、逃的逃,被俘虏的这几个秦国士兵,并不清楚具体情况。   公子嘉又问:“你是宫女?为什么秦军会带着你,来追郭开这个恶贼?”   云音答道:“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听秦军的校尉谈起,好像是秦国得到了消息,有人计划要在半路上截杀郭开,所以秦王派兵来保护他。”   公子嘉看云音几眼,半信半疑。云音则是出了一头冷汗,自己平时不怎么说瞎话,撒个谎还真不容易。这话编的有漏洞,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更好的说法,不知道公子嘉能否相信。   公子嘉的一个手下道:“我看这女子没有说实话,让属下打她几下,看她还不老实!”公子嘉眼珠转了转,似乎在想要怎么处置她。   正在这时,云翳一阵风似的走进了大帐。   云翳看到云音在里面,有些吃惊。他先对公子嘉施礼:“参见公子!”公子嘉示意他免礼,他又指着云音说:“她是舍妹,不是秦国奸细,请公子明察!”   公子嘉问:“云将军,她真是你妹妹?”云翳点点头。   公子嘉虽然觉得事情有些奇怪,但是他现在正在逃亡,还需要云翳等将领的大力扶助,云翳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他吩咐士兵把云音放开,又询问了云音几句,就让他们兄妹离开了。   .   随后的几天,公子嘉的军队都是白天行军,晚上找隐蔽的地方扎营休息。   他们匆忙出逃,并没有带多少粮草,大家都吃不太饱。有时候,军队去附近抢粮食,或者去农民地里弄点东西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云音的衣服擦破了多处,有的地方里子都翻了出来,穿着很狼狈。她找兄长的衣服来穿,又太大太长,到处都不合适。她想照着自己的身材改一下,却找不到针线来使。   军队里很少有女子,只有公子嘉身边有几个服侍的婢女,云翳就让人去向她们要了一套旧衣服过来,给云音换上。在行军途中,洗漱什么的都不方便,大家都是又脏又累。   一天傍晚,云音换上女装,感觉长发又油又腻,沾满了灰,很难受,就去附近小河边随便洗一下。   河水有些凉,但是没有办法,在野外只能凑合洗一下。她洗完头,回到营房附近,看到营帐前士兵们生起一堆火,正在火上烤附近山上猎来的野兽,就想着在火前把头发烤干一些,不然长发很难干透,回去睡了要着凉。   她坐在火前,望着熊熊的火苗升起,映着满天的繁星和远处的野山,想起一些心事,发起呆来。   过了一阵,云音发现火堆对面有人在盯着她看,而士兵们纷纷站起来,似乎来了大人物。她定睛望过去,公子嘉居然坐在对面,明明灭灭的火光中,他带着异样的目光看着她。这目光带点猥琐,让云音很不舒服。   云音现在身着女装,这衣服原来的主人明显比她瘦,衣裳紧裹着她的身体,她长发披散,眼里带些迷离的神情。她发现不仅公子嘉,连同旁边一些士兵也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她,心里很紧张。这些将士长期在战场上厮杀,说不准有多久没有碰女人了,自己出来在他们面前晃,是很不明智的。   云音连忙站起来,逃也似的回到了营帐。   云翳还没有歇息,正在拭擦宝剑。   他看到云音回来,问道:“你去哪里了?这里是荒郊野外,外面不安全,不要到处乱走。我正要出去找你呢。”   云音走到他面前,说道:“哥,这几日我心中总是不安,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们马上离开这里,去过老百姓的日子吧!我们不管去种田,还是做点小买卖,总能生活下去的,强于每天在军中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云翳摇头道:“我已经决意辅助公子,复兴故国。你不要胡思乱想,等到了代地,我们就能安顿下来。”   云音道:“秦国的目的是要灭掉六国,天下一统。就算我们到了代地,等秦王消灭了强敌,他就会抽出军力来剿灭公子嘉。代地也太平不了多久!”   “不会吧?秦国想消灭六国?有这么容易吗?”   云音急道:“秦国现在已经灭掉了韩赵燕三国,燕王和公子嘉虽然流亡在外,但很难有什么作为了!剩下三国,也迟早被扫平。你怎么不相信呢?”   兄妹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先各自歇息。   军队继续向代地进发。   .   又过了两天,一日晚间,云翳忽然心事重重地回来,他对云音说:“今天,公子把我叫去,和我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   “公子说,他看中你贤淑端庄,向我开口,想娶你做侧室。”   云音大吃一惊,她一路来完全是狼狈不堪的样子,公子嘉从哪里看出她贤淑端庄了?她不知道,公子嘉是一个好女色的人,这次仓惶出逃,来不及带上众多姬妾,如今看到云音有些姿色,就动了心思。   云音忙问:“那你怎么答复他的?我并不情愿!”她想,这个公子嘉,逃亡期间,居然还想着这种事情,看来是个不能成大事的人。   云翳道:“我还没有答应,想听听你的意思。按理,你也早应该嫁人了。”   云音看兄长有些犹豫的意思,坚决地说:“我不愿意!我不中意公子嘉,跟着他,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你如果回绝了他,他难免会对我们兄妹怀恨在心。哥,我们还是尽早离开吧!”   云翳还是坚持,“你既不愿,我和公子好好商议,用不着离开。”   云音见兄长那么固执,一时也很无奈。   当天夜里,就出了事。当值瞭望的赵国士兵发现,大队秦军从不远处向他们袭击过来,连忙吹响了示警的号角!   睡梦中的众人惊醒,营中顿时乱成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喜欢的话,欢迎评论和收藏哈 萌萌哒 ☆、归秦   示警的号角声响亮!   听到秦军来袭,赵国军士赶快从睡梦中起身,胡乱穿起衣服,拿起武器。   他们来不及点上灯烛照明,黑暗之中,士兵们受了惊吓,到处奔来跑去,自己先乱了阵脚。好容易全部将士聚集在营外,公子嘉吩咐,双方兵力悬殊,留下小队抵抗秦军,他带领大队往前方逃去。   云翳等将领护卫着公子嘉逃跑,云音也跟着。前方道路黝黑,他们燃着火把,跌跌撞撞地向前奔逃。回头望去,后方的秦军看起来声势浩大,呐喊声震天动地,很快就席卷了他们原来宿营的地方,众人都惊出一头冷汗。   幸好,前方是山地,利于躲藏,并不利于秦军大队行军和搜查。他们在山里东躲西藏,也不知道逃了多久,众人都是疲累交加,渐渐地,天色蒙蒙亮了。大家向后面张望,不见秦军追来,才送了一口气。   众人赶了一天路,到了傍晚时分,实在是没力气了,才停下来歇息。   公子嘉惊魂未定,他本以为逃出邯郸那么远,早已经没有危险,谁知道秦军忽然追来,还来了那么多人马,这是要把他赶尽杀绝的架势!   云音坐在地上,她奔逃了一天一夜,筋疲力尽,早已经跑不动了。云翳也坐下歇息,他怕秦军追来,不敢掉以轻心,派出士兵到高处瞭望,神情警惕地听着四周的动静。   云音问兄长:“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云翳摇摇头,又看看云音。兄妹两人除了一些擦伤等小伤口,都没有大碍。   云翳把他仅剩下的一点干粮递给云音,让她吃了充饥;云音不吃,又递回到兄长手上。两人推让了半天,云翳逼着妹妹吃了大部分。两人都很饥饿,这点干粮,还不够塞牙缝。   云音发愁地说:“哥哥你如果听了我的劝告,我们早早离开就好了;现在我们被秦军堵在这里,可怎么办呢?”   云翳咬牙道:“秦军来了正好,我要和他们血战!”   “他们的兵力比我们多几倍,一旦遭遇上,对我们很不利!”云音很担心。   众人没休息多久,一个浑身是伤的士兵骑马奔过来,正是留下迎敌的小队中的幸存者。   公子嘉连忙把他叫过来,查问情况。士兵禀报道,秦军最少有几万人之众,还在后面一直穷追不舍。   公子嘉听了大惊,又想继续往前逃,随行的将领提醒他,这里山高林密,秦军不一定能很容易地找到他们,众人也确实需要休整,还不如先找个隐蔽的地方,扎营歇息。公子嘉想了想同意了。   于是,他们找了个地方,先落脚休息,并派人在四周巡逻,密切观察敌军是否追来。   云音喝了点水,歇息一阵,觉得体力稍微恢复了些。她心里觉得奇怪,秦军刚刚攻破邯郸,苦战数日,也很疲惫。按理来说,秦军会先养精蓄锐,不会千里穷追公子嘉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以前秦国踏平燕国,燕王逃亡辽东,秦王也暂时没有理会他。   云音想,嬴政会不会是派兵来追自己?他帮自己报了仇,恐怕不会允许她就这么消失了。她原来所想,离开他和兄长去过点自在的日子,还是太天真了。除非她早早和兄长一起逃走,还有可能跑掉;可现在她还在赵军中,秦军如果一直在后面追,大家都逃脱不了!   过了几日,赵军在山中东躲西藏,秦军一直在到处搜查,有几次差点发现他们。幸好山里地形复杂、树木多,方便躲藏。   .   一日,赵军在山里被秦军追着到处躲藏,好不容易摆脱了,众人在一处山坳歇息,士兵们瘫坐来地上,脸上都露出几分疲惫和绝望之色。   云音背靠一棵树坐着,头发蓬松,身上沾满灰尘。她想,秦军人数比他们多几倍,大有不抓到他们就不罢休之势。从山里出去,外面是一马平川,一出去肯定被擒获。但他们如果躲在山里,没有粮食,只能打点野兽、采摘点野果来充饥。没有食物的时候怎么办?他们总不能一直躲在山里变成野人吧?   云音的兄长正在附近巡逻,他是死心塌地要跟随公子嘉,看来不会抛下公子嘉独自逃生。云音想,如果他们和秦军遭遇上,哥哥为了保护公子嘉,说不定即刻就会有性命危险!如果秦军的目的是来找她,还不如她主动回去,说不定能为兄长和赵军将士换来一条生路!   这样想着,她看到公子嘉在附近坐着,几个侍卫在旁边守护,一个婢女正在帮他揉腿,就起身走了过去。   公子嘉一脸颓废,看到她,现在也没有什么兴致了,只是望了她两眼。   云音对他说:“公子,我有退敌的法子。”   “哦?你有法子?”公子嘉稍微来了点精神,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你把我交给秦军,我设法说服他们退兵。”   公子嘉一听,眼睛瞪圆了,起来一把扯住云音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   云音想挣脱公子嘉的手,谁知道公子嘉反而更紧地抓住她,把她拉扯进了密林深处!   “你要干什么?”云音拼命挣扎。   “你有什么办法让秦军退兵?”   “这你不用管,我可以试一试。”   “我明白了!你是秦王的女人吧?秦军是为你而来!不然,为什么孤逃出来以后,一直都没有秦军追赶;可是一带上你,他们就很快追了上来!既然如此,孤先尝尝你的味道,再让兵士们也快活快活!”他说着,开始上来撕扯云音的衣裳。   “你放开我!”云音紧紧拉着自己的衣服,双手环抱在胸前。她没有想到,公子嘉要把对秦国和秦王的怨恨,发泄在自己身上!她骂道:“公子嘉,你这个畜生!你真有本事,就到沙场上去和秦军决一死战!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英雄?你根本不是男人!”   “好!你竟敢骂孤!我就让你看看,我是不是男人!”云音说的这话,更加激发了公子嘉的兽.性。他手上一用力,云音的衣裳被撕破,露出了肩膀上一片雪白的肌肤!公子嘉看到,心里的欲望更加被激发出来,手上动作加快。   公子嘉又把脸凑过来要亲云音,云音避让不及,但双手被他拉住,动弹不得,干脆张开嘴狠狠咬了他一口,她嘴里感觉有腥味,似乎把他咬出了血!   公子嘉吃痛,放开了云音。他恼羞成怒,拔出佩剑。“我杀了你!”他用宝剑指着云音,眼看着就要扑上来!   正在这时,一个士兵急匆匆地进来禀报:“公子,秦军又追过来了,我们赶快撤退吧!   生死关头,公子嘉冷静下来。这个女子果然是祸水!和出一口气相比较,还是他的性命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既然秦军的目标可能是云音,就把她留给秦人好了,自己先逃出去,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公子嘉恨恨看了云音一眼,带着部下迅速撤离。   云音留在林中,听到兄长在远处呼唤自己,要带她一起离开。她没有答应,反而躲了起来。情况紧急,现在看来没有时间,再见哥哥一面了。既然他们兄妹俩不能团聚在一处,她只希望兄长能好好活着、平安无事。   云音的眼泪流了出来。她当初应承了嬴政,报完仇就回去,也许她本来就应该兑现承诺。   她在树林中躲了一段时间,听到林外有大队人马的声音,就出了林子,向秦军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跑不了路,又被弄回去了哈 ☆、美人   云音一走出林子,几个秦军士兵就发现了她。   士兵们上前来,把她带到首领面前。这支秦军的将领是将军李信,他二十多岁年纪,身材魁梧,装着一套银色铠甲,骑在马上。他身后的军队人数众多,排成了长队,挤在狭窄的山道上。   “李将军,是我。”云音在宫中见过李信多次,他们互相认识。   云音的样子实在太过狼狈,满身满脸的尘土,李信听到云音喊他,辨认了半天,才认出她。   “云大人,总算找到你了!你没事吧?赵军余孽在哪里?”   “他们已经跑远,追不上了,我是趁他们不注意逃出来的。我随你回去吧,”云音听李信的口气,秦军的目的果然是来找寻她的。   李信吩咐手下,给云音找来一件军士的衣服披上,并分给她一匹马。他询问了云音赵军的情况,并吩咐手下将士,在山里继续搜寻赵军的踪迹。   云音骑上马问:“李将军一定要抓到赵国公子嘉吗?”   “不错,公子嘉拒不投降,是个祸患。本将既然带兵到了这里,就要抓到他!”   云音对李信说:“这山里地方很大,易于躲藏,将军很可能花数天时间,都搜寻不到赵军。公子嘉带着几个残部,掀不起多大的风浪,追捕他们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说。如今大军远来,恐怕粮草带的不多。在山里搜寻赵军残部,如果寻找多日还找不到,岂不是得不偿失?不如先移师回去。”   李信思索片刻,情况确实如此。大军一直在这山里打转,搜索几个人的确很难,士兵疲累,道路难行,食物供应也是个大问题。秦王派他出来,命令是找到云音,没说一定要抓到公子嘉,他见机行事就可以。   他有些不甘心,又在附近搜寻了一阵,没有什么发现,就传令大军出山,回转邯郸。   .   几日之后,云音随同李信的军队回到邯郸。   王翦已经先率领大军回到秦国,秦王还滞留在邯郸。云音进了赵王宫,宁姜等人看到她这副又脏又累的样子,都很诧异。   宁姜问她:“这些天,你都到哪里去了?还真会躲懒,我们忙得不行!”   云音道:“我有点事出去了。你们在忙些什么?”   宁姜说:“大王吩咐,要把赵宫里的嫔妃和宫人都带回去,我们这些天都在按人名登记造册呢。这宫里一共有上千人,都要忙不过来了!”   “把这些宫人全部带回咸阳去?”云音很惊奇,秦宫中需要那么多人使唤吗?   “是呀,回去乘坐的车辆也要增加,我们这些天,在到处征集马车,还召集邯郸的匠人,新赶制了一批出来。”   云音想,嬴政这次可算是收获颇丰,赵国宫中和国库中的财宝都归了秦国,他还要把赵宫中的宫人都带回去。   赵王已经被流放,他只被允许带几个家人同行,他一贯养尊处优,这下从云端跌落,一无所有了。   秦王第二天就要移驾回咸阳,云音刚刚来得及洗了个澡,换了衣裳,就又开始收拾东西,做出行的准备。   当天夜里,云音疲累过了头,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想,嬴政应该已经知道,她回来了。他费这么大劲、出动这么多人把她带回来,却并没有召见她,也没有看她一眼、或者问她一句话,他到底在想什么?这人的心思,还真是难以捉摸!   她又想到兄长,心中很难过。没想到他们俩兄妹,只能团聚这么短暂的时间!不过,知道哥哥还安然无恙地活着,她又觉得很安慰。秦军走后,兄长应该就能从山里出来,平安地跟随公子嘉到代地去。   .   第二日清晨,秦王御驾从邯郸启程回咸阳。   这次回銮,声势更加浩大。除了随驾的几万精兵和随伺的宫人,还多了几十辆马车,装着赵国国库中的财宝,还有赵国的大批嫔妃和宫人随行。   云音站在后面,远远看到前方嬴政穿着黑色冕袍的身影。他身姿挺拔,站在赵宫大殿的高处,看了一阵眼前的宫殿,然后在宫人和侍卫的簇拥下,登上了御用的马车。   云音依然是和宁姜等几人共乘一辆马车,跟在大队后面。马车走在邯郸的街道上,云音忍不住揭开了帘子,向外张望。   街市上依然是冷清的。酒楼商铺,很多都关着门。只有几个好奇心重的行人,怯怯地向秦军大队张望。   薄雾笼罩着邯郸,大军的马蹄踏起烟尘,一切都有些虚幻的感觉。人生仿若梦一场,回到故地又离开,亲人朋友聚了又散。   邯郸,依然是云音最爱的故乡,她希望经过这一场浩劫之后,家乡能再度繁荣;故国的人民,不再受战乱流离之苦!至于她自己,只能随波逐流,也许在这乱世之中,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   从邯郸回咸阳,长途跋涉非常辛苦,还没走了大半天,宁姜就吐得一塌糊涂。   云音昨日刚刚跟随军队骑马赶回来,又坐上颠簸的马车,也很不舒服。她骑了几天马,腰腿还在酸痛,胸口也有些发闷。   嬴政并没有像来时一样,传她去身边伺候,她恹恹地坐着马车上,发起了呆。她真的不舍得离开邯郸、离开兄长,可是命运总是不遂人愿,天意弄人!好在家仇已报,她身上一下子轻松了,但心里也有些空荡荡的感觉。   一个人心怀仇恨,是很累的,但是有时候,也能激励人顽强地活下去,因为有目标。可是现在仇报了,她活着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她看看马车外面步行的宫人和士兵,也许大部分人,都是懵懵懂懂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吧?非要去追寻生存的意义,可能是自寻烦恼。   .   中午,大队在路上停下,略作休整,并起灶做饭。   众多宫人和士兵,行了半天路,都很疲累,安静地坐在地上歇息和用饭。   云音等几个女官都身体不适,不能吃油腻的荤菜,只敢用了点稀粥和青菜。几个人正下车站在路边透气,一个宫装丽人带着侍女向她们走了过来。   只见这美人身穿绣着大红花朵的绮罗衣裙,外罩桃红色外裳,发髻高高挽起,上面插着明晃晃的金钗和五色花钿,长长的璎珞垂落下来,随着她的走动一摇一摆。她的眼睛细长,浓妆艳抹,神情带有妩媚之色。   她围着后面停放的几辆马车打量,一个女官悄悄地问同伴:“这女子是谁?怎么以前没有见过?”   宁姜下车歇息了一会儿,感觉稍好了些。她轻声道:“她叫丽姬,原来是赵王的宠妃。据说她被大王看中,此次随驾回咸阳。”   赵国后宫美女如云,云音看到很多随行的赵国嫔妃都很漂亮,这个丽姬,据说是众多妃子里最受赵王宠爱的一个。但是这些美人,现在都不归赵王所有了。   丽姬停在了云音她们乘坐的马车前,她对负责安排车辆的宦官道:“本宫的马车空间太小,难以乘坐,这辆还不错,我要换乘这辆车!”   随行人员太多,马车不够,丽姬的那辆,的确是现征集来的,有些破旧,空间也狭窄。那宦官赔笑道:“车辆是预先分好的。这辆车有三四个人乘坐呢,美人你原来的那车,她们几个人坐不下。要不您多委屈一下吧。”   丽姬道:“这我可管不着,我就要坐这个车!”   宁姜看见有人来抢马车了,连忙走了上去,云音也跟在后面。    ☆、倾慕   宁姜走上前去,站在马车前。   她对丽姬笑道:“丽美人,这马车是我们几个女官共同乘坐的。”   丽姬受到赵王宠爱,在赵宫中一向骄横跋扈惯了,她看见宁姜站在车前挡住了她,说道:“你让开!”猛地推宁姜一把,把宁姜推了个踉跄。   云音看不下去,上前对丽姬道:“你怎么动手推人?”   “你一个卑微的宫人,也敢来管我的事!”丽姬瞪云音一眼,吩咐左右的侍女把她拉开,抬腿上了马车。   云音和丽姬理论几句,丽姬回口骂她。这时,御前总管张公公走了过来,他问道:“何人在此喧哗?大王就在前面,惊扰了王驾,谁来承担罪责?”   他冷冷扫视众人,大家都住了口。   丽姬已经上了马车,张公公走后,负责车辆的宦官让女官们去乘坐丽姬原来的车。同伴们来拉云音离开,一个女官道:“算了,忍忍气吧,我们得罪不起她!”   宁姜也对云音说:“你以前那个情形,倒是可以和她较劲一番;但是现在,唉,确实不敢得罪她,万一她以后得宠,我们就惨了!”   宁姜说得含含糊糊,云音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宫里就是这样,大多数人都是势利眼,拜高踩低是常态。   丽姬随行的侍女得意洋洋地看了她们一眼,也转身上了马车。   宁姜气不过,低声抱怨道:“这些赵国女人,真是可恶!”云音想,丽姬姿色出众,但性子确实蛮横,宁姜这么一骂,把所有赵国女子、连同自己也一起骂进去了,真是无辜遭受池鱼之殃。   云音等几个人只得换乘了那辆较小的马车,那车只能坐下两人,很拥挤,她们只能轮流乘坐。旅途虽然辛苦,但是一路上可以看到秀美的河流山川,云音的愁绪得到了缓解。宁姜依旧晕吐得很厉害,云音向随行的医官要了个偏方过来,给她服下,方才好些。   大队行到了秦赵交界的地方,很快就能看见秦国的函谷关了。   天边残阳如血,道路上烟尘滚滚。云音走在宫人的队列中,深深向赵地回望了一眼,似乎要把故国的风物,牢牢记在脑海之中。   .   多日之后,王驾回到了秦都咸阳。   回宫之后,众人又恢复了以往那种按部就班的状态。嬴政不再召云音到御前当值,云音也没有机会能见到他,她就只用做自己份内的差事。   云音报了仇,心头的大石去掉了,放松很多,但也有些空虚失落之感。她猜想,嬴政多半是有新欢了;或者以为她在赵国乱军之中失去了贞洁,起了嫌弃之心。既然如此,云音不明白,他一定要把她带回来做什么?还不如让她在宫外做个自在的老百姓。   两人的过往、他在邯郸说过的话,现在想起来,像一场梦一样。嬴政要如此,她也没有办法,不如随他去吧!君心果然难测。看他现在这劲头,就算对她无意了,也不会放她出去;但是几年以后,他说不定就能忘了她吧?   同僚宁姜这人,是个爱揽事的,似乎很怕被别人替代,把很多重要的差事都抓在手上,不让别人插手。这样一来,云音倒是乐得清闲。一些日子过去,她也习惯了这种生活。   .   这日,轮到云音休假。   她一早就出宫,去看望舅父和子敏。舅父年纪大了,身体不是很好。子敏要照顾孩儿,也很忙,她不好意思多打扰,就辞别出来。   她路过“迎福楼”,这里的白酒不错,每天宾客盈门,就想着打点回去给宋喜尝尝,他没事就好喝两口小酒。   买完酒,云音抱着酒壶出来,在酒楼门口遇到了几个人。他们也刚刚打了酒,为首那人看着挺眼熟,仔细一看,居然是尉僚。   蒙恬对尉僚说话,“早知道恩师您爱饮酒,我把家里封存的好酒给您送过来,免得您还要出来打酒。”   尉僚笑道:“你不知道,这家酒楼的美酒,那甘甜醇厚的口味,在整个咸阳城可都是一流的!御赐的美酒,都没法相比!”   旁边一个年轻女孩子说:“真有那么好喝?待会儿我要试一试。”她是蒙恬的妹妹蒙娉婷。   这时,尉僚看见了云音,招呼道:“云娘,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你。”   云音对尉僚微微施了个礼,笑道:“先生好。”她看到,跟在尉僚身后的,是他的几个弟子。她认得王敖和蒙恬,也对他们点头致意。   尉僚看她拿着酒壶,问道:“你也好饮这里的酒?”   云音道:“不是,我带回去给一个朋友喝。”   几人走出酒楼,尉僚也不乘坐马车,兴致勃勃地行走在街市上,指点周围的景物给弟子看:“我在咸阳居住几年,对这里的好去处,差不多都了若指掌。你们看,东市常常有上好的骏马出售;西市的宁远斋里能找到珍贵的书简;说到美食,就数迎福楼和鸿锦兴两家的菜品做得最好!”他一散朝,脱下朝服就到街市上闲逛,看来很享受平常的市井之乐。   走了一段路,云音向他告辞要回去,他说:“既然遇到,就是有缘,一起去舍下用午膳吧?我府里刚好请来一位赵国厨师,会做很多赵地美食。”   “怎么好去打扰先生,”云音婉拒,可是尉僚很诚恳地邀请她,“他们也要一起去,大家都是熟人,无妨的。”   云音推辞不过,几人随同尉僚,来到国尉府。   蒙娉婷十六七岁年纪,穿一身鹅黄色的衣裙,带着佩剑,脸上有几分娇憨和英气。她进门说道:“尉大哥,你这居所真好!宽敞明亮,还种着那么多花花草草。”   蒙恬瞪她一眼道:“娉婷,你对我恩师的称呼不对。你这么叫,我和王兄岂不比你低了一辈?”蒙娉婷不以为然,“哥,你称呼你的,我称呼我的,我怎么叫尉大哥,你管不着!”   蒙恬和王敖脸上都露出苦笑,云音也不禁莞尔。这两人都是尉僚的弟子,蒙娉婷这么一称呼,辈分确实全乱了。   几人在屋中坐下,尉僚因想着云音和蒙娉婷两人还不熟,就给她们互相介绍,并对蒙娉婷道:“你可以呼唤她为姐。”   “我干嘛见到谁都要称姐姐?”蒙娉婷一扭头。蒙家是武将世家,这女孩,一看就是个被家里人宠坏的姑娘。   不久的工夫,国尉府的家人端上了几样菜肴,确实是赵地风味,几人倒了酒,边吃边聊。   “最近一段时间,怎么很少在宫中见到你?”尉僚问云音。   “我随驾去了邯郸,前些日子才刚回来。”   “哦,是这样,”尉僚又道:“你这次回去,是否见到家人?”   云音点点头,这种像好友相聚一般的场合,她忽然有想倾诉的愿望,就大致说了自己的身世。   尉僚听了,颇为感慨,“没想到,你还是个将门之女,和蒙姑娘一样。你的仇人是奸臣郭开,听说郭开已经死了,你也算了结了心愿。”   蒙娉婷问云音:“你会武艺吗?”云音摇头。   她不屑地说:“不会武艺,算什么将门虎女?本姑娘可是剑法和棍法都精通!”   蒙恬责备妹妹言语无礼,云音则有些惭愧,乱世年头,她是应该学点功夫护身,可惜在少年时,她对舞刀弄枪完全不感兴趣。   尉僚举杯又道:“你最近好像舒展了一些,不像以前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云音喝了一口酒,道:“最近我也想开了,人活于世,快活也是一天,不快活也是一天。我烦心事不想了,就想着多读点好书;以后出宫的时候,到各国走走看看,多点见识,然后回故乡邯郸居住。”   “就是这样才好,看来你悟了,”尉僚笑起来,把手中的美酒一饮而尽,“以后你游历到魏国,我可以给你做个向导。邯郸也不错,我以前到过那里,还想再去。”   “先生说笑了,你身负重任,国事繁忙,哪里会有时间呢?”   “六国总会有平定之日,再说,我也很多年没有回故乡了,很想回去看看。”   蒙娉婷插嘴道:“尉大哥,我也想去魏国游玩!你回去的时候,我也要和你一起去。”尉僚笑笑,对她这个要求不置可否。   蒙娉婷也喝了几盏酒,她又说:“尉大哥,你这个府邸虽好,依我看,还有所缺。”   “缺少什么?”   她眨眨眼睛道:“缺少一位女主人呀!我看你这府中有些乱,家人们也懒散。尉大哥,你应该找个娘子了。”   云音心里暗笑,这姑娘,还真是不顾矜持,什么话都敢说。她倾慕尉僚的心思,云音看得出来。敢爱敢恨的女子,倒也令人佩服。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如果还要抽风,女主要准备放飞自我了,哈哈 ☆、冲撞   尉僚一向能言善辩,但看到蒙娉婷一个姑娘家那么关心他的私事,一时竟也有些尴尬。   王敖笑道:“正是这话。我也觉得,恩师应该找个师娘了。他平时的生活没人照顾;上次生病,也是我们这些弟子侍疾。可我们都是大老爷们,难免粗心,怎么也不如有个师娘来照料妥当。”   尉僚笑骂道:“为师患病,自有管家和仆人伺候,哪里需要你们照顾了?一个个都没大没小的说话!”他和弟子相处很随意,年龄差距也不大,不像一般的师徒关系那么上下森严。   众人随便谈天,都很轻松,只有蒙恬似乎有些心事,闷头喝酒。尉僚觉得奇怪,问他道:“你怎么了?”   蒙恬说:“我自幼熟读兵书,又在老师这里学习了两年,自以为学到了一些本事。可是,我一直都没有上战场的机会。”   尉僚笑道:“你莫要心急,你才刚过弱冠,年纪尚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可是李信不过比我大一两岁,已经领兵出战好几次了!此次和魏国开战,求恩师在大王面前,推荐我做个先锋吧!”蒙恬知道秦国正在筹划攻魏,所以这样说。   “我还是那就话,莫要心急!等你把行军布阵学精通了,再出去带兵,也不迟!战是打不完的,就算六国平定了,还有北方的匈奴常常进犯,边境需要能干的将领去镇守。以后有机会,会让你出去随军历练的。”   蒙娉婷道:“尉大哥,你就让我兄长去参与攻打魏国吧!他肯定能立功,反正魏国人都是窝囊……”她说得痛快,忽然想起来尉僚是魏国人,生生地把“窝囊废”的“废”字收住了。   尉僚哈哈一笑,“我手无缚鸡之力,是挺窝囊。”   “哪里,尉大哥胸中的计策,能抵百万兵!”蒙娉婷说错了话,还算反应快,立即弥补。秦国的将领们、尤其是几个战功卓著的,本来对尉僚做国尉都不服气。后来是领教了他的计策手段,才心服口服。天下的军事,都在他的算计中;他翻云覆雨地操作一番,这天地间的颜色,就要变上几变!   云音笑道:“蒙姑娘这话,倒是说得贴切。”   蒙娉婷说:“看,这位姐姐也赞同我的说法!”云音想,这姑娘真有趣,刚才还不肯叫她,现在又愿意称呼她姐姐了。   “过奖,”尉僚对蒙娉婷笑道:“说到李信,你抽空去见他一面吧,他每次见到蒙恬和我,都要问起你。没问我们十遍,也至少问了九遍了!!”   “谁稀罕见他?楞头楞脑的!”蒙娉婷嘟着嘴说,她知道李信一直爱慕她。   酒足饭饱,蒙氏兄妹先告辞回家,王敖外出办事。   云音也要回宫,尉僚道:“你不是说要找点书看吗?我这里别的没有,书简倒是很多,你可以带些回去慢慢阅读。”   云音在宫中确实是长日无聊,心想有书看也挺好,可以打发时间,免得胡思乱想,就随他到了府中的书房。   尉僚的藏书确实很丰富,天文地理、诸子百家,什么都有,至少几百册书简,满满地塞了一大屋子。云音心中佩服,这人读书涉猎真广,怪不得一肚子计谋。   云音一边翻找书籍,一边笑道:“蒙姑娘真不错,英姿飒爽,倒有些巾帼风采。她仿佛很倾慕先生。”   “一个刁蛮的小姑娘,”尉僚笑着摇头道:“有时候看见她,还真有些头疼。说到倾慕,这世间之情,可开不得玩笑。”他的神色黯淡下来,对云音诉说了一些陈年往事。   原来在尉僚弱冠之年,长辈做主帮他订了亲事,但妻子过门以后,两人感情并不融洽。妻子目不识丁,他觉得和她没话可讲,很难起爱意,所以索性出门拜师游学,一去数年。后来他得到消息,妻子在家里病逝了。   “她是个贤淑的好女子,”尉僚说:“我的确对她心怀歉意,但是,感情之事,很难勉强!我如果再娶,一定要是心仪之人,两人情投意合,哪怕要经过多年的等待;不然,白白误了别人,也误了自己!”   云音没有想到,尉僚也有伤心往事。看起来,他要寻找的是心灵契合的伴侣,那可是很难寻觅的。不知在这世间,又有几人能有福气找到?   她借了几本感兴趣的书简,告辞出来。   .   云音回到宫中。   她先去看望宋喜,把买来的酒送给他;回来的时候,宁姜等几个女官忙完了差事,正在闲聊。   云音把顺路带回来的吉庆斋的糕饼,分给众人吃。   宁姜吃了几块糕点,皱眉道:“这是咸阳远近驰名的吉庆斋做的?真难吃!”云音噎住,明明是精致美味的吃食,她白吃不要钱的东西,还嫌不好,这都是什么人呀?   一个女官对宁姜道:“我倒觉得这糕饼不错。对了,甘泉宫太后那里要添置一些用具,最近人手紧张,世妇大人让你和云音负责此事。”   “甘泉宫的差事?办好了有赏钱拿吗?”宁姜最关心这个。   “太后应该会赏吧。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同伴里面,就数你积蓄最多!”   宁姜道:“看你这话说的!钱多了还有人嫌烫手吗?我们这些人,到出宫的时候,年纪都不小了。如今连年打仗,外面男少女多,多积攒点嫁妆,才能找个好归宿。如果找不到婆家,还要多留点钱养老。”   云音笑道:“你想得还真多!你长得不错,又是才女,婆家不愁找呢。”她想,按照这么说,自己也要多积攒点钱财了。   “才女有啥用?谁像你一张脸生得好?一般男子,都喜欢年轻美貌的女子,”宁姜一开口,又堵得云音无话可说。   .   第二天,云音和宁姜出去办差,还带着两个宫女。   她们手上拿着些东西,在狭窄的宫道拐弯处和几个人迎面相逢,来不及避让,冲撞了对方。   “放肆!”对方为首的人大声娇叱,云音一看,原来是丽姬,她今天装扮得很美艳,身着紫红色绮罗长裙,头插镶嵌五彩宝石的步摇。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很快有感情戏啦! ☆、赐死   丽姬带着几个宫女和内侍,正在宫道上行走。   云音和一个宫女脚步太快,到了拐弯处,看到前方的人来不及停住,撞到了丽姬身边的一个侍女,两人差点跌倒在地;丽姬侍女手上的东西打翻,身子往后倒,碰到了丽姬,她伸手就给了侍女一巴掌!   云音等两人站起身来,丽姬指着她们的脑门喝骂。宁姜见又惹到这个难缠的女人,赶快退后低下了头。   “你们这些奴婢,没有长眼睛吗?竟敢冲撞本宫,吃了豹子胆了?还不跪下自己掌嘴?”在丽姬眼中,女官和宫女一样,都是奴婢。   云音分辩道:“我们不是故意的,再说,我们也被撞到了。”   “还敢顶嘴?”丽姬大怒,吩咐手下,“给我打!”她在赵宫里独占宠爱,一向是随心所欲地处罚宫人。   丽姬的侍女上来,先打了那小宫女的脸,云音上去想把她拉开,丽姬身后的内侍却上来按住她。侍女又来掌掴云音,云音虽然一直在挣扎,但是双手被宦官死死拉住,使不出力气!   丽姬眼看着两人的脸被打得红肿起来,满意地笑了。云音脸上火辣辣地疼,心中很气愤。这种刑罚不但疼痛,而且很羞辱人!丽姬看到云音居然用愤怒的眼神看着她,还想让手下再打她几下。   正在这时,侍卫开道,秦王的王驾从远处行了过来。宦官放开云音,众人退到路边,跪下行礼。   云音在道旁低着头,忍受着面上的疼痛。过了许久,她听到周围没动静,心想秦王应该已经过去了,就抬起了头。   她抬眼一看,吓了一跳,嬴政居然站在远处,冷冷地盯着她!   云音垂下眼帘,暗自定住心神。嬴政的声音传来:“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丽姬正想吸引秦王的注意,她见嬴政一直没有看她,就回道:“启禀大王,这几个奴才在道上冲撞妾身,还说出不敬之言,妾刚刚责罚了她们。”   丽姬说完,周围一边寂静,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云音预感到,嬴政很快要发作了。他现在冷落自己,就算辩解,恐怕也没有用。   嬴政转向丽姬,面无表情地道:“是谁给你的胆子,私自用刑处罚宫人?”后宫的规矩,只有王后、或者代掌六宫的高位嫔妃,才有权责罚宫人。   丽姬再蠢,也听出来这话苗头不对,她跪伏于地道:“她们确实对妾身不敬,请大王为妾做主!”她的声音娇媚,带有楚楚可怜之态。   嬴政扫了一眼丽姬,他把赵王的嫔妃都带回来,是为了羞辱赵王,并非有多喜爱这些女子。他一向以铁血手段整治后宫,很厌恶强横霸道的女人,最近心情又差,顿时心中腾起了怒火!   “你这贱人不守宫规、妖媚误国,听说你常常私自用刑责罚宫人,以前在赵宫中,也善于魅惑赵王。我大秦后宫,岂能容下你这样的人?来人,把她给我拉下去,赐白绫一根!”   丽姬听了差点晕过去,她哪里知道秦王的厉害!她看嬴政年轻,以为他和赵王一样好色,自己只要撒个娇、认个错就可以过关,没想到嬴政说翻脸就翻脸,一翻脸就要她的命!   嬴政又传令,把动手掌嘴的内侍和宫女杖毙。   丽姬哀求着被人拉了下去,她看到白绫,哪有勇气自行了断?最后是执行命令的公公等得不耐烦,动手送她上了路。   云音吸了一口气,看向嬴政,却对上他一双恶狠狠的眼睛。他咬牙对云音道:“她该死,你也该死!”   云音吃惊地想,自己犯了什么该死的罪?他是杀人杀红眼了吧?她梗着脖子道:“大王要杀我,总该让我知道,我犯了什么罪?即使你是国君,也不能胡乱杀人!”   一旁的宁姜和同行的宫女,吓得不轻,头垂到地上不敢抬。如今听见云音要被大王责罚,不但不求饶还敢顶撞,心里都帮她捏了一把汗!   “都退下!”云音听嬴政的声音,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宫人和侍卫都退了下去,只留下他们两人在原地。   “你还敢问犯了什么罪?你竟然和奸夫私奔,简直是不知羞耻!”   云音听他的话说得难听,气愤盖过了恐惧,站起身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你要我的命,可以;但是,不能无故侮辱我!”嬴政盯住云音,眼睛似乎要喷出怒火,云音毫不畏惧地直视他。   他冷笑起来,“寡人设法帮你报仇,可是你出去了,就不想回来;还和男子搂搂抱抱,关系亲密!你还要狡辩吗?”他听了逃回去的秦国士兵的禀报,那士兵看到云音和云翳相拥在一起。   云音听了这话,冷静下来。她平静地说:“那男子,是我的兄长云翳。”   “真的?”嬴政大出意外,隔了半响才问。   云音感到心神疲累,移开了视线,望向远处的树丛,“信不信由你吧。”   “你的兄长?他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我兄长追随赵公子嘉,他和同袍去找郭开,是要报家仇和李牧将军的仇。”他听了云音的回答,沉默了。云音想,哥哥跟随公子嘉,摆明了是要抗秦,说不定又激怒了他。   嬴政良久没有说话,似乎在思索。张公公慢慢地走过来,躬身提醒他,下午还要召见几个重臣,商议要事,时间快到了。   他神情复杂地看了云音几眼,乘坐车辇先离开。   云音暂时松了一口气,嬴政冷落她那么久,原来是怀疑她和别人有染。他疑心那么重,会相信自己的话吗?   至于丽姬,虽然可恶,但罪不至死;妖媚误国之类的指责,也是无稽之谈。赵国亡国肯定是当权者的过失,男人总喜欢把过错推到女人身上。丽姬今日也算倒了大霉,遇到他在气头上,说不定是做了自己的替死鬼!   .   云音慢慢走回去,宁姜和同伴们都用怪异的眼神看她,她们脸上仿佛写满了“你命真大”这几个字。云音也不清楚,他最后打算怎么处置她。   到了下午,有人奉诏过来,云音一看,来者不是来赐死她的,是个御医。御医查看了云音红肿的脸,给她开了些药,吩咐一些内服、一些外敷。   过了两天,云音用了药,脸上的肿消散了许多,嬴政又宣她去君前当差。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看到这里,动动小手,收藏收藏哦 评论也来一发,毒舌不怕,哈哈 ☆、疏离   云音进了咸阳宫偏殿,拜见秦王。   嬴政刚刚散朝,脱下了冕冠朝服,穿着一身紫色绣龙纹的深衣,头戴金冠。他坐于桌案之后,案上依然是堆满了奏章。   他面色平静,看到云音进来,脸上出现一丝笑意。他温和地问:“你的脸好些了吗?”他的气已经消了。   他反复想过,云音不像个放荡的人,不可能一出去就和男子勾勾搭搭。云音的兄长是赵国军人,很有可能去截杀郭开,云音说的应该是真话。从情感上讲,他也宁愿选择相信云音。   云音躬身道:“谢大王垂问,已经好了。”这人太可怕,她打定主意,和他保持距离,态度恭敬、言语谨慎,不多说一句话。   他说:“过来给我仔细看看。”云音听了这话,反而后退几步,低下了头。   他命云音递奏章给他,云音双手呈上,眼见他要来拉她的手,急忙远远退开。   嬴政又和她搭话,可云音除了一个“是”字,别的什么也不说。吴福儿站在殿门口,觉察到殿里的气氛诡异,悄悄退了出去。   “你怎么了?”嬴政几步走到云音面前,“为何这么拘谨?”   云音刚要往后退,手却被他一把拉住,“你日前受惊了?”他又道:“不对,你的胆子不小呀!”云音看他如今像个没事人一般,再想想他当日的凶狠样子,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望望她的脸,笑道:“看你这面上肿得,像个猪头。再板着脸,就更难看了!”他用手抓住她的皓腕,另一只手轻抚她的掌心,含笑看住她。云音听了他调笑的话,实在忍不住道:“才要打要杀的,如今又如此,有意思吗?大王既然不相信我,干脆把我逐出宫去好了。”   “我当日以为你……所以才急火攻心,控制不住愤怒!你只要不背叛我,我哪里舍得把你怎么样呢?”他把她拉近道:“我相信你的品行。你是寡人的女人,休要再提出宫的话!你不许再恼了,再这样,我可就要恼怒了!”   云音挣脱不开他,心中很无奈。他如果发起怒来,即刻就能变成凶神!再怎么说,他帮云音报仇,也算对她有恩;云音找到兄长的时候,的确想过要离开他,心里也有些愧疚。   他又问:“那人既是你兄长,你有何不早些向寡人解释清楚?”云音苦着脸道:“你也没给我辩解的机会。”他像是安慰她一般,拍拍她的手。   他又抬起云音的脸道:“好好笑一个。”云音笑不出来,勉强抿了一下嘴,他说:“怎么笑得那么丑!”   他果然又待她和以前一样,让她跟在身边。可云音总想起他发怒时杀人不眨眼的样子,心中有些疏离。   嬴政以为她真是被惊吓到了,又看她的脸还没有痊愈,就吩咐她先歇息几日再来。   .   云音暂时不用去御前当差,咸阳宫和甘泉宫太后那里都要添置一些用具,先忙于办这个事情。   这一日,铸造处置办好了一些新器皿,宁姜和云音带着几个内侍,把东西送到甘泉宫。   甘泉宫依旧是门可罗雀、冷冷清清。寥寥几个宫人走过,都是一副面无表情、懒懒散散的样子。   云音想,这里哪像太后寝宫?虽然甘泉宫占地宽广、宫殿巍峨,但是到处一派衰败的景象,简直和冷宫也差不多了!秦王和太后有嫌隙,对太后不上心,很少来探望,所以宫人们也都漫不经心地伺候,乐得偷懒。   云音和宁姜两人进了甘泉宫,指挥内侍把新器皿放置下来,替换掉过旧的。好容易忙完,两人出了大殿,在宫中花园中行走。   宁姜观赏了一会儿花园的景致,说道:“这花园虽然不大,但是很精致,花草、池塘、凉亭、假山一应俱全。但是这些树丛和草地,怎么这么杂乱?这是多久没有人好好地修整了?”   云音道:“杂乱有杂乱的好处,看上去像在乡野郊外一般,有野趣。”   “什么野趣?”宁姜不以为然,“我看是这宫里伺候的人懒散。整个王宫,就数这里的人最清闲,成天不做事!”   云音笑道:“你真是多管闲事,还管到甘泉宫来了。”   正在这时,远处有人走过来,原来几个宫女扶了太后,在园中慢慢散步。   两人赶忙行礼,云音看了看太后赵姬,感觉她衰老了许多,面上添加许多皱纹,居然就是一副普通老妇人的样子了!云音想到她以前风华绝代的样子,心里感慨,美人迟暮,和英雄末路一样,令人惋惜和难受!   太后命她们起身,因看到她们面生,就询问她们。太后看起来身体虚弱,讲话的声音也很小。   宁姜恭敬地答道:“启禀太后,奴婢是咸阳宫的女官,奉命送新置的用具到甘泉宫。”   “咸阳宫?”太后有些激动,声音颤抖,“你们是从咸阳宫来的?大王他还好吗?”   “大王龙体康健。”   太后又仔细地问:“他胃口好吗?睡得踏实吗?腹痛是否会发作?还会做恶梦吗?是胖了还是瘦了?我的政儿,我是有多久没有见到他了?他怎么样?”   宁姜道:“大王一切安好,太后无需担心。”   “真想看看他。”   云音听了太后的话,觉得心酸。母亲思念儿子,正是天伦之情!嬴政责怪母亲,很少见面,多半是因为母亲的丑闻,伤了他的颜面。   云音暗想,太后赵姬真是一个为情而生的女子!对她来说,一国王后和太后的尊荣,根本比不上心爱男子的柔情抚慰。缺少了情爱的滋润,她就像鲜花离开了水,迅速枯萎了。   太后赵姬眯着眼睛,陷入到一些往事中去。她年轻时,嫁给吕不韦,就只想和他一生一世。可是,吕不韦野心太大,看到秦国王孙异人在赵国为质,觉得他是奇货可居,设法和他结交,并狠心地把怀孕的赵姬送给了异人。   异人逃回秦国,吕不韦也跟着回去,男人们忙于争权夺利,把她们母子两个留在邯郸多年。后来,她有了嫪毐,这人倒是个知情识趣的,可没想到,竟是个野心家。嫪毐叛乱被杀,她和儿子的关系也难以恢复。唉!她叹息着,让宫女把她扶回了寝宫。   过了几日,云音的脸完全消肿了,又回到秦王面前当差。她心想,嬴政对她虽好,但他那个暴脾气,真是令人畏惧!    ☆、联姻   深秋时节,天气转凉。秦王和臣下正在筹备攻魏,预备明年开春就要出兵。   殿外寒冷,嬴政很少外出,倒有大部分时间留在殿内。云音整理奏章,看到有奏报说赵公子嘉已经到了代地称王,秦军暂时无暇理会。兄长应该一切平安,她稍稍心安。   嬴政今日心情不错,他处理完公务,对云音笑道:“前些日子,你不在,我倒是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如今,你总算是回来了。”   云音道:“大王说笑了,宫里那么多人,你怎么会找不到说话的人呢?”   “你说后宫那些人?娶她们,不过是政治联姻。我秦国王室,一向与魏楚两国通婚。当年的婚事,是王祖母华阳的安排;王族联姻、繁衍子嗣,寡人不过是尽国君的责任罢了。”   嬴政在几年前,刚刚成年的时候,娶了几国送来和亲的女子。诸侯各国之间,王族联姻是惯例。   云音听他的口气,他对迎娶过来的公主和贵女,似乎都不满意,是为了政治原因,不得已才敷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像碰运气,可能娶到喜欢的,更有可能成怨偶。   他又说:“贵族女子,大多矫揉造作;这种联姻,也无趣得很。她们既然已经到了秦国宫中,如肯安分守己,自是能得到该有的名位富贵,也不过如此罢了。”他望了望云音笑道:“我倒觉得你比较有趣。”   云音想,什么有趣无趣的评论,他好像在说一个物件似的。   “我这人其实无趣得紧,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不错,你一贯喜欢坏人兴致,所以说性子刁钻,”他佯装生气,拿起一本书简来翻阅,不理会云音了。   殿外秋风阵阵,刮的树枝哗哗作响。云音看他读书的样子,轮廓和太后很相似,云音想起太后思念儿子的情形,有些恻然。   “怎么又出神了?想什么呢?”嬴政看了一阵书简,抬起头问道。   云音回过神来,说道:“我前些日子在甘泉宫看见太后娘娘,她很思念你。”   嬴政听云音提到太后,脸沉了下来。   “太后的身体很不好,咳喘得厉害,每日都要服药。”   “是吗?”嬴政想了想,确实有很长时间没有去看望母亲了,“我去赵地为外祖家报了仇,倒是还未曾告知母后。如果她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也罢,去告诉她一声。”   .   第二日,嬴政带着云音,来到甘泉宫。   太后看到儿子,喜出望外,拉住他的手,几乎要哭泣出声。太后畏寒,穿着几层棉袍,原先丰满的身体消瘦下去,显得瘦骨嶙峋。   嬴政虽然心里有疙瘩,但赵姬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他印象中的母亲,总是光彩照人的样子;如今他看到赵姬鬓边的白发、脸上的皱纹、身体衰弱,心中也不好受。   “母后患病,怎么也不遣人通知我?我竟然一无所知。”   “政儿你政务繁多,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我身体没大碍,不想打扰你。”   母子俩携手坐下。嬴政发现甘泉宫一副衰败的景象,陈设简陋、宫人寥寥,心中火起:“寡人把后宫交给郑氏掌管,她竟然对太后这么怠慢,真是岂有此理!”说着就要把郑夫人叫来问责。   太后忙道:“郑氏这孩子很好,对我孝顺,常常来探望我,你不要责怪于她。是哀家患病,不喜人多,想清净,才如此的。”   “娘,寡人攻下赵国后,回到邯郸,把陷害外祖家的仇人,都处置了!”   “你做得好,”太后虚弱地笑道:“我就知道,你能干又孝顺。你外祖父,在泉下一定很宽慰。”   嬴政又让人传御医来看病,太后道:“已经看过了,这是老病。生老病死,人之常态,非药力所能治好的。”   嬴政听母亲说话伤感,想转移话题,他指着云音道:“母后,你看看,她是谁?”   太后把云音叫到面前,仔细看了看,“是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来。”   “她就是当年邯郸的那个小姑娘。”   “是吗?”太后又端详云音一阵,慈祥地笑道:“的确,怪不得面熟。你们两人还能相遇,倒也算有缘分。”嬴政听了这话,向云音一笑。   太后又问了云音几句话,她虽然离开赵国多年,讲话还是地道的邯郸口音。人遇到同乡,总是分外亲切。她对云音道:“好孩子,你有空多来和我讲讲话吧。”   “是,太后娘娘,”云音答应了。   母子俩叙了一阵话,看起来倒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情景。太后精力不济,讲多了话,喘得厉害。   嬴政看母亲确实病得严重,吩咐几个御医一起来会诊,并把从赵国带回来的宫人,派遣到甘泉宫服侍太后。众人看秦王忽然对太后上了心,都不敢怠慢,精心地伺候。   “母后好好休养,不用思虑太多,身体自然很快就能痊愈。我还有政务处理,先告退了,下次再来看望娘。”嬴政告辞,太后依依不舍地扶着侍女,起身送他。   .   回去的路上,嬴政半路就下了撵,在御花园里信步行走,沉着脸。   云音跟在后面,看起来,他见到母亲,又想起了不愉快的往事。但看今天这情形,母子俩不是冰释前嫌了吗?   “没想到,母后的身体,如今竟然这么差!”他神色有些黯然。   “太后对大王,真是一幅慈母之态,你多去看看她吧,”云音很羡慕他有母亲可以尽孝。   “慈母?”一丝冷笑浮上他的脸庞,“她以前做的那些事情,几时顾及过我的感受?嫪毐叛乱,也有她的支持。她当时并不念及母子之情,如今,也算是自作自受!”   “不会的,”云音倒是不相信,一个母亲为了情人,能真想把自己的亲生儿子置于死地,“太后当时,一定是受了嫪毐的胁迫和欺骗,迫不得已!”   嬴政不出声了,他也宁愿相信是这样。他今日看见母亲像个平凡的中年妇人,倒还觉得亲切;以往太后那明艳照人的样子,很刺眼,总让他想起母亲以前的所作所为。   受到母亲行为的影响,他一向只喜欢端庄温柔的女子,对妖媚放荡的女人很厌恶。   六国的人议论秦王的时候,“私生子”、“风流太后”、“假父嫪毐”这些字眼都是常常被提起的。作为一个男子,还是大国的君王,这些事情确实让他难堪。   当年嫪毐叛乱失败被处死,嬴政把母亲赵姬关进雍城的萯阳宫,后来是大臣苦谏,他才亲自迎母亲回到咸阳甘泉宫中。   云音道:“你既然把太后迎回了宫,就不要再记仇了。至亲骨肉之间,有什么怨恨不可以化解呢?”   嬴政心情复杂,他当时接回母亲,有多方面的原因。朝中的儒生,口口声声地劝谏他要以孝治天下,不能做不孝之人;当时王祖母华阳太后还在,华阳是楚国人,为了避免后宫中楚人一枝独大,也需要把母亲接回来平衡后宫的势力。   而且说到底,他和母亲在邯郸相依为命多年,虽然心中有怨,母子俩也不是没有感情,但他并没有完全原谅母亲。   云音看了看秋风中有些萧瑟景象的花园,自言自语地说:“也许,太后她自始至终,只想寻觅一份真挚的情爱。”   “你说什么?”这话虽然说得小,还是被嬴政听讲了,他发怒道:“竟敢妄议太后,你真是一派胡言!”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都看到这里了,咱们收藏一下好不?动动小手哈:-)收藏少好可怜 欢迎评论 ☆、圈套   嬴政听了云音的话,发了怒,冷冷看她一眼,拂袖而去。   云音愣在当地。他忌讳别人议论太后,自己偏偏不小心又惹恼了他!他一言不合心意,就要恼怒,还真是伴君如伴虎。   云音暗自叹息一声,张公公从后面走上来,路过她身边,望着她,摇了摇头。   次日,嬴政果然不再宣云音去跟前伺候。云音想,不去就不去吧,在他面前,说句话还要先斟酌半天,也是累心!   云音又闲下来,她去看望过一次太后。她对这个绝色倾城的传奇女子,从少年时起,就充满了倾慕和好奇之心。   .   如今甘泉宫中,充满了从赵国来的宫人,云音感觉,仿佛回到了邯郸一般。   太后的精神更加不济,已经起不来床。大半天都卧榻休养,每日只能坐起来一小阵。   她待云音很亲切,对云音道:“人老了,眼前的事记不清楚,倒是总记起以前在故乡的日子。多年未回去了,不知邯郸是否还是老样子?”   云音道:“邯郸景物依旧,但是也不像从前了。”   赵国江山易主,邯郸仿佛饱经了沧桑一般,不复从前的繁华随意。   “政儿这几日还好吗?”嬴政那日走后,就一直没有再来看过太后。   “他很好。”   “我知道,他还在怪我。他小的时候,我的确没有好好照顾他;后来,我又做了糊涂事,对他不起。都是我的错!他责怪我,也是我的报应。”   当年,吕不韦和异人都回了秦国,留下赵姬母子两人在邯郸。吕不韦走前倒是给她们安排了住处,也留够了钱,但是两国正在开战,异人逃跑了,赵国官府到处抓捕母子俩。赵姬被人告发,带着儿子到处躲避,路上钱财又被偷走了,母子俩衣食无着,生活很艰难。   她心里对吕不韦和丈夫有怨气,迁怒到儿子头上,不免对儿子的态度有些冷漠;又一向锦衣玉食有佣人使唤,根本不会照顾孩子。嬴政那时的情形很糟糕,缺少母亲的温情,饥一顿饱一顿。   后来,母子俩回到秦国,嬴政即位,赵姬做了太后。她以为可以和吕不韦团聚,谁知吕不韦为了摆脱她的纠缠,把假宦官嫪毐推荐给了她。她又轻信了情人嫪毐的挑唆,帮忙嫪毐叛乱,伤了儿子的心。她现在回想起来,觉得确实愧对儿子。   云音暗想,这母子两人的恩怨,还真是说不清楚。赵姬是绝代佳人不假,但她疏忽了儿子,的确不算是一个好母亲。   她看见赵姬难过的样子,忍不住安慰道:“太后也有自己的苦衷,您不要思虑太多,安心休养才是。”   太后讲了几句话,力气衰竭,在宫女的服侍下喝了药,躺下休息。   云音告退出去的时候,听到太后喃喃地说:“他们男子心中,装着山河大计,想着权力,不韦是这样,嫪毐也是这样。女人想要一颗真心,就这么难得到吗?”她的凤眼闪着泪光,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   很快入了冬,天气越来越寒冷。   在第一场雪来临的时候,太后赵姬油尽灯枯,崩薨于甘泉宫。   太后丧仪,是国之大哀。秦王辍朝三日,服缟素,日行三奠。内外大臣会集,服布素。宫中嫔妃和王公大臣每日二次轮流哭临;二十七日内停止娶嫁、辍音乐,军民摘冠缨,命妇去装饰。四日后入值官员摘冠缨,服缟素;五日颁诏,文武百官皆素服泣迎,入公署跪拜,听宣诏举哀行礼;朝夕哭临三日,服白布,军民男女皆素服。   此次丧仪由郑夫人主持,繁杂的具体事务都是申世妇和萧女史具体操办。仪式浩大、事务繁多,云音等女官都有任务在身。   秦国的后宫嫔妃,云音也见过几个,多半是六国送来联姻的女子,早在秦王行冠礼的时候,她们就已经入宫。郑夫人来自楚国,是长公子扶苏的母亲;魏夫人是魏国和亲的公主;还有个费夫人,出身秦国贵族。   秦王和文武百官、嫔妃命妇都要哭祭。仪式中拟定流程、准备丧服、布置灵堂、安排各人的位置,千头万绪的事情很多,女官和宫女内监都忙得脚不沾地。   嬴政率领众人行祭奠之礼,并为太后守灵。嬴政一脸悲戚之色,毕竟太后是他的亲生母亲,虽然心中有怨,母子之情也是天性。   太后灵前一片白茫茫,众人都穿着素服,跪在灵堂中。大臣们祭奠后就离开了,嬴政和嫔妃要为太后守灵几日,以示孝道。   这些宫妃一直养尊处优,有些跪了许久,已经有些耐受不住了;再加上还要嚎哭出声,更加困难。郑夫人等几个高位嫔妃,还算和太后有亲近的机会,心中难受,能流出眼泪;但普通的后宫女子,没有见过太后,完全没有感情,怎么能哭得出来?   但为太后守孝,不哭就是大不敬之罪,秦王还在前面,她们也只好各使招式了。有掐自己一把的;有往眼睛上抹椒粉的;有带着清水偷偷滴在脸上的。众人号哭的时候,也是干嚎得多。   灵堂中气氛沉痛,道士在外面做道场,歌者吟唱着哀伤的挽歌。   云音跪在人群后面,她倒是真心为太后哀痛,流了一些眼泪。她们几个女官除了做各项准备,还要常常出去巡查,查看各项祭奠的物品是否充足;内侍宫女是否各司其职,有无偷懒。   三日过后,秦王要处理政务,先行离开,只是每日还要来祭奠一次。宫妃们却还要继续守灵。   .   到了丧仪的第五天,明日就要出殡,将太后遗体安葬进王家陵园。宫中众人挨到今日,每天又跪又哭,都是异常疲累。   费夫人跪在队列前方。她虽然出身显赫,但是并不得宠。她打听到云音在君前受宠,很是妒忌。她稍稍转头,用余光看了看后面,发现了云音。她暗暗叫过一个贴身宫女,递过一件物品,小声吩咐几句。   那宫女会意,找个借口离开灵堂,她走到云音等人附近,不小心跌了一下,云音没有在意,还用手扶她一把。   宫女才走出灵堂,很快又急匆匆进来,她走到费氏身边禀报道:“夫人交给奴婢保管的金镯子,刚刚丢失了!”   费氏怒道:“这镯子是本宫的心爱之物,你这奴才,也太不仔细!你好好想想,究竟遗失在何处?”   宫女先磕了一个头,回道:“奴婢一直带在身上,进入灵堂之时还在,一定是丢失在这里。对了,奴婢想起来,刚才出殿之时,有几个宫人和奴婢擦身而过,说不定是她们中间,有人摸了去,”她用手一指云音等人的方向。   费氏一听,马上命宫女去搜身。云音和宁姜见有人过来搜她们,虽然觉得突然,但是没做亏心的事情,也就心中坦然。   宫女搜查到云音的时候,云音才知道,是费氏丢了东西,又发现这宫女刚才挨近过自己,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宫女在云音身上搜寻一阵,从云音的衣袋里,搜出了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黄灿灿的镯子。   宫女把物件递给费氏道:“夫人,这正是您丢失的金镯,看来是被此人偷去了!”   云音一瞬间明白过来,自己不小心,中了费氏的圈套!她头上冷汗冒了出来,坐实了这偷盗之罪,按照秦律,她要被处以砍去双手的酷刑!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进了后宫,女主咋个都要宫斗一下哈 体验宫中生活 ☆、恩人   费夫人眼见云音中计,嘴角微微上抿,露出一个浅浅的冷笑。   她想好了毒计,今日设计云音。   云音恨恨地瞪着费氏。费氏设好了圈套,如今物件从自己身上搜出来,应该怎么辩解?如果沉冤莫辨,她被剁掉双手,就成了废人一个,还不如直接死了干脆!   想到此处,她干脆奋力向费氏扑了上去,心想,拉着仇家一起奔赴黄泉,也不算吃亏!   可是,费氏身前的几个宫女,很快把她拦了下来。费氏看到她扑过来,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两个宦官上前来,牢牢扭住云音的手,让她不能再乱动。   宁姜等几个咸阳宫的女官,不相信云音会做这样的事情,在一旁惊讶地看着事态发展。   费氏虽然马上就想置云音于死地,但主持六宫事务的人不是她,有权处置宫人的,是郑夫人。   云音被带到郑夫人面前,郑夫人红着眼眶,面色悲痛。她一贯在宫中有贤良的名声,任何情况下都是态度镇定、仪态文雅,堪为六宫典范。   “夫人明鉴,我并未偷盗金镯,我是冤枉的!”云音喊冤。   郑夫人对在丧礼期间发生这种事情,也很惊讶。她询问云音道:“你是何人?在宫中何处服役?”   她见过云音一次,但那次拜见时间短暂,女官人数又多,所以不太记得了。   云音回道:“奴婢是司寝女御云音,在咸阳宫任职。”   一旁的萧女史倒是记性好,她对郑夫人道:“夫人,这女子是宫中女官。”   郑夫人又问:“你既是宫中女官,理应循规蹈矩、为宫人表率,怎么会做出如此令人不齿之事?”   “我并未行偷盗之事,是她构陷我!”云音一指费氏,她手才伸出去,又被内侍抓住。   “大胆奴婢,还敢胡乱攀指!”费氏大声呵斥道:“人证物证俱在,你休想抵赖!”   郑夫人得知云音不是普通宫女,是伺候王上的咸阳宫女官,有些踌躇。心里寻思着,是否要把宫中刑狱司的赵公公找来,一同审理?   费氏看郑夫人在犹豫,煽风点火道:“镯子都从她身上搜出来了,分明就是她偷的!姐姐,在太后丧礼上,这奴婢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情,真是胆大妄为!依本宫看,一定要从重责罚,处以极刑!”   郑夫人一想,也有道理。按理来说,这宫中的女官和宫女,如果犯了错,证据确凿,她有权处理。她看到云音想要对费氏动手,心里觉得这女官以下犯上、又偷盗财物,恐怕是一个胆大不服管教的,惩处一番也有必要。   她如果处置的是有地位的嫔妃,倒是需要通禀秦王;但处理一个普通女官,只需要在事后,通知御前总管一声即可。   太后丧仪,郑夫人忙碌多日,身体疲累。眼看此事证据俱全,不想再耗费心神,于是命令道:“把她拖下去,按律行刑吧!”   内侍要把云音拖走,云音脸色惨白,大声喊冤!她看见费氏得意的样子,骂道:“你这个毒妇!害死无辜的人,你夜里能安寝吗?”她还要再诅咒两句,又想起更紧要的事情,她被拖拉经过宁姜身边的时候,大声说:“宁姜,求你帮我去通知张公公一声,要快!求你了!”   云音想,知会了张公公,张公公应该会去禀告嬴政。他如果念及旧情,可能会救自己。可是,宁姜一向是个胆小的,肯为她去做得罪费夫人的事情吗?   云音被拖到殿门口,看宁姜并没有挪动脚步,都有些绝望了!   正在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等一等!她是冤枉的。”   这时候,听到这种话,对云音来说,不吝是天籁之音。拖住云音的内侍暂时停下了脚步。   云音抬头一看,说话的居然是魏夫人。她姿色只能算一般,面容清冷,但她乃是一国公主,自有一种不凡的气质。   众人都望向魏夫人,她开口道:“她身上的金镯,是我赏赐给她的。”   费氏一时呆住了,她没有想到,魏夫人这个时候来搅局,“魏姐姐,你看错了吧?这奴婢偷拿的,明明是本宫的物件。无缘无故,你为何要赐她首饰?”   “我有一次遣这女官办事,她办得甚合我心意,所以赏她首饰,”魏夫人依旧是冷冷的口气。   云音回过神来,心里有些奇怪,自己和魏夫人一向没有来往,也无交情,只知道她是通婚嫁过来的魏国公主,她为何愿意替自己出头?   “姐姐,这镯子既是你赏赐于她,为何刚才审问的时候,你不发话?”郑夫人有些看不懂今天这事了。   “我恰才思念太后,悲伤过度,眩晕了一阵,刚刚恢复过来。”   费氏知道魏夫人在信口胡说,金镯明明是她吩咐宫女偷偷塞到云音身上的。但是,这镯子是宫中统一打制出来,一批有很多只,式样花纹都差不多,三位夫人都有一样的。   费夫人这时,懊悔自己思虑不周,构陷别人,应该找个独一无二的首饰。现在,魏夫人一口咬定,倒还说不明了。   “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本宫丢失物件,在她身上找到,姐姐居然又说是你赏赐的。那我的金镯,到何处去了?”   “这个本宫不知。也许遗失在了别处,或许被你身边的奴婢偷拿了。”   听到魏夫人这样说,费氏的宫女又跪了下来,开始叫冤。   郑夫人觉得有些头痛,太后丧礼期间,闹出事情、动用重刑处罚宫人,始终不好。传到王上耳里,说不定要责怪自己治下不严。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郑夫人说出她的决定:“既然物件是魏姐姐所赐,不是偷盗而来,此事就这样了结。费妹妹,至于你的镯子,丧仪过后再慢慢找寻。”   费氏不甘心,但一时也没法可想,心中暗恨。   几个内侍放开云音,云音瘫倒,跪坐在地上。她珍视地看看自己的双手,心中充满了疑虑。   她感激地望向魏夫人,后者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转身跪在了前面。   因为镯子一事,灵堂中闹了半天,现在又沉寂下来。众人强打精神,在太后灵前守最后一晚。   第二天,到了太后出殡的日子。   几百内侍开道,他们手拿引魂幡;哀乐声中,几十名仆役抬行太后的灵柩,在灵柩后方承担护卫的有两队上千骑兵,一队骑兵手拿飘扬着白色长条的长矛;一队骑兵手持长枪。   秦王和嫔妃、文武百官送葬,众人一路号哭,将太后灵柩送至王族墓地下葬。陪葬的金银珠宝、器皿用具不计其数。   .   葬礼举行完毕,虽然还要守制,但繁重的礼仪已行完,众人都送了一口气。   宫中主子们可以好好歇息一番,宫人却还要照常当差。云音和宁姜等人花了一天时间,处理了大半丧仪期间堆积的事务。   到了傍晚,几个女官坐在殿内,核对账册。   宁姜道:“这几日真累!我的眼皮都要抬不起来了。”   云音道:“是呀,赶快核对完这几项,可以回去歇息了。真想在榻上睡足一整天!”   她忙碌几日,又受惊一场,确实疲累不堪。   宁姜用不满地语气道:“跟你在一处,真是常常有惊吓!你是有多讨人嫌?总是出事。我想起那日灵堂的情形,腿还打哆嗦呢。我就在你旁边,万一费夫人说我也是偷盗的从犯,那我就惨了!不过我觉得,你不像那种鸡鸣狗盗之人。对了,魏夫人为何对你那般好?”   云音摇摇头,她心中虽对魏夫人救她一事,迷惑不解,却也没有机会询问。至于费氏,云音恨得牙痒痒,但现在没有能力来收拾她。   宁姜又说:“算了,我不打听了。在这宫中,知道的事情太多,可没有什么好处!只当我没问。”   总算把手头的事情忙完,云音胡乱找点食物填饱肚子,打算去榻上好好地会见周公。她才出殿门,就遇上吴福儿带着俩个内侍,正向这边走来。   吴福儿拉住云音道:“云大人,快随我走,大王宣召你。”   云音苦笑,看来嬴政这是消气了?他不是第一次生她的气,一时恼一时好的,变化无常,倒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云音打起精神,随同吴福儿来到秦王寝宫,宫人都侍立在殿外。   云音走到寝宫门前,向里望去。宫灯发出昏暗的光芒、明明灭灭,嬴政只身坐在殿内,似乎在发愣。   他脸上带着些寂寥的神情、孤零零的身影,在空旷的寝殿里,有说不出来的萧瑟孤单之感。 作者有话要说:  秦汉时代的夫人之位,就是后世的皇妃。在嫔妃里面算位分最高了 ☆、迎娶   云音进入寝殿,行了礼。   嬴政招手让她近前,他带着伤痛之色,并没有说话。云音第一次看到他这般低落的神情,和他平时或飞扬跋扈、或阴沉暴躁的样子大相迥异。   云音望望他寂寥的身影,他刚遭遇丧母之痛,在这世上,没有了父母双亲,和自己一样,也是孤零零一个人了!自己有个兄长,却远在千里之外,还好似比他强些。   他拉住云音的手,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云音低声问:“大王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难受,”他按了按上腹部靠近心口的位置。   “传御医来看看吧。”   嬴政摇摇头,“这是故疾。天气寒冷、心情抑郁的时候,偶会发作。”   他母亲新丧,心中哀痛,故疾又发作,夜里不能安眠,这几日精神很差。有时候好容易浅浅入睡,噩梦居然又来侵袭;他本以为灭了赵国之后,就摆脱了不堪回首的往事,谁料想还是被恶梦纠缠。   听他这么说,云音倒是有些明白,他这病症可能是胃疾。她在掖庭几年,用膳时间不固定,有时候会饿肚子,也得了这个毛病。发病时很疼痛,幸得最近好了许多。   他这病症,多半是少时的艰苦生活留下的印记吧?云音想到,他小时候受过许多苦楚,也许一直以来,都没有人真正关怀过他,心中不免有些怜惜。   他虽然脾气暴躁,但对云音一直很好,还帮助她报了仇。看起来,云音想出宫去做个普通人,他不会允许。云音待在宫中,也只能依靠他。   他小时候经历坎坷,怪不得心肠有些硬。就连云音自己,在王宫这种地方呆久了,也变得冷漠许多,不复少年时的热情热心。   这样想着,云音轻轻按住他的手,露出怜悯的神色。   嬴政挨近过来,头靠在了云音的胸前,似乎在寻求她的安慰。云音抽出一只手来搂住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这样的温柔相依,似乎减轻了他的痛苦,眉头舒展了不少。   外面雪花开始飘落,寝殿内,壁炉里燃着木炭,渐渐热起来。寒夜里有人相伴,感觉分外温暖。   夜深了,云音看嬴政的脸色,他已经缓解过来。   他准备就寝,吩咐宫人进来,伺候他更衣漱洗。云音要退出去,被他叫住,“留下来,陪陪我。”   云音呆了一下,随即想,他母丧期间,身体又不舒服,让自己留下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就是陪他一会儿。   她扶他到了榻上,给他盖上了被褥,他抓住云音的手道:“别走。”   “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看你入睡,”云音坐在榻边,柔声说道。   嬴政害怕做恶梦,不敢入睡,但云音陪在旁边,他心里安定许多。他闭上眼睛,歇息一阵;又睁开眼看看,云音还坐在那里,放了心。他确实身心疲惫,渐渐进入了梦乡。   云音见他睡着,正想离开,又发现他闭着双目,身子颤动起来,神情不安,估计又是梦魇了,就俯下身子,轻声安慰他几句,再拍拍他。   许久之后,他终于平静下来,一动不动,沉沉地睡去。云音觉得,自己就像在安抚一个孩子。   云音靠在榻上,自己也快睡着了。她醒了醒神,起身披起外裳,悄悄离开寝殿。   .   过了一些日子,天气渐渐和暖。   嬴政恢复过来,又是一副精力旺盛的样子。他每日忙于国事,云音依旧在他身边当差。   一日,云音呈奏章给他,他接过来,忽然唤道:“阿音。”   云音应了一声,看了看他,他似乎有话要讲。   他轻抚云音的脸,带着笑意说道:“这段日子,倒是多亏你陪在我身边。等母后丧期一过,寡人要以夫人之礼,风风光光地迎娶你。”   云音有些意外,一时没有说话。   “怎么不出声?嫌位分低了?”   “不是,”云音道:“夫人位比公卿,我怎么敢嫌低。只是……”   “只是什么?”   “没甚么,觉得很突然。”   云音听他的口气,用迎娶这个词,不像在说纳妃,倒像是平民夫妇的婚嫁。他对自己应该是认真的,不是一时兴起的玩弄吧?   “后宫三夫人之位已经满了,寡人去与内廷官员商议,增加一个。这段时间,你也修养一下,养的白白胖胖,好做个丰盈的新嫁娘。”   他不想委屈了云音,愿意给云音一个高位。   “大王为何待我这般好?”   “因为你有趣呀。当年,我就说过,要娶你。你虽然算不得是绝色佳人,性子也有些刁钻,但我既然已经承诺过,也只好凑合些了。”   云音心中一暖,他倒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她当时还以为,他只是孩子的戏言。   看来,这可能是天意,两人的姻缘是上天注定的。云音虽然没有想到,会嫁给王侯,但是天意难违。兄长一向深恨秦国,可能会生气,可她有别的选择吗?   嬴政紧紧揽住云音,她的脸埋在他的臂弯,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腰背。云音被他搂着,有些喘不过气。   他早就明白,高处不胜寒,王者之途,是一条孤独的道路;王者之心,也应该坚毅冷酷。但是,一个人寂寞的滋味,并不好受。有心爱的女子相伴左右,也算是人间乐事。   良久之后,嬴政放开云音,把手伸到她面前道:“该拿礼物来了吧?”   “什么礼物?”云音一时有些迷惑。   他的脸色沉下去,“你居然不把寡人放在心上!完全忘记了!”   云音反应过来,他在邯郸提过,他送过自己很多东西,让云音回送礼物给他。“我已经准备好了,就这一两日就能送给你。”   “你打算送我什么?”他脸上又由阴转晴。   云音笑而不语,决心卖个关子。   .   第二日,天气晴朗。下午,嬴政去了宣室殿召见重臣。   难得的冬日暖阳,云音和宁姜在御花园里,坐在草地上,一边做些手工活、一边闲聊。   “你这活计做得真不怎么样!”   “看看你的,还不如我呢!”   “算了,我们俩都不擅于做这个。我叫了秀儿过来,让她教教我们。”   正说着,秀儿走了过来,她今日休假,正好无事。秀儿年纪虽小,一双手却很灵巧。她看了看两人做的物件,指点了她们一番。   秀儿手上忙碌着,问道:“这是男子的式样。宁大人,你做好了要送给谁?”   宁姜略有些扭捏地说:“送我表哥。”   云音听她说过,她上次出宫,在家里见到一个远房表哥,两人互相有意。   “你表哥会一直等你出宫吗?”   “那当然!他自然会等我。”宁姜带着陶醉的神色,向往着以后和表兄成亲后恩爱的日子。   在秀儿的帮助下,云音基本已经做好了。她问秀儿:“你看还行吗?”   “不错。云姐姐,你打算送给谁?”   正在这时,嬴政带着侍从,从远处走了过来。他这么早就回来,也没有乘撵,云音有些意外。几人在路边跪下迎驾。   嬴政站住,挥手让侍从和宫女都退下。云音想跟着一起走,又被他叫住。   他看起来心情甚好,问道:“你不在殿内呆着,在外面做什么呢?”   “我看天气晴好,在这里晒晒太阳。”   他看见云音手里有东西,又问:“你拿着什么?”   云音把物件往身后一藏,他挨近过来,用手去抢,笑道:“躲什么?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发糖啦!亲们 ☆、盟友   嬴政把手伸到云音身后,将她手上的东西抢了过去。   “这是什么?”他翻来覆去地拿着看了一会儿,笑道:“一根男子的腰带。是你亲手做的?打算送给我的吗?”   云音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嬴政让她送礼物,可难住了她。珍贵的物件,她送不起;普通的东西,嬴政又看不上眼。   她想,索性动手做条腰带,多花点心思,以报答他助自己报仇的恩义。于是,云音找来上等材料,开始制作。无奈她的针线活实在是一般,比起宫中做工精良的物件,有些差别。   “这个,仿佛做工有些粗糙。”   “我手工技艺拙劣,大王如果看不上眼就算了,我另做一样。”   嬴政一笑,“我再看看。对了,你也太小家子气,怎么不在腰带上用些金珠宝石做装饰?”   他用的腰带,通常上面都镶金嵌玉,华贵庄重。云音做的这条,上面只有些金丝绣花,以青铜为带钩。   “我穷呀,”云音道:“你既然这样说,我回去把首饰上的宝石掰几颗下来,镶在腰带上?”   “还哭穷?这是嫌俸禄少?可不许去破坏我送你的首饰!”他手拿腰带,“你回头帮我系上试试。”   回到殿内,云音上前,解开嬴政腰间的带钩,取下他原来的革带,系上自己做的这根。样子还行,但是长度居然不合适,需要修改。   嬴政嘲笑:“还真是笨,你做之前,不会先用手臂,来我腰间丈量一下吗?”   “我取下来改改,”云音脸红了。她取出针线工具,打算裁剪。   他笑道:“看在是你亲手做的,我就先凑合用吧。你以前在家中娇养,看来不擅女红,恐怕也就只能做成这个样子。”   他接受了这个礼物,云音送口气,总算了却一桩心愿。   .   云音跟在嬴政身边当差,每日就在咸阳宫的范围活动。   后宫是非太多,还有费氏这个不怀好意的敌人在,云音只要能不去,就尽量不去。   一日,嬴政正在早朝,有个内侍来找云音,说魏夫人想见她。云音想,魏夫人救了她,应该去拜谢一番;而且,她也想弄明白,魏夫人愿意助她的原因。   云音随同内侍来到魏夫人居住的信阳宫。   宫女把云音引进了宫殿,殿内陈设奢华,墙壁挂有锦绣壁毯,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设火齐屏风。   魏夫人坐在主位之上。她装着倒是不华丽,一身白衣,薄施脂粉、头发松松挽起,戴着一支凤钗。   云音行个礼,拜谢了她。   “多谢夫人的相救之恩,我日后定当设法报答!”   魏夫人抱着一个小手炉,冷冷地道:“罢了。费氏一向心地狠毒,我是看你可怜,才顺手帮你。”   她当时跪坐在距离费夫人不远的地方,听见费夫人低声吩咐宫女,后来看到事情发生,又听了云音的辩解,大概猜到这事是费夫人动了手脚。   云音想,这魏夫人心地还不错。   “她为何要陷害你?”   云音摇头:“奴婢不清楚。”   云音看这情形,魏夫人可能以为,自己知道费氏的什么秘事,或者手上有费氏的什么把柄,所以才救了自己。她希望云音告诉她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她们两人是对头吧?   后宫的几位夫人,不是出身六国王室,就是贵族世家。她们从小就看着周围的人勾心斗角,肯定心眼也多,恐怕都不是省油的灯。   嫔妃之前互相争斗,也是常事。敌人的敌人,也算是云音的盟友。   魏夫人性格有些清冷,但气质是极好的。她又问:“你现在咸阳宫当差?”   云音点头,“是的。”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管魏夫人是因为什么原因救她,她现在欠着一个天大的人情,应该设法报答。   “你能时常见到大王吗?他最近是否安好?”   “有时候能见到。大王一切安好。”   云音看魏夫人打听嬴政,有些紧张。嬴政不喜欢后宫打听自己的情况;也忌讳左右服侍的人,随意泄露他的言行。   听魏夫人的口气,她好像许久未曾见到嬴政一般。她如果为了邀宠,总向自己打探,也是件麻烦的事。   还好魏夫人没有再问,只是说:“记着你今日的话,也许将来,有你报答本宫的时候。你先去忙吧。”   云音答应了,告辞出来。   她不清楚,魏夫人以后会让她做什么。不过在这宫里,有恩报恩,多交朋友、少树敌人,总是没有错的。   .   立了春,战事又开,嬴政忙碌起来。   他和尉僚等人密谋良久,拟定下一步的战略部署,挑选秦军主将的人选。   秦国先是抚慰魏国和齐国,国君之间书函往来,互盟友好。之后,嬴政派王翦之子王贲率大军,进攻楚北部地区。   魏楚两国国土相连,秦军攻打楚国,也逼近了魏国边境。   云音想,秦军都打到魏楚边境了,魏国居然还相信秦国的盟约,不加紧防备、也不相助楚国,魏王究竟是缺心眼呢,还是心怀侥幸?魏国一向畏惧秦国,也可能是害怕成了习惯。   楚国一向和秦国交好,互相通婚,秦王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说打就打?战争形势变化无常,各国之间,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秦国的盟约,根本就靠不住。   以前秦军灭赵的时候,各国也是眼睁睁地看着,不发一兵一卒相助,他们仿佛从来没有想到,秦国灭了别国之后,很快就会轮到自己!   这日,嬴政来到咸阳宫偏殿的演武厅,这里是他和重臣商量军事的地方。云音倒是第一次陪他来这里。   殿内墙上挂着一副七国的地图。嬴政兴致勃勃地看着,他问云音:“你仔细看这图,可看出什么来了?”   云音凑近细细观察,地图上凡是秦军已经攻占的地方,都用颜色标示出来了。她惊叹道:“这天下,秦国差不多已经得了一半!”   秦国已经灭了韩赵,攻占燕都,燕王和赵公子嘉虽然逃亡在外,但都成不了气候。秦军也暂时无暇理会他们。   嬴政笑道:“不错,北方的大片土地几乎尽归我秦国,现在该集中精力,对付南方三国了。”   偏殿内,还放有一个巨大的沙盘,差不多占据了大殿的大半空间。沙盘做得精致细密,各国的位置、山脉河流、高低纵横等地形一览无余。   以前云音的家里,也有一个小沙盘,她的兄长天天和同为将门子弟的伙伴,看着沙盘、研究兵法,渴望以后做个像廉颇那样的名将。当然,秦宫里这一个沙盘,肯定要精确详尽百倍,应该是派人实地探测过,按照比例认真做出来的。   嬴政又指着秦军正在进攻的几个楚国城池,问云音:“这些城池不久就能攻下。你说说看,寡人下一步会进攻哪里?”   云音忽然又被他问到军事问题,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虑   自从云音谈论过秦国的外交策略,嬴政就喜欢用一些军事问题来考问云音。   云音如果能答出来还好,如果被问住了,就要被他笑话。当然,他心情好的时候,也愿意指点云音一二。   云音综合各种情况分析,秦军的下一个目标应该是魏国。但是她对秦国先进攻楚国,也有些迷惑。   嬴政君臣几人诡计多端,谁能猜透他们的想法?每次大战,除了正面战场兵戎相见,秦国还在私底下进行各种阴谋活动,密探和间者遍布各国。兵者,诡道也,取胜讲得就是谋算。   云音又看了看地图,魏楚两国边境相连,秦军攻打楚国北方的几个城池,距离魏国也很近。   “我以为,此次出战,应该会先攻打魏国。”   嬴政问:“为何这样说?”   “魏国距离秦国较近,按照远交近攻的策略,应该先攻击较近的国家。大军冒险先长途去攻打遥远的楚国,没有道理。”   “还算聪明,”嬴政笑道:“倒不枉你跟随在我身边那么久,有些见识。此次的目标,的确是魏国。先攻楚,是为了予以一定打击,使其不敢轻举妄动,保障攻魏秦军的侧背安全;另外也是为了迷惑魏国,好攻其不备。”   秦国果然又是在玩花招,云音想。不过,兵不厌诈,两国交战,为了取胜,总要用些手段。   “依大王看,我如果是个男子,是否有资格做个秦国的客卿?”   云音知道,各国来投奔秦国的客卿很多,都被安排在馆舍内,待遇很好。如果有真才实学,就有受到重用的机会。   “你?”嬴政笑道:“夸你一句,你还得意起来了。我大秦的客卿谋臣,都是饱学之士。你须得回去好好研学几年再来!”   云音被他打趣习惯了,也不在意。她想,男子有机会遨游列国、拜访名师;自然见识学问会比女子强些。如果有同等的机会,女子的学识,并不一定差过男子。   .   嬴政只要一忙国事,就完全忘记时间,每日很晚才安寝。云音跟在他身边,整日忙碌,也确实有些累。   好容易等到休假,云音倒在榻上,先美美地睡到日上三竿。起身后看一阵子书,想着很久未见到子敏,就出宫去看望她。   舅父因病去世了,云大成也回了邯郸。子敏的生活还不错,丈夫对她百依百顺。她见到云音,露出高兴的神情。两人坐下叙话。   她问:“好一阵子没有见到你,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有些忙。”   “你日前回到邯郸,是否见到翳哥?”   云音皱眉道:“见是见到了,可是,他并不能和我在一处;也不听我的劝告,执意要过危险的军旅生活。”   子敏安慰她:“你兄长平安就好,想开些。”   云音点点头。   “子敏,你说,一个人顾虑太多,是否并不好?凡事思前想后,就没有什么意趣了?”   云音对和嬴政之间的情感,依然有些顾虑重重,两人的身份、性子都相差太大。她又实在无人可以倾诉,只能和子敏说说。   云音最开始对嬴政有些畏惧和排斥,但两人相处日久,他对云音不错,云音心中,也渐渐有了他的影子。正因为上了心,反而有些患得患失。   子敏摸不着头脑,问道:“你在说什么呢?”   “人生那么短,今日能快活就行了,是吗?至于明日的事,以后再说。”   子敏有些诧异地看着云音,她并不明白,云音在说什么。   “你没事吧?发生了什么?”   云音看到她惊奇的表情,笑道:“放心,我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没事,也没有发疯。”   “这就好。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回到居所,云音心中决定了,嬴政可能算不上好人,但他对自己有情。既然天意这样安排,就选择相信他,一起走下去。   .   第二日,云音依旧在偏殿整理奏章。   嬴政正在专心处理公务,云音整理完手头的事务,拿着一本奏章,走到一旁坐下来,专心地看了起来。   嬴政抬头问道:“你在看什么?这么入迷。”   “我在看李斯大人的奏章。他学识很好,他的文章果然是字迹苍劲、文采飞扬。”   “李斯师从荀子、学识出众,寡人很赏识他。”   云音道:“他当年的一篇《谏逐客书》,写得真好!夫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雠,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文采斐然、有理有据,真是才子的手笔!”   嬴政道:“当年我被谗言所惑,下令驱逐一切客卿。正是读了李斯上书的《谏逐客书》,幡然醒悟,取消了逐客令。”   “秦国能有今日之强盛,正是因为能广聚天下人才。如果大王当年驱逐了所有外国客卿,恐怕如今不能有统一天下之势。”   “不错,”嬴政笑道:“正是这个道理。你如此欣赏李斯,还能背诵他的文章,是否很仰慕他?”   云音一愣,她不就夸奖了李斯几句,怎么就变成仰慕了呢?   他看了云音一眼,笑道:“我和你讲笑呢。李斯这人,确实有才华。不过,他有个毛病,他惧内。”   云音想,李斯娘子彪悍的名声,真那么响亮,都已经传进宫里来了?   嬴政居然知道李斯的私事,今日还拿出来议论。他不喜悍妇,难道臣子的家事,他也想插一杆子?    ☆、变心   嬴政今日高兴,随口和云音谈论重臣的趣事。   “李斯确实惧内,我本想替他做主,帮他整治这悍妇一番,谁料想,他居然百般回护妻子。真是丢世间丈夫的脸!”   嬴政以前常常喜欢亲临几个重臣的府邸,当面请教国事,因此知道臣子们的一些私事。但如今,六国派来刺杀他的刺客太多,他轻易不敢出宫,就很少去了。   云音笑道:“李大人惧内,是因为他心中爱重妻子。这是人家夫妻间的闺房之乐。外人何苦要插手去管呢?”   她心中倒是很羡慕子敏。朝廷高官,多数都是妻妾成群,李斯如此惧怕妻子,纳妾什么的,怕是不要想了。有个一心一意的丈夫,真是幸福!   如果嫁给王侯,一夫一妻,恐怕就难了!   “闺房之乐?夫妻间有哪些闺房之乐?你我日后都可以试试,”嬴政笑道:“我不喜凶悍的女子,幸好你还算温柔。”   云音不接这话,心想,嬴政性格强势,手握生杀大权。在这宫中,都是别人惧怕他,有谁敢在他面前凶悍?   嬴政又说:“有才能的人,都有些怪脾气。国尉尉僚也是这样,才高八斗,却一直不肯娶妻。我想赐婚宗室女子给他,他拒绝了;赏赐他一些美女,他也不接受。真是怪人!”   云音倒是听尉僚说过,他独身一人的原委。   “国尉是世外高人,自然眼光也高。勉强塞给他不喜的女子,反而不美。人都说他足智多谋,是大王的左膀右臂。”   “不错,”嬴政道:“寡人得到国尉辅助,却是不易。当年他与我面谈几次,一开始却不愿意辅佐我,还要离开秦国。”   “为什么?”云音也好奇其中的原因。   嬴政摇了摇头,随即道:“幸好,他后来回心转意了。”   “尉僚先生如果离开了秦国,那会怎么样?”   云音知道,尉僚为秦王出谋划策,攻打六国进展得那么顺利,他立下了汗马功劳。   “如果他执意离开,我就只能杀了他!尉僚这人精通天下大势、战争谋略;如果为别国效力,对我大秦,是天大的威胁!”   两人正说笑间,他忽然说出杀气腾腾的话,云音呆了一下。随即一想,也有些道理。尉僚如果去辅佐别国的君王,联合六国合纵抗秦,凭他的本事,还真不知道现在天下的局势会如何?   尉僚当年不肯为秦国效力,嬴政起了杀心。后来是李斯苦劝,李斯和蒙恬两人,去把尉僚追了回来。嬴政对他推心置腹,立刻委以重任,他才最终答应入朝为官。   “寡人得到国尉的辅佐,就像当年先祖孝公得到商鞅、惠文王得到张仪、昭襄王得到范睢一样。”   商鞅、张仪、范睢都是历代秦国的名相,嬴政这样说,确实把尉僚看得很重。尉僚为他定下统一天下的谋略、并派出弟子到处活动,为秦国刺探消息、破坏六国的合纵、离间各国君臣,立下了大功。   李斯和尉僚这两人一文一武,是嬴政最倚重的大臣。嬴政对重臣很厚待,重臣的吃食用具,都和自己一样;他的态度谦虚,礼贤下士;遇事也是很诚恳地请教,虚心听从臣下的意见,到处搜罗人才。   云音想,嬴政对忠心于他的人,的确是厚待恩遇,也算能念旧情;但是对敢于违逆和反抗他的人,狠辣的手段就使出来了!   秦国能灭掉几国,网罗到天下的人才,嬴政确实也有过人之处。他这个人,还真是不简单。他的性格多面,说很复杂,也不为过。   嬴政看云音不说话,不满地道:“你怎么又发呆了?想什么呢?”   “我在想,当年听尉僚先生讲学的情景。”   云音道:“我听了他的几次讲学,讲得深入浅出、妙趣横生,也算是受益匪浅。”   两人随意谈些趣事。云音看看他,他的眼睛,依然像少年时一样明亮,彷如星辰一般;他微笑的时候,面容酷似他的母亲,健壮俊朗,是个迷人的男子。   但他只要一发怒,即刻就能变脸!云音只喜欢他现在的这副样子。   嬴政看到云音痴望着他,笑了起来,他挨近云音,低下头来,在云音唇上轻轻一吻。   云音没有避让,只伸手让他握着。嬴政这人,思虑太重,心中承载的事情多,又缺乏朋友和亲情。云音倒是希望,他与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能快活一些;他那颗有些冰冷的心,能多点温情。   .   晚上,云音回到居所。   她正想歇息,宁姜忽然进来,发髻散乱、内着寝衣,外面胡乱套着一件外衫。她一进门,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云音惊奇地问。   “我不要活了!我表哥他……”   “你表哥?出什么事了?”   宁姜抽泣着说:“他变心了!他娶了别人!那女子有什么好,不就是比我年轻几岁吗?我的命真苦!”   “这么快就变心?你这表哥,还真不是个东西!”   “完了,我要变成老姑婆,嫁不出去了!”   “不会的。俗话说,天涯何处无表哥。哦,不对,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肯定能觅到更好的夫君。”   云音越是安慰,宁姜哭泣得越大声。   云音无奈,只好说:“我当年定过亲,也被人悔过婚。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别哭了。”   “真的?”   “我原来的未婚夫,后来还娶了一个官家小姐。”   宁姜抬起头:“你遇到过这种事?听到你的遭遇那么惨,比我糟得多,我好像就不怎么难受了。”   云音噎住,忽然不想安慰她了。   “你说,我们俩真是,自古红颜多薄命是吧?”   “是呀。……不对,说什么呢?咒自己多不吉利。负心汉才薄命!”   云音又听宁姜倾诉了将近一个时辰,她总算好些,肯回去休息了。   云音叹了口气。在这世间,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人,又能始终如一,还真是不容易!希望她早日想开吧。   .   咸阳的天气,说变就变。   冬天已经过去,春日里忽然来了阵倒春寒,北风吹来,让人直发抖。云音虽然是在殿内当差,还是冻得常常缩手缩脚的。   嬴政看她这个样子,拉过她的手摸了摸,像冰一样。   他自己也冷得有些不舒服,就说道:“你怎么如此畏寒!明日,我带你到骊山温泉去,祛祛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挺萌这段历史的。大秦帝国啥的,虽然写得好,但男作者写感情戏REAL尴尬。。。 还是以一个女性的角度,来看看这段故事,这个人 ☆、赐浴   第二日,嬴政带云音和侍从摆驾骊山行宫。   骊山上松柏长青、壮丽翠秀,似一匹青苍的骊驹,故而叫这个名字。山上建有宫室数间,红砖碧瓦,位于树丛之中,分外幽静。   离宫之中,也建有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景色宜人。这里最吸引人的,是有数眼天然的温泉。因为此地有温泉,王室在此地建了行宫,每到冬春季节,供秦王和嫔妃来此洗浴。   一行人到了骊山,住进了行宫之中。这里本来就有宫人常驻,各种物品也一应俱全。此地距离咸阳城也不远,侍卫用快马把每日的奏章送来,也很方便。   这里的总管给随行的宫人都安排了居所。云音收拾好随身物品,四下看看,离宫环境清幽。   云音到了行宫的秦王寝殿,嬴政却不在那里;她又去了正殿,他也没在殿内看奏章。   行宫的寝殿有一段时间未曾住人,随行宫人抓紧时间收拾整理一番。宁姜和云音指挥宫女,把寝具用品等,按照王上的习惯摆放好,到处收拾整齐,一尘不染。   差事做完,众人都退出了寝殿。几人远远站在殿外,随便聊几句。宁姜虽然还有些无精打采,但基本恢复过来了。   秀儿小声道:“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听说骊山有温泉,天气那么寒冷,在温泉里面一定很舒服!”   “想得倒美!”宁姜道,“温泉是给主子们准备的,你一个下人也想享受?”   宫女小珠道:“别说我们了,普通嫔妃都没有这个福气。只有得宠的娘娘,才能随驾来这里,在温泉里洗浴。这次奇怪了,怎么没有嫔妃随行?”   “你用用脑子好不好?”宁姜道,“大王还在守孝。”   宫女领班过来了,她先给云音宁姜行个礼,又瞪了秀儿和小珠几眼,两人不敢再讲话,在殿门口低头站立。   宁姜先回去,云音在外面走了两步,观赏行宫的景色。但是春意料峭,山风又大,她身子开始发冷,想回殿内避寒。   这时,吴福儿带着几个内侍从远处走过来。他看到云音,急匆匆迎上来道:“云大人,咱家正在到处找你呢!大王召你,赐浴汤池。”   .   云音随吴福儿来到温泉浴室,进入汤池里面。   此处修建得奢华舒适。白玉方砖铺地、紫檀香木为隔、浴室分为内外两间,外间为更衣和歇息之所,内间是洗浴的温泉。   汤室之内烧着木炭,又有温泉的热气,所以很暖和。   外间的宫女服侍云音脱下衣裳,拿出浴袍准备给她穿着。云音看那袍服,又薄又透,心想,这衣裳为何做成这样?那么透,穿了和没穿一样!   云音把外间所有的袍服都查看一遍,虽然花色不同,但这里的女子衣袍,全是这种材质。她好不容易找了一件眼色较深,看起来没那么透的,换上进入里间。   里间有一个白玉围成的方池,温泉在里面冒着白腾腾的热气。才进门处,还放置着一张竹榻。   嬴政居然躺在竹榻上面。他一副懒洋洋的神情,身上盖着薄被,看起来是一副已经洗浴过的样子。   几个奴婢跪在地上,围在他身旁,正在替他按揉肩膀和露出的手脚。这些奴婢,看起来都有几分姿色,装着轻薄的衣裙。   嬴政看到云音进来,笑着看她几眼,指指旁边的浴池。   云音看到这场面,接近香艳,心里就有点不太舒服。她施了礼,找个借口想告退出去。   嬴政笑道:“想什么呢?带你来,就是让你泡温泉的。进去吧,很舒服!在里面浸泡一阵,寒意就退了。”   云音听他这样说,颇有些关怀自己的意思。那热气腾腾的汤池,在寒冷的春日,也的确在吸引着自己。她不习惯在别人面前露出身体,就依旧穿着浴袍向池子走去。   沿着台阶下了汤池,全身浸泡在了温泉之中,云音感到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浑身暖暖地,五脏六腑舒坦无比。   汤池里面的水呈现出浓稠的奶白色,应该是加了米浆和上好的皂角,最能滋润肌肤。云音闭上眼睛,沉醉在这舒适的暖意里。   过了一会儿,云音听到有脚步声,睁开眼睛一看,嬴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精赤着上身,腰间只围着一条白色的澡巾,正要走下浴池。   云音惊问道:“你……你不是已经洗浴过了吗?”   “谁说的?”他笑道:“我一直在等你,还未曾下来呢。”   他几步下了汤池,来到云音身边,“你在这池子里,还穿着衣裳做什么呢?脱了罢!”说着作势用手来拉扯云音的袍服。   云音躲开,笑道:“别闹!仔细摔到水里!”   他又用手来搂云音,云音被他拉住,心里有些慌张。他还在守孝期间,在此情景之下,两人穿的那么少,万一出点事,被朝中那群儒家的大臣知道了,那还了得?唾沫星子都要把人淹死了!   云音一边挣脱,一边说:“别这样!大王你还在孝期内。”   “我知道,”嬴政道,“只是想抱抱你。”   他们在水中相拥,他的嘴探过来,用力在云音唇上吸吮。两人脸贴着脸,唇舌相缠,良久才分开。   贴得太近,嬴政也怕自己把持不住,他放开了云音,两人背靠在池子边缘,享受着温泉带来的舒适。   云音脸上的红潮才刚刚退下去。白茫茫的水气,从池中升腾而起,让人仿佛置身于一个梦幻世界。恍惚中,云音又回到了赵国。她的祖辈和父兄都是武将,世代与秦军为敌。秦国名将白起率领军队,在几十年前的长平之战中,歼灭赵军精锐,还坑杀了二十多万投降的赵军俘虏,两国可说是仇深似海。人都说秦国是虎狼之地,可如今,云音却在秦宫里,陪伴在虎狼之君秦王身边。父亲如果在世,肯定不愿意看到她这样!   嬴政闭目养神一阵,又睁眼看看云音。云音脸上带些迷离的神色,目光中似乎有他看不懂的东西。   他抬起手,放在云音的胸口,看着云音的眼睛问道:“在想什么?你一向对我若即若离,在你心中,到底有没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  宫廷戏必备,女主泡温泉洗澡,还要洒满玫瑰花瓣,哈哈 ☆、承诺   云音听嬴政问出这样的话,有些迷惘。   他坐拥整个后宫,有不安感觉的,应该云音才对。云音本想问他要一个承诺,但忍住了。   他如果对自己的情义能长久,无需寻求承诺;可如果他只是此时情热、随口许下的承诺,就没有任何意义。   此刻拥有真心,已经足够。   如今,他反而先问云音,看来这世间,也有他不能放心的事。他见云音似乎还要思索一番,才能回答,已经有些不悦了。   云音缓缓道:“在我心中,自然是有你的。”   听了这回答,嬴政的脸色才好转。他又问:“如果我不是国君,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云音点点头,“你是个普通人更好。”   “普通人有什么好?在这充满争斗的乱世,普通男子,能保护妻儿周全吗?”   云音见他又要变脸,有些无奈。明明这话,是他先挑头问的。虽然他说的也有些道理,但是普通的夫妻,只要互有情义、有点小钱,生活确实幸福,令人羡慕。   嬴政并没有真的生气,他很满意云音的回答,脸上浮起孩子般的笑意。无论是谁,都希望爱人是真心倾慕自己,而不是冲着权势、地位和钱财去的。   他心里明白,后宫中的女子,献媚讨好他,多半都是为了名位富贵。别人如果说真心对他、别无所求,他并不相信;但云音对少年时平凡的他,能温柔相待,他信任云音。   .   骊山虽然是温柔乡,但嬴政牵挂前方战事,两日后回了宫中。   秦军在占领了楚北部地区十余城之后,即回军北上,突然进袭魏国,包围了魏都大梁。魏军依托城防工事,拼死防守。   一日,云音出宫办事,回来时,看到殿外正在对宫人执行廷杖之刑。受刑的内侍嘴里塞着布条,发不出声,背上已经血肉模糊一片。   云音进了寝殿,嬴政脸罩阴云,坐于殿内。旁边侍立的宫人,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低头垂手,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秦军攻打魏国大梁,久攻不下,嬴政心烦气躁,借着小过失,拿宫人出气。   云音进了殿,默默站立。最新的军报送来,嬴政看了一阵,放下闭目沉思。   “攻魏可有进展?”云音近前奉上一杯水,轻声地问。   嬴政摇头。   “看了半日奏章,大王先歇息一下,”云音道:“我听说大梁城不但城大墙高深,周围还有纵横交错的水网,既是补给大动脉,也可以有效阻挡敌人的攻势。有一套动静平衡,刚柔相济的防御体系,外敌历来很难攻入。”   嬴政皱眉道:“魏军不堪一击,但这大梁城却异常难攻!”   魏王虽然畏惧秦国,但他也知道,秦军这次的目的是要灭了魏国。一旦城破,他就丢了王位、成了俘虏,所以拼死抵抗。   秦军长途攻击魏国,战争时间一拖长,粮草供应不上,就会处于被动。   “不如把大梁周边地区都夺取过来,这样大梁成了孤城,断了粮食物资供应,军心不稳,应该就好攻击了。”   云音想了一两天,只想到这个办法。一般军队遇到难攻的城池,都是采用围城的办法,让孤城断水断粮,不攻自破。   “不错,”嬴政道:“我军正加紧夺取大梁周边地区,很快就能断绝大梁四周的物资供应!”   过了一些天,秦军果然攻占了大梁的周边地区,把大梁围成了孤城。护卫大梁的水网,也全部掌握在了秦国手里。   嬴政心情好转,脸色稍霁。他传旨秦军统帅王贲,尽快夺取大梁城。   .   这日,云音陪同嬴政用午膳。   宫人们摆上满桌的美食。漆碗中盛着栗米、鼎中的羊肉和鹿肉散发出阵阵香气、精选山珍做成的脍、鱼汤浓郁。   这饭食,可比女官用的精致得多。云音放开食量,吃了不少。   嬴政见状,嫌弃地道:“虽说让你养得丰盈些,但你这吃得也太多了!”   云音一笑,依然埋头苦战。她知道,宫中贵妇,为了维持风度、保养身材,每顿都只食六七分饱。尤其在君前伺候时,她们更加讲究仪态,说不定根本就没吃下多少东西。   云音每顿是要食个十分饱,嬴政一忙碌起来就没准,跟着他当差,谁知道下一餐几时才能吃到?饿肚子可是很难受的。   嬴政见她依然如此,笑了起来。“罢了,随你,如果真吃胖了不成样,只好强制饿你几顿了。”   饭菜撤下之后,两人随口聊几句,缓解午时的困倦。   云音见他今日高兴,因说道:“我有一句谏言要进,不知大王愿不愿意听?”   “哦?阿音几时成了谏臣?什么谏言?你说吧。”   “你处罚宫人的时候,能否宽容些?宫人们在君前伺候,偶有犯错,也是无意。”   这段时间以来,战事不顺,嬴政心情不好,常常责罚宫人,有时还罚得很重。秦国律法森严,动辄砍手砍脚、株连灭族,云音心里也惧怕。她希望能劝劝嬴政,从轻量刑。   嬴政的脸沉了下来,“不过是卑贱的奴才,伺候得不好,自然要处罚!也值得你拿出来说事。”   云音暗叹口气。在这宫里,人命本来就如同草芥一般。王孙公子,如果争权失败,也能轻易地送命。奴才们就更不用说了,在上位者眼里,就像蝼蚁一样。他如今登上高位,就忘记了自己当初也有卑微的时候。   “我是为大王的名声着想。君主宽仁,在史书上就能留下个好名声,天下才俊也愿意来归附。”   “名声?”嬴政哼了一声,“哪个史官胆敢乱写寡人的事?我杀了他!”   云音道:“史官里面,不怕刀斧加身,也要照实书写史实的人多了!再说,还有别国和后世的史官。”   嬴政仔细一想,确实如此。天下还没有统一,他有个宽仁的名声,更利于他招揽人才。   “既然你有此仁心,就依你所说,罚轻些也无不可。不过,”他又补充道:“小过错可以从轻处罚;任何人犯了大罪,还是要严惩,以儆效尤!”   云音见他能听进自己的话,心中高兴,露出了笑容。   .   魏都大梁成了孤城,嬴政原以为很快就能攻破,谁知大梁城大墙高、异常坚固;城中存粮也多,魏军拼死防守,秦军一时不能得手。   嬴政又陷入了焦躁之中,云音虽然谨慎,还是触怒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论恋爱中的安全感,呵呵 ☆、使臣   秦军围攻大梁城,强攻无效。   嬴政每日看到军报,坐立不安。这一天,他坐在宣室殿偏殿之中,以手扶额。   云音见他皱着眉头,上前问道:“不舒服吗?”   “头有些疼。”   “我帮你揉揉,”云音知道,他在为大梁久攻不下伤神。   这时,张公公进来禀告,几位重臣求见,嬴政连忙宣他们进来。尉僚和李斯走进殿,向秦王行礼,云音立在一边。   “众位爱卿不必多礼,”嬴政对尉僚道:“先生可看到今日送来的军报?我军攻城,魏军居然顽强抵抗,我军死伤了上千人!”   尉僚脸上一贯云淡风轻的表情,他说道:“臣已经看到了。魏国在我秦国灭燕赵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早已在大梁深挖壕沟,广修战备,大梁城又建造得坚固,所以不易攻打。”   “那依先生看,多久才能攻下大梁?”   尉僚略一沉吟,“根据情报,大梁城屯兵八万,粮草足够三年之用。”   “三年?”众人都大吃一惊,李斯道:“我大军长途跋涉,攻打魏国,围城三年,恐怕不太可能!”   嬴政更加头痛,此次秦国二十万大军攻打魏国,粮草供应本来就紧张,如果要围上很长时间,秦军根本就耗不起,三年那么长,更不可能!   他问尉僚:“魏国安陵君那边,可有进展?”   “安陵君没有答复,但据我估计,他并不情愿。”   “什么?”嬴政高声道:“寡人用五百里封地交换五十里的安陵城,他居然不愿意?真是可恶!”   嬴政君臣几人,又想使用之前灭赵韩时一贯拿手的离间计。这次,他们选取的离间对象,是魏国的宗室安陵君魏咎。安陵君魏咎是魏王假的弟弟,他年龄不大,正是策反的好对象。   安陵这个地方,正好联系着魏国西部与腹心地带,在魏国的版图上起到纽带的作用,如果安陵纳入秦国,那么魏国西部召陵、襄城、鲁阳、昆阳等地将成为飞地。秦国若是拿下魏国西部这个板块,无异于断了魏国一支臂膀。   尉僚派自己的弟子作为使臣,对安陵君言明,秦国愿意用五百里封地交换安陵城;秦国还派出一支五万人的军队,兵临安陵城下,威胁安陵君。   这一次秦人低估了魏人,此前韩国南阳太守腾和赵国相国郭开,都不是韩赵的宗室成员,因此他们容易被策反投敌,这安陵君可是魏王假的亲弟,自然临死不敢辱没魏氏家族的名声。安陵君城中,数千魏军在安陵君魏咎的统领下,竟然无人有胆怯之心,个个争先修筑工事,只等与秦军拼命。   嬴政问尉僚:“这如何是好?先生有何妙计?”   依照他的脾气,安陵君如此可恶,他恨不得让军队先攻下安陵城。但是,从大局看,军队还要攻打大梁,不能徒然消耗有限的兵力。   尉僚道:“魏王派出使臣唐且,到咸阳求和,明日就能到达,大王不妨先见见他,看他如何说。”   嬴政一时也无计可施,只能先如此。   .   第二日,嬴政在咸阳宫正殿召见魏国使臣。   云音不知道两国商谈的结果如何,她下午在寝殿内整理完军报和奏章,嬴政还未回来,有些困倦,就先到外面走走。   她走到御花园里的池塘边,闻到一阵花香,停下来观赏湖边五颜六色的鲜花,一边想些心事。   过了一阵,天色渐渐暗下来,云音看着黑幽幽的湖面,觉得有点阴森,忽然想起宫中传说的,这池塘里历年来淹死过不少宫女和妃子,不是被人谋害的、就是自尽的。很多深宫中的冤魂沉尸湖底,说不定这个时候,都出来在湖边到处游荡,不禁打了个寒颤。   正在这时,一个黑影忽然从背后窜出来,向她靠近,拉住了她!云音吓得魂飞天外,尖叫一声,脚一软,差点失足跌到湖里!   身后说不定飘着个白衣女鬼!她喘了口气,用手扶地站起来,她又想,这世上恐怕没有鬼,自己也没做过亏心事,不用那么怕,就大着胆子回过头一看,嬴政居然一个人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后!侍卫和内监,都在后面跟得远远的。   “你……”云音万万没有想到,他一国之君,也喜欢玩这种吓人一跳的把戏,像个小孩一般。   “吓到了?”他脸上还真带有恶作剧的神情。   云音拍拍胸口,说不出话来。   如果是别人这么做,云音真想踢他两下。他这是前方战事压力太大,以吓唬她为乐吗?   嬴政道:“你为何在这里发呆?拉你一下,居然吓成这样!”   云音心想,人吓人,能吓死人!她定下神说:“我没发呆,在这里观赏风景。”她看嬴政似乎不太高兴,又问道:“大王今天召见魏国使臣,情形怎么样?”   “别提了,”嬴政一挥手,他今天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唐且上了殿,他先问唐且,安陵君为什么不愿意用五十里地换五百里地,唐且说安陵君的地是先王封的,别说五百里,就是拿千里来也不换!   嬴政见唐且措辞强硬,心中不快,就说:“先生亦尝闻天子之怒乎?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唐且回他:“大王尝闻布衣之怒乎?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   云音听了,吸一口气,心中倒是很佩服这位魏国使臣唐且。嬴政先以武力威胁唐且,但唐且并不惧怕,还提出要与秦王同归于尽。秦国的几代国君依仗国力,都很强横,但是再强横的人,也怕不要命的。以前,赵国的蔺相如就以性命胁迫过前代秦王,看来,今天又来了个玩命的使臣!   这唐且年纪大了,手无缚鸡之力,并不可能刺杀秦王,所以嬴政觉得有些好笑。但他这种态度,让嬴政想起以前刺杀自己的荆轲,这人也是个不要命的,如果嬴政不是身有武艺,反应快,还差点就死在荆轲的匕首下!   “你杀了这位使臣?”云音问。   “他一个老者,又是使臣,寡人懒得和他一般见识!”嬴政虽然被唐且威胁了一番,却也没把他怎么样,放他回国去了。   云音想,魏国使臣态度那么强硬,秦国屡试不爽的离间之计,在魏国恐怕是行不通了。这个新即位没两年的魏王,并不像他父亲一样惧怕秦国,也不打算投降,看来不是软骨头。   “没想到魏国君臣,还挺有骨气!”云音由衷赞道。魏王、安陵君和唐且,都很硬气,不像赵王那么懦弱。   嬴政的脸色很不好看,云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话说,哈哈 ☆、触怒   云音想,自己并不认识魏国君臣,赞赏归赞赏,没有必要惹恼嬴政。   于是,她改口道:“我是说,魏国君臣几人看不清大势,做无用的抵抗。”   确实,商鞅变法之后到了如今,秦国的综合国力和军力,已经远远超过其它各国。如果秦王一心要灭魏国,魏国恐怕不能抵挡,只是抵抗时间长短的问题。   嬴政听了这话,脸上才好看一些。他恨恨地说:“魏王假这厮,仗着城防坚固,居然负隅顽抗,等到大梁城破,寡人饶不了他!”   他放了几句狠话,才觉得气消了一点。   池塘边风大,晚间还有些阴森,云音想离开这里。她现在倒不觉得还有什么鬼魂,嬴政这煞星一出现,什么妖魔鬼怪,恐怕都要自动避让了!   嬴政见云音神情古怪,想着她可能还没有缓过神来,就挨近她,用手在她胸口轻揉两下,说道:“真吓到了?胆子怎么那么小?帮你顺顺气!”   “我没事,”云音感到他的手,在自己身上肆意游走了一番,正要去拉开,他却停住了,叹了口气。战事不顺,他心情不佳。   .   回到寝殿,嬴政看了军报,更加心烦意乱。   连日来,魏军抵抗住了秦军几轮猛烈的攻击。除了常规的往城下投巨石和滚木,魏军还发明出一些厉害的手段,比如抛下特制的麻绳,扯掉秦军攻城的云梯;晴天,魏军将城墙五米距离之内烧成一片火海;下雨时泼下剧毒的药水,药水进入人眼即瞎,进入鼻子则呼吸不畅,药水混着雨水,一同流入秦军的五官。   这样,大梁城不但不能攻破,秦军反而死伤多人,统帅王贲上书请求秦王增兵。   嬴政下午和重臣商量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尉僚虽然主意多,但他毕竟是人不是神,反间计,也不可能每次都奏效。硬攻大梁,确实很难!   “大梁竟然如此难攻!”嬴政又皱起眉头。   云音道:“原来以为围住大梁,使其变成孤城,就能取胜,谁知道魏国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城中居然有三年的存粮!”   “我军绝不可能围城三年!我大秦近几年连年用兵,攻打韩赵燕三国,兵力和物力度消耗很大。几十万大军在外,粮草最多只够数月之用。还是要想些办法,”他陷入了苦思中。   云音提醒他:“王贲将军请求增兵。大梁城里有将近十万魏兵,连上居民一共有几十万人,秦军要把城池团团围住,还要攻城,确实兵将多一些,才好调配。”   嬴政沉吟一下,道:“我秦国虽然兵多将广,但是近几年占领了韩、赵、燕的大片领土,需要派兵驻守,一时很难抽调军队。而且,王氏父子……”   他话说一半,云音倒是听明白了。秦国占领了三国,领土扩大了三倍,到处都需要派兵镇守。原来是赵国李牧带兵在边境抵抗匈奴,现在赵国灭了,也需要秦军去边境防守。不然,说不准匈奴什么时候会趁乱,入关来骚扰抢夺一番。   王翦帮助秦王灭了赵国,扫平燕国,立下了不世的功勋。而现在,他的儿子王贲又率领秦军攻打魏国,这对父子功劳太大,威望很高,嬴政对他们起了防范之心,也不想给予太多兵力。   嬴政思索一阵,他决定,既然已经用了王贲作为秦军主将,就应该先把疑心先放在一边,全力信任和支持王贲。   于是,他让云音拟一道旨给王贲,说会尽快从各地再抽调一些兵力,去前线参与攻打大梁的战役。   云音写好旨意,呈给他过目,他看了以后,盖上印玺,命人发了出去。随后,他又忙于抽调军队的事情。   忙完之后,嬴政看着魏国的地图,陷入了沉思。   夜已经深了,云音看他一副苦思的样子,似乎是不想出破城的方法来,就要熬通宵。他一连几日都是如此,晚膳也吃不下几口,愁眉苦脸的,觉也睡不好。   他这是别扭脾气犯了,不想出办法来,就不打算歇息了?云音倒不觉得,他这样冥思苦想一夜,就能想出计策来。虽然他为人精明,但毕竟学的是帝王之术,不是军事将领,他对兵家策略,并不精通。   这样熬夜,他自己熬坏了身体,宫人们也得陪着,一夜不能休息。   云音柔声劝他道:“夜深了,先歇息吧。”   “我不想歇息!”   “魏国立国百年,大梁城坚固,自然没有那么容易攻破。国尉一向足智多谋,王贲将军也熟读兵书,他们一定能想出办法。你这么熬夜,如果旧疾复发,熬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想不到破城的办法,我如何能睡得着?”   “你躺在床榻之上,什么也不要想,很快就能入睡了。夜里好好歇息,明日才有精神处理国事。去睡吧,好吗?”   云音半劝半哄的把他扶到了榻上,替他盖上被褥。他又说:“头有些疼,你帮我按两下吧。”   “好。”   云音安慰他一阵,他身心疲乏,总算进入了梦乡。云音松了一口气。有时候,她用安抚小孩子的办法来对待他,他还蛮受用的。   .   随后几日,秦军强攻大梁,皆是无效,每天都有伤亡。   这天,嬴政在偏殿的演武厅,一边和尉僚商议军情,一边观看沙盘。云音和张公公捧着几份奏章跟在后面。   尉僚正在指点大梁周边的环境给嬴政看。大梁不但城大,而且两面环水,一面是黄河,一面是汴河,这两条河距离大梁只有十几里地,大梁的护城河与黄河、汴河通过沟渠联系在一起。   魏国人从大梁附近的黄河,开挖了一条几百里的运河,一直通到南边的淮河,名为鸿沟。也就是说,从大梁城的护城河出发,脚不离船,便可到达楚国的陈等城邑。   云音看着沙盘上大梁的位置,觉得有点奇怪。大梁城的地势很低,而周围黄河、汴河的水位却很高。云音想,这样的地形,如果发洪水的时候,大梁城会不会有危险?她再仔细观察,精通水利的魏国人,在旁边挖了泄洪的河道。   嬴政正和尉僚讨论战局,内侍送进来一份战报。   嬴政看了战报以后,喜形于色,对尉僚说:“王贲奏报,他这几日勘察大梁周围的地形,正如先生刚才所说,两面环水,地势低。他认为可以引黄河、鸿沟之水灌城。先生认为此计如何?”   云音听到这个计策,吃了一惊。大梁城中有很多百姓,如果水淹大梁,那情形,想想都很惨烈!   尉僚迟疑片刻道:“此计虽然可行,但是水淹大梁,百姓伤亡太大。不如先派使臣,进城去与魏王谈判,如果能劝其投降,兵不血刃占领大梁,是最好的。”   嬴政想到,尉僚是魏国人,可能不愿意用这种极端的手段,来攻打自己的故国。他虽然心里有些不快,但是尉僚为秦国立下了大功,他也一向尊重尉僚,几分面子,还是要给的。   “既然先生如此说,就先派使臣去和魏王谈判。如果半个月之后,魏国还不肯投降,就行此水淹之策!”   云音看尉僚的样子,确实很为难。尉僚精通兵法,而兵法讲究的就是因地制宜,根据地势和环境,采用不同的策略。他是魏国人,熟悉地形,攻击大梁能用水淹之法,他应该是早就能想到的;他答应辅佐秦王,就要效忠秦国,但他肯定不愿意自己的同胞遭受水淹之苦,心中一定很矛盾。   现在只有先看看谈判的结果。王贲派出军中使臣,进入大梁城中谈判。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秦国使臣被魏军在城楼上当众斩杀,人头撑在杆头上示众。   两国相争不斩来使,特别是强势秦国的使臣,往来各诸侯国,待遇都非常高,魏国竟然敢斩秦国使臣!   消息传回来,嬴政非常愤怒!他又想到因为攻打大梁,秦军已经折损了一万多人,而对方的伤亡不大,就更加生气。到了半个月之期,他就要下令水淹大梁!   尉僚终是心中不忍,他说道:“不如再容臣思索几日,我想想是否有其它办法。”   嬴政的耐性已经到了极点,他勉强控制住脾气道:“国尉应该知道,大梁难攻,我秦军已经死伤了上万人!而围城,因为粮草紧张,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不得已,只能用此水淹之策!”   尉僚还要再劝。云音也觉得,水灌都城,生灵涂炭,实在太惨了!她忍不住说道:“大王,此计恐怕不可行。大梁城中有几十万百姓,黄河之水灌入,恐怕会淹死很多人!”   “住口!”嬴政沉声道:“谁准许你插嘴?寡人已经决定,水淹大梁!”   尉僚刚要说话,云音抢在了他的前面。“淹死无辜百姓,太残忍了!”   云音的话一出口,嬴政暴怒!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三八节快乐!迟到一天的祝福哈 ☆、淹城   嬴政见云音说出这样的话,恼怒异常,马上命人把云音拖了下去!   云音脑中有些混乱,她出去的时候,听到尉僚在为自己求情。嬴政虽然很生气,并没有处罚她。   确实有些鲁莽,云音想,她应该私下劝嬴政,如今当着大臣和内侍的面顶撞他,他又在气头上,恐怕很难原谅自己了。但她并不觉得自己说的有错。两军交战,士兵死伤是难免的;但是,水淹大梁城,普通百姓就要送命,确实残忍!她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   第二天,有个内侍来找云音,说有人想见她。   云音随同内侍来到御花园,看到尉僚一身青色深衣,正在站在大树底下。他总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如今眉目间带着伤感,倒增加了一些人间的烟火气。   尉僚看到云音,急切地问道:“云娘,你没事吧?”   云音向他裣衽一礼。   “你真是心善!我还担心……”尉僚深深看了云音一眼。   “先生无需担心,我没事。”   “这就好,”尉僚松了口气。   “决定了要用水淹之计吗?”   “是的,已经定下来了。”   云音叹口气。   尉僚低头道:“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大梁地势低,能用水攻之法,我早就想到了,但是不忍心,所以一直在犹豫。天下一统,要打仗,伤亡是难免的。我思前想后,水淹大梁,虽然残忍,却是最有效、牺牲最少的办法!”   云音有些不明白,尉僚又说:“攻打大梁才几天,就死伤了上万人,如果持续下去,双方牺牲更大!而如果一直围城,城内粮食吃光,说不定会出现饿死多人、人食人的惨状!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是这样吗?”云音有些疑惑。   “我现在能做的,只有派一些熟练的河工和医官,赶赴大梁,在决堤通沟的时候控制水量;只要大梁城破,就排水救人!”   水火无情,虽然他这样希望,但是一旦放水,谁能保证水量只浸泡城池,而不淹死人呢?肯定有许多人要牺牲。   “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尉僚摇头,“我对不起大梁的父老。统一大业,不能在魏国受阻。为了开创统一的盛世,手染血腥的罪孽,也只能承担!”   尉僚神色黯然,魏国是他的故国,他确实心里难受。云音不知道他的说法对不对,有些迷惘。   .   随后几天,嬴政果然不再召云音到御前伺候。   云音又成了闲散人员。咸阳宫众人,对她的态度也有所改变。原来,女官和管事们,对她都是笑脸相迎,有人还有巴结她的意思;如今,都像看不见她一般,态度冷淡。   云音倒也见惯不怪,王宫里的人,本来就很现实。   她有些失落。说起来,嬴政虽然性情难测,却是她在这宫里,最亲近的人。如今猛然见不到了,还很不适应。   别人是在背地里议论云音,宁姜却是当面笑话她:“你怎么又回来了?犯了什么事?正好,这几天事情多,分一些给你,我还轻松点。”   “好,”云音答应,差事并不累,但她恹恹的,还生了场病。   一天上午,云音到秦王寝殿办差,更换一些寝具。   云音到了寝殿的时候,远远看见两个人跪在殿外的石板地面上。她有些诧异,走近一看,竟然是魏夫人,后面跟着一个侍女。   魏夫人形容憔悴,穿着一身白衣,头发有些凌乱,不像平时雍容华贵的样子,非常狼狈。   云音先进殿办事,这个时间,嬴政忙于国事,并没有在里面。事情办完,出来时,云音看到秀儿,问了她几句。   “魏夫人为什么跪在这里?”   秀儿看看魏夫人的方向,小声道:“好像是为了魏国的事情,来求大王。”   “哦。”云音有些明白了,秦军在大梁城边开渠,引黄河之水灌入城,魏王是魏夫人的哥哥,她的亲人都在大梁城里。她肯定是得到了水淹大梁的消息,担心亲人的安危,来求嬴政。   “魏夫人在这里跪了一天一夜了,大王不肯见她。”   云音觉得魏夫人很可怜。在水灾这种大难面前,死亡不分贵贱,她有可能会失去亲人。   她离开寝殿的时候,忍不住又看了魏夫人一眼。临近中午,烈日炎炎。只见魏夫人身子抖了抖,往地上一栽,竟是昏了过去!   魏夫人身后的侍女见状,连忙把她扶了起来,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云音也赶到魏夫人身边,她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云音和侍女把瘫软的魏夫人扶起来,先把她挪到了阴凉处。   云音去找了些水来,喂到魏夫人嘴里,又掐她的人中。侍女急匆匆回去叫人。   魏夫人是焦急担忧过度,所以晕了过去。过了一阵,她悠悠醒了过来。“我怎么在这里?”她呆了一阵,认出了扶着她的云音。   “是你?你在咸阳宫当差,大王不愿意见我,你去帮我求求他!求他见我一面!”   云音说:“夫人,不是我不愿意报答你,我也见不到他。再说,现在黄河水已经灌入大梁,如果不开城,谁也不能逃生!你快给魏王写信,让他开城投降,这时唯一活命的办法!”   魏夫人一副绝望的表情,“开城投降?魏国要灭亡了吗,天呀!”   云音又想到,现在写信,要很多天才能送到魏国,恐怕来不及了;就算送到,大梁被水淹没,也很难送进去。   “大梁已经变成一片泽国,我的母后、王兄、弟妹都在里面!”魏夫人崩溃地哭起来,几乎失去了理智。   魏夫人曾经救助过云音,云音看她那么痛苦,也不好过。她想了想说:“夫人别急!你现在去求大王,并没有用,他也不肯见你;水淹大梁,魏王坚持不了多久,一定会开城投降。到时候,你再去求他,保住你家人的性命。秦国胜利,他心情好了,肯定会答应你的。”   魏王如果早点投降,应该可以保命。就像赵王和韩王,嬴政并没有杀他们,只是流放。但是,魏国抵抗了秦军这么久,云音也不确定,他能否放过魏王。也只能先安慰一下魏夫人。   魏夫人听了云音的话,沉默了。她身体虚弱,想起家人,又急又悲,差点又要昏过去。侍女带着御医和一些宫人回来了,几人把魏夫人扶上撵,回信阳宫救治。   云音恻然,如果被水淹的是邯郸,她的亲人和同胞面临危险,她完全不能想象,魏夫人此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一个繁华的都城被水淹没,真是惨烈。   云音在殿前站了一会儿,准备回去。   正在这时,嬴政乘撵回来了,云音退到一边行礼。 作者有话要说:  大梁就是今天的开封附近。 女主是不是又要开始作了呀,啊 ☆、提点   嬴政在殿前下了撵。   云音抬头望他,他的脸色沉得和身上的黑色冕袍一样,仿佛没有看见云音般,快步走进了寝殿。   过了几日,一天中午无事,云音坐在屋内,觉得胸有些闷。   她看到放在榻上的几本书简,是尉僚借给她的。读书的人,都是爱书如命,他应该很珍视这些典籍,理应早些拿去还给他。   云音带着书简出了宫,来到国尉府。   .   府前是繁华的大街,人来人往、声音鼎沸。   国尉府大门关着,两个家丁在门前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云音上前询问,尉僚没有在府里,她把书简交给家丁,托他们转交。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在府门口停下,尉僚穿着朝服下车,看起来刚刚从宫里回来。   他看到云音,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开,说道:“既然来了,别急着走,进去略坐一坐,品品茶。”   云音不好推辞,随他进了府,两人来到后院的竹林边。地上放置着矮几和几个坐褥。   两人对面而坐。云音看看周围,这里倒是个好的所在,竹林环绕、遮住了阳光,清雅又凉爽。有家人奉上茶水和几样小点。   尉僚端起水盅喝了一口水,问道:“云娘,近来好吗?”   云音点头,“我还好。先生是否觉得,我那日说的话,是自不量力?我只是一个宫女罢了。”   “不能那么说,天下人,就能管天下事。我很欣赏你的勇气,”尉僚顿了顿,又说:“魏王已经投降了。”   王贲命军士于大梁城西北开渠,引黄河之水,灌入大梁。大梁城在水中浸泡多日才告倒塌,魏王假驾着小船向秦军投降。魏王早一日投降,城中的民众就能早一日逃出去,少些伤亡。他降了,尉僚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云音叹道:“魏国国都被破,看来秦军占领魏国全境,指日可待了。只是死了那么多人,太惨了些!怪不得,六国人都说秦国是虎狼之国,秦军是虎狼之师,打仗的时候,从来不择手段。多年前,秦将白起就曾经水淹鄢郢、坑杀赵军俘虏!”   “确实惨烈,”尉僚缓缓地道:“当年我答应辅佐秦王的时候,就提过,尽量以和平的方式统一天下。用计策离间六国君臣、策反大将,促使其投降。以最少的牺牲,来取得胜利。秦军一改暴虐的作风,不屠城、不杀降。此次攻魏,水灌大梁,是不得已的选择。”   云音听了,心头震动。她一直觉得尉僚派人在六国搞阴谋活动,不够光明正大,没想到他倒是一片仁心!秦国灭赵的时候,确实算是和平了,秦军没有屠城、没有杀俘,除了嬴政在邯郸处死一些仇家,并未乱杀其它的赵国军民。   秦国有尉僚这个心怀仁慈的军师,也算是天下人的幸运。   尉僚神色黯淡,他一想到大梁的惨状,就内疚难受。云音见他这样,想岔开话题,因见到旁边小几上放着一把古琴,习惯性地拨弄两下。   “你会弹琴?不妨弹一曲。”   云音见这琴有些年头、音色清亮,忍不住抚弄一番。   “万物复苏、踏雪徐行、寒冬过后,迎来欣欣向荣的春天!不错,云娘,你这曲《阳春白雪》,很有意境。”   云音道:“弹得不好,让先生见笑了。”   尉僚道:“我以前在燕国游历的时候,见过一位琴师叫高渐离。他的琴弹得很好,也爱弹这首曲子,他还善于击筑。我们也算是朋友。”   “先生认识高渐离?他是为燕太子效力的。”云音有些惊奇,这两人的身份、立场相差很大。   尉僚似乎看出云音的想法,他说:“朋友相交,贵在投缘,和身份、立场无关。希望日后,能有机会再见到他。我当年在燕国见过燕太子,觉得他目光短浅,燕国国力也太弱。”   他又说:“燕国太子丹,当年就不应该派荆轲去刺杀秦王!本来燕国距离秦国较远,秦军不会很快攻击燕国,他可以趁这段时间,去联合其它各国,合纵抗秦。这才是正确的办法!可是燕太子选择刺秦,惹恼了秦王,燕国马上被攻击,他自己也丢了性命。”   “先生说的有道理,”尉僚的见解,总是敏锐而准确。云音又问:“如果当时,荆轲刺秦成功了呢?”   当时的情景,荆轲的确差一点就成事了。这样的话,云音就见不到小正,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一切事情了。   “没有用。秦王死了,秦国贵族会马上拥立另外一个人。秦国统一天下的目标不会变!最多,就是延迟几年。”   “这样呀,”云音若有所思,“看来,燕太子和荆轲,终究是错了。”   “荆轲不畏生死,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一个英雄!我听说,高兄和荆轲是好友。”   “是的。”一想到荆轲,云音神色黯然。   她想起尉僚看人极准,问道:“先生,你当年周游列国之后,选择留在秦国,辅助秦王。你觉得秦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尉僚听她忽然问起秦王,有些诧异,迟疑了一会儿答道:“在列国的君主里面,秦王志向远大、礼贤下士、能听谏言,还算贤明。只不过……”   正说着,有人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云音一看,是蒙娉婷,她着一件大红披风,长发垂落下来,头上没有戴任何首饰,背着一把佩剑。   “尉大哥,你在做什么?”蒙娉婷看到云音,大声问:“怎么你也在这里?”   尉僚看到她,显出有些头痛的神情,“蒙姑娘,你来有什么事?”   “没事我就不能来吗?听说魏国投降了,我来给你道贺呀,”蒙娉婷看了看尉僚,“尉大哥,你怎么愁眉苦脸的?胜利了还不高兴?看你的表情,倒像是我秦国吃了败仗一样!”   尉僚道:“你是来打听李信的消息吧?这次出征,楚国的几个城池,都是他攻打下来的,他立了战功,回来以后肯定有封赏。”   “谁要打听他了?我是来找你的。我如果上战场,也能立功!”   “战场太残酷,这种地方,女子最好不要去。”   提到李信,蒙娉婷的脸有些发红。云音暗想,这姑娘到底喜欢谁?真是奇怪,说不定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云音起身告辞,尉僚来了客人,她也该走了。   .   回到宫中,云音又过起了沉闷的日子。   一日,她在花园中遇到了张公公和吴福儿。   张公公叫住她,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云音有些奇怪,“公公,有什么事吗?”这大太监,在宫中日久,仿佛能看透人心,被他盯着看一眼,还真有些发怵。   张公公开口道:“云女御,看你素日里,也还算伶俐。前几日为何要顶撞大王?你想想,龙颜震怒,你还不是自己吃亏?”   听张公公突然和她说起这个,云音愣了一下。   他接着说:“你找机会,认个错,多半就没事了。”   云音听出来,张公公是在提点她,也算一番好意。她道了谢,转身走开。   吴福儿知道张公公一向是得利的事才去做,没有多少同情心,如今竟然愿意点拨失宠的云音,有些奇怪。   “师傅,你为什么指点她?”   张公公低声对徒弟说:“我们在这宫里当差,对主子的事,都要用心去体察。这些年,你看到王上在宫里,真正宠爱过谁?我觉得,他待云氏不一般。这女子,不算精明,但有几分聪明美貌。重要的是,她能和王上说上话;她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定的特质。”   张公公从嬴政少年时代、刚回到秦国时就开始伺候他,了解这个主子。嬴政私底下是有些乖僻的脾气。他对后宫一向冷淡,联姻的贵族女子他不满意,从来就没有长性。就算是难得的丽人,说不准哪句话就惹恼了他。他喜怒无常,宫中众人都惧怕他。但他对云音,倒是有些上心的样子。   张公公看好云音,所以提前卖个人情给她。   吴福儿看着云音的背影,并不是很明白师傅的话。这宫中个个都是人精,一个不算精明的女子,又没有家世,在君前能混出什么好来?他看不出,云音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但师傅伺候王上多年,能摸准主子的心思,他的话,多半是有道理的。   云音一边走,一边想着张公公的话。尉僚说水淹大梁是无奈之举,但她确实觉得残忍。难道自己说错了?她最近并没有机会见到嬴政,如果遇到,应该向他认错吗? 作者有话要说:  整天闹别扭这是?我也受不了啦。。。 ☆、相亲   过了几日,云音又忙起来。   宫中要编撰一套女训女范,作为后宫嫔妃和宫人的行为准则。这几日,女官们都在咸阳宫崇德殿中专心整理和编写,云音也被抽调过去编书。   接近午时,晴空万里,燥热得没有一丝风。殿中放置了很多竹简,几个女官正在一边翻书一边写字,一些内侍不断从外面捧进书卷。   天气太热,云音觉得神思有些倦怠,她放下笔,想活动一下手脚。坐在她对面的是女史曹金,曹金也有些昏昏欲睡,集中不了精神,只得停下来休息,两人闲聊几句。   曹金二十出头,白白净净,刚进宫没几天。她出身贵族、素有才名,是宫中用重金礼聘来,教授嫔妃宫人学识礼仪的女官。她已经成婚,每日白天进宫当差、晚上回家。她接替她姑姑曹大姑在宫中的职务,但和姑姑严谨沉稳的性格不同,她非常活泼,很爱说笑。   云音很喜欢她,毕竟是才进宫,和她们这些久居深宫、慢慢熬上来的女官不一样,还没有变得谨言慎行。在这沉闷的王宫中,她就像一抹亮色。两人共事几日,颇为投契。   两人小声讲话,曹金问云音:“你进宫几年了?”   “我想想……好几年了吧。”   曹金谈兴很浓,“宫里这些人,个个整日里板着脸,好没趣。进宫几天,女官里面,我和你最谈得来。你成家了吗?”   “没,”云音有些困倦,含糊地应了一声。   曹金接着说:“我有个堂兄,刚过三十,几年前发妻亡故,一直没有续弦。家里也一直给他张罗,可是,门当户对的年轻小姐,嫌他年纪稍大;和他年龄相当的寡居妇人,他又看不上。他人品正直、又有学识、家世也不错,只是性格闲散些,在朝中做个闲职。他喜欢知书识字的女子。我看,你和他挺合适。你在宫中多年,也应该到可以出宫的时候了。要不,等编书的差事办完,我带你出宫去相看相看?”   云音意识有点模糊,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曹金在给她做媒呢。普通女官,尤其是像曹金这种礼聘来的,是有任期的,几年任满可以请辞出宫,敢情曹金是把她当成了这种情况。   这么些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说亲,感觉很奇怪。   云音打起精神道:“这个……谢谢你的美意,我怕是出不了宫。”   “为什么出不了宫?难道等你年纪老大,还留在宫里?到了年纪,肯定能出宫。要不,让我姑姑去求一下郑夫人?说不定你今年就能出去。”   “门第不登对吧?你家是贵族世家,我出身平民,不合适。”   “这个不打紧!只要家世清白、我堂兄中意,就可以。我大伯和伯母不是迂腐之人。”   “可是我不想嫁人。”   “你也不老,干嘛说这样的话?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   云音无奈,她现在的处境,真是一言难尽。可这个曹金怎么那么执着,应该如何向她解释?   “我学识并不好。你看,她们都比我合适,”云音一指旁边的几个女官,小声说。   “能坐在这里编书的,都识字吧?再说,我堂兄喜欢相貌端丽的女子,所以挑了那么久,也找不到合心的。我还是觉得你合适。”   “我真不想嫁人!”   “相看一下,有什么关系?你别不好意思。错过我堂兄,你恐怕找不到这样的了!”   云音词穷,只能百般推脱,怎么也要把她这个念头打消。   .   到了夏末,秦军攻占了魏国全境。   魏地成了秦国的郡县,秦国派了地方官员和驻军到魏地,王贲率领大军班师回朝。宫中的女训也编撰完成了。   秦王在上林苑摆庆功宴,款待归来的将士。因为嬴政要在上林苑行宫居住几日,云音等司寝女官也随驾同行。   庆功宴摆在露天围场之上,宫人穿梭,给众人上酒菜。桌上佳肴林立、美酒飘香。   宴席上君臣同欢,场面热烈。王贲、李信、蒙恬等将领都出席盛会;文官里面,李斯和一些朝中大夫、博士也在坐。   云音虽然也到了上林苑,但并没有和嬴政接触的机会。她站在席下远远地望着嬴政,只见他头戴金冠、身着绣金紫衣,坐在上位,一副满面春风的样子,和大臣们言谈甚欢。   尉僚称病并未出席宴会,他应该是因为水淹故国,心里内疚,还没有缓过劲来。他的弟子王敖倒是在场。   表演开始。宫廷乐师奏乐,开端就是金戈铁马之声,昂扬激越,如惊雷划过长空。   黑衣舞者进场献舞,俱是健壮男子,他们头插羽毛,腰系兽皮,舞步强健有力,充满阳刚之气。   有歌者用雄浑的声音唱道: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西有大秦,如日方升;   秦有锐士,谁与争锋”   云音本想离开,但被这独特的舞乐吸引住了,看得入了迷。怪不得秦国有扫平天下的能力,秦人这种英勇善武的精神,已经深入到血液里了!   一曲终了,乐声嘎然收住,众人喝彩。   宴席上,勇士们开始比武格斗,场面热闹非凡。   这时,有人来到云音面前,云音回过神来一看,是曹金带着一个高冠中年男子走过来。   曹金给两人互相介绍,这男子正是她的堂兄曹明阳。云音一脸窘迫,她还没忘记做媒这茬?这堂兄今天居然也在场!   正说着,有人来找曹金有事,她先离开了,留下两人呆在一起。   曹明阳风度翩翩,才学不凡,在朝中任博士一职。他听堂妹提起,要给他相看一位女官。他交往过一些女子,但从来没有密切接触过宫中女官,倒是有些好奇。   他笑道:“听闻云姑娘才学出众,我很是敬仰,今日能得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云音裣衽一礼,“曹大人过奖了!大人才是当今才高八斗的名士。”   “哪里、哪里,”曹明阳道:“什么名士,不过是沽名钓誉,在朝中混口闲饭吃罢了!姑娘才学好、人又美,我还以为是遇到了渭水中的仙子!”   听他这样说,云音忍不住笑起来。文士多风流,这人出身既好、又有些才情,恐怕是花丛里打过滚的,说话懂得讨女人的欢心。   曹明阳又和云音闲聊几句,云音随口敷衍,忽然间有些不自在,感觉有一道目光在盯住自己。   她抬头望去,嬴政居然在远处冷冷盯着她看!她以为自己眼花,揉揉眼睛,再一望,他似乎又没有看她。可能是她的错觉吧?   “怎么了?”曹明阳看云音神色有异,问道。   “曹大人,”云音没心情再和他闲扯,“我还有些差事要办,先下去了,”说完匆匆离开。   曹明阳看她相貌不俗,本有兴趣和她多聊几句,如今见她忽然离席,有些错愕。   .   第二天,秦王和众武将侍卫等人到围场游猎。   云音早早忙完了差事,因想着渭水边景色很美,就去随便走走。   滚滚渭河水,东流而去,岸边依旧是姹紫嫣红,烟柳依依。云音一个人走了很远,待有些累了,想抄小道回行宫。   她缓缓行在小路上,走了很久,还是没有看到行宫的影子,心里有些慌张,是不是迷路了?她停下来,想循着记忆,辨认一下方向。可放眼望去,四周都是草场和树林,没有什么明显的标志物。   远处传来马蹄声,云音转头一看,身后树林中奔出了几匹骏马,为首的是一匹黑色长鬃高头大马,骑在上面的,正是嬴政!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貌似路盲? 惨了这次。。。 新朋友别忘记,小手点点收藏哈 ☆、嫉妒   嬴政穿着一身青色猎装,带着弓箭,后面跟着几个骑马的侍卫。   他打猎结束,正要回去。云音猛然看到他,有些慌张,站住了。他策马来到距离云音不远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看着云音。   云音被他看得有些发怵,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要跪下行礼。她动动嘴,心里想着,是否现在说认错的话?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先开口问道。   “我……我在河边散步,无意中到了这里。”   “你倒是很有闲情逸致,看起来心情不错?是和什么人在这里私会吗?”   听着这没头没脑的问话,云音有些懵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附近草丛里传来窸窣的声音,似乎有小动物在里面活动。嬴政侧头看了一眼,右手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弓拉弦,竟然把箭头缓缓对住了云音!   云音望着尖尖的羽箭指向她,脑中一片空白,头上冒出了冷汗!她看到嬴政的手又动了动,箭尖一偏,指向草丛。   只听得“嗖”的一声,羽箭划破空中,没入她旁边的草从中,射中了一只白色的兔子!   云音腿一软,几乎要瘫在地上。   “有话要说吗?”   嬴政一手拿着弓,另一只手抓着马的缰绳,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里有压制不住的冷意。   云音心中害怕,昨日看他在宴席上,不是心情愉悦的样子吗?今日怎么会这样?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把他的怒火熄灭下来为妙。   云音好容易定了定神,低头道:“我日前言语失当,冲撞了大王,请大王恕罪!”   嬴政哼了一声道:“你也知道自己言语失当?在宫中,有谁敢这样顶撞寡人?你胆子太大了!”他顿了顿又问:“你和朝中的博士很熟吗?”   云音又呆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他昨天果然看到她和曹博士说话。他这眼光也够毒的,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目光穿过正在打斗的武士、和众多的大臣,居然能观察到她,也算厉害了!   她和人闲聊几句,也没有做什么恶事,用不着心虚。当然,曹金撮合两人相看这回事,不能告诉他。   “不熟,我和曹大人昨日才认识,就是说几句话罢了。”   云音抬头看嬴政,他脸上阴晴不低,看起来倒是没有再搭弓射箭的打算。   “你和他有什么可聊的?”他没有继续纠结这个,加重语气道:“你虽然知错,但是顶撞犯上,必须处罚!你回去,把宫中《女训》抄写一百遍!”   云音只能认罚,他吩咐完后,带着众多侍卫,策马扬长而去。他走了,云音才算送了一口气。   .   随后,又有一些人骑马从树林里出来。云音刚要站起身,又有人用箭瞄准了她!   “等一等,好像是人!”一个男子的声音道。   几人骑着快马驶到她旁边,云音看见了熟人。这群人中有李信、蒙恬,还有一身男子装束的蒙娉婷,都带着弓箭,看来,他们也参加了游猎。   蒙娉婷惊奇地对云音道:“怎么是你?你蹲在地上做什么?我还以为是猎物,差点一箭射过来了!”   蒙恬看云音脸色不好看,问她为何在这里、是否身子不舒服?云音摇头苦笑,今天真是日子不好、犯了太岁,谁都想拿箭射她!   这里距离行宫还有一段距离,蒙恬找了匹马来给云音骑上。   后面有侍从扛着一些猎物跟着,多是些野鹿、野猪和麂子一类的动物。看来他们今天的收获不小。   蒙娉婷和李信骑马走在最前面,两人一路都在拌嘴。蒙恬和李信都参与了灭魏的战斗,李信立了功,得了封赏,很得意。他对蒙娉婷说:“楚国的几个城池,都是我攻打下来的,现在,楚国人一见了我,就吓得闻风丧胆!”   “你就爱说大话,不过是几个楚国的边境小城罢了。再说,你这次也不是主帅,神气什么?我如果上了战场,肯定比你强!”蒙娉婷表示不服气。   “主帅我也能当!娉婷,你别不相信,我都打过几场仗了,统领几十万兵马也不难。下次出征,我一定去向大王请命!”   蒙恬忍不住道:“三军统帅,责任重大,要纵观全局、调兵遣将,和做个普通将军不同,不是那么好当的!”   云音想,这蒙恬不愧是尉僚教出来的弟子,年纪轻轻,性格很稳重。   李信自信满满,对此言不屑一顾。他和蒙娉婷在前面讲话,忽然不知怎么惹恼了这姑娘,蒙娉婷策马往前面跑远了,他又去追。   云音跟着打猎的队伍,一起回了行宫。   .   几天的游猎和庆祝结束,御驾离开上林苑,回到咸阳宫。   云音做事之余,开始抄写《女训》,文章挺长,直抄的她头昏眼花,手腕无力。   偏偏,宁姜还不知趣的凑过来问道:“你抄这个做什么?练字吗?你的字,写得真难看,早应该练练了!”   云音白她一眼,“我这几日晦气,正烦恼呢,你不要来招惹我!”   “你这没心没肺的人,还能有烦恼?”   “没心没肺的,是你吧?”云音懒得理会她。   好容易几天之后,一百遍抄完,云音觉得,她不能再看见《女训》这书,望一眼都想吐。   嬴政心情好了,又宣云音进殿当差。   他见云音进来,笑问道:“文章抄完了?”   云音点头,看他又是一副和蔼的样子。她想到几天前,他还生气地用箭指着她,心中暗叹,他真是自己命里的魔星!   “此番可得到教训了?”他把云音叫到面前来。   云音在嬴政气头上顶撞他,他当时很恼怒,但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罚云音。说起来,他整治人的办法很多,但是,他不觉得云音受得了那些手段。所以索性晾着云音,不理睬她。   “大王那日,索性射死我算了,三番五次的惊吓,我实在有些受不住!”   “谁让你气我?”嬴政用双手搂住云音,似乎在安抚她一般,他低下头来,用脸在云音的脸上来回磨蹭,“我可舍不得用箭射你。只是你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些,所以吓唬吓唬你。”   吓唬?云音的命,那天真是让他吓去了大半条!他吹出的气息,在云音的脸上拂过,有些痒酥的感觉。对这个人,云音是完全没有办法,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嬴政稍稍放开云音,云音挽起的发髻,被他蹭松了,碎发垂落下来,她用手撸了撸头发。   他又问:“你和博士曹明阳,那日在谈什么,那么投机?”   他觉得,云音失宠,应该整日后悔难过,接受教训;但看云音居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和别的男子谈笑风生,他心里就觉得来气。   彼时民风开放,男女交往很正常,就是未婚女子,有情人的也不少。云音感觉自己被他约束得太严,连和男子谈话的自由都没有!不过,和嬴政在一起,有理也讲不清。   云音心想,不管怎样,解释清楚一些为好。他记住了曹明阳,万一故意刁难曹明阳呢?他是国君,要找一个大臣的茬,很容易找到借口。两人明明没有什么关系,还是不要连累别人。   “曹大人是宫中曹女史的堂兄,那日见了面,出于礼貌,不过随意闲聊几句。”云音道:“我总不会连和别人聊天,都不能够了吧?”   嬴政对上云音的明眸,她眼里是一片坦诚,像波光粼粼的清浅湖面。   “行了,”他笑起来,“我相信你就是了。不过,你以后不准再气我!”   “我可不敢气你。我是真的觉得,大梁城的百姓可怜。”   “你这是妇人之仁!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事要怪魏王不肯投降,负隅顽抗!为了统一后的盛世,只能有所牺牲。”   无论什么事,他都能说出一套道理。云音想,他当了多年国君,口才练得极好,如果要辩论,还真的辩不过他。   “你我错过了那么多年,难得重聚在一处,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好吗?”他郑重地说:“我不恼你,你也不要再忤逆我,我们好好相处。”   云音没有想到,他会认真地说出这番话,看着他诚挚的眼光,她点了点头。   嬴政笑了,双手扳住云音的脸,对着她的唇,深深地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看耽美,也有很多以嬴政做主角的。 情敌太多,穿越女、还有各种小受,女主表示鸭梨很大。。。 ☆、心声   处理国事之余,嬴政喜欢找云音讲话。   云音早就知道,嬴政是一个寂寞的人,和自己一样。一直以来,苦闷无人共担、喜悦无人分享。   有时候,云音看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都觉得有些荒凉。众人羡慕王侯贵族,可以住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享受荣华富贵。其实人住不了那么大的地方,平民人家的小小院落,才温馨而有烟火气息。   因为嬴政暴烈的脾性,云音原是决定,在他面前谨言慎行、多听少讲的。但他高兴时,实在是一个讨人喜欢的男子,对云音也不错。云音不知不觉中,忘记了他的不好,又和他亲近起来。   她太孤单、无依无靠,只要有一点温暖,都想靠上去。   魏夫人几次求见嬴政,嬴政到信阳宫见了她一面,却怒气冲冲地回来。   云音打听到了原委,前些日子,魏王假被押解回秦国,交给秦王处置,但是在半路出了意外,去世了。   魏夫人原来是打算在嬴政面前,为魏王和家人求情的,知道了这个消息,一时气愤,以为是嬴政害死了王兄,说了些过激的话,惹恼了嬴政。   “这女人可恶!寡人要废了她!”   嬴政回寝宫以后,还在生气,眼看着就要叫宦官过来传旨。   云音连忙劝道:“魏夫人是失去亲人,一时伤心过度,大王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她计较!”   嬴政依然余怒未消,“她和亲来到秦国,就应该处处以秦国为重!她既然如此眷念魏国,就到冷宫里去吧!”   魏夫人一直不得他的欢心,以前因为魏国是秦国的盟国,他要给身为魏国公主的魏夫人一些面子,现在魏国亡国了,这桩政治婚姻,已经失去了意义。   “看在魏夫人侍奉多年的份上,你就饶了她这一回,好吗?她在宫中,一向是端庄贤德,众人敬仰,对你也是一心一意。这次她实在是心痛亲人离世,才会一时失去理智。”   云音又劝解了半天,嬴政的怒气方才平息了一些,他想起魏氏来秦多年,也有些情分,不再提处置的事情了。云音暗自松口气,总算是还了魏夫人的人情。她贵为公主,却也是个可怜人。   .   闲时,云音到掖庭去看望宋喜,带些美酒和点心给他。   宋喜吩咐小徒弟去弄了些下酒的小菜,两人叙话。宋喜拿出两个酒盏,自己斟满,只给云音倒了半杯。   “你最近气色还不错,”他尝了一口酒,又说:“这好像是御酒,你从哪里得来的?”   云音笑道:“我在咸阳宫做事,有机会得到赏赐。你喜欢喝,我下次多带些来给你。”   宋喜酒闷头喝酒,话却不多。   云音看他似乎是有心事的样子,就询问他。原来宋喜无意中得罪了顶头上司,上司总是刁难他,所以心里烦闷。   云音想了想,说:“咸阳宫有几个太监,因为年纪大,出宫养老去了,最近有职位空缺。要不你去试试?”   咸阳宫的职位,因为是在御前伺候,有些权势、俸禄优厚,在宫中地位也高。云音知道,宋喜办事稳妥、为人忠厚,倒是很适合。另外,他时不时要接济宫外的母亲和弟妹,薪俸高些,手头会比较宽裕。   宋喜不抱希望,“咸阳宫?那里的位置,大家都挤破头地想去,哪有那么容易?我可没有那个奢望。”   “我设法帮你。”   在宫里办事,无非是要认识人、有关系,并愿意拿出钱财来打点。云音去求了张公公,塞了点钱给管事的太监,这事总算办成了,宋喜被调到咸阳宫宣室殿当差。   云音心里高兴,这下既报了宋喜的恩,两人又能在一处做事,可以互相照应。在她心里,宋喜不但是同乡,就像她的兄长一样。   .   这天,嬴政在偏殿,处理了半天的政务,感觉肩酸眼花。   殿外天色暗沉,阴雨绵绵。风声和雨声传进殿来,人的心情似乎也跟着低沉起来。   现在秦国的领土扩大了几倍,朝廷要任命官员、管理地方,让原来的几国尽快纳入秦国的体制和治理之下,事务很繁杂。   案桌上堆满了未处理的公文。嬴政放下奏章,对云音道:“这些年,可真是累!”   对他来说,从小时候到现在,确实没有过一天的安逸日子。以他现在的身份和脾性,不可能有朋友;他的心事,一直无人可倾诉。这种抱怨的话,他也只能和云音说说。   云音道:“你立志要当明君,做出一番事业,自然辛苦;如果做个昏君,就很舒服。”   “你想让我当昏君?这可不行!如今大争之世,只能力争上游。否则,不但不能统一天下;是否能保住自己的国家,也不好说。秦国,经过历代先王和贤臣的努力才有今天,我不能辜负他们!”   云音微笑着点头,她当然知道,他心怀大志,不可能做昏君。他每日被国事包围,自律很严,今天的事务,今天处理完毕,绝不拖到明天,哪怕是通宵达旦完成。宫人们还有几日一休的假期,他几乎是从不休息。他还有灭六国、统一天下的壮志,就更要耗费心力和时间。   嬴政挨近云音,靠着她的肩膀歇息一阵。   “有时候,确实感觉很累,这里,”他指指心口的位置。   云音倒是能理解,他这些年走过来,确实不容易。小时候不用说了,在赵国时,饥饿和屈辱、死亡的阴影时刻伴随着他;后来他回国即位,经历了有贵族支持的成蛟叛变、和吕不韦争权、嫪毐叛乱等事件,他只要落败,立即就会丢了王位和性命!也算是险中求生,步步惊心。   别人好歹童年时无忧无虑,他却是少年老成、成熟得早,心累也正常。   云音轻拍他的手,表示安慰。   他又说:“不知为何,你在我身边,我觉得心里安定得多。”   他被少年时的不幸经历纠缠,一直心里不安、恶梦缠身;秦国常年对外作战,他压力也大。就算他把军政大权牢牢抓住手中,也是常常情绪躁动,缺少安全感。云音的软语安慰,确实能安抚他,他也愿意和云音说一些心里话。   云音有些诧异,他身居高位,心里也会不安吗?怪不得脾气那么躁!   嬴政总结道:“在这个乱世之中,一个人要强大,别人才不会欺辱你;不然,就无法立足,也没有人会依从你、喜爱你!”   从他自己的经历,他得出结论,无权无势的时候,就会被人欺辱;只有手握权力,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支配和控制别人。   云音道:“也不全是这样。就算你是个普通人,你的亲人朋友,也会喜爱你、对你好的。只要你品格高尚,大家自然就会尊敬你。”   “你或许会这样想,但是别人不会,”他又说:“我并不需要别人尊敬我,只要众人畏惧我、服从我!我大秦律法森严,人人都要奉公守法。对于敢违逆和反对我的人,我自然有手段来整治!”   云音被他的话震住了,他又换了笑脸说:“你倒是不用惧怕我,私下里可以放松些。”   他说着抓住云音的手,低头仔细地看着。云音的手生得修长,但是指头上有练琴磨出的茧子,所以不喜欢被人细看。她想收回来,他却不肯放,用他宽大的手掌摩挲着她的手心。 作者有话要说:  互相加深了解 ☆、选才   秋风送爽,开满御花园的红叶,给秦宫增添了旖旎的气息。   馆舍之中,又来了一些投奔秦国的各国才子。为了选拔人才,嬴政在咸阳宫偏殿举行诗会,请客卿们来赴会。   国事繁忙,奏折堆积如山,新来的客卿人数也太多,嬴政没有时间一个个考察这些人,因此他并没有出现,只是让李斯尉僚等人,帮他先筛选一遍。因为需要一些通文墨的助手帮忙,云音和曹金、宁姜等人都在殿内协助。   尉僚、李斯和一位朝中的老博士坐在首座。尉僚今天穿着白色深衣、外罩青袍、头戴高冠,一贯地儒雅洒脱。李斯则是一身深红色朝服,很符合他严谨的性格。   尉僚看到云音,对她一笑,算是打招呼,云音也微微施个礼。她发现,今天出席的博士不是曹阳明,心里庆幸。如果他来了,还真是不自在。曹金看到云音,略有些尴尬,她听到一些风声,不打算撮合云音和堂兄了。   众位客卿来自各国,有一脸憧憬的青年,也有年龄稍长的中年男子,足有上百人,整个偏殿都坐满了。他们今天来到宫中,没有见到秦王,心里都有些失望。也有人想到,秦王也许是先派重臣来,考量他们一番。   宫人奉上茶点之后,鱼贯退下。   众人寒暄几句,主持者之一的李斯开口道:“诸位都是从各国来的才俊之士,来投奔我大秦。我王一向求贤若渴,希望听听大家对秦国的建议。”   他看看四周,顿了顿又说:“无论何种建议,治国、法度、行政、军事,大家都可以各抒己见。写在竹简之上,如果有好的提议,我必会呈给大王。”   一些内侍上前,在众人面前的桌案上,放置竹简和笔墨。   众客卿知道,这是他们展露才华的机会,大家都先凝神思考,然后下笔书写。殿内一时静了下来,只听到沙沙的写字声。   过了一阵,众人陆陆续续地交了卷,因为竹简太多,云音等人把竹简收上来之后,分了类,治理国家、律法类的交给李斯审阅;经史类的给博士和曹金看,他们翻阅以后,初步挑出有见地的策论文章。   有一个矮个子客卿发现,曹金居然在审阅自己的文章,不满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个女子做考官,来检阅我们的文章,真是荒唐!”   旁边几人也纷纷附和。其时女子识字的很少,能写文章的,更是凤毛麟角,这些客卿才子,多半心里看不起女子。今日见阅卷者居然有个是女人,心里很不满意。   秦王不在场,殿上的气氛并不凝重,客卿又性格狂妄,于是出言质问。   曹金看这些人说话不客气,抬起头来,狠狠瞪他们几眼,“无知!”   李斯清清嗓子道:“诸位,这女官是我秦国出名的才女,十多岁就能写出令人称道的文章,她有资格做初选的考官!”   几个客卿听了这话,暂时住口,但心里还是很不服气。   李斯等三人阅卷,尉僚想查看这些人里面,是否有人擅长军事策略。他开口问道:“各位知道,我秦军在几年之内,连灭韩、赵、魏等国,扫平燕都。哪位能说说,秦国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成历代先王未实现的愿望、吞并几国?”   有一个人抢先说了自己的看法,他说是因为秦国强大、法律严明、政通人和。轮到刚才说话的那个矮个子客卿,他记恨曹金刚才骂他,就看着曹金说:“大人既说这女官博学,不如先请她阐述一下这个问题,必定有高深的见解!”   曹金家学渊源,学识确实不错,但是她主要擅长经史礼仪,对这类军事策略,既不感兴趣,也没有研究,顿时被问懵了。   她看到众人都望向她,迟疑了一会儿答道:“几国灭亡,是因为国君昏庸,臣子不贤。而我秦国君主贤明、兵强马壮,所以能战胜各国。”   “说完了?太笼统了吧?”那年轻客卿不屑地道:“无论哪个国家,都能用这样的说辞。你这样讲,相当于什么也没有说!所以嘛,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还是适合在家里,伺候丈夫、照料孩子,出来做什么学问?真让人笑掉大牙!”   旁边几人跟着起哄。   “是呀,让一个女人来审阅我们的文章,不合适!”   “女人还是回家待着去,才是正理!”   曹金被他们气得浑身发抖,一时却没能想出反驳的话。   李斯拍拍桌案,示意众人肃静;尉僚则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笑着说:“话不能那么说。秦国宫中,有见识的女子可不少。今天大家各抒己见,无论男女,都可以说说自己的见解。”他说完,向云音和宁姜这边看来。   宁姜茫然地看一眼云音,低下了头,她从来不思考这类问题。她觉得军事战略什么的,男人才擅长。   云音听了几个客卿看不起女人的话,也很生气。此时,这些客卿用嘲讽的表情,看着她们,她忍不住道:“几位大人,请容小女说一下自己的看法。”   整个大殿的人都看着她,她不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有些怯场,但是既然开了头,只能硬着头皮讲下去。   “赵国之所以失败,源于几十年前的长平之战。赵王选将错误,用新人换下经验丰富的老将廉颇,导致长平战败,赵国精锐尽失,所以才会被灭国。而魏国的失误,是留不住人才。像商鞅、范雎这种大才,都是魏国人,却从魏国流失了,转而辅助秦国,为秦国的发展壮大,立下了大功劳。还有信陵君魏无忌,也是有远见、有才能的人,可惜受到魏王的猜忌,郁郁而终。一个留不住人才的国家,注定要衰败!至于韩、燕两国,本就弱小,不联合其它国家,必然抵挡不住秦军的攻击。”   云音一开始声音有些颤抖,说着说着,就镇定下来。尉僚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她,她才想到,忘记提尉僚了,他也是魏国人,和以前的商鞅、范雎一样,来到秦国,为秦王效力。   尉僚抚掌笑道:“说得不错,当今之世,各国的竞争,其实是人才之争,诸位到我秦国,只要有真才实干,必能施展才华!”   那客卿听了云音的说法,呆了一阵。他没想到,一个女子能说出这些来,倒是把他要说的见解,抢先讲了。   随后,众人纷纷发表意见,有的说秦能灭了几国,是因为六国的合纵失败;有的说因为秦国善于用计策,离间计和水淹之计,都很巧妙。   这些客卿,其中不少是庸碌之辈,但也有一些是有真知灼见的。   李斯等几人粗略看完了客卿们写的文章,从中挑选出十多位文章好、有见识的人才,留下来,请其它人先离开。   这时,嬴政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一直在内殿批阅奏章,等初步挑选完了,他才出现,召见这些客卿。   现在殿内只剩了十多个出众的客卿,嬴政可以挨个仔细地考问他们。客卿们见到秦王来了,个个打起精神,设法展示自己。   云音等人指挥内侍,把堆了一地的、其它客卿书写的书简先搬出大殿。上百册竹简,内侍们搬不完,云音和曹金、宁姜等人也每人拿几册,退出了殿。   曹金对云音道:“今日这问题,你居然能回答出来,也算是一鸣惊人了。”   宁姜说:“她是个怪人,专爱看乱七八糟的兵书。”   “我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云音道:“主要是这些客卿看不起女子,出言不逊,真真令人生气,就忍不住说了两句。”   .   走到半路,她们遇到了宋喜。宋喜正在外面办事,看到她们抱着竹简,连忙接过来,帮忙她们拿到了库房。   宁姜道:“真是多谢你,宋公公,我们正巧拿不动了。”   “小事一桩,不用客气。”   “看你出了不少汗呢,”宁姜说着,拿出一方手绢,去给宋喜擦汗。宋喜有点窘迫,连忙接过来,自己擦了两下。   宋喜有事要忙,先行离开,曹金也走了。   云音和宁姜两人回去,宁姜笑道:“这个宋喜,真不错。为人忠厚,长得也清俊!”   云音看看她,她的脸微微有些发红。又想到自从宋喜来到咸阳宫当差,她有事没事,总喜欢去找宋喜讲话,就打趣道:“是呀。难道你有几分中意他?”   “我喜欢他。就是不知道他怎么想?”宁姜倒是一点也不隐瞒心事。   “真的?”云音有些吃惊,“你要想好了,宋哥他是好人,但他是个……”宋喜并不是真正的男人,云音是怕宁姜是一时寂寞,万一两人好了,她以后后悔,让宋喜伤心。   “我知道,他是宦官。可那能怎么样呢?我不在乎,做个伴就行。我看吴福儿和小珠这一对,就挺好的。我准备和他多接触,你和他是同乡关系好,你要帮我!”   “好呀,你想好了就行,”云音想,如果宁姜是真心,两人都有意,也是好事。宫中对食的宫人不少,有人作伴,总比孤孤单单来得好。   .   云音回到寝殿,整理奏章,过了一久,嬴政回来了。   他脸带笑意,云音递了一盏茶水给他。他说道:“如今几国归秦,正需要能臣去治理,今天这些客卿里面,倒是有几个能用的人才!”   云音笑道:“恭喜大王,又得贤才辅助。”   嬴政喝了口水,接着说:“以后天下统一,寡人不准备分封诸侯,而是把各地划分成郡县,由中央统一管理,派出地方官员,处理各地的事务。”   “这样很好,”云音想了想说:“如果分封诸侯,说不定过些年,又变成诸侯割据的乱世,那统一天下,就没有意义了!”   “是的,”嬴政话题一转,“你今日在殿上说的那一番话,我听见了。这些道理,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云音点头。   他轻抚云音的脸,笑道:“还算有些见识。既然说得好,我要赏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章字数多些。 大家爱看感情流多点,还是剧情流多点呢? ☆、攻楚   云音见嬴政高兴,笑问:“赏我什么?是否给我发一份客卿的俸禄?”   “你人在宫中,要那么多钱财做什么?”嬴政笑道:“我送你样好东西。”   他命宫人呈上一个深红色的首饰盒,盒上描绘金色花纹、镶嵌着小粒五彩宝石,看起来做工精细。   “打开看看。”   云音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串珠链。豆大的珍珠,闪着银白色的温润光芒。难得的是,这些珠子个个晶莹饱满,差不多都是一样大小。   “真美!”云音忍不住用手把链子拿起来,用手轻轻抚摸着珍珠。   嬴政接过珠链,亲手帮云音戴在脖子上,他看了看,满意地说:“这项链是用东海珍珠所制,倒是很衬你的肤色。”   云音很喜欢这珍珠链子。他对她好,她心里美滋滋的。她对东海也充满了好奇。   “听说东海广阔无边、气象万千,到了那里,就像到了天地的尽头。有朝一日,我真想去看看!”   嬴政笑道:“等到海内一统,寡人要巡游天下,到时候,我带你到东海之滨!”   “听说这个世上,有很多奇幻的景色、和有趣的地方。北方有无边的草原、和巍峨的雪山;西方是茫茫的大沙漠,万里黄沙;南方有密密的雨林、和风俗奇特的苗民;东方则是浩瀚的大海,无边无际!”   云音到现在为止,只去过赵、燕、秦三国。但她在少年时,听说书人和兄长讲过很多奇闻轶事;知道在这世间,并不是只有家乡和宫中的一方小小天地,而是非常地奇妙广阔。   “心又野起来了?寡人的江山美好如画,等天下统一,你陪着我,我们一起游遍全国!”   云音一脸向往,游遍天下,是她的梦想。她希望两人携手同游的一天,早日到来。   .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一年的时间很快过去。   大争之世,注定平静不了多久。秦军休整了一年多,又开始统一天下的步伐。这次,秦国的目标是消灭楚国。   楚国在南方,本来距离秦国很远,但是接壤楚国的魏国已经被攻占,秦军可以从魏地得到补给,攻打楚国的条件已经成熟。   这日,秦王嬴政在咸阳宫宣室殿召开军事会议,国尉尉僚和王翦、王贲、李信、蒙武等将领都列席参加。   嬴政坐在御座之上,看看众将领,开口道:“寡人意欲攻打楚国,众位爱卿,何人愿意领军出战?”   一众将领都纷纷请缨,嬴政用眼光扫过众人。他认为,已经衰弱的楚国不堪一击,可以速战轻取。嬴政做出这个判断,自有他的根据。原来,就在王翦统领秦军主力进攻燕国的同时,王翦的儿子王贲统领另外一支秦军,对楚国作了试探性的攻击,结果是胜利而归。而李信在秦军灭魏国的时候,也轻易地攻占了楚国的多个边境城池,似乎显示了灭楚并不困难。   在众将之中,李信请战的态度最积极。他今天一身银甲战袍,年轻英俊、意气风发。   李信是嬴政的爱将。在几年前进攻燕国的战争中,王翦的部下,少年将军李信作战勇敢,在众多秦军将领中脱颖而出。李信领军深入穷追,击杀燕国太子丹,将太子丹的首级呈送秦王嬴政。太子丹是策划荆轲行刺的主谋,是嬴政志在必得的仇敌,李信的功绩,大得嬴政的赏识。   嬴政特意问李信:“以李将军度量,攻取楚国,需要动用多少军队?”   李信年轻气盛,正在凯旋的风头上,当即表示:“臣只要二十万。”   尉僚听到这话,皱了皱眉,问:“楚国国内的军队,并不止二十万,李将军这样说,是否太草率了?”   李信答道:“我秦军都是能打仗的精兵,能以少胜多,我觉得够了!”   尉僚又问:“你对楚军的部署和战法熟悉吗?是否有必胜的把握?”   李信自信地说:“我和楚军交过手,当然有把握!”   尉僚微笑着轻轻摇头,似乎并不完全相信李信的话。   嬴政思索一阵,转问老将王翦:“王将军,你看呢?”   王翦已经将近六十岁,平常人这个岁数,已经是老人了,但他依然身体健朗,精神矍铄。他慎重考虑之后,说道:“以老臣看,攻楚,非六十万人不可!”   嬴政暗吸一口凉气,六十万?六十万军队,对于秦国来说,相当于全国所能够动员的野战军的总数。王翦要用六十万人,表明王翦以为,攻灭楚国相当艰难,必须倾举国之力,实行总动员,才有成功的可能。   嬴政嘲笑王翦:“王将军年纪大了,怎么变得如此胆怯?”楚国并不难攻,王翦居然要这么多兵力,他觉得不可思议。   他又夸奖李信:"李将军果然是壮勇,说得对!"   廷议结束,将领们先行退去,嬴政留下国尉尉僚,做最后的商议。   尉僚道:“对于攻楚的主将人选,似乎大王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不错,”嬴政道:“寡人以为,李信很合适。先生觉得如何?”   尉僚沉吟道:“楚国立国几百年,幅员辽阔,在六国中算是强国。楚人能征善战,又有名将项燕统领,恐怕没那么容易攻取。”   “先生多虑了,”嬴政不以为然,“我军曾经两度试探过楚军的虚实,并不难攻。”   “我军觉得不难攻,恐怕是没有遇到楚军主力。而将军李信,虽然几度出征,但是却没有做主将的经验。用他为帅,只派出二十万军队,太冒险了!”   “李信这个人,惯于以少胜多。他当年带领几千人,就敢追击上万人的燕太子丹的军队,并且逼迫燕王献上了燕丹的首级。他还攻陷过楚国的几个城池,自有过人之处!”   有锐气、能打败数量多于自己的敌军,这是李信的特质,也是嬴政欣赏他的地方。   尉僚觉得,用经验丰富的王翦为主将,更加稳妥。但他看到秦王态度坚决,也明白秦王的顾虑,只能勉强同意。   .   商议完毕,嬴政回到偏殿,开始调兵遣将、调配粮草,做攻楚的准备工作。他发了很多旨意出去,众人也跟着他忙乱。   他看到云音忙碌的样子,认真专注、一身素净的青色女官服饰,和浓妆艳抹的宫中女子相比,别有一番韵味。   他招手叫云音过来,笑道:“太后孝期将过,我命宫中女祝算了算,几个月后就是好日子。到时候,我们成亲,你行册封之礼!”   云音含笑点头,她心中多半是欢喜。   嬴政拉云音入怀,捏捏她的耳垂,仔细端详她的面孔。   “你最近身子倒是丰盈了些,但是为何脸色有些憔悴、还长黑了?”   云音茫然地摸着脸,“我变黑了?是否在大日头下晒多了?”她一时找不到镜子看,心想,最近备战,天天跟着嬴政忙到深夜才睡觉,脸色不憔悴才怪!   “看来要多休息,这样吧,以后,你早些回去歇息,晚间不用跟着熬了。”   云音笑着答应。她被嬴政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侧过头,转移话题问:“此番攻打楚国,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不错,”嬴政道:“寡人以李信为将,近日大军就要出征!”   “李信将军?他那么年轻,又从来没有做过主帅,是否合适?”   不知为什么,云音心里有些不安的感觉。她想起来,昔年秦赵的长平之战,因为赵王任用了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为将,导致赵军战败,几十万军队几乎全军覆没!当时赵国的成年男子,十个里面就死了七八个,非常惨痛!而赵国,从此以后国力大衰,从可以和秦国并称的军事强国,衰落下来。长平之战是所有赵人心中的痛,如果没有长平的惨败,秦国根本不可能轻易地灭掉赵国!   所以主将选错,可不是小事,而是成败攸关!   嬴政不这样想,他觉得,楚国并不难攻打。“你怎么和国尉一样多虑?我秦军兵强马壮,攻楚还不是易如反掌?”   云音还是有疑虑,“我父亲多年前,曾经和楚军交过手。他说过,楚军彪悍,楚国将领项燕也很厉害!”   “好了,”嬴政不耐烦地说道:“你一个女子,不用过多考虑这些,好好养着,等着册封的好日子!”   云音觉得,自己再说下去,他可能要不高兴,就住了口。   他又笑道:“后宫中有许多宫室空着,改日带你去看看,你喜欢住在哪里?有些宫室空置太久,需要时间来重新装潢布置一番。”   “我住哪里都行,”云音感觉,每个宫殿都差不多。   “倒是习惯了你在我身边,你如果住到后宫,距离我就远了。哦,兰池宫倒是距离咸阳宫比较近,但是,已经住人了。”   听他这么一提,云音想起来,如今兰池宫里住的正是费氏。她和自己结下了仇怨,以后住到后宫,恐怕是清净不了,还要和她对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战国时候,天下的总人口才两千万好像,所以几十万军队,数量很大啦 相当于现在的千万军队了吧 男主是工作狂,不可能专心谈恋爱,只能一边工作一边谈。。。 ☆、纠缠   在秦国大军出征之前,嬴政召见了李信,尉僚也在场。   李信带着蒙娉婷一起进宫来,请求秦王赐婚。嬴政很高兴,答应在李信得胜回来后,为两人主婚。   君臣几人在殿内议事,蒙娉婷先退出来。云音看到她,笑道:“蒙姑娘,恭喜了!”   蒙娉婷脸微微一红,“多谢。”   云音有心打趣她,“我原先以为,你另有所爱,原来你中意的是李信将军。”   “我是敬仰尉大哥,但他总是说,只把我当成妹妹。李信这人,又一直缠着我,我被他纠缠得不行了!”蒙娉婷口气有几分嗔怪,也有甜蜜,她性格直爽,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她一直以为自己讨厌李信,可是李信出征时,她又发现自己很挂念他,两人见面就拌嘴,但是谁也离不开谁。她终于意识到,她心里也是喜欢他的呢。   这一次,李信这么年轻,就能成为主帅,统领几十万军队,她为他骄傲,答应了他的求亲。   殿内议事完毕,李信出来,他笑着走向蒙娉婷,两人携手离开。   过了一会儿,尉僚也出了殿。   云音裣衽为礼,尉僚微笑着和她打个招呼。云音正好要出去办点差事,和他同行一段路。   尉僚装着紫红色的朝服,头戴高冠。在朝臣中,他与众不同。别的大臣在君前谨慎恭敬,而他是一副放松的样子,神闲气定、脸上总挂着淡淡的笑容。   他在这宫中行走,就像逛自己家后花园一样自在。   他不仅通军事,还懂政事。云音知道,他如今不仅在做攻楚的情报工作;因为统一以后要实行新的行政制度,他还和李斯一起,在起草郡县制度的草案。   云音想不通,他有那么多事情要忙,还教了很多弟子,却总是一副悠闲的样子,是怎么做到的?真是个奇人!   “我每次看史书里面,描写张仪、苏秦这些神人,在各国游走,搅弄天下风云,脑中就浮现出先生你的形象。你天文地理什么都懂;遇到再紧急的事,也都从容不迫!”   尉僚笑道:“不敢当,你把我夸得太过了!人怎么可能什么都懂?我只是好奇心重,对感兴趣的事情,喜欢去研究,所以很多事略知一二。”   云音望着他那高深莫测的笑容,忽然想看看他会不会窘迫?   “蒙姑娘要和李将军成亲了,她原来是中意先生的,她可是个好姑娘,先生不觉得,错过了可惜吗?”   “云娘,你拿我来打趣?”尉僚笑了起来,“我和她不合适。她对我,不过是小女孩的一时迷恋,并不是真正的男女情爱。她和李信两人,年貌相当,才是天生一对!好容易撮合他们俩成了,我也松了一口气!”   云音也笑,想到自己心中的疑虑,正好问问他,“先生,李信将军那么年轻,就做了主帅,你觉得他能打败楚国吗?”   “不好说,”尉僚敛住笑容,“李信年轻气盛,缺乏经验,用他很冒险!”   “先生为何不劝一劝大王,起用稳妥些的将领?”   “我已经劝过,王上有他自己的考虑。”他顿了顿又说:“昨日,王翦将军已经因病免职,告老还乡了。”   尉僚明白秦王的顾虑。云音也能看出来,王翦父子连灭几国,功勋卓著、在军中的威信和势力太大,嬴政有所忌惮。他打算雪藏王翦王贲,扶植年轻将领李信起来,制衡王氏父子。   “那这一仗,取胜的把握有多大?”   “说不准。李信有他的优势,希望他不要骄躁,能稳扎稳打。”尉僚带着苦笑,“我刚刚在殿中,叮嘱他一些细节,也不知他是否听进去,说不定他还嫌我絮叨。”   一向神机妙算的尉僚,说出这种话来,云音的心里更加不安定。不过,已经决定的事情,多想也无益,只能这样了。   .   六月,李信率领大军出征,誓要扫平楚国。   嬴政每天观看军报,他虽然忙碌,但是并不担心,他认为,秦军攻打楚国,一切都会很顺利。   一天晚上,嬴政正在寝宫中批阅奏章,他坐久了,觉得肩膀有些酸,吩咐内侍帮他按揉几下。过了一会儿,他放下奏章,笑着对云音说:“算算日子,李信大军已经到达楚地,很快就会有捷报传来!”   云音微笑点头。   “等攻下楚国,你我成亲,寡人给李信赐婚,真是双喜临门!”他笑得十分舒畅,吩咐宫人退下,让云音坐到他身边来。   “我看看,你近日可养得白净些了?”他把脸凑过来,手自然地搭上了云音的腰。   云音的眸子,在烛光下一闪一闪的。他从上面看下去,她的脖颈处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   他忍不住去亲云音,他湿热的吻,落在她的脸颊和手心。他的呼吸粗重,用手去解云音的腰带,滑进她的衣内。天气燥热,他守了那么久的孝,心中腾起欲.火!   云音红了脸笑道:“不……”,他说:“你不想吗?给我吧……,说着就要把云音抱到榻上去。   “我来月事,身子不方便,”云音小声说,用手轻轻推他。她不是故意推脱,真的是不凑巧。   “啊?”他有些失望,停住了动作。   正在这时,吴福儿拿着一份军报进来。他一向是个伶俐的人儿,但今天想着军报紧急,没有留意,就急急忙忙地闯进来。   吴福儿低头进来,在一起的两人分开,云音站起身来。   嬴政端起凉水喝了一口,觉得下身还是燥热,无处发泄!他看到吴福儿冒冒失失地进来,不懂得看情形、也忘记通禀,顿时觉得他讨厌无比,顺手抓起桌案上的水盏,就向吴福儿头上砸去!   吴福儿见到有东西向自己飞来,不敢躲闪,只听得一声闷响,头上剧痛,他用手捂住脑袋,感觉有粘稠的液体渗了出来。   吴福儿顾不得伤势,马上跪了下来,磕头道:“奴才该死!”   云音见吴福儿顷刻之间头破血流,吓得低呼一声。   嬴政手力很大,他见随便一砸就把吴福儿弄成了这样子,厌烦地挥挥手,让他退下去包扎。   云音目瞪口呆地看着嬴政,他居然还有随便砸人的习惯?吴福儿也算是倒霉透了!她今天不能侍寝,却也不希望他召嫔妃来泄火,幸好看起来,他并没有这个打算。   嬴政看了军报,只是例常的奏报,没有什么大事。他又灌了几口凉水,发泄完了,觉得好受多了。   他抬起头,和气地对云音道:“你既然身子不舒服,先回去歇息吧。来日方长,我们有的是机会。”   云音答应一声,他又说:“最近虽然天气很热,但早晚还有些凉,你注意保暖,不要贪凉受了寒。”   如果他愿意,他可以是个体贴的情人!不过,他多半没有那个时间和耐心。云音感慨,如果不是刚刚才看到他拿人出气,还以为他是个极好的人。   云音出了殿,去看望吴福儿。   值守的御医已经过来给吴福儿包扎,他头上缠满了白布,屋子里有一股药酒的味道。吴福儿的神志还算清醒,他受了些惊吓。   医师包扎完毕,说他的伤势虽然看起来恐怖,幸好,只是皮外伤。张公公听说徒弟出了事,赶了过来。小珠也在,她看到吴福儿的可怕样子,吓得哭了起来。   “师傅,我头上受伤,不会变傻了吧?”吴福儿有些担心。   “傻了活该!当了这么久的差,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张公公问明了原委,见他没事,抛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云音有些内疚,毕竟这事的由头在自己。“吴公公,真是抱歉,苦了你了!”   吴福儿带着哭腔道:“奴才可当不起你的道歉!云大人、云姐姐,我的亲姐!求你以后不要再惹恼大王了!不然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可要跟着倒大霉!你不要命,我们还想保住小命呢!”   他并没有搞清楚,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猜想,云音恐怕是又像以前一样,惹翻了王上,所以拿他出气!   云音无言以对,只能设法安慰他几句。   .   云音最近被宁姜缠住,她没事就拖着云音往宋喜那里跑。   云音逮到空,问她:“你们两人如果好上了,到你出宫的那天,怎么办呢?”   “我不打算出宫,”宁姜道:“我娘年纪大了,兄弟姐妹都各自成家,我出去,也不知道该去投奔谁?我想一直在宫中做女官,看是否能升到世妇。如果上头非要打发我出宫,我就在咸阳城里找一所小宅子住下,他休假的时候,可以出宫和我在一起。”   宁姜满是憧憬,因为有了心仪的人,她平凡的脸上,也增添了几分俏丽。   “可是,你真的不在乎吗?”   “我不在乎,他人好就行。我如果出宫去找别人,万一遇到负心汉呢?万一婆母不好相处呢?还是他最好!”   宋喜原来也有顾虑,怕自己配不上宁姜。但是宁姜就像一把火,冰山也能被融化。两人渐渐越来越亲密。   云音看他们一副甜蜜的样子,很为他们高兴。看来是自己想得多了,他们是做了长远打算的。就算是最后不能长久,这几年能情投意合、彼此作伴,也算是幸福了!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把今日过好才最重要。   一个月过去,令人意外的消息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倒霉催的小太监啊 ☆、惨败   这日,嬴政在殿中批阅奏章。   云音忙完手头的事情,看到桌案上有廷尉府报上来的最新刑律条文,略翻了一下。秦律过于森严,有很多残酷的肉刑;一人犯罪,常常要株连和连坐。   嬴政心情极好,他一直在等楚国战场传来的好消息。   他笑道:“现在就等李信的捷报了!逃亡到辽东的燕王、和代地的赵公子嘉,都不足为虑,等我军腾出空来,随便派一支军队去,就能收拾。等楚国一灭,只剩下齐国。打败了齐国,天下就统一了!”   他看到云音神情古怪,问道:“你在看什么?为何皱着眉头?”   “我在看廷尉府呈送上来的刑律条文。我觉得,秦国的刑法太过严苛了!”   这刑法,是昔日商鞅制定出来的,得到秦孝公的大力支持,不但律条严苛,贯彻执行的也很好。真正做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商鞅处置了不少人,包括秦孝公的兄长,因而也得罪了秦国的王公贵族。五马分尸这种酷刑,是他想出来的,最后他遭到秦国贵族报复,身受这种刑罚而死。   嬴政不以为然,“秦国正是因为法律严明,赏罚有度,才能在这乱世中变得越来越强,最后吞并其它国家!”   “治乱世用重典,在战时,实行严苛的法律是对的;但我觉得,在天下统一以后,应该把律法修改得宽仁一些,更有利于治理。”   秦人的性格严谨务实,他们能接受严格的法律;但是其它六国的人,闲散自由习惯了,未必受得了这么严格的管束。云音就感觉,宫里的种种宫规和律法,把人管得死死的,一举一动都要合乎规范,十分难受。   “严刑酷法,才能使人心生畏惧,不再犯罪!你是推崇儒家的那一套吧?儒家太迂腐了!”嬴政还是坚持他法家的观念。云音如果再说下去,他就要不耐烦了。   “不说这个了。律法之事,你能懂多少?”他笑着说:“你册封以后,倒是尽快给我生个儿子,才是正经!”   云音没想到,他忽然提起这个,不禁脸上发热。嬴政见云音窘态可爱,正要过来搂她,忽然外面有人禀报,前线有紧急军报呈送。   他接过军报,看着看着,脸色大变。   这是一个他完全没有意料到的消息:攻楚的秦军大败!   秦军入楚,李信兵分两路,他统领十五万大军,攻打鄢陵,副将统领五万人马,攻击平舆。秦军主力在各种攻城器械的掩护下,一天就攻下鄢陵,副将也开到平舆城下,平舆是楚国一个屯粮据点。   其实李信有机会,用二十万大军直扑楚国都城寿春,可是他没有这么做,他选择了一个十分稳健的打法,先清扫寿春前沿的各个据点,一步步蚕食楚国,最后等寿春成为孤城,再攻克之。   不过李信看似稳健的计划当中,有一丝疏忽。楚国名将项燕,有一块封地,在陈的南部不远处,叫项城。项燕作为楚国上柱国,自然成了楚国抵抗秦国的总指挥。如果说李信有什么没有考虑周全的话,那就是忽视了项燕和项城的存在。在李信看来,楚军由谁指挥并不重要,项燕的封地在哪儿更是无关痛痒,一副以我为主的姿态。   李信十五万大军,开赴城父之前,先到陈城,从昌平君处获得补给。昌平君是楚王负刍的兄长,他在秦国高居御史大夫一职,昌平君在楚国的声望不亚于楚王负刍。这三年,昌平君得到秦国的支持割据陈城,楚军中的将领,竟然没有人敢领命来讨伐他。   李信在陈城获得补给之后,按计划东进抵达城父,准备占据这个屯粮的小城。而昌平君则留在陈城安抚军队和民众,他调动了数万军力民力,给李信的大军运送辎重。在李信军抵达城父之时,平舆那边也传来好消息,副将顺利拿下了该地。两军准备在城父会合,南下攻打寿春。   其实李信还有一个选择,就是攻打项燕的封地,迫使项燕提前应战。如果这样,项燕势必不会让自己的封地落入秦军手中,秦楚的决战就会提前上演。那个时候,不能说秦军有十足的把握取胜,但起码双方都在明处,势均力敌。李信以及秦军将领,并没有考虑这个方案,在秦人看来,楚人三大家族的封地很多,秦人管不了谁的封地在哪,都是楚国的土地就对了。   李信并不知道,在给秦军运送辎重的楚人身后,有一支二十余万的楚军,由项燕统领,尾随秦军已经三天三夜,他们像一群追踪猎物的饿狼,随时准备凌厉扑上来吞噬猎物。   李信万万没有想到,昌平君居然暗中向楚王负刍称臣,项燕的楚军主力,正是隐藏在昌平君运送粮草辎重的楚人身后。就在秦军修筑壁垒,建造攻城器械的时候,项燕发动楚军,对秦军后队进行了突袭!   一天下来,秦军阵亡过万,李信迅速组织秦军迎战,同时在后方修筑营垒。几天之内,秦军逐渐稳住阵脚,营垒也初见规模,总共折损人数一万五千。楚军早有准备,他们从城父城中运出许多攻城器械,第一天就攻克两座边缘的楚国营垒,一万秦军一个都没逃出来!   李信结阵向西方撤离。途中楚军不断冲击秦军的防线,各有伤亡。随后李信和副将两军会师,然后向北撤离到魏国旧地,但是损失何其惨重!李信清点大军,损失七名都尉,以及这七名都尉所辖三万五千人马,也全军覆没了。其他各队人马也均有不同程度重创,秦军二十万损失近半!   以李信的性格,当然是不会轻易放弃,可是目前的士气和兵力,实在是不可能扭转乾坤,李信只好送军报到咸阳,向秦王请罪。   .   嬴政接到战败的噩耗,半响没有说话,神色黯然。他盲目自信,但现实给了他一个残酷的教训!   秦国从灭韩开始,到攻打赵国、燕国、魏国,一路都很顺利。虽然有一些小的波折,比如赵国将领李牧顽强抵抗过一段时间、魏国的都城大梁难攻,但是秦军没有过大的败绩。此次是统一过程中,秦军遭遇到的,最重大的挫折!   他放下军报,面罩寒霜,静静地坐在殿中。云音知道这个消息,也是大吃一惊!虽然她听尉僚说过,此战胜负难料,但是没想到,秦国会败得那么惨!   空气中充满着暴风雨来临前的紧张气息。宫人们都心惊胆战地低头垂手,能站多远站多远、能不出声就尽量不出声,一个个巴不得在殿中隐形!大家觉得,看这情形,不知在伺候的人里面,谁又要成为秦王出气的倒霉蛋?   几个宫女在殿外,抬着一壶清水,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敢送进殿去。这时候,嬴政心情那么差,谁都不想往他跟前凑!   云音看到,从宫女手中接过水。她反正是躲不掉,他情绪低落,她应该和他在一起。嬴政低头想了很久,云音就在旁边陪着他。   他一向是个骄傲的人,拥有世上最强的军队。这次战败的打击,对他来说,自尊很受挫!   良久,他终于抬起头,似乎接受了这个事实。   “召李信回来吧,”他吩咐道。   黄门侍郎拟旨发出,云音倒了一盏水,递给他。   “我这次,确实是错了。”旨意发出,他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对云音说话。   “自古要成大事,都不容易,更别说一统天下这样的伟业。总会有一些波折,”云音只能这样安慰他。   他沉默不语。   云音想到李信,他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他年轻气盛、盲目自大,这次真是说大话,闪了腰了!说起来,他决策失误,折损出征秦军将近一半的兵力,论死罪也够了!蒙娉婷刚和他定亲,如果他出事,蒙娉婷不就成望门寡了吗?   “李信将军回来,大王会怎么处罚他?”   “寡人用人不当,主要的过错在我。李信,是个好将军;但做三军主帅,和楚国对战,还欠火候!”   云音没有想到,他能这么爽快地承认错误,她看史书上所写,有些君主是死不认错的!就算有了过错,也多半是推给臣下。   众宫人战战兢兢了多日,嬴政倒是没有找人撒气,只是自己反省,整天闷闷不乐。   过了一些天,李信率剩下的军队回来,垂头丧气,进殿请罪。嬴政觉得,是自己用人失误,并没有从重处罚他,只是降级罚薪。   .   关于攻楚之事,嬴政和国尉尉僚在殿中商议。   嬴政道:“寡人后悔,当初不听先生之言,才有今日的惨败。昌平君此人可恶!”   尉僚暗想,当年秦王好不容易才留住自己,一开始对自己言听计从、态度谦虚;现在越来越自负,有时候听不进劝谏。这次可算是吃了大亏!   “李信作战水平一流,要是论政治嗅觉,就差强人意了。昌平君终究是楚国宗室,他重新投向楚人再正常不过。我让李信在战场上,要密切注意楚将项燕的动向,他也不重视我的话。终究是太年轻,缺乏经验!”   “以先生看,怎样才能攻下楚国?”   尉僚道:“攻楚,是一场艰巨之战!楚国兵强马壮,又有名将统领,这战并不好打。以臣看来,还是要起用稳健的老将王翦,多派军队,方才有胜算。”   嬴政点头道:“寡人拟一道旨意,宣他回朝。”   尉僚考虑得全面,“王翦被贬斥出京、还乡养老,心中恐怕有些不快。如果只是宣召、或者派人去请,他多半称病不会回来。恐怕要大王亲自登门造访、表示诚意,才能请的动他。”   “也罢,”嬴政沉吟一会儿,道:“只要他能出山,寡人亲自走一趟。”   嬴政决定,亲临王翦的故乡频阳,请他回来统领秦国大军。   他说去就去,当天就要动身。云音也想随行。 作者有话要说:  李信吹牛皮,惨了吧这次?啪啪打脸了。。。 这个项燕,是项羽的祖父哦 ☆、请将   嬴政打算到王翦的故乡,亲自把他请回来。   云音有些惊奇,他一个大国君主,为了统一大业,能立即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也愿意低头去求一个臣子,还真是有过人之处!怪不得,秦国在他的手上能发展壮大,灭掉几国!这样想着,心里还真佩服他。   云音和宫女服侍嬴政换上便装:一套白色的深衣,滚着深紫色的边,外罩一件青蓝色的外裳,头上戴着玉冠。他这样子,倒像是出门去访亲拜友的富贵公子。不过,他久居上位,目光中有不怒而威的气势;就算穿着寻常衣服,和平常人还是不太一样。   “你总说呆在宫里闷,今日出门,你也一起去,”他看出云音的想法。云音欣喜地答应一声,也换了便服。   嬴政带着尉僚等近臣和侍从,来到宫门外。   车架已经预备好,一行人乘车出发。几辆马车驶出繁华的咸阳城,来到了官道上。王翦的故乡在频阳,距离都城有一些路程。   云音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宫,在车上,她揭开车帘,看看外面的景色,马车已经驶到了郊外,沿途青山绿水,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   同车的嬴政有些疲惫,但并没有睡着,似乎在想心事。   云音问他:“王将军会答应复出吗?”   “我亲自去请他,如此诚心,他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他的口气坚决,看来,他是准备先好言相请,如果不行,就要以势压人了!云音想,他这个人,意志坚定,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成。王翦如果不应允,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频阳要几个时辰才能到,路途遥远,你先闭目歇息一下吧。”   “嗯,”嬴政答应一声,把头靠到云音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养神。   一番车马劳顿之后,他们到了频阳。   频阳是个小地方,人口不多,居民大半以务农为生。   听说秦王驾临,王翦带领全家出门迎驾。王翦三代同堂,儿孙众多,除了儿子在朝中为将,其余家人都在频阳乡下,倒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人。   嬴政上前,扶起正要行礼的王翦,“老将军不必多礼,寡人今日微服来拜访,随意些就好。”   王翦脱下战袍,穿着一身麻布青衣,粗粗一看,和一个老农无异。但如果细细观察,他身经百战,眼中自然带着凌厉之色,浑身的肃杀气息掩盖不住!   尉僚也下了车。他看看四周,笑道:“这里景致不错!悠闲的乡间生活,真是令人羡慕。不过,天下还没有大定,王将军这清福,未免享得太早了!”   王翦一笑,对他拱手致意,并请秦王等人进屋。   .   众人来到屋中。   云音看到王翦家居住的房屋,并不气派,也就是寻常人家带院子的屋子,只不过稍微大一些。屋中的陈设也简单,没有多少贵重之物。院中还晒着干菜和辣椒,就是一个农家小院的样子。王家人衣着也很朴素。   要不是见到屋内墙上挂着的佩剑,和架上放置的一些兵书,几乎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威震天下的名将居所!   王翦请嬴政在主屋上坐,让家人奉上茶水。他听说了李信战败的事,心里大致猜到,秦王来这里的目的。   众人都退下,嬴政和王翦、尉僚君臣三人在屋中谈话。   云音坐在院内,四下张望。王家屋里屋外,站着穿便装的侍卫。   这里是乡下地方,很少来生人,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乡民们都围在王家附近看热闹,对着停在门口的、几辆装饰有青铜鎏金的褐色马车议论。他们并不清楚,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看了一阵,乡民们没有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就渐渐散去,各自忙活去了。   云音眼见王翦家人都很朴实,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家里仆妇也很少。他家有田地,儿孙要去干农活、儿媳女儿都要做家务,一点儿也没有官宦门第的奢靡作风。云音不禁感叹,王家的家风那么好,怪不得能代代出名将!   云音也是武将家庭出身,但她在家的时候,算是娇养了,几乎不做什么家务事。后来到了秦宫,在掖庭中做过一些累活。   她在院中呆了一阵,坐不住了,想出去随意走走。   正是秋天,雪白的云彩在天空中翻腾,像滚滚而来的海浪;田野里,金黄色的麦浪无边无际,有牧童牵着牛经过田埂,真是像诗画一般的乡间美景。   田里有一些农人在耕作,其中很多是女子。秦国常年对外作战,成年男子大都入伍了,只剩下女人在家中。关中女子很能干,家务样样上手,耕田这种男人的活计,一样能做。   云音一边走,一边观赏景色。过了一会儿,她看到尉僚也在田间漫步,就奇怪地问:“先生怎么出来了?你们不是在屋中谈话吗?”   “该讲的,都已经讲了,”尉僚脸上带着一贯云淡风轻的笑容,“现在就看王上的决断了。”   “王将军答应了?”   尉僚点头。   .   刚才在屋中,嬴政首先恳切地说:“寡人当初不用将军的意见,如今果不其然,李信败战辱没秦军。眼下楚军日益西进,逼近秦国,将军虽然有病在身,也不至于袖手旁观,置寡人于孤立无助的苦境吧?”   王翦推辞说:“老臣疲病昏乱,如此重任,望大王另外选用良将。”   嬴政打断王翦的话,用毫无商量的语气说:“话到此为止,不用再多说了!”   王翦是了解嬴政的人。他知道,嬴政为人,要用你的时候,不惜弯下腰低下头,用好话请求你;一旦你不识抬举,抗拒他的意愿,他会瞬间勃然作色,拂袖而去,毫不留情地处置你!   王翦深知,秦王不听自己的意见任用李信,李信大败而归,昌平君反秦为楚,这两件事情,使秦王的自尊受到极大的伤害。如今亲自前来,表面上是屈尊求人,实际上是捐身逼人。秦王如此行动的后面,有无言的明白表露,我身为王上,已经登门陈谢请求,身为臣下的你,难道还敢不从?   这时,王翦切切实实地感到,此时的自己,宛若当年的大将白起,此时的秦王,宛若当年的秦昭王。军功累累的白起,在进攻赵国的问题上与秦昭王意见不合,被贬斥回家。秦军失败,昭王请白起再次出任秦军大将,白起因病拒绝。秦昭王恼羞成怒,罢免白起的一切官职爵位,迫使他自杀身亡。   想到这里,王翦不敢再推辞,他退一步请求说:“如果大王非要用臣下的话,臣下还是原来的意见,非用六十万军队不可。”   王翦既然已经答应出马,君臣几人就军队人数,和其它战略问题,继续深谈。   云音听尉僚讲,王翦已经答应,松了一口气。   尉僚又说:“六十万,是秦国全国的兵力,王老将军坚持要这么多,王上还有点犹豫不决。”   “王将军要六十万军队?”云音想了想说:“用全国之兵去攻打楚国,是有些孤注一掷,不过,我想他会同意的。”   尉僚话题一转,“云娘,没想到,你也随驾来了频阳。王上似乎很看重你。”   云音笑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两人在田间行走。金秋时节,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麦穗金黄、瓜果飘香。   尉僚在路上遇到王翦的子侄,和他们聊些年景收成一类的话题。他对耕田播种也懂得不少,讲起来头头是道。   一条小河从田野边穿过,河水潺潺,清澈见底。   几个孩子在河里戏水,其中有一个是刚才见过的王翦的孙子,叫小离。小离浓眉大眼,很是聪明活泼。   “你们在做什么呢?”云音来到河边,问这群孩子。   “我们在捉小鱼小虾。”小离说:“看,就是这种白色的小鱼,捉回去用香油炸一下,很美味!阿爷最爱吃了。”   河里长满水草,有一些白色小鱼在水草间游来游去,河虾和小螺也看到不少。   云音望着这河流,想起家乡邯郸的那条小河。小时候,她常常在河中游水,还有小正,她也带他到过河边。那时候,小正也是和小离差不多大的年纪。不同的是,小正怕水,不敢下去;而眼前的这几个孩子,在水里就像鱼儿一样自在。   一晃眼,那么多年过去了!   小离俨然是这群小孩的头领,指挥着大家在这里捉鱼、去那里下网。云音想,小离果然是将门虎子,看这气势,估计以后也能当将军!   云音看孩子们在水里玩的欢快,也忍不住脱了鞋子、卷起裙角,下了水。脚一入水,凉爽的感觉袭来。河里有许多小石子和水草,硌得脚底痒痒的。   她尽兴在水里呆了一阵,帮孩子们抓了些鱼虾,才上岸来,却发现裙子被弄湿了,很有几分狼狈。   尉僚看到她这样子,笑着说:“捉到鱼了吗?你可一点也不像宫里的女子!”   “先生是说,我像个乡野村妇?”云音有点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我本就出身乡野,有很久没到乡间来了。”   “乡野之人才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我的故乡,也是这么一派田园风光,”尉僚看看天色又说:“已经是下午,今天恐怕赶不回咸阳了。晚间,估计要在王家住一宿,明日才能回去。”   “先生喜欢田园生活?秦国的东出大业离不开你。等你告老还乡,归隐故里,估计还要很多年呢!”   “也许不用那么久,”尉僚道:“我们回去吧,腹中饥饿,吃饭的时间到了。亏待什么,都不能亏待了肚子!”   .   回去后,王家已经准备好了晚膳。自家养的鸡鸭、田里现采摘的新鲜蔬菜、还有河里的鱼虾,和宫里的御膳相比较,农家菜别有一番风味。   嬴政君臣几人把酒言欢,看起来十分融洽。云音则和王家的女眷坐一桌。   用完晚膳,天色已晚。这里距离咸阳不近,赶夜路也不稳当,他们只得在王家住一宿。   王家收拾出一间最大的耳房,给嬴政居住。   嬴政把云音叫进屋。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把木几、几个软垫、一个书架和一张榻。木几上放着水壶和几个水杯,还点着一盏灯。   云音想,嬴政住惯了宽阔的宫殿、睡惯了高床软枕,会习惯住在这种简陋的地方吗? 作者有话要说:  新来的亲们,喜欢点点收藏哈,萌萌达 听说相同题材的电视剧,有两部要开拍了。有一部还是冰冰主演的呢,人设很神奇 政哥要开始忙了。。。 ☆、猜忌   云音进屋后,问嬴政:“今夜宿在这里,能习惯吗?”   嬴政打量一下屋子,说道:“无妨。我少年时住的茅屋,比这个差多了!”   听他提到以前的生活,云音愣了一下。他们母子俩以前在邯郸住过的小茅屋,云音依稀记得,是很破旧,里面也没有像样的摆设。看来,他并没有忘记以前吃过的苦。   “少时的经历虽然坎坷,也不是没有好处。太过养尊处优,并不是好事!”   “这倒是,”云音想,他是个早熟早慧的人,因为经历坎坷,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懂事。他在弱冠之年,就能驱除权臣、平定叛乱。而云音的少年时代,懵懵懂懂,直到遭遇家变,才仿佛一夜长大。   云音的衣裳湿了,只能请王翦的儿媳,给她找了件家常衣服换上。她穿着蓝色的麻布粗服,头上松松挽了一个发髻,除了耳上的一对翠玉耳环,没有其它饰物。   嬴政坐下来,才看清她是这副打扮,哑然失笑,“别的女子,都是往华丽富贵里打扮,你这样子,还真的是……”   云音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扮,是太随意了。但她没有办法,出来的匆忙,也没有带换洗的衣裳,只能先凑合着穿这个。她把晒在外面的衣裙收进来,发现裙角不慎被树枝刮破,就取来针线,在灯下缝补。嬴政则从架上随意找来一本书简翻看。   一灯如豆,两人相依而坐,男子看书、女子缝补,云音不由得暗自想,这情形,他们真像一对民间夫妻。   过了一会儿,嬴政放下书简,看着她做针线活,笑道:“你这副打扮,很像个乡间的小媳妇!”   云音道:“我们就做一天的民间夫妇,好吗?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娘子。”   她说这话,其实有些僭越。嬴政今天办成了事,心情转好;又在这种情景下,并没有计较。   “娘子?”对嬴政来说,这称呼很新奇,“既是夫妇,有夫有妇,我们似乎还缺少点什么?是了,我们还应该要个孩儿。”   他说完,含笑看着云音。   云音低下头,他伸出手,两人依偎在一起。云音闭上眼睛,想象他们是一对普通的夫妻。再有共同的孩子,就更和美了!   这时候,有人敲门,是王家人来送热水。云音接过热水,放在屋中。补好的衣裙还没有干透,她先晾了起来。   “你的衣裳怎么湿了?”他问。   “这附近有一条小河,我下水去捉鱼,不小心打湿了裙子。”   嬴政笑道:“你去捉鱼?成何体统!你这么喜欢水,莫非是鱼儿变的?”   “做鱼儿,自由自在,挺好的呀,”云音望着他说:“这里的小河,很像邯郸郊外的那条,小时候,我和同伴常常在河里嬉戏。”   他也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中,“是的,你的水性很好。但当年,你不肯好好教我!”   云音笑了,“那是因为,小正怕水,我没法教。”   “你敢笑话我?胆儿越来越大了,是吗?”   两人说笑几句,然后,嬴政住了口。他想起楚国的战事,心事重重。   他心里装的事情太多,家国天下、政治谋略,没有多少时间去顾念儿女私情。天真无邪的少年时代,是回不去了!   “今日忙碌了一天,明天还要赶回去,早些歇息吧。”   云音就像普通的妻子侍候丈夫那样,拿了皂巾和盆,倒上热水,让他洗漱。再帮他脱了外裳,取下头上的玉冠,扶他躺到榻上。   吹灭了灯,云音也脱衣上榻,和他并排而卧。   耳房内很安静,两人静静躺着。空气中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远处传来阵阵蛙声。嬴政并没有睡着,在榻上翻来覆去。   云音见他难以入眠,低声安慰道:“王将军一向做事稳健、又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他既然答应领兵出征,就有胜利的把握。无需担心了。”   “他和我要六十万军队,这是举国之兵!”嬴政在黑暗中说。他有顾虑,但是王翦一口咬定要这么多,少了不行,他只能应允。   云音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楚兵强悍,朝野上下,恐怕也只有王将军挂帅,才有把握。用人不疑,就看你是否相信他的忠诚。”   “是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已经做了决断,多想也无益。嬴政将身子贴近云音,抓住她的手,慢慢入睡。   .   王家后院中,王翦坐在大树下的石凳上,一动不动。   他今天和秦王谈话以后,躺在榻上难以入睡,干脆起身出来坐坐。他正坐着,一个人从客房走了出来,正是尉僚。尉僚走到他对面坐下,问道:“这么晚了,王将军为何还不歇息,黑灯瞎火的坐在这里?”   “天气热,老夫在外面纳凉。”   尉僚一笑,“纳凉?我看老将军有心事。今日王上亲自来请你,我还怕你不应允呢。”   王翦苦笑,秦王那是强请,他能不答应吗?如果他不识抬举,说不定要落得白起那样的下场,还要连累家人。   “是尉先生在王上面前,提议一定要用我的吧?朝中这么多将领,未必非老夫不可!”   王翦并不想出战。他灭了赵国,攻占燕都,早已经名满天下。灭楚是一场恶战,并不好打;还要动用全国的兵力,可能遭到秦王的猜忌。   尉僚道:“这一次,确实非将军出马不可!就连令郎,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李信惨败,秦国众将领都认识到楚军的凶悍,没人再敢主动请战。的确,只有领军人物王翦出战才行了!   王翦叹道:“我一生戎马,杀敌无数。这一次,率军进攻楚国,又要造下杀孽!”   尉僚正色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以来,都是这样!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底。多年来诸侯纷争、战争不断,将军如果能为大秦打出统一的天下,让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就是功德无量了!   “国尉说的有理,”王翦小声道:“攻打楚国,是一场硬战,必须要六十万军队才够。但是,王上把全国的兵力交给我,恐怕会不放心,这也是个难题!”   王翦在朝中,和尉僚的关系还可以,清楚他的人品,愿意和他说几句实在话。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解除将军的烦恼。”   “是什么办法?”王翦连忙请教,尉僚低声和他说了一番话。   “这样做好吗?”   尉僚笑道:“有何不好?不但有用,还可以谋求到实际的好处,两全其美!”   听了尉僚的点子,王翦的眉头,舒展了不少。   .   第二天,一行人回到咸阳。   王翦被任命为大将以后,秦军总动员,六十万秦军从各地征发,陆续开赴前线。不久后,王翦离开首都咸阳,秦王嬴政亲自送行,一直送到咸阳西郊的灞上。   君臣分别之际,嬴政恳切地对王翦说:“将军放心出征,寡人和秦国在后方,举倾国之力助你!”   王翦张了张口,似乎有话要说。   “将军还有何需求?但说无妨。”   王翦出人意料地向嬴政提出了古怪的请求。他请求秦王恩赏些田宅给自己。他的要求详细具体,好像预先就精心准备了图纸一般,东一处西一处,都是咸阳一带的良田美宅,还有带池塘的庭园,务必请秦王现在就一一恩准。   身为一国之君的嬴政,一门心思在挽回败局,攻灭楚国,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事,他有些不屑地对王翦说:“王将军,您还是专心出征吧,钱财的事情,请不必多考虑。”   秦王的意思是说,胜利以后,一切应有尽有,哪里还需要你来开口。   王翦啰啰嗦嗦地一再请求说:“臣下为大王领军作战,多有功劳,却至今得不到列侯的封赏,如今借大王一心使用臣下的机会,及时地为子孙儿女们请求些田宅,作为家业,也不算过分嘛。”   嬴政禁不住大笑出声,摇摇头,真是没有办法,只有当即恩准了王翦的所有请求。   王翦谢了恩,拜别秦王,启程出发。秦国大军,气势如虹、旌旗蔽日,马蹄扬起烟尘,浩浩荡荡向着楚国而去。   楚国也备好了四十万大军,迎战秦军。百万军队的大战,即将展开!秦楚之战,牵动着天下人的心。   战况并不顺利,嬴政忧心忡忡,生起了病。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周末快乐! ☆、变故   大殿内,嬴政面似平静,实际内心不安。   大军一走,他仿佛丢了魂一般。他自从亲政以来,一直牢牢抓住军政大权,如今王翦带走了全国的兵力,他手上无兵,心里发慌。   过了一些天,内侍来禀报,大将军王翦派来使者,求见秦王。   嬴政马上打起精神,宣使者进来。他接过王翦写的奏章一看,脸上神情古怪。他思索片刻,对使者道:“你回去转告王将军,如他所愿,寡人允准他的要求。”   使者领旨退下,云音问:“是否前线有了新消息?”   嬴政放下奏章,有些哭笑不得,“王翦又派人来请求赏赐。这已经第五次了!”   秦军抵达函谷关后,王翦就又派遣使者前往咸阳面见秦王,感谢恩赏,同时又有新的田宅请求。抵达前线以前,王翦派出去请求田宅的使者,一共有五批之多。云音想,王翦也太贪心了吧?人哪能那么过分,趁着秦王要用他的机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财物要求呢?   但她仔细想想,王家的生活简朴、家风良好,王翦应该并不是个贪婪的人。是了,王翦可能是用这种办法,来缓解秦王对他的猜忌!云音并不知道,这是尉僚给王翦出的主意。她心想,姜还是老的辣,王翦真是老谋深算!   这样想着,云音道:“看来,王将军想为儿孙多谋求些田产财物,并没有太大的野心。”   嬴政也想到了这一层,所以王翦一再要求恩赐,他并不生气,还觉得放心不少。   王翦那边,亲信部下们对他的行为,也有点看不下去了,劝谏王翦说:“将军请田求宅的事情,怕也有点过分了吧。”王翦这才吐露真话说:“哪里是你们想的那样简单。秦王如今扫空秦国,将全部军队交给我,如果我不多为儿孙请求田宅以表明心迹的话,岂不是会让秦王一心怀疑我吗?”   由于王翦老到周全的应对,嬴政对王翦个人的戒备,一时和缓下来。不过,他认为人心叵测,形势比人强,意外不可不防。   王翦到了前线,屯兵点在平舆,六十万大军驻扎下来,这里曾经是粮仓,倒是一处屯兵的好地方。楚国方面,统兵大将依旧是项燕,不过这次项燕的兵力也达到了四十余万,楚国所有的机动力量几乎都拿了出来。   令人不解的是,王翦并未迎战,而是修筑方圆四十余里的营垒石壁,将六十万秦军深深藏在了壁垒之内,坚壁固守。   王翦如此低调,项燕也没有料到,他除了在秦军对面修筑营垒,每日派人挑战,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王翦令军士,每日加紧操练,王翦练兵的方式,非常独特。首先是抛十二斤石头训练,以三百步为限制,用小型投石机投石,超过三百步的有奖励,如果徒手完成的,每天都能吃到牛肉。第二种训练是跳高,将两根高七八尺的杆子,顶端用绳子连接,跳过这个高度的,都有牛肉吃。   闲着没事,王翦放弃将军餐,与士卒吃同样的军食,如果有将士来请战,他就请对方喝酒,但就是不出战。   秦军统帅王翦和楚军干耗,嬴政也像被放在火上煎熬一般,坐卧不安。   云音清楚嬴政的担心。将全国军队交由一人指挥,可以说是任何君王都放心不下的事情,军队倒戈导致王位更替的事情,历史上屡见不鲜。况且,对嬴政来说,由于自己的失策,大将王翦被罢免迁徙;由于自己用人不当,二十万秦军惨败;如今,昌平君反叛,不得不请王翦重新出山,万一稍有不测,后果不堪设想。不仅关系到他王位的安危,更关系到秦国国运的兴亡!   而秦国贵族,也有一些人对嬴政不满。从来就有传言,嬴政不是先王亲生,血统成疑;而他任用外来人才担任要职,罢黜了一些贵族的官职,这些人对他心怀怨愤。旧贵族有一定的势力,只是被嬴政强行压制住。如果变故发生,秦国贵族们起来推翻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处境,不可不谓艰难险恶;他重新起用王翦,是冒着绝大的政治风险做出的重大决断。   一旦王翦生了异心、或者战败,嬴政的王位、甚至性命,都可能保不住!   .   一场百万军队的大战,牵动着天下人的心。   秦宫里,却变故横生!有一批刺客入宫行刺秦王。宫里侍卫众多、高手如云,几个刺客潜入宫中,还没等近嬴政的身,就被发现了。但其中有一个人,擅用筒箭,吹出的毒箭擦到了嬴政的胳膊!   这群刺客最终都没能逃掉,或被侍卫刺死、或服了预先准备好的毒.药自尽,没法查出,他们是什么人派来的。自从秦国攻打六国开始,刺杀秦王的刺客就没有断过,都是六国派来的,不是为了报灭国之仇,就是为了缓解被秦军围困的战局。最有名的,当然是荆轲刺秦。这一次,大概也是这样。   嬴政受了轻伤,幸好伤口不深,御医处理得及时,毒也基本被清除,没有大碍。但嬴政发起高热,大病了一场。   云音看他生病,只能尽心照料他。他这多半是心病,云音想。余毒未净是一方面,主要是他心中担忧过度,又多年来忙于国事很少休息,就像一根琴弦绷紧太久,再加点力就断了!   药房煎好了药,宫女把汤药盛在深红色漆碗里,端了进来。云音扶嬴政从榻上坐起来,他却把药一把推开!   云音无法,只好像哄孩子一样地哄他,一口一口把药喂进他的嘴里。他并不是很愿意喝药,只能喂进去一小半。   到了晚间,不知道是头昏脑热、还是胃疾发作,他脸色发白,浑身打颤。云音见他实在难受,只好把他搂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温暖他,以此来缓解他的痛苦。   嬴政把头埋在云音的胸前,闻着她身上传来的一阵若有若无的气息,似乎是淡淡皂角的香气,心里有安定的感觉,痛楚也减轻了不少。   他渴望来自女性的温柔慰藉,但他的母亲总是心事重重,在他年少的时候,并不能给予他想要的抚慰。他平日里整日繁忙,并不去想这些;但是一旦生病,在他最脆弱的时候,还是本能地想要寻求温暖。   殿外,鹅毛般的大雪覆盖大地、宫殿和树木银装素裹,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远处传来北风呼啸的声音。铜人抱柱造型的宫灯,散发出橘红的暖色光芒。   好容易,嬴政缓和过来,云音想扶他躺下,却被他紧紧拉住。   云音看他虚弱的样子,渴望陪伴,只好脱去外裳,也上了榻。嬴政抱住她,两人一同裹在被褥之中。红绡帐暖,寒冬的冷意,被远远地隔绝在了外面。   云音怜惜他生病,也贪恋他怀抱的温暖。她自己的居所,形单影只、凉意袭人,她常常独自躺着,到了半夜,一双脚还是冰冷的。如今,有人相拥,她一直空荡荡的心,仿佛填满了。   几天的时间,云音几乎整日整夜守在他跟前。服侍他吃药、喂饭、陪着他。   “阿音,你真好,”半梦半醒间,他如同梦呓一般地说,“你会背叛我吗?”   “不会的,”云音柔声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总提起背叛,云音有些奇怪,他曾经遭遇过残酷的背叛吗?   云音不知道的是,原先,嬴政只要一接触女人,眼前就会浮现出,他母亲和男人交缠在一起的身影,那充满欲念和荒淫的白色肉体。这一瞬间,再美丽的女子,他也失去了兴趣。   他觉得,他的母亲淫.乱后宫,是对他父亲的背叛。他以前宠幸后宫,只是为了政治联姻和子嗣;他无法和女人建立亲密的关系,也无法体会到男女情.事的乐趣。因此,众人都觉得,他性情冷淡,难以取悦。   而对云音,他发现难得的,两人互有情义,他竟然能够信任她;她那温婉沉静的性格,刚好能抚慰他的不安。   .   一日,嬴政的精神略好些,对云音提起行册封礼的事情。   日期将近,但云音看他病恹恹的样子,只得说:“你如今病了,我的事情不急,就往后拖一拖吧。”   “这样也好。只是,委屈了你。”他的病还没有痊愈,确实需要云音的照顾。可云音如果册封了,就要住到后宫,不能常常见到。   “不会,”云音微笑道:“我不委屈。原先说好的双喜临门,不如等到战胜的那天,再册封。”   云音明白,得到他的心,才是最重要的。他的心若在她身上,一切都会有;否则,就失去了一切。这王宫,就会变成一个冷冰冰的牢笼!   她并不是十分自信,一旦她被嬴政丢到后宫,久不见面,万一他忘了她呢?后宫之中,长年累月见不到嬴政一面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还不如像如今这样,虽然辛苦些,还能日日陪伴在他身边。   嬴政想听云音弹琴,云音取来抱石琴,轻轻抚动琴弦,配以低吟浅唱。她弹唱的并不是典雅的古曲、或者赵国乐曲,而是一首特别的歌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嬴政听着这首铁血的军中战歌,渐渐动容。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心病发作了,需要吃药。。。 ☆、大战   云音在秦国日久,学会了一些秦国乐曲。   她如今喜欢一些慷慨激昂的乐曲,可能是在君前做事、整日和军事打交道的原因。她刚刚弹奏的《无衣》,就是一首战歌。   “勇敢无畏、一往无前,正是我秦人的风骨!”嬴政听完曲子,坐直了身体。他说道:“如今战局胶着、形势危急,我不能病,一定要尽快好起来!”   他决心振作,于是按照医嘱,疗伤吃药、调养身体。不久之后,就恢复了健康。   开了春,翻过年,又到了夏天。   原本众人都以为,几个月内就会爆发大战,谁知道等了将近大半年,王翦大军还是按兵不动。   秦军在楚国呆着,把训练当成游戏,也给秦军将士解闷了。过了那么长时间,楚国人、连同很多秦国的朝臣,都在猜测,王翦可能打算在外面拥兵自守。   嬴政愁眉紧锁地坐着,手指在桌案上不规则地轻弹,不时向殿外张望。他在等前方的军报,但没有候到他盼望的消息。   云音看他茶饭无心的样子,生怕他又熬出病,出言宽慰:“我觉得,王将军这么拖着不应战,可能是疲敌之计。而且,他的家人都在秦国,他不会不顾念亲人,不太可能有异心。”   云音的话,并不敢说得太满。毕竟,王翦手里有六十万大军,很可能,会产生一些本来不敢有的念头!前些天,她忍不住去问了尉僚,尉僚很肯定地说,这是王翦对敌的策略,不需要担心。   嬴政问:“疲敌之计?为何这么说?”   “当年,李牧将军抵抗匈奴,一开始也是不出战。过了一年,等匈奴以为他胆怯的时候,他却趁匈奴不备,设了圈套忽然出击,围歼了十几万敌人!匈奴闻风丧胆,十几年不敢再来骚扰赵国边境。我猜想,王将军应该也是采用类似的计策,来麻痹楚军。”   李牧是赵国名将,也是众人崇敬的人物。他的事迹,云音从小就耳熟能详。   “有点道理,”嬴政道:“我秦国女子能种地、男人去从军,全民皆兵。如果打持久战,对秦国有利,楚国耗不过秦国!”   他虽然等得难受,但心里明白秦国的优势。战国七雄,除了秦国,其他六国都采用的是常备军加民兵的组织形式,平时保留相当数额的常备军,一到大战,立即征用数量更多的民兵。民兵的本职工作是种地,作战是兼职工作,因此这种模式扛不住跨年度作战的煎熬,特别是夏秋之季的收割时期。   秦国有所不同,妇人种地男人从军,全民皆兵。若是打持久战,打消耗战,这是秦国的强项。尉僚也跟嬴政提过,王翦想利用秦国这个强项,与楚军周旋。他仔细想想,王翦确实不像有异心的样子,他的家人也还在秦国,心中觉得安定不少。   他笑着对云音道:“所以说,我秦人的媳妇,要会操持家务、还要能耕作,你这副娇怯怯的身子,能行吗?幸好,你是跟着我,不用做体力活。”   云音松了口气,他能开玩笑,说明心情转好。她暗想,秦国男人都能上战场,女人能当成男人用,真是人人彪悍!他总说自己娇怯,却是没道理。他那么勤政,跟着他当差,每天从早忙到晚,一点也不轻松!   .   算起来,秦军在平舆已经整整一年。楚国的淮河平原,是粮食高产区,迎着热浪晚风,粮草的气息扑鼻而来。楚人着急,如果再错过一个收割季节,将士都要挨饿,家中妻儿又哪有饭吃?   这年秋天,在楚人万分焦急之时,王翦终于发动了双方都得偿所愿的进攻。平舆附近的山丘之上,到处是秦楚双方的人马,像大雨过后的蚂蚁,蜂拥而出蚁穴。   上百万人的大鏖战,绝非想象中的一触即发大混战,秦楚双方除了小规模的交锋,都只以箭矢回答,并不动真格,大家把主要精力都用在布阵之上。整整用了三日,双方才完全布好大阵。   双方各有优势,楚军强在阵法,秦军强在数量和单兵。战鼓轰天而起,双方均以战车开道,步兵紧随。王翦特意在左侧的某队,部署了两万人,这两万人全都是这一年来投石跳高竞赛中的出类拔萃者。   等双方接近肉搏之时,这两万人的小队,忽然抛出两万颗十二斤重的坚石,石头冲击力强大,是片状杀伤,楚军的一个方阵经此漫天石雹的打击,数千人倒地哀嚎,阵脚大乱。后续的秦军也蜂拥而入,楚军大阵出现了松动,现了败迹!项燕止住败势,后退几十里又连营十几里扎寨,迅速形成新一轮对峙形势。   秋高气爽之际,天色极佳,到了晚上,满天星座,伴着一弯新月,疏密有致地广布天穹之上。楚军的将士,可没有心情欣赏美景,他们最挂念的是,家乡那几亩水田,若是错过秋收,家人可都得挨饿啊,南方女子都比较娇小贵气,不如关中女子那样能顶整个天。   在这个夜晚,几个民兵悄悄逃出了营寨,接着更多的民兵逃走,乱势像波浪般扩展,波及全局,整个楚军大营,逃跑已经不再是秘密,成了公然的事件。此时项燕等一干将领,立即叱喝各营将官进行堵截,有的甚至拔剑杀了几个逃兵,以阻止临阵脱逃。   王翦在山坡之上,根据斥候的探报,早已知晓楚军的情况,他发出命令,数十万秦军立即抖擞精神杀向楚营。   秦军一开动,楚军那边更乱了套,本来还犹豫逃不逃的民兵,心中那份对父母妻儿的思念有如泉涌,他们纷纷丢盔弃甲,寻熟悉的小路,逃奔家乡。楚营内外,顿时如天塌地陷,山崩海沸一般。一整夜功夫,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惨厉至极!   项燕收拾残兵,十余万人往陈城退守,企图与昌平君兵合一处,继续抵抗秦军。这个时候的王翦,再无半点保守,他并不追击项燕,而是统领楚军主力挥师南下,渡过淮河直取楚国都城寿春;另外以秦军一部包围郢陈。   听到秦军胜利的消息,嬴政大喜!   他把朝政托付给重臣,准备亲自到楚国去督战。   云音因为照顾他,有些辛苦,前些日子病了一场,如今刚刚恢复。她听说嬴政要去前线,忙道:“我陪大王一起去。”   嬴政看她久病初愈,精神不好,就说:“你还是不要去了,前线很乱,你在宫里好好养身子。”   他在咸阳待不住了,实在是放心不下,他放心不下前线的军事形势、放心不下手握军权的大将王翦、也放心不下反秦为楚的昌平君,所以他要亲自到楚国郢陈去监军。   云音有些恋恋不舍,他又笑道:“你如果觉得宫里闷,可以去上林苑住一久。那里地方宽敞,新起了宫殿,有名家在教习歌舞。我还没有看过你跳舞,你且学学,等我回来,跳一曲给我看。”   他又对自己提出了新要求?云音苦笑,“这个我真不会。我怕我一跳舞,把众人都吓跑了!”   “你不是这么笨吧?”嬴政笑了,抓住云音的手,望着她,“好好休养,等着我回来。”   .   嬴政带着扈从和卫队,启程去了楚国。   云音在宫中无事可做,来到上林苑。那里果真起了几座新宫殿,都是按照赵国宫殿的式样建造。宫殿中住着许多从赵国来的旧宫人,每日排练歌舞,以备秦王驾临观看。   嬴政的爱好不少,他喜欢音乐歌舞、武术狩猎、外出巡游,但他公务繁忙,并没有多少时间来享乐。   云音居住在上林苑,随身带着一些书简。她有空就看书打发时间、或者在渭水边漫步、要不就看看宫人演练歌舞。赵国的音乐舞蹈,倒也能解乡愁。   这日,赵国宫人在排练《采葛》,舞女们水袖飞起、翩翩起舞。歌者吟唱:“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这歌词,写得真是贴切!云音若有所感,秦楚两国距离那么遥远,时间流逝得太慢了!   上林苑宫殿中,有一个宫女叫绿萝,她也是邯郸人。攀谈之下,她居然是云音少时邻居的亲戚。两人既是同乡,又有点拐弯抹角的关系,她很快就跟云音混熟了。   “云大人,听说你在王宫里当差?你见过秦王吗?”   云音点头。   “我听说秦王很残暴!他动不动就要杀人,是吗?”绿萝小声说:“这里的人都盼望秦王临幸,但我很害怕。”   “他又不是疯子,为啥动不动就杀人?”云音皱起眉头,随即想到,自己当初来秦国时,也是对秦国和秦王充满了厌恶。从小,父兄就对她讲,秦国是虎狼之国、秦王是虎狼之君。秦赵两国为敌多年,所以赵国人有这种看法。嬴政御下严格不假,本来秦国法律也严,但是这么说,还是过分了!   “大家都这么说,秦王是个可怕的人!”绿萝的确很害怕。   “你这说的不是秦王,是魔王吧?”云音安慰道:“秦国的规矩是要严一些,但只要小心谨慎,就没事的。”   云音想,这世上,敬畏嬴政的人很多、愿意追随他的人不少、但是,仇恨他的人也可观!六国的贵族和遗民,大多憎恨他,把他描述成了一个暴君的形象!   “哦,”绿萼听了云音的话,稍稍放了心,“其实,我也是瞎担心。秦王没有来过这里,我根本没机会见到他。”   “是呀,绿萝,你何必担心这么多?过几年到了年纪,你就可以出宫。到时候,找个夫婿,好好过日子。”   过了一段时间,听闻嬴政回咸阳的日子将近,云音准备收拾行李回宫。没想到,一场风波在等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如果对我有兴趣,可以点点我的作收。 哈哈 ☆、祸事   这段时间,云音一直待在上林苑,只出过一次宫。   李信和蒙娉婷成婚,云音备了贺礼,去李府参加婚礼。李蒙两家将门联姻,场面很热闹。举行婚礼的当天,遵照主婚人的指令,李信先到蒙家去迎娶新娘,新娘来男家举行花烛之典,行交杯共食之礼。两人合牢而食,合卺而饮,成为结发夫妻。   李府张灯结彩,准备了丰盛的宴席,招待亲友。   除了两家的亲戚朋友,很多朝中的文臣武将都在,尉僚也带着弟子来了。云音羡慕地看着一对新人、年貌相当,有情人终成眷属。喜气洋洋的氛围,让人心情愉快。   新人拜完天地,李信出来敬酒。他穿着大红色的吉服,高挑英挺。他战败之后,以为蒙娉婷不会再理会他了;谁知道,她对他一如往昔,还愿意嫁给他。   云音和女眷坐在一桌。同桌的李府亲戚、官员眷属,她大多不认识,干脆低头吃菜。女眷们和她讲些场面上的话,她就随便敷衍两句。   众人吃完宴席,渐渐散去。尉僚那一桌人还在,他们似乎谈兴正浓。李信也坐在这里,他看起来喝了不少酒,脸上现出些颓废之色。   云音想找尉僚打探消息,就走过来,和几人打个招呼。   “云娘,”尉僚看到她,笑道:“许久未见你,坐下来聊几句。”   云音找个空位,坐了下来。她对李信道:“李将军,恭喜了!王上答应给你主婚,你为何不等他回来,就急急忙忙地操办婚事?”   李信叹口气,“我哪里还有脸面,让王上给我主婚?娉婷嫁给我,真是委屈了她!”   “你说的是什么话?”同桌的蒙恬道:“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李信?怎么一点儿挫折,就把你打倒了?”   “我还能说什么?”李信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低下了头。   蒙恬气道:“你这么说,我妹妹还真是要后悔嫁给你!”李信不说话了,神色沮丧。   尉僚看到李信垂头丧气,安慰他道:“李信,你要尽快振作起来,王上会再次起用你的。”   “真的?”李信眼中放出光彩。   尉僚肯定地点点头。云音也说:“李将军,你这么年轻,别灰心,以后肯定还有机会。”   蒙恬笑骂李信:“妹夫,你在外面呆够了吧?别喝了,快回洞房去,别让新娘子等久了!”   李信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众人拱拱手,起身进了洞房。   云音问尉僚:“先生,楚国的战事怎么样了?王上在前线还好吗?”她这段时间看不到军报,不知道前方的局势。虽说秦军打了胜战,但楚国还没有完全平定,前线刀枪无眼,她很担心。   尉僚笑道:“我大军已经攻下楚国都城寿春,俘虏了楚王。王上也在那里。”   他趁着酒兴,详细给大家讲了战斗经过。寿春城的防御体系,是两城互相倚靠,水陆并举。寿春和下蔡的守军互相支援,中间有数万水军封锁江面,外围还有数万大军支援。不过在这个时候,寿春外围的援军已经被打败,寿春城只有水师和守军。   王翦指挥秦军在上游渡江,然后直取寿春,根本不去管下蔡和江面的楚军。若在平时,项燕即使只有十万军队,屯驻在寿春城外,形成掎角之势,秦军也很难攻克寿春,而且一旦楚国水师扩大江面防御范围,秦军后续的粮草辎重根本无法到位,届时秦军就危险了。   项燕的外围楚军已经撤退到陈城,王翦忽然加快行军速度,猛扑寿春。寿春城虽大,兵却只有两三万,楚王负刍哪有能力阻挡数十万秦军攻城。王翦攻占了楚都,俘虏了楚王负刍。   云音听到好消息,心中安定不少。   尉僚又赞道:“静如处女,动如脱兔,王翦将军真是堪称当世良将!他如果等项燕收拾残兵,来寿春迎战,鹿死谁手就不好说了。经此一役,王老将军,将会和白起、李牧等名将一样,载入史册了!”   蒙恬由衷地道:“老师说我需要多磨练,才能出征,我还一直不服气。如今看来,如果我去攻打楚国,绝对没有王老将军的耐心和手段,还真是差远了!”   蒙恬的弟弟蒙毅也在,他虽然出身将门,但是打算从政,也跟着尉僚学习政务。   “王老将军确实令人佩服!”蒙毅道:“听说楚国昌平君与项燕,领兵退回江东吴越旧地,昌平君可能会称王。他们手上还有几十万军队,看来战斗还要持续。”   “这个不足为虑,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尉僚道:“楚军大败,士气被打垮了,很难恢复。”   “先生,王上要回来了吗?”云音问尉僚。   “是的,他已经启程,不日就可以回到咸阳。”   云音眉开眼笑,给自己倒了一盏酒,“楚国既然已经败了,现在就只剩下齐国,还有在辽东的燕王残部。看来,秦国一统天下,指日可待了。   “是的,统一是大势所趋,也是我等的愿望!”尉僚端起酒盏敬在座众人,大家共饮。   云音见天色不早,起身离席。嬴政很快就要回来,她收拾好衣物,从上林苑回宫。   .   嬴政的御驾在路上,还没有回到咸阳宫。   回宫的第二天下午,云音呆在屋中看了一会子书,觉得烦闷,出门到御花园随便走走。正是春天,园内鲜花吐蕊,姹紫嫣红开遍。   她不知不觉来到池塘边,水边一排小树,已经抽出了嫩绿的新芽。前方有人一动不动地站着,披着青紫色斗篷,看背影是个女子。   那女子听见动静,转过身来,却是多时未见的魏夫人。云音向她行礼。   “是你?起来吧,”她装扮素淡,脸上一副冷然的神色。   “夫人真是好兴致,一个人在这里观赏风景,”云音笑道。   魏夫人并不接话,只是默默站着,云音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场面有些尴尬。   过了半响,她才开口:“我听说你近来很得大王宠爱?”见到云音没有否认,她又说:“福兮祸所伏,你要担心乐极生悲!”   云音听她说得奇怪,忙问:“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很明白。”   魏夫人告诉云音,费夫人打听到云音在君前得宠,很嫉恨她。在郑夫人面前进言,让郑夫人趁着秦王没有回来,随便找个错处,赐死云音。   云音大吃一惊,“郑夫人同意了吗?”   “她正在考虑。”郑夫人知道云音和费夫人有仇,并不是很相信她的话;而且,她也不想胡乱处置人,坏了自己贤良淑德的名声。   云音松了一口气,同时想着,自己是否再去上林苑躲一段时间?今天有些晚了,要去也是明日。   她向魏夫人道谢,魏夫人淡淡地说:“我惹恼了王上,听说你替我求过情,是吗?其实何必呢?反正,我不过是一个亡国之人,本来也不想活了。他心里根本没有我!”   “夫人不要这么说,我是赵国人,亡国之痛,我也能体会。天下一统,不再有战乱,对老百姓来说,是件好事。”云音只能安慰她几句。   魏夫人顿了一会儿,又问:“他很宠爱你?”她看到云音的眸子泛着水光、像带着一层梦幻般的光华,觉得很刺心,还没有等云音回答,就大声道:“你以为你会一直得宠吗?别傻了!我当年也这样想,可是……我早就已经心灰意冷了。他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她貌似癫狂,云音有些愕然。她是真心喜欢过嬴政吧?求而不得,确实痛苦。云音只能暗自轻叹一声,告辞离开。   .   云音回到居所,晚间卸下钗环歇息时,发现自己的耳环掉了一只。   这是家中祖传的首饰,对她来说非常重要。她在房中找寻不到,回想起来,下午在花园逛了一阵,连忙提着一盏宫灯出去。她一边走一边找,忽然听到前面的树丛里有动静。   云音用灯一照,灌木丛中,一个男子压在一个女子身上,两人都衣衫不整。云音吓了一跳,手里的宫灯碰到树枝,掉在地上!交缠着的两个人听到动静,连忙分开!男子慌慌张张,从地上爬起来跑了;女子则以手遮脸,胡乱系好衣带,也匆匆忙忙想离开。   云音呆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看见了什么。她已经看清了这两个人的脸。男子是宫中的侍卫,云音认识他;而女子,是兰池宫费夫人身边的宫女。他们走得太匆忙,地上还留下些东西。云音拾起来一看,是一件男子的外裳、和一个粉色的荷包。   宫女没跑了几步,就回来了,显然她意识到落下了物件。远处传来光亮和脚步声,宫中巡逻的卫队就在附近。   宫女发髻散乱,她发现自己的东西到了云音的手里,只呆呆地看着云音!侍卫和宫女私通,是死罪,云音手上有证据,只要一叫喊,把卫队引过来,这两人就必死无疑了!   云音也盯着这宫女看了一阵,她正是那日奉费氏的命令,诬陷云音的人!云音正想出声把巡逻的卫队叫过来,却看到,宫女眼里露出了恐惧和乞怜的神情。云音一时有些犹豫。   过了片刻,云音把衣物递还给这宫女,转身要走。   “你竟然放我走?为什么?”宫女脸上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   “算了,你走吧。”   宫女彻底呆住了,她明白过来,云音是真想放过她和情郎,跪了下来,“琳琅多谢大人的恩情!”   云音道:“不用这样。我听说,费氏想害我。你如果真心感激,她如果设下什么圈套,你提前告知我一声。”   她拿起宫灯,转身要离开。宫女琳琅迟疑了一会儿,犹犹豫豫地在后面说道:“大人,你回去看看,是否多了什么东西?”   云音心中惊异,正要仔细询问,琳琅却已经抱着衣物,飞快地走了。    ☆、血溅 云音在路上仔细琢磨琳琅的话,多了东西,是什么意思? 她先摸摸身上,并没有多出物件来。是了,费氏要害她,多半是放了什么东西在她房内!她的住所,几个小宫女常常进去打扫,她也不太留意,要做手脚,十分容易! 她快步走回居所,在偏殿附近碰到了宋喜。宋喜正在和一个太监说话,看到她脸色慌乱,就问道:“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云音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我怀疑我房中有东西。”如果东西已经放进去了,费氏随时会发难,需要马上找出来! “那快去找找,”宋喜听了也很着急,“我的徒弟小允子,现在兰池宫当差,我叫他帮你留意一下,费夫人的动静。” 两人进了房,点起烛火,仔细地到处找寻。云音东翻西找,却什么也没有找到。还是宋喜细心,他趴在地上,从床榻下面的空处,寻出一个木匣,打开来,里面有一个偶人。 两人把偶人拿到灯下,仔细观看。人偶身上写有几行字,心口的位置还插着细长的银针。看来,这人偶是被人用来行巫蛊之术的。云音看清了上面的字,“啊”的发出一声喊,差点把人偶摔在地上! 人偶身上,赫然写的是嬴政的名字,和他的生辰八字!云音吓出一声冷汗,谋害国君,是诛灭九族的大罪!这费氏,手段太狠,是下定决心要置自己于死地! 宋喜接过人偶,手也在发抖,像是捧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这是害人的东西,我马上把它拿出去烧掉!”宋喜说着,把人偶揣在怀里就要出去。 “宋哥,等一下!”云音叫住他:“你的徒弟在兰池宫当差?他可靠吗?能否让他把这个东西偷偷地藏到兰池宫里?事成之后,我给他优厚的报酬。” 云音想,小人的谋害,躲得了这一次,躲不了下一次!与其终日防备,不如趁这个机会,设法把费氏除去。 宋喜迟疑片刻,点头道:“行,我让他找机会去办。” 云音生怕房中还遗漏了什么东西,又仔细地到处搜寻一遍,才略放心。 还没有到一顿饭的功夫,外头气势汹汹冲进来一群人,带头的是栎阳宫的萧女史。云音惊慌地站起来,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萧女史并不理睬她,吩咐一个宫女上来,伸出手,上上下下地把云音全身搜了个遍;另外的人,开始在她房内翻箱倒柜地翻找起来。 来的这么快?云音明白,费氏已经发难了!两个内侍上来,把云音拖了出去,押送到栎阳宫的一间偏殿之中,狠狠把推在地上,重重关上了殿门。 随着大门关闭,光明一点点消逝,云音陷入了黑暗之中。她依着门框坐着,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人偶已经被取走了,他们应该搜不出什么来,费氏还会有什么后着吗?她一阵后怕,如果没有听到琳琅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就算浑身是嘴,恐怕也说不清楚。 好容易熬到天色微亮,殿门哗啦一声打开,几个人进来,把云音带到栎阳宫正殿。 . 栎阳宫内,郑夫人和费夫人坐于正中,宫女侍从站立在两旁。 两位夫人都梳着高髻、戴着金簪华胜,雍容华贵。费氏看到云音进来,用阴狠的神情看她一眼。 云音进殿后,行了礼,看到旁边跪着一个小宫女,正是平日里服侍女官们的玉叶。玉叶看到云音,慌忙低下头,垂下眼帘。 郑夫人开口道:“云氏,宫女玉叶告发你,用巫蛊之术诅咒王上。你快快从实招来!” “夫人明鉴,”云音道:“并没有此事,我是冤枉的!我为何要诅咒王上?” 费夫人在旁边说:“你是赵国人,一直心怀叵测,要为赵国的覆亡复仇!”她又对郑夫人道:“如今有人证,依我看,重重用刑,不怕她不招认!” 云音听到这话,更加肯定她们没有拿到物证。她决定,哪怕她们严刑逼供,也要抵住不认! 郑夫人略一迟疑,“玉叶,你说云氏行巫蛊之术,为什么在她房中找不到证物?” 玉叶目光闪烁,迅速看了费氏一眼,被费夫人恶狠狠地一瞪,低下头,支支吾吾地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或许,她把东西藏了起来。” 云音看向玉叶,有些心寒。平时她看玉叶年纪小,待她很宽和。没想到,这女孩如今却来诬陷她! “姐姐,用刑吧,我看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就算她抵死不招,既然有人告发,为了肃清宫闱,也应该杖毙!”费夫人加重语气说。 郑夫人见事情已经闹成了这样,用刑讯逼供,也是个办法,吩咐宫人准备用刑。 “夫人,冤枉呀!无凭无据,为什么对我用刑?”云音大声喊冤,可是没人理会。 两个内侍用拶子套入云音的手指,再用力紧收。十指连心,云音只觉得一阵剧痛传来,难以忍受!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内侍的唱诺:“大王驾到!” 嬴政走进殿来,他今日刚刚从楚国前线回宫,穿着金盔战甲、系着黑色披风,风尘仆仆。张公公和几个侍从跟在他身后。原来是宋喜见到御驾回銮,连忙找张公公说了此事,张公公又禀报嬴政,他这才赶过来。 众人连忙伏地行礼。嬴政看看跪了一地的人,冷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郑夫人面露喜色,“大王您回来了?”又奏道:“启禀王上,宫女玉叶告发女官云氏,在宫中行巫蛊之术。臣妾正在审理此事。” 嬴政问明事情的原委,径直走到上位,坐了下来,望向跪在殿中的云音。云音抬起头,目光和他相遇,月余不见,他轻减了许多,脸上带着疲惫之色。 “你果真做了这种事?”嬴政用探寻的眼光看向云音。 云音望着他,眼睛湿润、鼻头发酸,几乎要哽咽出声。 “大王容禀,我是冤枉的!我从来不相信巫蛊之术。如果鬼神有知,不会听信谗言,帮助恶人害人;如果鬼神无知,则巫蛊之术就没有用。我不会做这种荒唐无用之事!” 嬴政转向郑夫人问道:“是否有物证?” 郑夫人迟疑地回道:“还没有搜到。” 费夫人进言道:“大王,有宫女做人证,云氏肯定是把巫蛊之物藏了起来,或者毁掉了!” 嬴政命令羽林军,去云音房中再搜查一遍。殿中气氛凝重,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过了一会儿,兵士回来禀告,一无所获。 嬴政面色阴沉,看向地上的玉叶,“大胆奴婢,竟敢诬告!” “奴婢知罪,大王饶命!”玉叶吓得浑身发抖,磕头求饶。是费夫人身边的姑姑给了她钱财,让她告发云音。但是她不敢说出实情。她知道,指认费夫人也逃不了死罪;万一指证不成功,还要连累家人。 “拖下去,杖毙,”嬴政发出指令,卫士把瘫倒的玉叶拉了出去。 玉叶被拉出大殿,云音看到宋喜站在殿门口。她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宋喜,宋喜微微对她点了点头。 “大王,我有事情要禀告,”云音定了定神,说道:“费夫人在宫中行巫蛊之术,被我无意中得知。她怕我告发,才指使宫女诬告我!巫蛊之物应该还在她宫中。兰池宫的内侍小允子和宫女琳琅可以作证。” 费夫人大惊,“你血口喷人!” 嬴政瞟了一眼费夫人,又命卫士到兰池宫搜查。这一查,还真查出了名堂。卫士不但搜出了诅咒嬴政的人偶,还在殿后发现一间密室,从里面找出行巫术的用品和两个人偶,上面分别写着郑夫人和长公子扶苏的名字。 云音吃了一惊,这费氏还真是大胆,竟然诅咒郑夫人和扶苏!她以为除去这两人,她就能成为后宫之主。郑夫人也是吃惊不小。 内侍把人偶呈给嬴政,他接过一看,顿时怒不可遏! “贱人!你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谋害寡人!” 费夫人脸色灰败,不住地磕头道:“臣妾并未谋害大王!是遭人诬陷!”她心中大骇,不明白放置在云音房中的东西,怎么会到了自己宫中?她抬眼看看嬴政,嬴政脸色阴沉,并没有一点儿相信她的意思。难道今天自己在劫难逃了? “是你!是你这贱妇害我!”费夫人忽然发疯似的冲过来,一把掐住了云音的脖子,手上用力,想把她掐死!云音挣扎着想掰开她的手,两人拉扯在了一起! 嬴政飞快地走下殿来,一把揪住费夫人的头发,把她拖开;另外一只手拔出佩剑,一剑刺进费夫人的胸膛!宝剑穿胸而过,费夫人带着不敢相信的表情,愣愣看着嬴政,又看看刺进自己胸口的剑。殿上众人都吓到了,个个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嬴政一用力,把剑拔了出来,鲜血飞溅。在近处的云音只感觉到一股热流袭来,满头满脸溅满了鲜红色的热血! 费夫人嘴角流出白沫,脸上显出痛苦的神情,手指着前方,抽搐着倒在地上。 她死了,嬴政的怒意依然未消,他手里提着滴落鲜血的宝剑,冷冷扫了殿中众人一眼,大声传令:“费氏谋逆犯上,诛灭三族!兰池宫宫人知情不报,处死!”卫士得令,立刻分成两路,去搜捕犯人。 有侍卫进来,把随伺费夫人的几个宫人先抓了起来。殿内众人全部跪伏在地,不敢抬头。她们见到秦王暴怒,都魂飞天外! 云音看到嬴政向她走过来,脑中眩晕、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原谅我又撒了点狗血。 宫廷戏嘛,宫斗一下意思意思,呵呵。以后不斗了。 我忽然很迷大秦什么的,有点想把书名也改成带大秦字眼。大秦XX,或者XX大秦,挺神气的哈 ☆、册封   云音感觉自己漂浮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忽然,场景一变,周围成了一片血红的海洋!她眼前笼罩着一层迷雾、不远处似乎隐藏着恐怖之物,夹杂着女人的惨叫。云音满头大汗,想动弹,却发现根本动不了!想叫喊,却发不出声!   她听到,有人在远处呼唤自己的名字,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她眼前显出了白光,勉强睁开眼睛。   她在秦王寝殿内。一个老者坐在榻边,正用银针在她身上做针灸。看到她醒来,老者拔针退了下去。一个人影挨过来,坐到她身边。云音的意识慢慢恢复,认出了那熟悉的目光,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儿!   “你醒了?”他带着惊喜的声音传入耳中,云音投身入怀,扑到那温暖的所在。   嬴政抱着云音,轻轻用手抚摸她的后背。过了一阵,云音把头抬起来,望着他,目光扫到他佩戴在腰间的工布剑。   秦王佩剑工布,通体碧绿、染上鲜红的血,妖异而骇人!   云音回想起昏厥前的血腥情景,挣脱他的怀抱,在榻上坐了起来。他救了自己,但是亲手杀了人!她的头还有些晕,摇摇欲坠。嬴政扶住她,欣慰地笑了笑,“醒了就好,”又抓起她的手,仔细看了看说:“幸好没事。”他脸含笑意,完全没有了刚才在殿上的凶狠模样。   云音看向他,心中有依恋、也有恐惧。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终于,她艰难地开口:“你回来了,真好。”嬴政来得及时,刚刚开始用刑,云音的手指只是有些青紫,并没有大碍。   “今天的事,大王你相信我吗?”   “当然相信你,”嬴政握紧云音的手,“你怎么会害我?真相已经查明了。”   “大王会怎么处置?”   “谋害国君和公子,按照谋逆之罪论处!”   云音回想起他在殿中宣布的命令,求道:“能不能少做牵连?除了费氏的心腹,其它人恐怕不知情,大王饶了他们吧。”   嬴政沉声道:“不行!谋逆是大罪,要从重处罚,才能以儆效尤,警示众人!”   自嬴政即位以来,秦国的旧贵族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和他有矛盾,他一直觉得颇多掣肘。但是,贵族集团有一定的势力,秦国丞相之位,还在他们手里。他一直怀疑贵族对他有异心。费氏出身秦国贵族,胆敢谋害他,他固然愤怒,也想借此机会,把宫中和朝中的隐患清扫一遍,也震慑一下这些贵族。   云音看他态度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心下轻叹。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这话果然不假!他对自己虽好,手段还是太狠辣了!   “兰池宫的内侍小允子、宫女琳琅,出首告发费氏,他们应该能免罪吧?”云音决心先保下这两个人。   “他们告发有功,可以赦免。“嬴政今日刚刚回来,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他看云音没有大碍,陪了云音一会儿,嘱咐她好好休养,就先离开了。   云音不习惯在这里歇息,下了榻,准备回自己的居所。她确实惊吓得不轻,才走了一步,就觉得腿脚发软。   她刚回去没有多久,宋喜和宁姜两人进来了。   “多日不见,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没事吧?”宁姜来到云音身边坐下,看到她脸色惨白,开口询问。宋喜站在她身后。   “没事,”云音看看自己房内,到处是被翻动的痕迹,恐怕连地板和墙都被人撬开搜查过。   “宫里如今很乱吧?”   “可不是?”宁姜小声说,“抓了不少兰池宫的宫人,大家人心惶惶的。”   云音对宋喜道:“牵连了那么多人!我是不是不应该……应该说出来吗?”   “你千万别这么想,”宋喜急忙道:“谋害长公子,也是大罪!这种事情,一点也不能牵涉进去。否则就是死罪!”   云音默然。她想过把真相说出来,但是那样做,会连累宋喜和小允子,所以很犹豫。毕竟,他们帮了她,她不能害他们。   宁姜不太听得懂他们的话,但她是个心思单纯的人,也没有多做追问。   云音心里觉得嬴政的手段太狠。但她想到尉僚说过,评价一个君王,看的是大节。只要他能为天下人带来统一的盛世,就是个贤明的君主。他在那个位置,也有很多无奈。他不是普通男子,做他身后的女人,既能享受尊荣,也注定要承受更多。   .   秦军打了胜仗,大将军王翦忠心,嬴政也就放下心来。   三个月后,云音被册封为夫人。行礼之日,她身着礼服于宫门内道右迎候。内监将节、册、宝陈设于宫内各案后退出。接着,引礼女官指引她在拜位北面跪下,并宣读册文、宝文。她接受册、宝后,行三拜之礼。   晚间,嬴政和云音并排坐在兴乐宫寝殿内,两人都是一身大红吉服。红烛高照,今夜是他们的洞房花烛之夜。   宫殿被修缮一新。墙壁上挂着锦绣壁毯、地上铺着厚厚的大红毛毯、殿内以翡翠作为装饰、摆设着绘美人图案的屏风,大雁羽毛做成幔帐。   人逢喜事精神爽,嬴政六国灭了大半,又抱得美人归,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他看看云音,云音今日盛装打扮,身着大朵牡丹烟纱霞罗,逶迤拖地散花长裙,身披金丝薄烟纱,芙蓉髻上插着一对镶嵌珍珠玛瑙步摇,容色秀丽,面含娇羞。   两人共牢而食、合卺而饮。宫人伺候完之后,退了出去。   “你今日真美!”嬴政含笑道。   云音望向他,也是笑容满面。   “你我能在一起,也算不容易,”嬴政挨近云音,握住她的手,“高兴吗?”   云音也颇有感慨,她笑着点点头,靠在他怀中。   “春宵一刻,莫要辜负,”嬴政望着云音娇艳欲滴的唇,嘴凑了上去,从她的唇齿、脖颈间一路吻了下去,用手解开她的衣带,把她压在榻上……   帷帐低垂,烛光摇曳,一室生春。   第二天早晨,天还未亮,嬴政就醒了过来。   云音睁开眼睛,发现嬴政正侧过头来望着她,脸上带着愉悦的表情。她想到昨夜的温柔缠绵,不禁面上发红。   嬴政笑道:“佳人相伴,真是不想起身!”他把头埋到云音的胸前,闭上眼睛。   云音用手臂轻轻环住他,心想,他除非是病得起不了身,不然肯定要去上早朝。果然,过了片刻,他坐了起来。   云音也起身,帮他披上外裳,他说:“时辰还早,你多歇息一会儿。”   “不了,”云音笑道。   嬴政命宫人进来,服侍他漱洗着裳。云音帮他系上腰间的革带,戴上冠冕。   “散朝之后,我再来看你,”嬴政说完,捏捏云音的手,大踏步地走出寝殿。   从此,云音开始了后宫生活。   兴乐宫中伺候的宫人,一大半是从上林苑抽调来的赵宫旧人,绿萝也在其中。秀儿因说愿意过来服侍她,云音也想着,身边需要个贴心的人,就把秀儿调了过来。   闲暇的时光,云音很少和别的嫔妃来往,只是面子上应酬一下。本来,她得宠,应该会成为众矢之的;但是,众人见识过嬴政整治后宫的手段,心里惧怕,谁都不敢掀起风浪。云音不喜欢争斗,女子间斗来斗去,并没有多大意思;如果被嬴政得知,又是一场血雨腥风。能够相安无事,是最好的。   云音明白后宫女子的无奈。她原本有些担心,到了后宫,能见到嬴政的机会就少了。   出乎云音的预料,嬴政对她极好。除了政务繁忙的时候,他会在咸阳宫处理公务;只要有空,他都会到兴乐宫来陪她。有时候,干脆命人把奏章搬过来她这里处理。   共处的时光,两人多数是静静坐着,嬴政批阅奏章,云音在一旁看书陪着他。两人不需说话,只要彼此的陪伴,就觉得安心。云音会亲自为他着裳、整理桌案、煮茶和做一些小食。   他说:“这些事,让宫人们来做就好了。”   云音道:“我喜欢亲自为你做事。”   两人相视而笑,一刹那,花开无声、岁月静好。   .   楚国战场的战报传来,楚将项燕拥立昌平君做了楚王,在淮河以南反秦。此时项燕,手中仍然有二十万人马,其中数万是水师,实力仍不可小觑。   王翦令一军南下到长江中游,征集大船,准备水陆并进。这时候的楚军,以长江下游广陵为据点,水军数万,陆军十余万,正恭候秦军。   项燕并没有一味地退守吴越旧地,而是将大军屯驻在长江下游,意图非常明显,如果秦军去攻吴越,楚军水陆两路,绝对可以断绝秦军的物资供应。   楚军再度摆好决战的架势,王翦却又慢了下来,他派出一支偏师,同时打着楚王负刍的旗号,深入楚国南部湖湘一带,传檄南方各郡,宣布秦王威德,以及楚王负刍被俘的事实。南方各郡见此情此景,纷纷投诚,王翦再无后顾之忧。   几个月后,天气转冷,王翦征集到足够的船只,再带着楚王负刍,水陆并进,攻击楚军最后一道防线。广陵城下,秦军四面列营,军声震天,楚军见楚王负刍被虏,士气低迷。   王翦挥师急攻,城破,昌平君为流矢所中而亡,项燕引剑自刎而死。王翦抚定安民,率大军南下江东,平定整个楚国,不日就将班师回朝。   嬴政闻听捷报,十分喜悦。   云音奉上一盏茶,笑道:“恭喜大王,楚地归秦!”   嬴政笑吟吟地说:“这场艰巨之战,终于胜利!楚国灭亡,你我喜结良缘,果真是双喜临门!待大军修整几年,再出兵扫平燕王残部、代地的公子嘉、再灭了齐国,天下就一统了!”   云音听他提到赵公子嘉,想到在公子嘉手下做将领的兄长,多时没有消息,心中很牵挂。她担心,到了秦国攻打公子嘉的那一天,哥哥会不会出事?   嬴政又道:“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你还没有为我生下孩儿。”   云音低下头,心中有些难受。她侍寝的时间不短,却一直没能怀孕。御医来看过,说她体寒血瘀,难以受孕,开了药方,让她调理身体。   嬴政多次提过这话题,宫人们也为她着急。云音已经有些灰心,但是,他却依然执着。   “或许,是我没有这个福气,”云音黯然道:“大王不是已经有子嗣了吗?”   君王最重要的就是子嗣,嬴政如果到现在还没有儿子,这王位恐怕就坐不稳了。   “你生的、我们两人的孩儿,怎么会一样?”嬴政笑道:“好好调理身体,为我生个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暴君离开了,温情的一面回来了。。。哦哦 ☆、生子   这日,正是初夏时节。   云音在寝殿看了一阵子书,觉得有些头晕,让秀儿和绿萝陪着她,到御花园走走。   花园中景致很美,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水池之中还有一些鱼儿在戏水。观赏了半响,云音感觉有些疲累,就在廊间坐了下来。   秀儿望着云音头上的鎏金步摇,在旁边笑道:“夫人戴上大王赏赐的首饰,可真好看!”   “我们夫人那么美,戴什么都漂亮!”绿萝也来凑趣儿。   “就你们嘴甜!”云音笑着说。   “夫人,您应该尽快生个公子,在这宫中的地位才稳,”秀儿说。   “秀儿姐姐,御医开的药,夫人不是一直在吃吗?怎么没有效果?”   “那些药恐怕没有用,”秀儿说:“奴婢的三婶知道一个偏方,很管用,等我问她拿来,给夫人试试。”   “秀儿,”云音无奈地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整天琢磨这种事?也不害臊!我不要什么偏方,顺其自然好了。”   “不行呀,”秀儿着急地说:“人人都知道,在宫里,子嗣最重要!您有个公子,往后才有依靠。”   云音明白,秀儿是真心为她着想,怕她以后年长色衰,没有倚靠。她一笑:“你不用瞎操心了,还是多想想你自己的事情吧。等我留心看看,有合适的人,把你嫁出去。”   云音歇息够了,起身沿着小道慢慢走。在路上,她遇到了尉僚。尉僚身着朝服,朝着栎阳宫方向行走,看样子要去给长公子授课。   两人许久未见面,云音册封的时候,他送了贺礼。云音现在住在后宫,不像以前在咸阳宫,可以常常见到朝中重臣。   尉僚看到云音,有些意外。他面露笑容,向云音施礼,“见过夫人。”   云音微微还礼,“先生不必客气。许久不见,最近可好?”   “我很好,”尉僚道:“夫人你……也还好吧?”   云音点头,“先生说过,朋友相交,不在乎身份地位,只求意气相投。我心里把先生当成师友一般,以后也是如此。”   “不错,”尉僚笑道:“正是如此。师不敢当,你我私下里,还是朋友一般相处。”   “先生是否知道,秦军准备几时攻打赵公子嘉的代国?”云音问。   尉僚道:“攻楚作战艰巨,国力军力都有所损耗。我军需要休整一段时间。估计要两年之后。”   “哦,”云音的心事憋在心中,也很难受,她向尉僚说了兄长的事。   “你要劝劝你兄长,公子嘉最多不过十万军队,秦军可是几十万之众,又有横扫几国之势,一旦开战,胜负马上就能分出来。他跟随公子嘉,可没有什么好结果!”   云音叹气道:“我劝过的,可是哥哥完全不听我的话。唉!”   尉僚道:“世间很多事情,都很无奈。就算是至亲之人,他有自己的志向,你也不能强迫。你别着急,你兄长这事,只有到时候再想想办法。”   两人又聊了几句,尉僚授课的时辰到了,先行告辞。   .   云音在日头底下走一阵,忽然觉得浑身发热,不太舒服。她有些奇怪,这初夏的天气,并不是很闷热,怎么这么难受?   她回宫之后,还是觉得累。用午膳的时候,也觉得没有什么胃口,只挑了少许清淡的菜蔬来吃。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两日,云音每天恹恹的,吃不下东西,御医来看了以后,说云音有喜了。   “你说什么?”云音以为听错了。   御医又把结果说了一遍,云音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她都已经灰心,没想到又有了喜讯。   秀儿和绿萝也是笑逐颜开,“太好了!”   晚间,嬴政过来,两人一同用晚膳。他看到云音胃口欠佳,问道:“你平时不是很能吃吗?今日是怎么了?菜肴不合口味?”   云音不知为何,有些扭捏,一时没有说话。   秀儿替她着急,跪地禀奏道:“恭喜大王,夫人身怀有孕了!”   “真的?”   云音点点头,“御医今日来看过。”   嬴政十分欣喜,也不管伺候的宫人在场,把云音拉进怀里。周围伺候的宫人都低下头,像不存在一样。   “太好了!”他把手放置在云音的小腹之上。云音看到那么多人在旁边,脸上发热,轻轻推开他。   等用膳完毕,宫人收拾食具退下之后,嬴政搂住云音,笑道:“真是太好了!你好好养着,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怎么知道是儿子?女儿不好吗?”云音笑着说:“我喜欢女儿。”   “生个女儿和你一样,也不错。不过,我更希望是个男孩子。”   云音看他那么盼望儿子,有些奇怪。生于帝王之家的男孩子,一旦卷入权力斗争,处境就很险恶;倒是女孩子,通常还能平安地度过一生。   “大王不是已经有扶苏了吗?为何还那么喜欢儿子?”   “扶苏?”嬴政眉头一皱,“他完全不像我。子不类父!”   云音听出他失望的语气。扶苏年纪虽小,却是一副温雅平和的性子,确实和嬴政差的很远。扶苏有楚国人的血统,但也没有楚国男子的骁勇。   嬴政又把手抚上云音的腹部,笑道:“我们两人的孩儿,一定很像我。我要好好地教导他。”   云音一笑,他虽然那么说,但是国事繁忙,他恐怕没有多少时间,来亲自教导孩子。再说,孩儿的性子若是和他一模一样,也不是什么好事。   云音这胎怀的辛苦,妊娠反应很厉害。   开头几个月,她不但吃不下任何荤腥,也不能闻到肉食的味道,不然就要干呕。但是她知道,这样对胎儿不好,只能强迫自己吃一些。   嬴政很着急,吩咐御厨变着法儿地做一些开味的菜肴。过了二三个月,情况好转了许多。   云音怀孕,很长时间不能承宠,她身边的女官和大宫女都替她担忧。她们劝过她,找几个美貌侍女给秦王侍寝,拴住他,免得他去了别的嫔妃那里。云音并不愿意,她心里有他,实在没法做出这种安排。   幸好,嬴政对她一如既往。只要有空,就会到她这里来。两人说说话,彼此陪伴。   几年来,嬴政已经习惯和云音相伴,有了亲人的感觉。对他来说,云音这里,是个温暖的所在;云音在他身边,他觉得放松和自在。久而久之,他也不爱去别处了。   云音怀胎六七个月的时候,问他,“我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很丑?”   “让我看看,”他笑着望向云音,云音的皮肤不错,不施脂粉,也算白嫩,“怎么会丑?你怀了孩儿,比以前还要美些。”   听他说出难得的甜言蜜语,云音脸上漾出笑意。   奇妙的感觉传来,云音腹中的胎儿在动。嬴政抚上双手,俯身把耳朵也贴在云音的腹部,听了一阵,他笑道:“闹腾得那么凶,一定是个男孩!”   云音把掌心覆在他的手上,闭上眼睛,用心感受。   .   十月期满,云音生下一个男孩,因为是亥时生的,嬴政给儿子取名胡亥。   孩子刚出生的时候,有些瘦弱。宫里选了几个奶娘、保姆和一群宫人照料他,喂养了一两个月,孩子变得白白胖胖。   嬴政对这个幼子疼爱有加。每日处理完政务,只要有时间,他都要过来看孩子。   转眼,胡亥快满一岁了。   保姆抱了胡亥上来,递在嬴政面前。孩子长得白白胖胖,穿着红色的肚兜,露出的小手小脚像藕节一般。他一看到嬴政就眉开眼笑,小嘴清脆地喊:“爹爹、爹爹抱……”   嬴政笑着接过儿子,把他抱在怀里,逗弄一阵,用手高高举起又放下,胡亥知道爹爹在和他玩有趣的游戏,高兴地呵呵直笑。嬴政看儿子如此可爱,忍不住捏捏他的小手,用嘴去亲他白嫩的小脸。嬴政长满胡茬的下巴扎在孩子脸上,孩子痒的笑出了声。   他紧紧抱着儿子,逗他说话。云音看到他父子俩亲密的样子,笑容满面。这孩子,从小就是个鬼精灵,最先开口喊的不是娘亲,而是爹爹。真懂得讨父亲的欢心!   嬴政抱了胡亥很久,云音看他有些累了,上前接过孩子笑道:“亥儿,来,给娘亲抱,你父王要忙国事了。”   谁知道,胡亥还是赖在父亲怀里,不肯过来。嬴政又抱着儿子逗弄一阵,才递给云音。云音贴着孩子的小脸亲亲,心中柔软而温暖。   嬴政凑过来轻捏儿子的脸颊,笑着说:“亥儿长得真像我,脾气也像!”   云音和孩子亲近了一会儿,看他要到歇息的时辰了,就把他递给保姆。嬴政又叮嘱保姆和宫人,要小心照料好胡亥,宫人们磕头领命。   保姆抱了孩子去睡觉。云音对嬴政笑道:“大王太娇惯亥儿了!他毕竟是个男孩。”   “无妨,”嬴政乐呵呵地说:“亥儿这孩子,真是招人疼爱!他现在还小,可以多疼惜他一些,等长大了,再严格教育不迟。”   云音无奈摇头,现在的嬴政,不像君王,就是个普通人家的慈父。满王宫的人都知道,胡亥是他的心头肉。儿子只要有一点磕磕碰碰、或者不自在,他就要斥责宫人,所以众人都顺着惯着小公子。孩子小小年纪,就颇有些小霸王的脾气。   秦军休整两年,又开始了统一的征程。秦王拜王翦的儿子王贲为大将,出兵攻打辽东的燕王残部、和在代地称王的赵公子嘉。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说点啥呢 ☆、扫六合   晚间,兴乐宫中灯火明亮,传来阵阵笑声。   胡亥一岁多,长得更加可爱,摇摇晃晃地走路,会说一些话了。嬴政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蹲下身去逗弄孩子。对于他来说,这是难得的天伦之乐。   嬴政陪了孩子一阵,亲了亲儿子,命保姆来抱了他去睡觉。随后坐到桌案之旁,开始批阅奏章。云音照例煮了一壶茶,坐在一旁陪着他。   过了一久,嬴政放下奏章,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他看到云音在看一本书简,很入迷,就问道:“你在看什么?”   云音笑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真是令人神往!”   “你在读庄子的文章?”嬴政说:“他是个修真之人,可能已经成仙了吧?我听说东海上有仙山,山里有神仙居住,等天下一统之后,我要派人去寻访修仙之术。到时候,你我就可以长生相伴!”   云音暗想,他真是贪心,富有四海还不够,还想要长生不老。因此说道:“神仙之事,虚无缥缈,恐怕不能当真。”   “人生短暂,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想向上天多要一些时间!”他说道:“你既爱读书,可能想出来,统一之后,我想要做些什么?”   云音认真地想了想,道:“废封国,立郡县;除了这个以外……各国的文字、度量都不一样,我才来秦国的时候,就很不适应。天下既然是一体了,应该统一起来,方便大家。另外北方的匈奴是个很大的外患,也要加强防备。”   “讲得不错,”嬴政挽住云音的手,“说你是个知己,果然是我的知己。除了这些,寡人还要修建直道和水渠、统一货币、在北方筑起连绵的万里长城,把匈奴隔绝在北境之外!”   云音倚靠在他肩头,心中有些吃惊。本来以为天下统一以后,他能轻松些;谁知道他有那么多打算。到时候,他说不定比现在还要忙!   “国事繁忙,你也要注意身子,事情可以一件件来做,”云音柔声道:“常常熬夜,对身体不好。”   “没办法,”他说:“做君主,不可能轻松,”他是个急性子,想到的事情,巴不得马上去做,不喜欢拖延。他听出云音话里的关怀之意,望着云音笑道:“每日虽然疲累,只要看到你们母子俩,我就心里高兴。”   云音心中一暖。不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对别人如何,他对自己和儿子,一直都很好。   “臣妾有一件事,想求大王,”云音见他今日高兴,开口道。   “什么事?说吧。”   “王贲将军已经率领大军出发,去攻打燕王残部和赵公子嘉。我的兄长,在公子嘉手下做将军。”   云音知道,秦军有几十万之众,兵强马壮、又有名将统领,公子嘉的军队肯定不是对手,恐怕很快就要被击败。   嬴政微微皱眉,“这个我已经知道。你的兄长,以前在李牧麾下效命,抗击过匈奴,是吗?我大秦正需要能抵抗匈奴的将领,他如果归降,寡人可以重用他。”   云音默然半响。她很清楚兄长的性子,哥哥性格倔强、深恨秦国,多半不会归降。   “如果……如果我兄长被俘,又不肯归降,我想求大王放了他,让他去做一个普通百姓。”   嬴政面色沉了下来,他思索片刻,说道:“看在你的面子上,只要他不继续和我大秦作对,寡人应允你。“   云音俯身谢恩,他虽然答应了,但是战场上刀枪无眼,她还是担心哥哥出什么意外。   .   几个月后,战报传来。王贲率军出征,进攻辽东,虏燕王喜,灭燕国。接着移师西进攻代国,代王嘉自杀。代王是承赵氏统绪和守赵氏宗祀的唯一宗嗣,代王嘉自杀,赵国彻底灭亡了。   而云音的兄长,却一直渺无音讯。既没有被俘,也没有战死的消息。有人说他受伤了,但是秦军打扫战场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他。云音十分担忧,只希望哥哥绝处逢生,能够平安地活着。   第二年,王贲率大军攻打齐国。齐由于与秦没有共同边界,未被攻击,上下宴然,长期处于和平环境,不备兵革,不修战备,政治上达惊人的麻木程度。齐王建本人昏庸无能,齐相国后胜又是一个贪财无厌之徒,秦多年来用重金贿赂后胜,后胜就为秦远交近攻的策略效劳,终日规劝齐王建臣服于秦,朝野上下已无丝毫斗志。   齐国已经如同囊中之物,天下一统指日可待。   嬴政已经在做统一后的打算。这日,他把北境要修长城的地方,在地图上标了出来,兴致勃勃地指给云音看。   云音看后,吃了一惊。问道:“大王要把长城修得这么长?真可算是绵延万里!国家有这个财力人力来修建吗?”   本来,燕赵两国已经筑有长城,但只是短短的一小段。如今,嬴政要建造万里长城,秦国连年征战,国库空虚,恐怕拿不出这么多钱财来。   “这是个问题,”嬴政沉吟道:“你可有什么主意?”   匈奴一直以来骚扰边境,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受害最深的就是赵国北方的老百姓。云音恨匈奴人,也希望为故国人民出点力,她说:“臣妾这里,能节省些用度出来,充当军费;另外可以号召秦国的富商,捐出些钱来。”   嬴政笑道:“节省后宫用度,能省出多少来?你平时不喜奢靡,已经很省了。倒是让富商捐款这个法子,还算可行。你可知道秦国有哪些富商?”   “别人臣妾不知,只知道巴地有一位寡妇青,善于经商,富可敌国。同是女子,不然我先与她见见面?”   嬴政欣然同意。说来也巧,巴青正在咸阳谈生意,云音就把她请进宫来。这位巴青在丧夫以后,继承夫业,采矿炼丹,成为富甲一方的富商。   巴青已经不年轻,四五十岁年纪,举止不俗,精明能干。云音请她在宫中喝茶用点心,同游御花园。她听了云音的用意,很爽快地答应捐献一万两白银,给国家修长城。云音见她如此深明大义,又那么大手笔,很是佩服。   在巴青的带动下,秦国的一些富商也纷纷捐资,帮助国家。嬴政听说以后,非常赏识巴青,亲自召见她,册封为“贞妇”,给予王侯公卿的礼遇。   战报传来,王贲率军击齐,齐王建由于听相国后胜之言,相信齐秦交好,秦国不会灭齐,等到听说五国全部被消灭时,心中恐慌,才开始发兵守西界,防止秦兵侵袭。但是想不到王贲大军从北方顺势南下,兵过吴桥,直犯济南。   王贲虎狼之师由历下取淄川,直达齐都临淄。所过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齐王建听后胜之言,只得束手投降,全城百姓虽怒,但也无人敢出来争斗。王贲兵不血刃,两个月之间,全部占领了齐国领士。   至此,秦军尽扫六合,天下一统。   秦国君臣欢宴三日,庆祝胜利。   .   有一日,嬴政问云音:“此战胜得痛快!你且说说,我大军为何能轻易地攻下齐国?”   云音道:“齐国本也是大国。但是,齐国自几十年前济西之战,受到燕军重创以来,实力一直未能恢复。秦国在远交近攻的方针下,采取一切非军事手段,争取齐国中立,以削弱六国抗秦的力量。齐君为了自身的眼前利益,对秦亦采取结好政策,不敢支援其他五国抗秦。齐国自王建即位,四十多年,不受兵戈,军事战备全无,士兵久不操练,全无战斗防守能力。   “齐丞相后胜为秦国重金收买,只幻想与秦联盟,既不与各国合纵抗秦,也不在本国加强战备。齐王完全听信了后胜的主张。直到秦国攻灭了五国以后,齐王才感觉到秦国的威胁,但这时候,已经晚了。”   重金收买齐国奸臣,设法让齐国中立,这是尉僚和秦王早就商量好的策略,很多年前就开始实施,如今终于水到渠成了。   “是的,”嬴政志得意满,“如今天下统一,我不再只是秦王,而是天下之主!古有三皇五帝,我的功绩盖过他们,应该用一个更加尊贵的称呼。我决定采用“皇帝”的称号。待大军回师之后,选定一个良辰吉日,我正式即皇帝位。”他又笑着对云音说:“以后,你要称呼我为陛下了。”   “皇帝?这称号真神气,”云音想,这新名称,亏他想得出来!他要别人都循规蹈矩、遵守法度,他自己其实是个随性的人,脑中有许多的奇思妙想。他创造了皇帝这个名号,听起来的确尊贵非凡。   “恭喜陛下,完成了震铄古今的功业,”云音笑着恭祝他,“海内一统,陛下不要忘了答应过我,要带我游遍天下。”   “东海之约,我答应过你,当然要做到,”他也笑道:“刚刚统一,事务太多,没有时间,等我稍微闲些,就带你出去巡游四方。”   整日困在宫中,别说云音觉得闷,嬴政也有些烦闷。他本也喜欢出去游玩,只是没有时间。   他说:“这几日,寡人正在同群臣商议,确实是事务繁多。我要统一文字,废封国,立郡县、统一货币和度量衡、车同轨,道同距,修建秦直道、修建灵渠和万里长城、北击匈奴。我还要在渭水南岸,修起一座美轮美奂的雄伟宫殿,到了夏季,我们可以去居住和游玩。”   云音听他要做这么多事情,不但想建造长城,还要大修宫殿,就进言道:“我以为,连年征战,国家人口减少,民力疲惫。如今刚刚统一,不宜大兴土木,应该让老百姓好好休养生息。至于修建长城和宫殿,虽然有这个财力,也应该慢慢来,用几代人来完成为好。”   嬴政不悦地说:“你懂什么?寡人如今创下不世的基业,这些创举,都要在我手里完成!你满脑子奇怪的念头,以后,还是少管闲事、少看闲书为妙!”   云音暗叹一声,他现在处于权力巅峰,什么都要追求最好的;好大喜功、性子又急,听不进去不同的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糖是不是发得太多了?要加点苦味吗? 如果哪天我抽了,改了文的名字,大家看到名叫XX大秦的书,那就是我,不用重复看,哈哈 ☆、刺客   几个月后的吉日,嬴政就要即皇帝位,举行登基大典。   连续多日,嬴政都在与众大臣议立新朝的帝号、规制和各种细节,十分忙碌。因为他是史上的第一个皇帝,他决定自称为“始皇帝”。   一日傍晚,云音由绿萝陪着,在御花园中散步。秀儿已经出宫嫁人了。   远处忽然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夹杂着男人的惨叫声。又有刺客入宫来行刺了?云音刚转了这个念头,有侍卫的声音响起:“别让他们跑了!快追!”   绿萝吓坏了,说道:“夫人,我们快回去吧!”云音点头,两人急匆匆地要回宫去。   一队侍卫过来,领头的是一位姓周的中郎将。他们看到云音,单膝跪下行礼。   “周将军,出了什么事?”云音问。   “启禀娘娘,今日有几个刺客进宫,意图行刺陛下,现在宫中正在搜捕刺客。”   云音着急地问:“陛下没事吧?”   “陛下平安无事。刺客还未全部抓到,外面很危险,请娘娘速速回宫,以策安全。末将派人护送您回宫吧?”   “不用了,”云音道:“兴乐宫距离这里很近,不用护送。你们快去抓捕刺客。”   周将军带着侍卫离开。附近有几间废弃不用的库房,云音看到他们先搜遍了这几间房。   云音和绿萝走到一处假山前,忽然,两个男子从远处跑来,身着黑衣,身上都是血,眼看受了伤。其中一个男子忽然跌倒在地,从身下流出很多血来,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另外一个人跑到他面前,跪倒在地,一面摇晃、一边低声呼唤同伴。同伴闭上眼睛,已经死了,这人流出了眼泪。   云音和绿萝看到两个刺客出现,吓得愣住了,半响,她们正想跑,黑衣男子已经看见她们,提起剑,向着她们走了过来!   这时候,云音看清楚了这男子的脸,呆住了,一动不动;男子也吃惊地望着云音。绿萝已经回过神来,她正要高声叫喊,把附近的侍卫叫过来,云音一把捂住她的嘴,“先别喊!”   云音缓缓走近那男子,定定地看着他的脸,流下泪来。他正是云音日日思念的兄长云翳!没想到,兄妹俩居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哥哥!”   “阿音?”   两人同时出声,声音颤抖,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绿萝在旁边,疑惑地看着两人。云音听到不远处侍卫嘈杂的脚步声,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多么危急,她先简短地对绿萝道:“他是我的兄长,你不要喊,”然后一把抓住哥哥的胳膊,“你快随我来。”   她一路走,一路思索着,应该把哥哥先藏到哪里为好?兴乐宫人多眼杂,而且嬴政常常会来,是去不得的。她又想到那几间废弃的库房,侍卫们刚刚搜过,也许可以先去那里躲一阵?   云音把哥哥带到了其中一间库房里。那里有个隐蔽的小地窖,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正是藏人的好地方。   他们悄悄进去,云音用宫灯一照,兄长手臂上和身上有几处刀伤,幸好都不深,不是致命伤。云音让绿萝守在外面,绿萝对她一向忠心,可以信赖。   云音脱下外裳,撕扯成条,先给兄长包扎止血。忙完之后,云音愣愣地看着哥哥,阴暗的灯光下,哥哥脸上带些痛苦的表情,坐在地上。   “哥,你感觉怎么样?痛不痛?”   云翳道:“我没事。”   “公子嘉战败之后,你去了哪里?哥哥,我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你怎么会……怎么会入宫来行刺?”   “我在战场上受了重伤,部下拼死救了我。我留着这条命,就是为了要杀掉嬴政这个暴君,为我赵国和死去的同袍报仇!”云翳的语气带着狠厉。   “哥,你为什么如此执着?赵国灭亡,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现在这样,天下一统,不再有战乱,大家能安居乐业,不是很好吗?嬴政是秦国人不假,但是,他的母亲是赵人,他身上也有一半的赵人血统。不要再想着报仇了,过点太平日子,不好吗?”   “你怎么说这样的话?秦国和我赵国,不同戴天!”云翳抬眼看着云音:“你不能再呆在秦宫里,快和我一道出宫去吧!”   “太晚了,”云音黯然道:“当初,我让你带我一起走,你为何不答应我?到了现在,我没法离开了。我……我有了孩子。”   “孩子?”云翳惊异地问:“你和谁有了孩子?哦,我明白了。我看你衣着华丽,你果然做了秦王的妃子!还生了孩子!没想到,你为了荣华富贵,竟然至国仇于不顾,真是可耻!”   云翳仰天长叹,云音默然流泪,哥哥还是一点儿也不能体谅她。   良久,云音开口道:“哥哥,这里暂时安全,你先在这里躲藏一夜,我回去想办法,送你出宫。”   云翳默然不语,云音只能先带着绿萝回去。   .   回到宫中,云音惊魂未定。   她发现自己的衣裙上沾染了鲜血,赶忙换了下来。她坐在案前,想着要怎么样才能把兄长平安地送出宫去?那个库房不是久待之地,今天侍卫是搜查过了,万一明天又搜一次,找到那个地窖呢?还是太危险了!哥哥出了宫,才算安全。出宫的腰牌是有的,再找一件太监的服饰来,让哥哥换上,或许就能混出宫去。   云音看看绿萝,绿萝站在一旁,带着满脸的担忧和疑惑。云音屏退众人,低声对她道:“今天那个人,是我的亲兄长。我想把他送出宫。你不要声张,帮我的忙,好吗?”   绿萝十分害怕,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点头道:“奴婢都听夫人的。”   云音让绿萝先去找一套宦官的衣服,等到天明,再去宫门前打探一下情况。出现了刺客,宫门口肯定是要严格盘查进出人员的。   天色已晚,云音却没有睡意,索性坐起来。她找出一个木匣子,打开,里面是一些她最宝贵的东西:有兄长送她的一个物件,还有嬴政给她的小木剑。她看着这些物件,发起了呆。   殿外似乎有响动,云音抬起头来,发现嬴政悄无声息地进了寝殿,站在她面前。   云音赶忙起身迎驾,嬴政扶起她。她定定神,问道:“这么晚,陛下怎么来了?”   嬴政道:“今夜宫里来了刺客,我不放心,过来看看你们母子俩。”   云音一听刺客两个字,慌张起来,幸好寝殿里灯光昏暗,嬴政看不分明她的脸。她强做镇定地道:“我没事,陛下也无恙吧?”   “寡人洪福齐天,当然没事!”嬴政的脸上带着怒意,“这帮六国的宵小之徒,来行刺我,以为我会惧怕,真是做梦!羽林军也是饭桶,居然还放跑了一个刺客!等寡人抓到他,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云音心虚地说:“那个刺客,说不定已经逃出宫去了。”   “不可能!宫中到处戒严、搜查刺客,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刺客肯定还在宫里!这几日,刺客未抓到之前,你要小心些,呆在寝宫,不要出去。”   云音答应了。他又说:“这几日太忙碌,倒有两天没有看到亥儿了,我很想他,陪我去看看他。”   两人来到旁边胡亥的寝室,胡亥已经入睡。宫女掌灯,两人来到榻边,轻轻坐了下来。   儿子睡得香甜。红里透白的小脸像能滴出水,带着天真恬静的笑意。云音想,这孩子睡着了,倒是难得的乖巧可爱;平常醒的时候,整日作弄宫人、顽皮淘气,真是折腾得够呛!   嬴政看了一阵儿子,俯下身亲了亲他的小脸,又帮他掖掖被褥,才带着云音离开。   两人回到寝宫,嬴政坐在桌案旁,他看到爱子,怒意退去,心情转好。他发现了案上的小木剑,笑着拿起来,对云音道:“这个是我送你的。怎么找出来了?”   云音道:“我就是想看看。”   “几日不见,想我了?”嬴政把云音搂进怀里,低头蹭蹭她的秀发,说道:“国事太忙,等得闲些,我会多来陪你和亥儿。阿音,你从不对我提要求。你在我身边多年,又给我生了亥儿,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我什么也不要,”云音低声道:“我想要的,都已经有了。”她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如今拥有的,已经觉得满意。嬴政自从和她在一起,就一心对她;除了胡亥,也不再有别的子女。谁敢向君王要一份完整而平等的情爱?他能够这样待她,已经算是难得。   嬴政环抱住她,两人身子紧贴,唇齿交缠。云音虽然也动了情,但是想到兄长,还是担心,又不敢让他发现异样。   .   第二日,嬴政很早就起身,忙国事去了。   云音听绿萝回禀,宫门口加强了守卫,对每个进出的人,都要严格盘查询问。她犯了愁,就算给兄长换上太监的服饰,带上出宫的腰牌,如果他被守卫仔细盘问,说不定要露出破绽!这可怎么办?   云音悄悄来到库房,给云翳伤口擦上从宫中拿来的止血药膏,又重新缠上绷带。   云翳情绪低沉,他说:“同伴都牺牲了,我不能一人独活!我要出去,找嬴政复仇!”   “你疯了吗?”云音急道:“现在宫里戒备森严,到处都是侍卫,你这样出去,没等接近嬴政身边,立刻就会被侍卫杀死!” 作者有话要说:  看这个文的亲,都是喜欢历史的,也很聪明,看评论能看出来。。。其实,这个文,我写得也很纠结,尤其是结尾。 我知道大家都讨厌胡亥,喜欢扶苏。呜呜 其实我也是这样。。。 但是,按照逻辑来说,嬴政宠爱胡亥,所以胡亥的母亲,才是他最爱的女人。应该是这样吗 第83章 归隐 云翳不说话了,云音又道:“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呢?列国并立,就会战争不断;现在天下统一,大家就能过太平的日子。这样不好吗?放弃刺杀的念头吧,算我求你了!” “小妹你怎么变成了这种人?贪恋富贵,是非不分!总有一天,我要杀了这个暴君!” 兄妹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云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太监服饰递给云翳,说道:“哥哥,我只希望你好好活着。你换上衣服,我设法送你出去。” 云音走出库房,站在御花园中,思索着如何把兄长平安地送出宫,愁眉不展。 正在这时,她忽然看到尉僚从小道走了过来。两人见了礼,尉僚发现云音神色有异,感觉有些奇怪。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云音听到尉僚询问,她看看他,欲言又止。尉僚负责情报工作,常常带一些神秘人物进出宫,大多是秦国派到各地的间者和细作。云音想,他如果能带兄长出宫,会方便得多!他也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不如求他帮忙? 尉僚看见她吞吞吐吐的样子,更加疑惑。 云音打定了主意,把难处向尉僚说了一遍,请求他把云翳带出宫去。 尉僚吃了一惊,思索片刻,同意了。云音又到了库房,让兄长换好衣服、拿好腰牌,把他带到尉僚身边,看着两人出宫。 “我会把他平安地带出去,”尉僚对她说。 临走的时候,云翳望着云音,神色复杂。云音心中一酸,忍不住流下泪来。 . 好容易熬到第二天,云音早早去尉僚经过的地方等待,终于又见到了他。 尉僚一见到云音,就开口道:“你放心吧,他已经出了宫,离开了咸阳。没有危险了!” 云音松了口气。她施了一礼:“多谢先生!” “你我之间,不需如此,”尉僚道,“我劝了他几句,至于他听不听得进去,我也没有把握。” “我心中抱歉,连累先生,做了对陛下不忠之事。” 尉僚一摆手,“你们兄妹手足之情,可以理解。说到尽忠,我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忠君了!所以无所谓。” 云音听他说话奇怪,问道:“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没有时间?你……你想辞官?” 尉僚点头道:“君臣相聚,也是缘分,如今缘分尽了!天下统一,心愿达成,我打算归隐田园。” 云音张开了嘴,半天没有合拢。统一的功业即成,尉僚立的是头等大功,正是身居高位,享受富贵的时候。他居然想这时候归隐?功成身退、归隐田园,她一向只在传说中听过。现成的荣华富贵,有几个人能丢的开? “为什么?先生是怕功高震主,所以想要激流勇退吧?据我所知,陛下他不是这种人,他不会杀功臣,可以共享富贵。“ 云音了解嬴政,他是个念旧情的人。他待自己如何就不用说了;就是对王翦和王贲父子,这两个为他灭六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名将,虽然有过怀疑,但只要他们不背叛他,他依然恩赏丰厚,让他们安享尊荣富贵;宦官赵高,曾经犯了死罪,他也是念及赵高从少年时就服侍自己的情分,赦免了赵高。 而尉僚和李斯两人,一向是他最信任和倚重的臣子。现在大业即成,他肯定要把贵族出身的平庸丞相换掉,新相国的人选,不是尉僚,就是李斯。大秦丞相,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 尉僚笑道:“秦王,哦,他很快就是皇帝,要改口了。他或许能念旧情,但是,他容许不了不同意见、违逆他的人!我当年才见他的时候,就看出来,他面相刚烈,有求于人时可以虚心诚恳,一但被冒犯时却会变得极之残暴,对敌人也毫不手软。他欠缺照顾天下百姓的仁德之心。所以我当时就想离开秦国。后来,我被李斯和蒙恬两人追了回来,他又对我推心置腹、委以高位,我受了感动,就留了下来。唉!我当时一心想要施展才华,太急于求成!” “如今,天下才刚刚统一,他就要急于修建长城,水渠、直道和宫殿。我进言道,天下百姓经过多年的战乱,十分疲惫,不能滥用民力。尤其是大修宫殿和陵墓,很不恰当!现在需要的是无为而治、减轻赋税、给百姓休养生息的时间。可是他听不进去!奈何!” 云音默然无语。嬴政的缺点,尉僚确实说中不少。她现在终于知道,尉僚初见秦王的时候,为什么不愿意辅佐他,还想离开秦国。 嬴政统一天下,没有了战乱;他对六国的民众和秦人一视同仁,对待六国贵族也很宽仁;他善待功臣、善待故人,这些都是他的优点。但是,他确实好大喜功、喜欢排场,一心想要盖过古往今来的所有帝王。 “他性子是急切了些,我也说过类似的话,”云音道:“他未必肯放你走!先生你也不能走,你才是最适合做大秦丞相的人!李斯,虽然也是才华横溢,但是他的人品……似乎有些问题。” 云音回想起来,因为尉僚以前要离开,嬴政想杀他的事情。万一他一走,惹恼了嬴政,又起了除掉他的念头呢?另外,李斯这人,早年就有因嫉妒而谋害同门韩非的黑历史,又喜欢迎合上意,论人品,确实远远不如尉僚。尉僚如果一走,丞相之位,多半就是李斯来做了。 尉僚道:“当年,皇帝想杀我,是因为怕我投靠别国,危害秦国的大业。可如今,六国俱灭,我走了,对他已经构不成威胁。李斯来做丞相,倒也合适,他有这个才干。主要是,他和皇帝的性格契合。皇帝听不进谏言,我留在朝中,也没有用处。” 云音见他去意已决,又想到尉僚性情耿直,嬴政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他就要进谏,常常惹得嬴政不快。刚开始几次,嬴政会看在尉僚尽心辅佐他的份上,勉强容忍住,但是次数多了,难保君臣二人要翻脸!也许他走了,反而能够自保。 只是,尉僚如果留下来做大秦丞相,开创统一的盛世,肯定能名留青史;但现在隐退,就会隐没在历史的烽烟里,后世没几个人能知道他的名字! “先生,陛下执意这样滥用民力,大兴土木,天下会再陷入混乱吗?”云音很担心。 “应该不会,”尉僚道:“皇帝统一四海,在他的权威震慑下,他在世一天,天下就不会乱。等他过世,长公子扶苏即位,扶苏性格宽厚仁慈,会善待百姓,这样大秦天下就能安稳地传下去。” “扶苏不是太子,先生怎么知道,他一定能即位?” 尉僚听云音说了这话,眼含深意地望着她。扶苏是长子,被很多大臣视为继承人;但是嬴政迟迟不立太子,又宠爱幼子胡亥,大家难免心中有猜疑。 云音道:“我虽然是女子,也知道家国天下的大义。先生放心,我不会为亥儿谋求太子之位!我只希望他能一生平安。” 她说的是真心话,做皇帝,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还有巨大的风险。无论是从年纪、排行、还是性格上讲,扶苏都比胡亥合适做继承人。胡亥被父亲惯坏了,性情骄纵。 扶苏虽然年纪不大,但能看出来心地仁厚,他即位,肯定会善待弟弟,胡亥能一世富贵平安,云音也就心满意足了。孩子还小,到他长大成人,还有很多年的时间。 尉僚笑道:“这就好。扶苏虽然性子有些软弱,但是太平之君,并不需要有多强。他有贤臣辅佐,也应该能治理好天下。可是,如果兄弟相争,发生内乱,天下会不会再次变成乱世,就难说了!” 尉僚的弟子蒙恬和蒙毅两人,都已经出师。蒙恬已奔赴北方边境、抵抗匈奴的战场。蒙毅在朝中为官,也开始崭露头角。两人奉老师之命,都会尽力辅佐扶苏。 “你在宫中,可还好?”尉僚顿了顿又说:“我总觉得,你的性子,不适合在宫中生活。你是迫于皇帝的权势,才留在宫中为妃的吧?” “不是,我和他,很久之前,在邯郸就已经相识。”云音和嬴政的渊源,她从未对别人说起过,此刻却忍不住告诉了尉僚。在她心中,尉僚既像师长,也是好友。 尉僚道:“怪不得。这样说来,他待你应该还不错。” 云音点头,“我总记得先生说过,天下人,就能管天下事。我既在他身边,有这个机会,该说的话、该进的言,还是会说。” “那你要小心,他并不喜欢听违逆之言。” “我明白,我知道怎么开口。” 尉僚又说:“原来还说待你出宫,带你去魏地游览,现在看来,也不可能了。” “人生在世,不能只困于这小小宫室之中。我还是希望能到处去看看。陛下答应过我,带我去巡游天下。到时候,说不定还能遇到先生。” 尉僚脸上露出微笑。 “先生很快就要走吗?”云音有些不舍。 “倒是没有那么急,还有些时日。君臣一场,善始善终为好。郡县制度的草案很快就能完成;我还在写一份上疏,列举了我对治国的所有建议,写完之后,会呈给皇帝。结束乱世,平息战乱,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至于结果如何,只有看天意了!” 云音又问:“先生,你此番回去,是一个人吗?”她想到他单人独影归去,感觉有些凄凉。 “我的弟子王敖会陪着我。我让他留在朝中为官,他却执意要和我一道离开。我想把我在统一六国的过程中,总结出来的军事方面的经验,记录下来,给后人借鉴和参考。另外,我还收了一个小弟子,叫韩信,他在兵法上很有天赋。我回去以后,可以专心地写写书、教授弟子。” 尉缭说完,向云音一笑,飘然离开。 他吟诵的声音远远传来:“苍苍之天,莫知其极;帝王之君,谁为法则?往世不可及,来世不可待,唯求己者矣!” 故友远行、兄长离去,云音独自站在池塘边,想到以往种种、以及帝国的未来,无限惆怅。 水边烟柳依依。一阵微风吹过,白色的柳絮飘起,荡在空中、随风飞舞,向着远方飘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亲们猜的对,我原来想写个虐的结局。但是,下不了手 就这样好啦 ━━━━━━━━━━━━━━━━━━━━━━━━━━━━━━ 我下TXT书网http://www.wxia.net更多免费电子书.手机下载http://m.wxia.net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尽量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