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下TXT书网http://www.wxia.net更多免费电子书.手机下载http://m.wxia.net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尽量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 ================ 穿作男儿身 作者:枫随絮飘 ================ 第1章 契子 秦雨是孤儿,可其实,她的父母都好好的活在世上,他们各自有家有儿有女,过得相当的滋润。 秦雨的父亲是位富商,而她的母亲则是富商包养的二奶,男人有老婆却没有儿子,在做b超时不晓得哪里出了错,他们以为肚子里是个带把的,这才没有将她打掉。 出世后,老母鸡变鸭子,那两人失望得要死,但毕竟生都生了也是自己的骨肉,只好将她养大。 二奶的保质期比不过老婆,富商又找到了更年青的,于是拿了一笔钱出来拗断,秦雨的母亲将她养到了九岁,那时候,她才满三十,打算找个男人结婚正正经经的过日子,于是,把秦雨送到了孤儿院,好在,这人还算有良心,她偷偷塞给女儿一张□□,她把当初一半的分手费存在了卡里,叮嘱吩咐了一番后,挥手走人。 其实,秦雨早在六岁时,就隐隐觉得到了什么,她慢慢的长大,知事,也渐渐明白这一天迟早会来到,所以,当她被亲生母亲打包,扔在了这里时,她清楚的知道,从此以后她就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了,世上再没有亲人,只有她一个人。 那一年她九岁,站在现实面前的她却平静得像是个成年人。 与她同一天被送到这里的还有另一个女孩,她叫周晓晨,比她小三岁,穿得很素净,手臂上带着黑色的纱。 她们被安排到了同一个房间,床挨着床。 那天夜里,秦雨睁着眼,四周已经看不到亮光,可她怎么也睡不着。 突地,她听到了抽咽声,静静地听了一会儿,那声音断断续续,让她觉得心底里发酸,眼也有些发胀,她爬了起来,俏俏爬上了那张床,从后头把裹里在里面哭泣的女孩紧紧抱住,她轻轻地说:“别哭了,以后有我陪着你。”学着妈妈曾经的样子,一下又一下隔着被子,拍抚着她的背,拍得手酸了,泪也总算是流出来了。 第二天,秦雨醒来时,她躺了在被子里,人侧着,那个夜里被她安慰的人反将她抱在了怀里。 从那以后,她们两个人的床,到了夜里,总有一张是空着的。 时间不知不觉中过去,秦雨渐渐的长大,她和周晓晨始终是彼此最要好的朋友,她们分享着彼此的食物,彼此的床,彼此的秘密。 秦雨不晓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周晓晨的感情变得不同的,等她察觉到时,已经懂得女人不应该喜欢女人的道理,可是她控制不住。 “我爸爸妈妈是被车撞死的,医生没能救醒他们,将来我长大了要当医生,救很多很多人,不让他们死。”周晓晨挨在她身边,小声说着她的理想:“你呢?将来要当什么?” “我也当要医生。”秦雨看着她,没有说出口的是,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从那以后,秦雨很刻苦地读书,成绩始终是全年级的前三,她想,这样就能够考入医科大学,她想,这样她就能够在做作业时教晓晨她解答不出的难道,她想,即便她无法成为周晓晨的爱人但至少能够成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 考入医大后,分离的前夕,她们头挨着头,轻声低语。 “秦雨,我一会能够考上医大的,你等着我,到时候,咱们还在一起。” “嗯,我等你。” “晓晨,除了当医生,你有没有还想过要别的?” “嗯……我想有个家,还想生一个漂亮的孩子。” …… “嗯,你一定会有的。” 那一晚,秦雨强忍着困倦,撑到了最后,在女孩呼吸均匀后,吻上了她的唇。 “秦雨,我说过的吧,我一定会考到医大和你在一起的。” “嗯。” “秦雨,以后我想当外科大夫,在急诊室工作。” “好。” “秦雨,主任给我介绍了一个男生。” “……” “秦雨,东阳向我求婚了,我答应了。” “晓晨,将来你要有了孩子,由我来帮你接生好不好?” “好呀。” 周晓晨一步一步按着她的人生目标前进,秦雨觉得这样很好虽然每当看到她时,心总会莫名的带着微微的刺痛,但这样真的,很好。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五年。 当初抱着能够亲手为周晓晨接生的心思,选择了妇产科的秦雨,在周晓晨结婚的第五年拿到那份检验报告时,头一回觉得或许这就是天意。 谢东阳不育,他根本没法子给周晓晨一个孩子,那么……大胆而又疯狂的念头如春草般在脑海里滋生。 秦雨偷偷修改了病历,借口周晓晨出了问题,为她检查时取了她的卵子。 用了些手段和非法途径,她终于怀孕了,用她的身体偷偷孕育着所爱之人的骨血。 “秦雨,我和谢东阳离婚了。” “是因为,他以为你不能生,所以要和你离?” “不是,沈佩怀孕了,谢东阳说孩子是他的。” “……” “秦雨,我搬到你家和你住好不好。” “好。” “秦雨,你有孩子了?” “嗯” “是……是谁的?” “是我……最爱的人的,可是,我们不能结婚。” “……别难过,以后有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们。” “说定了不能反悔哦。” “嗯” “晓晨,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什么?” “其实,不育的是谢东阳。” “……” “要不要,等沈佩生下孩子,把验查报告给谢家所有的亲戚寄去?” “好呀……还是不要了,孩子是无辜的,就让那白痴带一辈子绿帽子,给别人养一辈子孩子好了。” “你真傻。” “呵呵” “秦雨。” “嗯?” “如果……” “嗯?” “如果,下辈子我投胎成了男人,你嫁给我好不好?” “好。” 第一章 酷暑,闷热的风从南边吹来,严热的气候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的扼着人的脖子,逼得人透不过气。 阳光炙烤着大地,地面上浮着一层热气,脚踩在地上仿佛踏在那烧得发烫的炭上一般,田地缺了水的泥土,已有了龟裂的兆头,地沟的边上,巍巍站立的大树上,蝉不停的叫着,宣泄不满。 不远处,小河的水位比之往年明显地降了许多,架在河边的水车,没有一台是闲着的,少年打着赤膊,双脚用力的踏踩,背脊上的汗在身上汇流成溪,等在一旁的汉子,水才满了七分,便急着提桶而去。 田地里,劳作的农夫将水灌入,滋润着庄稼,舌舔了舔干裂的唇,一抬头,那火辣辣的太阳毒得让人睁不开眼儿。 “娘的,这鬼天气,还让不让人活了。”桂家老二走到田边,黝黑的皮肤晒得发红,他到了水罐子,喝了口水,补进去的水都比不上流出的汗多。 看了看长势尚算不错的庄稼,桂家老大直了直腰,他脱了早湿漉漉的短褂,往脸上一抹,也不管那汗味直冲鼻子,抬头看了看天,连片云都瞧不见,“咱爹说这两天就会有雨,咋还不下呢。” 桂老二一撇嘴,凉凉道:“咱爹这话都说了大半月了。” 桂老三听那两个的对话,忍不住咧嘴一笑,继续埋头干活。 远端传来了儿童尖锐的叫声:“三……三叔。” 桂老大一听,是自家儿子的声,忙寻声望去,那臭小子光着脚丫子,一阵风似的边跑边喊。 桂老三也听到了叫声,手上动作一停,应了一句:“这儿呢” 孩子直直冲了过来,“三……三……三叔……”他双手撑着腰,气喘得话都说不利索。 桂老二拍了拍小子的背:“着什么急,把气均了再说话。” 依言,连吸了两口气,顺了气,忙叫道:“三叔,三婶要生了,奶奶让你赶急回去。” 桂老三懵了,一动不动。 “傻站着做啥,还不快去。”桂老大对着弟弟大吼一声。 桂老三被叫回了魂,啥都没说,不管不顾扔下锄头,撒开了腿往家里头跑去。 桂老二摸了摸下巴,看着那远去的背影,揶揄:“又不是头一胎,你瞧他急的那样,和投生似的。” 桂老大向来同老三交好,回了一句:“你媳妇生泊哥时,我瞅你比他跑的还快。” 已经一屁股坐地上的孩子,听到这话,嘿嘿直笑。 桂老三火急火燎地跑到了家,一进院子,他老爹手里拿着把老烟枪,搬了把竹椅子稳稳当当地坐着,边上二嫂挺着肚子,手里拉着他家三岁大的闺女。 小丫头一瞧见她爹来了,白着一张小脸,就往他身边跑,拉住那大手,眼里带着水气:“爹……” 一把将女儿抱到了怀里,桂老三亲了亲女儿的小脸:“梅姐儿,别怕,娘给你生小弟弟呢。” 桂老爹眼儿朝儿子扫了扫,吸了一口烟,继续镇宅。 桂家二嫂吕氏走到他跟前:“弟妹她发动了有一会儿了,娘和大嫂都在里头呢,那齐婆子也请来了,这是二胎,你放心。” 点了点头,不自觉地把女儿又抱紧了些,房里能隐约能听到闷哼着,这场景已不是头一回经历了,可每一下仍和那回一样,像是踏在了桂老三的心口上。 带着痛苦的叫声间隔一次比一次短,梅姐儿双手环住爹的颈,小脸埋着,吓得眼儿都不敢睁。 桂老三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女儿的背,来回踱步。 高高悬挂着的太阳慢慢向西,大朵的乌云无声无息地出现,太渐渐地暗了下来。 终于,产妇的嘶叫声变被透彻响亮的婴儿啼哭取代,所有的人的脸在那一瞬都是一松,桂老三抱着女儿向前走了几步,怀里的女娃也转过了头,眼角还带着湿痕。 老太太出来,喜滋滋地朝着桂老爹叫了一声:“咱老桂家又添了一个孙,老三他后继有人了。” 这个时候,空中响起了一声雷鸣。 桂老爹把烟杆子往鞋底一敲,大笑:“这娃一出生就带来雨,将来必是个有福的。” 待产妇从昏睡中醒来时,房里的血污已被清扫了干净,桂老三坐在床边,女儿静静地坐在他边上,一双眼儿紧紧地盯着睡在娘边上的小弟弟。 桂老三见媳妇醒了,忙扶了她一把,嘴里说道“婉娘,可辛苦你了。” 秦氏无力地一笑,低头看到儿子睡得正香,目光软得透得出水:“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桂老三伸手,拨开散落的发:“怎么不辛苦,婉娘你的好,我这辈子都不会忘的。” “孩子在呢,瞎说什么,爹给儿子起名了没?”秦氏心里虽甜,可看到女儿就在跟前,忙转了话头。 “起了,选了清字,桂月清。”桂家老爹种了一辈子的田,经历了好几次旱灾,他不识字,偏请人给他写了十多个带水旁的字,备着给孙子们起名用。 “桂月清。”秦氏低声念了一遍:“这名儿倒是好听。” “这娃儿哭得响,又带来了雨,咱爹说他将来必是个有福的。”桂老三眼眉儿带笑,一字一句地给媳妇学。 秦氏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又看了看一旁的女儿,再看看丈夫,她嫁入桂家五年,总算给丈夫添了儿子,如今天她儿女双全,总算是圆满了。 “娘,弟弟怎么还在睡?”梅姐儿盼这个弟弟已经盼了许久,好不容易有了弟弟,可自打瞧见他后,除了哭就是睡,她还想着和他玩呢。 桂老三把女儿抱了起来:“弟弟还小,得好好睡,才能长大陪梅姐玩。”他是个疼女儿的,有了儿子也不会冷落了她,转头又说道:“婉娘,要不要把清哥弄醒了,喂些奶,他到现在一口还没吃过呢。” 秦氏一怔,她产后脱了力,迷迷糊糊听到说是一个哭得大声有力的哥儿,她心气一松便睡了过去,没想到竟一口都没吃,忙侧过了身,拉了衣襟子,把儿子往胸口贴了贴,又用指轻轻一弹那耳垂。 婴儿受了痛,醒了,眼儿却没睁。 秦氏先用手剂了剂□□,奶水还没有出,她调了位置,边把乳-头塞到那半张的小嘴里,边对丈夫说:“大嫂备了米汤,你去灶里拿来,我先让他吸着。” 桂老三点了点头,把梅姐抱起往床尾一放,拉下了床帘子,往外头走。 梅姐儿乖乖地坐在母亲的脚跟边上,伸头看着娘给弟弟喂奶。 宝宝还是不睁眼儿,那小小的眉儿却在嘴里有异物时皱了皱,一转头,把乳-头吐了出来。 秦氏又轻轻地他拢在怀里,贴近了胸口,手抚着那小脸儿,引着他吃奶。 孩子却仍是扭过头,就是不肯吃。 桂老三回来,把米汤放到了桌上凉,掀了帘子:“怎么样,吃不吃?” “不吃,你瞧,一凑过去他就躲。”秦氏连试了好几次了,这孩子就不要。 桂老三不禁有些发急:“这孩子,刚生下时,拼命的哭怎么也不止不住,后来嗓子都哑了,累了才睡去,眼下又不肯吃,是不是哭伤了,还是身子上病症?” 秦氏一听这话,也有些急,“你怎么不早说。”忙仔细摸了摸孩子的额头,不放心又用额头贴了贴,又将他上下仔细察看了一番,见并无异样,这才放下了心:“我再哄哄他。”说完,把孩子抱到怀里,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嘴里哼着乡野小曲儿。 桂老三伸手,把指放到孩子的掌中,那小手先是一缩,随后慢慢握住了,他向后扯了扯,却被抓得紧紧的,他笑道:“咱们儿子可真有力。”转过头又对着女儿说:“梅姐,你看,你弟弟手抓得多紧。” “嗯,弟弟有力气。”梅姐儿眉儿弯弯。 那怀中的孩子不动了,许久,一双眼儿缓缓地睁开,小鼻子抽了抽,眼角儿滚落了一滴泪,再被母亲引着喝奶时,不再闪躲,含着乳-头,慢慢地吸了起来。 第二章 “清哥这孩子真是乖,我还从没见过这么省心容易带的娃。” “爹说这孩子是个有福的,他老人家的话没错过。” “弟弟……弟弟” 周晓晨躺在床上,耳边的声音她已经能够依稀分辩,只是,眼睛尚不能看清东西,只能模模糊糊感觉到一些光,她晓得这是正常的现象,婴儿要三个月以后视力才可能和常人一样。 又有手小心地摸上了她的脸,把她轻轻地拢到了身边,靠着气味和感觉,她知道碰触她的人是她的娘。 娘~虽是初生婴儿,可周晓晨仍是感觉到了胸口的涩涩酸楚。 也不晓得,秦雨她怎么样了,还是她们的孩子,想到这儿,她眼角又忍不住湿了。 “怎么了?饿了吗?不哭,不哭。”秦氏看到宝宝眼角流出了泪,忙用拇指帮他按去了:“乖,娘在这儿呢,娘会一直陪着清哥的,不哭。” ‘晓晨,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现实与脑海中的声音,混合在了一块。 秦雨,周晓晨想要叫出那人的名字,嘴里出来的却只有尖锐的啼哭声。 “哟,刚还说他好带呢,这怎么就哭了。”桂二嫂打趣了一句。倒是素来老实的桂大嫂凑了过来,“老三家的,你摸摸是不是尿了。” 秦氏摸了摸,干的,又给他喂奶,他也不要,见儿子哭得满脑门子的汗,急得她也跟着脑袋发烫。 “莫不是天太热,我去弄些水来,给他擦擦身。”桂大嫂说完,便朝外头走去。 周晓晨只顾着哭,只要想到秦雨曾为她做的那些,她的心就痛得受不了,她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早些察觉到她的感情,她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发现那孩子是自己的,她恨自己为什么死得这么突然。 桂大嫂取来了温水,把巾子浸湿了再拧干。 “大嫂,我自己来吧。”秦氏坐起了些,伸出接了那巾子,暗中捏了捏,倒是柔软,这才仔细地给孩子擦拭,从额头到下巴,再是脖子,小手。 被人这样摆弄,到底是把周晓晨从记忆中解脱了出来,哭渐渐止了,胸中的郁气也散了些许,可她仍旧是无法原谅自己对那人的辜负。 许是哭累了,周晓晨缓缓睡去了,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回顾了她那不长不短的一生,与以往的梦境不同,她就像是在看一场电影,看着电影里的女孩子漫漫人生的点滴,但也是因为她处于第三方的角度,她注意到的不止是那个曾经的自己,更看到了一直默默陪伴着的人,原来她爱自己,爱得那么的早,那么的深。 梦最后的画面,停止在了秦雨怀抱着她们的女儿,站在她墓碑前的那一刻,那是一个双墓,在她的名字边上,刻着秦雨的名字,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女,周若晨泣立。 周若晨是当时她们给孩子起的名字,那时候,周晓晨还不知道那个孩子是她的,她对秦雨说,孩子将来生下来,一定会像她的母亲那样的温柔漂亮,秦雨却将手划过她的眼,认真地说道,孩子一定会有一双如她一般明亮的大眼睛,后来就定下,叫若晨。 “晓晨,我带女儿来看你了,她生下来时,六斤一两,很健康,眼睛很像你。” “晓晨,我说过要一直陪着你,可是我失言了,我不希望我们的女儿,和我们一样,在孤儿院里长大,不过,将来总有一天,我还是会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睡的。” “晓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非要当急诊医生了。” “你说过,下辈子要投胎作男人娶我,你等我。” …… “我要走了,以后再来看你,你放心,我会好好的,只有这样才不会忘记你。” 死,其实有两个时间点,对于亡者那就是死去的时候,而对于生者,只有记忆随着呼吸停止时才算,只要想念他的人还活着,那么逝去的人就还活着,活在心里,活在回忆里。那是第一次,有病人在周晓晨的救治过程中咽气,为此她难过了许久,而秦雨一直默默地陪着,事后她对自己说了这番话,才解开了心结。 “这孩子,又是怎么了。”秦氏在月子中,人也有些虚,趁着清哥睡了,也眯了一会儿,醒来,头一件事就是查看儿子,谁想一眼瞧去,那张小脸竟满是泪水,嘴抿得死紧一声不吭,心里头一惊,赶紧用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又叫道:“三哥,三哥,你快来。” 桂老三在院子里忙活,听到媳妇在室里叫,忙急急走了进来:“怎么了?。” “我瞧着清哥不太对劲,怕是病了。”秦氏见丈夫过来,忙把儿子抱了起来,给他看。 听到儿子不对劲,桂老三也有些急,忙凑过去,上下打量:“怎么了?我看着挺好呀” “这哪里是挺好,你眼力劲都跑哪儿去了,你看看,哪有才生的娃娃像他这样,不吱声光趟泪的,”秦氏慌了神,声音都大了。 陪着一块儿睡的梅姐儿被吵醒了,揉着眼儿,听到娘这么一声,爬了过来,眨巴着眼儿往弟弟脸上瞧:“娘,弟弟病了吗?” 桂老三伸手摸了摸:“身子不烫,”又仔细瞅了瞅,“是不是尿了?还是睡热了?” 秦氏也顾不得其他,把尿布拉开,也不见脏,四下摸摸也都好,就是不见醒,急得六神无主。 “别急,先把他弄醒了,指不定是魇着了。”桂老三伸手想去摇孩子,被秦氏打开了手,“你手重我来。”说着小心地把儿子竖起了些,“清哥,清哥,”慢慢地拍他的背。 抿紧的小嘴,慢慢的松了,憋在胸中的气缓缓地吐了出来。 周晓晨从梦中醒了,所有的画面如烟般渐渐散去,耳边的声音让把她拖回了现实。 “醒了醒了,瞧,眼眉眉动了。” “怎么不睁眼。” “唉,急糊涂了,肯定是眼泪把眼皮子给糊上了。” “你帮他掰开。” “去,那哪儿成,他还小,皮嫩还不得伤着了,你快去弄些温水来,我给他擦擦。” “行,我这就去,臭小子不省心,瞧把你娘吓的,以后要敢对你娘不好,我就揍你。” “哪儿来那么多话,快去。” “唉,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嘛。” “快去。” “娘,弟弟不病了吧。” “嗯,你弟弟好好的没事,梅姐儿乖。” 额上有温软的触碰,一根小小的指塞到了掌心,“弟弟,乖,要好好的。” 紧闭的心门,终于被稚嫩的童声撬出了一条缝。 秦雨,我会好好的,你也一定要好好的。 第三章 时光飞快,转眼周晓晨再世为人已经满一个月了,按着习俗是要办满月酒的,这一天,男人们早早下去干活,女人们在家留守忙碌准备晚上的酒席。 小村子并不算大总共不过十来户人,桂家祖祖辈辈都是生长在这块地上,桂老爹算是村子里老一辈的人物颇有些威望,加上清哥出生后连下了几场大雨解了旱情,村子里的人都觉得这娃是个有福气的,差不多全都来凑这份热闹。 来的人多了忙碌操办的事也多,在宅子边上搭了两个灶棚,借来的桌椅板凳院里院外排了十来桌,桂家的女人就连刚出月子的秦氏挺着肚子的吕氏都得出来帮忙。 这会儿桂月清正躺在床上,边上坐着是梅姐儿,家里大人都在忙她这才三岁大点的娃儿就担起了看护弟弟的责任,不过她到底只是一个孩子,单独坐久的不免有些无聊,见弟弟这会醒着,于是伸了手放到他的掌心逗他抓着,等他抓住了再轻轻把手抽出来乐此不疲。 周晓晨这会儿已经能够看清东西了,她如今只是个刚出生的婴儿能作的事极为有限,每天除了吃睡之外,总会抽出一些时间去回忆过往,她害怕久了记忆会模糊会一点点淡忘秦雨,想到难过时也会吼上两嗓子一来发泄心中情绪二来练练肺活量,当然和家人的互动也成了每天的一项必备课程,短短一月相处她已经开始接纳他们。 梅姐又一次的把手放到了弟弟的掌心,如她所料的他又一次抓住了手指,这次他抓得有些紧抽了两次才抽出来,弟弟的力气变大了是不是代表着弟弟长大些了,想到娘说过,等弟弟长大了就能和自己玩了心里一阵高兴,家里就她一个女娃兄弟平时都不爱和她一起,以后她有自己的亲弟弟了有人能陪着玩了,想到这儿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接着低头凑过去在那圆圆的脸上啪地亲了口:\”弟弟,你快点长大呀。\” 周晓晨突然被亲,手下意识地想要去擦留在脸上的口水,试着抹了几下身体还不是很协调她没能完成这个动作,她倒也不会嫌弃索性也就由着它去了,掌心再次传来了指尖碰触的感觉,她将手握住,耐心地陪着小姐姐玩。 日头渐渐高起,家里头陆陆续续来了些同事过来帮忙的妇人,桂家大嫂把切好的菜放到一旁,直了直腰板回过头对着秦氏笑道:\”她三婶,你回屋歇歇吧,这儿我一个人就成。\” 秦氏心里记挂着屋里的一双儿女也就没客气点了点头:\”大嫂,我去瞧瞧一会儿就回来。\” 她这边刚说完,那边二嫂吕氏也开口道:\”唉,我这腰也酸得厉害,不行,我也得去歇下儿,不然指不定晚上这肚子怎么闹腾呢。\” 桂家大嫂知这二弟妹是个惯爱计较的,她性子宽倒不在意何况那也是个有身子的人便应道:\”成,你们都去吧,这儿交给我就行。\” 得了话儿,吕氏手扶着腰就往屋子里去了,倒是秦氏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大嫂笑了笑才离开。 回到房里抬眼就看到了床上的两个孩子,快步走了过去坐到了床边上。 \”娘,弟弟力气大了呢。\”梅姐儿见娘过来了忙不迭把好消息告诉她,又再次把手指放到弟弟掌中,想要让娘亲眼看看,果然,弟弟很配合地又抓紧了她,然后她抽了一下果然没有挣脱。 秦氏伸手摸摸女儿小脸笑赞道:\”果然力气大了呢,咱们梅姐大了懂事了都能照看弟弟了,真乖呢。\” 得了娘亲的夸讲,梅姐抿着嘴眼弯弯笑成了月牙。 周晓晨睁着眼看着那两母女的互动心底划过一丝暖,前世父母双亡她成了孤儿,那会儿年纪太小记忆不多,对于亲人的渴望她比谁都要深。 \”娘,弟弟笑了呢。\”梅姐见弟弟笑了忙叫娘来看。 秦氏转过头看儿子,这孩子刚出生时成日默默流泪也不肯吃奶这叫她操醉了心唯恐有个万一,好在后来不知怎地就好了,平时也不哭闹偶尔嚎上几声不是饿了就是尿了,好带得很,见他一日日长开小身子越来越结实心这才安下,想到这她目光越发地柔了起来,伸了手指在他的嘴边轻轻划了划。 周晓晨晓得这个动作是在试探她要不要吃,除去刚开始不适应,如今她已经不怎么排斥喝奶了,毕竟这是古代孩子极其容易夭折的时代,母乳对婴儿的好处她是再清楚不过的,这会也正觉得有些饿,便侧一头嘴跟在手指动。 秦氏见儿子想要吃了,轻拍了拍小脸:\”乖,娘这就给你喂奶。\”说完,她起身把窗帘子拉上再锁了门,走到墙角的水盆边,解开衣襟湿了巾子在胸前擦了擦汗,这才踅回床边上,把儿子抱起来让他的头靠在了胸前。 周晓晨侧过头张嘴用把□□含了进去,吸奶是个力气活怕不稳她的小手还抬头扶着。 梅姐坐在边上看着娘亲喂弟弟吃奶,不知怎地也觉得肚子有些饿,她晓得奶是小娃娃才能喝的,可看着弟弟吸得那么香又有些馋,喉咙轻咽了咽把手放到了嘴边上。 秦氏注意到了女儿的小动作,不由得笑意更浓,她抱着孩子转身从床头柜的盒子里拿了一小块焦糖塞到了女儿嘴里:\”手脏可不能咬,来吃这个,梅姐今儿看着弟弟很乖,这是奖赏。\” 吸得满头是汗周晓晨只觉得肚子发撑了这才停了下来,秦氏见他吃够了,也顾不得拉衣服,先将他竖把了起来,手轻拍着他的背在床前来回走,直到他把奶嗝打出来又抱了一会儿,才将儿子重放回床。就在这个时候,门被人从外头敲响传来了男人的声音:\”媳妇开门,我回来了。\” 听是丈夫回来了,秦氏忙把衣服理齐了走过去开门,\”怎地这么早就回来了。\”她边说边给丈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爹。\”梅姐见爹爹回来了,忙从床上爬下来踩了鞋都没穿好就赶着朝他跑。 \”别跑小心摔着,把鞋穿上。\”秦氏很是无情地拦在了两父女中间,一边阻止女儿一边又推着丈夫:\”先去洗洗手,再抱她。\” 桂老三晓得妻子对这些很是看重,也顾不上女儿走到水盆边上仔细洗了手,这才回转过来一把将女儿抱到了怀里。 梅姐被娘喝了有些小委曲不过一到爹爹怀里就笑开了。 \”地里的事都忙完了,我怕家里头事多,你顾不上就早些回来看看能不能搭上手。\”毕竟是自家儿子办满月,桂老三大清早天没亮就去了地里就想着要早些回来帮媳妇。 秦氏是知道自己丈夫体贴的,抿唇给了他一个笑:\”有大嫂二嫂帮忙呢累不到我,你先坐了歇歇我给你倒杯水去。\” 桂老三被自家媳妇那一笑勾得掉了魂,呵呵傻笑着抱了女儿到床边上,见儿子四仰八叉地躺着,乐得他嘴都合不拢,\”清哥,爹回来了高不高兴。\”他开口逗儿子。 \”爹爹弟弟抓我手力气变大了呢。\”梅姐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不忘记把这好消息也告诉爹爹。 桂老三一向疼爱闺女,听了这话看看儿子笑道:\”长力气好呀,等清哥长大了好给咱们梅姐儿撑腰。\” 梅姐儿还是个孩子听不懂这话的深意,不过却也能感觉到这是好事,于是点头学着样:\”弟弟给我撑腰。\” \”你又给孩子浑说啥。\”秦氏听到这话没好气。 “怎么是浑说,清哥是咱们头一个儿子,等将来长大了是要撑起这个家的,梅姐是咱们头一个闺女,将来嫁人可不得靠着自家兄弟给撑腰。”桂老三难得反驳妻子。 “他俩才多大,你就说这些。”秦氏拿手虚打了丈夫一下。 周晓晨听着那话,看着站在眼前的三人,看着这世父母慈爱的笑脸,看着姐姐纯净的眸子,家的感觉头一次那样的强烈。 忙碌了一整个早上,到下午秦氏给儿子洗了个澡,里里外外换了一身新,还特意给他带了个小虎头帽包在新襁褓里去了婆婆那儿,这个点儿越来越多的客人过来,妇人们会先进屋看看娃娃,老秦家儿子特别多这又是个重男轻女的时代,有娃的没娃的都想沾沾福气呢。 周晓晨也乖巧安安静静地躺着给人参观,他长得和秦氏有六七分相似另外像爹的地方也取了优点再经特意打扮后十足十像那年画上的童子,惹得那些媳妇子们一个个喜欢得不行,这摸一下那摸一把,偏他还不闹由着人弄着实招人爱,过来瞧的没有一个不说好的,叫老太太觉得十分长脸。 虽是乡下人家男女大妨没那么讲究,却仍是要分男女两处,主桌男人们都聚在外头吃菜喝酒,女人们则在院子里说说笑笑,到了时辰开席桂老爹坐在主桌他叫桂老三把清哥抱出来,对着众人笑道:“今儿是我家老三头一个小子的满月酒,请乡亲们过来喝上一杯,往后这娃娃也请大伙多照应。”说完他拿了酒杯一干而尽:“行了,话不多说了,大家吃好喝好。”等他的话一说完,四周的人都应了一声好,再后来就是吃喝声。 “老三把孩子抱过来给我瞧瞧。”开口的是桂老爹的弟弟桂万林。 桂老三忙过去把孩子给他瞧,桂万林仔细打量了一番笑道:“这孩子长得好,这眼眉眉长得真俊秀。” 桂老爹抿了口酒看着孙子笑道:“清哥是带着雨来的,将来是个有大福气的。”老人家迷信打从清哥出生这一个月可说是风调雨顺,也因为这个他认定了这孩子是个有福的,逢人就会说上一回。 桌上的人都点头称是,这儿除了家里的男人还有几位村子里的长者,桂老三抱着孩子转了一圈,村子里有讲究孩子要能得长者说好将来必定会好,因为桂老爹的那句有福气,其它长者也纷纷说好。 男人到这里多是为了吃喝,桂老三很快就抱了孩子进院将他交给了妻子,女人这边可就和男人不一样了见娃娃进来了个个吵着要看,秦氏只得抱着儿子一桌一桌地转,这个摸一下那个捏一把饶是周晓晨这种极力配全的也有些架不住,耐心终于告罄小嘴一瘪作出要哭的样子。 秦氏自是留意到了儿子的表情,见他要哭忙抱着哄了哄回到主桌向婆婆说了几句,李氏也是心疼孙子的人忙叫她带孩子回屋。 房里没人总算清静了,周晓晨这才缓了口气,秦氏帮他把襁褓解了又拿温巾子擦了擦脖子上的汗,再往他小脸上亲了口:“我家清哥今儿可受罪了,累了吧,来咱们睡觉。”边说斜躺到了孩子身边将他半拥着到怀里手一下下轻轻拍着背。 周晓晨很是喜欢这样的感觉,小身子慢慢松了下来,眼皮子一搭一搭的往下垂,打从下午来人后她就没能睡到底是婴儿体力已经不支了,要睡不睡迷迷糊糊间仿佛听到了说话声:“你怎么过来了,嘘轻点清哥才睡呢,别吵着他。” “我不放心进来看看,这小子睡得可真香,婉娘我和你说,先头村长和几位叔伯爷都说咱们家清哥将来会是个有大福气的呢。” “都说了?” “是呀,都说了呢,嘿嘿咱们清哥呀以后肯定能过得好。” 第四章 时间飞快,这一转眼娃娃已经满周岁了。 三翻六坐九个月就能开口,桂月清这个孩子似是为了证明老爷子那句有福一样,事事都比同年的娃要出色,若真要挑出刺大概只有一件事,他开口叫的头一声是‘姐姐’。这一声叫那对极为疼爱孩子的父母很有些郁闷。 孩子的早慧让桂老爹极为重视,特意请来了村子里的几位在满周岁这天来参加抓周礼。 这一天桂月清被母亲打扮得干干净净,仍旧是一身小红衫头上一个虎头帽,被爹爹抱到了院子中间那里两张桌子拼成了一个台子上面铺了一层布,放着各式各样的玩意儿。 周晓晨对于这次的抓周早就有了准备,在这一年里她想了很多也对家庭的环境有了深入的了解,她们家是农户,从士农工商的角度来说她们家的地位算不得很低,但从现实来讲就不是这么回事了,下地种田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是若要叫她和祖父阿爹那样一辈子种田她却是不太愿意的,何况即便她的历史成绩并不算好,但一些基本的事还是知道的,农户的生活是处在贫困线上的,她希望自己长大后能够更了息些能让家人能够过得更好些,也是因此她早早的显露出了早慧,好叫家人注意到她的天分并且能够重视起来,现在抓周正好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桂老爹亲自把孙子抱到了桌上,“清哥儿,去,抓一个去。” 周晓晨这会儿还不会走路,许是缺钙无论她怎么努力脚还是发软支撑不久,这会儿也只能爬着向前,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物件,有木制的小镰刀,有竹剑,有算盘,自然即便是农户书和笔也是不会缺的,至于传说中的官印什么的那是肯定没有的,她想都没想半点犹豫也没一手抓了书一手握了笔然后抱在了怀里不松手。 “是书和笔,瞧瞧他都不肯放呢,好兆头清哥将来是个出息的,指不定咱们村能出个状元。”前来观礼的老汉一声叫。 桂老爹见孙子拿了这两样心里也高兴,摸了摸下巴:“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字,边上一道观礼的也都纷纷说着吉利话。 桂老三同媳妇对视了一眼也笑开了怀,走上前一把将儿子抱到怀里赞道:“清哥抓得好。”秦氏站在边上狠不得现在亲上儿子一口。 抓完了周后头吃酒席基本上就没有小主角什么事了,周晓晨由着爹爹抱回到了屋里,梅姐儿也跟了进来见弟弟在床上她跟着就脱鞋爬上去在边上坐好:“弟弟抓得好。”学着大人的样儿在那里夸。 周晓晨咧嘴朝她笑,对于这个姐姐她的感情还是很深的,在这个家同她相处最久的不是秦氏反而是这个姐姐,晚上睡一处白天一块玩有时秦氏要到外头忙事儿,留下看护的就是这个小姐姐,桂月梅是一个很有耐性的女娃,自有了弟弟之后也不怎么出去玩天天陪着在房里,每回得了什么好吃好玩的总是先给弟弟瞧,年纪虽小却已有了长姐的模样,这让周晓晨想到了秦雨,那个人也是这样的事事以她为先处处为她着想,如此多少有那么一点点的移情作用,两人在一起感情日深也是理所当然。 秦氏见一双儿女感情这般要好心里很是高兴,瞧儿子手里还死死捏着书和笔笑着伸手摸摸他的小脸逗弄道:“清哥是喜欢读书吗?”原以为得不到回应,不想他竟听懂般笑着点头,这叫她愣了一下又忍住问了次:“清哥是喜欢读书吗?” “嗯。”用力地应了下,周晓晨虽能说些儿话却也都是一些单音节的字,大脑袋重重往下一点,不料重心没稳住人直接倒了下去。 秦氏一惊忙把他扶坐好,见儿子仍旧死抓着书笔不放暂忘了之前点头回应的事,把小人抱到怀里感慨道:“可惜你姥爷不在了,不然若是叫他看到你这么爱书,必定十分高兴。”说完在儿子脑门上亲了一口,抬眼见女儿眼巴巴地盯着看,心里一暖招招手,将一双儿女一块拥在怀里。 转眼又是三年,当年光着脚丫流着鼻涕到处疯跑的娃已经能够帮着下地,桂月梅七岁开始跟着母亲学些简单的女红,桂家孙子辈又多了两个男娃,周晓晨从弟弟升级为了哥哥。 父母在不分家,桂家众人原本都是住在一块儿的,架不住家里人口太多几个儿子又都成了亲,扩建了几回为避嫌又在各家中间隔了一堵矮墙,桂家二老跟着老大住,就这么几家人的房子连作一片,虽是这样住但也有个讲究每天晚饭得一块儿在大房吃总还是一家人。 这一年秦氏又为桂老三生了一个儿子,这会儿小家伙才五个月,起名叫桂月源这会儿正在房里呼呼大睡,趁着这一小会儿功夫秦氏从房里走了来,只见女儿坐在小凳上练着针线,大儿子则认真地拿着毛笔沾着清水在青石板上练字,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笑。 “娘,弟弟睡了?”桂月梅见娘亲过来,忙站了起来把凳子让给她坐。 秦氏摆了摆手示意不坐,伸手拿了绣活仔细看了看,这手艺就初学者而言已是不错,便笑着摸摸女儿的头夸道:“做得很好。”说完又看向了儿子,见他已经放下了笔仰头看向自己,一旁青石上的水字大半已干没了痕迹留下的那几个很是工整全然不似一个四岁大孩子写出来的。一时也不晓得是喜是忧,这孩子早慧刚学说话时正赶上她给梅姐儿开蒙,兴许是听得多了竟在不知不觉中把听到的全都背了出来,抓周时已有了征兆,又早早能背出蒙学不知怎地这神童的名号就传了出去,桂老爹亲自发话让自己两个孩子一起教,那会儿觉得这样也好不指望儿子能懂得其中道理,只当是教他学语便是,可后来所有的事都不似她所想的那般,自打孩子能拿笔了竟日日对着书本照抄练字,直到如今从不曾停过,在别人眼里这可能是件极有颜面的事,可在她这个当娘的眼中不就算好事,放眼全村这个年纪的娃娃哪个不是撒疯的玩闹,无忧无虑的过活,偏清哥从不爱这些平时安静得不像个孩子说话作事竟似比梅姐儿还大一般。慧极必伤,她不想他这样,又没法子逼着这孩子玩,只能温言哄道:“梅姐儿做针线这么久也该歇会儿了,清哥也别练了写太久了伤眼,一块到外头耍耍去别走远,河道边上可不准去。”边说边又拿了两个铜板交给女儿:“梅姐好好带着弟弟,等回来时去高家给买两个铜子的豆腐。” 桂月梅乖巧到底是孩子性子,听娘这么说忙把手里的线绷子放到了边上的小箩里,周晓晨明白娘亲的意思,也不坚持站起来把放着清水的碗双手捧起走墙角,那儿有一棵桂树是阿爹特意移栽过来的如今长得已经长得比她高了,每日练完了字就把清水倒这儿一举两得,有一回叫桂老爹瞧见了,只说这事做得好这桂树都显得雅致。浇好了树把碗放好再把笔挂到了笔架上,姐弟俩先一起进屋看了会儿弟弟再手拉手正要一道出去,就有人来了,正是桂家大嫂带着新嫁进门的五嫂进来串门子:“哟,咱们梅姐儿这是要带着清哥上哪儿去呀。”桂大嫂故意挡着门逗弄两个娃娃,她连生了三个小子对月梅格外的稀罕。 “大伯娘好,五婶婶好。”两个孩子很有礼貌的笑着先叫了人,这才由桂月梅答话:“娘让咱们去外头耍呢。” 桂大嫂伸手摸了把桂月梅的小脸,从怀里取出个小纸包包拿了两块焦糖:“来来一人一块,要是瞧见你二哥就伯娘把他叫回来。” “好,谢谢大伯娘。”两小儿边应边接过糖,那桂五嫂见大嫂给孩子们吃的忙从提着的小篮里抓了几棵枣:“来,这枣你们拿去吃。”她是半年前才嫁进来的新妇,这人情往来的事总不敢疏忽,比起桂月梅她更喜欢桂月清些这是存着些私心的,她还没嫁时就早早听说桂家三房有个有福气的小神童,进门后又是亲见识了这孩子的聪明乖巧,眼下她肚子还没信偷偷的她就想能和清哥多亲近来能沾沾福气将来能怀个像他这般的孩子。把枣子给了孩子们后也顺手摸了把小脸。 “谢谢五婶娘。”周晓晨笑着道谢心里却不太乐意让人摸这与她前世多少有些关系当医生总有那么点洁癖,唯恐再被人吃豆腐忙又道:“大伯娘、五婶娘我和姐姐去耍了。”说完行了个礼这才拉着姐姐往外走。 “清哥可真懂事。”见她们临走还不忘记行礼,桂五嫂真心的夸赞。 桂大嫂点头正要说,里头秦氏迎了过来:“大嫂,五婶子怎么尽站在外头,快进屋里坐咱们唠唠。” 桂月梅牵着弟弟的手两人一路往东边去,村子四面环山三面开田一条大河横穿,山角边上有条浅溪涧孩子们一般喜欢在那里玩,这些年年景虽好也时常有拐孩子的拍花子,怕有人抱了孩子直接走,官道这边大人们通常是不准孩子去的。 周晓晨乖乖跟在姐姐后头,她是个御姐魂的伪正太自然不喜欢与那些成天玩得满身是泥的臭小子处一块玩,加上桂月梅才七岁在她眼里不过是个连小学还没机会上的孩子让她独自在外头实在不放心,所以,用小尾巴来形容她不如用小保镖更贴切些。 且行且走先到自家田边上,远远的瞧见阿爹伯叔们都在忙连长房的大哥桂月泽也弯着腰干活,一块走到边上自家的草棚里,男人们下地带着的水和干粮都是放这里的,地里桂老三早就看到了自己的一双儿子忙放下了手里的活,走了过来笑问道:“咋过来了?是不是家里有事?” 桂月梅摇摇头:“娘让我带着弟弟出来耍。”边说边还从水罐子里倒了小半碗水:“阿爹喝水。” 桂老三乐呵呵地接过女儿给倒的水喝了一大口又接着问道:“那咋不去小溪边上呢,你几个哥哥都在那儿呢。” “想过来看看阿爹。”桂月梅应道。 听到女儿这样说,桂老三只恨自己手脏不能立即抱起女儿转上三圈,眼笑得都快没了夸道:“咱梅姐可真是阿爹的小棉袄。” 周晓晨静静地坐在边上看着那父女两的互动,比起姐姐她同爹爹就没那么亲,毕竟在她眼里这是人虽是亲爹却也是个成年男人,被他亲了抱了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自在。 果然夸完了闺女桂老三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儿子身上,“清哥字都练完了?”对于儿子和女儿喜欢是一样的态度却是不同的,一两岁小时他还时常对儿子抱着亲,自打这小子背书拿笔之后做为父亲对儿子的关爱更多是一种言传身教。 “嗯,写完了。”周晓晨表情严肃地回答,又有些小大人般也给父亲倒了水:“阿爹辛苦。” 桂老三被他这小夫子般的模样逗乐了,大手往裤子上草草擦了把,伸手就在往他小脸上捏了下:“你这小子怎么总是老气横秋的,行了,快和你姐姐去耍吧,阿爹干活去了。”说完不过瘾似地又捏了一下,“梅姐好好带着弟弟河道边上可不能去呀,清哥得好好听你姐的话不准胡闹知不知道。”叮嘱完这才转身往地里走。 只忍到这会儿,周晓晨拿手背用力地往脸上擦了把。 桂月梅瞧他皱着眉只用手蹭,忙从衣袖里拿了帕子蹲到他跟前:“别拿手轻些别弄破皮了,来,姐姐给你擦。”说完拉下他的手,拿了帕子仔细给擦去脸上留下的灰印子。 桂月清伸着脸一动不动地由着姐姐擦,她就这样一动不动,眼睛这情景叫她有些怀念,曾经也有一个人帮她这样擦过脸。 第五章 从田里出来两人直接往溪边上去,村里的孩子白天大多都聚在这儿玩,远远的就能听到孩童的嘻闹声,多是男孩子的叫嚣。 “弟还要过去不?”快要到时桂月梅停下了脚步,溪边上男娃多乡下孩子没什么讲究,有许多瞧见水直接就脱了衣裤光着屁股疯玩的,毕竟已是七岁的女娃已经学会了顾忌,她不免就有些犹豫。 周晓晨是知道姐姐顾虑的,小手抓抓头眼往四下看了看,指着边上的小径:“要不,咱们去那边吧,那里人少。” “好。”桂月梅点头又把弟弟牵紧了些:“路不好走,你慢点小心别摔。”小大人似的关照。 “嗯。”周晓晨乖乖抓好,无论灵魂多么成熟在年幼的身躯面前还是要承认事实的。 不急不慢地走了一段路,到了下游一处相对开宽的地方,就不敢再往前了找到边上的大石头两小儿一起坐下,额头上都有汗了,桂月梅把帕子拿了出来先给弟弟擦擦脸,再起身走到溪边蹲着把先前得来的枣放里头用水洗了下,再折回去给弟弟一粒:“咱们吃枣吧。” 周晓晨也不客气,对于零嘴吃食她们无论谁得了都不会私藏,向来是合在一块分着吃,又把那块一直没吃的焦糖递了过去:“姐,我不爱吃糖,这个给你。”说完顿了下不忘叮嘱着:“吃完了,得漱漱嘴哦。”虽说已经到了换牙的岁数,可牙病还是要防止的。 桂月梅笑着接了过去,含在嘴里问道:“咱们玩跳房子还是翻花绳?”平时一起时姐弟玩得最多的就这两样,跳房子是弟弟想出来的玩法,花绳则是娘亲教的。 “先跳房子,姐你坐着吃,我去画格子。”周晓晨从石头上站了起来,古代的医疗条件不好,这个时代不光寿命相对远而且孩子的夭折率是非常高的,也是因此她早早就有了锻炼身体的计划,只是这会儿年纪毕竟还小,叫她老气横秋的每天在院里打拳可行性并不高,于是她想出了这样的游戏能过这些练习肢体平衡,也不能光顾着自己于是每日拉着姐姐一块练。 桂月梅是十分喜欢和弟弟玩的,特别是跳格子这输赢之后是有讲究的,输的那个得给赢的那个讲个故事,她喜欢听弟弟讲的那些梦到的故事,她玩这个赢的次数多。 等地上都画好了,捡了块小石子儿先猜拳定了先后,再开始玩。 “咦,大妹小四你们咱躲在这里,不到上面去呢?”才玩了一小会儿,后头就传来了桂月泽的声音。 桂月梅回过头见是二哥,想到出门时伯娘的话,忙先把正事说了:“二哥,大伯娘说瞧见等叫你回去呢。” 桂月泽猴似的跳过了几处石堆到了两人跟前嘿嘿一笑,将手里包着的衣服打开,里面竟包着好几个果子,伸手一指:“晓得了我一会就回去,来,二哥摘了果子,你们自己挑喜欢哪个拿哪个。” 周晓晨伸头看了看,选了她认得的苹果拿了两个:“谢谢二哥。”桂家这一辈到目前为止共有七个男娃一个女娃,大哥桂月海二哥桂月泽六弟桂月江是大伯娘生的,三哥桂月泊五弟桂月溪是二房的,大哥已经有十一了这会儿已经跟着大人学着下地干活了,二哥九岁平日里不爱在家里就爱满山跑,为这事大伯娘不知道骂过多少回就是管不住,他性子虽跳脱但对弟妹却很是爱护,每回从山上弄了好吃的总不忘记给他们一份,是以在孩子之间反倒是他更得人缘,奶奶说他的性子像极了在外从军的四叔。 “咋就只拿两个。”桂月泽又挑了两个果子往桂月梅手里塞:“多吃些正长个呢,我听人说姑娘家多吃果子以后会长得好看,你别客气以后二哥多给你摘些吃。”家里这一辈就这么一个女娃,世道虽是重男轻女可他们家从老到小都对她宝贝得紧。 桂月梅小脸微红道了声谢,礼尚往来把多出来的枣全给了二哥:“这是五婶给的,二哥你也尝尝。” 桂月泽伸手拿了一个往嘴里一扔:“行了,一个就够了。”说完又跑到溪边上,弯了腰拿水洗了把脸。返回来后看到地上的格子,这游戏他早先也跟着玩过,刚开始倒觉得新鲜可玩了几回就没兴趣了,也不急着回去往他们身边一蹲拿了个果子手一抹一擦就咬了一口,觉着味道不错于是找了处大石头往上头一靠嘴里哼着山野小曲:“你们玩你们的,我歇会儿回头咱们一起家去。” 自家人一处桂月梅也没啥顾忌点点头,正打算和弟弟继续玩,忽地又有人闯了过来,是村子里几个男娃都是五六岁年纪:“咦,这儿有人了。” “有人怕啥。”刚接了口,后头小娃娃看到了依在边上的桂月泽忙改了口风:“咱……咱们各玩各的呗。”村里头的孩子虽在一处玩,也是分帮分派的,大一点的娃不爱带着小的,于是这些小的就聚在了一块,这会儿被上游那群大孩子给赶下来了。 “去去,到别处去,没看到我妹妹也在这儿嘛。”桂月泽哪会看不出这几个小娃先前的盘算,要不是自己在这里,怕这会儿家里弟妹就要给人欺负了去了,眉一挑直接赶人走。 到底年岁上差了许多,小娃人虽多可瞧见有一个大的在这里谁也不敢乱来,偏这溪边上除了上游和这里比较平坦能玩,别的地都是大石头,他们虽贪玩却也不敢去,只得赖着脸皮道:“桂哥,咱们在溪边上玩,不吵着你们,咱们带着清哥儿一块玩,人多热闹。”有个小子机灵,他见桂月清和自己一般大就觉得他也是应该入他们这一伙的,带了你弟弟玩你当哥哥的总不能赶人了吧。 别说这话还真说到了桂月泽的心里,他是个爱疯玩满山遍野跑的,平日里看到桂月清总觉得太静了些,这弟弟打小不是在家看书写字就跟在他姐姐后头,这男娃哪能成天粘着女娃娃,这长大后是会没出息的,自认为为了弟弟好桂月泽装大人摸了摸下巴:“行,话先说好,这可是我看在我家四弟的面子,我让你们在这里玩,话可说在前头谁也不能让我四弟不痛快了,还有,不准脱裤子玩尿泥。” “唉,谢谢桂哥。”得了同意小娃们撒欢地到溪边,其中一个朝着桂月清招手:“桂月清过来咱们一块。” 周晓晨一听这话可就呆了,她和这些四五岁大的毛娃娃怎么能玩到一块儿,抬眼看着她那二哥还乐呵呵的朝自己一副鼓励模样,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见自家姐姐也是一脸无措的表情,忙说道:“我不去了。”见二哥眉一挑忙接着道:“我要去了,姐就一个人了。” 听是怕桂月梅被冷落,桂月泽很是义气地摆摆手:“你只管玩你的去,梅姐有二哥陪着玩呢,你是男娃不能天天和女娃处一块,二哥是为你好快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连边上的桂月梅听了之后都是一副二哥说得对小弟你莫管姐姐的模样,周晓晨也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小孩子的玩法无外乎是踩个水,摸个鱼翻个石头之类的,都是平时玩闹惯了的很快这里也吵了起来, 周晓晨前世生长在大城市里,如今投生在了乡野,虽说上辈子都不曾有过这样的体验,但到底没有补回童年的心思,若只和桂月梅在一块指不定还能玩玩,现在也只能尽心尽力的当起幼儿园院长来,“哎,你小心点,别踩空了滑。”“唉,水别乱泼一会湿了吹了风要得风寒的。”“你,石子别往人身上扔,会打破头的。” 一旁拒绝了二哥陪着玩的好意,桂月梅静静地坐在圆石头上看着玩水的弟弟,边上桂月泽因为自家小四似妇人那样的啰嗦而忍俊不住。 山林里无处不是孩子的欢笑。 “来,拿着。”高家嫂子从水井里提上一板豆腐,切了四四方方一大块用荷叶包了起来递给了桂月梅,她儿子高大山站在边上咧嘴朝着和他一般大的男娃笑道:“桂月清下回你还和我们一起玩呀。”小娃娃们本就容易混熟,玩了小半天就已经将人当作伙伴了。 周晓晨只能点点头,随后跟着哥姐俩回家。 “咦,咋有驴车。”还没到家,桂月泽远远的就看到一辆驴车停在家门前,他好奇地大叫了起来,顾不得两个小的就快跑去看。 周晓晨两辈子这还是头一回看到驴车,不免也觉得有些新奇多看了两眼这才去关注其它,这一片全是自家的房,既然停在这里肯定是家里头来人了,拉了拉姐姐跟着走了过去,边走她还边从篱笆墙往里头看。 桂月泽围着驴车转了两圈,就直接进了院子,“爷、奶、娘我回来啦。”他刚叫完桂大嫂就从屋子里走了出去,没好气先瞪他一眼这才压低声:“怎么才回来。” “路遇上小姐和四弟了,我不放心他俩就陪着一块耍了会儿,一道回来正好。”桂月泽打小心思转得快,先把事反着说。 “臭小子。”哪会不晓得儿子脾性,桂大嫂抬头朝外看,见另两个站在门前张望忙笑着招手:“你们俩快进来,”边说边又推了把儿子:“去,先回屋换身干净衣服洗了脸整齐了再来。” 桂月泽很是识相地赶紧去了自己的小屋,桂大嫂这才走到姐弟两跟前,先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梅姐儿干干净净,倒是向来整齐的清哥衣服有些乱,眼下弟妹不在她得多照应,低头小声道:“家里来客人啦,你们爹在里头陪着呢,先跟伯娘去洗洗脸咱们再进去。” 两小儿一同点头,跟着伯娘去了她的屋子,面盆里有现成的水,桂大嫂拿巾子打湿拧了把亲自给他们洗了脸擦了手,再帮着把衣服都理齐了,这才说道:“一会见了人你们得叫大叔,哦还有个大婶和一个小妹妹这会儿跟着你娘去你家了,他们是一家的见了也别怕生,他们呀也能算是自家人呢。” “嗯。”桂月梅应了声,拉起弟弟的小手跟着伯娘去见客。 到了正房除去带着一家子去娘家探亲的二房不在桂家人都到齐了,两老坐在上首左边坐着的就是客人,看着也就二十来岁模样,先给长辈见礼。 “大牛,这就是我家的娃,大的那个叫月梅七岁小的那个叫月清四岁。”桂老三见孩子们来了忙站起来介绍,又拉了孩子对着客人道:“来,这是你施大叔快叫人。” “施大叔。”两个孩子齐声叫人。 “三哥没想到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男子眼中带笑也不外道起身蹲到他们跟前,“你叫月梅?来叔给你糖吃。”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把糖递了过去。 桂月梅回头先看看爹,见他点头这才两只小手捧成碗样接了过来:“谢谢大叔。” 轮到桂月清时他却是先拿手在小胳膊上轻捏了一下:“小子长得挺结实,来和大叔说说平时你都爱玩些啥呀?” 周晓晨知道这人是有心考教便不急不慢地答道:“平时爱听娘给我念书,也会和哥哥姐姐们一道去外头耍。” “哦,听你娘念书,听完了都记下不?能给叔背背不?”男子继续问。 半点不怯,周晓晨轻点了下头就开始背:“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日月五星,谓之七政;天地与人,谓之三才。日为众阳之宗,月乃太阴之象。虹名螮蝀,乃天地之淫气;月里蟾蜍,是月魄之精光。风欲起而石燕飞,天将雨而商羊舞……。”不听叫停就一路往下背。 “好,清哥可真行能背这么多。”听他把天文那段背完了,施茂这才叫停,他回头对着桂老三道:“三哥,他才四岁竟已经读到这个了?” 桂老三抓抓头嘿嘿一笑,“他刚学说话时正好你三嫂给梅姐开蒙就一直跟着听,也不晓得啥时候竟能跟着背了,后来就让两个孩子一起学了,他呀也就是个囫囵。” 施茂听他这样说也不再继续问,摸了糖出来也给了他一把。 周晓晨乖乖道谢,静静站到姐姐边上,就在这时候,桂月泽换了衣服跑进来了,眼快速地一转先叫了爷奶,接着就对着客人叫了声大叔。 桂大嫂见儿子这副没轻重的模样,暗瞪了他一眼儿才介绍道:“大牛,这是我家老二,是个不省心的你可别考他背书淘着呢,”这话引得众人都笑了。 施茂见他个子高瘦小身板却挺结实仍是赞了一声好,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又进来了两人,一个是秦氏她怀里抱着呼呼大睡的小儿子,另一名妇人怀里也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倒是醒着的一双漂亮的眼朝众人看了看有些怕生扭了头小脸埋在娘亲的脖子里,正是施茂家的媳妇纪氏。 “来来,珂妹你瞧瞧,这是大哥家的二小子,这是三哥家的大闺女和二小子。”施茂也不外道抢着先介绍又对着孩子说道:“这是你们婶子那是小妹妹。” “大婶好。”三个娃一起叫人。 纪氏年纪也不大,长得十分标志见孩子们这般有礼忙应了声好。 周晓晨见这施茂这般作态想着先前听伯娘说也算是一家人,猜想他必定和家里关系匪浅,趁着空偷打量着对方正往那纪氏身上瞄不想竟迎面对上了一双眼儿,那害羞的小丫头不知什么时候转过了头,也正盯着自己瞧呢。 第六章 “好些年没回来了,咱们村可变得真多。”离乡近十年施茂重归故土站在破旧的老宅面前感慨颇多。 “可不是,你一走那么些年,我一直念着你呢,你也不晓得带人捎个信回来。”桂老三拿了腰里的一串钥匙递给旧友:“给,这是门钥匙,我给你看了这么些年的房子,也该还你了。” 施茂双手接过,亲自打开了老旧的黄铜锁,饶是他这样的汉子再这么多年之后重新踏入家门眼仍是有些发热,轻吸了下鼻子转身对桂老三作长揖:“三哥,多谢你了。” 桂老三忙伸手扶起他,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胡说什么,咱们俩谁跟谁,走进去瞧瞧里面东西都没动过,我平时也不常来倒是你两个嫂子会来打扫一下。” “真是劳烦嫂子了。”施茂走了进去。 “你这话叫你嫂子听到了,指不定得骂上你几句。”桂老三推了他一把两人继续往屋里走。 说起施茂与桂家渊源颇深,两家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旧邻,桂家子嗣昌盛而施家则是人丁单薄,到了施茂这一辈就只他这么一个人偏偏又年幼失牯成了孤儿,村子都是有旧例的若是有了没亲戚照应的孤儿就得吃百家饭全村一起养,说是这样说但到底不是人人都心甘情愿的,桂施两家老一辈本就关系不错,自不能袖手旁观就直接把孩子接回了家不过是多一口饭的事。施茂比桂老三小了两岁年纪差得不大住到桂家后就一直跟着老三吃睡感情自然比对别人深厚了不少,但桂家人虽待他不错毕竟不是一家人,说到底寄人篱下总归是不同的,施茂打小是个有主意的,自家爹娘给他留了两块地,他一个人种不了那么多还得每年交粮税怎么算怎么亏咬咬牙就把地卖给了桂家,后来他又跑到县城里做学徒学做买卖,跟人跑了几回心也渐渐大了,最终离了家到外头发展,如今他小有家财有妻有女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进了屋子拿火引子点了灯,虽有人打扫却也不是日日来,房子又没有人住久了难免有些灰尘,施茂浑不在意地四下看了看拿手掸了下椅子上的尘就坐下了。 桂老三和他一样坐下,“大牛,给我说说你出去后的事吧。”许多话人多时也不好问,这会儿终于有机会开口了。 施茂自不会瞒他想了想说道:“那会儿我跟着商队去了荣城,先跟着掌事做了两年工,后来私下偷着做些小买卖刚开始总是艰难些后来渐渐的也能有一些积蓄,在外头漂泊久了倒开始有些想家了,我如今娶了亲连闺女都有了,也应该回来一块给我爹娘上柱香。” 桂老三感慨道:“是呀,一转眼儿你都走了那么些年了,那会儿都还没有梅姐呢。” “可不是。”施茂一笑,他离开时桂老三刚成亲,虽和秦氏也是相熟的,却不好意思总去蹭饭,下定决心离开多少也有些这由头在里面。 桂老三自是不知道这些的,摸了摸下巴道:“这趟你回来有什么打算不?这些年年景很是不错,镇子也和先前大不一样了,外面再好也总不是自各儿的家,你就没想过留下来?” 施茂皱眉想了想,这才说道:“三哥,我也不是不想回来,只是这些年我在荣城也算是挣了一份家业,你看,我打小就不是种地的料,真回来也不晓得做些什么营生,再来,我同你说句实在话,我媳妇她虽是小户人家出生可没出阁时过的也是小姐的生活,叫她在这里怕是不习惯的。” “唉,”桂老三知道这是大句话,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施茂知道他是不舍自己心头不免有热,“三哥,你放心无论我在外头多久,我爹娘的坟还在这,这老宅子还在这,我的根也在这里,将来总还是要回来的。” 桂老三心知劝说无用,个人总有个人的道要走点了点头:“我还是那句,无论你在外头怎么样,这里总是你的家。” 施茂的眼窝子一下子就发红了,“我省得。”声音有些哽咽忙吸了吸鼻子扯了话头:“我看清哥这孩子聪明得很,三哥好福气。” 知他不愿再提那些,桂老三也就顺了他的意,提及儿子脸上不自觉就带上了笑:“也说不上多聪明,就是个怪叫人省心的娃。” 施茂却不认同:“四岁的娃哪能把书背得那么顺溜,那幼林琼学可不是他这年纪能背的。” 桂老三对这事还是很得意的,只是媳妇叮嘱过千万莫要显摆,孩子太过聪慧不一定是好事怕折了孩子的福寿,就是对着好兄弟他还是没敢多夸:“从小听多了也就会了算不得啥,兴许性子像他姥爷多些,就对书有兴趣了。”秦氏的父亲曾在村子里教过书是名秀才。 说到那位长辈,施茂又有些难受,他们小时候都是曾经受过秦夫子教导的,先前已经得知了他老人家去世的消息,手在腿上搓了搓:“小时候秦夫子也是时常关照我的,我却是连他最后一程也没能送上,三哥明儿去祭拜时也带我去老夫子那上个香吧。” 话分两头,男人们去看旧宅,女人们也在闲话,老宅空置多年一时住不得人,施茂夫妇就住到了桂老三家。 桂老三的院子算不得很大,夫妻两的主卧边上有两间小些的屋子,如今一间给了梅姐住,一间给了清哥,其实当时建时也曾想过要造大些,那会儿一是手上银两不够,二是秦老夫子就秦氏一个女儿老人家去世后房子就算是秦氏的嫁妆,那处院子本就不算小,以后给儿子娶亲住也够。于是两口子算计着就建了这么个不大不小的院。 桂月清的那一间是比较大的,这倒不是偏心儿子,女儿将来是要嫁人出门子的,儿子却是不同自然有些事上就有了差别对待,把房间收拾好拿了家里新被子给铺上:“珂妹子,你累不累?要不我给你打些热水先歇了吧,他们俩也不晓得啥时候才回来呢。”原是要一起去的,可天都黑了老房子又阴气大,怕女人孩子受不住就留下了她们。 纪珂轻摇了摇头,她头一回来总还是有些拘谨。 看出她的不自在,秦氏索性邀她到正房唠唠嗑说说话,这会儿两个女人四个了孩子聚在了一块儿,桂月源年纪小吃饱了哄了一阵也就睡了,任凭边上再大的声也自顾自作梦,相对于这胖小子只比他大了几个月的女娃娃却半没睡意没有,靠在娘亲的怀里一双眼看看这看看那,瞧得最多的是坐在不远处的小哥哥。 周晓晨很是安静地坐在姐姐身边,看着老实一双耳朵却是竖得高高的,认真听着娘亲和纪婶的对话,希望能从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咱们这儿靠北些,天黑的就早些若到了冬天比现下还要早暗一个时辰不止。荣城是在南边吧,是个啥样的?必是和咱们这乡下地方大不相同吧。”毕竟还不相熟,能聊的也就是一些风俗。 “也就是城池大些房多些田地少些日子还是一样过的,我听夫君说这儿冬天会下极大的雪,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雪是啥样子呢。”女儿在怀里不安份的动,纪珂把她抱紧了些。 “雪呀也就是那么回事,头一回见觉得漂亮,可真要下大了也糟心麻烦,咱们这儿还算好,听说北地那边雪下大了能把人埋了,到冬天冷得都叫人过不下去。”秦氏边说边对着女娃儿拍拍手引着她让自己抱。 “乖乖,那得多吓人,还是不要下雪的好。”纪珂咋舌。 “也不能那样说,万事万物可不都有好有坏,像咱们这儿冬天要能下几场雪,来年庄稼长势就会好可不有句话叫瑞雪兆丰年,”见小娃儿不理会自己秦氏也不在意,朝着小丫头做了个鬼脸终是引得小娃儿笑开了眼:“可算是笑了,咱们小诗诗笑起来可真好看,来来再给伯娘笑个。” 纪珂低头看看自家女儿,又忍不住看看坐在边上的那两姐弟,大的长得像秦氏虽然年纪尚小可模样出落得很是不错,再瞧那小的更是惊讶,他这岁数的孩子不管男女正是坐不住的时候,偏他坐在那儿端端正正一动不动,她曾听丈夫提过秦氏之父是有功名的秀才,想来这与家教也有些关系,不免对秦氏又高看了些。正要再说,忽地怀里又有了动静,她忙低头只见女儿竟伸出了一双小手朝着旁上做要抱抱的动作,顺着方向瞧正是那对姐弟。 “诗诗是要姐姐抱呀。”秦氏也瞧见了她的动作,回过头朝着孩子们招招手,“你们也过来坐吧。” 桂月梅忙起身走了过来,她打小带惯了弟弟对于抱抱这样的事熟练得很,也不外道迎着施诗也张开了手。 小丫头的手仍旧张着却没有动,纪珂知道女儿素来怕生难得见她主动,便把她抱了过去送到桂月梅怀里。 施诗被送到桂月梅怀中后犹豫了一下这才扑到了对方的身上,桂月梅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住。纪珂一只手护着一只手在女儿的屁股上托了吧。 周晓晨也跟着过来站在姐姐的后头,她的个子如今还小,桂月梅比她高出了大半个头,小娃娃的头靠在姐姐的肩上眼正好和她的对上。也不晓得是不是巧合,两个对上眼后那孩子竟突然挣了个小眼睛朝着她笑。牙还没长水口顺着嘴角就溢了出来。眼看着那口水要滴到姐姐的衣服上,周晓晨想都没想手飞快地伸了过去,拇指按到了嘴角接住了口水,不想这动作又引得那宝宝转过头张嘴要含。 这一翻小动作落在了秦氏的眼里,她忙拿出了帕子为施诗擦口水帮儿子解围,小娃娃被档了视线不安份地转着头,桂月梅毕竟还小怀里的小家伙闹腾手就有些托不住,纪珂忙帮着重新将她抱到了自己的怀里,这一来,施诗不乐意了,嘴一瘪就要哭。 都生了三个孩子了秦氏哪会看不出小女娃要什么,伸手拉过了儿子道:“清哥,你坐过去。” 娘亲都发话了,周晓晨顾不得擦手只好乖乖坐了这去,伸出两根手指送到宝宝的掌心,果然,一下就被紧紧抓住,再抬眼那变脸堪比川剧的娃娃又对她做了个小眼睛。 第七章 家里有了客人难免就有些热闹,同村的都是旧识,听说来人了时不时就有串门子的,连成天不着家的桂月泽自听说施茂去过不少地就总爱缠着问这问那。 这一天施茂带着妻子去上坟,桂老三夫妻作陪因为家里的孩子还小怕有什么冲撞,就把她们托给了大嫂。 桂大嫂是个正经八百持家过日子的操劳人,平时忙里忙外都是她一个,这会儿家里有客,还得准备午饭二嫂不在只有五婶能帮忙,只能先将孩子们放在一处,由桂老太太看着,桂叶源还小正是吃饱了睡,睡够的吃的时候,虽不吵但老太太还是把大部分的精力分在了他身上,另三个孩子就乖乖的坐在床上,施诗刚开始见娘亲不在哭了几声,大人们哄了好一会儿直到瞧见桂月清才止住,防她再闹索性就让桂月清坐床上然后把小丫头抱到他怀里头坐着。看来是投缘了,小娃儿竟乖乖地坐着,还时不时还抬个头朝着他笑。 周晓晨分腿而坐,一只手环着施诗的腰,一只手被她抓着由她玩,对于小孩子其实她是很喜欢的,小时候在孤儿院总会有一些比她们更小的被遗弃的孩子,人手不够时她们这些年长的都是要照顾小一些的,后来到了医院她实习时在妇产科呆过一个月给人接生过也抱过小婴儿,出于对家庭的渴望她结婚后对于一直没孩子这事也是很在意的,得知自己可能身子出了问题后暗地也曾伤心过。即便得知秦雨怀孕让她几乎发疯,对于那肚子里的孩子她还是憧憬的。 想到这儿不免又让她心里一阵发酸。 察觉到自己对秦雨有别样的感情时是在得知她怀孕的时候,其实,周晓晨在后来回忆时已经明白自己对秦雨早就有了那样的感情,只是那样的年代对同性恋的无知让她一直意识不到,她以为秦雨对她而言是最好的闺密,最知心的朋友,最亲的家人,对秦雨那份超出正常范围的依恋源自于她们儿时相扶相持,打小就同食同寝感情自然要比别人更好不是吗,就是那样她稀里糊涂的把爱情当成了友情,直到得知秦雨有了别人的孩子,听她说那孩子是她所爱之人的时候,周晓晨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捅用带着倒钩的刀捅了一样,又疼又空又慌,谢东阳说沈佩有了他的孩子,她只有气愤,气愤这个男人对家庭的背叛气愤他让她再次失去了家,可是,听到秦雨有了喜欢的人,她却痛得连头皮都一阵阵的发麻,秦雨和别人总是保持着距离,秦雨说过她会一辈子单身,所以,周晓晨从不曾尝过妒忌的滋味,可悲的是也正是因为她从没有机会品尝而使得她一直不明白自己的感情。不尝情滋味不知相思苦,打那之后她一边小心翼翼的藏着自己的感情照看着秦雨,一边又酸又妒,只要想到有一个男人进入了秦雨的心,有一个男人亲过她抱过她甚至还让她有了孩子,愤怒妒忌像长着倒刺的滕紧紧的勒在心口让她不得痛不欲生不得安宁,而不敢让秦雨知道自己的心思怕她会因此而疏远自己一切的一切让她寝食难安,偏面上还要装作无事那种感觉差点就把她逼疯了,如今想来那却都是她的报应,因为她所承受的一切都是秦雨曾经尝过的,后来,终是敌不过内心的纠结,她偷着去调查想知道那个偷了秦雨心的男人到底是谁,一步步慢慢让她发现了真相,当想明白秦雨对自己也有一样的感情甚至还为自己怀了孩子时,她是那样的喜悦,开车想要赶回去当面告诉秦雨她知道她爱自己,而自己对她的爱也是同样的,偏偏生命中唯一的一次超速带来了毁灭的后果,眼泪一下控制不住地落了下去,周晓晨察觉到了失态慌乱地抽手擦去泪,背对着在摇床边看顾小孙子的桂老太、跑去帮忙的桂月梅都没有注意到默默流着泪的孩子,唯独被环抱着的小女娃儿因手背上滴落到的水珠子而好奇地抬起了头。 “阿弟,你咋眼睛红了?”帮完忙桂月梅回到了床边上,一眼就看到了弟弟的不对劲。 “没呢,刚好象有灰进眼了怪难受的,我揉的。”周晓晨忙垂了眼找个借口。 “现在好些没?我帮你瞅瞅。”桂月梅作势就要过来查看。 “不用呢姐,现在没事了。”周晓晨忙要躲,情急之下把怀里的小娃娃做挡箭牌般抱紧。 “没事就好,你一直坐着抱她累不,要不咱俩换换,你下床动动。”桂月梅边说边挨近,向小娃儿伸手拍拍引她。 周晓晨原以为施诗必是不肯离开的,哪晓得这孩子先抬头看了看自己,随后又看看姐姐犹豫了一下,竟然人向前一双小手伸着要换人,桂月梅见她肯了忙脱鞋上床把她抱了过来。 小女娃靠在桂月梅的怀里,脸正面对着桂月清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又咧嘴挣小眼睛朝着他笑。 这可爱小模样让周晓晨的愁绪减去了不少,她伸手摸了摸那张小脸,也不晓得她和秦雨的孩子是不是也是这般,心头又有些酸忙收回手拖着半麻的腿下床:“姐,我去洗洗脸。” “嗯,你去走走,这有我呢。”桂月梅点头怕孩子闹忙不迭低头逗弄。 桂月清不放心地又多看了一眼,见那小没良心的已经和姐姐玩了起来,这才放心地走了出屋先去院角水缸边捧手洗了把脸,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脸上水滴没干,风吹过略带凉爽的感觉压制住了心中的愁闷,”喂,桂月清。”耳边突然想起了孩童清亮的叫声,转头就看到院门边上高大山正咧嘴朝自己笑,他边上站着的是桂月泽。 桂月泽走到边上先将背着的木柴放下,手指了指高大山:”我回来路上遇见他,说是要找你去耍,我顺道就把他带过来了。” 高大山这会儿已经跑到了桂月清的身边抓抓头大大咧咧道:”桂月清,和我去溪边耍不?” 周晓晨听他这样说立马想到了上回在溪边当保姆的惨痛经历,好嘛,粉粉嫩嫩的乖巧女娃她还能接受,对于这些最喜欢玩尿泥的臭小子实在无爱,忙摇摇头:”我家来客人了,我去不了。” 听他说不行,高大山那小脸顿时就垮了下来,不甘心道:”就去一会儿也不行吗?我还想叫你教教我那打水漂的法子呢。” 周晓晨瞬间有种搬起石头砸脚的感觉,却原来那次玩闹时她见男孩子们乱扔石头,唯恐胡闹伤到了人,于是就教了他们打水漂,也是因此她在孩子们心中的地位水涨船高,”不行呢,”她摊摊小手又指了指屋子:”我得看着小妹妹呢,不然她得哭。” 高大山听里头有小妹妹不免勾起了几分好奇,咧嘴嘿嘿一笑:”多小的妹妹,能叫我看看不?” 周晓晨哪会想到对方会提这样的要求,不免就有些犹豫。 ”这都不行呀。”高大山小眉毛一皱立马有些不乐意了。 ”小四带他去看看吧。”桂月泽把柴放好走到他俩身边手往高大山肩上一拍:”话可说好了,只能看看,你可别吓坏了我妹妹。” 高大山忙不迭点点头:”嗯,我就看看。” 桂月清见二哥答应了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带着高大山进了屋子,”哟,这是谁家的小子。”桂老太太这几年身子不是那么好极少出门,村里的孩子也不像早先那样认得全。 ”是高猎户家的找小四玩的,说想进来瞧瞧施诗。”桂月泽先介绍边说边推了把。 高大山倒是个机灵的忙笑道:”桂奶奶好。” ”好,”桂老太笑应走到桌子边抓了一大把花生:”来来,拿去吃。” ”谢谢桂奶奶。”高大山也不客气伸手接了,忙塞到口袋里。 桂老太这把年纪就爱看小孩子瞧他这样也乐了挥挥手:”去吧,跟小四去瞧瞧妹妹去。” 得了大人的允许,高大山没啥顾忌直接走到里头,往床上看就瞧见一个可爱小娃娃窝在桂月梅的怀里。 小施诗早在听到外头动静时就向外头看了,但看到来人时先眨眼盯着看了下后,很不给面子地转过了头,小脸躲到了桂月梅的怀里。 高大山见那小娃娃不理会自己还藏起脸不由得又站近了些,伸着脖子:”月梅姐,她咋啦,咋不理我呢。”想着把刚才得来的花生拿出一粒伸手:”我给她花生吃。” ”她还小,不能吃的。”周晓晨怕他胡来,开口阻止。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小丫头又转过了头一双大眼睛盯着桂月清,小手伸伸要他抱。 ”她是不是要人抱呀,我能抱抱不。”总算看全了那小脸,高大山只觉得这妹妹长得可真好看,心痒痒就想借机碰碰,话没说完人就往前又靠过了些,伸了手。 施诗见来人不对,立马又缩回了桂月梅的怀里,眉皱起小嘴瘪了。 这是要哭的预兆,周晓晨忙凑了过去把人隔开:”她怕生呢,不认得的不给挨近的。”说着伸了手那孩子的背上轻轻拍:”施诗乖,不怕不怕。” 边上桂月泽也看出了不对,手一勾把小子扯了过去:”行了,你看也看过了,不是说要去溪边打石漂嘛,小四还得看妹妹,走,我带你去。”说完拉着人就要往外头走。 高大山有些不情不愿,但到底还是比不过桂月泽的力气,只能被拖了出去。 周晓晨见人走了,这才松了口气,踢了鞋爬上床手拍拍,果然那小娃娃见陌生人走了立马变脸,人向前就往怀里扑。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施家人来得突然走得急忙,上完了坟只逗留了三天他们就要回去了,临行前的一晚上桂老三和施茂睡一处说了半宿的话,第二天一大家子相送,桂老三将土产放到了车上,他从几天前就开始着手准备了真是恨不得把车都给装满了,纪氏抱着女儿同众人话别,抱着女儿坐上了车,施诗很是乖觉的窝在娘亲怀里,尚不知将要离别还时不时朝着桂家姐弟俩笑,直到坐到了车厢里放下了车帘子,许是因为瞧不见许是因为意识到了,忽地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施茂坐在车辕上对着众人拱手再次道别,一甩鞭子马向前走去。 桂老三跟在后头追了几步,大抵是受到了那小娃娃哭声的影响眼也红了起来,直看着车见不着影儿了还站着没动,秦氏见他如此叹了口气,走过去拉了拉他衣服:”将来总还有见的时候,回吧。” 桂老三看看媳妇,用力吸了一下鼻子:”也不晓得再见要到啥时候了,难呀。” 陪在一旁的周晓晨听了双亲的话,这才想起如今已不再是那个交通方便,四个小时就能从上海飞到乌鲁木齐的世界了,若是两地来去方便那施茂也不会一走那么多年头一趟回来,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望着那只留车印的沙石路,心莫名地紧了下, 第八章 施家人离开后,日子还是照常的过,桂老三在人走后唏嘘了挺长一段时间,这种情绪连带着也影响到了周晓晨,每每听到阿爹提及好友总也忍不住会想起那个爱黏着她抱的小娃娃,也不晓得将来再见之日她会是个什么样,忆起那双总爱盯着自己瞧的大眼睛,想来施诗将来会是个小美人儿。 就这么光阴似箭一晃而过,桂月源也已满了周岁,抓周礼时小家伙抓的是木头做的小锄子,这样的结果虽远不及他那抓着书笔的哥哥,可在庄稼人眼里也是一个不错的物件。 ”阿爹,这样的车能做出来不?”男人们下地女人们守家,每天到了吃完饭后,总是最清闲的时候,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乘凉说话,周晓晨拿着木枝在院子的泥地上画了一张学步车的草图,桂月源这会儿正是学走路好动的年纪,他不是穿越的娃自然就没有桂月清那样的省心,秦氏一边要做家务一边还要盯着孩子,即便有一双乖巧懂事的儿女相助,她仍旧被闲腾得头大,不想母亲操劳周晓晨后知后觉地想到了学步车,于是晚上趁着阿爹闲着就画了图,简单地把原理说了,”难做的是下面的轮子,要是能弄出来,只要把小弟往里头一放,由着他自己走动,这样娘就不用总看着他了。” 桂老三听儿子说了一通,手摸着下巴仔细看着地上的图,好一会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这倒是个好物件儿,你是咋想出来的?” ”我就是看阿娘总得拉着带子跟在小弟后头,就想着要是能有个什么托住小弟由着他自个儿走就好了,那样娘就不用那么累了,就想到这个。”周晓晨自是不可能说出她是照抄后世的学步车,于是扯了个谎儿。 桂老三已经笑开了眼儿,转过头对抱着小儿子的妻子赞道:”婉娘,咱们生了个好儿子呢。”说完轻拍了下儿子的肩:”你放心,阿爹明儿就去找老周头,一定把这个给做出来。”老周头是村子里唯一的木匠,手艺很是不错。 有了这句话,周晓晨放下了心,这个世界的科技还不发达,工业更是落后得太多,她能作的也就是画个图说个原理,是不是能做出来还是要看大人的。 桂老三又盯着那图看了半天,忽地叹了口气:”唉,要是这玩意清哥能早些琢磨出来,把这样儿给大牛,他家闺女也能用上,指不定还能多做些发卖。” 他一提,周晓晨心思微微一动,她抬头问道:”阿爹,咱们能把这个图样卖钱吗?卖给镇上的铺子。” 桂老三先是眼睛一亮,后又摇了摇头:”这图样要是给了手艺人,人家内行一眼就能瞧出门道,哪还会花钱买样子。” 原本还以为有了一条财路,这么一说周晓晨便知没戏,毕竟这个时代是没有什么专利的,有样学样就是到了那个时代还不是处处山寨货,不免有些丧气。 秦氏眼尖瞧见他这模样,忙走了过来将小儿子往丈夫怀里一塞,蹲下拉过小人:”清哥,你还小呢,家里的事用不着你操心的,明儿起,娘带着你去姥爷家看书好不好?那里有许多书呢。”儿子过早的成熟叫她放不下心。 周晓晨自是乐意的忙点了点头,又指了指边上的桂月梅:”阿姐也和我一起去吗?”如今桂月梅已经极少看书练字,大多数时候都在学女红针线,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大多数人都觉得女人能认些字明些理也是够了,可她还是觉得姐姐应该多看书,这样眼界才能宽。 秦氏却只当是姐弟俩感情好,总不愿分开于是开口问道:”梅姐呢想去吗?” 桂月梅忙用力点头。 桂老三看着妻儿,黝黑的脸上露出了笑,怀里胖小子也跟着傻乐了起来。 第二天,秦氏早早的把家务活全做完了,把小儿子托给了婆婆和大嫂,她带着一双儿女回了老院儿。 周晓晨心里有些小兴奋,之前她也曾跟着母亲去过几次,多是陪着一起打扫,早就听说过已世的姥爷是一位秀才,她生长的环境并不适合读书,即便有娘亲教导可毕竟只限于一些儿童启蒙的知识,她想知道更多的东西却一直无从下手,如今总算有机会让她能够看到更多的,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姥爷不是那种死读书只知八股的酸秀才才好。 到了地儿秦氏拿着钥匙把铜锁打开,她平时隔几天就会来打扫一次,房子半点没有给人空关着的感觉,也不急着带孩子去看书,她拿了边上的扫帚:”来,先帮娘一起打扫。”说完开始挽袖。 桂月梅也跟着挽,她年纪略长平日里已经能帮母亲做不少家事了,周晓晨也不落下,在家时她也帮过忙,刚开始被秦氏阻止,可架不住她老偷着帮姐姐,后来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也就由着他做去。 秦氏提了水进来,周晓晨不二话就拿了小抹布往里头浸,她力气还小由母亲帮忙拧干后,拿着它进里屋擦桌椅,边擦边四下打量,来了几回也没见什么书,也不晓得都藏在哪里。黑亮的眼珠子四下转悠,一抬头正对上姐姐的眼,两人心照不宣地挤了个眼儿相视而笑。 打扫完后,秦氏便不再卖关子,带着孩子们走到橱边上两个大黑木箱前,”这里头就是你们姥爷的藏书了。”她每年都会过来把书晒上一晒,怕孩子捣乱弄坏这才没带着他们,是以这个娃娃并不晓得里头放的是这些。 周晓晨之前已经猜到了几分,箱子是架空摆放在几条长板凳上的,她个子小见母亲打开了上头的锁,便急不可待地掂起了脚。 秦氏见儿子这般着急,伸手从里头拿了两本出来,往他怀里一送:”看看,上面的字可认得?” 桂月梅怕弟弟不认得先抢着读道:”四~洲~志。” 周晓晨的眼早就亮了,忙翻开书看了几行,里头的内容看得她眼儿都弯了,就像书名所写的那样,这是一本记录着四方人文风情的杂书,因这儿的文字写法读法都与中国古时的繁体字一样,她虽有几个不认识,但靠猜的也能够看懂大半。 秦氏见儿子低头翻看,竟似全能看懂一般,这叫她觉得有些不对劲,试探着问道:”清哥这上头写的你都能认得吗?” 周晓晨本是要点头的,好在神智还留着一丝警惕,她抓头装佯道:”能看懂一些,可看不全有好几个字我都不认得,”末了又把书拿起递到娘亲在前:”娘您能给我念念吗?” 见他这般,秦氏也觉得自己多想了,见一双儿女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于是拉了两人一块坐到了床上,她拿起了书从第一页开始念。 不知不觉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等秦氏带着手里抱着好几本书的孩子们回家时,连饭点都错过了。先去婆婆那儿接老三,正巧桂二婶也在,她眼尖看到桂月清怀里的书便笑问道:”清哥手里拿的是啥书呀?” 周晓晨是知道这位二婶的性子的,典形的农村妇人说不上很坏,就是总爱占个小便宜掐个尖妯娌间也爱争个胜,这样的人你恨她不起来却也喜欢不上,饶是如此她还是很规矩地行礼再回话:”二婶娘好,这是姥爷的旧书。” 那头桂老太太听到这话看着孙子的眼一下亮了起来:”老三家了,咱们清哥已经能读亲家公看的书了?”她眼中秀才的学问已是顶顶大的了,本就觉得秦秀才是个大学问的人,如今孙子才几岁已能看他看的书那可是一件不得了的事。 秦氏也是知道二婶的性子,忙开口道:”他还看不懂呢,只是我想着挑几本回来,慢慢教。” 老太太也不失望,清哥聪慧是全家都知道的事儿,如今年纪还小也不着急。 一旁桂二嫂跟着说了句:”说来咱们家泓哥儿也认了不少字呢,往后也叫他多跟着清哥看看书。”桂月泓只比桂月清小了数月,有那样一个性子的娘,自是免不得被他娘拿来比,这年头书还是样精贵物,桂二嫂这么说自有她的打算。 在座的即便是桂月梅也都能听得出那些个小心思,都是一家人也没有人真的会同她计较,秦氏很是大方地点了头:”泓哥和清哥两兄弟多处处也是好的。” 众人闲说了一会儿,秦氏抱着小儿子回家去了,到家后周晓晨就忙不迭地将书放好,这会儿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看,心里盘算着以后带着书躲外头读。 吃完了午饭,稍作休息,周晓晨打算继续练字,秦雨曾经对她说过写得一手好字是非常重要的,字写得好坏未必真能反应出人品优劣,但是,字漂不漂亮往往和人的衣着打扮一样影响着他人对你的第一印象,秦雨在这事上从没有放松过她,虽然读了医大后又重新练了字,可她那手漂亮的行书仍是为她带来了许多的好处。道理都是相通的,这也是为什么周晓晨每天苦练不坠的原因。 用小碗盛了水,拿起笔坐端正刚要写,门外头又传来了男娃的声音:”桂月清,跟我出去玩不?”来人正是高大山,也不晓得是为啥他总爱找桂月清玩,每日总会来这么一回。 周晓晨刚开始总是推脱,次数多了也有些不好意思就跟着他去了几次,倒也不算太无聊,再加上秦氏也觉得儿子该多和男娃在一块儿,总叫他跟着出去耍,一来二去两人倒熟络了。 若放在平时,周晓晨肯定是要写完字再出去的,可今天她心里惦记着刚得来的书,难得地很是爽快地点了点头:”行呀,你等我一会,我把笔收了。” ”唉,好咧,”高大山嘿嘿一笑,手拍了拍肚子:”你快些呀,我有好玩意儿送你。” 周晓晨应了一声,把东西全都收拾好,又把那本四洲志放到了怀里,这才跑去和秦氏说。 秦氏照旧是叮嘱了一通,又取了些糖让孩子做人情,就点头放人了。 ”给,这是俺爹给做的,你一把我一把一人一个。”两小儿往溪边走,高大山急不可待的把他新得的宝贝拿出来与好朋友分享。 周晓晨接了过来,拿在手里试了试这弹弓做得很结实,”谢啦。”她没有拒绝收了下来,一直想要个能够护身的玩意儿,这虽比不得刀却总比没有强。又从怀里拿出了娘给的糖:”这些全都给你。” 高大山大大咧咧全都拿了过去,头一件事就是往嘴里扔一粒,边嚼边道:”你可真够朋友,我娘都不准我吃糖呢。” ”这玩意是不能吃太多,”周晓晨把弹弓插到了腰带上:”吃太多会烂牙,你记着每回吃完了都得用清水漱嘴,晚上睡前也要漱这样才不会烂。” 高大山点头:”我听你的。”说着又拿了一粒往嘴里送。 村子不大,用不了多久就能到溪边上,见平日里一块玩的伙伴都还没来,高大山抓抓头抱怨了一句:”咋都没来呢。” 周晓晨倒觉得这样挺好,走到大石头上一坐从怀里摸出书。 ”咦,这是啥书?”高大山凑到边上伸脖子,虽说上面的字他半个看不懂倒也不能阻止他的好奇。 周晓晨知道这村里像她这样这么小就开蒙学字的孩子是极少的,莫要说孩子就是大人也多只是认些常见字,她虽急着看书却也不嫌烦解释道:”这是四洲志,讲的是山外头的事。” ”山外头?”高大山更好奇了连声催问:”山外头是哪儿?都有些啥,你快给我讲讲。” ”山外头就是翻过咱们这山头,离得比镇子更远的地方。”周晓晨翻开书快速地看了几段,再把书面的文字翻译成了白话说给高大山听:”这里说的是南边有个叫福州的地方,靠着大海,那里的人多是靠出海打渔为生,说海里有各样的鱼,有长着八只爪的,还有大得和小船一样的。” ”海是啥玩意儿?是不是和咱们的河一样?”高大山头一回听说海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不过既然里头有船有鱼那该和河差不多。 周晓晨这才想到海这样的名词莫要说高大山就是村里的大人怕是也不懂的,”比河大多了,比湖也大多了,是一眼望不到边极大的地方,里头的水是咸的有各式各样没见过的鱼。那里的鱼做出来的味道比河鱼鲜多了。”她说到处此不免生出一丝怀念。 ”乖乖,那是个啥样呀,”高大山想半天也想不出那极大是个什么样,反正里头的鱼要比船还大那肯定是大得不得了的地儿,鱼还比河里的好吃,想着砸吧了下嘴:”桂月清这都是上面写的吗?都是真的吗?” ”嗯,都是真的。这书上面记的都是有人亲眼见过的事。”周晓晨肯定地点头。 高大山挨了过去,伸头凑在书前看了半天,那白纸黑字他却是一点也不认得,他着急想知道上面还有啥偏看不懂,急得抓头:”唉,我要是也能认得上面的字就好了。” 周晓晨听他这样说心思微动她开口问道:”高大山,以后我教你认字你要不要学?” 第九章 又是一年春来到,四月初,天气已经暖和了,裹了一个冬天的厚袄早已换成了夹衣。 小少年背着个竹篓子,手里拿着一本书,边看边向前走,路旁的石头将他绊了一个趔趄,这才逼得他将视线移开,抬头四下看了看,远远的田中的麦苗已经有小腿肚子那般高,地头野草早已发芽冒头,零落的垂柳伸展了细小的嫩叶。新绿之色是春天的代表。小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手揉了揉眼儿,将书合上揣到了怀中,极目远眺这景让人看得舒服。 站着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绿色将先前看书的疲劳除去,少年这才掂的掂背着的篓子,里面东西不多有田里男人们吃完的空碗筷,还有他回来时顺手捡的碎枝细柴,这一年周晓晨七岁,已经能帮着家里做不少事了。 往西边走到了山角下边,那儿的猪草长得很是茂盛,周晓晨将篓子放到了一边,拿了小镰刀开始割,小小身影忙忙碌碌,直到篓子再放不下她才停手,这会儿额头上蒙了一层汗,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这才往家去。 ”小弟,回来啦。”桂月梅在院子里做针线,十岁的女孩长得很快,边上桂叶源啃着果子自顾自地玩,见哥哥回来了朝他咧嘴笑。 周晓晨过去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走到柴房去卸东西,桂月梅忙起身过来帮忙。 ”娘睡下了?”将猪草取出堆到边上细柴摆放好,周晓晨把碗筷交给姐姐时小声开口询问,年前秦氏又怀了一胎,结果在六个月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导致流产,当时险些一尸二命,后来人就一直病恹恹的,药到现在都没有停。 桂月梅点了点头:”才喝了药睡下的,”母亲病了,她小小年纪就得担起家里的重任,不光要作家事,还要带幼弟,好在有婶子们帮助这才轻松些。 周晓晨默默叹了口气,失了孩子损了身子,极少能有人可以在这样的双重打击中迅速康复,恶劣的医疗条件,艰苦的生存环境,让她这个学西医靠着器械药品救人的急诊室大夫很是无力,心里不免有些懊恼,当初秦雨让她得空多看些中药的书,她却觉得这些对于她这样的急诊室大夫无用,有空还不如多练习打结,反正有秦雨钻研自己的身体由着她调理就是,当真是学到用时方恨少,若是当初能够分心学一些,也不至于如今眼看着至亲生病却无从下手。 桂月梅不知道他想了那么多,只当他和自己一样担心娘亲的病,伸手拍拍他的肩好言宽慰:”你别担心,娘会好起来的,我觉得她比之前要好很多了呢。” 周晓晨点头朝她一笑,正在此时外头传来了对话声。 ”桂二嫂,我听说你家泓哥去镇子上的私塾读书了?” ”是呀,这孩子打小就爱读书,如今大了正好送他过去。” ”那可得费不少银子吧。” ”可不是,不过既然孩子有那天份,当爹娘就是饿着自己也得供他去。” ”学堂在镇子上,这一来不去的要咋整呀。” ”住在先生家,每五日回来一趟休息一天再过去,明儿就能回来了。” ”他小小年纪就在外头,你不操心?” ”哪能不操心,不过,等将来他有大出息了,操这些心也值当了。” ”呵呵,说得也是,行了不唠了我还得赶回去干活呢,回见。” ”回见。” 大嗓门的对话,隔着院墙传到了两姐弟的耳中。 ”弟。”桂月梅有些难过地看着弟弟,原本他也要去私塾的,可娘病了家里的钱都用来治病供不起他读书了,说泓哥有天分,明明自家弟弟更聪明爱读书些,想来他没能去心里是难过的。 ”姐,没啥呢。”周晓晨哪会不懂姐姐的心思,笑着拍拍怀里的书:”我在家看也是一样的。” 桂月梅没再说,脸上表情却是一副你不用骗我的模样,周晓晨对此也没办法,把怀里的书拿了出来交到姐姐手中:”姐,我去地里帮忙,你帮我把书放好了。”正是农忙的时候,田中庄稼需要除草、施肥、浇水,大房二房的孩子都能去帮忙了,桂老三是个极护孩子的,心里头又总觉得大儿子应该是个拿笔的人,每回见儿子过去帮忙就会赶人,饶是如此,周晓晨还是一次一次的去。 ”那你带上帽子,再多带些水,要不再带个馒头吧别饿了,”桂月梅好一通说。 ”我晓得,你在家也别太累,要是阿源闹你就揍他,不然等我回来教训他。”周晓晨边说边拿了挂着的草帽,小弟源哥是实打实的娃娃有时候闹腾得很,桂月梅对弟弟爱护,臭小子不免有些恃宠而骄,周晓晨打小就宝贝这个小姐姐,哪容得小娃娃蹬鼻子上脸。 ”我晓得,你别操心。”桂月梅笑应。 周晓晨不再多说,走出去时看了看自家小弟:”哥哥去地里了,你在家可不准吵娘和姐姐,不然晚上让你背书。”她警告一句,源哥打小不是读书的料,刚开蒙就已经怕背书了。 果然,桂月源一听到这话,忙不迭的点头,又装可怜的问道:”那,我要是听话,哥能给我编个小蚱蜢不?” 周晓晨一听食指曲起在那脑门上不重不轻地给了一下:”还敢和我讲条件。”说完转身就走。 小家伙揉着头,委曲地找姐姐告状去了。 周晓晨背着空篓独自往田里走,这几年桂家的地慢慢的在扩大,除去靠近村子里的那十来亩,在离村远些的地方也开垦出了近十亩,这会儿正是家家户户忙碌的时候,想到之前送饭时,阿爹和五叔扒完饭就急着干活的样儿,她的步子又加快了些。 到了地边上,远远就看到阿爹和五叔弯着腰各忙各的,周晓晨自知眼下她还帮不了大忙,也不打扰他们,自顾自挽起衣袖裤管,在边上锄个草顺带挖些野菜。 这会儿正是草长莺飞的时候,周晓晨先前跟着姐姐挖过几回,熟能生巧没用多久就挖了大半篓子,她也不停一味的埋头继续苦干,直到田地里传来了阿爹的声音:”清哥,你啥时候来的?咋也不出个声。” 周晓晨抬起头,隔着老远见阿爹光着膀子朝自己叫,一步步朝着田梗边上走,她手撑膝站了起来高声应道,”没过来多久。” 说话间,桂老三已经走到了儿子跟前,眼往边上的篓子扫了眼,心知儿子过来已经有一会儿了,见那满是汗水红扑扑的小脸,心里一声叹走到地边上顾不得手脏,拿了准备好的水壶倒了碗水灌下去后,这才口再问:”你娘今儿还好吗?” ”我出门时娘已经歇着睡了,姐在家看着呢。”周晓晨如实答。 桂老三听了又是一声叹,手抹了把脸:”你把这片弄了就早些回去吧,这地阿爹能收拾得过来,再说了还有你五叔呢,这草快容易割手,你可小心着些,莫伤了连笔都拿不了。”说完,重又向地里走去。 周晓晨看着父亲的背影,好半天没有动。 把这一片的草全锄了,周晓晨到底还是乖乖听话回去了,背上了篓子打了招呼,一路慢慢往家走,到了半道后头又有人叫。 高大山老远就看到了桂月清他大叫着跑了过来,”你去挖野菜啦。”他眼尖看到篓子里满满的野菜砸吧了下嘴:”分我些吧,晚上让我娘做些野菜包子吃。” ”行。”周晓晨爽快答应,这几年高大山跟着她学字,两人时常处一块儿一道出去玩时高大山也总和她一块,友情自不比他人,她掂了掂肩上的背带:”这些得先拿回去挑捡,等挑出来了我给你送去。” 高大山看好友背着累,伸手帮着托了把:”不用你送,我过来拿,哦,正好上回你叫我爹帮你做的鱼杆弄好了,我给你一道送来,嘿嘿,我爹也帮我做了根,咱俩以后能一起去钓。” 得了他的相助,周晓晨肩头轻了不少,”谢了。” ”谢个啥,咱俩谁跟谁,对了,你娘的病好些了没?”高大山自顾自说:”等咱们以后会钓着大鱼了,我再拿些豆腐给你,我娘说豆腐鱼汤顶顶补身子的。” ”好些了,”周晓晨找高大山帮忙做鱼杆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眼下农忙阿爹没空弄这些,家里头钱也不够天天买,最好的法子就是自己去弄。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到了桂家时,高大山拐了弯先回去拿鱼杆,周晓晨继续走。 这会儿秦氏刚好起来由女儿挽扶着在院子里走动,见儿子背着满满一篓子野菜回来,心疼得不行,忙叫桂月梅去帮忙。 ”娘,你好些了没?”周晓晨蹲身把篓子卸下后,头一件事就是走到母亲身边:”今儿觉得怎么样?刚才睡得踏实不?起来后吃没吃过粥?头晕不?”职业习惯让她开口就是一长串的询问。 ”好多了。”秦氏拿了帕子先给儿子擦汗,失子之痛固然打击深重,久病难愈拖累儿子不能上学更成了她的心病,低头拉起那小手瞧见指尖上几处割伤后嘴唇微颤,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细小的表情哪能逃得开周晓晨的眼,她笑着抽回了手:”娘我先去洗洗手。”说完快步跑去了小灶。 桂月梅走到娘亲身边轻唤了声。 秦氏轻吸了吸鼻子,转头对女儿说道:”去把筛子拿来,咱们一会一道捡菜。”又对着小儿子招招手:”阿源,去把小凳拿来。” 周晓晨仔细清理了伤口,走出小灶时,就看到娘带着姐姐和弟弟坐在一处,篓子里的野菜已被全数倒在了地上,娘正在教阿源分辨,姐姐则熟练地挑捡,她偷站在门边上看了好一会儿才走了这去。 野菜总菜三种,分起来倒也快,最让周晓晨喜欢的还是荠菜,她最喜欢的就是荠菜馄饨又鲜又香,只可惜眼下秦氏病着做不了,不过要做个荠菜豆腐汤也是不错的,挑挑捡捡分得差不多,刚好高大山一手提着小篮一手拿着鱼杆过来,进门也不见外,先叫了一声婶子,接着把鱼杆递了过去:”给,你看看。”边说边又把篮子递过,里头用叶子包着一块豆腐:”这个是我娘让我给你的。” 这可不就是瞌睡有人送枕头正是时候,周晓晨接过鱼杆再跑去把豆腐放好,出来时桂月梅已经在装野菜了,小篮子满满当当。 ”我娘还等着我回去呢,我先走了,明儿咱们一块去试试新鱼杆儿吧,我让我爹晚上帮我备些饵料。”高大山急着拿野菜回去给娘包包子,也不多留走到门口时,小声对着好兄弟说悄悄话儿。 周晓晨点点头:”行,明儿我得空就去找你,你等我。” 高大山得了这话嘿嘿一笑,转身提着篮一路小跑走得利索。 秦氏身子还没痊愈久坐不得,回屋前嘱咐道,”把这些菜给你大伯二伯五婶家都送些去,咱们留些够做汤就成了。”一大家子都住一处,得了东西都会分一分的。 周晓晨点头,”娘我省得的,你回屋歇歇,这儿有我和姐呢。”说完亲自扶着娘亲进屋,等她躺下后还不忘记仔细给掖了被子。 再回院子时,桂月梅已经到小灶里准备晚上的饭了,往日都是一大家子一块吃的,眼下秦氏病了,二房也就单独开起了小灶,家里三个男人还是到大院吃,两母女则在自家吃。 周晓晨把野菜分了三份,和桂月梅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弟弟一家家的去送,没用多少时间就回来了走到小灶里也不多说,直接拿了小凳子坐到火膛边上看火。 桂月梅正忙着洗荠菜,见大弟回来小弟不在就问了声:”阿源呢?” ”让奶奶给留下了,反正快开饭了,省得他回来吵吵不安省。”往里头加了一根细柴,周晓晨低头看看火。 ”晚上我给你留些汤吧,你爱喝这个,等明儿我和你一块去再挖些荠菜回来,找大伯娘给咱们也包些馄饨。”桂月梅低头继续说。 周晓晨听到这话先没在意,等察觉到什么时手上动作一顿,她侧过头看着姐姐末了开口问道:”二伯娘的话你听到了?”去给二房送菜时,桂二婶顺嘴就说了一句泓哥儿最爱吃荠菜馄饨明儿正好给他包了吃,那是个大嗓门显然这话叫姐姐听到了。 桂月梅不吭声,须臾身后传来了弟弟的说话声:”姐,我不在乎的,真的,书我能自己看,你弟我聪明着呢有没有人教都一样,再说了,叫我一直住外头,五天才能回来看你们一次,我才不想呢。” 第十章 天色渐沉,日已偏西黄昏的光将乡村小院照成了橘色。 到了这个点,在外头忙碌一天的男人总算松了口气,回到家饥肠辘辘就等着吃饭。 桂家大院里,两张桌子摆放好,家里的男人多得分两桌才行,热汤热菜早已端上桌,一碗碗高高堆起的米饭更叫人眼馋。 这世道男女之间还是有着明显差距的,特别在这样的大家庭里,除了上了年纪的桂老太能够一起上桌,其它的媳妇都得等男人们吃完了,才会另开一桌,有时候几个人凑在小灶里胡乱吃了省事。 四方八仙桌,按着辈儿排主桌挤,桂老五被安排和侄子们在一起,今儿的小菜很是不错,韭菜炒蛋、炒莴笋、炒豆芽、野荠汤,顶顶叫人红了眼的还是那一碗红烧肉。 周晓晨是个爱吃肉的,兴许是因为儿时伙食不好的关系,即便她身为医生知道多吃肉的危害,仍旧管不住自己的嘴,来到了这个世界,她最喜欢的就是十月中,那时候家家户户都会杀猪,要挨过艰苦的冬天深秋时分是养膘的最好时节,没有冰箱鲜肉无法长久的储存,都是能吃多少算多少。同样的道理,这个时代是没有用饲料催生而出的肉猪的,它们得慢慢的长,小猪仔多是从中秋开始养,挨过一个冬季这会儿还都没长大身上也没多少肉,而烤乳猪这样的奢侈品在小村庄里是绝不可能出现的。 咽了咽口水,周晓晨算计着自过年后都没尝到过肉味,这会儿看着那油光发亮的红烧肉,肚子里的馋虫像是要爬出来似的,按规矩桂老爹不说开动是不可以动筷的,她眼儿飞快地扫了扫四周,这一桌人可不个个都眼带绿光嘛。 这时,桂家大嫂端着最后一道凉拌菜上来,”这是你们叔公家送来的肉,不多就这么一碗,一人只有一块,就这么点谁也不会多谁也不会少,可不得抢。”这桌上孩子多,生怕小的抢不过大的,她先开口说了规矩。 她才说完,那边就传来了桂二嫂不满的嘀咕,”咋今天就把肉给烧了,明儿我家涟哥儿就回来了呢。” 桂大嫂听到这话,不去理她。 桂五嫂敏感地察觉到了其中的锋机,只能打圆场拉了二嫂到了边笑道:”涟哥明儿就回来了,也不晓得他怎么样了呢。” 提到小儿子,桂二嫂脸上添了几分喜色:”上回送他过去时,那夫子夸他有天分呢,那夫子可是当过进士的人。”这话逢人就讲,她也不在意重复了一回又一回。 ”那感情好。”桂五嫂早被她念叨了好几回,草草应了声就去了小灶不再多说,那桂二嫂却似没说够一般也跟了进去,里头很快又传来了零碎的话语。 嘁,桂月泓轻哼了声,他是二房长子小时候挺受娘疼爱,自打有了这个弟弟后受了不少冷落,如今老娘眼里只有读书的弟弟,偏心偏到没边,他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周晓晨抬眼看了看他,心中一叹。 那边桂老爹发了话开饭,男人们一个个都饿狼似的夹菜扒饭,即便立了规矩用不着抢,那一碗肉眨眼功夫就被夹了个精光,周晓晨先帮源哥夹了一块,等她再给自己夹时就只有碗底那最后的一小块了。把肉夹了过来,又用勺子舀了酱油汤,拿筷子拌了拌她刚要吃手忽地顿了一下,舌头舔了舔唇,到底没有去吃那肉,夹了蛋和酱油饭拌在一块慢慢吃了起来。 男人们吃饭都是极快的,夹了菜扒了饭三两碗下肚也只用一小会儿,周晓晨今儿吃的却比往日要慢,就连源哥也舔干净了碗她还剩一小半儿。那边主桌已经散了,女人们开始清理桌子,这边的人也陆陆续续走人,周晓晨捧着那小半碗饭,趁着人不注意跑到桂大嫂身边小声道:”伯娘,我回去吃,一会再把碗送来。”她说完人就往外头去了。 桂大嫂眼尖看到放在碗里的那一小块肉,联想到这自小吃饭规矩懂事孩子的反常行为,轻叹了口气。 周晓晨回到了家里,进屋见娘和姐姐正坐着一起吃饭,两菜一汤很是简单。 秦氏见儿子捧着饭碗进来,有些诧异道:”怎么不好好吃饭,捧着饭做什么?” 周晓晨嘿嘿一笑撒娇道:”我就想和娘一块吃嘛。” 听到这话儿,秦氏心头一软,却还是板着脸:”捧饭碗可不是好习惯,这会叫人说没规矩教养的,以后可不许这样。”她疼爱儿子可规矩上头却管得极严。 ”嗯,以后不会了。”周晓晨很是识相地认错,接着扬脸笑着把碗里的肉夹到了姐姐那儿:”今儿有红烧肉呢,娘现在还不能吃,姐我给你带了一块。” 桂月梅看了看碗里多出的那一块肉,却没有动筷反问道:”那你呢,吃了没?” ”吃了,”周晓晨答得很是顺口。 ”你骗人。”不想桂月梅却直接点穿:”我去借盐时,听到大伯娘说了,今儿肉少得按着数切,除了爷奶,一人只得一块阿爹他们也一样。”她心里明白得很,就算她是家里头唯一的女孩子却也无法和男孩相比,谁也不会特意为她留一块,”我不要,你自己吃。”说完她就要夹肉还回去。 周晓晨动作快,忙转身把碗藏到了后头:”姐你吃吧,我吃的机会比你多。”男尊女卑的大环境下,男孩受到的待遇远比女孩子要好。 见他藏起了碗,桂月梅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转头看向了娘。 秦氏这才明白何以儿子会突然不好好吃饭捧着碗过来,心中瞬时复杂了起来,为姐弟俩感情深厚而高兴,又为子女吃不得好的而难过。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口气:”梅姐你就吃吧,别辜负了你弟的一片心意。” 桂月梅却犟上了,别看她平日里性子温和好说得紧,可真要倔起来就连秦氏也说不动,小嘴一抿把自己的碗推向弟弟:”咱俩一人一半。” 周晓晨失笑:”肉那么小,怎么一人一半。”那一整块放到嘴里也不过是嚼个三两下的事儿,再要分怕是嚼都不用直接咽了。 桂月梅不理他也不动,这架势分明在说,你要不分她连晚饭也不吃了。 这模样倒叫周晓晨回忆起了前世的旧事,在医大读书时有一年暑假学校组织安排了十来个学生支边,那是在西部一个极为贫困的地方,当时的环境远不是后来可以比的,那是真的生活贫苦环境恶劣,有钱你也买不到东西的地方说的就是那儿,她要去秦雨自然陪着,待了一个月后,队员们都没有了初到时的激情,即便当地人把最好的给他们吃,可是那样的食物对于他们这些在城市里长大的人而言还是非常难入口的,一个个都没有了油水,吃包泡面都觉得是人间美味,有一天,村子里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只瘦不拉几的野鸡,做了一碗炒鸡,这下所有人都眼红了,那天刚巧因为有些事她和秦雨去了得有些晚,到时一盘鸡竟然只剩下了那么一块,都想把肉给对方吃,彼此推让了很久,末了队友看不下去说推什么一人一半得了。就这么点大的一小块鸡肉还要一人一半亏他想得出来,偏偏最后还真是用了这法子才得以解决,事后夜深无人时她窝在秦雨的怀里,报怨那些队员不给她们留菜,那点肉都不够塞牙缝,秦雨却只是笑不作评论最后被逼得无法才说了一句那鸡肉是她吃过最好吃的。是分享才会让她说出那样的话,再瞧向姐姐,她脸上的神情竟与秦雨那样的像,她慢慢地将藏着的碗拿了出来放到了桌上与姐姐的并排:”好,一人一半,娘来分。” 桂月梅的小脸这才露出了笑。 月升空,天已经完全的暗了,油灯点亮透出了微弱的光。 小灶里,水正在烧桂月梅坐在小凳上守着火,她转过头两个弟弟就在不远处,大弟正凑着光编蚂蚱,小弟伸着脖子看人都快凑怀里去了。 远处房间里秦氏倚坐在床上,慢慢将晚饭时发生的事对丈夫说:”那肉还得分得差不多大,不然指不定又得推让半天。” 桂老三听了走到妻子身边坐下,粗糙的大手覆在她的手背上:”都是好孩子。” ”是呀,都是好孩子。”秦氏低声重复了一句,话音刚落手就一紧,她抬眼儿,丈夫黝黑的脸上带着憨憨的笑,”孩子们好,也都是因为你教是好。” 转眼到了五月末,田地里的活比起这前要清闲了许多。 大河并不大,事实上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名字正是因为它的水流量并不是那么多,可附近几个村落的生计靠的全是这条河,是以它有了这样的一个名字表达着所有人的期望。 河虽然不大水流却并不缓慢,也曾淹死过胆大会游水的,是以孩们可以在山边小溪尽情玩耍却不准跑到河边来。 这会儿,却有一个小少年坐在河道边,他安静地坐在大石头上,手里捧着一本书,脚下插着一根鱼杆,可不正是桂家小老四桂月清。 把这一章看完,将书合起在心中默默背了一遍,再打开再朗声读,这样反反复复直至烂熟于心,这就是周晓晨学习的方式,当医生可是要读一辈子书的。将这一遍全都背通后,她抬眼看了看鱼杆,自打有了这副鱼具后,她就时常跑去钓鱼,事实上她钓鱼的技巧还是秦雨教的,在急诊室工作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面对每一个病人她都是拼着全力去救治的,时间长了积聚着的压力影响到了情绪,有一天,秦雨开着车把她带到了效外的一处河道,然后拿出了小凳鱼杆,从怎么绑钩开始教她钓鱼,看着水面上的浮标心也慢慢静了,说来也好笑,教会她钓鱼的是秦雨,每回钓上鱼的却总是周晓晨,那时候,她也曾玩笑地说'你这个师傅还不如徒弟呀。'秦雨则会抚额做出无奈的表情'教会徒弟饿师傅呀。'你亏一句我损一句,心情变得好了起来,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每到假日她们都会跑去钓鱼,很快周晓晨就成了钓鱼的行家,而秦雨则变成了做鱼的高手,这样的生活直至她结婚有了自己的家这才慢慢减少了次数。如今想来秦雨无法钓上鱼还是因为心无法静吧。 时间模糊不了记忆对有些人反而会越加的清晰,周晓晨长叹了口气,她的生活、她的处事、甚至她的三观无一不烙着那个人的痕迹,幸好如此她才能抵着住漫长岁月的无情,将书用油布包好放入怀中,周晓晨收起了纷乱的心思专心吊鱼,这里没有孩子的嬉戏与吵闹,只要能静下心,每日总能钓上那么二三条,靠着这些,秦氏的身子已经大有好转,浮标下沉杆头下压,她握杆拉线手法熟练地将大鱼钓上了岸,并不贪多每回只钓三条,不过眼下五婶查出有孕,二伯娘又是个斤斤计较的,也只能再多钓一条。 鱼儿离了水死命的挣扎,周晓晨也不理会,走到河边拿绳子把竹篓子拉上来,将那最后的一条鱼放了进去,收工。 回到家直奔小灶,秦氏身子已经恢复得越来越好,白天起身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这会儿正在小灶里揉面打算一会做些馒头。回过头见儿子进来笑道:”今儿这么早就钓着了?”刚开始他们还是反对他小小年纪独自去钓鱼的,时间久了看着无事也就由着他去了。不过,一直以来他们都以为孩子是在溪边钓的。 周晓晨点点头,自打她开始钓鱼后,家里就特意弄了一个水盆子让她用来放鱼,四条鱼加起来也有七八斤她一路提着赶回来一身的汗。 秦氏手上沾着面也不好帮忙。 把篓子直接一翻,鱼一条条倒入水盆里,扑腾挣扎溅了一地水,周晓晨早有准备闪躲一边仍是难逃湿身的下场,待鱼静下来了她抬手擦擦汗,蹲到盆边看时打眼瞧见里头有一块石头,伸手把它捡了出来,白色透亮如玉的石头并不大长年经水冲涮去了棱角圆润光滑。 ”这石头倒是挺好看的。”秦氏见儿子蹲着一动不动,凑过来瞧,看到掌心中的那块石头赞了句。 周晓晨听到这话忽地站了起来,顾不得衣服还湿:”娘,我出去一趟。”她说完转身就跑了出去。 还没听清人就已经跑出去了,秦氏看着空空的门,摇摇头低声笑骂:”这孩子。”重又去揉面。 周晓晨紧紧的捏着石头一口气跑得老远,直奔到了没有人的地方她才停下,胸口起伏喘着粗气,她重新摊开手,将石头拿起朝着太阳,光影透过石头照出岁月刻化的纹路,那一丝丝线条组成的分明是秦雨二字。 第十一章 和泰二十六年,素来康健的皇帝突然驾崩,东宫太子尚未继位,一直闲人般无所作为的庶出皇长子突然发难,毒杀太子宣布登基,一夕间风起云涌血染京都。除异己,亲心腹,朝堂肃清,不出两月太子一脉几近绝迹。 ”全除了,改种玉米。”自打开春之后就一直不曾下过雨,春雨如油没了水的灌溉,地里的稻苗几乎全数枯子,已是五月眼看着太阳越来越烈,却没有半点下雨的兆头,经历过几次大旱的桂老爹心里已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站在地边上叹了口长气,村边上的小溪已经干了,大河的水位也越来越低,若再这样下去只怕又会回到种什么死什么的日子。 桂家几兄弟互相看了看,默默无声地拿着锄头下地,不止是他们,附近几个村头的情况全都一样。 周晓晨站在河边,因为无雨四周的村民又全靠着大河的水浇灌种粮,水源严重不足的河道窄了一半,这阵子岸边已出现了不少死鱼,村子里的人大多用的是这里的水,无论是干枯还是污染都不是一件好事。 ”桂月清,别傻站着了,还不快帮我捡鱼。”高大山蹲在河边上,把一条条刚死的鱼装入篓子。 周晓晨皱皱眉:”死鱼可不能吃,会拉肚子的。” 高大山手上动作半点不停:”我娘说了,天再这么旱下去肯定种不出粮,不想被饿死现在就得开始存粮。这些鱼晒成干正好,你别愣着了,去挑那些才死的,一会儿我拿网子来网你也跟着来,嗯,你回去时商各叫上泽二哥,等别家想着了这鱼可就没咱们的份了。”两年前高猎户上山时出了意外,高家一夕之间失了顶梁柱,高大嫂守着儿子没改嫁,没有了主要的劳动力她家的田地荒了大半,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懵懂无知的少年快速成长。 周晓晨心知他说得对,眼下的状况容不得她不想得更长远些,没再犹豫也跟着捡了起来。 背着一篓子死鱼,周晓晨回到家时姐姐刚浇完了菜地,女孩如今已经及笄,正是发育成熟的时候,日渐修长丰盈的身体昭示着她已成为了少女。 ”咋弄了这么多死鱼回来?”桂月梅帮弟弟卸下篓子,瞧见里面的东西后惊声问道。 周晓晨擦擦汗,”大山说把这些鱼晒成干,先存着以后万一没吃的能顶顶事儿。” 桂月梅听到这话微微一愣,须臾才开口问道:”真的会连吃的都没有吗?”虽不似老一辈那般经历过天灾,可久旱之后的惨事她也是听长辈们说过的,想到她每日浇水仍旧不停发黄枯死的菜心沉了沉。 周晓晨抿了抿嘴,对于这样的灾害她也只是在电视新闻里听说过,可是,历史书影视剧里从不曾缺过对于饥荒的描写,流民残杀易子而食脑海里的画面叫她心发寒不敢深想,勉强地笑了笑宽慰道:”姐,你别担心指不定是咱们多想了,再说了这些先存着,有备无患嘛,我和大山约好了再去网些,你和娘在家偷偷把鱼处置了,尽量别叫人瞧去。” 听出弟弟话里的意思,桂月梅认真地点了点头。 村子里的人大多都是沾亲带故的,晒鱼做干这样的事刚开始还好,不多久便如高大山说的那样,远近的村子几乎家家户户都抢着干,更有夜里摸黑下网的,桂家人也不落下,因高大山网鱼时也没瞒桂家,他家又是孤儿寡母的,是以每每网鱼都会叫上他一块儿无论最后收获多少都会分他一份,也算是有个照应。 再到七月入夏之后,每日艳阳高照,田地里的泥已经有了龟裂,这注定是颗粒无收的一年,男人们已经不再下地作无用之功,反而时不时组队上山狩猎,也有一些跑去镇子寻求赚钱的机会,家里的粮食日渐减少,米价以看得见的速度飞快增长,往年热闹的村庄如今显得格外的沉默。 大河现在只能勉强称作为溪,里面的鱼几乎绝迹,水不够用卫生条件越来越差,往年粪便作为肥料,这会儿地都荒了那些污物难以处理,周晓晨经过村尾时,闻到了空气中散发着的臭味,眉头皱紧了起来,灾难饥荒若再加上瘟疫,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她飞快地往家跑。 桂家院边的老槐树下,桂家的男人们或站或坐地围着说话。 ”爹,您瞧这天还得旱多久?”这样严重的旱灾,年轻一辈的只听说话没经历过,到底该何去何从,心里个个没底。 桂老爹抬头看了看天,日头正足天空发白竟连一朵云都瞧不见,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今年是没指望了,只怕明年也一样。” 这话一说出口,所有人都惊了,桂老二向来是个没啥大主意的人顿时惊慌道:”那可咋办呀。” 桂老五的手在腿上来回搓着,他媳妇才给他添了个小儿子,遇上这样的事,媳妇月子没能好好做奶水不够,那娃养得皮包骨头小鸡仔似的,若再这样下去,怕是养活都难,想到三哥家院子角边上的那个小土包他心里就不好受。 庄稼人靠天吃饭,老天爷怎么样又哪里是人能够说得准的,曲指算了算日子,桂老爹的眉皱得更深了些:”也不晓得今年的税是怎么个收法。” 话一出口,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桂老大舔舔发干的唇,”咱们这儿闹了这么大的旱,总得上报给朝庭的吧。”往年也曾有过收成不好的时候,多少都会减上那么点。 ”难说。”桂老二插嘴:”皇帝登基都没提减税的事。”旧例每朝皇帝登基都会下旨减税,这一次新皇上位却只字不提,老百姓可不懂庙堂上的事,皇帝仁不仁就只看减不减税。 这越说越没底,谁都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看不到希望偏又因为根扎在了这片土地上而不愿轻易放弃离开。 桂老三心里最是焦急,因秦氏的病家里花去了不少积蓄,这几年辛苦日子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些,又遇上这样的事,只怕到时候还得寻人借银子,抬头看看大哥,他家年初时才凑够了彩礼钱给江哥定了一门亲眼下手头松快不到哪儿去,二房他就不指望了,至于老五他才添了个小儿子,小侄子病秧秧的活不活得了还得另说,到别处借这样的年景谁又肯呢?正犯愁抬眼见儿子形色匆忙地跑进来,忙开口问道:”清哥,你这是咋了。” 周晓晨原本想着爷爷是过来人,在村子里辈大说话也有份量找他商量最好,这会儿看到家里的男人都在,于是也不啰嗦把她发现的隐忧细说给众人听。乡野农户本就对卫生不是那样的重视,他们不懂得所谓的细菌传播,更不知道饥饿会让人体的免疫力下降,许多陋习早已习惯,眼下都盯着旱灾呢谁又会想到那些事。 ”你是咋想到这些的。”桂老爹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问。 周晓晨道:”我从姥爷的医书和杂记上看到的,但凡遇上灾荒总会有时疫,医书上也说了病从口入,又脏又乱的地方总是容易染病。” 农户人书读得不多也不是那么讲究,可浅显的道理还是懂的,何况秦老夫子在众人心里的地位不同,听这些都是书上头说的,原本觉得小孩子危言耸听的也多了一份正视。 ”闹灾饥荒都会叫人身子变差,若再久居脏乱之处得病的可能也就更大,到时候你传我我传你,就成了时疫。”周晓晨见众人无甚反应,卖力的继续说。 桂老爹也不打断,听着他说了好一通直到结束,这才不急不慢的地问:”这都是书里说的?” 周晓晨斟酌道:”大半是书里写的,还有一些是我自个儿想的。” 桂老爹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书里有没有写过有啥对策?” 周晓晨却有些犯难,她知道问题所在却没有太多能够处理的法子,古代各方面都太过于落后要确保环境的卫生整洁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也是因此她才急着过来找大人们,希望能够有合理的处理方法,抿了下唇,试着说了几个她觉得可行的法子最后又添了一句:”书上记的都是一些大城池用的法儿与咱们这儿的处境有些不同,我也不知道怎么才好。” 盯着孙子看了好几眼,桂老爹他没能说出更具体的法子也不觉得失望,毕竟那只是个十岁的娃,比之同龄的孩子已聪慧得太多,于是也不再问转过头对着儿子们说:”你去,把村长里正都请来,再去各家把能主事的叫来,咱们得好好商议一下要怎么办。”灾难初期人心还是齐的。 经周晓晨的提醒加上桂老爹的一力支持,村子里的人很快被发动了起来,时疫在这个时代在人们的心中远要比饥荒来得可怕,一旦发生了时疫莫要说一个村子,就是附近的村子都难逃十室九空的噩运。为防止传染连带着相邻的几个村子都派了人去说,好在得到了大多人的认同,防灾的同时桂月清的名头又响了些。 日子一天天的过,转眼儿到了中秋,往年到了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极为热闹,收了粮正该好好庆贺,这会儿却让人觉得有些惨淡,空气中透着一股子淡淡的压抑,连那秋虫儿都似感觉到了一般不出声。总还是要一块吃顿应节饭的,桂家小院里今儿摆了三桌,往日丰盛的菜食早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粗粮饭和四五个简单小菜连鱼干都算一道。 ”今年年景虽不好,不过,家里人总算还齐整,好了都吃吧。”桂老爹说完先夹了筷菜。 众人默默开吃,周晓晨哪会感觉不到气氛的不同,她抬头望月,因为心境的不同,往年让人看着明亮圆润的月如今天无处不是透着清冷,她转过头,望向了五婶和她怀里抱着的洋哥,五房的两个孩子是家里最小的,都还处在容易夭折的时期,特别是新生儿因为缺少营养,头显得各外的大,她每日都会去五房找机会给他做检查,眼下虽然无事可若再这样下去,到了冬天怕是难熬了。 ”阿弟,你吃个油饼子。”桂月梅夹了一个油饼到弟弟碗里:”快些吃,多吃些。”眼下三房的状况算是家里最差的了,难得顿好的她存了私心也再所难免。 周晓晨这才缓过神,见同桌的兄弟们个个埋头扒饭,她在心里默默一叹,再次抬头看着那一轮明月手捏紧了挂在脖子上的锦囊,在心里默默许下愿望。 第十二章 灾情上报朝庭,即便旱情如此严重一整年颗粒无收,终究是没能等来减少赋税的消息,这无疑给了所有人一个沉重的打击。 周晓晨曾经躲在墙角偷听过大人们的议论,说是外头已经有了流言,讲当今皇帝弑父篡位触了天怒这才会刚登基就遇上大灾,他们这儿还算好的,据说有些地方闹水灾,有些地方闹蝗灾都已经有流民出现,又说皇帝为政不仁打着清贪的名号排除异党杀人抄家搜刮民财,如今一直掌兵守在边疆的嫡出五皇子已经起兵,要报父兄之仇替天行道推翻暴政。那些话无论真假,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的,天灾*已至这天下怕是难以太平,而将来的日子对于他们这些活在下层的老百姓必定不会好过。 为了交上税桂老三不得不到外头给人打长工跟他一道的还有桂老五,他们为的不过是能够省些口粮再赚些养家钱。大房那头也不省事,桂老太入冬后生了场病如今日日卧床难起,二房又向来只顾自个儿,三房五房没有了顶事的男人,两妯娌索性搬在一处,眼下作为两房最为年长的男丁,周晓晨不得不挑起更多的担子。 手搓了搓放在嘴边上哈了一口热气,入冬后虽不曾下雪可天气已经让人感觉到了明显的寒冷,秋衣早早换成了厚袄,周晓晨背着篓子做着每天都做的事,捡柴。家里顶事的全是女人,弟弟们又还小加上还有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房里的温度不能低碳盆不能熄,因此柴火的用量很大,即便有大房照应,危机意识比别人更强烈的她还是觉得不够,每天除了够用的还得多弄些存起来。 且拾且走,不知不觉走到了通往山脚的岔路,周晓晨停下了脚步她有些犹豫,村子附近能捡的柴越来越少,眼下她的篓子里只装了小半,可是,她又不太敢去山脚那边,天灾本就使得山林里的作物减少,之后的疯狂采摘和狩猎又给大自然带来了一场清洗,破坏平衡的结果是被反噬,被逼到绝境的猛兽为生存开始反击,从深秋时就已经传出过好几件村民被咬杀的事件,就有前几日,更发生了住在山边的农户在深夜里被恶狼入室袭击,白天也曾有人看到过有狼在徘徊,如今山林和大河一样成了孩子们的禁区,就是成年人接近也都带着武器小心翼翼,终究不似男孩那般胆大,她还是怕的。 想了半天还是决定选择退步,周晓晨转身打算去村子别处转转时眼尖看到远处的来人,她大叫着打招呼:”大山。” 高大山也同样背着个篓子,快走到跟前时咧嘴笑道:”你在这儿呀,正好。” ”啥事正好?”周晓晨奇道。 高大山朝着山脚扬了扬下巴:”捡不到柴了,我想到山边上看看呢,遇上你可不是正好,一块儿过去我来捡你把风。” ”你没听说,那边儿正闹狼吗,万一遇上可咋办,”周晓晨不敢轻易犯险。 ”听说了,”高大山边说边飞起一脚把石子儿踢得老远:”可柴还是得弄呀,村口田边除了那几棵老树不敢碰,其他的都叫人砍了,捡柴的也不只咱们俩,你看看你。”他手指指好友背着的篓子,”这才捡了多少。” 周晓晨知他说的是事实,但这会儿去山边上实在危险:”慢慢捡吧,要不等大人们上山时,咱们跟着。” ”你说得轻巧,谁肯带咱们。”高大山叹着气:”你家总还有人能去,咱们家连个亲戚都没,就我一个了。”他爹去世后家里就没有顶梁住,高猎户没亲戚高大嫂是远嫁,不像村子里的人总有沾着亲的帮称,他们家算是光杆,他才十岁,哪有人愿意带着上山。 周晓晨听到这话心口微堵,失去亲人的孩子有多难她再清楚不过。只是难虽难有些话她还是要提醒的:”你也晓得你家就你一个了,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娘可怎么办。” ”我娘呀,要没了我我娘就能改嫁了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苦了。”高大山说得随意,尚带着稚气的脸上却透出了淡淡的苦涩。 ”你胡说啥呢。”周晓晨忙打断他。 高大山轻吸了下鼻子,无事人一样咧嘴道:”你到底跟不跟我去,不往山林子里头走就在边上,砍一些算一些。” ”那,要不咱们去找我二哥,有他在稳当些。”周晓晨不忍拒绝却也不想有意外。 ”哎,我说你咋老是这样,每回都非得要泽二哥陪着,像娘们儿似的。”高大山听他有松动的意思,忙开口相激。 ”你这是什么话。”周晓晨啐了口,倒不是因为说他像娘们儿,而因为对方话语中对女人的轻视。 ”啥话,大实话呗。”高大山嘿嘿一笑,”桂月清你要是男子汉就跟我走。”说完就往前头跑去。 周晓晨不想他竟然说走就走,也不能放着他不管只能硬着头皮跟过去。 两人来到了山脚边上,高大山倒也有心计,选的地方离农户不算远,也不急着砍柴,先扒拉了一堆枯草树叶拿了火引子点燃:”我爹说野兽顶顶怕的就是有火,生了火就不敢靠近了。”他边说边又在另一侧也引了一堆。 周晓晨见他有备而来倒也放下了些心,又听他提及亡父有些心酸。 高大山吸了吸鼻子:”这烟可真呛人。”他自说自话地嘀咕了句,拿手揉了下眼儿四下看了看这才走到树边上,”我爬上去砍,你把风别急着捡,等我下来了再捡。” 周晓晨点了点头又叮嘱了句:”你小心些,别摔了。” ”我知道。”应了话高大山就开始往上头爬。 周晓晨在下面一边要抬头看他,一边又要注意四周动静,等人爬到上面的粗枝上坐稳当了,她才松了口气。 高大山也没急着砍,站在高处仔细观察了一下,确定视线范围里没有危险他才开始砍。 怕吵得他分心,周晓晨也不敢和他说话,把柴刀拿在手里警戒着。 高大山毕竟年纪还小,太粗的枝他砍不动,只能挑着一些细的来弄,又怕踩着太前头压断树枝,一棵树也砍不了多少,爬上爬下连换了好几棵这才收手,他满头的汗拿手扯衣领子。 ”别扯,汗捂着不然一会得受凉,”周晓晨忙开口阻止,又见他摊着掌心看,便凑过去瞧,却原来是砍树枝时刺到了手,”你别乱动,我来帮你。”她说完拉过手,先仔细察看了一下,男孩的手和以前已有了不同,不知何时有了薄茧,三两下处理了伤口:”一会你回家好好拿水洗洗,用不着包但要注意别碰脏的东西,里头可能还留着点小刺让你娘帮你瞧瞧拿针挑了,针挑前记得用火烧一下,哦对了,要是晚上伤口肿了人发烧了,一定要过来找我。” 高大山由着他弄,听到最后一句时他撇撇嘴道:”找你能有啥用。”收回手时又吹了吹:”这点小伤算个啥子。” 周晓晨知他不上心也没别的法子,走到一旁:”小伤也得留意,行了我捡柴,你手伤了,守着就好。”说完开始弯腰做事。 高大山砍了这么久人着实有些累,也就顺了他的意思了。 这次也算是大丰收了,篓子不但全装满,还多出不少,高大山带了一根绳子绑了一捆打算一会拖着走,周晓晨却有绳子可用,就把多出来的堆到略隐蔽的地方。 都弄好后,两人准备离开,周晓晨看着那两堆火问道:”这火怎么灭?” ”这还不容易。”高大山走到火堆边上,裤腰带一解对着尿:”这火堆也不大,你对着那堆也尿一泡不就完事了。” 周晓晨没想到他竟然全不在意地就当着面尿了,不自在地别过了头,暗啐了口心里骂道果然是粗陋的野小子。 火堆被尿淋小了,高大山拉了裤子,又往上头连踩了几脚,但转过头时见桂月清扭头傻站着不动,走过去推了把:”你咋不尿,我那点水可只够灭一堆火,快去还赶着回家呢。” 周晓晨见他一副要瞧着自己尿的架势,顿时恼羞成怒:”我没尿。” ”你说,你是不是去了林子了。”桂家小院素来好脾气的秦氏难得地对儿子拔高了音调。 周晓晨才将柴卸下就被娘堵了个正着,心知瞒不过她老实地点头认错:”娘,这回我错了,下回我一定不再去了。” ”一定不再去?你这话我能信吗?”秦氏却不似过往那般好说话:”你去河边钓鱼时,不也说过这样的话。”儿子是个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真想要做的事嘴上再怎么认错,转过身还是照作不误。这一回可不像在河边,那饿了的狼有多凶就是大人遇上了也得去半条命,何况是这么个小孩子,虽知他是为了这个家,可这一次绝不能姑息。 娘亲怕的是什么周晓晨再清楚不过自知理亏,忙正色保证若没有大人在,她绝不再去山林边上。 秦氏虽得了他的保证,仍是骂了几句,最后还是桂五婶过来才将人劝走。 娘走了周晓晨这才松了口气,拖着步子走到外头水缸边上洗手,他姐姐已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你呀,惹娘难受,这回我可不帮你。”边说边递了巾子。 周晓晨擦擦脸呵呵笑道:”我知道啦,娘刚才都训过我了呢,你就放过我吧。” 桂月梅没好气瞪他一眼又问道:”你饿不饿?” 周晓晨忙了半天确实饿得不轻也不客气点点头。 ”进小灶去,我给你留了吃的。”桂月梅先走了进去。 周晓晨忙跟着走,到里头见姐姐揭了蒸笼盖,几块红薯放在里头已经熟了,要放在过去这也不算什么,现在光闻味就够馋人的手摸摸肚子:”哪来的?” ”伯娘给的,说是大哥二哥在西山那头挖着的,”桂月梅拿筷子插了一块放到碗里:”我们都吃过了,这几块是娘特意给你留的,源哥眼馋了很久呢。” ”我吃不了多少,一会叫他过来吃吧,他正长个子呢。”周晓晨接过吹了吹。 ”你还不是一样在长个儿,他呀吃了几块呢娘也省了半块给他。馋猫猫一个永远吃不饱似的。”桂月梅笑说。 ”唉,这年纪的孩子哪个不是这样,都是吃不饱的。”周晓晨就这么一个弟弟心里也是宝贝的,男孩子本就胃口好饿哪里是能忍得住的:”唉,我要是再大些就好了,就能跟着进林子了。”她叹息。 ”你可别再想着去林子。”桂月梅听到这话脸上的笑一下就没了:”你可答应过娘的,这也不像在河边那样,人饿急了啥都不顾,那畜生也是一样的。” ”姐,我晓得的。”周晓晨忙申明:”其实今儿我也不太想去的,可是,大山他非要去,唉你也晓得他们家的状况,他一个十来岁的娃也没有人肯带他进林子,不过,你可别小看他,他可有心眼呢,”接着把高大山做的准备一通说:”瞧,他也不是蛮干的。” ”唉。”桂月梅叹了口气,于农户而言男丁最是重要,”他家还真不容易,要不咱们给大伯说说看,看看能不能带上他一块。” ”好呀,我一会去说说,就去那片林子,今儿还有不少柴我没能拿回来呢都藏着了,下回去正好拿回来。”周晓得边说边咬了一口红薯,烫得她直吹气。 ”你给我熄了那心思,别以为大山他有准备就没事,真要饿急了那火堆望风都没用,他还能在树上躲着,你在下头只有被吃掉的份儿,你要再不老实,往后天天给我老实在家写字,我出去捡柴去。”桂月梅板脸。 顾不得烫把红薯强咽了下去,”不去,真不去。”周晓晨被红薯卡了嗓子,死命拍胸口。 他这模样倒把桂月梅吓着,忙帮他拍背:”你慢点,谁也没和你抢,你就不能慢慢咽下了再说话。” 等顺了气,周晓晨耳朵根子都红了,胸口还有些发闷吸了吸鼻子才艰难地开口:”差点闷死我。” 确定他无事,桂月梅啐了口给倒了一碗温水。 周晓晨接过了水走到门边倚着慢慢喝,桂月梅又夹了两块红薯出来放在一边,等凉好了拿起走到他边上。 伸手从碗里拿出一块,”姐,你咬一口。” 知道他脾气桂月梅就着手小小咬了一块儿。躲在屋门边上偷看了许久的桂月源见到这一幕终是忍不住跑了过来,也不敢强要眼巴巴的装可怜。 周晓晨先不理他直接咬去了一半,等臭小子急得咽唾沫时,这才把剩下的直接往他嘴里塞。 见儿子跑出去,秦氏不放心地推了小半扇窗,看到围在一块吃红薯的孩子们,长叹了一口气。 第十三章 天越来越冷,雪却迟迟不下,莫要说有经验的老农,就是桂月清这样年纪略懂些事的孩子都晓得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一日风吹得特别大,村头老树上的叶子早已掉了个精光,光秃的枝头摇摇晃晃。这一日风吹得特别大,村头老树上的叶子早已掉了个精光,光秃的枝头摇摇晃晃。 桂老三和老五就是在这样一个阴沉的天气回来的。 久不见丈夫,秦氏看着他明显清减的脸后眼泪直接就掉了。 桂老三顶顶心疼的就是妻子,见她金豆子一粒粒往下落,连手都没擦就直接抹。那边老五家两口子的情形也差不多。 桂老五看着襁褓里比他走时胖了些的小儿子鼻子也酸了,朝着三嫂拱手:”三嫂,这些日子多亏你照顾了。” 秦氏忙摆摆手:”都是自家人说的啥见外话,再说了,不光我大房二房也都时常过来帮称呢。” 桂老五心里明白,仍是笑道:”总是要谢的。” ”行了,矫情什么,还不快带着你媳妇回去,打理一下还要去见爹娘呢。”桂老三笑着打岔赶人。 ”来,阿爹不在时,你们可都听娘的话?”待弟弟一家子离去,桂老三这才有功夫和自己的孩子们说话。 ”听,可听话了。”桂月源抢着说,伸出小手:”阿爹说过只要听话就给糕吃的。” ”臭小子,就知道吃,我看你不像是个听话的。”桂老三笑着打趣小儿子。 桂月源只道爹不信他的话,忙摇摇头:”阿源听话的,不信阿爹问娘,就是,就是阿源老觉得肚子饿,吃不饱。”说着还咽了口口水。 大抵天下父母最不愿的就是听到自己孩子说吃不饱,桂老三叹了口气,不再逗弄转身从包袱里取出了一个小纸包,打开里面放着一些压扁了的糕点,把它们递到孩子们面前:”来,这是阿爹给你们买的一块吃吧。” 桂月源一看到糕就没心没肺地去拿,倒是大的那两个互看了一眼这才慢慢伸手。 秦氏侧头抹了抹眼角。 见过了父母,一大家子聚在一块吃了顿晚饭,回到自家院子时天已经全黑了,把儿女们都打发了,屋子里只剩下了夫妻俩。 秦氏亲自打了盆热水端到床边上:”来,烫烫脚。”说完蹲下身就要给丈夫脱鞋。 ”我自个儿来。”桂老三忙缩了脚,他白天走了那么长的路,在外头干活也不像在家时能天天洗,臭着呢。 脚子刚脱酸腐的汉脚丫子味就弥散了开来,秦氏抬头白了一眼啐到:”你这脚丫子有多久没洗了。”话是这么说,倒也不嫌弃仍是拿了巾子帮他洗。 桂老三虽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很享受妻子的温柔,由着她帮自己洗,他低着头看着媳妇的发顶,心里头就有了那么一股子冲股劲:”婉娘,我在外头可想死你了,你想我不。” 忽听他这么问,秦氏手微一顿,她抬头迎上一双热切的眼,手轻轻在他小肚脚子上掐了把:”一把年纪了没正经,回来就浑说。”说完不低头不语直到洗完脚擦干端起水转身时小声说了句:”你一个人在外头,我哪能不惦念的。” 桂老三耳朵尖听到这话嘴一下就咧开了。 待秦氏洗完后两个一道躺在了床上,桂老三有些情动抱着妻子手不老实,秦氏却不似他那般有兴致,伸手挡开阻止道:”三哥,你别急先给我说说外头的事吧。” 这会儿最叫人扫兴的大抵就是外头那些糟心事儿了,桂老三听到这话手上动作便停了下来,他轻叹了一声,把媳妇拥在怀里:”不太好呢,全是坏消息,说是有人起兵又有人造反,别处的灾情比咱们这儿要重,我这些消息就是从逃难到咱们镇子上的流民那儿听的,还有那粮铺吃食店都关门不做买卖了。” 秦氏听到这些暗暗心惊,”都已经乱成这样了?吃食店不开你的那些糕点哪来的?” ”我想着出门时说过给孩子们带糕点总不好失信,求着厨房里的婆子给做的,也就那么点儿。”桂老三说到这儿想起在镇子上的日子心口微酸,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多年夫妻秦氏哪能感觉不到枕边人的心情,手拍了拍环着的臂:”三哥,可苦了你了。”他不是个会向自己诉苦的人,可在外头会吃怎么样的苦她还是能猜到的。 ”没啥苦的,倒是你委屈了,当年我娶你时说过要让你过上好日子的,可现在却……。”桂老三又是一叹:”是我没本事。” ”这哪能怪你,天灾哪是咱们这样的凡人能抵得过的。”秦氏说到此顿了顿:”三哥,能嫁你是我的福气。” 这话做妻子的给予丈夫的最大肯定,桂老三心头热得发烫:”婉娘你放心,只要撑过这场大难,将来我一定让你重新过上好日子。” 秦氏嗯了声轻点了点头眼泪边上落出了一滴泪,脸转过了些蹭了蹭枕头。 桂老三注意到媳妇的小动作,凑过唇在她的发上亲了口:”婉娘,我不在时候孩子们没让你操心吧,给我说说。” ”他们一个个是啥性子你还不晓得吗?梅姐儿是从不叫我操心的,源哥皮实些却也算不得闹腾这些日子也开始晓得帮着做些小事儿,至于清哥……”秦氏想了想才说道:”他懂事得教人担心也叫人心疼。”接着就把这些日子那孩子所作所为细细说了:”那时候,为能给钓着鱼给我补身子天天去河边上,如今为了家里多些柴过冬跟着大山去林子,唉,莫说把他和源哥儿比,就是和江哥儿、泽哥儿比,他们的心思都未必有他那样细那样重,他明明才十岁可有时候我就觉得他像是个二十来岁的。三哥我总是怕,怕这孩子再这么下去,会折了他了福寿。”本是最该让她放心的孩子却叫她最不省心。 ”你呀别瞎想,清哥是个男娃将来是要娶妻养子撑起一大家子的,他这样不见得是件坏事儿,再说了,爹也说过咱们清哥是个有福气的,哪儿那么容易折了去。你放心,这孩子是个心里有分寸的,他跟着大山一处倒也挺好。”说到这些桂老三呵呵笑了声:”大山和清哥倒有些象我和大牛那会子,”提到好友他又不些担心:”这世道乱了,也不晓得大牛在外头怎么样了,他单身在外头也不晓得有没有人照应,唉,这么些年,他咋就不知道托人带个信儿回来呢。” 男人与女人看事的角度总是不同的,秦氏心疼儿子却也晓得丈夫说得有些,待听到后半句知道他心里难受便转过了身,手在男人黝黑的脸上摸了摸:”你不用担心他,他呀打小就精明鬼主意多着呢,他要没点本事能只身一人出去赚了大钱带了那么个好媳妇回来?” 桂老三知道媳妇这是宽慰自个儿呢,想想也有些道理,看着妻子这会儿面对面离得又近,那小手还在自己脸上呢,先前压下的燥热又升了上来,咽了咽口水,他谄颜地凑过去粗着声音道:”婉娘,不说那些糟心事儿了,咱们歇了吧。” 桂老三回来后三房的气氛变得完全不同了起来,虽然日子过得还是那样的紧巴,可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都多了起来。 桂家男丁多在村子里号召力也大,聚集村里的一众人一块进山连着干了几天,山角边上的林子被砍去了大半光秃秃的只剩矮桩。如此,家家户户门前都堆着小坡般高的柴堆,就连高家也有一份。 人都是以生存作为优先的,小娃儿不准跟着上山,周晓晨看热闹似的瞧着大人们砍林伐木拖柴回家,完全没有想到过所谓的环保问题,她笑眯眯地想着柴火够了就算吃不饱至少不会被冻着,若再能下几场雪说不定明年会好起来。 自打爹回来后,周晓晨也不似往日那般忙里忙外的操心各种事,她每天做得最多的事就是一房一房的串门子,暗中观察着每个人的身体,特别是大房的桂老太五房的洋哥这一老一小是重点的看护对象。 原以为就会这样熬过冬天,谁知平地一声雷。 这一天,周晓晨去了河边,她已许久没能好好看会儿书了,昨天在箱子里头翻到了一本《草经》里头记载了不少草药,这对她而言无疑是一份天大的宝藏,虽不似本草纲目那样的齐全,却也有不少治疗普通疾病的药草,有些还标了药方,得了这书之后她立即独自来到了河边上,坐到了平时看书的那块大头上细细翻读。 ”中风口噤,不知人事,白术四两,酒三升,煮取一升,顿服。”周晓晨轻声细读,脑海里想象着煎药的样子,皱皱眉书上写得笼统,画的草木样子也比较难识别,仔细想了半天盘算着等有机会到镇子上的药铺去看看。再往下看,”小便不通,莴苣子捣饼,贴脐中,即通。”吐吐舌头,想不到这菜竟然也有这样的效用,如果可行,这书真是太好了。一篇篇的往下看,不知不觉时间飞快而逝。 ”弟。”身后转来了姐姐的叫声,周晓晨忙回过头,脸上的笑因看到那双红肿的眼一下子隐去了,忙弹跳而起三两步走到她跟前:”姐,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让人欺负了,谁?”一股子怒气直冲上头。 桂月梅轻摇摇头用力地吸着鼻子,眼中的泪竟又要流出来。 ”那,那你怎么了?别哭,到底怎么了你和我说,有我在呢。”周晓晨伸手就去抹泪。 ”弟,阿爹他。”桂月梅哽咽了下:”阿爹他被征兵了。” ”啥?”周晓晨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阿爹被征兵了,大伯二伯五叔都得去,村子里的男人都要去。”桂月梅边说边又掉泪:”和,和四叔一样。” 仍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待周晓晨听到后半句想明白时,瞬间瞪大了眼,”姐,你别哭,咱们快回去。”说完上前拉了姐姐的手就往家跑。 喘着粗气回到家,还没踏进院门已经感受到了压抑的气氛,隔壁二伯娘的日咒骂声,五叔家洋哥的啼哭声,还有自家院子异于往常的安静,咽了咽转头同姐姐对视了一眼,她这才抬步往里头走去。 ”爹,娘。”走进屋子周晓晨轻叫了一声,房间的窗关着冬日阳光无力使得里面有些昏暗,叫人在此刻越发的有些不安。 秦氏抬起头眼睛也是红红的,”回来了。”她的声音带了一丝沙哑。 周晓晨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再看向阿爹他的眼也是红的,嘴张了张所有的话都卡住了,跑回来的这一路有了足够让她想明白事儿的时间,四叔在当年征兵时为了保全家里自愿从军,后来再也没有了消息,生死不明家里头连个衣冠冢都没法给他弄,怕他成了孤魂野鬼又怕触了霉头。这新帝继位又遇天灾,本该减税休养以安民生,偏在这个时候征民还是这样的一个征法儿,可见,这皇帝不是脑子进水就是情势实在不好。生离死别,记得前世有一次她报怨家属拖拖拉拉延误治疗时间,秦雨顺狗毛似的摸着她的发说'那是因为立场不同,要是躺在手术台上的是我,你就明白了。'她一边按着秦雨的嘴骂她乱讲话,一边又逼着她吐口水,立场不同感受也就不同,心紧得发疼,大概只到这一刻周晓晨才真正的明白了一件事,她已经真正的融入这个家了,肩头一重,阿爹已经来到了面前。 桂老三哑着嗓子:”清哥儿,跟阿爹来。”说完先走了出去。 周晓晨看了看娘亲和姐姐这才转身。 桂老带走到了院子中间这才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看着紧跟而来的儿子,父子两人目光对视了一会儿,大手又落到了小人单薄的肩上:”清哥,征兵的事儿你已经知道了?” 周晓晨轻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阿爹,不能躲吗?去别处或是去山上,等事过去了再回来。” 桂老三微怔了一下之后苦涩地叹了口气:”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阿爹若是逃了你们怎么办呢。” 周晓晨心口猛地又是一堵,眼睛有了酸涨的感觉:”阿爹。”她轻叫了一声,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你是男人,哭个啥。”抬手帮儿子抹去了眼泪,桂老三瞪了下眼儿将泪逼回去:”清哥,你打小就比一般的孩子聪慧也比他们懂事,你是咱们三房的长子,阿爹不在的时候这个家就得由你撑起来,清哥儿,你如今才满十岁这份担子落在你身上是早了些,可是,你娘是个女人,你姐姐将来也是要嫁人的,有些话阿爹不想说,阿爹也晓得你明白,清哥好好护住你娘你姐姐和弟弟,像大山那样。” 此刻,周晓晨却是无法再装得和男孩子一样,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她做不到,眼泪止住的往下流:”阿爹。”她上前有生以来头一次主动地抱住了男人的腰:”阿爹……” 第十四章 这一夜于许多人来说,注定无眠,周晓晨在黑暗中睁着眼,身旁小弟已经哭累睡去。眼睛明明因为流泪干涩难奈,她却始终合不起眼,手按在胸前,隔着衣服下头有一个布锦囊,里面是那有着秦雨二字的石头,指慢慢收紧将它捏于掌中,心咚咚跳得厉害,今天发生的一切带来的冲击太大,大到足以震撼到她的三观。 一直以来,周晓晨觉得自己不过是从一个现代的城市人变成了古代的乡下人,她早早就把自己的人生规划好,努力读书将来不为考什么大官,只要有个小小功名能够为家里减些地税就行,读书认字也不是纯为了功名,若是叫她选她更希望能够去医铺做个学徒,以后能当个大夫治病医人,神医什么的不指望只要能够在家人病倒时她不至于束手无策就行,平平淡淡和家人一起渡过此生,可是,这所有的一切被那样一道简单的命令给打破了,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这个世界和她曾经的世界是不同的,她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在那个所谓众生平等的时代没有一手掩天草菅人命的事,但大多数的人还是能够平平安安活到老的,不一样了,皇权至上阶级明显的社会,生活在低层人和蝼蚁没什么不同命一毛钱都不值,随意的一道令就能把一个家毁去,寒意从心底深处窜起,手不自知地捏得更紧了些,身子不可控制的轻抖,秦雨我好怕。 光不知道何时从薄薄的窗纸射了进来,头重重地往下点了几回后,周晓晨迷迷糊糊睁开了眼,脑子还有些混沌,她不晓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有那个能叫她安心的人将她拥在怀里手指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发,似是说了些什么偏偏怎么也记不起来。 用了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周晓晨彻底清醒了过来,将手中的锦囊仔细放回到了衣襟里,她看了看还是沉睡的弟弟,声手声脚为他掖了被子后这才下床,走到窗边轻轻推开,当看到天际间纷纷扬扬的白色后,她愣了那么一瞬,心境已变这雪给人的感觉也就不同了,满目亦苍凉。 站了一会儿,周晓晨披了衣服打算趁着双亲末起先烧些热水,刚出屋门姐姐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弟。”桂月梅轻叫了一声,接着嘴抿了抿才强扯了下嘴角道:”下雪了呢。” ”嗯,下雪了。”周晓晨轻吸了下鼻子抬头看了看天,雪下得很大雪花很快就落到了她的脸上,微凉。 与他做了同样的动作,桂月梅呵出一口气这才又说道:”别站着了,着凉了不好。”说完拉了弟弟袖子带着进了小灶。 火还没生里头也不暖和,桂月梅忙走到灶膛边上,用火引子准备引火。 周晓晨一时也搭不上手,于是站到了门边上,眼往外看平日这个时辰娘都已经起了,这会儿主屋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知昨夜里双亲是彻夜诉说安慰还是做最后的抵死缠绵,无论哪里一都叫她觉得无比的悲凉,想着眼又有些湿,她抬手擦了擦眼儿,待转过头时见姐姐正用手背抹眼睛,”姐。”她不禁轻唤。 桂月梅却没回头,她仍旧专心地盯着火膛:”没事,火起了烟有些呛。”说完她又抹了下。 火都没引燃呢哪来的烟,周晓晨静静地看着她,忽想起昨儿阿爹对她说的话'清哥,你记着咱们男人可以没什么大本事,但不能没有担当,你娘往后以靠你照顾,你姐姐将来嫁了人也要你撑要,将来等你有了媳妇儿,有了女儿你还得为她们撑起一片天来,什么天下大业都是虚的,能守住家才是真的。阿爹要走了,记住阿爹的话,替阿爹好好守住这个家,守住你娘,你姐,你弟。'胸口堵得厉害。 桂月梅将火引燃转头偷瞧了一眼弟弟,却见他无声地看着外头,一张脸布满了泪竟是一点儿声都没有,她忙站了起来快步过去,想都没想便伸手过去为他擦:”弟,你别哭。” 被这一声叫回了魂,周晓晨惊学失态她却没动,由着姐姐为自己擦:”阿姐,你也别哭。”她哑了嗓子,面前的人也好不到哪去。 轻摇了摇头,”姐没哭,是烟呛的。”桂月梅否认后继续劝慰:”弟,你别难过,阿爹只是去当兵会回来的,你也别担心,有娘在有姐姐在呢,弟,你别怕。” 一字一句落入耳中,周晓晨泪眼模糊地看着明明也是害怕却努力安慰着自己的姐姐,有那么一瞬眼前的人似是与梦中的重合了,用力地吸了吸鼻子,伸手拇指按去姐姐脸上的泪:”姐,我不怕,你也别怕。” ”说是只要能够交二十两银子做军资,就能不用去。”桂家大房大人们又凑在了一起,不为其它,征兵令下来后,就在所有人都觉得绝望的时候,又有一道新令跟着发了下来,这消息对有些人是柳暗花明,对有些人却不过是一道黑暗中的虚光。就如此刻的桂家。 ”他爹,要不把老大的亲事给退了吧,咱们也不要讨回所有的彩礼钱,只要凑够就行。”大房里桂大嫂把家里仅剩的钱全都找了出来,仔细数了好几遍仍是差了不少,她皱着眉想了又想好不容易才想到这么一招。 桂老大坐在桌边上,看着桌上那十来两银子,沉默了半晌终是在媳妇的焦急目光中长叹了口气:”不用了,咱们若无缘无故退了这门亲,往后儿子可怎么做人,不说老大,传扬开了往后老二老三也难寻好亲,”伸过手取了一小块碎银捏在手心:”媳妇儿我怕是要对不住你了。” 自幼一起长大多年夫妻桂大嫂哪会不知道丈夫的心思,她低头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可我也不能眼巴巴的看着你去送死。” 桂老大低头忍着没去看妻子低声继续道:”咱们家是个啥样你最清楚,老三那儿还欠着交租子的钱,老五家怕是也难凑齐,老二家大抵是能够保下他的命的,可要指望他再多出些救兄弟的钱,这样的年景他肯他媳妇都不会肯,就算肯也凑不够。咱们这三房看样子只能全保一户,江哥儿和泽哥儿都大了能顶事儿了我就是走了这家也总能撑起来。” 话都挑明了,桂大嫂手捂着嘴眼泪一个劲儿的往外湧,这会儿也顾不得其他转一身一把将丈夫抱住。 桂老大一下便红了眼儿,反手将媳妇抱紧,拥了好一会儿他稳住了心神用微微带着些哑的声音安慰道:”你也别想得太坏了,以老三的脾气他肯定会和我一起去的,有他照应也未必没有活着回来的机会,说不定到时候得了军功还能让你们娘儿几个过上更好的日子呢。” 桂大嫂却说不出话,只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那头三房的情况和大房的差不离,桂老三拉着秦氏的手:”媳妇你别哭,我一定会小心的。” 秦氏也不说话,只低头默默垂泪好一会儿她用力擦了一下脸,抬头看着丈夫:”三哥,你听好了,你一定得活着回来,哪怕是缺了手断了腿只要你回来,我伺候你一辈子,咱们来世还当夫妻,要是你不回来,我就改嫁,我这样儿嫁过人养过孩子的再改嫁也嫁不了好的,到时候我受苦受累赖着活到老,来世咱们永不再见。” 桂老三愣住即便明知妻子的话是激他,他还是忍不住将人一拉死死抱住:”婉娘你也听好了,你这辈子就只能是我的,下辈子下下辈子也是,你等着我,我一定活着回来。” 有希望却没指望,这远比一开始就没有出路来得好,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桂老大和桂老□□而放开了,倒是老二和老五因愧疚而显得沉默。 这样的气氛不光影响了大人,也让孩子有了妙微的变化。 周晓晨独自在田梗边上漫无目的地走着,雪水化去后的小路显得泥泞,她心里很是烦躁,这个时候本该在家里多陪陪双亲的,但面对即将再次失去亲人的压力叫她喘不过气,很没出息地选择了逃避,这会儿寒风吹过荒废着的田地配着那阴沉的天叫人心生悲凉。 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小小的手,周晓晨满心无奈,上辈子她只看过一本穿越小说,还是秦雨非拉着她看的,那时候的她对这些乱七八糟的小说全无兴趣,对那些未成年作者写下的金手指嗤之以鼻,什么造玻璃制肥皂做美食发家当财主都是小孩子的瞎扯蛋,秦雨说看这些不动脑子的天雷文能让人放松,她却觉得根本是浪费时间,如今面对现实的残酷,她竟也心生出了一丝懊恼,成天练习打结有什么用还不如多看几本穿越小说,指不定还真能找出发家的财路,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全然无措。 手捏紧了胸前的石头:”秦雨,我真没用。”周晓晨喃喃低语,眼泪大滴大滴的滚落。站了好一会儿,憋闷在心里的郁气发泄了出来,连着吸了好几口凉气,手擦擦脸她出来已经有一会儿了,要再不回去只怕家里还要多操一份心。 闭上眼调整了一下情绪这才转身往回,却看到不远处迎面而来的熟人,是住村头陈家的大妮见她低着头哭哭啼啼地跟在一个眼生的老妇人身后,周晓晨皱了皱眉心里生出了一份警惕,往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她走了过去:”大妮?你怎么了?这是要去哪儿?”她装作无事般开口相询,眼儿朝着那婆子转了一圈,似无意地站到了她们的面前拦住了去路。 因为他这一声,大妮站住了脚那婆子也停了下来。 见大妮红着眼儿人有些愣怔,周晓晨越发地觉得不对,”大妮,你咋哭了?到底怎么了?你这是要到哪儿去?”她继续追问声音也拉高了不少。 那婆子却是个精明的,听了这话淡淡一笑道:”你这哥儿倒是个心思多的,你放心我可不是拐子。大妮跟我走她爹娘晓得的。” 周晓晨听了这话见大妮虽然看着不太愿意却没有反抗的意思,对这婆子的话信了几份,却还带着些许狐疑:”那您这是带她去哪儿呀?她怎么哭了?” 那婆子并不说话,只拿眼儿打量人,大妮却在此时抽抽咽咽地开了口:”阿爹要凑军资,把我给卖了。”说完眼泪又落了下来。 周晓晨瞪大了眼:”怎,怎么能卖你。” 大妮抿紧了嘴不说话,那婆子本有此不耐烦,回头见她这样心里到底有那么一丝不忍,叹了口气儿:”莫哭了,你爹娘卖你也是没办的事儿,你娘身子不好你弟还那样的小,你爹要去参了军,你们这一家子都没法活,我应承过你爹娘不把你卖到那些个脏地方,你跟着我去总归也是条出路,走吧。”说完,绕开路向前走。 大妮也不是不知理的人,听到这一番话轻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站在一边的桂月清一眼,默默地跟着要走。 周晓晨仍旧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回过神人已经和她错身过去了,她忙转身三两步追了过去:”婶子,您是牙婆?” 这三姑六婆都不是什么好行当,那婆子虽是干这行的却也不喜欢让人直接叫破,虽停了步子,脸色却不是那么好看。 周晓晨见她脸色微沉只当是自己挡了她的路惹人不高兴了,偏大人般做了一揖这才问道:”婶子,我想问您个事儿。” 婆子受了他的礼见他又是个孩子神色便缓了些:”啥事,你说吧。” 周晓晨轻咽了一下这才问道:”您看我,您看我这样的能卖多少钱?” 第十五章 冷清的河岸边上,一大一小两人站着,两父子对视沉默不语。 ”阿爹您才是家里的顶梁柱,我还小撑不起这个家的,这个家可以少了我可是少不了阿爹。”周晓晨抬着头尚带稚气的脸上带着成人的坚定,卖身凑钱是她能够想到的唯一能够保全这个家的法子,皇帝下这样逼得家破人亡的征兵令,若不是故意想要亡了这国就是形式逼得他不得不这样做,阿爹上战场是九死一生,遇上灾荒家中没有成年男子,女人和孩子一样是难以生存的,与其这样倒不如牺牲了自己总还是一条活路:”我问过了,我这样大又读过书识字的男孩子要是签死契能卖十五两,还有五两再想法凑些应该行,我还特意去过大妮家打听了,陈婶做牙人这行很久了,信誉也好若签契时说好不去那些脏地方,她是不会昧着良心把人偷卖进窑子的。” 桂老三一字一句将话听在耳中,儿子之前无端端非把他叫出来说有事讲,没想到这一开口竟是要自己把他给卖了,他低头看着个头才到胸前的小子,这孩子长得极好七分像他娘三分像自己,特别是那双黑亮的眼,盯着人看时时常叫人忘记了他的年纪。 ”阿爹,眼下的形式您是知道的,闹灾战乱往后头就是饥荒流民,世道会越来越乱,爷爷说过真要乱的时候杀人抢劫的未必是强盗,真没得吃那些为了能活下去的老实人也会起歹念,娘和姐姐是女人弟弟也还小,将来真要有什么事只能靠您。”周晓晨见父亲不说话,继续游说。 ”别说了,”桂老三终是听不下去出言打断:”你觉着阿爹能忍心把你卖了?你觉得把你卖了你娘你姐姐就能安心了?” ”阿爹。”周晓晨知这话会伤了父母的心,也知道这事难以说服,可她必须要说:”阿爹,这时候不能感情用事,娘要没了您就成了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家里要没有男人护着女人少不得要受人欺凌,高婶子日子过得多辛苦,阿姐要嫁人说亲时有爹的和没爹的要差上许多,还有弟弟,我打小就跟着爹爹做男子汉弟弟也不能没有。” ”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家里就能没有你了?”桂老三声音拔高。 周晓晨迎着他的目光,腰杆挺得笔直:”家里能够没有我,但不能没有爹,壮士断臂壁虎舍尾,卖了我是救家里的唯一法子,阿爹您说过我们都是男人,是男人就得保护好家里的女人,阿爹咱们不能感情用事得顾全大局,卖了我也未必就是坏事,我给人家当仆役,当书僮,当小厮也是一条出路,您静下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桂老三半张了嘴,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哑了好半会儿才稳住了心绪:”傻孩子。”他的手重新抚到了儿子的发顶:”你咋就把事想得那样坏呢,阿爹就那么没用?去了战场就必定会回不来?家里没了我,可你二伯四叔呢?难道他们就护不住你们了?哪儿就已经到了你说的那个地步了?” ”阿爹,若不是到了破釜沉舟的时候,皇帝怎么会下这样逼人全家去死的征兵令,二伯四叔有自己的妻儿,真到了生死关头,要作取舍的时候总还是有不同的。阿爹,没了我家还在,没了您家会没的。”周晓晨抬手拉住了父亲的衣袖:”阿爹,我晓得您是想得明白的。” 见他油盐不进,桂老三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恼,”想明白啥,想不明白的人是你,你觉着卖了你你娘你姐你弟就能好了?你怎不想想他们会不会伤心难过,能不能继续安心过下去。” 就这么一句让周晓晨说不出话。 桂老三没好气,趁着臭小子发怔的片刻拉起他的手臂拖着走。 毕竟还没发育,力量上的悬殊让周晓晨只得跟着阿爹快步向前,这一路像是后头被人追着似的,只顾向前谁也没说话,直到快至家门的时候,桂老三这才停了下松开手:”这事你莫要再提了,千万不能和你娘说惹她伤心难受。” 周晓晨垂眸到底还是开口道:”我不和娘说,可,阿爹生离总比死别强,人活着才有指望,阿爹和我少了谁家里人都会难受,可是,阿爹去了指不定就再没有回来的日子了,可卖了我总还有相见的时候,到底怎么选才好您应该能想明白的,阿爹您就成全了我吧。”说完她也不抬头,迈开步子往家里小跑而去。 桂老三看着儿子狠狠地跺了跺脚,想着在家默默流泪的妻子,想着偷偷哭泣的儿女,想着刚才的那一番话儿,胸口一阵发闷竟有些不敢回去,犹豫了一下转身离去。 周晓晨一口气跑回了家,原本想直接进屋不想让人看到她这狼狈模样,偏偏刚踏进院门就遇上了守着的姐姐。 桂月梅在阿爹和弟弟离开后就一直守着等,见弟弟低头进门便迎了过去,才靠近就看到他脸上被风吹干的泪印,二话不说她拉了人直接进到小灶,手脚麻利地兑了热水倒入盆中,再取了巾子递过:”你先洗洗脸,这么吹回头脸该痛了。” 周晓晨低头接过,一言不发地走到水盆边开始洗脸,温热的水令她的手渐渐暖了起来,心也慢慢平静,擦完后她轻吸了一下鼻子这才开口问道:”姐,娘她今儿还好吗?” 桂月梅见他不提泪痕的事儿抿了下嘴,低头绞着指小声应道:”娘她在房里给爹缝衣服呢。” 听到这话脑海里显现出娘亲垂泪缝衣的画面,周晓晨连吸了两口气这才把刚擦去的泪逼了回去,轻咽了咽也不晓得说什么才好。 一时无声,须臾桂月梅抬起了头:”弟,我……我听说大妮让她爹娘给卖了呢。” 周晓晨闻言微怔,沉默了一瞬才说道:”姐,你别担心,爹娘是不会卖你的。”只当是姐姐听了这消息害怕她忙开口安慰。 桂月梅却轻摇了摇头:”我,我不是怕。”她重低下了头:”听说,大妮爹已经交上了钱不用去战场了,我是想……是想……。” ”别瞎想。”周晓晨一下便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竟是和自己打的同样的主意:”姐,你千万别想着让爹娘卖你,发卖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事。”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心思转了转才继续道:”姐,你是女子真要被卖身可不比男孩子,男孩子给人当个书僮小厮也算是一条出路只要老实安份总不会有什么事,女子就不同了,进了宅院就算老实本份也不一定能够平平安安,长得难看些还好,长得稍好看些的就惨了,我听人说过有些当太太的心思恶毒,只因为丫头长得好看就无端端随便找了借口把人打死,不打死的就找了牙子将人卖到最下作的地方去,还有直接喂绝育坏了身子的汤药的,那些当老爷的也不见得好,看到漂亮些的丫头就把人糟蹋了,事后也不给名份玩腻了再把人转手送了继续让人糟蹋。” 桂月梅听到这些一张脸瞬间惨白一片,她才十三岁哪听说过这样的事儿手都吓得有些抖。 周晓晨决定卖身那是因为这世她是个男儿身,再加上有着成人的心智,她自信能够好好过下去,可这事要摊在桂月梅身上她是半点不肯的,”姐,那宅门里还有许多龌龊事呢,你可千万不能想着去,爹娘不会肯的,我也不会答应的。” ”那,那大妮她……”桂月梅平时和大妮玩得也算不错,听弟弟这么一说,暂时忘了卖身的事,反倒为朋友担心了起来。 周晓晨这才意识到把人吓过头了,这会儿也顾不上:”姐,大妮长得算不得好,应该会好些,可你不一样,姐,你别乱想了,离阿爹走还有些时日,指不定阿爹有法子凑到钱呢,到时候就不用走了。”伸手抓住她的腕:”阿姐,你答应我一定不要动卖身的念头,你想想,这事要让爹娘晓得了得多伤心多难过,不光他们我也会伤心的。” 手腕被牢牢的抓紧,桂月梅从不曾感觉到弟弟的手那样的有力,”弟。”她忍不住轻唤了声,见他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犹豫了下才轻点了点头:”弟,我不想了。” 得到了承诺周晓晨这才将憋着的气缓缓吐出,心跳得仍旧有些快,她张嘴话说得有些艰难:”姐,别担心也别多想咱们家不会有事的,有阿爹……还有我呢。” 这一年的冬季对于很多人来说注定是难熬的。 小村本就不大,家家户户都是相熟的,多了一个人少了一个人不用半天全村都能知道,往日这个时候来去最多的是媒婆子,可这会儿进进出出的多是牙婆子,村子里的孩子一天天的减少,大半是女娃也有少数几个男孩。 这一天,天还没亮周晓晨就被桂老三叫了起来,”收拾收拾,阿爹带你去镇子。” 周晓晨正揉眼儿听到这话时手顿了顿,抬头看向父亲微微愣怔了一下这才小声问道:”衣服要带上吗?” 桂老三看了看儿子轻点了点头。 心往下重重地沉了那么一沉,即便是自己主动提及的,可当真要发生时人还是很难自持的。连着吸了好几口气,周晓晨这才走到了柜子边,她动作有些艰难地将门打开,衣服叠得整齐他的手从最上头的那件慢慢往下抚,最后只拿了两件厚实的冬衣把它们放到床上,再拿了一块厚布准备打包。 桂老三走到他边上,阴影将人罩在了里头:”就只带这两件?不多拿些?” 周晓晨轻摇了摇头,”我正长个儿衣服换得快,都带去也不一定能穿上,剩下的都给源哥吧。”嗓子有些发干,她说完弯了腰去拿地上的鞋。 桂老三轻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我去灶里给你做些吃的。”刚走到门口又听儿子在后头问:”爹,阿娘她……她知道不?”他清了清喉咙:”你放心,你娘那儿已叫我给哄住了。”说完走了出去。 得了这话周晓晨闭了闭眼儿,心口刺得厉害每一次呼吸都让她觉得痛,手抹了下脸已经带了湿,外衫未着穿着单衣站在床边感觉不到冷人却抖得厉害。”没事,没事。”她哽咽着低喃,手抓在胸前捏紧了石头,努力让自己平复,直到指尖泛白泪水落地才略缓过劲来,吸着鼻子把衣服放到布中间,拿起鞋子时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这鞋是娘亲纳的底鞋面是姐姐缝的,想着她又走到了书柜前从里头拿出了那本医书,将它翻开某一页的页角上有一个黑黑的指印儿,那是有一回源哥淘气时留下的,再到桌上取了那一方砚,犹豫了一下后到底还是决定将它带走,只因这是阿爹给他买的礼物,将东西全都放好拉过两边布角打了两个死结,再将另两头拉过同样打了结,完事后把它提起抱在怀中。 周晓晨有些心酸,她想自己可能是命中带孤,与家人无缘前世失去了两回,这一世也是如此,好在她还有这些,有了这些即便离开她还是会觉得家人就在身边的。再次擦去了泪,她将包袱放回到床上,伸手拿了边上的棉袄带着些许麻木地穿好,回头留恋地看了看四周,提着包袱走了出去。 小灶里火光微弱,桂老三已经将水烧开,锅子里热着几个馒头,这会儿他往隔夜的粗米饭里倒了些水烧粥,回头见儿子抱着包袱进来,开口说道:”你先洗洗,等烧开了一会就能吃了。” 周晓晨把包放到了桌上,走到一边兑了热水认真地洗漱了一下,弄好后她安静地坐在桌边默默等。 没过多久,桂老三盛出了稀粥又拿了几个馒头过来,父子两人相对而坐,恍惚间竟有种最后一顿晚餐的感觉。 周晓晨拿了个馒头就着碗低头喝稀粥,吃得很慢小口小口的。 桂老三抬头看着他,将自己的那个掰了一半,亲自拿筷子抹了些咸酱,伸手递过:”这半个你也吃了吧,多吃些把肚子吃饱了。” 周晓晨轻摇了摇头,咽下嘴里的那一口,轻声应道:”不用,阿爹我吃这个就够了。”她这会儿哪还能咽得下。 桂老三也不勉强收回了手开始吃。 这一顿早饭也不晓得用了多少时间,周晓晨吃完最后一口抬起头时,父亲已经吃完在等了,她放下筷子,又主动帮着把碗全收拾了,这才问道:”阿爹,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桂老三站在门边上看了看天色,”这就走吧,一会儿了她们都该起了。” 周晓晨沉默着把包袱背了起来,这一去连最后的道别都没法有,这让她的眼眶猛地烫了起来,没说话她走出小灶站到了院中间,目光从正室慢慢移到了边上,正想默默作别。 房门猛地被人推开了,少女飞快地冲了过来,一把将人抓住,她嘶声问道:”弟,你要到哪去?”桂月梅外袄都来不及穿,长发披散在后头,小脸透着苍白。 ”姐。”周晓晨没想到竟会被她撞上,追问下她一时哑口不知如何答才好。 ”爹,你要带弟弟去哪儿?”桂月梅手拽着弟弟,见他不说话又转过了头追问站在边上的阿爹。 桂老三手里也提着个包袱,”我带你弟弟上镇子去当些物件,你快回屋吧天凉别冻着了,我们办完了事就回来。” 桂月梅却不放手:”阿~阿爹,你别骗我,你是不是,是不是要把弟给卖了。”她眼睛已经红了,她这几日睡得不好,今儿醒得特别早,隐约听到外面有动静,谁想竟让她瞧见弟弟背着包袱,无端端的弟弟怎么会是这副出远门的模样,她没深想就已经有了猜测。 ”瞎想啥呢,”桂老三开口否认:”阿爹怎么会把你弟给卖了,你说是不是清哥。” 姐姐的模样叫周晓晨难受得紧,被点了名她却不想说出实话,强咧嘴露出个笑安抚道:”姐,阿爹没骗你,我们是去当东西的,你看阿爹也拿着包袱呢。” 桂月梅抿了下唇:”那,那我也一块去。” ”这事哪用得着你去,听话,回屋去我和你弟还要赶路呢,早些去也能早些回。”桂老三催了声。 ”阿爹,我要去,带我一块,我也能帮你们提东西。”桂月梅坚持,显然父亲的弟弟的话她半没不信。 ”姐。”周晓晨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力,这力并不比当时她抓着姐姐的时候轻,心口竟也似被捏住了般叫她透不过气来。 一时间,三人僵持住了。 忽地,桂月梅双膝朝着桂老三跪了下去,”阿爹,别卖弟弟,要卖卖我吧,弟弟还小呢。” 这句话落入周晓晨耳中心狠狠地一缩,忙反手用力要拉起她:”姐,你别胡说,你答应过我的。” 桂月梅瞪着红透了的眼,神情带着少有的绝然:”可我也不能看着你被卖了。” 第十六章 冬季,树叶已经落尽,无人的官道透着一股子苍凉,天已露出了白,父子二人一前一后无声地向前走。 周晓晨背着包袱不近不远地跟在阿爹身后,她出村后就再没有回头,不是不想只是怕回了头她会不舍,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姐姐的哭声,低头看了看手腕,上面还留着淡淡的抓痕,若不是阿娘最后出来,再三说明不是要将自己卖了,只怕今天她难以踏出家门,心里长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前面的父亲,朱自清在书中是怎么描写父亲的背影她已经记不清了,不过想来当时的心境和自己是差不多的复杂而又感慨。 一路沉默进了镇子后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周晓晨曾经跟着爹娘一起来赶过几次集,这会儿看着萧条的街道,有那么一丝陌生。 穿了几条街直走到了一条青石巷子,桂老三才停了下来,他站定等儿子走到身边时才缓缓开品:”清哥,这里头就是咱们要去的地方了,阿爹且问你,你到了这里可有后悔?你要是后悔,咱们这就回家。” 周晓晨静静地看着深不见底的小巷,两边不宽用石板铺出了一条小路,边上一间一间相邻的宅子,这让她不可控制地有了一些联想,深巷小院黑色的木门打开,牙婆子站在边上,人银两讫后,她被带进去,里头是一个个和她一样等着被发卖的孩子,然后门被关上从此再看不到亲人,喉咙有些发紧她能感觉到心脏跳动的速度有些加快。肩头忽地一重,她侧过头看到了父亲宽大的手掌,仰起脸阿爹的神情是那样的严肃。 ”回去吧,你娘你姐姐等着你呢。”桂老三低头看着儿子。 周晓晨仍是摇了摇头:”阿爹,我不后悔,您放心我会好好的,您记得和娘和姐姐说,我会让自己好好的,等以后有机会等我长大了一定会想法子回去看她们的,阿爹我没法再在您和娘跟前生活,不能尽孝心,可我保证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我自己,一定会好好的。”说完,她深吸了口气转回头目视着前方迈开了第一步。 桂老三没有立即跟上去,他直直地站着看着慢慢向前的那小小背影,他的儿子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 走了一小段,终于到了地方,院子处在巷子的中间,门就如周晓晨想象的那样漆黑。 桂老三伸手轻拍了拍门,周晓晨站在边上手捏紧了包袱,等了一小会儿,里头传来了男子的声音:”谁呀?” ”是我。”桂老三高声应。 吱呀,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周晓晨看着慢慢变大的门缝抿紧了唇,终是在打开了那一瞬垂落眸子没有勇气去看。 ”三哥,你可来了。”男子的声音带着爽朗,”这就是清哥吧,几年不见这么大了,快进来。” 听到这话,周晓晨猛地抬头,眼前的男子即便多年不见,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有什么在一瞬间想通了,她侧过头难以至信地看向父亲。 桂老三脸上带笑却不看他,只用大手往他后背上一拍:”这是你施大叔,还记得不,快叫人。” ”施……施大叔。”忽经此变,周晓晨一时难以调整情绪,叫人时声竟有些发颤。 施茂听他声音不对只道是陌生也不在意,人往后一让:”进来再说。”接着又朝里头喊了声:”珂妹,是三哥来了。” 话音刚落,就有人从正屋里掀了厚帘走出,可不就是纪珂,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女孩,几步迎上前微福了福:”桂三哥,”招呼完又拉了下女儿:”诗诗还不快叫人,这是你桂三伯和……”她吃不准这是桂家的哪个孩子,便看向了丈夫。 ”那是你月清哥哥。”施茂笑着介绍。 这会儿周晓晨的脑子还有些乱,好在冷静还在她忙先一步上前,”纪婶好,施诗妹妹好。”趁着空打量对方,纪珂似是没有太大的变化,顶多也就是成熟了些,倒是那曾经被自己抱过的女娃娃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倒是那双眼仍旧那么的黑亮。 乍见生人施诗带有些怕生,虽是如此她仍是学着母亲的样有礼地福了福身,”桂三伯,月清哥哥。”稚嫩的声音带着一丝腼腆。 见了礼一块儿进了屋子,房里火炉用熏笼罩着,暖暖的气息扑面将身上的凉意吹散,人也放松了下来。 坐下后寒暄了几句,周晓晨端正坐着,双手捏成拳紧紧地按在膝头,努力想从大人的谈话中辩出来龙去脉,即便此刻她已笃定施茂会出手相助阿爹不用去战场,可她还是希望能够亲耳听到他们的确认。 ”清哥都那么大了,我都认不出来了呢。”纪珂取了些零嘴出来,放到了桂月清的面前:”来,这些拿去吃。” 周晓晨忙道了声谢,只象征性地拿了一粒枣捏在手心。 施茂见他不急着吃,笑着对桂老三说道:”我记得上回回来时,清哥才四岁吧,那么点大就能把书背得顺溜。” 桂老三听了这话,心底一叹儿子聪明偏偏当爹娘的没法叫他上学,想到这次带儿子来的另一个目的,转过头对他正色道:”清哥,你起来给你施大叔施大婶磕个头,他们是咱们家的大恩人。” 周晓晨一听这话哪还有不懂的,忙站了起来两膝一弯拜了下去:”清哥谢过施大叔,施婶。”说完俯身下拜。 ”三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施茂忙起身前去,大手一把将人扶起:”什么恩人不恩人的,你这是打我的脸呢,清哥快起来。” 周晓晨被扶起,她没抬头又拱手做长揖到底,就这么会儿功夫脸上已有了湿,她并不想在人前失态,可多日来积压着的情绪在心彻底放下后又哪里是那样容易控制得住的。 察觉到眼前少年的轻颤,见他极快地用袖子擦了脸后垂头不语,施茂将他拉近,大手在肩膀上轻轻一拍:”清哥,你是个好孩子。”说完朝妻子使了个眼色。 纪珂哪会不明白丈夫的意思,如今世道艰难虽交往不深她仍是替这孩子感到心酸,忙走过来笑慰道:”傻孩子,来,跟婶娘去擦擦脸。” 周晓晨轻点了点头,跟人走到了外间。 桂老三直到儿子离开后他强撑着的身子才垮了那么点,”大牛,多亏了你。” 施茂一摆手佯怒道:”三哥,你要再说这话,以后就别把我当兄弟了。” 这话哪能止得住桂老大心中的感激,似他们这样如亲兄弟般的好友,即便分开再久只要知道对方有事,都会拼尽全力相助的。 那头周晓晨洗了好一会儿,等确定不再会留出泪时,她才将按着的巾子缓缓放下,抬眼看了看一旁的纪婶,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刚要将巾子拧了放好,一只小手伸了过来,掌心放着一个小瓷瓶,是不知何时偷偷站在边上的小施诗。 女孩站在母亲的身后,一双眼又圆又大,透着一点羞涩一点好奇。 纪珂从女儿手里拿过了瓷瓶,将盖子打开后递到了桂月清的跟前:”来,清哥挖一些抹抹,这样脸就不会干了。” 周晓晨被小姑娘瞧得有些不好意思,轻点了点头伸手从瓶里挖了那么一小块,摊到手心搓开了这才往脸上抹。她却不知那女孩儿侧了脑袋看着他的动作眼儿弯了弯。 没过多久,桂老大也来到了施家,周晓晨这才知道原来今天本就说好了一块去交银子的,想到阿爹早上演的那一场戏,当真可说是用心良苦了,眼下有正事要做,三个男人拿了银子一块出去,留了她一人和那母女俩人在家等。 虽是旧相识,毕竟那么多年不曾见过,阿爹离开后周晓晨很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纪珂看出了他的拘谨,笑着走到他跟前问道:”清哥肚子饿不饿?姨给你做碗面吃可好?” ”不用了,谢谢婶子,我不饿的。”周晓晨婉拒可话才出口,肚子就唱反调般地发出了几声响儿,她大清早就出发,走了那样长的路吃下去的早就消化,这会儿她又正处在长个子怎么吃都难饱的年纪,嘴上客气肚子却是最老实的。 这几声咕噜很是响亮,那边坐着的小姑娘也忍不住盯着他直瞧。 纪珂也被引得有了笑温柔道:”你呀,和纪婶客气个啥,好好等着我给你做面去。”见男孩红了脸怕他不自在便又指了指摆放着的纸笔:”我听你爹说你自个儿在家读书练字,那帮婶子个忙可好?” 周晓晨知她是帮自己解围忙应道:”婶子您请讲。” 纪珂指了指施诗:”你妹子也正在识字呢,一会儿,你帮着婶子教教她可好?” 这么简单的事自是没有推辞的道理,周晓晨认真地点了点头,”婶子放心,我会认真教的。” 纪珂对他慈爱一笑,接着又对着女儿说道:”娘去做面,你乖乖听话,好好跟着你月清哥哥学。” ”嗯”女孩有些害羞,轻轻地应了声,接着又偷偷往小哥哥身上瞄了眼。 纪珂安排完后走了出去,两个孩子单独留在了房里,周晓晨惦记着教学,四下看了看后先开口问道:”施诗,你现在读的是什么书?” 施诗轻声应道:”刚开始读论语。” ”读到哪儿了?”边说周晓晨朝着摆放文具的地方瞧了眼,”你的书不在这里吗?” ”在我房里,我,我去拿。”诗施说完又朝小哥哥看了眼这才转身向外去。 周晓晨看着她的小身影忽地忆起儿时将她抱在怀里的情景,虽记不太清了可小娃娃对她的黏糊劲是忘不了的,当初的小宝宝如今都已经开始读论语了,当真是岁月如梭,她竟生出了几苍老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施诗拿着书走了进来,到跟前站定双手递过:”就是这本。” 周晓晨忙接过,打开一看,起首写道:立身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外庭。男非眷属,莫与通名。女非善淑,莫与相亲。立身端正,方可为人。这些内容她是知道的,这个时代虽和前世历史书上说的不同,但是文化轨迹却惊人的相似,这其实是一本女论语,姐姐跟着娘亲学时,她也曾在边上听过,”你都看到哪儿了?平时一天要背多少?看完了还要练字吗?这些你看了都能懂吗?”她那凡事问得详细的毛病两辈子都改不了。 施诗被问了这么一长串儿,抿了抿小嘴才慢慢道:”每日阿娘教多少就学多少,现在学到不贪女务,不计春秋。针线粗率,为人所攻。里面的意思阿娘有教,可有些懂有些却不太明白,阿娘说等我再长大些就会慢慢懂的,每天要把学的背出来然后还要把之前学过的旧的也加上一起再背三遍,错一句,再重来。字每天练一个时辰。”她说得不快,一字一句却答得很认真,说完这些她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后才问道:”月清哥哥,你,你也是这样读书的吗?” 见她仰着小脸带着些羞怯又带了些好奇地看着自己,本就长得十分可爱这样子更叫人心软,周晓晨自不例外,她微微一笑:”我也是这样学的,背书得先明白了意思,再念上几遍,背出后再写,字也是要天天写的。”她想了想,忽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无趣?” 女孩被猜中了心事,腼腆地收紧了下巴。 周晓晨见她这样竟想到了前世少时的自己,她抬起了走却在半路又收了回去,”你眼下觉得无趣,等长大了就知道好处了。” 听到这话,施诗微侧着头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哥哥,秀眉蹙了下似在思考,待想明白后微点了下头:”阿娘也这么和我说的,”说完她的小脸重带上了笑,黑亮的大眼眯起弯成月牙,许是因彼此读书的法子相同而产生了同命相怜的亲近,她的声音轻快了些:”月清哥哥,那话你也是听你娘亲说的吗?” 被问及时周晓晨愣怔了一瞬,想到秦雨心不自觉地就紧了下,平熄不久的情绪又湧了上来:”不是呢。”她吸了口气,强扯出了一个笑,半转过身作势去拿书具,巧妙地掩去了眼中的泪意:”我们快开始吧,不然,一会婶子来了,还当咱们偷懒呢。” ”嗯。”施诗轻应了声,走到桌边坐下时,眼又往边上看了看。 交了银子办了手续,桂家两兄总算暂时松了口气,跟着施茂回到家时才过饭点,纪珂炒了几个菜,等他们办完事后摆桌,喝上几杯心情好了许多,将来如何尚虽不得而知,但至少家里有顶事的男人总会好一些的。 吃了饭又聚在一处说话,周晓晨静静地待在边上,她面上不显心里有些着急的,早上姐姐哭成了那样,指不定这会儿心里有多着急呢,事办完了她就想着要早点回家。 桂老三却似看不见儿子一般,与施茂直谈到时间不允许了这才告辞。 纪珂临行拿油纸包了一包点心给桂月清,又拉着女儿的手同丈夫一起送到了门外头。 送别之后三人踏上了回家的路,去了一桩心事,归时气氛远比来时要好,两兄弟一路走一路说,跟在后头的小子倒像是被故意冷落了一般。 冬日天黑得格外的早,赶到村子时暮色已尽,几家灯火点点。 眼看就要到家了,周晓晨的步子不免更加快了一些,肩忽地被按了一下,她不得不停了下来,侧抬起头看着阿爹。 ”阿爹一会儿要去和你爷爷商量事,你娘你姐也该急了,你先回去吧,和你娘说别担心。”桂老三说完又轻推了一把。 周晓晨被推得向前了一步,回过味忙点了点头:”大伯,阿侈那我先走了。”说完撒丫子就往前跑去。 ”你慢些,路黑别摔了。”桂老大叫了声,接着又对自家兄弟说道:”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桂老三看着儿子远去的小身影轻叹了口气。 周晓晨拿出最快的速度往家走,远远的就看到自家门前似有一点灯火,这叫她更着急了些,一口气直冲到了跟前,看到手提灯笼在门前站着的姐姐时,眼泪一下便冲了出来。 ”弟。”桂月梅站了一天,即便阿娘同她说了缘由,她却仍不敢尽信,只到亲眼看到弟弟跑来心这才落下,”你可回来了。” 周晓晨到了跟前,啥都不顾手张开直接就把姐姐紧紧地抱住:”阿,阿姐,我,我回来了。”她话说得结巴,半是因为气接不上来,半是因为喉中的哽咽。 纸糊的灯笼掉落在了地上,火一下子窜起将包着的纸点燃,火光一下子大了起来。 姐弟两却是谁都没有发现,桂月梅也紧紧的将弟弟抱住,她个子高小弟的脸埋在自己的颈窝里,她能感受到他脸上微凉的湿意,这一天偷哭了好几回仍旧红肿着的眼再次淌出了泪:”你可回来了,可回来了。”嘴里不停的念叨,竟不知道怎么安慰了。 一直在屋里留意着外头动静的秦氏在听到声后就走了出来,跟着的桂月源紧跟着娘亲,往日憨闹的少年似在一日间长大懂事,抬手抹了把脸刚要过去却被娘亲的手按住了肩,他侧头不解地看向娘亲,娘亲却流着泪示意他别出声。 于是,桂月源重新转过了头,看着像大姑娘似的哭倒在姐姐怀里的哥,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第十七章 雪纷纷扬扬地下着,一片片的白点缀着天际,叫人看了从心底生出一股子苍茫来。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可是小村里家家户户紧闭着门,半点喜气也没有,没有足够的存粮冬天日子越发的难过了起来,不光是为了吃的,外头战乱已起,几天前邻村有一户人家收容了几个流民,没想到晚上反遭了毒手,后来,又有过几次村民和流民的冲突,有了这些事后,气氛就紧张了起来。 桂家三房小灶里,桂月梅坐在小灶的火膛边上,手里拿着铁勾扒拉着火,红色的光射着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红,一旁小少年同样坐在矮凳上,手里拿着一支笔边上放着一碗水,提腕正要落笔时眼又偷着往姐姐那儿瞧了眼,显然这孩子的注意力仍是放在火堆里的红薯上。相较于他,另一名少年则专注得多,青石板上一笔一划,字很是端正。 ”阿源,专心写。”周晓晨将最后一笔落下,抬眼看了看弟弟的字后皱眉点了他一句,自打出了卖身那件乌龙事后,那向来淘气的弟弟也开始懂事了,他打小不是读书的料,练字念书向来是能躲就躲能逃就逃,这会儿竟主动说要跟着哥哥练字,既然开口那就不能是一时兴起,打那之后,每天哥俩就凑一块练字,为了省柴索性到小灶里来写。 桂月源被哥哥点了名,忙收拾起了心神老老实实继续练。 一旁桂月梅护短地白了大弟一眼,周晓晨回她一笑,她并不指望弟弟将来能够和自己一样,但她希望能够将弟弟的性子打磨得坚韧起来,这不是女人能顶半边天的时代,身为男子他们肩上的责任更重,她希望弟弟将来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能撑得起家的男子汉。 小灶里红薯的香味一点一点散开了来。 周晓晨写完了字再将之前看的书在心里头默背了一遍,看着弟弟又指点了几句后,红薯也烤得差不多了。 桂月梅将它们一个个从火堆下面扒拉出来放到盘子里,这满屋的香味着实引人,桂月源眼巴巴地看着,咽了好几口这才转过头不再去看。 冬日里这香甜的气味实在诱人,周晓晨自个儿也被馋得不轻,舌舔了一下唇怕影响到了弟弟,她忍着没有动。 桂月梅眼尖看到了大弟这小小的动作,浅浅一笑,将几个大的留了下来,”我给娘送去。”说完她端着其它的往外走。 周晓晨点了点头,继续陪弟弟练字。待最后一笔写完后,桂月源终是忍不住了,快速地放下了笔,看看大哥:”哥,我写完了。” 周晓得看了看青石板上的字,水迹末干字倒也还算端正,毕竟还是一个没定性的孩子,她宽容地笑了笑指指红薯:”去吃吧,慢些别烫着了。” 得了话,小家伙放下笔伸手就要去拿,在挑选时犹豫了一下,拿了个小些的,这会儿还热乎他一双小手捧着直接用牙咬了剥皮,半点斯文没有。 周晓晨也没有再去说他,走到边上拿了另一个,先捂着闻闻香再用手剥香蕉皮般慢慢将皮剥了,吹了吹这才慢慢咬上一口,香甜软糯的感觉叫她眯起了眼。 一小会儿的功夫,桂月源已经把手里的那个消灭干净,抬头看看才吃到一半的哥,又瞄了眼盆里剩下的,小眉皱了皱没有去拿。 周晓晨看着弟弟,这事若放在一年前,这孩子肯定是想都不想就要拿来吃的,如今当真是长大懂事了,孩子在逆境中才会快速成长这话当真不假,默叹一口气:”小弟,那个你吃了吧,我一个就够了。” 桂月源得了这话眼一亮,伸手拿起后又想了想,终是将它分成了两半,拿着自己的那份继续吃。 不一会儿,桂月梅又走了进来,男孩看到姐姐,忽地想到了什么,嘴里的那一大块红薯还没咽下,一双黑亮的眼瞪得老大。他这模样反叫桂月梅吓了一跳,忙走过去轻拍拍背:”源哥,你咋了?是不是噎着了。” 周晓晨闻言也凑了过去,仔细打量了一番后阻止道:”姐,你先别拍,源哥,你要噎着了就点点头,要没有就慢慢的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别急慢慢来。” 桂月源依着哥哥的话将嘴里的一口红薯给咽了,低头看看手里那已经快吃光了的红薯,又朝着姐姐看了眼,这才犯错似的叫了声姐。 他这小模样两个大的哪还能不明白,桂月梅摸摸弟弟的头:”姐姐在房里吃过啦,这个本来就是留给你们吃的。” 男孩听了这话,有些不信的又看了看哥哥,见他轻点了头小脸这才重又有了笑。 ”姐,你把这半块也吃了吧。”周晓晨扬了扬自己手里的:”咱们三个一块吃才好。” 这个时候,桂月梅是不会拒绝的,她白了大弟一眼仍是将它拿起咬了一口。 姐弟三一块窝在厨房,桂月源最先吃完,他倒也乖,洗干净了手抢着把书和笔都收拾了,往屋里跑。 等小弟走了,周晓晨也正好吃完,她见姐姐似是准备要收拾忙抢先一步:”姐,这些还是让我来收拾吧,火熄了灶里冷,你到屋里去那儿暖。”出了卖身那件乌龙事后,两姐弟的感情越发地好了起来,前几日见姐姐脸色不太好,她便问了几次,见姐姐扭捏闪躲不肯明说,再加上事后几日细细观察,终于叫她发现了一件事,她家姐姐大抵是来了初潮成人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心情实着叫她复杂了几天,如今自己是男人了也不好明着关心这些,能做的也就是分担一些活儿。 ”你这几天怎么了?总和我抢着做这些。”桂月梅却是不知道弟弟的心思的,在她看来厨房里的事不该是男孩子干的:”还是我来吧,这哪是你做的事。” ”我来,我来,你别动,水凉你别沾。”周晓晨直接将人挡了,挽了袖就去舀水。 桂月梅先还没反应过来,待再要说时忽地想到了什么,她脸猛地一热再回头看忙碌着的弟弟,又觉得不是自己猜的那样,只好轻咬了下唇,转身走到门边上,外头的雪越来越大:”雪又下大了,也不晓得阿爹回来好不好走。” 周晓晨已经把灶上东西全收拾了,她走到姐姐边上往外看,这雪的势头果然越来越大,吸了吸鼻子,征兵的事阿爹打从心底里感激施大叔,这不一看到下雪,他大清早就借了驴车把家里的柴拉去一半,还带了些腌肉白菜要给他们送过去,”应该快回来了吧,施大叔看天不好,不会留爹太晚的。”施茂相助的事瞒着小弟却没瞒着姐姐。 如今施家在三房眼中是全家的大恩人,桂月梅得知施家搬到镇上后,特意赶着绣了两个帕子,送给纪珂和施诗,这一回也叫爹爹给带上了:”也不晓得施诗喜不喜欢我绣的帕子呢。” 周晓晨往前站了点为姐姐挡去一些风:”姐你手艺那么好,施诗一定会喜欢的。”想起那个害羞腼腆的女孩一脸认真地问是不是也要这样练字的模样,”等顶过了这阵,下次阿爹再要去,咱们也一起去吧。诗施新到这儿没有什么认识的玩伴也挺可怜的。” 桂月梅想着弟弟给她描述时说的话'她长得挺漂亮的,性子还是有些怕生,眼睛和小时候一样,看人时又黑又亮,一笑就眯起来和月芽似的。'真想亲眼瞧瞧当年的小娃娃现在成啥模样了。 ”姐,快回屋吧站在这里凉,我去五叔那看看,再到大山那转转。”五房的两个弟弟小,周晓晨每日必要走一趟的。 桂月梅点了点头又吩咐道:”你到大山那儿路上可小心些,要是瞧见有陌生人,你千万躲着点儿,带上伞。” ”嗯,我晓得的。”周晓晨拿了放在门后头的油伞:”来,我送你进去。” ”你早些去,这点路哪用得着你送。”桂月梅不以为然。 ”哪不用,快进来。”周晓晨坚持伸手将姐姐拉了过来罩在了伞下。 往五房转了一圈,小宝宝虽然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瘦弱,倒也没有什么病症,小家伙已经懂得认人,每回见到自家哥哥都会笑,因为没什么肉一双眼睛显得格外的大,周晓晨每回看到他都觉得很是心酸,只盼着老天保佑能叫他好好活着长大。 看完了孩子,她又走向了高家,前几日高大嫂感染了风寒突然发高烧,这个时候哪里请得到大夫,高大山病急乱投医四处找人帮忙,最后还是周晓晨指挥着娘和姐姐用急救的法子先降了温,再按着书上说的土方子给煎了药,这几日病情已经稳定,她也是照例去看一下。 才到高家门前,里头就传来了狗的大叫声,周晓晨走过去拍了拍门:”大山,是我桂月清。” 听到外头动静,高大山忙跑出来:”大虎,小虎别叫。”他把狗赶到边上,听外头人又报了回名,这才开了门:”快进来。” 周晓晨跟着他进去,两只半人高的大狼狗在他身边转了转,这是高猎户养的猎犬,性子十分凶猛上山能打猎回家能看门,因与高家相熟她也不怕先问道:”你娘怎么样了?” ”看着好多了呢,你进去再给瞧瞧。”高大山领人进屋。 周晓晨跟着进去,房里火盆子烧着感觉有些气闷:”回头你开开窗,让房里通通气,开时把床帐放下别叫你娘吹着风就行,老闷着反而不好,还有到夜里烧了盆子千万记得窗留缝。”她职业病又开始犯了。 ”我晓得,你都说过几回了,”高大山应了句,走到床边上:”娘,桂月清来了。” 周晓晨跟着到了边上,虽说她年纪还小不过总还是要讲究些礼数的,隔着床幔叫了声婶子。 里头悉悉索索了几声,高大嫂从被窝里坐起拉开了床幔:”清哥来啦,快坐。” 周晓晨也不客气,依言坐到了床边上,先伸手摸了摸额头,再看了看气色,最后小大夫似的给把了把脉,”婶子今儿觉得怎么样?” 高大嫂轻咳了下这才说道:”好多了,骨头也不像之前那样酸痛了,身上也不烫了,就是有些咳嗽没啥力气。” 周晓晨继续问道:”您咳嗽时有痰不?是胸闷了咳,还是”手指了指锁骨之间喉咙这儿:”还是这里痒痒地想咳?” ”喉咙里难受,总像是有水似的呛着咳。”高大嫂边说边又咳了几下。 周晓晨心里大概已有了数收回手道:”您放心已经没啥大碍了,这几日您记着别吹风,虽说是养病偶尔还是在房里走动走动的好,吃些清淡的,多喝温水好好休息很快会好的。”她说到这又加了一句:”早上顶好是能喝杯盐水,您别担心味怪难喝,要每天都能喝一杯,对身体是顶好的,不过盐不能放太多。”她说着转过头:”大山一会儿我带你去灶里做一回你看着。” ”行。那药还要不要继续喝了?”高大山听他话里的意思自家娘亲的病像是已经好了,心总算是定了些。 ”不用,是药三分毒,婶子已经没啥事了,再养些日子就能好。”周晓晨说完站起了身,她想了想又说道:”至于咳嗽,你回头拿萝卜煮水给婶子喝,这法子应该能管些用。”说完起身准备告辞:”婶子,您好好歇,别急着忙活将养好了才是正理。外头下雪我得早些回去,我这就走了。” ”唉,多谢你了,大山还不快送送。” ”行了,婶子您快躺下。我走了,明儿再过来瞧您。”周晓晨说完不再多留走出了房。 高大山跟在后头,两人先去了小灶,周晓晨兑了些盐水给他看,这年头盐也算是精贵物,不过总还是不差这些的,”这方子对身体好,没病也能喝的。”不是高大嫂她一时还记不起有这么一回事,边说边想着等回去后也要叫家里人喝。 高大山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先打了个喷嚏。 ”家里还有蒜头不?拿几粒切开放屋里,拿醋烧开了用小碗放家里熏熏。这样人会不容易得伤寒,天冷了你娘又病着你自己得小心。”周晓晨嘱咐。 高大山吸了吸鼻子:”桂月清,你知道的可真多,早知道这么管用当初我就该多和你学。”他当初也就只跟着学识些字,再深一些就没学,”对了,有样东西要给你。”走到边上柜子里,从里头拿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给,这个是我阿爹以前打的,我又磨快了些,给,送你。” 周晓晨见这匕首冒着寒光忙摇摇手:”我要这个作啥,你自己留着用。” ”我有,我爹留了好多呢。”高大山手还是伸着:”这几天我看外头陌生人越来越多,你拿着防身用,要见着有不对劲的人,别心软,直接捅。”他说这些时,语气带着一股子狠戾。 周晓晨看了看他,男孩子毕竟不同他虽然年纪还小,骨子里天气带着好斗的因子,伸手接了过来,小心地拿在手里:”嗯,谢了。” ”谢个啥,咱俩谁跟谁。”高大山见他收了刀又有了笑意,又从怀里摸出了个皮套子:”这个给你,你呀小心别伤了自己。” 周晓晨并不理会他的揶揄,接过套子把匕首插了进去:”行了,要没事我先回去了。” ”唉,别急,我还有事问你呢。”高大山忙将人拉住。 手被他拉了,周晓晨不自在地抽了回去:”有话你就说,拉啥呀。” ”嘁,不就拉了你一把娘们似的。”高大山抱怨了一句后压低了声:”你听没听你爹提起过,外头打仗的事?咱们这里会不会乱?那些流民会不会抢?”男孩表情严肃声音里却带了一丝紧张。 这个时代信息闭塞,先是大灾后是征兵闹得人心惶惶,对未来担心的不光是大人,像高大山这样家里没了顶梁柱的孩子恐怕更甚,周晓晨看着这一世最要好的朋友,明明年纪还小却要和大人一样承担起家的责任,要为生活谋划,甚至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快速成长,他比当年的自己要幸运因为他还有妈妈,可是他又和自己一样没了父亲,一股子怜惜从心底生出,想到从大人们嘴里听到的局势,想到这阵子村子里所受到的牵连,想到那些可能一去不返的男丁,想到那些被发卖掉从此离去的孩子,想到舍了一切躲回老家的施茂,五叔家不知能不能长大的弟弟,她不禁捏紧了手里的匕首。 兴,百姓苦,亡,百兴苦。 第十八章 再一转眼儿就要过年了,到了二十之后村子里渐渐有了那么点年味,虽说这一年天灾*不断,可到了这个时候,即便再苦人们也都是要开开心心过的。 这一天,难得是个大好的天气,太阳照着挺暖,秦氏在院子里拉了几根绳,又搬了几张椅子出来,随后把家里的那几床被褥全都拿出来晒。 弄完了这些,她又带着家里的几个小的开始扫除。今儿忙活的不止他们一家,村里各家各户的媳妇们干的事都差不多。 周晓晨站在院子前,天还有些冷她吸了吸鼻子,她对着手哈了一口热气,用力搓了几下,再跺跺脚,一旁桂月源也跟着他哥有样学样。 在边上理柴的桂老三瞧着两个儿子的傻样,笑骂道:”臭小子做的什么怪,还不快过去帮你娘。” 周晓晨呵呵一笑过去帮忙,她家小弟自是继续做跟屁虫。 一家人脚不沾地忙了整整一天,可算是把屋子院子全都打扫干净,连小灶看着都比往日亮堂了几分,期间桂大嫂就过来串门子,说的不外是一些准备过年的事宜。 到了晚上,围着小桌吃饭。往年这个时候是顶顶热闹,那时候总是一大家子凑在一块,女人们商量着要买些什么,做些什么,然后又会列了单子约好了第二天借个车,一大家子上镇上采买。到处都是欢声笑语一片。 可现在桌上也就四个菜,这比起平时已经算是丰盛的了,好在入冬之后虽然零星出了几件糟心事,大体上还算太平,征兵的事有惊无险,一家人还能团聚在一块,对他们这样的小家而言已是极好的事。 这样的气氛话也比往日要多了不少,两人们商量着明天要做的事,姐弟三个也边吃边说着悄悄话,小家透着一股子热闹劲。 像这样的日子,只要能过得去的谁也不会提那些愁人的事儿。 吃完了饭,桂老三拿出了红纸:”清哥,一会你把福字和春联写上。”如今这家里字写得最好的当属周晓晨。 ”好。”周晓晨应了声走回了屋,不一会儿就取来了笔砚,她过去的小会功夫,这里桌子也都整理出来了。取水砚墨待墨色均匀了,她轻吸了一口气这才提笔,平时勤练不缀这会儿就见真张了,她如今年纪虽小那一手字却是稳而有力。 一家人围在边上看,等写完后个个脸上都露出了笑。 ”哥,你的字可真好看。”桂月源一向对自家大家很是崇拜。 周晓晨朝他一笑:”你只要天天坚持练,以后也能写的。” 桂月源听到这话,嘿嘿一笑吐吐舌头,家里人都是晓得他性子的也没有人多说强求。 ”一会你多写几个,除了咱们几房的,指不定村子里还有人会过来要呢。”这事往年也不是没有过,桂老三将那福字拿了起来,放到另一张小桌上晾。 桂月源在边上掰着手指头算要几张,忽地问道:”爹,二伯家的也要写吗?” 这些年,关于谁家的孩子更出息,二房单方面的比较从没有断过,明面上在私塾读书的桂月涟远超桂月清,但私下里大家都明白着呢,也是因此那边越发的不消停,这不连桂月源都看出来了。 虽然明知二房不会要自己写的字,可准备时却也不能少了她们的份,周晓晨并不计较这些,一旁秦氏听儿子这样问,却少不得要教育他几句的:”都是一家人自是要写的,做人哪能那么计较。” 桂月源小眉头皱得紧,他心里有些不服气。 这事,桂老三也只能在心里叹口气,大手摸了摸小儿子的发:”源哥你记住,一笔写不出两个桂字,不管咋样咱们都是一家人。” 二七,二八,转眼就到小年夜。 这一天所有的人都是要洗澡的,热水烧开一个一个轮着来。 周晓晨是个极爱洁的只是受制到现实条件,即便如此她还是坚持顶多三天就要洗一回,好在秦氏本身也是个很讲究卫生的,这才不至于像村子里一些人那样十天半月才冲一次。 洗澡排队一个一个来,周晓晨特意挑选在了最后,澡就在小灶里洗,膛里火不熄水在炉上热着大冷天也不会觉得凉。仔细将门关上后她走到桶边试了试水湿,随后脱去了衣物将脖子上锦囊拿下取出石头后,这才跨入了半人高的浴桶中。 温热的水将人包裹,周晓晨没有急着洗,反将热水先把石头来回清洗了几遍,长年的摩挲石头在手中越显圆润上面的纹路依旧是那样的清晰,洗干净后她将它拿起放到了唇边轻轻一吻。 到了年三十,大清早家家户户又开始忙碌了起来,就是那几家少了孩子缺了男人的也都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毕竟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 桂家人也都凑在一起,男人女人各做各的,家里的孩子们经历了这一场变故,多多少少都变得懂事了起来,除了五房最小的两个,其他的就是一直被二嫂当作宝的涟哥也都得帮着大人们做事。 贴春联挂福字,果如桂叶源所料的那样,家里除了二房都要了哥哥写的大字,他存着小心思往二房转了一圈,回来拉着哥哥到墙角边:”哥,你的字比涟四哥的好看。” 周晓晨屈指往他头上一敲:”忘了爹娘的话了?咱们都是一家人,用不着比的。” 桂月源没能在哥哥着里讨着好,一溜烟又跑到了姐姐那儿。 周晓晨站着远远瞧见姐姐摸了摸小弟被打的地方,无奈地摇了摇头。 到了晚上就要吃团圆饭了,大人小孩分坐两桌,家里添了人口桌子就有些挤,桂老爹看着眼里满是笑意。菜没有往年的丰盛,桌子上还是有鱼有肉的,难得开荦这顿饭吃得比哪一年都要香。 吃完,放鞭炮是免不了的,周晓晨和桂月梅站在门边上,两人都捂着耳朵,桂月源却大胆了许多,这一回也拿了香跟着桂月泽后头,轮到他点时手上的香抖个不停,点了半天才燃了引线,这小子见点着了捂着耳朵头都不回地就往哥姐身后跑,引得众人一阵发笑。 老人熬不了夜,等放完了炮这阵子热闹劲过去后也就散了各回各家。 桂月源拉着姐姐一路小跑,秦氏和丈夫则走在他们后边,周晓晨手里提着纸灯笼慢悠悠跟着,嘴里哈着热气,她又往南边的天空看,那颗闪亮的星一眼就能看到,脚不知不觉地停了,静静地注视了一会,才重新迈开了步子,踏进院时看到阿爹扶着娘站在院角的小坟堆边低头像在说着什么,鼻子一下就酸了起来。没去打扰她快步走回了屋,见阿姐和弟弟两人正扒着窗缝往外瞧,趁着这个空她用手揉了揉眼眼。 ”弟,你怎么了?眼睛不舒服?是不是叫东西迷了?”桂月梅转头正看到这幕,她忙走了过来。 周晓晨用力眨了几下眼:”没事,现在已经好了。” 桂月梅不放心地又瞧了瞧,”眼睛都红了呢,真没事吗?” ”没事。阿源,你快下来,一会爹娘就进来了,看见了不好。”周晓晨打岔,话题转太快话气不免就带了几分生硬。 桂月源转过头看了自家哥哥一眼后,老实关上了窗,小模小样地在心底轻叹了口气,要是弟弟没死就好了,他也能摆摆当哥哥的威风。 没一会儿,桂老三夫妻走了进来,这一晚是要一家人聚在一起守岁的,没有电视娱乐的时代,死撑着不睡确实是一件难事,桂月源最先睡了过去,桂月梅也是眼皮耷拉着头直往下点,秦氏知他们顶不住,打发了女儿回屋睡,又叫桂老三把小儿子抱回房。”你也回去睡吧,”她见大儿子坐着不动开口叫他。 周晓晨没动她笑道:”娘,让我再多陪您一会儿。” 秦氏看了他一眼,知子莫若母只需稍想一下便能猜出他的心思,招招手把人叫了到跟前,这一年过得苦男孩虽没长多少肉,个子却往上窜了不少,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脸。男孩不似女孩子那般爱撒娇与娘亲近,只要长大些略懂事了就不爱叫人碰,源哥偶尔被捏还要躲着跑,唯独自家大儿子总由着自己还略弯了腰凑了脸这份体贴叫她心暖:”回去睡吧,你正长个儿呢熬夜不好,娘有你爹陪呢。” ”那我等爹回来了再去睡。”周晓晨也不拒绝。 都这样说了,秦氏自不会赶他,两母子一个站一个坐,淡淡灯光散落在她们的身边。 桂老三回来后,周晓晨很是识相地走了出去。 ”源哥安置好了?”秦氏见丈夫回来挑了挑灯芯笑问。 ”臭小子睡得沉着呢,半点没醒的意思。”桂老三走过去重坐到了妻子身边,见她眼睛似有些红关心道:”你是不是困了?要不你先去睡吧,这里我守着。” 秦氏轻摇了摇头,”我们哪年不是一块儿守的,”她边说边用指按了按眼角:”我这是心疼清哥呢,这孩子越是懂事越叫人心疼” 提及长子桂老三也叹了口气,那卖身的事虽过去了却始终是他心里的一道坎,不想在这个时候提那些,”爹说过咱们家清哥是个有福的人,等他长大后一定会有大福气的,”说到这里,他又嘿嘿憨笑了声:”清哥打小就懂体贴人,往后呀,也不晓得哪家的闺女能有福气嫁给咱们清哥。”说到这里又顿了下:”其实呀,我倒想着将来和大牛做亲爱的,他家施诗长得好,性子瞧着也好差三岁正好配,可惜,我看大牛不像是个甘心困在咱们这小地方的人,指不定呀等世道太平了还要走的。” 秦氏也曾跟着丈夫去过镇子一回,想到施诗她心里也是喜欢得紧,又觉得丈夫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我也挺喜欢施诗那孩子的。”语气颇有些遗憾。 桂老三见不得媳妇如此,忙劝解道:”孩子们的事将来咋样说不定呢得看缘分,就像咱们俩当年我也没想过能娶到你,可咱们还不是在一块儿了。” 听他提及这事,秦氏瞋了一眼。 周晓晨回到了房里,小床上弟弟已经熟睡,她走到自己的床边揿了床幔,见自己的被褥也已铺好不禁心头一暖。脱了外衣松了发她钻进了被子,里面是凉的这叫她忍不住将身体蜷了起来,手依旧是捏着存放石头的锦囊,过了好一会儿被窝渐渐捂热,她这才慢慢把身体舒展开,人平躺眼向上,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跨年的这一夜她都不会觉得困,脑子里总会出现她和秦雨曾经的点滴,打从认识之后她们的新年总是一起过的,到孤儿院后的头一年,她躲在被子里无声的哭,秦清从背后将自己搂住轻轻安慰。第二年,她仍旧是哭却是将脸埋在秦雨的怀里,第三年,她们并排躺在一处被下手拉着手,眼泪无声的流,黑暗中秦清侧身用另一只手帮她轻轻的擦。一年又一年直到她结了婚,婚后的头一个三十,她跟着东阳在婆家吃饭,人在那里心却不在,婆婆以为她是新媳妇拘谨却不晓得她心里想的全是秦雨,陪着长辈看春晚她悄悄地发短信,倒数计时之前终是忍不住,找了借口在厕所里打了电话,她们隔空一起倒数一起跨年。外头鞭炮声吵翻天,她不顾一切地对着电话大叫,'新年快乐,'只想把第一声祝福给她。 泪水又偷跑了出来,真傻呀明明动情那样的早却不知道,将石头拿了出来放在掌中,周晓晨闭上眼将石头贴到脸上轻轻的磨蹭。 仿如那人还在身边,她的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脸。 ”秦雨,又要跨年了呢,我在这里过得很好,你也一定要和女儿一起好好的。” 第十九章 一日之际在于晨,一年之际在于春。 熬过了冬天,总算盼来了新春,刚过完年时,帝都毫无征兆地发生了一场巨变,那位传闻篡位引得天下大乱的皇帝竟被一个不起眼的太监给刺死,里应外合之下,嫡出的五王子顺利成为新帝,一上台就发布了新政,减赋赈灾,仿佛是为了证明这是顺应天道般,冬天过后,连着好几场春雨,让饱受苦难的百姓看到了新的希望。 春耕最是忙碌的时候,田地里只要是能够出力的男丁全都在干活,就连女人也不例外。去年的颗粒无收让他们憋足了劲,除草、施肥、浇水,天才亮出门太阳落山才归家,这样的日子连着几天,连周晓晨这样爱洁的人回到家后都只想不去洗澡直接躺平。 晚上一家子凑一块吃着秦氏给做的野菜饭,虽是陈粮可配上新鲜肥嫩的野菜,香喷喷的让人闻着就馋。 “亏得清哥当初叫咱们把肥继续埋地里。”桂老三虽是疲惫脸上却满满的都是笑:“今年的地那么肥,只是不闹灾到秋天一定是个大丰收。” “正吃饭呢说这些。”秦氏白了丈夫一眼,想到能够丰收心里也是高兴的,看着又黑又瘦的大儿子也是心疼,忙又给他夹了菜:“多吃些,锅里还有许多呢。” 轻点了点头,周晓晨埋头扒饭,除去长身体下地干活的原因,半饥不饱地饿了一个冬天的她开春后胃口直线上升饭量增了一倍。 一旁桂月源也吃了不少,手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娘,我明儿再多挖些野菜回来,你能给做菜包子吃吃不?” “行,娘给你做。”对上儿子渴望的眼,秦氏哪有不答应的。 “再忙上一阵就能好了,”桂老三吃完最后一口,把碗放在桌上手摸了摸下巴上的短胡渣:“只盼着能够一直这么好。” 就这么起早贪黑又忙了大半个月,总算是能够缓缓了,周晓晨的日子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她就像当年的桂月泽一样,到了年纪每天得跟着阿爹下地干活,多出来的时候也不浪费,帮着姐姐打理家后头的菜园子,在院子里写字看书教弟弟,偶尔还会跟着高大山一道去山里采些野果之类的。 立夏过后,天气渐渐炎热,干完了活得了空周晓晨独自坐在田梗边上,望着自家田里已经抽了穗的麦子,心格外的平静,身边树下蒲公英开出了一朵白花圆圆的迎着风摆动,她伸手想要将它掐下来,快到碰到时犹豫了下终究没动,侧身低头对着花用力一吹,一朵朵小白伞飘了出去,忍不住笑开了,这样的日子虽然清苦了些她却过得很是享受,切实经历过灾难的人才真正的懂得太平的可贵。 “哥,哥。”远处传来了桂月源的叫声。 周晓晨回过头:“在这儿呢,这么急啥事?” 桂月源三两步跑到哥哥跟前喘着气:“哥,爹呢?家,家里来客人了。娘叫我把你们叫回去呢。” “客人?啥样的客人?”周晓晨站了起来,边拍灰边问。 “姓施。”桂月源抓抓头:“娘让我叫他施大叔,还有一个婶子和一个姑娘。” 是施家不同于弟弟周晓晨对施家再清楚不过了,心思微动便想明白,估计是觉得到时候了,不想继续躲躲藏藏的呆在镇子上,“阿爹在南边的地帮大伯呢,你过去叫他,我这就回去。”吩咐完了弟弟,她拿了锄头就往家里头赶。 快到时远远瞧见了一辆马车可不正是施家的,忙又加快了步子也顾不上放下工具直接去了大伯家,踏进门时院子里已是热闹一片。这一年桂老太太身子越发的差了,屋里病气重外头天正好,于是,搬了椅子聚在院子里说话。 “清哥,回来啦,这是你施大叔,施大婶还有你施诗妹子,还不快过来见个礼。”桂大嫂见人来了忙先开口,施茂这事一直都是瞒着外头人的,就是在桂家也有不知道的。 周晓晨自是明白的,忙将锄头放下上前行礼叫人:“施大叔,施大婶。”目光触及陪在一旁的施诗时嘴角不觉带上了笑:“施诗妹妹。” 女孩在与少年目光触及的一瞬也弯了眼,轻轻应了声:“月清哥哥。” 才见了礼还没说话外头又传来了动静,桂老大和桂老三一路赶了过来,一见面又是一番热闹。 “眼下北边是太平了,可南方还闹着呢,外头怎么比也没有家里好,我打算在镇子上开个小铺子,往后就在这里安定下来了。”施茂说着计划,原来他还想着要回去的,后来打听之下才晓得南边出了叛军,朝廷正在平乱呢,思来想去拖着等那头太平了也不晓得要啥时候,还不如在这里安定下来。 桂老三最是希望他能留下,动乱时不好意思劝,之前春耕也没功夫去镇子,这下听他要长住下来更是高兴,连说了三遍留下就好,引得众人一阵笑。 不一会儿,桂老大也带着两个儿子回来了,见礼后免不了又是一大堆的话儿要说。 “我去山上转转,弄些果子来。”大人们说话小孩子则凑作一堆,大房三房都是受过施家恩惠的,桂月泽这会儿哪能坐得住。 “我和你一块儿去。”桂月江也是一样的心思。 “哥,叫上大山吧,”高大山家田地不多他一心想成为和他爹一样的猎户,但毕竟年纪还小就算有两条大狗相助,他娘也不准他一个人进林了,是以周晓晨每每听说家里有人要进林子,总不忘记提上一句。 桂月泽知他的心思,反正也不差这么一回便笑着应了。 那边大人们还在说着话,桂二嫂插了几句后走了出去,回来时桂月涟跟在了她的后头:“大牛,这是我们爱二小子涟哥儿。” 桂月涟上前见了礼。 “他呀,刚才正在房里练字呢,这孩子爱读书得紧,书上不成了也要天天在家读上几遍,写上几张,天天这样雷打不动的。”桂二嫂忙不迭又在边上夸了几句。 “是嘛,真是难得,是个有出息的好孩子。”施茂并不吝啬夸赞。 “他那夫子也这么说过他,我呀,只盼着那私塾能早些再开,也好叫他早些上学,莫再耽搁了他的前程。”桂二嫂又是一叹:“好了,大好日子不说这些,来涟哥儿这是你施诗妹子。” 施诗被点了名乖乖起身规规矩矩地福了福:“桂家哥哥好。” “瞧你这孩子见外的,怎叫清哥就叫月清哥哥,叫咱们涟哥儿就叫桂家哥哥了?”桂二嫂玩笑般地在边上说了句。 周晓晨眼皮子抽了抽她当真是躺着中枪,再看向女孩,只见她低着头死抿着唇白晰的脸因大人的一句话而泛起了红,人僵直地站着那般无措的模样让她心头猛地一紧。 “瞧你,把孩子都羞臊了。”秦氏看出不对,忙出面打圆场起来拉过施诗半抱着拍了拍,又朝女儿招了招手:“梅姐,带你施诗妹妹去你屋里玩去。” 桂月梅忙走了过去,伸手拉住女孩的手:“到我屋里去吧,我给你看看我做的绣活。” 施诗看了一眼娘亲见她轻点了点头这才低着头半拉着跟人离开。 “我家施诗打小就是个怕生的,二嫂你可别见怪了。”女儿离开后纪氏开口:“清哥儿的名她爹往日时常提,她这才叫得顺口些。” 桂二嫂看了看自家不及开口的儿子,酸不拉几道:“也是,你家大牛与老三最亲。” 施茂忙笑道:“二嫂你这话就见外了,大哥二哥三哥可都是我亲哥,你们也都是我的亲嫂子。” 秦氏先啐了他一口:“油嘴滑舌,没个正形。”众人一笑这碴也就暂时揭过。 周晓晨站在边上当了一会儿陪客后借口放农具走了出去。待回到自家院子先将锄头全放好了了,洗了洗走这才走向姐姐的屋子,屋门没关她站在门边,抬眼就看到里头两位姑娘如相识已久的好闺蜜般头挨着头一块看针线,不觉脸上也带出了一丝笑来,轻声咳了咳,成功引了她们注意后这才走进去。 “怎么过来了?”桂月梅见弟弟来了开口笑问。 “大人们说话呢,我也插不上嘴。”周晓晨走近了些,见姐姐身边的女孩依如往日:“我二伯娘说话向来直当,你别往心里去。” 施诗听到这话微怔了那么一下后轻嗯了声。 “这些我早说过啦,施诗可不是小气的人呢,”桂月梅和施诗见得还不如弟弟多,却早早互相换过了帕子,所谓手帕之交就是如此,虽说年纪相差略大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却说得很是投缘。 对于姐姐的帮腔周晓晨毫不在意,想到了什么又走了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里从书箱里翻找出了几本书,返回去后递给了施诗:“还记得上回我和你说过的游记吗?这两本就是,给,你闲时可以看看。” 听说是游记黑亮的眸子瞬间添了神采,施诗忙伸出双手小心接过,“哪本是上次你给我说的?” “上面那本。”见她有了兴趣,周晓晨忙开口为她说明:“我和你说的那些,大概在七八页的地方,你回去可以重头再看,另一本,讲的是西边的有提到番邦的事,那里的人和咱们这里很不同,也很有意思的。” 施诗忍不住好奇,随手翻开了一页,泛黄的纸上写着一行行的字,里面还夹带着一张不同的纸,她伸手将它拿了出来。 “这是我写的批注,”看书时写笔记是周晓晨的习惯,可如今纸贵她舍不得直接写在书上,就写了签纸。 听是批注施诗便低头细看了起来,纸不大上头写了几行小字,却与她曾经看过的不同,“月清哥哥,这字和你教我时写的不同呢。”又指了指几个认不得的字:“这几个字念什么?” 看书时落笔随意与平日练字全然不同,周晓晨这才想起因为纸小,遇上笔划多的字她便会用简体书写的事,“有些字我写不了那么小就简化了些。”伸手拿了字条,将全句读了一遍:“都是我随手写的,不用看的。”见女孩看得那样认真,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施诗却将书合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抱在了怀里,一双眼又弯了起来。 第二十章 一夜过去又是新的一天,晨光未现桂家小院已经传来了细微的动静,家里有客秦氏起了个大早,草草梳洗完就去了灶里准备早饭。 周晓晨向来是个浅眠的,平时也都习惯了早起,听到外头有了响儿,也没磨蹭套了件外衫就下地儿了,出屋前见弟弟睡得四仰八叉,也不忘记给他盖上被子。 “娘。”进了小灶她见母亲已经烧开了水,正弯着腰揉面,周晓晨叫了一声后走到边上舀水洗漱。 秦氏见儿子起得这样早,爱怜地看了他一眼:“咋这么早就起了,你正长身子呢,该多睡会儿的。” 周晓晨拿柳枝刷了牙漱完嘴用冷水洗完脸后朝母亲笑道:“平日这个时候我也已经醒了,娘,有啥要我做的不?” 用力将面揉成了长条,用刀切成一段一段后把它们全都放到了大锅里,秦氏往火膛里添了几根柴后说道:“这儿都差不多了呢,哪还有你的事儿,”手拍了拍又问道:“我听你爹说昨儿晚上回来时,你凑着火边看书,连他们回来都没听见?” 周晓晨是存着自学成才的心思想要将来考科举的,姥爷那里的书都已经读得差不多了,可如今白天要跟着爹下地做活,相对用在课业上的时间就少了许多,她怕久了会忘记,这才时时不忘看书复习。都说温故而知新,她昨天对书本又有了那么点新领悟,一时入迷就没注意外头,想到阿爹昨晚看自己时的神情,她抓了抓头试探地问道:“阿爹又念叨了?”没法送儿子入学是桂老三夫妇的心病,面上不提大家心里都是知道的。 “你施大叔昨儿和你爹提了,等镇上私塾收学生了,就让你去读书,到晚上放学了先住他们家。”秦氏到底还是多偏心儿子一些的,桂老三拉不下脸可她却不愿耽误儿子:“你觉着怎么样?” 说实在的周晓晨对于上学还是有期待的,毕竟她虽能自学但毕竟是野路子,习惯白化文的她对于古文能看懂却不一定能写出来,这对于她而言是一个致命伤,要能早点得到正规指导自是好的,不过,一想到家里的情况她又摇了摇头:“娘,不急呢,我这会儿去上学,怕是教的还不如我自己学的多。”家里欠着债,地里的活人手也不够,以阿爹的性子肯定是不愿再去欠施茂人情的,这事若他愿意昨晚上就该和自己提了。 秦氏听他这么说,嘴微动了动到底没再多说,只轻叹了口气转身又去做其它事。 “娘~”周晓晨见母亲这样便走了过去,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娘~”她连叫了两声,带着一丝撒娇的味道。 秦氏微一愣,转过头见儿子一脸讨好地看着自己,这孩子向来懂事又似小大人一般,似这样的举动屈指可数,对于当娘的而言儿子的撒娇比女来的更难得可贵,心一下就软了,摸摸清瘦的小脸,一声汉:“你呀~~~” 天将即白东方露出了亮,晨雾弥漫中安静的村庄渐渐变得有活力了起来。 “来,喝粥吃馒头,咱们这里的馒头瓷实怕是没有镇子上的软和,”村子里通常都是哪个招待留夜早饭就在哪家吃,秦氏把粥和馒头全端上了桌,又把一碗热呼呼的水浦蛋端到了施诗面前:“施诗你尝尝这个。”小碗里放着两个水汪汪的鸡蛋。 农户人家家养鸡,鸡蛋却不是时常能够吃的,总是一个个拿出来放在篮子里攒着,到了一定的数捎带到镇子上去换些铜钱,家里的孩子哪个也没有一次吃两个的时候,是以坐在边上的桂月源再看到那两个白白嫩嫩的蛋后喉咙动了那么一下。 施茂向来疼女儿,在吃穿上从不曾短过,女孩道谢完后很是自然地拿起了小勺低头吃了起来,并没有注意到同桌的孩子没有一个有这些。舀起蛋轻吹了一吹,斯文地咬了小口,蛋黄露出同之前吃过的不同,蛋心并末全熟似乎还带着一丝甜,头一回见到这样的蛋,她有些犹豫抬起头看向了婶子。 “你放心吃吧,里头放了糖才会这颜色,这样嫩不是没熟,还是你月清哥哥想出来的吃法儿。”秦氏看出女娃的犹豫笑着解释。 听是月清哥哥想出来的法,施诗便朝着坐在边上的男孩看去,他的面前是一碗白粥手里拿着咬了小半的馒头,除去这些再无其它,直到这会儿她才注意到这好吃的蛋只有自己面前有,这样的发现让她瞬间不好意思了起来。 “吃吧,这个趁热才好,一会冷了可就不好吃了。”秦氏见她不动,误以为她不信自己的话,笑着催了声。 恰好周晓晨咽下了嘴里的馒头,眼往边上看了看,女孩白晰的小脸上透着一丝红,眉心微微皱起,带着那么一丝为难一丝尴尬,这样的表情兴许别人不明白,而她却是一眼就懂的,这种眼神在另一个人身上出现过好几次,在孤儿院时每当秦雨得了好东西偏偏自己没有时,她就是这样的神情,心一下软了:“施诗,快吃吧。”他对着女孩笑:“你别怕,我刚才在灶里先吃过一碗的,真的不是没熟。” 这话一下就让女孩重又带上了笑,轻点了点头拿起了勺子。 大人们心知肚明地看着两个孩子的小互动,桂月梅抿嘴对弟弟笑,只有桂月源小眉皱紧有些纠结的看了哥哥一眼。 吃完了饭,略作休息就得要下地干活了,施茂问桂老三要了一件旧衣,决定和好兄弟一块下地,临走时桂老三叫来了儿子:“清哥,你别跟着了去了,一会儿去弄几条鱼来,叫你娘做鱼汤。” “好,”周晓晨点头一口答应。 桂老三拿了工具又忍不住对好友夸了夸自家的小子:“你别看他成日喜欢拿书,干活也是一把好手的,特别是钓鱼咱们家就属他最在行。他娘病着的时候就靠他钓的鱼来补身子呢。” 施茂听了这话转过头,朝着已经向小灶走去的男孩看了一眼。 周晓晨走到小灶拿了钓具,她擅长这个开春后就时常会抽着空去河边,也是因此饵料都是常备着的,拿了篓子和竿,装鱼饵的小罐挂腰上斗笠朝头上一带就出去了,拿了这些后又朝着自己的屋走去。 “哥,你带我一块去呗。”桂月源见哥哥这模样就晓得他要去钓鱼了,男娃正是顽皮的时候,再懂事也坐不住。 周晓晨看了看臭小子,她平日钓鱼喜欢边钓边静静看书,带上这小捣蛋她哪还能太平,摸摸他的头:“你找二哥带你玩吧,家里有客人我得多钓几条呢,你在我没法安心钓。” 被拒绝小家伙不乐意地嘟了嘴,“二哥要下地没空带我的。”桂月源装可怜:“哥,你带我去呗,我不吵的你教我钓鱼,以后我也能给家里钓。”他讨好,见哥哥似没有松动的意思,又委委屈屈道:“哥,我早上连水浦蛋都没吃着呢,你就带我去吧。” 周晓晨被他最后一句弄得一愣。 正好桂月梅带着施诗过来拿花样子,进门听到这一句,伸手就给小弟头上一个栗子:“你这小馋猫,哪天还短了你的吃不成?” 桂月源哼哼着摸摸头,见施诗站在边上眼珠子这转又有了主意:“施诗姐,你想去看不,我哥可厉害了呢,他能钓好多好多鱼又肥又大,那边可好玩了呢,咱们一块去吧。” “源哥。”桂月梅听到这话脸色就不太好,拿出了长姐的气势就要训他。 周晓晨没插手,她看了看静静站在边上的诗施,女孩也正用那双黑亮的眼打量着自己,小脸上除了好奇还有一丝克制着的跃跃欲试。这模样实在是与记忆中的那个人像呢,“施诗想不想去?”她开口声音带着轻缓:“姐姐也一块儿去,咱们四个一起。” 小姑娘因为这一句眼睛透出了光,偏又有些拘谨地抿着嘴。 “一块儿去吧,河边上这会儿开了不少花呢,咱们去摘些。”大弟的提议桂月梅向来是支持的多。 “施诗姐去吧,河边可好玩了呢,还能钓小虾呢。”桂月源也跟着起哄。 “我,我得先问问我娘的。”施诗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开口了。 “走,我带你去问婶子去。”听她想去,桂月梅笑着拉人就走。 见她们走了,周晓晨这才想起先前的事,将傻乐的弟弟一把拉了过来正色道:“我早上可没有吃水浦蛋呢。” 早将这事扔到脑后的男孩一下子被说愣了,瞪着眼看着自家大哥不知要说啥才好,半天挤出句:“是,是哥你自个儿说的。” “是啥,”周晓晨白了弟弟一眼后很是耐心地说道:“傻小子,施诗是客人,鸡蛋只有她有得吃,可是,她瞧见咱们都没有,哪还能好意思去吃,这样的事咱们当主人的就得解围,我那样说她就以为咱们也有,这才会继续吃呀。” 桂月源似懂非懂地抓抓头,隐隐地似乎明白了那么点道理。 “还有,谁许你拖着施诗赖着她一块去河边的。”周晓晨瞪人。 自家哥哥严肃时,桂月源还是有些怕的,忙识识相相地认错:“哥,我晓得错啦,以后不会啦。” 对自家这小淘气,周晓晨到底还是存着如姐姐一般的疼爱的,伸手捏了把小脸:“以后再犯可不饶你,还不快去拿你的小钩,不是说要钓虾子的嘛。” “嗯,我这就去。”桂月源一听没事了,忙乐呵呵地去拿自己的宝贝了。 周晓晨由着他瞎忙,走到书柜边挑出一本书放入怀里,又走了出去从小灶里拿了另一副小竿,都弄好后,就看到施诗跟着姐姐从屋里走了出来,小脸上满是笑一看就知是得了大人同意,秦氏也跟在后头,见到儿子不忘记叮嘱了几句,这才将孩子们放了出去。 结伴而行一路往小溪那边去,路上遇到不少人,小村庄没啥秘密事儿施茂回来大伙儿也都得了信,乍见这么个陌生的小闺女又跟着桂家三房的孩子们一块出来,多少猜到了些也免不了一些人上来探问,施诗是个怕生的见到陌生人时总是抿着嘴露出腼腆的笑静静躲在人后头,她本就长得好看穿着也体面,虽话不多倒也肯乖巧地跟着叫人,很是讨人喜欢,遇上和善的总能得上几句夸赞,遇上好事的有桂家姐弟帮着挡,这一路倒也算顺利。 都是小孩子周晓晨没有往平日去的地方走,反而绕到了河上游的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就在这儿吧,这儿水缓也安静。” 桂月梅知弟弟心思点头说好,拉着施诗走到边上递给她一个香包包:“给,这里头是驱蚊草,一会就不会被蚊子咬了。” 施诗接过来放在鼻子下头闻了闻,淡淡的香味有些像艾草,转头看了看已经在河边撒饵料忙碌的男孩,转头轻声问道:“月清哥哥……他们呢,也有香袋吗?” 桂月梅摇摇头:“他们用不着,一会清哥会烧驱蚊草,咱们躲边上些那味道有点呛,等烧好了就这里的蚊子就能驱走大半,剩下的那么点儿他们男孩子不怕的。” 施诗听她这么说重又转回了头,果然看到桂月清拿了一大把不知明的草用引子将它点燃,一头的火不旺烟却很大,他撇开头在小河边上特别是草多的地方来回走。熏了一会儿他把草放到了一处空地也不踩熄由着它在那里慢慢烧,弄完这些后又拿了鱼竿,阳光照在水面又反射到了他的身上,看不清做了什么,很快线的一头钩住了一块东西,然后就看到他将钩一甩一抛入水后,再拿蹲着摆弄了几下,竿就稳稳地斜插在了地上,接着,他又拿起了另一个竿,转身向她们招手。 “咱们过去。”桂月梅忙拉人过去。 施诗跟着走到面前时,就看到桂月清从腰里的罐捏出了一团粉红小泥,然后又将它捏到了鱼竿上,对于钓鱼的事她所知道的仅限于远远地看到河边垂钓的人,还有阿爹同她的形容,知道一些皮毛却从不曾这样的贴近。 “来,你一会两个手握着竿的后面,再轻轻横着甩把钩抛出去就行了,不难的。”周晓晨将一切弄好后,微笑着将竿递到了女孩的面前。 “哥,哥,我挖到红虫啦。”这头竿子还没有交递,那边孩子兴奋的叫声就响了起来,小身影飞快地凑过来,“呀。”紧接着的是女孩害怕的叫声。 “去,一边去。”周晓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张被吓得失色了脸,即使没有如歇斯底里般的连声惊叫,女孩在最初的那一声后再没了动静,可那表情神态无一不泄露了她的害怕。忙跨了一步把弟弟隔开:“胡闹什么,瞧你把人吓的,去,自个儿玩自己的去。” 被哥哥这么一叫,桂月源也被唬得一愣,后知后觉地晓得自己干了蠢事,忙吸着鼻子跑到了远处,“施诗姐,你别怕呀,这个不吓人的,我拿着钓虾用,我不过来。” “你别怕,那红虫恶心了些但不咬人的,源哥不会过来的,你别怕。”那头把弟弟赶走,周晓晨回过了头,低头小声安慰。 “是呢,你别怕,咱们玩咱们的,源哥不会过来的。”桂月梅也跟着哄劝。 女孩子发僵的小脸在姐弟俩的劝慰中慢慢缓和,“嗯,”施诗轻应了声儿。 “来,咱们继续钓鱼,”周晓晨将鱼竿重新递过。 施诗抬头看了看他,没有犹豫重又伸出了手。 一个冬季过后,村里的孩子少了许多,剩下的也懂事了不少,往年的嬉闹已经不在,河边安静那鱼儿也格外的容易上钩。不到半日收获颇丰连头一回拿鱼竿的施诗也在她那月清哥哥的指导下钓到一条食指长的小鱼,上岸后见它挣扎又觉不忍放了回去。 “一条,两条……四条。”桂叶源钓着了不少小虾,玩够了之后跑来数哥哥的战利:“哥,你真厉害。” 周晓晨朝他一笑,重又将竿抛入了河,她还想再多钓一条。 过了一会儿,桂月梅带着施诗回来,自打将鱼放回去后,施诗就再不肯钓,桂月梅怕她无趣带着她到边上摘花,转了一圈小花篮里装了不少,还在她的发鬓上插了一朵紫色的小花。 “等到了六月中,还有凤仙花能染指甲呢。” “那个我晓得的,我娘给我污过,可漂亮了。” “是呢,到时候我给你摘些送去呀。” 女孩子回来后还在开心地聊着,说得很是投机, 周晓晨看着她们嘴边扬起了笑,从怀里摸出了带来的书,“姐,我这有本《山海经》,上头说的都是咱们没见过没听过的事儿,我给你们读读,你们要听不?”她这一句问很快引来了她们的兴趣,桂月源也凑了过来。 四个孩子一起围坐,周晓晨面对着小河,如她平时看书那样一心二用,打开书为孩子们读里头的故事。 水静静地流着,鱼竿偶尔会因为鱼儿的试探而轻轻点头,河边少年认真的读,时不时被另一个好奇的小娃打断,略长的女孩子将小弟抓到怀里不让他捣乱,年幼的女娃嘴边挂着笑,一双眼静静盯着读书的人,捏着装满草药袋子的手无声地挨放在小哥哥的边上细细地听。 第22章 微热的风从南面吹来,阳光晒在孩子们的身上。 满载而归周晓晨一个早上钓到了五条肥鱼,这样的收获让桂月源的小胸脯挺得高高的,一路上逢人就报数,惹得众人好一阵儿的笑。 快到家时远远地瞧见了一个推着车的身影,周晓晨看到后忙大声叫:“大山。” 听到声,穿着短褂的少年停了步子回转过头,大抵是因为背光的关系他眯了下眼偏偏汗水又在这会儿流到了眼里叫他无法看清,好在耳朵灵光听声辩人笑着回应:“桂月清。” 都说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 开春之后,高大嫂又开始重操旧业卖起了豆腐,她家田地不多又没了男人,即便眼看着今年年景不错能够有个丰收,她们娘儿俩的日子也不见得能够好多少,卖豆腐虽然赚得不多,总归也是个进项,如此,白天的时候小小年纪的高大山就得推着小板车到相邻的村子里叫卖。 这里是岔道,两家的方向不同,周晓晨转头把鱼篓和竿交给了弟弟:“姐,你们先回去,我到大山家走一趟就回来。” 桂月梅猜到他打的什么主意点了点头。 周晓晨提起先前就准备好的草鱼,快步跑了过去,走近时见好友小脸晒得黑红,额头边上还冒着汗,心里不免生出了几份怜惜来,“我刚才去钓鱼了,这条给你留的。”把鱼往小车上一放,她伸手扶着车把就要帮忙。 高大山也不同他客气,正好拿手擦了擦脸上的汗嘴里还抱怨:“你咋不等我回来再一起去钓。” “我家有客人呢,我阿爹叫我钓些,晌午好做汤。”周晓晨笑着解释说完又接着道:“你豆腐卖完了没?要还有一会儿给我块。” 独轮小车上放着一个木桶子上头加了个盖,“没卖完呢,一会我给你割块大的。”高大山轻叹了口气却也不多说反问道:“你家的客人就是村里人说的施茂?” 周晓晨点了点头:“嗯,就是施叔,现在正住我家呢,要过几天才会回镇子。” 高大山仔细想了想忽问道:“我刚迷了眼没看清,刚才你们姐弟身边好像还多了个人,是不是他们家的孩子?” “嗯,是施叔家的妹妹。”姑娘家的闺名没得同意是不好随便对外说,周晓晨便没细讲。 “妹妹?”高大山眼珠向上翻了翻:“是不是眼睛很大的那个?” “咦?你记得她?”周晓晨很是惊讶,她记得高大山看到施诗时还是一个屁点大的小娃。 “记不清了,好像是那么个印象,我说对了?”高大山应得随口。 “呵,”周晓晨不太想多说便转了话题:“其实,你有没有想过,除了卖豆腐再卖豆浆?” “豆浆?”高大山撇撇嘴:“一股子豆腥味谁爱喝那个。” “那倒也不是,喝豆浆对身体好呢,特别是长身体的孩子。”周晓晨细想了细:“要不,我给你在村子里宣扬宣扬?” “宣扬?咋宣?”高大山心思微动来了几份兴致。 “就是喝豆浆的好处,让大家都知道这是个好玩意儿,然后找你家来买。”周晓晨这会倒也心思活跃了起来,喝豆浆是一件对身体极好的事,能让村子里的人身体都健康又能让高家赚些钱,真是件一举两得的事:“我回头就把豆浆的喝法和对身子的好处给写出来,刚开始大概不会那么快有人来买,以后知道的人多了应该买卖能够好些。” “真能行?豆腥味这么大真能有人喝?”高大山又有些犹豫。 “里头放些糖就能解那味的。”周晓晨说得很是顺溜。 “还得放糖呀?”高大山一下又泄了气。 周晓晨见他这样一时不明问道:“放糖怎么了?” 高大山闷闷道:“这去腥味得放多少糖?” 这话说得有气无力,周晓晨细想了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问题,这年头不是后世,糖还是很精贵的东西,淡味的豆奖实在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这法子看来行不通,“成不成的总得试试,”她毕竟对这些方面的事不太懂,别的豆制品她也不晓得做法,眼下朋友有困难总想多帮着出些主意:“嗯,你想没想过把价钱压低些?” “哪还能再降,这一块豆腐就那么几个钱,剩下卖不完的隔了夜也就没啥用了,两头一算再降就得亏本了。”高大山皱起眉。 “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你搞个别的花样,好比买头一块这个价,多买一块就减些价,要是一次能买再多些就再便宜些,这样,那些贪便宜的可不就会想着多买些,他们要说买多了吃不完,你就说几家凑一块算也成,卖到一定的数就能再便宜,这么你卖得快也能卖得多,单块看着少赚可卖多了还不是一样赚。”周晓晨把团购的法子说了出来。 听了这些,高大山眼一下子就亮了:“这法子好,真有你的,我回去和我娘商量商量。” 周晓晨看他脸上有了笑也跟着畅快了不少。 回到家时小灶里已经忙开了,今儿中午这顿由三房来操办,这不小灶里已经忙碌开来,周晓晨四下看了看见只有娘和姐姐便问道:“施诗呢?” 桂月梅边帮母亲打下手边笑着回道:“大伯娘请施婶和施诗去她们家坐呢。” “哦。”周晓晨把豆腐放到了灶边:“娘,大山给多了,这豆腐要怎么做你瞧着办吧。” 秦氏看了看那好大的一块豆腐,想到那家的近况,微叹了口气:“大山家豆腐买卖不太好吧。” “是呢,老半天也没能卖多少,我给出了个主意……”周晓晨把她给大山讲的那些略说了一下:“也不晓得管不管用呢,他这会儿还进不了山,婶子要避嫌,也只能这样了。” “唉,也不容易,”秦氏甩了甩手上的水,拿刀把豆腐划成两半:“你施叔懂做买卖,要不你把你的主意同他讲讲,让他再帮着想想法儿?” “嗯,这主意好,”周晓晨一听这话立马点了点头:“等施叔回来我就问,还有呢娘,那个豆浆是好东西,味怪难喝了些对身子确是极好的,咱们都喝些吧。” “又是你从你姥爷的书上看来的?”秦氏笑道。 “是呢,不过喝这玩意有也忌讳的地方,回头我把要注意地方和喝的法子写下来,”周晓晨走到水桶边上看了看养在里头的肥鱼,这会只剩两条了,想来源哥已经把鱼送出去了。接着又看了看灶上多出来的豆腐:“娘,豆腐剩下的我给五婶送去吧,洋哥如今看着胖不少呢,再给他多补补。”五房的小儿子取名叫洋哥,都以为是活不长的,如今日子好些了竟慢慢长开结实了不少。 一旁的桂月梅听了插嘴道:“洋哥都会叫不少人了呢,就是老认不准人。”这洋哥会说话,偏偏不懂其意,于是,冲着哥叫爹,冲着娘叫哥,闹了一少笑话,提到这个叫小灶里的三个人都笑开了,秦氏直接把多出来的豆腐全放到了碗里,正要叫儿子过来拿,外头源哥已经跑了回来:“娘,我把鱼送过去了,五婶给了我糖枣呢。”边说还边把手里的小纸包包拿出来。 “你这馋猫。”秦氏知这必是弟妹娘家捎带给泊哥两兄弟的零嘴,“那是给你弟弟们吃的,你也好意思拿。” “是五婶非要给我的。”桂月源被娘亲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嘿嘿憨笑几下见哥哥给使了个眼色,忙拿了一粒到娘身边,伸手凑着放到她嘴边:“娘,你尝尝可甜了。” 秦氏没好气白他一眼:“娘不吃,你自个儿吃吧。” “娘,您就吃一粒吧,总是源哥一片心意,”周晓晨难得帮腔,走过去把装着豆腐的碗拿起递到弟弟跟前:“你再去跑一次,把豆腐给五婶送去,这回可不准再拿吃的了。” 大儿子都开口了,秦氏只能张嘴将枣含到了嘴里,桂月源一咧嘴,把豆腐接过来又跑了出去。 等小儿子走了秦氏这才对着大儿子道,“下回你可不能护着他。”嘴里含着枣说话还有些不清。 “源哥要是不接,怕是五婶心里不自在呢。”周晓晨回以一笑,走到边上挽起袖子,把墙上挂着的旧围裙往身上一围,“娘,我去把鱼收拾了。”说完,她提着水桶就往外头去。 秦氏等人走了这才转过头,朝着门外头看了一眼。 “娘,你放心吧,弟他周道着呢。”桂月梅注意到了娘亲的举动,忙替弟弟说话。 “我晓得。”秦氏早已习惯了这姐弟俩的相互:“去,摘些葱来,一会好做鱼。” 周晓晨提着木桶走到家外头,离门不远的地方有两块圆石正好一块能坐一块能当砧板,边上是荒地有一条小沟,三五房挨得近平日都喜欢在这里杀鱼,正好桂月源送完了豆腐出来,见哥哥在那儿杀鱼忙凑过去看。 看到弟弟过来,周晓晨也不在意,只叫他站远点莫沾上了脏就开始动手,把匕首插在泥地上,伸手从桶子里抓了一条鱼出来,头往石头上一敲等晕乎了手掐着腮,从尾向上去鳞片,三两下刮得干净,再将鱼一按拿刀直接剖了肚子把内脏拉出,她手法熟练做完这些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桂月源在边上看得咋舌:“哥,你可真厉害,我见过爹杀鱼他都没有你这么利索。” 听了这话周晓晨朝着手中的匕首看了看,这是一把很称手的刀,虽然做工不是那么精细其锋利度却丝毫不逊后世,视线由锋至柄落在了这世的手上,虽还没有发育长成手却早早已经能够看到了未来的形状,掌幅半不算厚指节却十分修长和前世很像,秦雨曾拿着她的手玩笑着说过,她有着一双医科圣手天生就该是做主刀的,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哥,还有一条鱼呢,你教我杀呗。”男孩子有狩猎的本性,桂月源看着血淋淋的鱼非但不怕反而有几份跃跃欲试的渴望。 “不行,你还小呢。”周晓晨刚说完这话忽地顿住,脑海中不曾刻意去想的回忆不知怎地忽地涌了出来。 ‘秦雨,你让我试试杀鱼呗。’ ‘不行,你还小呢。’ ‘你也不比我大多少,怎么就能杀了?’ ‘可我总是比你大。’ ‘秦雨,这鱼让我来杀吧。’ ‘走开,你只管用心去念书,杀鱼这种事我来做。’ ‘我以后可是要当外科医生的,杀个鱼算什么。’ ‘所以呀,你那是救人的手,不是杀鱼的手。’ ‘这次钓着的鱼可真肥,你手划破了,鱼我来杀吧。’ ‘就这么个小口子算什么伤,再说了,讲好的你管钓我管做,杀鱼是我的事。’ ‘你哦,总不让我做这些,你也不想想,将来我要是结婚了这些事总还得做的。’ ‘……那,那就等你结婚了,再,再自己弄。’ ‘可算是让我有机会杀鱼了。’ ‘你到现在都没杀过鱼?’ ‘是呀,还不是某人从不让我碰嘛。’ ‘那还是我来杀吧,你别这样看着我,这是鱼不是打了麻醉躺在手术台上随你摆弄的病人。’ ‘你别想把刀从我手夺走。’ ‘听话,别闹。’ ‘没闹了,秦雨你怀着孩子呢,你现在不让我学着弄,将来等你生了孩子做月子了难道还要亲自爬起来做?你肯我也不肯,让我来吧,让我能好好照顾你……和宝宝。’ ‘晓晨。’ ‘嗯?’ ‘没,那你小心些,别伤了手。’ ‘嗯……’ “哥,哥~~你咋不理我呀。”桂月源卖了半天好却不见自家大哥理会连叫了好几声。 “啊?哦,都说了你还小呢,等你大了能拿稳刀了才能教你。”周晓晨猛地回过了神敷衍地应了一句,正想着要怎么打发了这小鬼,余光瞧见远处来的忙说道:“阿爹和施叔回来了呢,源哥,你还不快些过去迎迎。” “嗯,我这就去。”桂月源转头看到来人,哪还顾得上鱼一溜烟就跑了过去。 周晓晨在弟弟离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看手上的刀和开膛破肚的鱼,过往的种种终究只能埋藏在心底,太深怕忘记太浅怕被发现,吸了下鼻子伸手去拿水桶里的另一条。 第23章 快到傍晚时,桂家长房的院子里又热闹了起来,这一顿说好了在老大那儿吃,摆了席面,不光是家里人村子里几的位长辈,桂老爷的弟弟桂万林家里头也过来了好几个。 趁着天还亮堂,院子里头摆了四桌。 老一辈带上施茂坐了主桌,其他的几兄弟坐一块凑了一桌,女人和孩子们各分了一桌。 洋哥还小经不住人多,桂五嫂怕惊了孩子,和众人打了招呼便到小灶里取了些饭菜回自己院子去了,泊哥还小也跟着母亲一块回去,如此,女人的那桌便空出了位子。 ”涟哥,你过来坐我边上吧。”人才走桂二嫂转了头就叫小儿子过来。 被母亲点了名,桂月涟抬头看了看兄弟们,犹豫了一下没有动。 桂二嫂见儿子不吱声又催了句:”涟哥,你还不快过来,你平日里不是常说那个啥,哦,地主之谊,你纪婶子和施诗妹妹大老远过来,你还不过来陪陪说说话。” 都被这样点名了,桂月涟再不愿意也只能起身走了过去。 施诗坐在桂月梅的身边,在男孩坐下后就一直低着头。 ”施诗呀,我听说你也正念书识字呢,你月涟哥哥也是读书的,往后呀你要有啥不懂的叫他教教你。”桂二嫂见小姑娘沉默不语,却似浑然不察般自顾自道:”瞧这小丫头羞了呢,你别怕生,咱们都是一家人。” 女孩仍是不应话,只把头低得更低。 ”她哪里是正经读书,也就跟着认几个字罢了,可不像涟哥是正经读书做学问的。”纪氏忙笑着岔开了话。 ”别光顾着说话,菜都凉了这些得趁热吃的。”秦氏也跟着说了一句,又亲自夹了块鱼给桂月涟:”来,涟哥儿你正长个子呢多吃些。” ”涟哥这几个月长了不少呢,身上的衣服没几日就短,都赶不上为他改。”桂二嫂果然被这话头给引了过去:”我瞧清哥身量也长了不少,回头让他们哥俩比比个儿。”这位是惯爱比的。 秦氏素知她的性子,虽不愿与她计较心里总归不自在,抬头往儿子那桌看了看。 周晓晨是和弟弟坐一块儿的,她面朝着里头和母亲正好隔桌面对面,姐姐身边女孩的侧面也完全落在她的眼中,桂二嫂是个嗓门大的之前的话断断续续落在了她的耳里,与此同时小姑娘情绪的变化也没有能够逃开有心人的注意。那哪里是害羞那根本就是不高兴,就和那个人一样,每当遇上无法反驳的事时,总是微低着头死抿着嘴,见到小丫头副模样,眉再次不自知地皱了起来。 酒过三巡,太阳慢慢地往下落,远处的天已经透出了淡淡的桔色。 那头男人们还在喝酒,女人们也闲说着话儿, 孩子们总是最先吃好的群体,桂月源一抹嘴拍拍肚子就找个借口跑开了。年纪较长的三个哥儿吃完了却还留着说话,男孩们自有他们的世界。 周晓晨吃完了最后一口,又朝着另一桌看去,那边女孩也放下了筷子仍是半低着头安静坐着。她起身绕了过去,站到了二婶娘的背后。 桂月梅抬头正好与弟弟对上,见他眨眨眼又甩甩头,嘴还往她的身边呶了呶,哪还不明白,于是放下了碗咽下饭朝着娘亲道:”娘,我吃好了,”说完她又侧头看了看身边:”施诗你也吃完了吧,我带你出去走走,这会儿看夕阳可漂亮了呢。” 施诗一直低着的头在听到这句话时才抬了起来,先迎上的却是月清哥哥带笑的脸。 ”娘,婶婶,让我带施诗去看看吧。”桂月梅向大人请示。 这一桌子,除了背对着的桂二嫂,其他人哪个还看不到孩子们之间的互动,秦氏道:”去吧,吃完饭散散步也是好的,可别跑远了。” ”不会跑远的。”桂月梅起身将施诗拉了一把,趁着二婶还没开口就把人带走。 施诗跟着桂月梅往外去,跨出院门时回过头,见桂月清背对她们正朝另一桌走去。 ”再过一会呀,太阳就下去了呢,今儿有云西边已经有些发红了,一会指不定能瞧见火烧云呢,你看过不,火红一片可好看呢。”桂月梅带着施诗慢慢往外,手指了指西边的山头。 施诗慢悠悠地跟在后头,原是有些提不起劲来的,抬眼顺着那方向看去时,却被眼前的景色给吸引住了,太阳已没有了白天的刺目,大半都躲在了云里,金黄色的光从背后透了出来,远山又挡去了那么一小半儿。她打小就住在南边,还是住在镇子里,像这样的山野风景是极少能见到的,心渐渐被吸引了过去:”别盯着看,这会儿光还刺着呢,看久了伤眼的。”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了男孩熟悉的声音。 周晓晨从后头追了过来,说话时呼吸还有些急,见女孩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她笑着伸出手将手中的花生糖递了过去:”给,花生糖好吃得很呢,我特意给你拿的。” ”原来你刚才是到奶奶那儿要糖去了,难怪叫我们出来又不跟着。”桂月梅假装不满,朝弟弟皱了皱鼻子做了个怪脸手一伸:”我的呢?” ”忘拿了呢。”周晓晨玩笑,见姐姐半点不信,只得老实地把另一块递送了过去。 两人的互动成功地将夹在中间的女孩逗笑了。 ”你尝尝可甜了,快吃。”见她不再死抿着嘴,周晓晨朝她眨眨眼:”我看你刚才也没吃多少,肚子应该还能装得下吧。” 将他们的对话悉数听入耳中,黑亮的眼先瞪大随后迅速地弯了起来,施诗张嘴却是询问:”那,月清哥哥这糖你自己有得吃吗?” ”当然有。”周晓晨当着她的面手里变戏法式的又拿出一块,晃摆似的摇了摇后直接送到了嘴里:”可真甜。”她口齿不清地说。 头一回见识到小哥哥淘气的模样,施诗不知道怎么搭话,只晓得拿眼盯着他看。 ”快吃吧拿在手里一会化了粘手就坏了。”周晓晨被女孩的可爱模样惹得心软。 轻点了点头,施诗这才将花生糖小口咬去一半。 到了老树底下,这是看夕阳最好的地方,天边的云被霞光点燃,烧红了一片天,黑色的山火色的云相应对比,更突显了景色的壮丽。 天上的颜色因为光线极快地变化着不同,金刚、桔红、黑灰,施诗一瞬不瞬地看着,直至最后霞光隐去天空恢复渐渐暗沉。 ”没了呢,我们回吧。”周晓晨揉了揉眼,怕出来太晚家里人不放心,她转过头对恋恋不舍的女孩说:”你要是喜欢看,明天我们再陪你一起来。” 施诗被收回了神,转头回看眼晴因为盯着夕阳看太久而有些发花叫她看不清眼前的人,用力地眨了眨眼泪水流了出来。 乍见小姑娘落泪,周晓晨怔了怔想明白原因后,她伸出指尖轻按向少女的眼角,柔声道:”是我不好,忘记提醒你不能死盯着看了,是不是眼花难受了?你把眼闭上,等过一会儿就会好的。” 指尖的触碰让施诗一下子僵了,声音转入耳中她闭上眼却是因为心里升起的羞涩,脸颊好像也开始烧了。 夜色深沉,已到了安睡的时辰。 并不算小的床上,纪氏躺在中间,丈夫半侧着身子从背后轻拥,她的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女儿。 ”可算是睡着呢。”向来少言的孩子回来后难得地话多,不停地将她的见闻说给母亲听,晚霞、红云还有花生糖,入睡比平时晚了一刻,这会儿好不容易才把她哄睡,纪氏看着孩子红扑扑的小脸,满满都是爱怜。 ”看来诗诗是极喜欢这儿的。”施茂下巴倚在妻子的肩上,”咱们再多住些日子吧,孩子总被关在小院里性子都给拘闷了,我看她在这儿倒是自在了。” 纪氏刚要点头却又改了口:”我看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怎么了?”施茂不解:”是不是你住不惯?” ”不是住不惯,我是怕咱们再住下去就要惹出是非了。”纪氏把声压低了些。 ”是非?哪来的是非?是不是我不在时,有人叫你不痛快了?”施茂向来护短,一听这话就皱了眉,略作思量就叫他猜出了根由:”是不是二嫂?她说了啥了?” 纪氏并不意外他这么快想到,轻叹了一口气:”我觉得,二嫂在打咱们施诗的主意呢。” 听到妻子这么说,施茂微一怔:”怎么讲?” ”今儿早上我带施诗过去时,二婶子也带了涟哥去了,诗诗管他叫桂五哥,她又旧话重提非说要叫月涟哥哥,咱们闺女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当时就死犟着了,还是大嫂给解的围,刚才吃晚饭时,她又叫涟哥上了咱们这一桌,吃饭时总让涟哥和诗诗说话,这孩子就埋了头吃饭连菜也不夹。我看她是想把咱们诗诗和他家涟哥凑一块儿呢,我怕再这么下去生出嫌隙。” 施茂膝下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一听说桂二嫂打这主意脸就冷了起来:”她家涟哥以后不会有大出息,就算有出息有她那样的一个婆婆,嫁过去也不会有好日子。”话说得直接,丝毫没留情面。 ”我也是这么想的。”纪氏虽与桂二嫂相处不久,几次见面也能看出一些门道,桂二嫂说不上坏,却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要遇上这样的婆婆,当媳妇的绝对不会好过。 施茂拧着眉看着睡梦中的女儿,须臾他开口道:”珂妹,诗诗七岁了,也该开始相看起来了吧。” 纪氏不想他突然提这个猛一地愣,侧转过头看着丈夫。 ”你觉着,月清这孩子怎么样?”施茂小声说出相中之人的名儿。 ”清哥?”听到是清哥,纪珂倒也不算太过惊讶。 ”我看清哥这孩子将来必定是个有出息的。”施茂舔了舔唇:”这孩子打从几年前我头一回见到,就觉得不一般,四岁的娃娃大人考教半点不怯,陪着咱们诗诗时也不见他烦,规矩礼仪半没不错,如今大了更叫我喜欢,卖身的事这世上有几个孩子能想到能做到?百善孝先,他不曾正经儿上过私塾,书能读成这般字能练到那样,可见是个聪明且有毅力的。他想出来的那些玩意儿,给朋友出的点子都是极好的,脑子也不死板。还有他对家里头兄弟姐姐,对二房挤兑的态度,是个大肚坦荡有情有义的。” ”他在你眼里就那么好?”纪氏听丈夫这样夸赞很是故意的反问:”他才多大,你不怕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也有七岁看到老的说法不是,性子摆在那儿呢歪不到哪儿去,再说了,我觉着他好也不光是为这些,你想想咱们家闺女的性子,她打小就不爱理人也不爱说话,同龄的孩子和哪个都不热乎,可你想想她每回见到清哥时的模样,桂家的几个娃,她唯独不按着排行叫清哥,你再想想,她小的时候头回看到清哥时的事,我觉得这是注定的缘分。” 说到这儿,纪氏心思也微微动了起来,清哥确实好可她考虑的又比男人多了一层:”你说清哥将来会有出息,可我却想给诗诗找个能一心一意只待她好的人。”她是商户庶女,妻妾之间的龌龊也看得多,她倒宁可清哥是个本本份份的。 施茂知她心事将人拥紧了些,”这些事将来谁也说不准,不过……其实这事上头,我也是想过的。”他说到这里低叹了下,对桂家他并不想算计可为了女儿却不得不动了回心思:”三哥一家子都是重情义的人,征军的事我帮了他们,他们必定是会记一辈子的,诗诗嫁给清哥,他们家里绝对不会有人亏待她,就算清哥将来动了别样的心思,要过他们这关怕也不容易。再来……再来我还有另一个私心,珂妹,咱们膝下只有诗诗一个孩子,施家人丁单薄子嗣不丰,万一将来咱们不得子,”说到这里感觉到了怀里人的僵硬,他伸过扣住妻子的手:”我不想施家的香火就断在我手上,也不想家里再多个外人,桂家向来小子多,若诗诗将来能多生几个,到时应该能继一个过来。” 没想到丈夫已经想得那么长远,知他脾气这样考虑打算已是违了他的性子,纪氏心头一热转过了身将头埋到了他的怀中:”茂哥,难为你了。”她声音带了一丝哽咽。 施茂爱怜地亲了亲妻子的发柔声道:”我也就是这么一想,也不急着定下来,我打算让三哥把清哥儿送到镇上的私塾,到时候让清哥到咱们家长住,这样我们再看个一年两年若他还是这般无二,我们再定。” 纪氏轻点了点头。 两夫妻相拥,睡在最里侧双目紧闭着的女娃眼睫微微颤了颤。 第24章 夏日,正是作物长得最为茂盛的时节,将近七月,每年的这一季家里头种的果蔬总是怎么吃也吃不完。 ”你们啥时候去镇子,记得提前和我说一声,我这儿攒了不少鸡蛋呢,你到时候帮我一道捎带过去。”桂家大房院子里,桂大嫂和三弟妹一块做着针线。 ”明天就过去了呢,”用针捋了捋头发秦氏对大嫂也不隐瞒。 ”这么急?唉,你咋也不早点和我说,好叫我多准备些菜。”桂大嫂语带埋怨。 秦氏忙开口解释:”大牛稍信过来说镇子上的私塾开始收人了呢,叫咱们把清哥早些带过去试试,才叫人稍来的信儿我们也是才决定要去的。” 听到这话,桂大嫂脸上一喜:”老三可算是想通啦。” 秦氏想到丈夫在心中轻叹了口气,若不是施茂先斩后奏,已经与那私塾里的夫子说定了日子带清哥去拜访,家里这死脑筋的怕是要等到秋收之后看了情况才肯下决心,这些她却是只会放在心里不会与人讲的:”也不晓得肯不肯收清哥呢。”毕竟儿子年纪有些偏大,即便晓得孩子聪慧,事到临头总还是忍不住多想一些。 桂大嫂知她心思忙劝慰道:”你呀,就是想太多,清哥那样好的孩子哪有不收的道理。”说到这儿她倒是想到了另一件事儿:”清哥要去读书了,往后也和涟哥似的住镇子上?” ”大牛说了,让清哥住他家里头。”秦氏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绣活,正要儿子将来要用的书袋,想着孩子以后就要住出去了心里又升出了不舍:”他长这么大也没离过家,也不晓得以后在外头住不住得惯。” 桂大嫂也是做人母亲的自是明白这种心情的便笑着道:”瞎操心,大牛还能亏了清哥去?”说到这里她又压低了声,人凑近了些道:”我看大牛对清哥挺上心的,你说他是不是想来个亲上加亲?” 这事秦氏也不是没想过,清哥已经十来岁早到了要避嫌的年纪,施家就只有施诗这么一个闺女,年岁又相当若是施家没那个意思肯定是要回避的,如今却毫不在意地就叫孩子住过去,怕是多少有那么点意思在里头,于这事上,她和丈夫早就有过商量只要施家有心她们必是肯的,也就睁一眼闭一眼顺其自然了,不过事关施诗名声,她也不好点破便含糊道:”怕是大牛还没想到这一层吧,我倒是很喜欢施诗那孩子的。” 桂大嫂倒是识趣,抿了嘴轻轻一笑不再多说,两妯娌继续做针线。 中午,周晓晨跟着阿爹从田地里回来,这大半年她每日跟着做农活,风吹日晒身高往上窜了不少,与此同时皮肤也被晒成了麦色。 庄户人男的在外头干活忙碌,女人得在家做好家务,父子两回到家时饭菜已经上了桌。 周晓晨擦了脸洗好手,坐到桌边光是看着那满满的白米饭就叫她馋眼睛发直。 ”快坐下吃吧。”注意到儿子的模样,秦氏忙叫他坐将碗筷递了过去。 周晓晨双手接过依言而坐,仍是等了阿爹落座开动,她这才埋首扒饭。 这模样叫秦氏看了又是一阵心疼,往儿子碗里添了些菜后开口对丈夫道:”下午地里要没啥事就叫清哥在家歇歇吧。” 桂老三咽下嘴里的饭,”明儿我们出门地也没人管,今儿下午我们再去一趟能做一些是一些,歇也不差这会儿,晚上叫清哥早些睡就是了。”男人与女人不同,他也心疼儿子但该做的还是得让他干。 ”家里的地哪还差这些。”秦氏不乐意:”去夫子那儿是要被考教的,明儿又要起早赶路……”她话不说尽意思却是明摆的。 媳妇的话钻入耳中叫桂老三夹菜的手顿了那么一下,侧头看看儿子,见他埋头扒饭一副饥肠辘辘的模样,心也软了下来,”行,我下午自个儿去。” ”不用呢阿爹,我……。”周晓晨抬起头还要继续说,边上娘亲瞪来的视线叫她住了口。 桂老三将母子之间的互动看入眼中继续夹了筷菜:”行了用不着你,你好好在家待着就是了。” ”阿爹,我陪您去。”桂月源在边上插嘴:”哥,你放心吧,我也大了能帮阿爹的。” 小弟如此仗义周晓晨哪还能推辞,只能点了点头。 边上桂月梅抿唇偷偷笑。 吃过了饭,桂老三带着小儿子出去了,周晓晨趁空回到了房里,她从书柜里抽出了两本书,随意地翻了翻,对于明天的拜访她虽不太紧张心里却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她打小长在农村,从没接触过古时的文人,那些书虽烂熟于胸,真要被考教了要如何对答才能让对方满意她也有些没底。 正想要翻书静静心,桂月梅走了进来,见弟弟在看书一下便止了步子。 ”姐?”周晓晨抬头。 ”你看书呀,那我不吵你了,一会再过来,你安心看。”桂月梅说完就要离开。 ”姐。”周晓晨忙将人叫住:”我就是没事做,随手翻翻的,你有什么事?” ”没呢,就是想找你说说话。”桂月梅见他把书放下了,这才重新走了过去,嘴张了张一时又不晓得从何而说才好。 姐姐欲言又止的模样叫周晓晨很快猜出了她的来意,”姐,你是不是担心我明天的事?” 桂月梅怔了一下,侧头看看弟弟微笑着的脸,忽地舒了口气轻声道:”你哪儿还用得着我担心,我想给你做个新笔袋,过来问问你想要什么花样儿的。” 这样的话哪能骗得过周晓晨她却不点破,挨到自家姐姐身边故意道:”姐,前几日你才给我新做了一个书袋呢,怎么又要做了。” 他这一问倒把桂月梅给将住了,姐弟俩感情甚好哪又不会不懂对方,眨眨眼做姐姐的摆了架势:”我就不能再给你多做一个了?” ”自然行的,我还想再多要几个呢。”周晓晨不再逗趣,想着若真要去读书住到施家,怕是以后别如现在这般和家人日日相伴,还没走就有些不舍了起来。 ”那你要什么花样的?”桂月梅问得认真。 周晓晨想了想:”绣个桂花吧。” ”好。”桂月梅一口答应:”不过,花样儿得由你来画。” ”行呀,那我现在就画。”周晓晨说完立马开始行动。 ”你们两姐弟又在闹什么呢。”秦氏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我想给弟再做个笔袋,他说想要绣桂花,我叫他帮我画样儿呢。”桂月梅向母亲汇报。 听到了桂花秦氏一下就明白了孩子的心思,看着他的眼神又柔了许多,”先别忙,来,试试裤子长短。”她边说边将手里拿着的新裤子展开。 周晓晨忙停了下来,她这会儿正是长个子抽条的时候,裤子穿着穿着就短一截,这时候的生活水平可不似后世,都是做裤子时就将裤管给预留出一长段缝在里头,到短了再拆线放长,伸手接过见是一条全新的,知这是娘亲特意为自己赶制的心里又是一暖,”嗯,我这就换。”他说完,蹬了鞋走到床上将帐幔放下躲里头换。 桂月梅到了避嫌的年纪,头偏到一边往窗外看,院子安静几只麻雀在地上啄食。 ”给你留长到这儿,你觉得如何?”周晓晨换好了裤子,秦氏蹲下身亲手为儿子折起裤管定尺寸,一旁女儿凑着看:”娘,要不再上去些吧,这样看着利索。” 秦氏听了女儿的意见又折进去了些,仔细一看又觉得有点短:”月梅去把你弟的新鞋和袜子拿来,叫他全穿上再看看。” 桂月梅应了一声就走到了柜子前熟练里打开在最里头找到了新的鞋袜。 周晓晨很是配合地接过将它们穿上。 ”还得再放下来些,”秦氏叫闺女帮着挽裤管,人往后退开几步走远些一下就瞧出了问题,再走回来时心里已有了数,蹲下在裤管处掐出了印:”行了,一会我给你改改。” 事弄妥后,秦氏回了房,留下姐弟两人继续画样儿。 周晓晨拿了纸笔,三两下就画出了桂花,末了又在上头添了一弯月儿。 桂月梅静静地站在边上看弟弟画,直到他把月亮画上去,忽然就忍不住了:”弟,等你上了学,住施叔家后,休沐日你可一定得回来呀。” 拿着笔的手猛地顿住周晓晨转过头,姐姐黑亮的大眼看着自己长长的睫毛一瞬不瞬,尚带稚气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不舍,”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按时回来的,你要是有机会也一定要去看我呀。” ”嗯。”女孩认真点头。 到了第二天,周晓晨起了个大早,随手披了旧衣她就走了出去,推开门小灶里已经有了动静,”娘早。”她走进去就看到母亲在忙碌。 秦氏今日起得格外的早,煮了粥蒸了馒头还特意炒了一盘蛋,回过头见儿子一身旧衣往水缸边走,末经多想就问道:”怎么穿这身旧的?” 周晓晨抓抓头笑道:”娘,我是怕洗漱弄脏了,想等出门再换新的呢。” 秦氏怔愣了一下,”唉,我这是忙糊涂了。”说完又转身去做饭。 周晓晨脸上带着笑,洗漱完后主屋有了动静,不多时桂老三打着哈欠从里头走了出来,进小灶见儿子已经在了,正要开口却听媳妇道:”你咋就穿了这一身新出来了,一会洗漱给弄脏了。”和儿子一样抓了抓头,他嘿嘿憨笑:”你说的是,我给忘了,”说完急急走了回去。 这么个插曲叫周晓晨心暖,前世即便有秦雨的相伴,在高考时她也曾羡慕过那些有家长送的同学,如今那些不曾得到的都有了。 吃过了饭,换好了新衣,桂老三再三检查后这才将装满了腊肉的篓子背了起来,不似二房当初那般高调,秦氏带着一双儿女将两父子送到了院门前就没再出去。 一道出村,沿着官道慢慢向前,今年年景好,两边的田地不再如去年那般处处荒芜,庄稼长势好放眼过去一片生机勃勃,心境也是两般。 到了镇子先去施家。 ”离约定的时辰还有一会儿呢,三哥你先坐下歇歇,回头我和你们一道去。”施茂对这事很是重视,今日特意关了铺子。 桂老三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从篓子里拿了菜干鱼干:”这是你嫂子叫我给你们带的。” 施茂知他心思也不推辞笑着接过,”嫂子总想着咱们。” ”还有这些,你帮我看看做束脩够不?”桂老三将篓子递过去。 施茂朝里头看了看,东西都是挑得上好的,他点了点头:”行,这些就行。”抬头瞧出老友的紧张伸手拍拍他的肩:”三哥,你别担心,那位夫子我见过,是和秦夫子一样的好夫子呢。” 提及岳父桂老三面上缓和了许多。 ”清哥儿,婶子给你留了绿豆汤,你去屋里等着一会儿我给你端。”纪氏自打知道了丈夫的心思后,对桂月清也上心了许多,这孩子聪明又懂事,她膝下就只有施诗这么一个闺女,这丈母娘看女婿自是有些不同的。 两家熟络孩子也不见外,周晓晨道了一声谢就走到了屋里,坐到凳上她俯身隔着鞋面揉了揉脚,新鞋一直舍不得穿,这会儿就有些紧,走了这么长的路脚趾磨得有些痛,在别人家也不好脱了查看,只能暂时忍耐。 ”月清哥。”女孩端了绿豆汤进来,看到这一幕后只是轻轻唤了一声。 周晓晨听到叫声忙收回了手,见女孩手里端着大碗,忙起身过去接。 小丫头轻轻让开快一步将碗放到了桌上:”月清哥,你先喝。”她说完退开到了边上,眼却不自觉地往小哥哥的脚上看。 周晓晨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主动解释道:”鞋子好像有些紧。” 施诗听了先抿唇不吱声,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小声问:”那,疼不?” 周晓晨看着她,几次交往虽次数算不得太多对于眼前女孩的性格却是了解的,害羞内向不擅言辞,有事总爱往心里藏和秦雨有些像,想到那个除了对自己话多对他人木讷的人,便忍不住对这小妹妹多了一份理解,”不疼呢,就是有些挤脚,”边说边故意眨眨眼:”我娘说男孩脚大以后个子也会高,我脚长得这么快以后肯定是个大个子。”说完还挺了挺身板。 女孩被他逗乐了,抿嘴弯眼暂忘了之前的担忧。 第25章 周晓晨的入学很是顺利,夫子在对她一番考教之后很是满意,在得知这些都出于自学而她还有一名同为读书人的姥爷之后,更加对她青眼有佳,当天就磕了头行了拜师礼,还直接把人留下说今儿就开始上课。 夫子开了口,哪还有不肯的道理,桂月清被留在了书院,桂老三和施茂先行回去。 ”笔墨纸砚我这里都有,住的地方也早腾出来了,倒是他穿的用的还得拿来。”两个大人边走就边商量了起来。 桂老三搓搓手,”我先赶回去,把清哥要用的收拾出来,晚上再给他送过来。” ”三哥,你这一来一去的,赶夜路不安稳,要不吃过了晚饭再走,等明儿你和嫂子一块儿过来,”施茂提议。 听了好友的意见桂老三点了点头,”大牛,清哥他还没离过家呢,还麻烦你多照应些。” ”三哥,你咋说这么见外的话。”施茂假意冷了个脸随后又笑了:”三哥,你放心,我会把清哥当自个儿的娃一样的。” 桂老三呵呵憨笑了下,看了看天色,他们是吃过了午饭去拜师的,这会儿也不早了于是说道:”大牛,我还是不吃饭这就回去了,你嫂子在家一起急,我早些回去好叫她别担心也好多准备,一会儿清哥回来了,你同他讲一声,明儿早上我们就过来。”毕竟是个大老爷们也不想那么多,说完就要走。 施茂本是想留人的,可又担心万一晚上走夜路不安全,也就没多说:”行,三哥你放心,清哥在我这儿准保自在。” ”我还能信不过你吗。我就不去你家了,你和弟妹招乎一声。”正好到了岔路口,桂老三便直接走人了。 施茂回到了家,进门后就把事情同媳妇讲了:”三哥说明天过来。” ”怎么就这么走了,回头清哥回来瞧不见人,他是头一回离家,心里怕是要难受的。”女人家心细,想的自然多些。 施茂这才想起这么一档子事,却不太在意:”没事,清哥懂事,再说了他是个男孩那能像个女娃似的。”说完走到自家闺女面前,从怀里摸出了一包花生糖:”来,诗诗给爹笑一个,爹给你买了街口的老沈家的花生糖呢。” 施诗并不是那么给面子,小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又逗弄她。”纪珂回护:”你又忘了,她不爱吃甜的。” 施茂却不在意,”谁说诗诗不爱吃了,上回我给她买,都吃光了呢。”说完又把糖包在女儿面前摇了摇。 女孩有些犹豫,终是给他爹露出了一个笑,随后伸出了手。 施茂把糖放到了女儿的手心,回头冲着媳妇打了个'你看闺女喜欢的吧'的眼色。 纪氏懒得理他,走到女儿跟前,摸摸她的脸叮嘱道:”你爱吃也不能多吃,吃过了还得用水漱漱嘴,你才换了牙呢,吃多了坏了牙以后可就再长不出新的了。” 听了母亲的话,施诗很是认真严肃地点了点头:”娘,我去把糖放好。”说完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你呀,别老吓她,孩子都叫你管得不爱笑了。”施茂心疼女儿。 纪氏给了个白眼儿懒得多同他纠缠这个问题,”清哥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准呢,我瞧夫子挺喜欢他的,指不定放了学会留人,”施茂想到考教时的情景脸上的笑也多了几分:”回头我早些过去接他回来,你晚上多添几个菜。” ”我晓得,”纪氏笑推了丈夫一把。 周晓晨在书院里读了一天的书,学堂的孩子并不算多,总共也就十来个,年纪有大有小,上课时有全不在意专业听讲的,也有好奇偷看的,到了放学她又被夫子叫去单独说了会儿话,额外布置了一篇作业。 出了门就看到了在外头等候的施茂,周晓晨忙笑着打招呼:”施叔。”叫的同时又朝四下看了看。 ”你爹已经回去了。”施茂哪会看不明白这小动作:”明儿就会和你娘一块过来的。” 听到这话周晓晨收回了目光,其实阿爹赶着回去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总还是希望出来时能看到他,心里有些小失落却没摆在脸上,强扯了个微笑:”那,施叔咱们现在就回去吗?” 施茂点了点头,大掌在孩子的肩上轻轻一拍:”走,咱们这就回去,你婶子在家给你做了好吃的,你施诗妹妹也在家里头等呢,来和施叔说说学堂里的事儿,可还能适应?夫子教的能听懂不?” 一长串的询问让周晓晨感受到了关心,脸上的笑又添了些:”嗯,还行呢。”她慢慢将这半日的感受向长者说出,一大一小就这么边说边走,没多久便到了家。 才进院子纪氏已经迎了上来,”可算是回来了,累不累?快把书包放下,去洗洗手,婶子给你倒糖水喝,好好歇歇,再过一会儿就能吃晚饭了。”身后的女孩依旧半躲地跟在后头静静看。 这说词与每日下田归来后娘亲所说的几乎无差,周晓晨心中微暖,”不累呢,谢谢婶婶。”她有礼应答不忘道谢。 ”这哪用得着你这么客气道谢了。”纪氏朝他朝朝手:”来,跟婶子去屋里。” 是真情还是假意周晓晨心里清楚得很,便不再客套跟上前去时还朝着小女孩笑了笑,惹得小丫头红了脸。 ”往后呀你就在这里住了。”纪氏把人带到了小院西侧的厢房,房间算不得大窗口朝东很是亮堂,里头家俱也不算多,一张床一个衣柜窗前摆放着一张长长的书案,除此之外就只有墙角的一个水盆架子,看着简单却不会让人有简陋的感觉,床上的被褥一看就知道是新的,实打实是读书人的房间”你才来大抵晚上睡觉会有些择床,久了就会慢慢习惯的,要是觉得被子不够暖你可一定得和我说,千万不要忍着,婶子不把你当外人,你也别和我们外道,来把包放下洗洗脸。” 周晓晨自是依言而行,将书包放到了边上,走到水盆边伸手试了试里头的水竟是温的,拿了边上挂着的新巾子仔细洗了起来。耳边又传来了纪氏的声音:”你先洗,我给你倒糖水去。”洗好后抬头时,果然就只有小妹妹在边上。 女孩见他抬了头一贯是带着腼腆的微笑,”月清哥哥。”她小声叫人。 虽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可周晓晨同她在一块时却从不会觉得无趣不自在,回应了她一声,又重新环顾了一下四周冲着她眨眨眼:”以后,我可就要住在这里啦。” ”嗯。”施诗应得不大声,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那,月清哥哥会想家吗?” 周晓晨不想她有此一问,对上那双黑亮的眼她诚实地点了点头:”会想的。” 这话让女孩的眉拧了一下,随后从袖袋里取出了个小纸包,将它打开后拿了一块糖递送到了男孩面前。 诧异于她的行为,却明白她的心意,周晓晨接了过去将糖含入嘴里,熟悉的滋味叫她眼睛亮了亮,记得上回施诗到她家时也曾带了一样的糖过去,因口味与前世的有些相近她便多要了几粒:”这糖和你上回到我家时带的那个是同一家的?”她吃着糖含糊地问道。 施诗笑着点了点头,见他喜欢双手捧起整包糖全都递了过去,”月清哥哥都给你。”说到此又顿了顿:”不过娘说了,不能一下吃太多要烂牙的,吃完了还得漱漱嘴。” 突然而至的认真叫周晓晨的心情越发的愉悦了起来,”你都给我了,那你呢?” ”我,有的。”最后两字说得气弱,施诗却依旧固执地将手里的糖递着。 这个时候,纪氏走了进来,见到女儿捧着糖先是惊讶随后了然,跟着一块进来的施茂和妻子的反应差不多,他嘴快存着几分逗弄闺女的心思道:”诗诗,你把阿爹送你的糖全给人了呀,你这是不喜欢阿爹给你买的糖呀。” 这话说出来,小女孩的表情一下变了,睫毛垂下小脸通红嘴抿紧了起来。 纪氏一瞧女儿变了脸,没好气地瞪了丈夫一眼,将手中糖水放下后走到孩子们的身边:”清哥,快收下吧这是你诗诗妹妹的一片心意呢。” 这时候周晓晨哪还会推辞,忙伸了双手把整包糖全数接过:”诗诗妹妹,这糖我很喜欢呢。”还特意又拿了一块送入嘴里。 女孩抬眼看了看他慢慢收回了手,却再不肯说话了。 施茂误以为刚才的话伤了闺女的心,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是爹爹说错话啦,来咱们让你月清哥哥歇歇,阿爹带你到外头玩。” 施诗脸上带着些许不愿意,眼朝着小哥哥看了一眼后,乖乖地由阿爹抱了出去。 纪氏笑看着两人离开,转头对着桂月清道:”诗诗她……” ”我晓得的婶子。”周晓晨将她的话打断将手中的糖拿紧抬头笑道:”诗诗妹妹是怕我难过呢。” 纪氏听他这么说又见他笑得真心,不由得对这个准女婿再添了一分喜欢,于是慈爱道:”你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初到婶子这儿必是会有一段时日不自在,要是想家了就和婶子说,别憋在心里。” ”嗯,我知道。”周晓晨重重点头。 纪氏不再多说,”快把这糖水喝了吧,我听你娘说你爱吃肉,我给你做红烧肉去。”她终归还是把眼前少年当作孩子一般,说完走了出去。 周晓晨走到书案前,木制的窗户敞开小院的动静一目了然,施茂已经把女儿放了下来,抬手指着一处,施诗仰着小脸往上边看,顺着他们的方向望去,屋檐下头似有鸟巢应该是燕子,路过的纪婶似早已习惯也不理会这犯傻的父女两,进入小灶后不一会儿烟囱生起了袅袅青烟,接着她又出来朝着丈夫叫了一声要他帮忙,施茂摸了摸女儿的发顶,示意她自己玩后走向了小灶。 施诗在父亲走后回过了头,目光最后落到了厢房的窗口,视线刚好与男孩的相对,见他朝着自己笑,小脸猛地红了起来,眼儿有些发虚的向下闪躲,眉心轻皱之后她忽又抬起来头,直直向着小窗走去,待靠近时她一反平日腼腆作风对着小哥哥认真道:”糖,不是不爱吃才送的。”说完她盯盯的看向窗中少年。 ”我晓得。”周晓晨没有犹疑同样认真的回应:”诗诗妹妹,谢谢你。” 这一声谢叫女孩的脸更红了,之前的勇气像是被泄了一般,她垂了眼小声道:”不用谢的。”说完转身跑向了小灶。 周晓晨目送着她,直到看不到人才收回了眼,低头看到了摆放在桌案上的那一碗糖水,一手将它端起,一手摸向挂着的锦囊,浅浅喝了一口,很甜。 第26章 时日飞快,七月半过后就是秋收之时,这一年庄稼长势好得惊人,桂老三拿着施茂送来的大镰刀着实省力了不少,同村有人瞧见这个也动了心思,他很是卖力地介绍了一番后,有人特意进镇去买,只是不少人因去年征兵的事欠了债,他们情愿累些苦些也不舍得花钱再买工具,这般虽然这个叫好却不是那么叫卖。 施茂毕竟经商多年,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出,也没有打造太多,最后还是小赚了一笔,不过小镇的发展实在是比不得大城,这让他又起了离开的心思。 周晓晨也在发愁,穷人为什么读不起书,不是付不出学费而是支撑不起书本纸张的钱,入学后夫子对她很是看中,也一眼就瞧出了她的问题所在,习文虽好做文章却差了许多,也是为此他每隔一日便会私下叫她多作一篇文章,这样纸的消耗也就大了起来。她不是不知柴米贵的人,虽然这些有施茂提供,她心里却是有一本账的。只恨曾经的她学的是西医只懂得站在手术台前救人,而现在年纪又太小什么都不能干,这样的无力感也不是头一回升出,实在是让人很不痛快,如今她能够做的也就只有好好念书,希望将来能够回报。 这一天,周晓晨早早便醒了过来,起床时外头天还没有亮,她披了衣服轻手轻脚开门走到小灶,借着淡淡的光先将灶火引燃,随后烧上了水这才走到边上洗漱,这样的事她做得很是顺手,自打来施家之后她总会尽量找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做,刚开始是带着一些回报的念头,日子久了他们将她当作家人,她做这些也就不再是只为了感谢。 洗漱完水还在烧,周晓晨到一旁拿了扫帚,正准备打扫纪氏已经走了进来,刚开始她还会阻止孩子做这些,倒是丈夫说了几句,她才由着他:“怎么这么早就起了?夜里没睡好吗?” 周晓晨笑应:“婶子早,我昨儿睡得早今天也就醒得早了些,是我吵着你们了吗?” “哪有的事。”纪氏这会儿倒多少有些猜出他的心事也不去点破,她是在房里打理好才出来的,见灶上烧着水挽了袖就开始准备早饭。 周晓晨继续做自己的,两人偶尔也会说上几句,小灶扫干净后她便往外去清理,刚走进院子小厢房的门打开,女孩还揉着眼睛在看清人后先打了招呼:“月清哥哥早。” “早,”周晓晨朝她一笑,“婶子在小灶呢。” “嗯。”施诗轻应了声,往小灶去走进门后唤了一声娘,又转头朝着外头看了一眼。 “看什么呢。”纪氏在边上催了一声:“还不快过来洗漱。” 周晓晨把外头的地全扫干净时,施茂才从房里出来,他站在门边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施叔早。”在男孩问了安后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看样子还有些没睡醒:“早,”应完抓了抓头神情带着疲惫。 周晓晨见他这样便不再出声,低头继续扫地。 施茂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人才清醒了些,抓抓头刚要往小灶走忽地开了口:“哦,清哥儿昨儿你阿爹托人回信了,说今儿一定过来呢,你娘梅姐儿和源哥都来。”昨儿有应酬,回来时孩子们都睡了,他喝得有些多倒头就睡,这才没有把好消息说出来。 周晓晨一听眼便亮了起来,每年秋收之后就会有大型的赶集,这一次还正好遇上休沐日,前几天施茂就同她说了,叫人捎信回去叫他们全都过来两家一起去集市,只是这时代的通讯不便,信捎去了却迟迟没有答复,这叫周晓晨暗暗担心了好几天,就怕他们不能来,如今得了确定的答复,脸上的笑再也没法忍耐,“那他们啥时候到呀?” 施茂知他着急也无心逗弄,“集市开得早,他们应该不会晚,再说了就是你爹不急,你娘也一定会催着他早出门的。” 装了几日的淡定这会儿周晓晨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听完一这句后,她只想着早些打扫完早些吃饭准备,重新开始扫地手上动作加快竟把告诉她好消息的长辈晾在了边上。 吃完了早饭,周晓晨又重新洗了一把脸,回到房里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随后就开始坐等,只要外头有动静她便会去瞧上一瞧。 都是知道他心思的,施家夫妇只在边上笑看,倒是施诗小声劝了一句:“月清哥哥,你别急。” 直等到将近巳时时,人总算到了。 “爹,娘。”少年在看到双亲后喜上眉梢,再看看后头:“姐,源哥。”调门都高了起来。 “哥。”桂月源三两步跑到了跟前,脸上的笑好不明显。 周晓晨看着黑瘦的小弟,他这般倒不是因为吃不好,而是因为哥哥离开后,渐渐懂事的孩子每日都会顶替哥哥跟着阿爹帮着做一些活,不同于大儿子,桂老三总觉得清哥以后是要读书走另一条路,而从小就没啥天分的源哥以后必是和自己一样守着田地过的,他对于孩子的态度也就不同,小家伙要干的活比起同龄时期的哥哥实在是多了不少,而这些在作哥哥的眼里就生出了愧疚来:“源哥,”她叫了一声,不再和过去那般总会问他听不听话说教几句,她笑着对他说:“又长高了呢,也结实了。” 果然这个岁数的孩子最爱听人说自己长大了,桂月源的胸脯还朝上挺了挺。 周晓晨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下,再往后看见到姐姐时一下愣住了。 少女今天很漂亮,她穿着一身石榴色的衫裙,黑亮的头发梳于身后,发丝间竟然还插着一支簪子,她本就长得白净这么一衬之下小脸越发了亮丽了起来,再仔细看唇上似还擦了些胭脂。 “姐,你今天可真好看。”周晓晨真心的夸赞。 那边做姐姐的却不似平日,桂月梅不做声红晕以可见的速度爬上脸。 这作态叫周晓晨一下无措了起来。好在秦氏在这个时候开了口:“梅姐儿,源哥愣着做啥,还不叫人。” 那姐弟两忙向施家夫妇问好,施诗也跟着叫人,大人孩子们互相见礼之后,纪氏请他们进去坐,“先歇歇,喝口茶咱们再过去。” 桂家人自是客随主便。 周晓晨看了姐姐几次,每每都得不到她的回应,心里生出了几分疑惑来,将小弟拉到边上低声问道:“姐她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呢。” 桂月源听哥哥问及,眼睛贼亮贼亮地转了转,“哥,你带我去你房里呗,”接着又装神密里拉了拉他的衣袖:“要到你房里才好说呢。” 周晓晨不明白他卖的是什么药,不过这得意的小表情分明是知道了什么,于是点了点头,“娘,我带源哥到我屋子里看看。”见母亲点头姐姐依旧不动,心中的疑问更大了些,将人带到屋子里后催问:“姐她到底怎么啦,快和我说。” “嘿嘿。”桂月源咧嘴先笑,小手一伸:“哥先给个糖吃呗。”得到的是一个爆栗。 “行呀,和我说起价来了。”周晓晨哪会买这账,看臭小子不屈不挠地盯着自己看,到底还是软了心肠,翻找到存着打算回家送他的糖:“给,这原本就是要给你的,快说,姐到底怎么了?”看那样子也不像是来了月事。 桂月源喜滋滋地接过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拿了块往嘴里一塞头朝着门口看了一眼,这才压低了声:“娘要给姐姐找婆家了呢,前天家里来了个媒婆,今儿说好要去相看的。” “啥?”周晓晨听到这个满脸不可思议结巴道:“你,你说的是真的。” 唯恐他不信一般,桂月源重重点头:“真的,早上姐姐出门时,娘还特意给她梳了头,点了胭脂呢,我在边上都瞧见啦。” 难怪姐姐的神情会扭捏成那样,还特意穿戴一新,这下,周晓晨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想到她的年纪心里就着急。 “哥,你不想姐姐嫁人呀?”桂月源看出了不对劲:“我也不想呢,不过,大伯娘说啦,女儿家都要嫁人的,这样才好。” “可,可她才那么小呀。”周晓晨暴躁。 “哪小了?”桂月源和姐姐岁数差得多,自不会觉得她小抓抓头:“那个媒婆说了呢,再不给姐姐相看,要晚了。” 这下周晓晨彻底哑了火瞪眼干看着弟弟,好一会儿才缓过劲,这不是那个女人二十才到法定结婚年龄的世界,这是十三及笄十六嫁人的时代。 桂月源还在那里自顾自说:“阿爹也和我说啦,我长大以后要有本事,有本事了就能给姐姐撑腰,哥,咱们一块给姐姐撑腰。” …… 集市开在城西边,这里有一座月老祠,远近十里九乡的就这么一个求姻缘的地方,都说这里灵验得很,香火也就旺了起来,久而久之也不晓得是啥时候,月老祠前头这块空地连带着相近的几条街就成了赶集的地儿。 两家人一块走在市集里,四大四小怕走散,桂月梅牵着施诗的手,周晓晨拉着弟弟,前后有大人护着。 集市要开三天,有现银买卖的也有以货易货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周晓晨却置若罔闻一般,这一路都心事重重的,这事大概连施家的人也都知道了,回到主屋的时候房里的气氛明显有些不同,就连施诗都是一副红脸低头的模样儿,必是听到了什么。侧过头瞄了姐姐一眼,只要想到她一会要去相亲心情就复杂难言。 一旁的桂月源却与哥哥不同,他本就处在好奇的年纪,见了这么多人这么多新鲜物,要不是手被人抓着怕是早就跑没影了,怀里揣着一包刚买的咸花生,手里拿着糖葫芦,边舔边四下看好不自在。 周晓晨再次看向姐姐,大抵是次数太多,再看时就对上了一双黑亮的眼,女孩显是误会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后将手中还未曾吃过的糖葫芦递了过来。 周晓晨瞬时被闹了个脸红忙说道:“诗诗妹妹你自己吃我不要的。”偏身旁小弟这会儿也仗义了起来,摇着手上咬去大半的串儿:“哥,你吃我的,我这里有。”孩子们的举动引得大人们一阵笑,连一直存着心事的桂月梅也有了笑意,朝弟弟眨了下眼儿总算有了平常的感觉。 边走边看说说笑笑,“那边有卖器具的,我和三哥过去瞧瞧,前头那块是卖小物件的,要不咱们分头看,一会儿看完了在路口那个大树下等。”男人和女人的看点不同,久了就有些无趣,施茂确定环境后出声提议。 秦氏和纪氏点头答应,桂老三叮嘱小儿子一句听话这才离开。 “香粉、首饰,要啥有啥都来看看呀。” “针线,香袋便宜啦。” 小贩们一见有带着孩子的女客就连声招呼。 “木簪子五纹钱一支,好看的木簪子。”公鸭子嗓子一般的叫卖声在人群里很是突兀,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十五六岁的少年手里端着个长方的扁木盒子两边系了绳往脖子上一挂,他个子挺高长得也周正,大抵是晒得有些久额头上冒着汗,“来看看吧,木簪子各种花样儿的,多买还能便宜的。” 这样的少年最能引得妇人的目光,纪秦两人还真就直接走了过去,孩子们跟在后头。 “婶子,瞧瞧吧,这都是桃木雕的……。”少年的目光在扫到妇人身边的少女时顿了一下,随后又很快收回了视线:“各式各样的花样儿都有呢。” 秦氏低头看,盒子里红布铺了一层,上头摆放了十来支木雕的簪子,做工倒还真不错,花样儿也很是新奇,不光有花竟还有小鸟蝴蝶一类的。 “婶子,我这个比不得那些铜的银的精贵,可我这些个样式准保是别家没有的。这些簪子一个花样只有一根,都是独一无二的。”少年说完眼儿不自觉地又往边上的少女瞄了一下。 纪氏伸手拿了一支仔细瞧了瞧忽地开口问道:“你是打南边过来的吧,我听你口音像,这花样也像是南边的。” 少年不想竟被人说破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是呢,婶子好眼力,您也是南边来的吧,咱们都是南边的也是有缘您要买的话,两支我再便宜你一纹。” 纪氏出身商户丈夫又是此道高手哪会不明白这小儿的心思,眼一扫见他的手上隐隐带着几道伤,便生出了恻隐:“我看这个还行,要不给梅姐儿和诗诗各买一支平日里戴着玩吧。” 秦氏也已看出了少年的不易点了点头。 小货郎一听有门,忙从里头挑出一支:“这个您瞧瞧,是五朵的梅花,正衬这位姑娘的名呢。” 秦氏伸手接过了梅花的那支细看了看,当真是雕得十分精巧,再将它递给女儿轻声问道,“梅姐儿,你看看可喜欢?” 桂月梅接了过来拿在手里反复细看,嘴角浮出了笑显是很喜欢:“娘,就这支吧。”她轻声应。 少年听她这样说眼儿一亮嘿嘿憨笑了下,接着又挑出了一只小兔簪子:“这位小妹子看看这支吧,这是小兔子年纪小些的姑娘戴着最是好看呢。” “喜欢吗?”纪氏问女儿。 小丫头却不说话,脸上没太多表情。 小货郎见她这般忙解释道:“是不是觉着这兔子的样子和平常看到的不一样?这可不是一般的兔子呢。”他指了指兔子又指了指天:“这个呀,可是月亮里的兔子呢。” “月亮?”女孩听到这话瞬时瞪大了眼。 “是呢,是月宫仙子养的兔子呢。”少年继续说,还特意指了指兔子身下的那个半圆弧:“看,这就是月。” “月。”施诗越发地看得认真了起来。 周晓晨站在边上对这位年轻货郎的推销手段暗赞了一声,好奇心下凑过去看,小兔儿半蹲着一耳竖一耳垂,踩着的地方是斜向的四分之一弧很像一弯新月,大抵防断尾巴略长了些正好和弯月的弧相接,雕工与后世手工自是无法比的,但胜在心思精巧,确实十分的可爱,她有些心动忍不住伸了手指在那小耳朵上来回摸了下。 施诗侧过头看了看他,抬头对娘亲道:“娘,这个我要。” 第27章 小灶炊烟袅袅,饭菜的香味一阵阵传来。 肚子咕噜了两声周晓晨却是浑然不觉。打从月老祠回来后她就满是心事,所谓的两家相看也不过是各家带着孩子装作偶遇,由媒人互作介绍,打个招呼匆匆而过,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月老祠前的空地还有另一个作用相亲会场。 回想起看到的那个少年,十四五岁的样子长相倒还算端正,可除此之外周晓晨对他就一无所知了,偷着问了娘几次每每都得不到正面的答复,原本她还想跟着他们一道回去好细说,结果被阿爹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只能作罢。 十四五岁的男人都还没定性,也不晓得将来是不是个好的,那家的夫人看着倒还行,可谁晓得是个怎么样的人,自古婆媳难处她也是吃过苦头的人,同来的还有个女孩也不晓得脾气好不好会不会是个难弄的小姑子,那家好像就这么一个儿子,将来传宗接代的压力岂不是很大,万一姐姐生不出儿子,会不会纳小,想到这是一个男人可以正大光明讨小老婆的世界,她就越发地烦躁了起来。 就像所有舍不得姐姐出嫁的小舅子,担心女儿被臭男人骗去的岳父,周晓晨满心满眼全是纠结,那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人儿,怎么舍得这就样靠着媒妁之言,嫁给一个都没有怎么相处过的男人,偏偏世道如此。 “月清哥。”施诗从门外走进来,看到的就是一个满脸愁容呆呆坐着的人,叫了一声没有回应,于是她又走了些:“月清哥。” 连叫了两声这才将周晓晨叫回了魂,她转过头看到已经站在跟前的女孩愣了一下,“诗诗?有事吗?” 施诗的视线在他的脸上停了那么一瞬,随后低了头将手里的绣绷抬了起来:“月清哥,能给我画个绣样吗?”平日腼腆的模样重新回到了脸上。 “行呀。”这样的小小请求周晓晨哪会拒绝:“你想要我画什么?”她边说边伸手去接。 “画这个。”施诗伸出另一只手,掌心摊开放着的正是白天买的到那一支木簪子:“我想画这个,上面的小兔子。” 将簪子拿了过来,拇指在小兔子的耳朵上摸了摸:“按着这只兔子画?” “嗯。”施诗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轻轻加了一句:“那个月亮也要的。” “好。”周晓晨笑应,起身走到了桌案前,拿出了自制的炭笔:“哦,施诗你是属兔子的吧。”她下笔前随口地问了一句。 施诗跟着一道到了桌案边乖巧地站着,听到问话时小脸微微有些发红,“嗯。” 周晓晨在心里略酝酿了一下,便开始认真的画了起来。 施诗侧着头,目光在画布上停了一阵后慢慢地移开,从拿着炭笔的手慢慢向上,在男孩停顿的间隙又飞快地垂落了眼睫。 “好了,这样行不行?”周晓晨没用多少时间,就将兔子画了出来:“要不要在边上再给你加几朵云?” 施诗凑着看,画布上一只小兔蹲站在圆月上头,她看了看簪子又看了看画很是认真。 周晓晨见她瞧得如此专注,不知怎地心里就有些没底,她字写得不错画却是一般,不自觉地也将自己的画与那簪子作了对比,这才发现虽然粗看画得像,细节处却还是相差得蛮多的,特别是那一弯月,她为了好看些特意加粗弧度也拉大了些,这下就有些虚了:“要是觉得不像,一会儿,我再给你重画一个?” “不用的,就要这个。”施诗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立马开了口:“这个画得很好看,不要重新画了。” 周晓晨怕她是不好意思才这样说,不免又多问了一句:“真的行了?我看不是很像呢,我再画一个也不费事的。” “就要这个。”女孩固执了起来连声都大了不少,随后伸了手将画布拿到了手中,小脸比起之前更红了些,“谢谢月清哥,我去绣了。”说完似护着宝贝一般就跑开了。 这举动叫周晓晨有些哭笑不得,收回视线她看到遗落在桌案上的簪子,没有了外人她这才细细把玩了起来,小兔子雕得很是可爱也不晓得姐姐的梅花是怎么样的,想到这里,她的情绪一下又低落了起来,婚姻是大事偏偏自己作不得主,一边为姐姐将要面对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而苦恼,一边又自我安慰长辈经的事多娘亲的眼光也未必不好,思来想去重又回到了先前的状态,重重地叹了好几口气,她沉默地收拾起了桌子,东西全理好后,拿了簪子往外头走去。 “诗诗。”男女大防,周晓晨站在门口朝里头叫了一声。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施诗的手抖了一下,针一下刺到了手指,‘咝’她痛得吸了口气,血珠子已经从伤口滴了出来。 全然不知里头的情况,周晓晨又再叫了一声。 这下施诗也顾不得那么多,放下才开始制作的绣活,随手抹了一下指尖的血就走了出去:“月清哥?” 周晓晨见人出来笑着将手里的簪子递了过去:“你把簪子忘了。” 施诗微怔了一下,这才伸手将它接过,讪讪道:“谢谢。” “客气什么。”周晓晨应得顺口在交接的一瞬却眼尖看到了那一抹血色,她忙将女孩的手抓住:“你手怎么了,怎么流血了。” 这举动叫施诗有些发愣,手本能的要抽回却没能成功,挣脱时簪子掉落到了地上。 周晓晨也没去管那个,低头凑近仔细看了一下,指尖有一个明眼的小伤口,想来是被针扎的的,虽然不大但皮肤组织上的那点黑说明刺得很深,她没多想两指用力的挤了挤,血立马涌了出来:“你忍一下,里头的脏血是一定要挤出来的。” 施诗只是瞪大了眼,小脸绷得死紧,指尖有些痛她盯着月清哥的发顶一动不敢动。 周晓晨熟练地将血挤出不少,在认为应该无事之后,抽出来帕子先帮她擦去血迹,随后对折起再按住伤口:“行了,你先按着别动,过一会儿等不再出血了,你再去洗洗手。”说完她又不忘多嘱咐几句:“你可别小看这样的伤,可大可小的,要是重了说不定……”她抬头看了看女孩紧张的脸,破伤风这样的事反正也解释不清吓到人反而不好,转了话锋:“重了说不定会让你疼很久,以后你要是再被针扎了,一定先要把脏血挤出来,别怕痛多挤一些这样才好。” “嗯。”手被拉施诗僵了身子一动不动,待那一串的话说完后仍是慢了大半拍才给了回应,拇指按住帕子将手缓缓地抽了回来,“我知道了,月清哥。” 周晓晨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待看到女孩红如石榴的耳朵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气氛有些尴尬,她弯腰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簪子,“这个……”原想调节一下,哪知话出口才发现小兔子的耳朵已经摔断了一只。 这下周晓晨是彻底不知说什么才好了,抬起眼只见女孩也正盯着簪子安静无声,这模样倒比哭闹更叫人无措,“诗诗。”她试着轻叫了一声。 黑黑的睫毛眨了一下,施诗伸出了手将簪子拿了过来,对上小哥哥的眼小声开口:“没关系的。”她说完还扯出了一个笑来。 哪会看不出她的勉强,周晓晨越发地觉得好不意思了起来,她心思微动说道:“你别难过,以后我给你买一支新的。” 听到这话,女孩的笑容带出了一丝期盼,又有一些忐忑:“真的吗?” “嗯。”周晓晨认真地点头:“我说话算数。” “那,也能是小兔子和月亮的吗。”施诗怯怯地问小脸透出了红。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要求,这让周晓晨有些犯难。 施诗看出了对方的犹豫,大抵也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过,“不行吗?”她仍是有一点点的不死心。 素知她是一个极乖巧懂事从不会强人所难的女孩,这会儿的坚持必是因为对这簪子的极为喜欢,回想到她买簪子时的样子,周晓晨想了想应道:“嗯,我答应你,不过要有兔子还有月亮的,兴许有些难,不过,我答应你一定会想法子帮你找到,这样可好?” “嗯。”施诗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彻底漾开了。 小灶门边,施茂站在里头看着房门前的两小儿,喝着妻子递给他的热汤无声地笑了笑。 第28章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桂家人都知道桂月清是个早慧早熟的孩子,但遇上这事哪又会让他说话插嘴,这厢周晓晨独自纠结白白操心,那边两家已达成了共识,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之后的事了,是以,等一切敲定桂老三跑到镇上告诉时,她愣怔了许久。 下定送聘的那天,周晓晨特意同夫子请了一日的假,早早就在房里穿戴整齐等着出发,桂老三家有这样的喜事施茂自是不会缺席,纪氏准备了贺礼带着女儿跟丈夫一道过去观礼,桂月清自是跟着他们一起回。 施茂素来疼惜妻女,这一路车驾得不快,周晓晨坐在里头心情多少有一些沉默,话比之平时少了许多,施诗坐在他的对面,小人挨着娘亲也不多话只时不时拿眼去看小哥哥。 待到了地方,车才停周晓晨就心急地跳了下去,脚才着地就听到了叫声:“哥,你可到了,我等了好久啦。”正是守在外头的桂月源。 周晓晨看了看他,小家伙今天穿戴一新,脸上满满都是笑。再抬眼阿爹也走了出来,和小弟一样身上穿的也都是新的,她忙上前行了礼。 桂老三大手往儿子肩上拍了两下也没多说啥,叫上小儿子去招呼施家人了。 周晓晨再急也不至于把客人就这么丢下自己走的道理,一块帮忙等施婶和施诗下车,施茂将车栓好后才一道往家里去,这会儿外头人也多,村庄没什么大事,这会也不是农忙的时候,有点动静大家也都爱凑个热闹,瞧见施茂一家子沿路打招呼的也不少。待进了院里,两边桌椅都摆好,除去桂家人还有请来的见证人,或是说话或是闲坐个个都带着笑。 周晓晨给众人见完了礼,目光四下一扫没瞧见姐姐,正好纪氏说要带女儿去瞧瞧桂月梅,她也就趁机跟了过去。 进屋就看见桂月梅穿着一身石榴红的新裙子,垂眼安安静静的坐在床边,边上还有几个村子里的相熟的婶子,众人见秦氏引着纪氏母女进来,话一下子又多了起来,周晓晨见里头全是女眷,和众人见了礼之后就退了出去。 快到晌午媒人陪着男方家人过来,过程并不复杂,两边家长先客套了几句,随后正式就开始,在见证人面前写了婚书换了信物,桂月梅由准婆婆亲手插上了一支簪子,就算是礼成了。 周晓晨心情很是复杂地看了全场,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她浅浅叹了口气。 之后少不得全家以及客人一起吃饭,等酒席散去人都送走了,施茂一家也要往回赶,这么一来这整整一天周晓晨都没找到和姐姐单独说话的机会,临走时看着仿佛一下子从少女变成大人的姐姐,她憋了老半天最后也只说了一句:“姐,你放心,我将来一定让自己变得有出息,好给你撑腰。” 话音刚落,桂月梅眼睛就红了。 待回到了施家,周晓晨擦了一把脸就回到房里拿出书,坐在窗边温习了起来。 走了这么一趟大家都有些累,施茂还得看顾前头的生意,纪氏同女儿说了几句叫她回房休息,施诗从母亲的房里走出来,经过桂月清房间时隔着窗看了看那个专心看书的人,略作停留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里,不一会儿端着凳子拿了针线,在院子里做了起来。 静静无声时间在不知不觉中逝去,待光线慢慢暗下时女孩才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她抬起头朝着窗子里看,小哥哥仍旧捧着书,漂亮的眉微微皱了一下,她起身小步走到窗边:“月清哥。”她轻声叫。 女孩的声音打断了周晓晨,她抬起头眨了眨微有些干涩的眼问道:“怎么了?” 施诗迎上桂月清控询的目光:“天暗了呢。” 周晓晨因她的话抬头看了一下天,这才注意到日已偏西,光线比之白天确实暗了一些,不等他说话女孩子又说道:“天暗看书伤眼。”虽知她是好意,可今日周晓晨却只想再多看几页,于是笑应道:“太阳还没落山呢,我再看一会儿。” 施诗见他不听,固执地站在窗前:“哪不暗了?我在外头绣眼儿都看不清了。” 周晓晨这才注意到女孩身后的凳,也不晓得她是什么时候坐在院子里做针线的。 “我做针线时,娘和我说的,针线要做可也得顾着眼睛,贪多一针伤了眼,将来后悔都无用。”施诗难得地强硬了起来。 周晓晨被她盯得不自在,只能暂时放下了手中的书:“成,我点了灯再看。” 施诗却仍旧摇头:“再过会就要吃饭了,等吃过饭还能再看的。” 周晓晨看着她,不太明白眼前这丫头怎地这会儿和自己杠上似的非不让看书,一时间也意气用事了起来,不说话只盯着人看。 女孩脸皮薄虽被盯得两颊泛起了红,却半点没有避让的意思,这是犟上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正打算出来做晚饭的纪氏,出房门便瞧见了这一幕,道是两个孩子有了争执,忙走过来。 周晓晨见纪氏过来,哪还好意思那样看着人家闺女,忙收回了目光起身道:“没呢,诗诗说天暗了,让我歇会儿别伤了眼儿。” 桂月清姐弟俩的话纪氏是听到的,回来后见他直接急回屋看书哪还能不明白这孩子的心,这会儿忍不住劝了句:“你妹妹说得对,急着这一时,贪了那么点儿功夫,真要是伤了眼将来后悔都无用。” 这话同先前施施说的几乎一样,却因为说的人不同而让周晓晨有了不同的心境,意识到了自己一时的急躁,她忙认真点了点头:“知道了纪婶。”接着又转过头朝着那小人儿歉意一笑。 女孩也回了一个笑,纪氏见两个孩子没事,就去厨房忙了。 “诗诗,刚才是我不好。”大人走后,周晓晨觉得她该道个歉。 施诗忙摇了摇头:“不是的月清哥。”说到这里微顿了下:“月清哥,你别担心月梅姐姐,她一定会好好的。”说完转身跑向了厨房。 周晓晨看着女孩离去的身影,纠结着的心竟一下放开了。 心结解开周晓晨不再前阵子那么情绪低落,下学之后没有直接回家,特意跑了一回月老祠,之前答应过为施诗再寻一支簪子,前些日子没那心思,这会儿自是要努力去兑现承诺的。 逛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找到那个卖簪子的小货郎,周晓晨也不急往边上的小铺子去打听,走了好几家才探到了点零星,说是那小哥有一阵子没上这块转了,住哪儿不太清楚,打南边逃难来的人留下的大多住在镇北那头。 周晓晨默默记下,抬头看看天太阳已经偏西,她犹豫了一下便没往那边去。返回的路上,看到一家快打洋的药铺子外头贴了一张招学徒的纸,当医生救人是她始终无法放弃的事,于是她走了进去满满的药香叫人回忆起了许多往事,在急救室的忙碌,在病房的巡视,在手术台前的每分每秒。 “小哥,你是要抓药吗?”站在柜台边上的老者见男娃进门站着不动,便先开口询问。 周晓晨被叫回了神忙向他行了个礼:“老伯我瞧见外头张了告示收学徒,想问问这是怎么个收法。” 老者拈了拈胡子,目光往他身上打了个转:“你是想自个儿来学?” 周晓晨点了点头:“我曾看过些医生,略知一些皮毛,只是,我尚在学堂读书,怕不能日日来这儿。” 老者先不答话,听他说懂些医理便考教了几句,待听他说得并不似口中所说的那般只是粗通,心里不勉生出了几分惜才之意,“我这儿要的是能天天过来的学徒,”说到这儿见少年面露失望之色心思微微一动说道:“我瞧你也是个有慧根的,只这学医可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你说你正读书想来将来是打算往科举上走的,不如这么,你放了学就到我这儿来帮来学学认药辨药,但断病诊脉却要等你将来做了决定才能教你,这样你可愿意。” 虽末能达到目标,能够得到这样的答复周晓晨已是欣喜,忙拱手弯腰一揖:“我自是愿意的。” 第29章 雨后的天空略显昏暗,淡淡的土腥弥漫在空气中,绿色的青苔在石板路的缝中滋长,黑色的木门被推开了一条缝,女孩的脑袋探了出去漂亮的大眼朝着巷口张望,等了一会儿秀气的眉浅浅皱了一下,眼睫垂落了一瞬后又不死心的瞧了一眼这才慢慢关上了门。 纪氏从厨房里走了出去,正巧看到女儿的举动,她走过去摸摸孩子的小脸:“你月清哥出门时带了伞的。” 施诗的小脸因母亲的话而微微红了起来,她抿着嘴却是什么也不说。 纪氏拿她这个性子一点法也没有,在闺女额头上轻轻点了下不再多说,朝着前头铺子走去。 施茂刚让伙计回家,一个人在铺子里拔弄着算盘算账,抬眼瞧见妻子过来笑道:“我快算好了,一会儿就关铺子。” 纪氏并不催他,走到铺子门口顺带着往街角看了一眼:“今儿清哥怎还不回来。” “许是落了雨这才迟了吧。”算珠来回,施茂在账上记下最后一笔,抬头道:“怎?丫头又在等了?” “自打清哥去当了学徒,她哪天不是看几回的。”纪氏走到里头:“梅姐的亲事也定下了,嫂子接着大抵就要忙清哥的事了,咱们不如寻个日子提一提?” 施茂走到边上拿了门板边上边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咱回头他把给咱们闺女雕的那支簪子做好再去提,不是更好?” 纪氏听到这话不禁想到了往事眼角边便染了笑,“你也不怕迟了让他家先抢了。” 施茂嘿嘿一笑,把最后一块门板装上插了木栓:“你放心,我看三哥家也有这个意思的,你这女婿跑不了。” 周晓晨拿着伞沿着小路快步走在小巷,到了门口她先在边上的青石头蹭了蹭鞋,正要去推门门却被人从里面打了开来,才探出头的女孩显是没想到男孩就在外头,人怔愣了一下小脸红了大半:“月清哥,你回来啦。” “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等门,周晓晨朝她微微笑:“今儿有些晚了,你等久了吧。” 被说破了心思,小丫头耳朵尖都红了起来:“没等多久。”她小声低喃,人往里头退开让出了路。 周晓晨走了进去,顺手将门带了起来,正好要开说话那边女孩的脸色却突然变了。 “月清哥,你受伤了?”施诗瞪着一双大眼,不再似往日那般,手拉着了小哥哥沾了血迹的袖:“月清哥……”声音竟已带了颤。 “没呢。”周晓晨忙安抚:“今儿有个小哥受伤了,这血是我帮忙时沾上的。” “真的?”施诗听了这话紧抓的手松了些,却又有些不相信又试图拉了去看。 “真的,我刚正想和你说呢。”见她不放心,周晓晨索性主动把袖子拉了起来露出手臂:“看没骗你吧。” 目光在手臂上来回看了一转,确定没有任何伤,施诗这才松了口气,小手却没松。 曾经也有那么一个女孩,每每自己受了伤总是那样的紧张着,这模样倒让周晓晨心口暖了起来,一只手被扯着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抬起揉了揉小丫头的发。 这样的碰触却叫施诗整个人猛地一僵,漂亮的眼瞪得老大,整个人像火一样烧了起来,人却是一动不动半点不躲。 尚末意识到自己的孟浪,周晓晨揉了几下这才收回了手,“好了,我先回房,等一会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施诗却没怎么听进去,直到手里的衣袖被抽了去这才红脸轻点了点头。 周晓晨没作多想走回了房,施诗没动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远处两夫妻躲在门后头,施茂用肩轻顶了下妻子,纪氏抬头两个心有灵犀相视而笑。 “就是上次在月老祠卖簪子的货郎。”吃饭时四人围坐,纪氏问起晚归的原由,周晓晨咽下饭后开始慢慢讲:“伤得不轻,手叫人用刀划了个深口,看样子要养上一阵子。”说到这她转头看了看坐在边上的女孩,见她并无惧色才又继续:“许是为了挣地盘,两边的人就打了起来,伤了不少人,老大夫顾不上才叫我帮忙,那货郎倒也不是哪一派的,说是有人推搡了他娘这才动的手结果被人用刀划了口子。” 施茂听了眉皱了一下,转头对纪氏说道:“这阵子少出门,我也听说了,镇北那边不太平,不少流民没回去,这会儿也没有人管,已经有过好几次冲突了,”说着又叮嘱桂月清道:“你也要当心着些,天黑头一定要回来,走大路。” 周晓晨认真点头答应,她身边的女孩却抿紧了嘴。 周晓晨注意到了小丫头的沉默,她想起了先前要说的事:“诗诗,我同那货郎说好了,等他的手好了就叫他再给你雕一支一样的簪子。” “我不要。”施诗听到这话想都没想直接开口拒绝。 “怎么了?”明明这丫头对那簪子喜欢得要命,这会儿竟然不要了,周晓晨不明所以地看向她,“你忘了,我把你的簪子弄坏时,说好的再给你找一支来。” “不要。”女孩犟了起来,低头捏紧了手中的筷子。 夫妻两人也被女儿闹了个莫名,纪氏侧头看向女儿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捏着筷子的手又紧了几分,施诗犹豫了好一会才开口:“那边不太平。” 这句没头没尾,在坐的人却是全都听懂了,施茂先看了看愣在那儿的清哥,随后像是怕他没听懂似的原女儿把话说全了:“诗诗你这是怕清哥去镇北给你拿簪子危险呀,也对,清哥你要单独一个儿去那儿确实不太平。” “其实我也不用非过去,到时候叫他送到铺子里。”周晓晨只道是小丫头怕自己危险忙开口解释。 “哪用他来送。”施茂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再说了,你都讲了他伤得重要养上一阵子,那边流民多,等他养好了还不晓得是个什么样的景况,若他混不过去离开了,你答应了又拿不到手咋办?” 周晓晨被他这一连串的话弄得发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她这会儿给诗诗希望,到时再拿不到岂不是更叫人失望。 “要我说,你等着人家给你雕还不如自己来做。”施茂大手往他肩膀上一拍:“你施叔我早年也是学过一些木雕手艺的,这个说难也不难,回头我教教你,到时候,你亲手雕一个给诗诗不是更好?” 他话刚说完,施诗一下抬起了头。 周晓晨不料他竟然提了这么个建议,眼不自觉的往边上瞧,小丫头一双眼正看着自己,虽不说话那发光的眸子却将她的心事全都亮了出来,再细想想这主意倒也不是不行,于是点了点头。 女孩的嘴角一下扬了起来。 如此,周晓晨每天晚上又多了那么一件事儿,跟着施茂学手艺。她本就有一双拿惯手术刀的巧手,不过几天的功夫就掌握了窍门。 施茂对此很是高兴,他心里将桂月清当作半子来看,每天教他手工时也会说一些天南海北的事给他听,叫他增长见闻,又很是有心里将他学雕刻做簪子讨纪氏开心的事漏出了那么冰山一小角。 只是这别有用心听在周晓晨耳里却只当是一件长辈们的趣事也没多想。她每日上课,跑药铺,回来做了作业再当木工,日子在充实中渐渐有了那么些忙碌。 施诗自打知道簪子将由小哥哥亲手制作后,每日等门越发的勤快了起来,到了晚上阿爹教手艺时,她却又从不凑热闹拿着针线在自己的房里做活,也不早睡总要等到那头灯熄了她才肯休息,纪氏念叨了几回见没用也就由着她去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周晓晨的手艺慢慢好了起来,基本要领掌握后施茂就由着他自己摆弄,一月有余簪子已大致完成,只差一些细节需要精修,这也是最容易出差子的时候,错一刀兴许就前功尽弃了。 挑了挑灯芯让房里的光线更充足些,周晓晨坐到了桌边上,一手拿刻刀一手拿簪,她也不急下手,仔细看了又看等心里有了分数才慢慢一点点的细细雕琢,当医生要的就是手稳心细,她如今欠缺的也就是手腕上的力道,人专注时间不知不觉过去,额头上竟不知何时起了汗,直到汗粒沿着眉角滴落入眼中这才注意到,忙停了手放下工具拿出帕子将它擦去,待抹完低头看了看帕子,拇指正好按在绣着的一轮弯月上,小丫头正学女红绣得最多的就是帕子,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用的几乎全是出自施诗之手。每块帕子角上都会绣个小小的月亮,手艺从粗到细越发的精湛。 周晓晨摩挲着月亮抬头看向了窗外,这会儿她想的却是另一个人,冥冥之中竟也有那么巧合相似的事,曾经也有人一直为自己绣手绢,在孤儿院时,每个孩子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手帕,样子都是一样的,偶尔也会有遗失被窃的经历,秦雨特意为她做记号,最初想绣个晨字却因为太难看而放弃,后来索性绣个小小的太阳,等到长大了,都习惯了用餐巾纸,秦雨仍旧坚持用手帕,‘餐巾纸不卫生,再说了也不环保,手帕多好干净卫生,你要觉得不够用就多带几条,回来我给你洗。’那个人先是买手帕,后来买不到了就亲手做,永远不变的是手帕的边上总会绣上一个小小有太阳。 回忆总是有失去后越发的清晰,长长的叹了口气,周晓晨揉了揉发酸的眼,这会儿也没什么心思再继续雕簪子了,正打算收拾熄灯,外头突然传来了急迫的拍门声。 “谁?”声音吵到了众人,周晓晨最先来到了门边,她大声询问。 “清哥,是我,二哥。”回话的正是桂月泽。 周晓晨认出了声,忙打开门看到来人时,惊讶地问道:“二哥,你咋来了,是家……家里有事吗?” 桂月泽喘着粗气:“快……快跟我回去,奶……奶奶她去了。” 第30章 人在世上最无常的莫过于生死二字。 施茂听了消息后就驾了马车带着两个小子赶了回去,人才下车周晓晨就被等着的秦氏拉去换了一身麻衣,趁着换衣服的空档知道了事情的始末,白天的时候老太太还好好的,到下午说累想躺会儿,平时也是这样谁也没当一回事,等桂大嫂做完了晚饭,去叫人起床时却发现人没反应了,探了鼻息才晓得人已经没了。那会儿桂老爹在外头和人闲聊还没回来,各房的人又都忙着自家的事,老太太没有任何预兆就这么去了,一时间大家都没能反应过来。 换完了衣服紧接着就去了大房,人还没进院子就听到了零星的哭声,看到院门上挂着的白灯笼,周晓晨的步子猛地顿了一下。 这个时代到了岁数寿衣棺木都是早早准备好的,这个时候老太太已经由几个媳妇收拾打扮妥当,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周晓晨进去后,就看到了两边跪着的家人,她走上前先恭恭敬敬地朝着床磕了三个头,起身后这才再走近些,看着双目紧闭如同睡着了一般的老人家,她的鼻头猛地一酸,虽然当医生的早早看透了生死,可是当逝去的那个人是自己亲人时,感受就完全不同了,她并不是长子嫡孙,可老太太对她却是一直很好,小的时候时常会抱抱,大一些了又总爱偷塞些小零嘴给她,在那一段最艰难日子里老太太病重仍不忘记宽慰,就是这样一个慈爱的老人以后将不再能睁眼。 周晓晨从不曾因为自己拥有上一世的记忆而觉得他们算不上自己的家人,流产而死的弟弟并没能让她有太多的感伤,但桂老太太的离去却让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失去亲人的悲伤,泪水终是流了出来,她忽地又走近了些伸手朝着鼻息下端探了探,又快速地将指按在了脖子的动脉上,冰凉毫无反应的触感叫她的心沉了下去,不死心还想再试一下,边上已有人出声:“清哥,你奶奶已经去了。” 周晓晨的动作因大伯的阻止声而停了下来,她慢慢冷静,自知刚才的举动在他人眼里已是一种冒犯,也晓得无力回天,手捏成了拳收了回来。 桂老爹坐在边上将孩子的举动看在眼里,已沉默许久的他开了口:“你奶奶是睡着去的也是有福了,清哥多给你奶奶磕几个头吧。” 周晓晨点了点头,又重新跪下磕了好几个头,起身后想对爷爷说几句,偏又不晓得怎么劝才好,张了张嘴到底还是默默走到了自家这块跟着一起跪下。 哭灵守夜,家里除了最小的孩子晚上回去外,略年长些的都要跟着大人一起陪着,到了下半夜留下的几个小的都有了疲态,桂月源歪在母亲身上打着瞌睡,周晓晨断断续续流了好几回泪,因亲人的逝去,因触景而生的伤感,熬到了早上两个眼又红又肿。 老太太去世时已近黄昏,虽然村子里大多都已知道了这事,却还是选了第二天才来吊唁,周晓晨早上草草洗漱胡乱扒了几口饭,略休息了下就跟着大人一起忙碌。 桂老太被移到了灵床上,棺木也摆放到了院子的中间,快到晌午时村子里的人陆陆续续过来,周晓晨跟着家人跪在边上,来人上完了香他们就回礼答谢,一次又一次饶是她想挺着,体力也慢慢的有点支撑不住。 恰好此时施茂带了妻女过来,一家子先上了香他又特意叫施诗跪下给磕了头,寒暄了几句之后,正要带她们离开,却见女儿一瞬不瞬地盯着桂月清,眉头皱得死紧全然没有离开的意思,伸手拉了拉她,小丫头这才乖乖地跟着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回了一次头。 停了一天的灵,第二天桂老太太就下葬了,桂家的坟地就在老桂家的田边上一处小林子里,埋的地方也是早早就选好的,桂家的几个儿子亲手挖的坑,将老母的棺材摆放好后,烧了一圈纸钱,又亲手给埋了起来。 跨了火盆完事之后,一众人回到家聚在一块吃了饭,家里缺了人气氛很是沉闷,饭桌上谁都没有说话,那会儿谁也没有留意到格外沉默的桂老爹。 三天后圆坟,桂家人谁都没有想到就在当晚,桂老爹竟一根麻绳把自己吊死在了房里。 这场变故叫所有人都傻了眼,平时里桂老爹并不是一个想不开的人,他是个有闲就会往外头跑与人聊天不着家的,也不见他对桂老太有多情深,可偏偏选择了这样的方式离开。 才送走了老太,又送走了老爹,桂家连办了两场丧事,村子里的人无不唏嘘。 桂老爹是自缢这算是横死,按老祖宗传下的规矩,这样的人是不能够进祖坟的,桂家还有一个老二叔,他不点头小辈们也不好强来,最后,把桂老爹葬在了祖坟边上挨着桂老太的地里,到底没能合葬在一处。 办完了事照旧一起吃了饭,这一回气氛更加的沉重,一吃完众人就各自回到了家里,谁也不愿多说什么。 周晓晨躺在床上,很疲劳却没有睡意,手摩挲着脖子上挂着的石头,她想到了秦雨,想到了曾经的那一个梦,梦里那个深爱着自己的女子说过那样的话‘晓晨,我说过要一直陪着你,可是我失言了,我不希望我们的女儿,和我们一样,在孤儿院里长大,不过,将来总有一天,我还是会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睡的’。 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那一场车祸,于周晓晨而言成了生离,于秦雨却是死别,生离死别世间最叫人伤心痛苦的四个字她们两全都摊上了。 周晓晨相信以秦雨对自己的感情,那句将来陪自己一起睡绝对不会是说说的,她开始害怕了起来,怕那个傻瓜会在某一天和桂老爹一样在孩子独立之后悄悄地结束自己的生命,想着手更捏紧了些,她才不要这样的陪伴,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哪怕如同自己这样再活一次。 活着又怎么样呢?在陌生的世界独自生活无从寻觅对方还不如好好的活着,至少还有女儿相伴,至少还能活在彼此的心中。 压抑的情绪让人喘不过气来,周晓晨用呼吸了吸鼻子,伸手抹去脸上的泪,背让人轻轻拍了几下,传来了弟弟的声音:“哥,你别难过啦,娘说了,人到了岁数都要往生的,是去了极乐世界,他们在天上看着咱们,只是咱们看不到他们。” 人僵硬了一瞬后,周晓晨快速地压下了情绪,“知道了,你快去睡吧。”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桂月源抓了抓头却不听哥哥的话,蹬了脚上踩着的鞋,直接爬上了床:“哥,今晚我和你睡吧,”不等人答应已经掀被往里头钻了。 周晓晨没想到弟弟竟然会如此,待反应过来人都已经在被子里了,这臭小子的莽撞倒是成功的将她的注意力转移了去。 桂月源占了位子翻了身换成了仰躺,侧头看看背对着自己的哥哥,手抓抓脸:“哥,你别难过了,爷爷奶奶都在天上看着呢,咱们要好好的,他们才会高兴。” 听到这话,周晓晨好一会儿才低声应了句:“嗯。” 死者已矣活着的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直到过了七七,周晓晨才背着包袱一身孝衣回到了镇子上。 为她开门的依旧是施诗,女孩在见面时还是带着那样的笑。 同施家夫妇打了招呼,把从家里背来的土产交给了纪氏,周晓晨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头整理得很是干净,东西还在原处,倒是窗边多了一个小瓶,瓶里插了两支不知名的花,这为房间添了一丝不同,另外还摆放了一盘桂花糕。 周晓晨把带来的衣物重新归置好,走到了书桌边,看着那些花和吃食许久不曾露出的笑在唇边浅浅漾开。 “月清哥,娘让我给你送甜汤喝。”这时,施诗端了一碗汤水进来,她走得小心将碗放到桌上后,这才转头说道:“娘说要再过会儿才开饭,你走得累,先吃些垫垫,这桂花糕你也尝尝看。” 周晓晨也不客气,伸手拿了一块糕送到了嘴里,糕松松软软显是新做的,口感也不像外面买的那样甜:“糕是婶子做的吗?真好吃。” 施诗的眼因他的话而亮了亮,她不答话嘴抿着脸上的笑却多了起来。 周晓晨未做多想,又取了一块递到女孩面前:“来,你也吃块。” 女孩也不扭捏,接了过去轻咬了一口。 “这花是你给放的?”周晓晨边吃边问。 “嗯。”许是因为嘴里有食物,施诗轻应了一声点点头,眼眸中透出一丝小小紧张。 “挺好看的。”往日她的房里从不会有这个,今日回来却多了这个,那一片好意她又哪会不懂,“我很喜欢,谢谢。” 黑亮的大眼弯了一下,耳朵尖尖带上了红,“哪还用得着说谢谢了。”小丫头的话与她的表情截然不同。 这别扭的小模样让周晓晨的心情越发地好了起来,仔细看着眼前的女孩,似是比离开时长高了不少,小脸还是那样又似乎长开了一些,不自觉地她便生出了一股子姐姐看妹妹的感觉:“这阵子,你在家里一切可都还好?” “都还好。”施诗轻声应,刚想要反问嘴张了张话咽了下去。 周晓晨装作没注意到她的欲言又止再问道:“课业呢?有没有学新的?” 施诗忙点了点头:“有,字每天都练的,也已经开始绣鸟了,还,还开始学着做糕点了。” “糕点?”周晓晨听到这个直觉地看向了桌上的那盘桂花糕:“这个,是你做的吧。”她能够肯定。 果然,女孩在听到这句话后脸上透出了红,施诗将目光投向吃了小半的桂花糕,神情带着一丝忐忑:“是我做的,娘说我做的不够甜。” “怎么会,我觉得正好呢,”周晓晨再拿了一块往嘴里送:“正合我的口味。” 因这话小脸彻底笑开了,偏这会儿又不晓得开口了,扭捏了好一会儿施诗才指了指甜汤:“月清哥,你也尝尝这汤吧。” “这也是你做的?”周晓晨很有些意外,她才离开那么些时日,这小丫头竟然能做这么多吃食了,迎着女孩期盼的目光,端起碗喝了好大一口,和桂花糕一样并不太甜很是不错,“好喝,咱们施诗可真行,”她大力夸赞:“女红和厨艺都那么厉害。” 施诗脸皮薄,被这么一通的夸赞顿时无措了起来,脸上的红云已然烧起:“厨房还有,月清哥我再去给你拿些来。”她说完,转身飞快的跑了出去。 周晓晨微一怔随即噗的一声笑开了,将手里的甜汤放下,她朝窗外看去,女孩的身影刚好进入厨房,收回视线低头恰看到整齐摆放着的刻刀和没雕完的簪子,伸手把簪子拿了起来,指腹在簪身上摩挲了一下,光滑的表面叫她又是一愣,仔细看木头的颜色微微有些变,这分明是被人长期摩挲才会有的变化,再抬头,朝着厨房看去,脑海中闪过丫头羞涩的表情,她忍不住低笑:“这傻丫头。” -------------- 近来实在太忙,所以,更新比较慢,虽然我也从来没快过。 ok好了,这文估计会在上放到40章,之后就会停下,估计年底开始印,会在淘宝上出售,到时也会在文案和微博上放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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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家所有的嫁妆特别是那嫁衣都是要靠自己一针一线慢慢绣出来的,自打定了亲之后,桂月梅大多数时间都花在这上头。 “姐。”周晓晨先叫了一声:“你可算出来了。”往日只要她回家,姐姐必会时时同自己说话,即便做绣活也会选择在外头,如今绣嫁妆时时在屋里,这会儿言语间便不自觉地带了一丝丝酸来。 桂月梅笑着瞪了大弟一眼,“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边说边走到他跟前,见他额边又有汗水滴落,取了帕子递过去:“擦擦。” 周晓晨接过擦了擦汗再递还了回去:“姐,别成天窝屋里绣,也不急慢慢来,天天坐在房里,对眼睛不好对身子也不好的。” “我晓得,你哟啰嗦。”两人感情好,偶尔互相亏上一两句反倒越亲近了。 许久不曾好好聊过天,姐弟俩坐到了大青石上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各自的事,“前几日秦阳在镇子里找了一处旧房,他和他娘都住进去了。”周晓晨口中的秦阳正是当初卖簪子的少年货郎,当初帮忙着给人治伤时可没想到后来会与他结交成了朋友。 “他也不容易,这下总算能安安稳稳过日子了。”这一年里,桂月梅时常能从弟弟这里听到一些关于这两母子的事,虽没见过面但多少也有点印象。 “嗯,姐他在书局里找了个给人抄书的活,听说钱还不算少,我也想试试呢。”周晓晨很多话都不会直接和父母说,反而会先和姐姐商量。 “你缺钱了?”桂月梅先想到的就是这个。 “没呢。”周晓晨摇了摇头:“我哪用得到什么钱,吃用全是施叔的,爹娘给的钱也都够。” “不缺钱,那就别操那份心了,你别忘了今年你要考童生试的,哪能分心。”桂月梅倒不反对弟弟赚钱只是怕他会分了心。 周晓晨却是有自己的打算,因为要守孝婚事被拖的不光是大哥还有自家姐姐,她估计等大哥的婚事办完了也就快到姐姐了,这年头女儿出嫁除了娘家的依靠外最大的资本就是嫁妆,她想给姐姐多添一些将来也好在婆家多些底气。 桂月梅见弟弟不答话似乎还有些犹豫,她也不是傻的多少能猜出些他的心思,只有些话她也不好明说,于是开口道:“你呀,成日操心这操心那儿的也不怕早早变成个小老头,听我的话,你只管好好安心念书,等考上了就是最好的了。” 周晓晨自然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这话确实有道理万一真因为抄书而耽搁了学业反倒不好,这么着心里的天平略斜到了另一边,她点了点头。 桂月梅见他听进去了也就不再多说,转了话题讲到了另一处:“我也许久没见施诗了,她现在怎么样?上回我没能去镇上,听娘回来说她个子长了不少。” “她呀挺好的,大抵是娘许久不见她猛一瞧才觉得她高了不少,我和她天天处一处倒也没察觉到太多变化。”说到小丫头周晓晨话也不免多了起来:“倒是她的厨艺越发的好了,姐你可不晓得,她如今比我还忙呢,要练字看书,要绣帕子,还要下厨学手艺,也不晓得为什么施婶那么急,像是要赶着把所有都教会她似的,有时我看着都觉得累。” 桂月梅听了这话忽地抿起了唇嘴角带了些上翘的弧度,她看了看自家傻弟弟这一年里两家大人私下来往频多,有些事她也能看出些门道了,心思微动她故意道:“怎么能不急,你不想想施诗又大一岁啦,施婶可不得多教她些女红手艺,唉,施诗性子也好手艺也好,也不晓得将来谁有福气得了她去。” 周晓晨听到这话心里没来由地多一丝怅然,看看姐姐想想施诗,这个世上能和她处得好的同年女孩也就只有这么两个,偏偏一个个又都要早嫁,想到不久之后施诗也会和姐姐一样早早嫁到别人家去,这年代又不似从前,女儿家嫁了大抵就再难与她相见了,想到这儿心里总不免有些不是滋味。 桂月梅见他神情多了一丝黯淡,心里偷着发笑却不知两人的心思差了十万八千里。 东拉西扯的又聊了好一会儿,桂月源走进了院子,他两手提着衣角里头兜着一堆桂花,“你们看,后山的桂花都开了呢,今年的花开得特别好,姐一会给做些桂花糕吃呗。” 周晓晨站起看了看弟弟带回的桂花,伸手抓了一些,一朵朵橘红色的小花散发着浓浓的香气,“今年的桂花开得还真不错。”说着递给姐姐看。 桂月梅也站了起来闻了闻花也赞了一声好:“走,跟我去灶里,我这就给你做去。” 姐弟三到了小灶里,桂月梅挽了袖准备做,周晓晨想起小丫头也会做桂花糕,于是问道:“阿源,桂花在后山哪儿?要不你带我再去摘些。” 桂月源忙笑着点头,“行呀,我刚才是没东西装,本来就打算回来拿篮子再去摘的,哥我们一块儿去,多了还能做桂花酥和桂花糖吃。” 对于小弟的贪吃都见惯不怪了,桂月梅叮嘱了一声小心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哥俩拿了篮子一道出去,后山离得不算远一路上,桂月源嘴吧不停把所见所闻全数讲给哥哥听,“大山哥现在可厉害了,上回打了只獐子还送了老大一块肉过来。” 周晓晨自打到镇子上读书,也就过节休沐才会回来,时间少了和高大山一块的次数也少了许多,不过,那小子和桂家其他几个兄弟却是处得很不错的:“我也好久没见他了。” 桂月源嘿嘿一笑:“兴许一会能看见呢,大山哥如今时常在后山那边打猎的,那片桂花林子也是他早先带我去的。”再往前走了一阵风吹过远远就闻到了浓浓的桂花味,“哥,快到了呢。”臭小子鼻子一动,步子快了起来。到了地方,果然瞧见好大一片的桂花树:“咱们两往里头些,里头有几棵长得更好。” 周晓晨跟着弟弟往里头钻,还真找到了几棵长得十分好的,她也不多话拿了篮子和剪刀开始动手,兄弟俩弄了小半会儿篮子装得满满,正在这时,传来了些许动静,半人高的大狼狗走了过来,正是高大山家养的。 “大山哥我们在这里。”看到狗人也不会离得太远,桂月源大声朝来处叫了声。 没一会儿高大山从几棵桂花树后走了出来,“你们也来摘桂花呀,桂月清好久没见了。”说完他咧嘴而笑,黝黑的脸露出一口牙。 周晓晨打量了一下着实有些惊讶,这一次见高大山个头竟然串高了不少,身板也十分的结实,竟然比自己大上了一圈有余,待走近时暗中比较,好家伙高出自己半个头不止:“你咋长得那么高了。”她惊讶地叹道。 高大山抓抓头甩了甩手上才打到的兔子:“不用顿顿青菜豆腐,天天有肉吃自然长高了呗,你长得可没我快。”言语间不无得意。 桂月源盯着手上的兔子,伸手比了个大拇指:“大山哥你可真行。” 周晓晨在边上微微笑,日子能越过越好她倒也挺为大山高兴的。 闲说了几句,都是要往家里走的顺路结伴下山,这一路高大山与桂月源说个没完,周晓晨则是听得多一些,偶尔被点名问到这才答上几句,她倒也不忘记关心一下高大婶的身体,确定健康也就不再多说。 回到村子周晓晨照旧将桂花分出了一些给高大山,他也不客气收下后直接把他打来的兔子递给桂月源:“我家肉多呢,这个你们拿去。” 周晓晨有些不好意思正要推辞,她家弟弟已经在那里道谢了:“高大哥回头我娘做好了兔子肉,我给你端碗来呀。” “行呀,婶子的肉烧得可比我娘好吃呢,我等着。”说完乐呵呵的一笑:“我走了,桂月清下回你回来我带你去山上转转。”说完挥挥手转身走人。 周晓晨看着他的背影,阳光下高壮的少年大步向前,两条黑狗一左一右,被家境逼得早熟的孩子已经渐渐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 出书要校对,每次校对我就想死,所以,大家要看到虫子,顺道就指出一下吧,先谢谢了。 第32章 花轿绕村三圈,鞭炮跟着放了一路,到了桂家新娘子由新郎倌亲自迎进了 门,拜堂行礼入洞房,桂家长孙的婚礼下了血本举办得十分热闹。 院内院外总共摆了近二十桌,亲戚好友村里邻居能来的都来,不管相不相熟凑在一起吃喝说笑。 大房今儿是主角,招呼待客的事就落在了其他几房的身上,大喜的事谁也不会推脱,就连桂二嫂也跟着忙得脚不沾地儿。 大人们忙孩子们也不消停,如今几房孩子都大了,正是调皮的时候,人堆里钻来钻去没个停。 周晓晨身为三房长子自也是闲不下来的,这年她又长了一岁,大人们也渐渐不将他做孩子般对待,抓不到新郎倌儿灌酒,少不得也有人拿桂家同辈的小子们开刀,大好日子又都是乡里乡亲,即便不愿她还是喝下了几杯,好在这儿的酒并不烈,脸虽然发烫人却很清醒,她也不是个傻的,招呼得差不多趁了空就溜了。 回到自家小院先往小灶里躲,才进去就看到了姐姐和小丫头,周晓晨先是一愣随后问道:“你们怎么也跑这儿来了?”她话是这么问,眼却先往施诗那边瞧。女孩迎上了她的目光立马露出了腼腆的笑。 “施诗袖上沾了脏,我带她过来擦呢。”将两人的小互动收入眼中,桂月梅心中偷笑也不去打趣反倒问起了弟弟:“那你呢,怎么跑来了?” “被拉着喝了几杯,脸有些烫过来洗把脸。”周晓晨如实回答,边说边往脸盆边上走。 “难怪脸这么红,头晕不?”桂月梅听弟弟被拉着喝了酒忙关心地跟了过去。 “不晕,我没事呢,就想擦把脸。”周晓晨回过头安抚姐姐,斜眼见小丫头眉皱了起来便又添了一句:“真的。”说完站直转了个圈。 “你呀,悠着点。”桂月梅忙再上前一步,连带着跟在后头的施诗也瞪大了眼。 稳稳站定后,周晓晨朝两人一笑:“看,我说没事吧。” 桂月梅没好气地轻啐了他一口,“我瞧你这样倒像是喝多了。” “月清哥,你还是先擦脸吧。”显然女孩对男孩的话并不全信。 如此反应,周晓晨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老老实实拿了巾子打湿擦脸。洗完后,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转过身见两人还在那里站着并无离开的意思笑问道:“你们不回席上吗?” 桂月梅摇摇头:“也不急着回,外头热闹也呱噪,我和诗诗躲会儿清静。” 周晓晨想到先前非要她喝酒的人不禁心有戚戚,姐姐不用她多操心小丫头却是要好好照顾的,不免多问了一句:“难不成,也有人闹你们?” “没呢。”席上虽无人闹她们,但妇人们之间难免问东问西,特别似施诗这样未定亲事,家境又不错的女孩可不正是被关注的重点,可这些话桂月梅却是不好明着和弟弟说的:“就是嫌吵,一会我们去我屋里。” 周晓晨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子,她是过来人很多事略深想一下也就明白了,三姑六婆古往今来从不曾变,看了看小丫头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这样也好。” “那,月清哥你呢?”施诗在这时开了口。 周晓晨倒是想跟着她们一块,却碍于眼下的性别而无法跟去:“我在这里闲会儿,今天我可不能躲懒呢。” 眉间又有了皱起的征兆,施诗刚要再说,外头传来了少年了叫唤声:“桂月清,你在里面不?” 周晓晨听到叫声认出来人,忙走到了小灶门口,果然见到跑进院子的高大山:“我在这儿呢,你找我?” 少年黝黑的脸上带了红,黑亮的眼闪着兴奋的光:“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泽二哥让我找你一块过去呢。”他人往前走靠近后,余光瞄到了小灶里的另两个人,眸子瞬间瞪得老大,要说的话一下被抛到了脑后。 “叫我什么事?”周晓晨闻到了好友身上的酒气,他们这样大的男孩正是对什么都好奇,都要尝试少有控制力的年纪,看样子趁机没少喝,正要再说见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身后,想到身处小灶的那两人,忙挪了挪脚步伸手虚推了一把:“看什么呢,不是说二哥叫我嘛,走了。”说完就要拉人走。 高大山被他一推回了魂,还不等再看手臂已被的拽着往外,“哎,你慢点。”他嘟囔了一声,眼再往小灶看,却已经瞧不见里头的人了。 “走了走了。”这副依依不舍的模样让周晓晨看了没来由生出来火气,手上又用力了几分,直接把人往外头拖。 好在高大山也没犯浑,被拉开了几步后也不挣扎,老老实实地跟着走出了院子。 等外头没了动静,桂月梅才带着施诗走了出来,转头见身边的丫头一双眼望着弟弟离去的方向,不由得有了笑意。 婚礼第二天,同新堂嫂见过了礼,周晓晨就跟着施家的马车回到了镇子上。再过两月县府的童生试就是开考了,因此她的生活一天天的忙碌了起来。 周晓晨每日早早的上学,夫子对她看重临考更是好一通的恶补,又加了不少功课,以至于她连药铺的事都顾不上不得不暂时停了下来。 这一天,周晓晨再次被夫子留了堂,待老师放人时已是黄昏时分,她抱着书包走到街上,空气中浮动着土腥的味道,抬头看天往日的夕阳全数被乌云替代,这样子像是要下雨了,她没再停留,抬步就往家里跑。 雷声突兀地响了起来,周晓晨奔跑的步伐为此顿了一瞬,再次看了看天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路程后不再停留,加快了步子继续往前跑。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在离家还有一些距离的时候,雨点落了下来。衣服很快被打湿了,周晓晨仍旧一个劲往前跑,因为开头跑得太急,速度上去后不久她的气息乱了起来,偏这条巷子连个暂时躲雨的地方也没有,进退不得她也只能咬牙低头继续向前,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一声叫:“月清哥。” 周晓晨猛地收住了脚步,抬头在离她不远女孩撑着伞正快步向自己走,她愣了一下忙跑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月清哥。”施诗并没有答话,在对方刚靠近便将手中的伞撑了过去。 “你是特意来接我的?”见她这样周晓晨哪还想不到她突然出现的原因,明知道后面不会有人她还是四下看了看,果然这丫头如自己料的那般竟是独自一人后忍不住道:“你怎么一个人就出来了。” 施诗不说话只努力地将手抬高撑伞为身边的人挡雨。 周晓晨拿她一点法儿也没有,见她撑得吃力只得将手只抱着的书包塞了过去:“给,你帮我拿着。”边说边又将伞接了过来,雨点越来越大虽然有伞衣服仍旧被不断的打湿,待小丫头抱住了书,她伸手搂住女孩的肩,将雨伞压低倾斜:“走,我们快些回去。”说完,拥着人就往前走。 施诗人僵了一下,还不等她有所反应,人已经被带着向前了。 雨越下越大,两小儿共执伞快步走着,若有心便可看出,男孩的步子虽快却配合着女孩的速度。 小院里,施茂拿着伞被妻子赶着出门:“你快去看看,她说去街角等的,可我没瞧见她的人。” “莫急,指不定是往前头去了,我去看看放心诗诗是有分寸的。”安慰完了妻子,男子推开了大门,才抬脚又收了回来。 纪氏见丈夫停下动作便跟着上前探头去看,远远看到两个孩子的身影出现在了雨中,她险险松了口气随后又对女儿的自作主张而有些生气。 已经快要到家,周晓晨这才将伞往上了些许,她一眼就瞧见了守在门前的施家夫妻,这时施诗也看到了父母,两小儿互相看了一眼,步子没停继续向前。 “先回屋换衣服去。”回到了家,纪氏先将衣服湿了大半的桂月清打发回了屋,随后拉着女儿进了房。 周晓晨从柜子里拿出了衣服,虽然有伞为护着施诗她还是湿了大半,换好了干净的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冰凉的身子也渐渐暖和了起来,散了发用巾子擦了擦再随意地束起,她这才重新走了出去。 那边施诗还在房里由母亲收拾,施茂趁这会儿到小灶里煮了姜汤,回头从门口看到了桂月清叫道,“清哥,过来喝口姜汤,去去寒。” 周晓晨忙应了一声,快步走到了小灶里,里外温差有些大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快把姜汤喝了,别着凉了。”施茂忙催了声。 “嗯。”周晓晨自个儿拿了小碗,盛了半碗轻吹了吹慢慢喝。 施茂没再多管,又拿了一个小碗把剩下的姜汤倒了进去放在边上凉,做好了这些后才开口问道:“你和诗诗是在哪儿遇上的?” 周晓晨咽下嘴里的那口姜汤,如实答道:“在青棵巷那边。” “青棵巷。”施茂重复念了一声,转头看了看桂月清这才道:“诗诗同她娘说只在街口等的。” 周晓晨怔愣了一下,心里算了算街口到青棵巷间的路程,再联想到回来时看到的情形纪氏当时的表情,不由得担心地往门外看了眼。 施茂将他的表情全数看在眼中又添了一句:“你纪婶没在街口寻着她急得不成样,这会儿怕是在训她呢。” 听了这话周晓晨哪还能坦然地站着,她犹豫了一下走到桌边拿起了那碗姜汤:“施叔,这姜汤我给诗诗送去吧。” 施茂见他上道笑着点了点头又叮嘱了一声:“小心些,别烫了撒了。” “嗯。”周晓晨应了声,端着汤走出了小灶,来到房门口时她停了下来,先侧耳细听了一下,果然听到了纪婶的声音,正如施茂所料的那般,虽不至于严声训斥,说话声却比往日要响了些:“下次还这样乱跑不?”等一会儿没听到施诗回话,纪氏又说道:“你这孩子,怎地就这样的犟。” “纪婶,我给诗诗送姜汤来了。”周晓晨有心打断对方,在这个时候高声叫门。 “清哥呀,进来吧。”纪氏果然不再说女儿,回应了一声。 周晓晨这才推开了门,她走进去见施诗已经换了一身衣,抿嘴一声不吭地站着,纪婶站在她边上手里拿着换下来的外衫,不多话走了过去:“诗诗妹妹快喝了吧,这是施叔给煮的姜汤,去去寒别着凉了。”把姜汤放到桌上又接着道:“这次多亏你给我送伞了,不然的话,我兴许就要淋成落汤鸡了。” 纪氏哪会听不出这话的意思,眼在两个孩子身上转了一圈,神色缓和了许多:“快喝了吧。”催了女儿一声。 施诗这才走过去,端起了姜汤来喝。 外头传来了施茂叫妻子到灶里帮忙的声音,纪氏知丈夫的心思也就走了出去,房里独留下了两个孩子。 周晓晨看着施诗将姜汤喝了个干净,这才放下了心,想着她冒雨为自己送伞回来还要受大的人教训,这会儿心里必是委曲的,想安慰几句吧一时也不晓得怎么讲才好,想了一会儿真心道:“诗诗,今天真谢谢你了。” “哪用得着谢了。”施诗却没有因那一声谢而变得高兴。 “哪用不着。”周晓晨见她小脸还绷着,便凑近了些故意夸大道:“我不是说了,要是没有你送伞,今儿下这么大的雨,我肯定得淋湿,真要全都淋湿了那书也得坏,不说书真要淋透了,眼下天都凉了肯定会受寒,到时候万一病上一场,说不定连童生试都耽误了,你说说,我能不谢你吗?” 施诗被他的那一长段话绕得瞪大了眼。 周晓晨着实被她那可爱的小模样给逗乐了,忍不住伸手在她那小鼻子上刮了一下:“不过,下回不要一个人跑这么远了,世道还不太平呢,万一你路上遇着些什么事,可叫我怎么办哦。” 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有意,女孩的小脸一下便红了起来,竟连那唐突的举动都被无视了。 第33章 再一转眼的功夫,离县试不到十天了,老夫子这会儿倒是开了恩,早早放学生们回家,该准备的都准备起来。 周晓晨在放假后的第二天在小丫头依依不舍的目光下回了家,这一年她大半时间在施家过,除去过年难得能在家长住,这几日倒显得十分的难得了起来。 踏踏实实地睡了一晚上,第二天醒来时天都已经亮了,揉揉眼见小弟还睡着,她轻手轻脚穿了衣服走出了房。 这会儿秦氏已经在小灶里忙碌了,桂月梅刚洗漱准备帮忙打下手,见弟弟从外头进来先一笑:“你起啦,源哥呢。” 周晓晨向母亲和姐姐道了早才应道:“还睡着呢挺香的。”说罢走向水盆。 秦氏看了看儿子对女儿说道:“去篮子里挑几个鸡蛋,再去挖碗面粉来,一会儿我给你们摊饼吃。” 桂月梅忙点了点头,走到另一头从盖着蓝花布的竹篮子里拿了几个鸡蛋,随后取了一个大碗往里头舀了一半面粉。 秦氏从女儿手里接过碗,往里头倒了一些水,调匀了之后再把鸡蛋打了加入。 周晓晨正好洗漱完,看到母亲摊饼想到那久违的滋味,馋得咽了下口水。 “去把你爹和你弟弟叫起来,一会饼摊好了正好趁热吃。”秦氏把儿子打发出去,继续干手上的活。 桂月梅在边上偷笑,还伸手推了弟弟一把。 周晓晨出了小灶,先把弟弟和阿爹叫了起来,随后如往常一般找些她能做的事,走到柴房看到里头的新柴,也不多说拿起了斧子就准备去劈。 “哥,这柴你放着,一会儿我来劈。”桂月源还打着哈欠,见哥哥提着斧子拿着木柴,忙开口大叫。 “不用,也没多少我来劈,你先去洗漱。”周晓晨随口应。 “不成不成。”桂月源三两步跑了过去,伸手就拦:“这些我来,哥你别劈。” 这大惊小怪的样叫周晓晨很是诧异:“你今儿是怎么了?劈个柴都和我抢。”以前可从没有过这样的事。 桂月源仍旧张着手拦着,一副你不准碰柴的模样:“哥,真不用你劈,”他一急跺了跺脚:“哥,万一你劈柴时把手伤了可怎么办,你还要考试呢。” “啥?”周晓晨没想到弟弟会这样说,一下愣住竟不知怎么答才好。 桂月源趁这个机会把斧子夺了下来,“哥,柴我来劈吧,你吃饭去。”说完就拿着斧子跑开了。 周晓晨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只能空手去了小灶,才进去饼的香味就飘了过来,桂月梅见弟弟回来,忙将小盘里的饼递了过去:“给,娘才做好的,正香呢你先趁热吃。” 周晓晨没做多想撕了一大块,饼子拿在手里还有些发烫,她连着吹了几下忍耐不住地咬了一大口,饼很香带着浓浓的蛋味,一边哈着气一边吞了下去,即便曾经生活在物质丰富的时代,于她这一刻的满足却远胜于前世。 “你慢点吃,这块都给你。”桂月梅笑瞋一眼,再次将饼递了过去。 就这么会儿的功夫,桂月源已经擦好了脸,看到哥哥饼吃得欢,馋得直咽口水,却还是乖乖的站在边上。 “姐,那半块给阿源吧。”周晓晨注意到边上弟弟的表情,小家伙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但凡是看到吃的就没有不馋的。 “不用,哥你先吃。”桂月源手抓抓头,平时一听到有得吃就往上凑的娃这回却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 弟弟的连连反常叫周晓晨摸不清头脑,疑惑地看了看姐姐。 秦氏虽背对着孩子们可对他们的举动再清楚不过,手上动作飞快将先摊的饼又盛了出来,“一人一块,谁也别抢。” 桂月源得了娘亲的话,忙走过去拿了刚出锅的那一块,也不顾烫一口口吃了起来。 那头两姐弟对视了一眼,桂老三用巾子边擦脸边笑了起来。 三两口吃了饼子,桂月源笑呵呵地摸着肚子赞道:“娘,今天的饼子可真好吃,蛋也放得比平时多了,好香。” 吃完了早饭,桂月源就跑去劈柴了。 周晓晨被姐姐叫着跟她进了屋子,桂月梅走到桌边把上头摆放着的一个新的笔袋子拿起递了过去:“给,这是我新绣的,你拿去用。” 周晓晨接过拿在手里翻看,笔袋针脚细腻,面子上绣着一棵桂树,树上有明月白云,枝头还有一只雀儿:“姐,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她真心称赞。 “我还给你绣了个书袋子,还差一些后天就能弄好。”桂月梅说着手指了指摆放在一边的半成品:“你看看,可还喜欢。” “你绣的我哪有不喜欢的,”周晓晨走过去拿起,书袋上除了有桂有月外,下面还有一个水塘还有一条跳出水面的鲤鱼,和笔袋一看就是整套的,隐隐猜到了绣样上的寓意她眼底漾起了笑,心里喜欢得紧却也不忘提关心一句:“不过,姐,你可别成日盯着绣,慢慢来伤眼的。” “我晓得的。”桂月梅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喜欢,脸上也带出了笑。 “对了,阿源他这是怎么了?”周晓晨忽地想起了弟弟:“早上拦着非不让我劈柴,连饼都不和我抢了,我不在时,他是不是闯了啥祸,让爹娘收拾了?” 桂月梅听他提了这个,朝窗外头看了看这才说道:“没呢,这回涟哥不也要一道去考嘛,他早几日回来,二婶如今啥都不让他干,天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呢,泓哥儿不痛快被二婶骂了一回,说涟哥的手是拿笔的,不是干活的,万一伤了手考不得试,就要毁了大前程了,源哥怕是听进去了。” 真相竟是如此,周晓晨竟外之余心底划过一丝暖,她何其有幸今生能有这样的家人,娘亲不会大张其鼓地特意加菜,却会在饼里多加鸡蛋,姐姐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新做了书袋笔袋,弟弟年纪小却也知道要护着兄长,还有向来不太懂得表达关爱的阿爹,她转头看向窗外,桂老三正扛着锄头往外走,每个人都在用各自的方法默默支持爱护着自己,将来一定要好好回报他们的决定更加的坚定了起来。 县试在县城里,从村子过去要走一整天的路,桂老三早早与施茂商量好借他的马车,施茂在心里把桂月清当作自家的准女婿,这事自是一口答应,考虑到路上安全问题,主动提议说要一起过去,桂老三初时不答应,奈何施茂说想去县里顺道瞧瞧买卖这才点了头。 桂老二和桂月源这趟也一同去,桂二婶原本是想跟着儿子一道去的,只是她是妇道人家同行又有外男到底跟着不放便,为这个就算施茂借了马车,她还是在心里埋怨了好一通。 做足了准备,一行五人提前了两天往县城出发,临行桂家人全都出来相送,连大房和四房的人也都到齐了,不光如此,小村庄原本能出的读书人就少,这一回有两个人去考也算是大事,出来围观的村民也不少。 告别了家人,他们出发到镇子时施茂回去和妻子道别,施诗也跟着出来见礼,趁着大人说话的空档,女孩偷偷把一支新笔塞到了月清哥哥的手里。 赶了一天的路,总算在晚上到达了县城,先在小饭馆里吃了一顿饭,施茂走南闯北惯了吃顿饭的功夫把住处都打听好了,出大街拐几个弯的一家小客店,进去一问,却遇上了事儿,这会儿有童生试,店都叫人住满了,只剩下大通铺能睡。离开后又在县里转了几家,皆是客满的,最后不得不又回到了原处。 “我就晓得你们会回来。”伙计肩上搭着白巾子,“怎样没骗你们吧,这个时候,县里哪还会有单间,前几日就叫人住满了。” 施茂笑着拍拍桂月清道:“咱们这不是想着能有个清静些的地儿,能好好睡上一觉,精神足了去参考嘛,咱们晚上就在这过了,劳烦小哥给带个路。” 那伙计也就是嘴上这么一说,听他们要住忙点了点头:“行,五人通铺,”他见施茂是拿主意的也不啰嗦:“您先到掌柜那付个房钱,我带他们几位去选铺子睡。” “行。”施茂点了点头,桂老三却道:“还是我去付房钱吧,你和他们一块儿进去。” 施茂晓得他的心思也不多话,跟着伙计一道往通铺去,通铺也就是一间大房两条长坑,这会儿上头已经睡了不少人,伙计带他们到了一处略空一些的地方笑着和边上的人道:“各位,还请挪挪地儿,这有五位。” “咋还加人呀,都快睡不下了。”有不满的在边上念了句。 “说是五个,他们里头还有两个小的不是,占不了多少地儿的,出门在外头都有难处挤挤凑合凑合呗。”伙计拱拱手:“这五位睡这儿,这条铺后头就不再加人了。” 听到这话铺上的人这才不甘不愿地移了移。 施茂同边上的人打了招呼,那边桂老三已经走了进去,伙计见他们付了钱,也不多逗留关照了几句就走了。 “阿爹,咱们真的要住这铺儿?”等人走了,一直皱着眉头的桂月涟才轻声开口。他自小就受桂二嫂偏疼从没吃过苦头,也没睡过这等脏乱的地方,这会儿哪能受得住。 桂老二是知道孩子性子的,可当着别人的面哪能和家里似的一味迁就,“不睡这儿还睡哪,快收拾收拾一会些歇。”说完把包袱放到了铺上。 边上,桂老三看了看自家小子,周晓晨啥都没说,虽然对于这样的通铺她多少也有些受不了,但比这更脏的地方也不是没住过,当年她和秦雨头一回去黄山旅游,那会儿的条件不是一般的差,那十来人的通铺又潮又脏,床上不光有虫连女人的大姨妈都有,还不是照样和衣而睡,她不多说跟着阿爹理床。 桂月涟原本还想再说的,看到自家老爹往边上呶呶嘴,他见桂月清已经动手理铺子,打小便被老娘教导事事不能输人,特别是自家这个三哥,既然三哥能睡自己也能,骨子里被训化出的不服劲让他不管铺上的脏,跟着动起了手。 对这一切毫无所知的周晓晨弄好自己的,又主动帮忙其他人,边理边还说道:“晚上睡时衣服别脱,我这儿有一些防虫咬的膏药,一会儿咱们都擦上些吧。” 施茂站在边上将两个孩子的反应看在眼中,暗暗笑了笑,对自家准女婿越发的满意了起来。 第34章 熬了将近大半个月,县试总算是结束了,到了发案的日子,一大清早参考的学子等在了外头,待等得吹鼓炮竹声响起,差役们手里拿着团案过来,将结果贴在了墙上,所有人都伸着头往前挤着看。 里三圈外三圈的,两个小孩子根本挤不过人,看榜的事也就只能交给大人去做,桂家两兄弟费了好大的劲才挤进去,急急地在案上找着自家孩子相应的座号,桂老三心里念着儿子的座号,仔仔细细地一个一个对,待看到了玄字伍号时心一下收紧了,默默念叨着清哥的号同案上的足足对了三回,他这才一下子笑了起来,边上桂老二也叫道:“有,有,老三,我家涟哥的座号上头有。” “好,好。”桂老三连着应了两声好:“二哥,清哥的也有呢。” “哪呢?你指我瞅瞅。”桂老二得弟弟这么一说,忙跟着去看。 里头两个乐得没边,外头的人却急得出汗。 看榜的人太多保不齐有些心思不正的混在里头摸鱼,施茂没让两个小的靠太近,陪着他们在离人群略远些的街角,桂月涟手紧捏着袖,几次伸头往人堆里瞧,看不到一会又数度低头,他还是个孩子,这一场又不比之前的那四场,心里紧张再所难免。 莫要说桂月涟,就是周晓晨在这个时候也是手心出汗,五场考试每一场都是逃汰制,过了这一场才能再考下一场,虽说这次不中还能有下一回,但像她这样的贫民子弟哪是那样轻松的,家里又哪里有条件供养着不是生产的读书人。 “来了。”施茂远远看到了桂家两兄弟从人堆里挤了出来轻叫了一声,见他们脸上都挂着笑,心中一下有了成算,“怎么样?”人才到跟前他就开口问。 “有,都有,他俩都过了县试了。”桂老二走到儿子跟前,大手一拍他的肩:“涟哥,你考上了,你给爹长脸了。” 桂月涟先是一愣,随后一直紧绷着的脸露出了笑:“爹,是真的,你没看错?” 桂老二被他这一问,倒又有些犹豫了,转头看看自家弟弟。 “没错呢,你的座号明明白白地写着呢,三叔和你爹都看见了。”桂老三嘿嘿笑应,接着对儿子道:“你娘要在这儿就好了。” 周晓晨原本还在笑,被这一句说得一下就热了眼框,想到娘亲姐姐和弟弟,还有那个深藏在心底的人,吸了吸鼻子他努力强忍着,睫毛到底还是被打湿了。 “傻小子。”桂老三低骂了一声却半点没有责怪的意思。 “那阿爹,咱们排第几名,你数了不?”边上桂月涟又开始追问。 桂老二再次被难倒,拍了拍脑门子:“哎哟,我还真给忘了数了,老三你数了没?” 桂老三也是一怔随后摊摊手:“我也给忘了。” “急啥,咱们再等一会儿,用不了多久人就得散了,到时候再过去仔细看不就成了。”施茂插完嘴,两手一拱:“二哥,三哥,小弟我先给你们道喜了。” “瞧你,客气个啥子,外道。”桂老二笑应。 “同喜同喜。”桂老三也跟着回了一礼。 周晓晨没有多注意,趁着这个岔儿偷偷把眼角的泪擦去。 他们在这边说着话,那边的人也看得差不多了,没考上的丧气而归,考上的也乐呵呵的离开,等人少了才重新走了回去。 周晓晨看着张贴在墙上的团案,如愿在内圈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数了数排了第十八位,再看看涟哥的号,他在外圈排在二十二位。 桂月涟此刻也看到了桂月清的座号,一处内圈一处外圈,排名先后一目了然,先前的兴奋劲一下便去了大半,心情也复杂微妙了起来。 看完了榜,一道把后头的手续全都处理了,五人到小饭馆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回客栈准备第二天回家。 五场县试每场都有被淘汰的,先前来的人陆陆续续地离开,到了第三场时他们已从通铺改住到了客房,两个孩子都是读书的便住在了同一间,回到房里,周晓晨坐在桌边长长的舒了口气,桂月涟也坐到了床上,两人互相看了一眼。 这会儿单独相处,桂月涟心情又复杂了起来,打小母亲就爱拿自己和堂兄比较,每每背着人时,娘总会和他说,一定要比堂兄强,说真的有时候他也觉得挺烦的,偏日子久了遇上堂兄时也就不自觉的有了那一争高下的心思,要说读书他自认不算差,入学之后从不曾懈怠夫子也时常夸赞,可内圈外圈虽说排名差得并不算多,却也是差了一个等次,堂兄还是这几年才开始和自己一样去镇子上学的。想到此,不由得生出了一股子难言的丧气来。 周晓晨却是不知道对方想那么多的,她见涟哥不说话只当是紧张后的疲累,拿了杯子倒了水递过去:“你是不是累了?要不先躺会歇了吧。” 桂月涟接过水抿了一口,对上那双带着笑的眼,心里一时又惭愧了起来,兄友弟恭想到夫子教导的话儿,再想到这几日每每他紧张难眠时,总是堂兄在那儿好言开解,眼下自己却那般计较胜负,着实太过小人了。 “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周晓晨看他还是不说话,倒有些担心了。 “没呢。”桂月涟忙摇摇头试着转开话头:“四哥,你说咱们府试还能考过吗?” 周晓晨被问得一时也不知道怎么答才好,经历了县试才晓得古时科考的艰难,这样金字塔一般的筛选,府试将会如何她也没有底,“我也不晓得,不过,无论府试如何,咱们总都是要尽力去考的,”见涟哥面色不太好忙又添了一句:“咱们这回名次也算不得后面,府试还有一个多月,太过担心反倒不好。” 桂月涟听他这么说想想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他有心缓和一下气氛开口道:“四哥你说得对,四哥,等府试咱们还象这次一样一块住。” “好呀。”周晓晨答应得很是爽快。 第二天,结了房钱五人坐上了马车一道回去,这趟施茂也不算白跑,趁他们考试的时候四处转悠,还真叫他谈成了两笔好买卖,又顺道收了许多东西回去转卖,来时车厢还有空余回时已经满满当当。 匆忙赶了一天的路,先到了镇子:“大牛,先回你家把东西卸了,你也回去好好歇,车我来赶,等明儿我再送过来。”桂老三坐在车辕上,这会儿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他也不好意思再让施茂往返送。 “行,”施茂也不客气,离家这么多天他着实也想家了。 行到铺门,店里的小伙计已经准备装门板打洋了,眼瞅见掌柜回来了忙迎了上去,施茂吩咐了几句,便迈开步子往里头走。 桂老二和桂老三帮忙搬货,周晓晨和桂月涟也帮着搭把手,不一会儿施茂带着妻女走了出来。 见了礼之后,纪氏先道了喜,又将两个小的夸了一番。 施诗很是矜持地站在母亲的身后,行礼道贺一丝不差,只在与桂月清目光相对时才偷偷挤了下眼。 周晓晨是知道这丫头不喜生人的性子的,趁大人们寒暄的时候,主动凑了过去低声道:“诗诗,你送我的笔写得很顺手。” 女孩的眼果然因这句瞬间明亮,“月清哥,我知道你一定能考上的。”说完两人便一起笑开了。 赶着回家,桂家人也没有在施茂那儿多待,货全数卸下后便告辞回去了。 这一路车轻了,人也松快了不少,周晓晨满脑子都是亲人们知道好消息时的模样,马车才进村,这会儿正好是家家户户吃饭的时候,村子里也没啥人,桂老三加快了速度,远远才看到自家的院墙,脸上的笑就扬了起来。 “回来了,二叔三叔回来了。”最早看到他们的是不爱呆在屋里头的桂月泽,他这一声叫,很快把桂家的人全都叫了出来。“三叔,你可回来了。”他快跑着先迎了过去。 “泽哥呀。”桂老二先应了声:“你两个弟弟这回都考上啦。”又忙不迭地把好消息说了。 桂老三把马拉住停下了车。 “都考上了?”桂月泽嘴里重复了一下,转而脸上笑开了花大声叫道:“清哥涟哥都考上了呀。两个都考上啦。” 马车才停下里头的两人急忙跳下了车,桂月涟脚才着地,就听着他娘亲的声:“涟哥呀,娘就晓得你能考上。”说话的功夫桂二嫂已经跑了出来,嘴边带着油光显是吃完还没来得及擦,伸手抓过儿子:“我的涟哥可给娘长脸了。” 桂月涟被自家老娘弄得有些尴尬,不过到底没有挣扎,只笑着应道:“娘,我这只是考上县试往后还有府试呢。” 桂二嫂可不管那么多,就念叨着:“你聪明,府试准保也能行。” 桂老三在边上往家里头看了看,这边动静那么大他们三房还没有人出来,心里反倒有些不踏实,站在边上的周晓晨也是一样,顾不得和长辈们打招呼正要往家走,那边总算有了动静,先出来的是桂月源,他出门一溜烟的跑了过来,见面也不叫爹,抓着桂月清的手大声问道:“哥,哥你考上了?考上了吧。” 周晓晨只觉得手被抓得生疼,却也不抽由着弟弟紧紧抓着笑道:“我考上了,你涟五哥也考上了。” “考上了,”桂月源听这话眼亮亮的,“哼,哥你考上了,往后就没有人敢欺负咱了。”他说完,松了手又转身往家里跑:“娘,我哥考上了,姐,哥他考上啦。” 周晓晨先还以为自家小弟只是激动,待听得后半的话再见他这反应,脸上的笑一下没了踪影,转头看看阿爹见他神色也有些不对,“二哥,咱们不在的时候,家里有事?”她问得含蓄,又恐和二婶有些关联,也就没明着问。 这会儿倒是桂二嫂先开了口,她狠狠地啐了下这才说道:“老三,你快回家去看看吧,咱们老桂家让人欺负到头上了,咱们家梅姐叫人退亲了。” “啥。”桂老三听到这话猛地愣住,待回过味来转身就往家里走。 周晓晨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怔住了,见阿爹走忙快步跟了过去。 桂二嫂还想跟着过去,被自家男人一把抓住,桂老二道:“别跟着去添乱,你先回屋和我说说这到底是咋回事。” 桂二嫂被阻止倒也没恼,儿子在身边她还有更重要的事,难得地没顶上一句,直接回了屋。 桂老三才跨进门抬眼就看到自家媳妇和闺女站在院子里,两个人神情都不太好,眼还有些红肿,这一瞧他一下就怒了起来,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媳妇的手:“婉妹,家里出了啥事了?二嫂说退亲是咋回事?” 周晓晨也跟了进来,阿爹已经问了,她也没出声走到姐姐身边打算听娘怎么说。 秦氏才平复的心因他的一句话泪意又涌了上来,忙吸了吸鼻子拉着丈夫道:“先回屋,回屋再给你说。” 桂老三也不催点点头跟着走了进去。 周晓晨到底不放心,轻叫了一声姐。 桂月梅强扯出了一个笑:“弟,你考上了,姐还没恭喜你呢。” 她这一开口反倒让周晓晨心揪了起来,也没空去在意男女避不避讳,拉过姐姐的手:“姐,我们先进屋,不管什么事都有我呢。” 桂月梅因他的这一句眼一下便红了,她也如母亲那般忍住了泪意,“嗯,先进屋。” 一家人走到了屋里,桌上简简单单的几个小菜,米饭摆在边上一碗已去了大半,另两碗却只动了一小点儿。 桂老三咽了一口,强压着声问道:“到底是咋回事?” 秦氏轻叹了气,“三哥,梅姐叫人退亲了,你们才走三天,他们家就拿了婚书带了媒人来了。” “这算是啥事?就这样无缘无故的要退亲?”桂老三极力压着层层往上的怒火。 “先前说他们要举家搬走,去京城那边叫他家小子好好读书,说不想耽误了梅姐儿,我原想着就算是要走,咱们让梅姐嫁过去一道也不是不行,可他们非咬死了不接话,非说不想误了梅姐儿要退亲,我这才觉出味不对来,那会儿你不在,我推说要等你回来才能定主意,后来,我私下也找那媒婆子打听了,原来,他们家小子叫县太爷给瞧上了想收了做女婿,那县老爷就要升迁了,又许了他家若肯退亲,就提携他家小子到京城里上好书院,他家可不就打定了主意非要退了咱们梅姐儿了。”秦氏心里气只一口一个他家、他家小子,竟连名儿都不肯叫。 桂老三气得直咬牙:“他们哪能做这样的事,他们这是摆明了欺负上头了。不行,咱们梅姐好好清清白白的大闺女,哪能叫他们这样说退就退了,就算是县老爷他也不能干这样的事。”他抄起袖子就要往外走。 “三哥,”秦氏忙一把将人拦下:“你这是要去哪儿,要做什么?” “我去找他们家评理去,”儿子考上的好心情早没了踪影,桂老三这会儿只想杀上门去讨个说法,为女儿找回公道。 “三哥,你别去。”秦氏强拉住桂老三,“梅姐,你带着你弟弟先回屋,我有话要和你爹说。”她转头打发小的离开。 桂月梅也不多说,拉着弟弟们就往外走,直把两个小的都拽到自己的屋里,才松开人:“你们饿不,我先给你找些东西垫垫。” “姐我不饿。”周晓晨哪有心思吃东西,边上桂月源气鼓鼓的一张小脸:“哥,回头爹去评理,咱们也跟着去。” “瞎说什么。”桂月梅板了脸训斥道。 “我怎么瞎说了,你别看我年纪小。”桂月源边说边挺胸挽袖子:“我能给你撑腰的。”说完还拉了自己的哥哥:“哥,你说是不是。” 周晓晨到底不是冲动的孩子,她想的东西要更多一些,拍拍弟弟的肩略做安抚,又看向了姐姐:“姐,无论这事要怎么着,爹娘我还有阿源总会护着你的。” 第35章 县试的成功没能给桂家三房带来太多的欢乐,梅姐的亲事成了所有人心头上的一块石。 一来,那一家子既然做了这样的选择,可见家风品性着实不佳,二来,真要非争了这口气将梅姐嫁入他家,来日方长被公婆丈夫不待见的儿媳哪能有好日子,三来,那县官眼下还在任上,媒婆子也暗示过这一界科考他还是插得上手的,自然,这一条是绝不会让桂月清知道的,几番商议之下,桂老三终于点了头。 带上了婚书请了当初的证婚人,两家人约定了时间,三刀六面当场讲清楚了退婚的原因,退还了信物和婚书,从此两家老死不相往来。 周晓晨这天也跟着去了,对于退婚她倒是赞成的,于她看来这样没有责任没有担当或者说太过于功利的男人和家庭,实在是不适合姐姐,早早发现也好,总比嫁过去之后才遇上事来得强,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就会轻易原谅他们的这种行为,站在父亲的身边,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在心里反复将给于姐姐伤害之人的名字念了好几遍。 回家的那一路走得极为沉闷,桂老三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回村同几位见证人道别,他才勉强开口说了几句。 秦氏这会儿心里也不好受,静静地跟在丈夫后头,这一趟梅姐和源哥都被留在了家里,只要想到女儿她的步子就沉重了起来。 桂老三想着心事也没注意到妻子,待回过神发现她落后了自己大半时,脸上又添了一丝自责。 见丈夫这般,秦氏忙走了过去,“三哥,”她轻唤了一声后,轻拉了下他的袖:“走吧,天也不早了。” “嗯。”桂老三应了声,强打起了精神重新向前走去。 周晓晨站在他们的后面,看着两个半垮着肩膀的背影,手不自觉地捏成了拳头。 回家后,秦氏拉着女儿到房里去了,桂老三叹了口气,走向了小灶。 桂月源见爹娘和姐姐都离开了,忙拉了哥哥到一边:“哥,怎么样,咋说的?” 周晓晨摇了摇头:“亲退了。”就只说了三个字,多的也没有。 “呸,不是东西。”桂月源往地上吐了口水:“还是读书人呢,信义都没有什么玩意儿。” 周晓晨知道他恼,自己何常不是一样,伸手摸摸他的头安慰道:“现在退了,总比将来姐嫁到这样的人家好。” 桂月源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问道:“哥,姐往后还能嫁得好吗?我听人说,被退了亲的姑娘就找不到好人家了。” “胡说啥。”周晓晨假意训了他一句:“你可别在姐跟前乱说话。”她自是晓得被退了亲的姑娘难嫁,但两害相较取其轻。 “可是,村子里的人都这么讲,连大伯娘也这么说。”桂月源低声辩解,说着又狠狠地跺脚:“都是那畜生害的。” “别瞎想,姐不会嫁得不好的,”周晓晨打断他的话,就在这个时候,桂老三从灶里走了出来,“源哥,你在这儿待着,清哥你跟我过来。”他说完话,就朝着院门走。 周晓晨与弟弟对视了一眼,没多耽搁跟了过去,倒是桂月源站在那儿,这会儿也不敢不听话,只得抓耳挠腮地干着急。 桂老三的步子走得很快,周晓晨跟着走了一段,到了离家不远的老槐树下,他这才站住了脚。 周晓晨跟在后头也停了下来,她不出声只等着阿爹发话。 桂老三没说话站定想了一会儿,手在那老树杆的上重重拍了一掌这才开口道:“清哥,原本这话阿爹是不想和你说的,可眼下阿爹却是一定要和你讲。” 一会将要说的话,周晓晨多少猜到了几分,于是认真地点了点头:“阿爹,您说,我听着。” 桂老三转过了头,刚才那一掌拍得力大掌心火辣辣的带着痛,他看向儿子一字一句说道:“清哥,这一回府试,院试你一定得好好考,你必须得考上秀才,阿爹没本事,你姐姐以后的婚事好坏就要看你了。” 周晓晨微微一怔,马上就读懂了父亲话中的无奈与自责,“阿爹,这事哪能怪您,是他们不好。” 桂老三又哪会因为儿子这简单一句放下心结,他本就不是一个擅言的此刻也不多辩,只盯着清哥继续道:“你只要记着爹的话,你这回必须得争气就行,我也不要你将来当大官,可是,秀才的功名你一定得有。” 周晓晨回望向父亲,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他此时尚末满四十,长年的劳作却早早在脸上留下了一道道深纹,想到过往种种父亲背负的一切,再要宽解的话竟半个字也说不出来,“阿爹,”她唤了一声,喉咙猛地有了哽咽,略稳了下心绪迎向对方的目光:“阿爹,你放心,这回我一定考好,我会给姐姐撑腰,姐姐将来一定会有一门好亲的。” 桂老三听了没再多说,大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走吧,咱们回吧,不然一会儿,你娘你姐得担心了。” 周晓晨点了点头,到底还是没忍住又多说了一句:“阿爹,这事真的不能怨您,您别太往心里去了,娘和姐姐也不会想您这样的。” 桂老三定定地看了儿子一会儿,最后轻点了点头:“我省得。”说完缓步朝家走去。 周晓晨没跟上,她看着父亲,此刻的心情反倒真沉重了些。 当晚,周晓晨就同父母提了明天回镇子的事,眼下即便她的内心是个成熟的大人,面对家里这样的情况也实在难以安心读书,而不同于之前,有了今日的谈话对于这次考试的势在必得也确确实实让她有了不少的压力。 不同于过往,对于儿子的离去总带着不舍,这一回,秦氏没有犹豫只叮嘱了几句多注意身体。 第二天,刻意回避了姐姐的几次欲言又止,周晓晨早早准备了包袱,赶回了镇子,待到了施家又是另一番的境况。 施茂当初曾是见证人之一,这趟退亲他也到了场,回来后妻子女儿也都晓得了桂家发生的事。他的观点同桂老三的一样,当然,比起多年的好兄弟,他也私心的更希望清哥能当上官,士农工商他这样的商户毕竟身份是低的。 纪氏想得和丈夫也差不多唯一的女儿将来能够有一个好的依靠是她最在意的事,先将清哥安顿好,又特意加了几道菜,都有默契的不提梅姐儿的事,只让清哥好好注意身子。 周晓晨不知道他们那么多想法,在施家看不到姐姐微红的眼,看不到父母愧疚的神情,看不到弟弟愤愤不平的脸,在这儿让她的内心平静了不少。 赶了一天的路,把东西收拾好和施家人吃过了饭,周晓晨早早回了屋子,她倒也没急着要去挑灯夜读,先理了理思路,县试与府试之间只隔了两个月,初次下场之后,她才真正的体会到了古今科考的不同,深吸了一口气,她坐到桌边极为习惯的开始在脑子里计划着,就如她每次在手术之前她总喜欢在脑子里先把将要做的事过一遍。 将藏在脖子里的锦囊取出,把只属于她的秘密握在手中,石头带着微微的凉让人放松了不少,思路渐渐的清晰,捂了一会儿石头带上了她的体温,“秦雨。”周晓晨不自觉地低念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她睁开眼把石头放在了唇边,轻轻吻在细细的纹路上,“秦雨,你要是在我身边该有多好。”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响儿。 周晓晨被声惊回了思绪,转头便朝外看,院中女孩的身影印入了眸中,心莫名地紧了一下,忙站起往外。 “诗诗怎么了。”纪氏听到了动静,忙跑出了小灶,抬眼便见女儿半蹲着,地上瓷碗碎片散落,甜汤撒了一地,她忙急步走了过去:“别动,让娘看看,你烫着没?” 也就是两句话的功夫,这家里的所有人都到齐了,施茂见女人摔了碗,先把人拉了起来直接就拉过她的手仔细察看。 “我,我没事的。”施诗被三人围成了圈,她抬头看了看众人,收回了被抓着的手,小脸再着一抹红:“汤撒了。”声音带着丝丝的歉意。 纪氏仍不放心地看了看女儿,手摸摸她的小脸安慰:“没伤着就好,汤里头还有呢。” 施诗再次抬头,眼正好和桂月清对上。 周晓晨因女孩的那一句注意到了她的行径路线,一下便想到了这汤是端给谁的,这一眼看到对方小脸上的自责之色,心底不禁便生出了一分怜爱来,扬起一个笑:“碎碎平安,只要人没伤到就好,”她说完走到了墙角边拿了扫帚过来:“这儿我来扫,诗诗你等我一会儿,弄完这里,我们一会一块喝甜汤。” 施诗因这一番话小脸上的神情多了一丝变化,“月清哥,还是我来扫吧。”她就要去接。 周晓晨轻侧身让开:“怎么,你还不听我话了呀。”她说得很是故意。 大手在女儿的发顶轻抚了一下,“走,咱们一块等你月清哥喝甜汤。”施茂说完,同妻子使了个眼色,两夫妻拉着女儿进了小灶。 周晓晨笑看着她们离开,迅速地将地面上的碎片都扫到了簸箕里,又仔仔细细查看了四周,确定再无碎片这才将东西弄到了墙角,走到小灶桌上四碗甜汤已经摆放好。 “都弄好了?快洗手过来喝汤。”施茂笑着催促。 “好。”周晓晨应了声,走到边上洗了手坐到了桌边,甜汤冒着热气好大一碗空气中浮动着谈谈的香气,很是好吃的样子。 “你月清哥来了,咱们这下能吃了吧。”施茂待桂月清坐下后玩笑般地调侃。 施诗一双大眼先是一愣,随后小脸便涨得通红。 “瞎说什么呢。”纪氏嗔了丈夫一声,“清哥,莫听你叔胡扯,趁热喝吧别等凉了。” 小手伸到了桌上轻轻推动了瓷碗,即便小脸如苹果一般红,小丫头仍旧在这个时候将甜汤推向了身边的人。 桌上的油灯点亮了四周的墙,桔色的暖光印着四人的影儿。 周晓晨小心地端起了碗,在那双黑亮大眼的注视下喝了一口,甜汤入腹整个人连日紧绷着的神经,终是随着那股暖流松了。 第36章 府试连考了三天,比起县试又要难了许多,考生入场什么都不能带,一切考试用具皆由考场提供就连过夜的被褥都是。 帖经、杂文、策论三场,总共才录取五十名。周晓晨顶着巨大的压力,考完出来后脚步都有些发虚,与她同去的桂月涟也不见得好到哪里。 出来后头一件事就是回到客店洗了个澡儿,吃了饭好好的蒙头睡了个大觉,这三天实在是让人够受的。 又再过了几日,榜单终于出来了,锣鼓爆竹声声响,贴的仍旧是团案,这一趟施茂因为生意没能相陪,看傍依旧由着两个大的去,两个小的还是等在边上。 过了许久,桂老三人从群里走了出来,脸上是难掩的喜色,大步走到儿子跟前,”清哥,有你的号,有你的号。” 周晓晨只觉得自己的心一下跳动了起来,憋在肺里的气却在这个时候通畅了起来,她舔了一下略有些干燥的舌头,眼儿望发榜的地方看了看。 桂老三看出了儿子的紧张,他自己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比这先前的那一场,因梅姐儿的事他心里头的期盼多了不少,那榜上的名字,他仔仔细细看了三回,这才落下了心。 桂月涟听到这消息先同哥哥道了贺,随后又有些着急地轻声问了句:”三叔,那,那我的号你有没有看到?” 桂老三被他这一句给问住了,用力拍了拍头歉然道:”你瞧我这脑子,我刚才一着急竟给忘记了,三叔这就再去瞧瞧。”他说完,重又走了过去,边走边细回想了一下侄子的号,似乎刚才并没有看到,这下心里不免又咯噔了一下。 桂月涟隐隐感觉到了一些不对,自家老爹都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三叔若看到了他的号,必然不会遗忘,想到这儿胸口憋闷了起来。 周晓晨察觉出了不对,在兴奋之后又为自家这堂弟担心了起来。 又过了许久,人渐渐的散了去,人群里的桂老二露出了身影,他站在榜下眼还瞅着榜,边上是桂老三,却似乎是在劝说着什么。 桂月涟只觉得自个儿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了,他不想再等趁人少走了过去,三两步来到榜前,细看起团案上的号码。 周晓晨也跟了过去,她先看向了父亲,两人眼神对了一下便明白了结果,虽是如此她还是看向了团案,很快她在上头找到了自己的号,再往下看转了一圈却不见涟哥的。 这会儿桂月涟也已将团案看了个遍,整个人都呆愣了。桂老二这会儿也已缓过劲来,见儿子神色不对,忙轻推了一小把:”涟哥,你这是咋了。” 桂月涟被父亲这一推叫回了神,又再将团案看了一遍,始终无法找到自己的号儿,眼睛一下子便红了起来。少年郎生平第一回受到这样的挫折,如何也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偏又有那么一些好强的性儿,只用力咬着牙忍着不将泪落出,强撑在那儿一动不动。 ”涟哥。”周晓晨见他这样觉得不好,生怕他气急迷了心窍儿,忙唤了一声手轻轻拍了一下肩。 只是下意识的,涟哥察觉到了轻拍,他没多想只是下意识的就将那手甩了开去,再回头一瞪眼儿,见是清哥忽地想到他考上了自己却落了榜,竟一下钻了牛角尖有了迁怒的心。 ”涟哥,你这是作什么。”桂老二见自家小子神情不对,再看清哥满是尴尬的站在边上,忙呵斥了一声。 桂月涟经这一声脑子猛地清醒了过来,到底是读过书晓得是非的,这么会儿的功夫却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不妥当,偏心里堵着的那口气又散不去,只垂了头抿紧了嘴什么也不说。 周晓晨哪会不明白对方此刻的心情,只是她也晓得眼下别人去劝可以,自己要多话反而会惹人不痛快,脚往边上挪退开了些许。 这做的人没心看的人就有意了,桂老二瞅见侄子这举动不免想到了别处,面上免不了有些讪讪:”清哥,你弟弟他…你别往心里去…” 周晓晨忙摆摆手示意无事,”二伯,您这是哪儿的话。”说完又朝着父亲看去。 桂老三收到儿子求助的眼神,走过去轻拍拍侄儿的肩:”涟哥,咱们回吧。” 桂月涟再犟也不会对长辈无礼,吸了吸鼻子轻点了头,终是迈开了步子。 一行人回到了客栈,因两个孩子成绩的差异,那一路气氛便显得有些尴尬,到了地方见掌柜正与人结账,见模样神情也似是个没能考上的,待上了楼又瞧见几个背着包袱准备离去的考生。 这一次仍旧是包了两间房,大人一间两个小儿一间,桂月涟走到门前时却停了脚步,他抿了抿唇,一直垂着的头抬了起来:”阿爹,我有话想同你说。” 他这一开口,倒叫另外三个也停了下来,桂老二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兄弟,桂老三也不多说啥,朝自己儿子道:”清哥,你跟我进房。”说着将人带去了自己的房。 待人走后,桂老二叹了口气,”你有啥想说的,咱们进去说。” 回到了房中两父子对视了一眼,桂老三坐到了床边,原本儿子考中是一件大喜事,这会儿反倒让人愁了起来。 周晓晨倒也没太过放在心上,反正这样的事前世也不是没遇上过,走到桌边给父亲倒了杯水递过去:”阿爹,您喝水。” 桂老三接过杯:”清哥,涟哥的事,你可不能放心上。” ”阿爹,你怎地也和二伯一样说这话,您忘记了您同我说过的,一笔写不出两个桂。”周晓晨淡淡一笑:”不过,我倒是怕涟哥放心上了。” 桂老三听前半句心还宽些,后半句又叫人愁了起来,拿起杯子灌了一口,”不管怎样,你是当哥哥的,总是要让着些弟弟的。” ”我晓得的阿爹。”周晓晨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坐到了桌边刚要喝手顿住:”阿爹,这一回涟哥没考上,怕是回去后,二伯娘的脸色不会好看。” 桂老三听到这话,那一口茶险些呛在了气管里,待咽下茶水缓了缓他才叹了口气儿,到底不肯多说什么。 周晓晨也没有再多说,心里的担忧还是有的,她倒不怕二伯娘针对自己,就怕她在自己离开后说些伤了姐姐的话。因这个,考中的喜悦被冲淡了不少。 就在这时候,桂老二推门走了进来,涟哥没有跟着一道,他搓了搓手:”老三,我打算先和涟哥回去了。” 桂老三听到这话怔愣了一下:”二哥,这是咋说的,咱们一道出来,哪能让你们先走。” 桂老二尴尬的扯了下嘴角说道:”我是这么想的,明天清哥还得去衙门登记,这一回又不像上一趟,我听说登记完了,还要去书院的,你看,咱们住在这儿,两间房都是开销不是,我和涟哥留着也没啥事,倒不如先回去,这样也能省下些房钱来。” 这话面上说得倒是有些道理,桂老三心里却是明白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偏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桂老二见弟弟不吱声,多少也有些不自在干巴巴道:”咱们家是个啥样你也不是不晓得,唉,要供娃读书,总得省着些不是。” ”二哥你说的是。”桂老三见他是打定主意要走,也就不再多劝:”那二哥打算啥时候回?” 桂老二道:”我一会寻店家买些干粮,等包袱理好了咱们就出发,这会儿往回赶的人多能搭个伴,走得快些晚上能赶到镇子这样也不用担心要走夜路不是。”他说完眼盯着弟弟瞧。 ”也成,那就这么着吧。”桂老三见哥哥这样也只能应下。 听到这话桂老二松了口气儿,他心虚也没去看侄子走到一边就开始收拾包袱。 这一来周晓晨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尴尬地站在边上。 待桂老二理好了东西,他提了包袱说道:”我去看看涟哥收拾好了没。” ”二哥。”桂老三忍不住叫了一声。 桂老二听了弟弟这一声唤人一下顿住了,须臾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朝着站在一旁的侄子看了眼,又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清哥,你去楼下帮二伯问店家定些干粮可好?” 周晓晨听到这话愣怔了一下,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在打发自己离开,”行,二伯。”她爽快答应后直接走出了房间。反手将门关上后,没做停留只是在经过自己房间时顿了那么一下,她有想过进去看看涟哥,但最后到底还是放弃了。 走到楼下,这会儿退房的人多掌柜在柜台后头忙个不停,那店小二也不闲,周晓晨走了过去,”小二哥,我想要些干粮两人份的,大概吃两天的量儿。” 那店小二正忙听到这个手指了指边上的小门:”你往那门进后院,今儿退房的客人多,厨里备了不少干粮馒头,你过去找张厨子直接买就是了。” 周晓晨得了话道了声谢便直接往厨房走去。 后院并不算太大厨房倒是不小,一个半大不小七八岁模样的男孩坐在厨房门前。”你是来买干粮的不?”他见有人过来先开口问。 ”是呀,”周晓晨应完朝里头看了一眼,见一个汉子正在厨房里忙碌边上还有一个人背对着看火,瞧着也不似有空顾上这里,便对那男孩道:”小二哥叫我过来买的。” 那男孩听他说完伸手边打手势边道:”有馒头和饼子,你要哪一种?馒头一文一个,饼子二文钱三个。” 周晓晨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才应道:”我要十个馒头,十二个饼子。” ”十个馒头十文钱,十二个饼子……”那男孩一时算不过来,掰着手指算着数。 ”是十八文。”里头转来了少年的声音。 ”秦阳?”熟悉的声音叫周晓晨不自觉里朝里头又看了一眼,仔细辨别了一下她才不太确定的开口叫了下。 被人叫出了名字秦阳回过了头,”桂月清,”他有些意外地叫出声:”还真是巧。” 周晓晨点点头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秦阳嘿嘿一笑:”你买干粮这是要回去了?”他并不直接回话。 ”是给二伯买的,我还要再留几日。”周晓晨如实说道。 ”还要留几日。”秦阳一听就想明白了关键:”我是不是该恭喜你一声?”他刚说完,边上那厨子拿勺子重重地往灶台上一放发出了响儿。 周晓晨见那厨子不像是个好说话的,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往怀里摸了钱出来,数给那男孩。 男孩把钱收了朝里头叫了声:”张叔,钱对了。”他刚说完,秦阳就站了起来,走到边上三五下将馒头饼子包了起来,走到门前递给桂月清趁这空隙小声道:”回头等我空下来,去找你。” 周晨晓接过点了点头:”我住二楼第三间。”她说完见对方朝自己眨眼示意知道,这才拿着干净转身离去。 回到房间时,桂月涟已经拿着包袱在里头了,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大家面上都有些不自在,桂老二从侄子手里接过了干粮:”清哥,这些干粮你花了多少钱?二伯给你。”他说完就作势要掏钱。 桂老三哪会让他给钱,忙开口阻止道:”二哥,你说的这是啥话,咱们哪还能分得这么清楚?” 听他这么说桂老二倒也不坚持又说道:”既然干粮都有了,我和涟哥就先回了,老三你和清哥只管安心,我回去会给弟妹带信让她好放心的。”说完拿手推了一把儿子。 桂月涟斜背着包袱,朝着三叔行了礼,”三叔,回见。”说完又朝桂月清强扯了个笑:”四哥,回见。” 周晓晨忙回了声,”二伯,五弟,咱们回见。” 道完了别,桂老二带着儿子离开,桂老三和儿子送到了外头,直到人走完了再瞧不见这才转过身,大掌在儿子的肩膀上拍了拍:”走,咱们今天吃顿好的。” 周晓晨微微一怔,随后便明白了父亲的用心,她笑着点了点头:”阿爹,我想吃辣肉面。” 第37章 县试的成功没能给桂家三房带来太多的欢乐,梅姐的亲事成了所有人心头上的一块石。 一来,那一家子既然做了这样的选择,可见家风品性着实不佳,二来,真要非争了这口气将梅姐嫁入他家,来日方长被公婆丈夫不待见的儿媳哪能有好日子,三来,那县官眼下还在任上,媒婆子也暗示过这一界科考他还是插得上手的,自然,这一条是绝不会让桂月清知道的,几番商议之下,桂老三终于点了头。 带上了婚书请了当初的证婚人,两家人约定了时间,三刀六面当场讲清楚了退婚的原因,退还了信物和婚书,从此两家老死不相往来。 周晓晨这天也跟着去了,对于退婚她倒是赞成的,于她看来这样没有责任没有担当或者说太过于功利的男人和家庭,实在是不适合姐姐,早早发现也好,总比嫁过去之后才遇上事来得强,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就会轻易原谅他们的这种行为,站在父亲的身边,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在心里反复将给于姐姐伤害之人的名字念了好几遍。 回家的那一路走得极为沉闷,桂老三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回村同几位见证人道别,他才勉强开口说了几句。 秦氏这会儿心里也不好受,静静地跟在丈夫后头,这一趟梅姐和源哥都被留在了家里,只要想到女儿她的步子就沉重了起来。 桂老三想着心事也没注意到妻子,待回过神发现她落后了自己大半时,脸上又添了一丝自责。 见丈夫这般,秦氏忙走了过去,“三哥,”她轻唤了一声后,轻拉了下他的袖:“走吧,天也不早了。” “嗯。”桂老三应了声,强打起了精神重新向前走去。 周晓晨站在他们的后面,看着两个半垮着肩膀的背影,手不自觉地捏成了拳头。 回家后,秦氏拉着女儿到房里去了,桂老三叹了口气,走向了小灶。 桂月源见爹娘和姐姐都离开了,忙拉了哥哥到一边:“哥,怎么样,咋说的?” 周晓晨摇了摇头:“亲退了。”就只说了三个字,多的也没有。 “呸,不是东西。”桂月源往地上吐了口水:“还是读书人呢,信义都没有什么玩意儿。” 周晓晨知道他恼,自己何常不是一样,伸手摸摸他的头安慰道:“现在退了,总比将来姐嫁到这样的人家好。” 桂月源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问道:“哥,姐往后还能嫁得好吗?我听人说,被退了亲的姑娘就找不到好人家了。” “胡说啥。”周晓晨假意训了他一句:“你可别在姐跟前乱说话。”她自是晓得被退了亲的姑娘难嫁,但两害相较取其轻。 “可是,村子里的人都这么讲,连大伯娘也这么说。”桂月源低声辩解,说着又狠狠地跺脚:“都是那畜生害的。” “别瞎想,姐不会嫁得不好的,”周晓晨打断他的话,就在这个时候,桂老三从灶里走了出来,“源哥,你在这儿待着,清哥你跟我过来。”他说完话,就朝着院门走。 周晓晨与弟弟对视了一眼,没多耽搁跟了过去,倒是桂月源站在那儿,这会儿也不敢不听话,只得抓耳挠腮地干着急。 桂老三的步子走得很快,周晓晨跟着走了一段,到了离家不远的老槐树下,他这才站住了脚。 周晓晨跟在后头也停了下来,她不出声只等着阿爹发话。 桂老三没说话站定想了一会儿,手在那老树杆的上重重拍了一掌这才开口道:“清哥,原本这话阿爹是不想和你说的,可眼下阿爹却是一定要和你讲。” 一会将要说的话,周晓晨多少猜到了几分,于是认真地点了点头:“阿爹,您说,我听着。” 桂老三转过了头,刚才那一掌拍得力大掌心火辣辣的带着痛,他看向儿子一字一句说道:“清哥,这一回府试,院试你一定得好好考,你必须得考上秀才,阿爹没本事,你姐姐以后的婚事好坏就要看你了。” 周晓晨微微一怔,马上就读懂了父亲话中的无奈与自责,“阿爹,这事哪能怪您,是他们不好。” 桂老三又哪会因为儿子这简单一句放下心结,他本就不是一个擅言的此刻也不多辩,只盯着清哥继续道:“你只要记着爹的话,你这回必须得争气就行,我也不要你将来当大官,可是,秀才的功名你一定得有。” 周晓晨回望向父亲,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他此时尚末满四十,长年的劳作却早早在脸上留下了一道道深纹,想到过往种种父亲背负的一切,再要宽解的话竟半个字也说不出来,“阿爹,”她唤了一声,喉咙猛地有了哽咽,略稳了下心绪迎向对方的目光:“阿爹,你放心,这回我一定考好,我会给姐姐撑腰,姐姐将来一定会有一门好亲的。” 桂老三听了没再多说,大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走吧,咱们回吧,不然一会儿,你娘你姐得担心了。” 周晓晨点了点头,到底还是没忍住又多说了一句:“阿爹,这事真的不能怨您,您别太往心里去了,娘和姐姐也不会想您这样的。” 桂老三定定地看了儿子一会儿,最后轻点了点头:“我省得。”说完缓步朝家走去。 周晓晨没跟上,她看着父亲,此刻的心情反倒真沉重了些。 当晚,周晓晨就同父母提了明天回镇子的事,眼下即便她的内心是个成熟的大人,面对家里这样的情况也实在难以安心读书,而不同于之前,有了今日的谈话对于这次考试的势在必得也确确实实让她有了不少的压力。 不同于过往,对于儿子的离去总带着不舍,这一回,秦氏没有犹豫只叮嘱了几句多注意身体。 第二天,刻意回避了姐姐的几次欲言又止,周晓晨早早准备了包袱,赶回了镇子,待到了施家又是另一番的境况。 施茂当初曾是见证人之一,这趟退亲他也到了场,回来后妻子女儿也都晓得了桂家发生的事。他的观点同桂老三的一样,当然,比起多年的好兄弟,他也私心的更希望清哥能当上官,士农工商他这样的商户毕竟身份是低的。 纪氏想得和丈夫也差不多唯一的女儿将来能够有一个好的依靠是她最在意的事,先将清哥安顿好,又特意加了几道菜,都有默契的不提梅姐儿的事,只让清哥好好注意身子。 周晓晨不知道他们那么多想法,在施家看不到姐姐微红的眼,看不到父母愧疚的神情,看不到弟弟愤愤不平的脸,在这儿让她的内心平静了不少。 赶了一天的路,把东西收拾好和施家人吃过了饭,周晓晨早早回了屋子,她倒也没急着要去挑灯夜读,先理了理思路,县试与府试之间只隔了两个月,初次下场之后,她才真正的体会到了古今科考的不同,深吸了一口气,她坐到桌边极为习惯的开始在脑子里计划着,就如她每次在手术之前她总喜欢在脑子里先把将要做的事过一遍。 将藏在脖子里的锦囊取出,把只属于她的秘密握在手中,石头带着微微的凉让人放松了不少,思路渐渐的清晰,捂了一会儿石头带上了她的体温,“秦雨。”周晓晨不自觉地低念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她睁开眼把石头放在了唇边,轻轻吻在细细的纹路上,“秦雨,你要是在我身边该有多好。”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响儿。 周晓晨被声惊回了思绪,转头便朝外看,院中女孩的身影印入了眸中,心莫名地紧了一下,忙站起往外。 “诗诗怎么了。”纪氏听到了动静,忙跑出了小灶,抬眼便见女儿半蹲着,地上瓷碗碎片散落,甜汤撒了一地,她忙急步走了过去:“别动,让娘看看,你烫着没?” 也就是两句话的功夫,这家里的所有人都到齐了,施茂见女人摔了碗,先把人拉了起来直接就拉过她的手仔细察看。 “我,我没事的。”施诗被三人围成了圈,她抬头看了看众人,收回了被抓着的手,小脸再着一抹红:“汤撒了。”声音带着丝丝的歉意。 纪氏仍不放心地看了看女儿,手摸摸她的小脸安慰:“没伤着就好,汤里头还有呢。” 施诗再次抬头,眼正好和桂月清对上。 周晓晨因女孩的那一句注意到了她的行径路线,一下便想到了这汤是端给谁的,这一眼看到对方小脸上的自责之色,心底不禁便生出了一分怜爱来,扬起一个笑:“碎碎平安,只要人没伤到就好,”她说完走到了墙角边拿了扫帚过来:“这儿我来扫,诗诗你等我一会儿,弄完这里,我们一会一块喝甜汤。” 施诗因这一番话小脸上的神情多了一丝变化,“月清哥,还是我来扫吧。”她就要去接。 周晓晨轻侧身让开:“怎么,你还不听我话了呀。”她说得很是故意。 大手在女儿的发顶轻抚了一下,“走,咱们一块等你月清哥喝甜汤。”施茂说完,同妻子使了个眼色,两夫妻拉着女儿进了小灶。 周晓晨笑看着她们离开,迅速地将地面上的碎片都扫到了簸箕里,又仔仔细细查看了四周,确定再无碎片这才将东西弄到了墙角,走到小灶桌上四碗甜汤已经摆放好。 “都弄好了?快洗手过来喝汤。”施茂笑着催促。 “好。”周晓晨应了声,走到边上洗了手坐到了桌边,甜汤冒着热气好大一碗空气中浮动着谈谈的香气,很是好吃的样子。 “你月清哥来了,咱们这下能吃了吧。”施茂待桂月清坐下后玩笑般地调侃。 施诗一双大眼先是一愣,随后小脸便涨得通红。 “瞎说什么呢。”纪氏嗔了丈夫一声,“清哥,莫听你叔胡扯,趁热喝吧别等凉了。” 小手伸到了桌上轻轻推动了瓷碗,即便小脸如苹果一般红,小丫头仍旧在这个时候将甜汤推向了身边的人。 桌上的油灯点亮了四周的墙,桔色的暖光印着四人的影儿。 周晓晨小心地端起了碗,在那双黑亮大眼的注视下喝了一口,甜汤入腹整个人连日紧绷着的神经,终是随着那股暖流松了。 第38章 ”你怎么会在这儿?”天色已晚,客栈的门板已经按上,掌柜伙计都已经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桌上点了一盏灯,两少年相对而坐说着话,打洋后秦阳便找上了门,两人寻了这么一个地儿说起了话:”难不成,你也是来参考的?” 秦阳摇了摇头:”我听说考期店家的生意会特别的好,这个时候缺人手工钱也会高些,我就趁着这个机会过来了。”随后将近况简单地说了说,他两人一个天天卧在房里备考,一个成日在厨房帮忙,这才一直没有碰到过。 ”大娘一个人在家里头不要紧吗?”周晓晨对秦阳还是心存着一份佩服的,他一个人带着寡母动乱的时候逃到这边,他娘亲的身子也不好,全靠着他一个人撑着,这会见他只身到此难免有些担心。 ”我出来时托了邻居家的婶婶照顾,我娘眼下的身子已经好多了,还多亏了你给的方子。”提及家中母亲,灯光下秦阳的脸多了一丝笑:”对了,你和大叔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不晓得呢,明儿得先去府衙登记还要定书院,怕是要等几日。”周晓晨如实答道:”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回?” ”我也不晓得,说好是做半个月的,如果掌柜还要加,我就再多些日子。”秦阳有自己的打算:”我说,你回去能不能顺道去给我娘捎个信?” ”行呀,那有啥不行的。”周晓晨一口答应了下来。 秦阳听他答应,脸上的笑容又多了些,”你这回考上了府试,桂婶子知道了想来必是要开心得笑不拢嘴了。”他搓了搓手将话由引到了其他上头。 周晓晨也是一样听提及家人脸上笑便不自觉地溢了出来,虽说二房提前回去让人觉得尴尬,可回过来想这样娘姐姐和弟弟就能早知道好消息,这未尝不是一件让人觉得高兴的事儿,只她不是一个爱在别人面前多提家的人,也就点了点一笑了事。 又闲说了好一会儿,直到有人打了哈欠,这才散了去。 到了第二天,周晓晨跟着父亲去府衙登记,至于到哪个书院去读书,还要再等几日听消息,这倒也是预期之中,这一次桂月清考中了又难得出一回远门,两父子倒是一样的心思,宁可这几日自己身上多省些也想着给家里人添些物件,如此,倒和女人逛街似的,货比三家把县城走了个遍,这才挑了几样称心的。 就这样,周晓晨终于在第三天等到了通知,是离县城不远的竹山书院拿了,倒不用即刻去报到,考入的学生只要在半个月里准时过去就行。 半个月说长不长,周晓晨拿到了入学书后就跟秦阳道了别,随着父亲匆匆往回赶。 这一路还算顺利,比预计的时间略早一些到了镇子,和上一回一样桂老三先往施家去了趟,赶巧施茂带着女儿出门去了,家里只留了纪氏一人,怕耽误时间又要避闲,报了喜将礼物交给纪氏,他们就离开了,随后又绕道去了秦家,将临走时秦阳捎带的东西交给了秦母,正巧秦母这几日身子有些不爽利,周晓晨给粗略看了下又关照了一些注意的事项,这么一来,回到村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周晓晨跟着阿爹在夜色中朝着家走,村子这会儿基本都已熄灯入睡,静悄悄一片,偶尔有狗听到外头的动静叫上那么一两声。 踏着月色穿过了熟悉的泥路,远远的一盏灯笼孤零零悬挂,为夜行者指明的方向。 桂老三看到灯笼后步子顿了那么一下,黝黑的脸露出了一抹笑,他冲着儿子说道:”瞧,你娘给咱们留了灯呢。” 周晓晨也已看到了那一点亮光,将身后背着的包袱提了提,赶了那么远的路,已有些酸弱的腿一下变得有劲了起来。 赶考、奔波、赶路,周晓晨到家后连日的疲惫便发了出来,过了几日都还没有缓过劲来。 小村庄消息走得最快,两对父子一道出的门,老二家的早早回来,老三家的迟迟不归,打从桂老二带着涟哥回来后就没怎么出来见人,连那向来张扬的桂家二媳妇都闭门谢客,有心人哪会还会猜想不出。 桂老三爷儿俩是入夜才归的,是以第二天知道他们回来的人没几个,秦氏心疼他们劳累,只将人回来的消息私下给其他几房通了气儿,便叫两父子好好在家休息,只是天下没那不透风的墙,桂月清能考上府试,这对小村桩而言实在是一件了不得的事儿,转眼的功夫就人人皆知了,到了下午就有不少人上门来访,家里头有客哪还能躲着,周晓晨就这样硬是被同村邻里问这问那应酬了一个下午。 接下来几天都是这般,即便存着低调的心思,可都是乡里乡亲的,也不好在这个当口和二房那样,无他,就怕落人口舌被说是瞧不起人。 这么着,直到第四天才得清闲,桂家三房的日常生活慢慢恢复了平静,如此周晓晨也没有闲下,这回她去读书可不像在镇子上每轮到休沐就能回家,学院离得远交通也不方便,过去后怕是大半年都未必能够回一次家。是以,她格外的珍惜与家人在一起的时间,早上跟着阿爹下地干活,晚上同母亲姐姐说说话,抽空提点弟弟几句,虽说将要离别倒也是其乐融融。 儿子将要远行,最忙碌的就算是家里的女人,秦氏忙着要给儿子多添衣,桂月梅也不闲为弟弟制鞋,快到中午时家里的饭菜也都准备好,趁着日头足光线好两母女坐在院子里做针线。没做多久家里就来了人,这位是村西的刘婶一同过来的还有一位陌生的妇人,数岁看着不轻,穿着也算清爽。 秦氏先将人请进了门,吩咐梅姐儿去泡些茶水招呼,趁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知道的来人的身份,那是一位媒婆夫家姓沈。 当媒婆厉害的是一双眼一张嘴,她进门时就已经先打量过了梅姐儿,客套了几句就讲到了正题,”我路上听刘嫂子说了,家里头的哥考上府试了,这可是一件喜子,我在这里先道个喜。” 媒人上门来自意如何秦氏心里有数,笑应了道了谢,等梅姐儿端了茶水上来后,先将女儿打发了出去,这才继续说话。 沈氏做了十来年媒人,这会儿也不绕圈,”哥儿是个出息的,姐儿我瞧着也是个长得标志的,不晓得现下可有了人家?”路上虽已经打听了,不过遇上正主儿还是要问一声的。 秦氏轻摇了摇头:”没呢。” 沈氏得了准话心里便有了底,于是笑道:”这可巧了,我这一趟来就是受人之托,过来给姐儿提亲的,”她说着拿了茶浅浅抿了口才继续说道:”他们家您肯定听过,是镇子上做布料买卖的,陈记布庄就是他们家开的。这回托我过来的就是他家掌柜。” 秦氏顺着她的话想了想,那陈记的布庄在镇子上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虽是商户可与她们这样的农家小户相比,只高不低。”不知您给说的是陈家的哪位?” ”是陈家的少东。”沈氏脸上带着笑:”陈老爷子如今年事高了,这布庄的事已经全都交给少东家了打理了。” 秦氏听了这话先是一喜随后细想又有些嘀咕:”那少东家眼下多大岁数了?” 被问及此那沈氏脸上的笑才收了那么一点,”少东家眼下二十六。” 一听这岁数秦氏的心便往下沉了去,脸上的笑瞬时便全数隐去。 那沈氏见她神色不对,晓得她误会忙解释道:”您可别误会了,我这次来可不让姐儿去当那侧门进的小星,是去当那正经八百的正头娘子的。” 秦氏听了这话面色缓和了些,心情却半点没好,这世道男子二十六岁要聚亲,不是死了老婆再找续弦便是身有隐疾,无论哪种都不是她要为女儿选的良人。 果然,又听那沈氏道:”这陈少东原是有过一位娘子,只那是个薄命的,去年得了病去了,家里头只得了两个姐儿,大的才七岁,小的那个也只三岁还不懂事儿呢,后宅子总还是要有一个正经当家的,这不就求上门了。” 这就是去做继室的,秦氏虽已猜到了七八分,这会儿听了仍旧是说不出的滋味,虽知梅姐儿因退亲的事将来怕是难找到十分称心的人家,但要亲女去当人继室,即便这家条件再好,也是不能的,当下她回道:”这事儿,承蒙少东家青眼,只是,我家当家的说了,姐儿还想要再多留几年。” 这就是回绝了,沈氏倒也不意外,她是打听好了才过来的,毕竟那姐儿被退亲还真不是她的错,何况听说桂家的哥儿这回考上了府试,不说那哥儿将来能不能成器,眼下让这么个如花一般的大好闺女做人继室,当爹妈的肯定是不愿意的多,只这世道被退了亲的姑娘有几个能嫁得好的,那陈家算是这儿的大户,家里头又没有哥,这门亲已经是难得的好事儿了,便又说道:”姐儿早晚还是要出阁的,这陈家少东虽年略大些,但年长的更晓得体贴人不是,再说了,家里头陈老夫人已经去了陈老爷也不管事儿,姐儿要嫁过去就能当家。我这一趟是带着诚心来的,您也别急着回绝。” 人家这般说了,按常理秦氏应该暂不回绝好给人一个台阶,只如今女儿情况不一般,哪还能承得住半点闲言,偏又不好得罪了媒人,正犹豫要怎么说,外头传来了动静,她顺着朝外头看,正是丈夫带着儿子们回来了。 桂老三将锄头交给了儿子,拍了拍身上的土刚进屋,抬眼见有陌生的女客他便停了步子。 秦氏忙迎了过去拉人进屋给介绍道:”这位是沈嫂子,是来为梅姐儿提亲的。” 桂老三听是给女儿提亲来的,脸上带了笑先打招呼见礼,待听得妻子说是给鳏夫找填房,神色一下便不好看了起来,”咱们家梅姐儿可不当人填房。”不似妻子那样婉转,他是直接放话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房里头气氛一下变得尴尬了起来。 门外头,偷听气急的小子被哥哥一把拉了手臂给拽回了屋,将人推坐到了床上,周晓晨抬手先给了他栗子:”你这是要干嘛?” 桂月源胸口一上一下的起伏,手揉着头憋着气啥都不说。 ”你呀,”周晓晨坐到弟弟身边:”姐还在屋里呢。” 提到姐姐桂月源耷拉着脑代更说不出话了,不一会儿外头传来了动静,周晓晨走到窗边见双亲正将人送出门。她趁着空走了出去转身就跑到了姐姐的屋外,透过窗她往里头看。 里头桂月梅正安静地做着针线,仿佛外头的事都与她无关一般。 第39章 第二天,周晓晨大清早就起了床,不等双亲起来她早早在院里子把能干的活全都做了,动作虽然静但到底还是发出了一些动响,把秦氏引了出来。 秦氏见惯了儿子这种懂事的举动,也不惊奇只问了声睡没睡好也就由着他去了。 不一会儿桂家三房的人全都起了,少有的是起得最晚的竟是桂月梅,即便再懂事早熟故作无事,她到底年纪不大,少不得在夜里无人的时候偷偷的哭了那么一回,眼睛微肿眼底的静黑配上带着些苍白的脸色显得各外的明显。 秦氏在女儿出房门的那一瞬就看到了这些,她心里难过却也强逼着自己装无事人一般,继续忙碌着一大家子的早饭,桂老三也如妻子一般没有多问,带着些许逃避的心思,躲在屋里头叹了好大一口气,桂月源差点也要开口问,叫娘亲的一个眼色给制止了。 周晓晨忙着理柴待和姐姐打照面时已经晚了其他人一些,好好的人如此憔悴心不是不难过的,只是相较于昨天看到的那样故作无事,她倒更希望能看到那带着些红肿的脸,“姐,你今天起了晚了哦。”她将挽着的袖子撸平放下朝着姐姐笑问道:“姐,我今儿想吃鱼了呢,你一会要不要和我一块去?我这回下网抓多弄些回来,咱们晚上吃顿全鱼宴。” 桂月梅没睡好人还有些反应慢,待听完了这些话人愣怔了一下才明白了其中的好意,抬眼看着冲自己咧嘴而笑的弟弟,“我哪能和你一起去打什么鱼。”她轻吸了下鼻子掩饰地转了身:“我还忙着要给你做鞋呢,你带源哥一道去,这会儿也该有虾子了,想法子抓些来我想吃炸虾子。”说完,也不再多看弟弟直接往小灶里去,进门看到娘亲含笑看着自己,她心头猛了泛起了酸,“大概是针线做晚了,今儿起来时眼睛都觉得有些酸涨呢。”说完她作势揉揉眼。 秦氏走到女儿的跟前,她的第一个孩子已经长得高过了自己,伸手拉下了她的手:“别揉,当心揉伤了,晚上伤眼那晚上就别做了,白天和娘一起在院里子多做些。” “嗯”桂月梅轻点了点头,忽又上前一了步把脸埋到了母亲的颈窝里。 秦氏将女儿抱在了怀里,手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拍抚:“有娘在呢。” 吃完了早饭,周晓晨和源哥先跟着父亲下地干活,待忙完了那些事,回家取了鱼竿和网叫上了源哥两兄弟一块往大河边上去。 这会儿天正好,源哥晓得来这儿抓鱼是为了让姐姐开心跟着哥哥干得很是卖力,这两年他个头也一直往上窜,半大点的小子身板很是结实,相较于哥哥五官中更多的偏向于母亲,他长得就和桂老三更相象一些,皮肤略显黝黑眼睛黑亮笑时爱咧嘴,干起活来很有些成年人的架势。 下完了网,桂月源已是满头的汗,周晓晨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待下了竿,找了块地儿两兄弟同坐在了一处,风吹过带走身上的热气。 “哥,你喝不喝水。”桂月源就着竹筒子灌了好几口水,长长地舒了口气后把水递给兄长。 周晓晨摇了摇头:“我还不渴,你往后喝水别这么猛,对身子不好。”养身之道她是习惯了挂了嘴上的。 “晓得了。”桂月源早习惯了他的这种唠叨,手拉着领口扇了几下,“哥,我一会去下流那儿抓,那儿的虾多咱们多抓一些,姐最爱吃这个了。” 周晓晨听这话侧头看看他,相较于姐姐虽然她和弟弟同住一屋,彼此之间的交流却远不及她和姐姐的多,正要开口叮嘱几句,远远的似乎传来了说话声。 桂月源也听到了动静,他顺着声转头细听,手抓了抓脖子小声道:“咦?怎地有人跑到这块来洗衣服了。”说完就要站起来去瞧。 周晓晨忙一把将他拉住,风里夹带的闲谈中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要我说,他们桂家还真不识抬举,竟就这样把那亲事给回绝了。” “可不是,他们家梅儿都是叫人退了亲的人了,就算他们清哥能考上又能怎么样,眼下也只不过是考了童生试,就算考上当了官那也要几年后的事儿了,那会儿梅儿都多大岁数了。” “还不止这样呢,这次来说媒的,听说是镇子里头数一数二的媒婆子,在这一行里很是吃得开,把她得罪了,往后还能有好亲?” “咱们呀,就等着看秦氏的笑话吧。” 接着是一阵笑。 “他娘的。”已被听到了对话气得涨红脸的小子再忍不住,手一撑地就要起来。 “你做什么。”周晓晨反应更快先将人拉住,小家伙力气不小她用手将他勾住,这才阻止了他起身的动作:“源哥,你给我坐着。” 桂月源听到他这个话反抗却越发的激烈了起来。 周晓晨努力将人控制住,在他耳边低声吼到:“你要做什么,是对他打们还是去骂他们,还是闹大了,叫她们吵到家里头,让爹娘难看让姐再伤心?” 桂月源再挣扎了一下,到底因为这句话渐渐的平息了下来,人不动小胸脯却激烈的起伏着。表情要有多憋屈就有多憋屈。 周晓晨却没有因他的不反抗而松手,她抬着头目光落在远处,那头说笑声还在继续,时空仿佛回到了从前,因为孤儿的身份,年少时听尽了各样的讥嘲与碎语,冲动如她也曾和怀里这少年一样,怒得想要打人,不,或许更为激烈说想杀光那些讨厌的人也不为过,只是,在那个时候,也有一个人像这样的抱着自己,她说:“嘴是长在人家身上的,话那些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你去和她们吵去和她们骂,就能让他们不再讲了?你记着,爱在背后说人是非的人是永远成不了气候的,对付她们最好的法子,就是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让她们想看的好戏全都落空,”学着当时那人的口气,周晓晨把同样的话说给弟弟听:“姐姐一定会嫁得好的,将来过得一定会比那些人好的。” 桂月源在听完的那一刻整个人都绷紧了,他也看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那些笑再入耳时先前的气愤已经没了,由然而生的是一股子豪气,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手紧紧捏成了拳头:“哥,你说的对,姐一定会过得好的,过得比她们都要好。” 周晓晨见他听进了自己的话,这才松了手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来,别去管她们,咱们钓咱们的,今儿一定要来个大丰收,晚上好好吃一顿。” “嗯。”桂月源站了起来,少年又有了新的成长,弯腰拿起了工具:“哥,我去抓虾去。”他再朝着话音传来的地方看了眼,转身朝着大河的另一边走去。 周晓晨等人走远了,她这才站了起来,河里浮标动了动有鱼已经上钓,她却没有理会,辩了一下方向就要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 “你说弟弟倒会,怎么自己就忍不住了?”大石头后面的草堆里,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周晓晨被这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了一跳,慌忙转过头,见高大山从后面走过来,身上还沾着不少草屑,他随意地拍了拍,笑呵呵的过来。“你怎么在这里。”看清人嘴里不免有些不满。 高大山也不在意,走到人跟前下巴朝着那头一翘:“你有啥主意,用不用我帮忙?” 周晓晨被他的话说得一愣,想明白他的意思后有些哭笑不得:“我没打算干嘛,就是想看看是哪几个在说道。” “就只想看?”高大山一挑眉眼里有些瞧不起的意思:“哪用得着看,城村李家的婆子,他家后面那个牛二的老婆,还有赵家二房的女人,咱们村里最爱嚼舌头的。”说完他想了想又接着道:“你平时不常在村子,所以你听不出来她们的声,前几天,好像同另一波人生了口角,这才选了这地儿来洗衣服。” 周晓晨把这几个人名记了下来,又把先头的问题问了一回:“你怎么在这里?” “我先前在那儿躺着躲懒呢,看你们过来原打算吓你一吓的,谁晓得生出这么个事儿。”高大山坦言:“你就真不想做啥?” “能做啥,推她们下河,还是吓唬她们?”周晓晨耸耸肩:“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活得比她们强,让她们羡慕妒忌恨去。” “羡慕忌妒恨?”高大山拿他的话在嘴里重复了一遍待回过味来抓了抓头:“难怪说你们读书人想的不一样,不过,我还是喜欢有仇直接报痛快。” 周晓晨知道他家也没少叫人在背后说道,高大山也曾和人吵过,各有各的关点各有各的处事,也就没有去接他的话,重新回坐到了河边打算安心钓鱼,“你今儿咋想着跑到这里来躲懒了?”她印象中高大山自打撑起家后就不是个能闲得住的。 “大黑怀仔了,前阵子天天跟着我往山里头跑,也该让它歇几天,再说眼下天越来越热,打来的肉也存不住。”高大山说着捏了捏膀子。 “那你不在家里呆着歇,还跑这儿来?”周晓晨笑问。 “家里热,我呆不住,这儿多好有山有水还凉快。”高大山不以为然:“有啥要我帮你搭把手的不?” 周晓晨轻摇了摇头:“网才下的,鱼还没上钩呢,说来咱们也有好久没见了吧,要不说说话。” “行,”高大山坐到了边上,顺手摘了根野草儿放在嘴里吊着:“我听他们说,你考上了试再过些日子要到更远的书院去读书,是不是真的?” “嗯,在县府边上的书院里,那儿是官学。”周晓晨眼看着鱼标:“往后兴许连休沐都不能回来了。” “那么远?那你不住施家了?”高大山又问。 “不住了,书院那儿有给学生住的地儿,”说到施家周晓晨不免想到施诗,自己要离开小丫头大概要有些日子不开心。 高大山眼往上翻似是想到了什么忽地问道:“施家的妹子也不小了吧,我都记不得长啥样了,好看不?” “你问这做啥呀。”周晓晨乍被问到这个先是一愣,出于下意识对女孩子的保护,她没有直接回答。 “还能做啥好奇呗,我就只记得她眼睛特别的大,其他就记不清了。”高大山做努力回忆状。 周晓晨不由得也跟着想,其实论长相施诗是长得很不错的,五官清秀眼睛黑亮,年纪虽然小但以后的轮廓还是看得出来的,未必是那种绝色的美人,但肯定是漂亮且耐看的,想着嘴角偏不自知地带上的笑。 “你笑啥,到底长啥样,说说呗。”高大山盯着问。 “去,姑娘家的长相,哪里是咱们能议论的。”周晓晨看高大山这样子,估计他是到了青春期,于是摆出读书人的款来,刚巧鱼钩动了动,她忙转移的话题:“有鱼上钩了。”说完去拉线。 高大山被转移了注意力,也跟着往河里看,只见得一条肥鱼咬在钩上被拉出了水面,身体左右不停的扭动着,他忙去帮忙,待鱼被提到了岸边,伸手三两下将它从钩子上解了下来,放到了边上的水桶:“好家伙,这条可真够肥的。” “这条你拿回去吧,”周晓晨重又拿了鱼饵挂上抛竿。 “行。”高大山也不客气:“你在这里先钓着,我过去看看源哥帮他抓虾去。”他是个没啥耐性的,坐等着钓鱼他嫌无趣,“回头我和源哥抓好了虾再过来帮你拉网。” 周晓晨知他性子,钓鱼时她也不喜欢有人打扰点点头:“行,你帮我看着点源哥。” “他哪用得着我看。”高大山不以为然,转身就快步走开了。 周晓晨等人走开了,又细听了细那边的说话声,这会儿动静不象先前那么大,她想了想到底还是往那边走了过去。 第40章 马车停靠在小院的不远处,桂老三家里的低气压因客人的到访而变得气氛不同了起来。施茂的到来让愁了一个早上的桂老三眉宇舒展了开来,放下手里的活计就将人迎了进来。 将那一家子请进了门,和父母一同过来的施诗进来后,那黑亮的眼儿就往四下瞧了又瞧,在没有看到想要的那个人后,脸上的笑便淡了些许。 同样伴随母亲出来迎客的桂月梅很是敏感地注意到了这丫头脸上的小小变化,与大人们行完了礼走上前去,轻声在小丫头耳边道:“清哥去河边钓鱼了,说晚上要做全鱼宴,你来的正好清哥每回都能钓到不少鱼呢。” 心思被人说破了,女孩耳朵根子一下烧了起来,小脸却不动声色地打招呼:“月梅姐姐好。” 桂月梅被她这作态逗得有了笑意,先前的阴霾扫去了大半,伸手在那小脸上捏了一把。 施诗也不躲由着她逗弄。 那头秦氏注意到了这边,见女儿脸上有了笑意心也宽了不少:“梅姐儿,带施诗到你房里玩去。” 两个小的一起点了点头,手拉手就去了小屋。大人们自也有她们要说的话,将人打发了正好。 施诗跟着桂月梅进了她的屋子,才走进去就察觉到了与往日的不同,房间并不像以前来过的几次那样整齐,绣到一半的绷子放在桌上,边上还有一些裁剪后没来得及缝起来的布料子,东西摆放得十分零乱。 桂月梅因心里有事,这几日房间也没有怎么好好的收拾打理,这会儿来了人这才想起这么一当子事,只是客人在也不好这会儿再弄,只能笑着解释道:“这几天忙着给清哥赶制要穿的新衣裤,都乱糟糟的。” 施诗听是给桂月清做的,瞬时就来了兴趣走到桌边拿起了绷子,上头绣的是松树的花纹边上照旧是一轮明月,很是雅致却不像是用来做衣服的,仔细看了看问道:“这是要做笔袋子的吗?” “是呀。”桂月梅走到边上:“清哥这回去,兴许一年半年都回不了家,这次连冬衣也给准备了几件呢,听人说考上府试大多都是些有钱人家的子弟,也不是要攀比什么,但总也不能太寒酸了。” 施诗听了那句一年半年都不回家后,小脸便带上了一丝没落,手指在那没绣完的松树上打了几个来回,不吭声。 桂月梅看着她心思微微一动,“我这儿还要赶着帮清哥缝衣服,要不你来帮帮我,你针线活也不错,不如帮我把这没绣好的松给绣完吧。” “我来?”施诗有些意外地看向桂月梅,乌黑的眼在那一瞬亮了起来,“让我来绣这个笔袋吗?”她有点不敢相信地重复问道。 “是呀,你来绣完它。”桂月梅摊摊手做出为难样:“清哥再过几日要就走了,我和娘天天赶还让几位伯娘帮忙呢,我真怕赶不急。” “行,那我来。”听了这话施诗那还会犹豫,说完就将绷子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随便从边上针线篓子里拿了线,就准备要去绣。她认真专注倒没看到身边那位嘴角边挂起的那一丝别有深意的笑。 桂月梅趁着这会儿的功夫,将房间里的东西略收拾了下:“有你帮我可省心多了,对了,你如今女红学到哪儿了?制衣学了吗?” 引了线施诗顺着花样准备下针,听到这句问话时,她的手停顿了那么一下,神情有些小小挣扎,到底还是说道:“会是会些,但要我做还差得远呢,这个我可帮不了你。” 未出阁的姑娘,除非是至亲要为别的男人做衣服那是万万不行的,桂月梅深知这道理,之前问话也不过是顺口,倒不似做笔袋真存了心思的,“你在家里都做些什么,说给我听听。”忙将话题扯了过去。 “也没什么,倒是又跟娘学做了一些点心,下回我再过来做一些带给姐姐尝尝。”施诗低头回答,手半点没停已经开始绣了起来。 这厢两人边做女红边说着话,那边大人们也已聊开了。话题不外是关于桂月清这次考试后入学的事,另外又说了一些家常,聊完这些男人和女人的话题也就变得不同了,施茂同桂老三使了个眼色,两个男人便寻个借口躲出去说话。 这两人要有什么话,总是会跑到施家的老宅子,这回也是照旧往那儿跑,待到了地方施茂也不绕弯子,直接说道:“三哥,我这一趟来还有一件事,想同你商量商量。” 桂老三是个直性子说道:“啥事,你直管说。” 施茂略思量了一下便说道:“三哥,你愿不愿同我亲上加亲,咱俩除了当兄弟再做个亲家?” 桂老三一听心头一跳,两家对彼此儿女的事,先前都有过暗示和试探,却一直没有这么正正式式提到明面上来,他总以为施茂是想等儿子考完了院士,有个正儿八经功名了再说,这回把这话说开了,倒有些意外,他是个老实人也不搞虚的先把话说了开:“大牛,我们家的情形你也是晓得的,这几年虽然地里收成不错,但日子其实过得还是有些紧巴的,清哥能安稳读书也都靠着你的接济,清哥眼下是考过了府试,可是,将来能不能过了院试还是未知的事儿,我没读过书却也晓得这功名不是那么容易考的,真要容易,以为岳父那才能还只能当个秀才,在这村子里没埋了一辈子?” 施茂一摆手打断道:“三哥,你说的这是啥话,你当我看上清哥是因为他将来能当官?” 桂老三忙摇了摇头道:“我哪是那个意思,其实,你嫂子和我相中施诗很久了,可眼下咱们家与你家比确实是高攀的,你看,清哥真要考不上,咱们家也供不起他一次次的考,真要是那样,到时候怕是要和我一样老实做个种地的庄稼人,我当年娶你嫂子一心想要她能过得好,可农户哪有不操劳的,施诗是人打小娇养着的宝贝闺女,我是这么想的,要不咱们等清哥考过了院试,有了好前程了再定下这门亲。那样我心里也踏实。” “三哥,你这话说的我不爱听,咱们都是有闺女的人,想着闺女能找个好男人的心你该懂,我看中清哥也不图他将来有大前程,清哥我也算看着他长的,这孩子年纪虽小,却懂事又有担当,他住我家时对诗诗也照顾,两个孩子也处得好,我们也是过来人,虽说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但比之那些媒婆子寻上门,两家不知根知底的,像他们这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将来要成了夫妻,感情一定会更好一些。” 说到青梅竹马桂老三不免想到妻子,确实比起那些托了媒人成亲才头一次见的,这种打小认识知道彼此性情的更能处得好,他本就想让施诗做清哥的媳妇,施茂把话说到这份上哪还有不肯的道理,只是还有另一件事叫他顾虑,于是又说道:“既然大牛你不嫌弃咱们家清哥,我也断没有不答应的,可,眼下还有一件事儿,”接着将梅姐的事儿统统说了:“梅姐被退亲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昨儿我又把那个媒婆子给赶走了,唉,梅姐的亲事怕是一时难说,我们也就指望着清哥能出息,好让梅姐儿寻门好亲,梅姐儿是姐姐,不说哪有弟弟定亲定在姐姐前头的,但说这会儿真要给清哥定了,我怕梅姐儿心里不好受,这事……” “这事也没啥,先前我媳妇也同我商量过,我的意思是只要两家私下把这事先给说定了,往后等梅姐儿定了亲,咱们再请媒人过个明路,这都是不着急的事,而且,我想这事咱们也先别和清哥说,他眼下是要读书上进的时候,又是这样的一个岁数,真要先和他讲了,到时候分心反倒不好。” 桂老三听了也觉得很有道理,“行,就这么说定了。”又从脖子上取下了一块旧玉:“这是你嫂子出阁时给我的,你拿着这就算是信物了。” 施茂也不客气伸手接过,随便从他怀里也拿出了一块小玉:“这个三哥你也拿着,咱们这可就算说好了,往后咱们就是亲上加亲了。”说完朗声笑了起来。 桂老三拿过了玉,儿子的亲事有了着落,又是这么一门好亲,他心里总算是好过了不少,脸上也带了笑:“是,是亲上加亲,咱们往后就是亲家了。” 尚不知自己的终身大事已被人定下的周晓晨,这会儿正忙着钓鱼,亲自确定了那几个背后说闲话的人的身份后,心里多少有些不舒坦,她平时在村子里少,又不是个爱窜门子往外跑的,说实在的,村子里的人她也不是个个都熟的,是以刚才听了高大山报的名时身份和人脸她有些对不上号,等她走近了看清了脸时,才发现竟是有相熟的,那妇人与二伯娘似乎是有些往来的,联想着那些话还有对娘亲的不满,也不晓得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她总觉得她们会这样说似乎与二伯娘有些关系。 没让她们发现小心地退回来后,这件事就一直缠绕在心头,大概是受到情绪的影响,那鱼竟然久久也不上钩,变得难钓了起来。直到那边的妇人们洗好了衣服,结伴回家再无动静,她才缓缓将杂乱的心思收了回来。这么着,过了那么久除去头一条送人的,竟是一无所获,家里还等着她的鱼做宴哄姐姐开心呢,这可是头等大事,越是着急越难钓上鱼,直到源哥和高大山提着水桶回来还是没有突破一条的纪录。 “咦,哥,你到现在才钓了一条呀。”桂月源自打记事以来,在他心里他哥就是一个神钓手,按他的算法这会儿应该有三四条了,竟然才一条。 高大山看了看仍旧只有一条的水桶,也忍不住调笑道:“清哥,你这回可是失手了。” 周晓晨懒得理会他俩:“不是还下了网嘛。”自我宽慰地说道。 桂月源找了一处平地,把抓了虾的桶子往上面一放,“我去看看网里有鱼了没。” “你小心些。”周晓晨关照了一句,看着弟弟慢慢往河里走。 高大山站在那里没动,只在桂月源下水后突然轻声说了句:“你还想着刚才的事?还有那些人说的话?” 周晓晨眉一动不说话。 “心不静哪能钓着鱼。”把当年这人同自己说的话还了回去,高大山蹲了下来:“还是快意恩仇的好,至少心里不憋着还痛快。”说完他又站了起来,朝着河边叫道:“源哥,我过来帮你。” 周晓晨看着他走过去的背影,竟有了那么一丝当面把那些背后说是非的人骂上一顿的念头,就如她前世年少时一样,可想到秦雨,那念头终究还是压了下去。 三个人在河边又忙碌折腾了许久,周晓晨这边也总算重新恢复到了状态,最后满载而归。 高大山帮忙一起提鱼,回到家时桂月源眼尖看到了停在远处的马车,高兴地叫了声:“是施叔过来了。” 周晓晨也望了过去,心里头想着那许久不见的小丫头也不晓得有没有一起过来。脚步不由得快了些许。 “娘,我们回来了。”还没进院性急的桂月源已经大叫出了声。 里头人听到了动静,秦氏和纪氏一道走了出来,边上小屋施诗也跟着桂月梅出来相迎。 “施婶,诗诗姐。”桂月源抢着先打招呼。 施诗在看到来人时眼就弯了起来,“月清哥,阿源。”她叫的是两个人看着却只有一个。 “纪婶好,诗诗。”周晓晨回以一笑,冲着小丫头眨眨眼。 女孩见到月清哥的小表情笑得越发的灿烂了起来。 落在最后的高大山看着那个比村里姑娘全都漂亮的小人儿,眼都要瞪出来了。 第41章 食材备齐了也就是大干一场的时候了,除去按习惯给另几房各送了鱼,剩下的就要做鱼宴了,分配照旧杀鱼这些脏活由男人们干,女人们则到厨房里准备做鱼。 因离饭点有些近,连纪氏也一道进了小灶帮忙。 高大山提了一条鱼回去,没多久又送来了豆腐。借着机会他又往里头看了眼,刚巧同施茂对上,“叔,那我先走了呀。”他心虚地抓了抓头,说完往外走去,待走到老远又回头看了看。 周晓晨帮着在外头剖鱼肚子自是看不到这些的,等以最快速度把鱼都清理了的时候,高大山已经回去了。 众人齐上阵,等一道道菜都上了桌,气氛好不热闹。 鱼头尾配上豆腐做个鲜汤,鱼中段取了红烧再放上两根青葱,指尖长的小鱼儿放在锅里用油炸得金黄,再将河虾水里面一过白灼,几十只小龙虾被烫红了摆放了一盘,再配上二三时令蔬菜,一桌子菜看得叫人眼馋。 众人上桌桂老三特意取出了好酒,给好兄弟倒满了一杯,转过头笑道:“来,清哥你也倒上一杯,一会给你施叔敬酒。” 周晓晨也没多想,很是听话地倒了一杯,站起来恭敬地给施茂敬了一杯。 施茂也不同他客气,笑呵呵地受了这一杯酒,看着这准女婿是越看越欢喜。 敬完了酒,大家动筷子吃菜,周晓晨夹了一只小龙虾,手法熟练地将虾头去了,再由虾尾把肠给抽掉,剥了虾壳随后蘸了些小碟里的酱油,送到了嘴里,和前世那些麻辣的小龙虾不同,这个时代,什么十三香,香辣麻辣之类的调味料都是不存在的,不过她也不喜欢那样的吃法,水烧开将小龙虾下锅,白灼熟了之后撩起边上放一碟子酱油加点麻油直接剥了沾着吃,家乡最传统地道的吃法,也是她和秦清年少时最美好的回忆。 正要再吃下一只,忽听到姐姐的说话声:“诗诗,这小龙虾你尝尝看,说不定哪只就是先前差点夹到你手的那只呢。” 她这么一说,坐在边上正喝着酒的施茂夹了一只大的放到了女儿的碗里:“诗诗,你还从没吃过这小龙虾呢,来尝尝看。” 听说小丫头是第一次吃,大伙的目光便不由得全都看了过去,小姑娘被人看得脸红了起来,一双大眼只瞪着那虾,手里紧紧捏着筷子。 “诗诗,你是不知道怎么吃吧,来,我教你。”周晓晨见她这样一下便猜出了原由,于是又再夹了一只过来:“你看好了,先把头去了要小心钳子别划着了,”边说边示意女孩跟着她一起做。 施诗照桂月清看了一眼,随后便放下了筷子,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将头摘了去。 “这头里虽然有黄,但还是不要吃的好。”周晓晨说完后拿着虾身扭动了几下,再来就捏了那尾巴:“这尾巴后面连着虾的肠,那是不能吃的得抽出来去了,你看好了,先把这里给扭开再慢慢的往外拉,别急轻轻的整全的抽出来。” “嗯,这个得慢不能急的,我每回都抽断了。”边上的桂月源插了一句。 施诗听了两人的话,先小小的吸了一口气,再用了些力将尾巴给扭断了,在要抽时手顿了一下,随后极为小心且缓慢的一点一点将肠子往外拉,手上动作非常的稳,待全数抽出后,她的眼弯了起来,像是有些求表扬地看向了桂月清。 周晓晨朝她翘翘了拇指,接着把龙虾翻了身:“其他的和吃虾子差不多,只要把壳去了拿里头的肉蘸了酱油料就行。” 于是,施诗在众人的注视下开始慢慢剥壳,她剥得很是专注动作也小心,竟将那小龙虾和虾子一般的剥了一个整壳,取了龙虾肉后她也不急着吃,把壳和头拼到了一处再将尾巴也接了上去,大抵是觉得有意思,嘴一扬露出了酒窝,却不知她这小小举动让另一人瞪大了眼。 周晓晨只觉得心咚咚的重重跳了好几下,女孩子的模样在这一瞬像极了藏在心底的那个人,还有那个动作,她一直记得很清楚,那是少时第一次和秦雨一起吃小龙虾,那会儿也是和现在差不多的年纪,那会儿她们在一起说的话都和现在差不多,区别在于,教的人是她而学的人是自己,其实那一次也是秦雨第一次吃,只不过曾看人吃过便偷偷的学了,秦雨是有许多小习惯了,打从她第一次吃龙虾时,她就爱把剥下来的壳重新拼好,似乎是一种乐趣又带着那么一些强迫症的感觉。 “诗诗姐,你真厉害,还能拼起来。”那边桂月源再叫了一声。 周晓晨被拉回了思绪,再看向施诗女孩刚好也在拿眼儿瞟她,这一瞬叫人生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再偷看去丫头已经低头吃虾了。收回了目光,周晓晨不免有些自嘲,当真是想太多。却不知在她垂眸的时候,施诗又照她看了一眼。 这也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众人各自吃着鱼喝着酒桌上说笑,周晓晨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只是每当施诗剥龙虾的时候,总忍不住会多看一眼。 这一顿鱼宴吃得宾主尽欢,酒足饭饱之后大人负责陪着客人,打扫收拾的活就落在了三个小的身上,周晓晨在收桌子时特意又走到了施诗坐的位子前,大概是不太喜欢吃龙虾,上面只有两只,这两只却如并蒂一般整摆放在了一块。 “哥,我来收拾吧。”桂月源手脚快拿着抹布一下就将那壳扫落了去,“你去歇着吧,哥。” 周晓晨愣怔了一下后摇了摇头,也不多话自顾着开始收碗,她心里头有事,把碗拿到厨房后,桂月梅也不让他干活,将人赶了出去。站在小灶前抬头又看到女孩坐在窗前低头绣着花,心里忽地升出了那么一股子冲去,趁着无人注意,周晓晨向前了几步,用刚好让那人听到的声音叫了声:“秦雨。” 施诗是趁着大人说话,溜到桂月梅房里做针线的,为了看得清楚特意坐在窗边上,正专心猛地听到了一声叫,她手顿了一下,疑惑地转过了头:“月清哥?你在说什么?”隔着窗,她回问。 周晓晨见她这样反应,心里说不出的失落却又不死心,她索性走到了窗台前:“我刚才见你绣花样,倒叫我想起前阵子看到的一个话本子里写的一个人。我说给你听听。”接着她一双眼看着施诗,“那话本子里有一位年轻的稳婆,她行医济世就为了让更多的产妇能够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她心里头喜欢着一个人,却没能够嫁给她。”说到此她停了停,悄悄吸了口气:“那个人的名字叫秦雨。”那最重要的两字一出口,心一下跳得比一下重了起来。 “秦雨?”施诗将名字轻声念了回,“那月清哥刚才怎么突然叫出声了?” 周晓晨只觉得心象是被挖去了一块似的空落得难受,却还强撑着问道:“你那觉得这个秦雨怎么样?” 施诗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但还是认真地想了想道:“她是个好人。” “嗯,她是个好人很好的人。”周晓晨轻点了点头,用最后的力气强撑了一个笑:“那个话本子里提到了一段,是写她小时候的,坐在窗口边上绣花,我刚看了就觉得你和她像,所以就叫出来了。”假装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你继续绣吧,我过去帮忙。”说完转身最快速度走向了小灶。 施诗疑惑地看着那远去的背影直到进了小灶再也不见,才低喃了一声:“秦雨?” 当晚,送走了客人后,周晓晨洗漱完躺在床上,却是一夜难眠。 时间飞快,再一转眼,周晓晨入院的日子就要到了。 临行前的几天,桂家三房忙得团团转,秦氏给儿子打包这个要带那个又觉得少,真是恨不得装上满满一车。 周晓晨劝了好久,但这当娘的又怎是那么容易被劝,这边拿出来几件那里又想着放回去,桂老三站在边上都有些看不过去,给儿子使了个眼色,将自家媳妇给哄了出去。 娘亲走了,房里也就桂月梅还在继续理包袱,她将缝制好的笔袋放在一处,看到青松明白的那个时,忽地转头道:“弟,这笔袋你可不能送人。” 周晓晨只当她是关照自己别将女儿家缝的东西乱送人,忙点了点笑道:“姐,你给我做的,我哪会送人放心吧,我一定好好收着。” 桂月梅知他会错了意,将那笔袋拿起扬了扬道:“别的你用坏了也没啥,这个呀你得好好收着,这个不光是我绣的,有一半是诗诗帮的忙呢。” “诗诗?”周晓晨有点意外,想了想才忆起吃鱼宴那天,接着又不由自主地回想到那天的试探,心里又生出了那么一丝怅然,她多么希望秦雨能和她一样穿越而来,如今自己变成了男人,再相见时,他们可以正大光明无所顾忌的结为夫妻,然后生上一堆孩子弥补前世的种种遗憾,只是,这样的希望怕是一场空想了。 “弟,你发什么呆呀?”桂月梅见他神情落寞,小声问了句。 “没呢,姐。”周晓晨忙收回了心神,扯了扯嘴角:“我只是不舍得走。” 说到这个,桂月梅也是不舍的,“我也舍不得你,可是古话都说了,男儿志在四方,”想要叮嘱几句却又觉得自家这大弟实在是没啥好多说的,“总归姐只想你能够好好的,先前你是住在施叔家总归还有照应,这回不一样,书院总不像家里头那样。” “放心吧姐,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周晓晨给了一个安心的笑:“其实你这话呀,娘昨儿都同我讲过了。我都晓得的,不过,姐,我走了你也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帮我好好照顾爹娘。” 桂月梅哪会听不出弟弟话里深意,“放心吧,经历了这么些年,咱们家哪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用不着你操那么多心。” 她这样讲,周晓晨也就不再多说,她们是一家人骨子里头也都有些相似的地方,有些话不用多说,他们彼此都懂。 晚上,一家人话别不再多提,到了第二天,一大清早施茂就赶了车过来,这回桂月清离村,桂家另几房就连二房都过来相送,东西放好后桂老二跟车一道过去,周晓晨上车前同众人一一道别,秦氏在外人面前向来克制,只带着女儿同儿子说了声路上小心好好照顾自己便再无其他。 周晓晨上了车,在施茂的一声吆喝声中,马车缓缓向前,家里人身影在视线中越来越远,直到快看不见时,原本一直镇定的人眼睛突然热了。 第42章 从夏到秋,这一转眼的时间,周晓晨在书院里已经有几个月了,她适应能力相当的好,只当是寄宿制的学校,虽然生活水平相较于过去,差了不少但总体来说还是过得去的。 书院的教学比私塾要完善很多,不同课的夫子各有各的特色,同窗之间的相处也远比想象中的要好,这个时代对于科考还是相当的严格。电视剧里那种走后门花点钱就能进书院,随后仗着家里有钱就耀武扬威的人,在这个书院是看不到的,当然学子的家境大多都是殷实的,毕竟要供得起一个读书人,不是那么容易的。是以,明面上虽然大家相安无事,但是,物以类聚贫富的界线还是很明显的。 书院对学子们明面上的对待都是一样的,不管你家里头有钱没钱,房子四人一间,除了床之后柜子书桌都是共用的,吃饭都是食堂,不过如果有钱想要另外开点小灶,也是被默许的。 周晓晨住在西跨院里,院子里一共有四间房,估计书院在安排住宿时多少还是注意到了学生们的家境不同,在这个院子里的人,大多出自于小户,不过就算这样,周晓晨的家境水平在这里还是属于偏下的。 上完了课,之后的时间都是由学生们自己管理的,书院除了学生还会有一二位夫子轮流驻校,以便于学生们的课后请教,周晓晨的学习方便是早就养成的,每日将作业全都作了,把课堂上抄录下来的笔记看一遍,回想一下夫子们说的话,走的依旧是每日温故而知新的路子,弄完这些后,拿了信纸给家里写信。 有一句老话叫,烽火连三月,家里抵万金,其实,不光是在乱世的时候家书贵,就是平时也不便宜,周晓晨在到院后第一个月,想要给家里寄信时,才知道这年头要通书信是那么的困难,县府是有专门的驿站的,但那都是给公家用的,走的都是官方的书信,当然,那里私人要寄也不是没法子,多塞一些钱遇上顺道的给加个塞,又或者在驿站附近的小酒馆里打听打听往来的客人有没有能够捎带的,当然还有专门吃这碗饭,给人送信的闲汉,但那些人的价钱都不便宜。 周晓晨为这个纠结了很久,出行前爹娘私下塞给了她一些钱,后来姐姐又偷着硬给了她一笔,最后竟连源哥都将他存着的二十文零用给了他,看着自家小弟那副哥你若不收就不是我哥的模样,心热得几乎要烧起来。信是要写的,可那笔钱她却舍不得动,好在老天总在这种时候给她亮出一道门,一个实在让她有些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面前。 周晓晨当真是想破了脑袋都没想到,会在书院里遇上这样身份的秦阳,说到钻营在她认识的人中,除去施茂第二厉害的就是这位了,当看着一身小厮打扮的秦阳,那会儿的心情着实有点无语,后来从秦阳那里得知了他的用意后,又对他生出了几份敬佩来。有了相熟的人即便作不了同窗,在书院也算有个特别的照应。 将思念化作黑白的文字,落下了后一笔细细再读一遍确认没有错字后,周晓晨轻轻吹了吹拿了摆放在一旁的信封,打算墨再干些装好,边上一直看着她动作的同窗周大仓见他写完了,这才凑上前去:”你又给家里头寄信呀,要我说捎信的钱那么贵,你倒不如省着些。” 周晓晨只是笑笑。 那边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响起:“他有抄书的钱挣,自然是舍得的。” “你说的这是啥话。”周大仓是个随和不爱生事的脾气,听到这话忙扯了一句,想把话头引开。 对于这事倒也是有原因的,书院里有一位季夫子,这位夫子前阵子说需要找一个字写得好的帮忙抄书,相应的会给一些工钱做为补贴,抄书这事本是费时的事儿,家里有钱的学生自不会去接这样的活儿,即便有机会和季夫子亲近,但总体来说他们更愿意有事直接讨教,而不是绕那个弯路,但对于他们这些经济较为拮据的学生来说就是一件极好的差事了,想要接这份差事的人其实也算不得多,可季夫子只需要一个竞争可就激烈了,刚才出口相刺的那位叫许行,要论字写得好说实在的确实是他的更漂亮一些,可偏偏季夫子看中了周晓晨的端正扎实,是以没接到活的心里总有那么一些不愤,许行家里的状况同桂月清的差不多,也是倾全家之力才供了他这么个读书的,他也是拼尽了全力,却被胜之不武了一把,这样年纪的少年难免有些失控。 周晓晨自然是不会与他计较的,墨迹已经收干,她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起放入信封后,朝两个笑了笑便走了出去。 周大仓走到许行前面,手往少年肩头重重拍了把:“你咋还那么多计较,往日桂月清也没少帮咱们,你至于这样不。” 许行听到这话,回想起刚才的话倒也觉得自己有些刻薄,只是面子上过不去一言不发。 周晓晨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她自顾出了院子才要往后院那边去,就看到秦阳走了过来,两人互相打了个眼色一块往人少的地方去,“给,看到我娘时和她说我都过得好,个子也长高了人也胖了。” 秦阳接过信往怀里一塞,“行,话我会帮你带到的,不过,你娘信不信是另一回事。” 周晓晨知道说不过他也不多辩,“总归你帮我把话带到呗。” “就给你娘,不用给别人带话了?”秦阳随口问了声。 “你同我娘说了,我家里头不就全知道了。”周晓晨咽了咽嗓子有些难受。 “行了,我知道了,不说了,我再去逛逛看看能不能再接上一票。”这儿的学子大多来自同一个地方,捎信的钱除了桂月清他不收,别人的可从没少过。 周晓晨知道他忙着赚钱,又将一本册子递了过去:“给,这是我课上记的笔记,你拿去看吧。” 秦阳见到这个眼发光,半点不客气地把册子拿了过去:“还是你够朋友,等我看完了就还你。”他宝贝似地收起后朝着桂月清挥挥手:“我走了,你放心,你长高长胖的事,我一定会说到你娘信的。” “这可是你说的呀,君子一诺。”周晓晨朝着他的背影笑着喊了一句,转过身便往季夫子那边去了。 季夫子在书院里也算是比较独特的,书院里长驻的夫子就他一个,这位平时并没有专门的课程,但只要学子们去请教,无论是什么他都能有一番独道的解说。不过,抄书却不似他们想象的那样能够和夫子亲近,概因这是一个需要专注静心的活,而长驻的夫子在课后的时间每每有学子过来请教都是要尽力解答的,为了不受打扰抄书的地点设在了院子西边一间单独的屋子里,这里头是季夫子摆放书藉的地方,他倒也不藏私,只要周晓晨把书抄好,也不禁她翻阅其他的书,但不准将书带走。 这样的规定实在是太合周晓晨的心意,她本就是一个爱清静的人,有书看,有钱赚,讨教夫子也方便,是以,自打有了这个机会后,她每天只要有空就在季夫子的院子里抄书,她也精明每日定量完成之后也不多抄,剩下的时间就在那里翻阅各种书,遇上有兴趣的再抄下做笔记,季夫子对此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到了季夫子的院子,夫子不在守门的小厮都是熟人,没阻拦就放人进去了,周晓晨进了屋子,取了书研磨铺纸,照旧眼前先静了一下心后,开始提笔抄录。今儿要抄的这本书是本地理书,周晓晨直到这一会儿才对这个世界的地理有了相对的了解,其实,环境和前世的中国差不多,国家地域分布很广,是个带着点椭圆的四方形状,也有邻邦的存在,国家也有两条大的河道穿越,据上面的记载这两条河原本是两条灾河,在河岸的两边一直出现各种各样的灾情,后来,在几百前之前出现了一位叫作李冰的人物,他带领着百姓一同治理河道,花了一生的时间治水修堰著书教人,之后又有几代人物接棒,终于将这两条河治理好,而这位李冰则成为了大禹一般的存在。 书到了尾声抄录下了最后一次,将纸吹了吹等着晾干的时间,周晓晨重将那书翻开到了记录李冰的那一段,其实,这已经不是头一次有这样的猜测了,早在在抄录到这段的时候,她就忍不住狠狠的猜想了一回,既然有自己这样的一个特例那么书里记载的这位先辈,是否与她所知道的那位修都江堰的先辈一同一人。若真的是这样,那么是不是会有更多的人和自己一样穿越而来,那么,在那里人里面会不会也有秦雨,已经不是头一次有这样的想法,而每次想到这个又忍不住想到施诗,她闭了闭眼心里头说不出的怅然,若是施诗能是秦雨该有多好,一样是青梅竹马的长大,长大后可以正正式式的上门提亲,送她一场完美的婚礼,再生儿育女幸福一生,对上一世的不甘与遗憾这一世全能补偿,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于现实的理性认知,告诉她那些终纠只能是一种空想。 窗外传来了走路说话的声音。 周晓晨忙将心思收了回来,起身走到了门边向外看,见季夫子带着一位十□□岁样子的男人进院子,他们同样看到了自己,忙站好做了一揖,“夫子。” 季夫子笑着点了点头,对身边的男人介绍道:“我是书院今年的院生,叫桂月清也算是这一界里年纪最小的几个之一,字写得不错我让他帮我抄书呢。” 男子哦了一声似有那么点兴趣地打量了一下季夫子的这位学生,“字写得好,我倒要看看了。” 季夫子笑道:“你看了便知。” 周晓晨虽对男子的身份毫不知情,却从那两人谈笑间看出了一些苗头,见他们过来忙站到了一边让人进去。 季夫子将人带到了桌前,桌上新抄录的纸整齐摆放着,男子随手拿起了一张仔细看了看,又转头看了看站在边上的少年,模样长得不错虽还没能全脱了稚气,却也能瞧出将来必定是个俊的,人站得很正特别是腰板笔直,再看了看纸上的字忽地问道:“你这字练了多久了?” 周晓晨细想了想这才应道:“从习字起快有十年了。” “哦,是谁教的?”男子继续问。 周晓晨坦然道:“小时候由娘教,后来入了学夫子又纠正了下。“ ”难怪。“男子这才笑着对季夫子道:”我看他写的字端正也沉稳,偏这字里头又透着一股子秀气,原来如此。“说完了点了头,又问道:”你抄这书,对这书的内容可还记得?“ 周晓晨点了点头:”记得。“ “是吗,那我倒要考考你。”接着男子便抽了几题来问。 周晓晨不急不慢每题答前先细想一下,随便应答,那季夫子站在一边也不说什么。 几轮问答后男子忽然问道:”那书里头所记,李冰一生只为治水,鞠躬尽瘁始终只是一郡之首,你说他这样值还是不值?“ 周晓晨对这个问题却想了一会才说道:”值不值只在于人的本心,哪又是他人一两句能够定论的,只是,若这事道能够多一些他这样的官,那百姓的日子便能好过不少。” 男子听完脸上的神色未作变货,对于桂月清的回答也不说好也不说坏,只是和季夫子交换了个眼色,又一道走了出去。 周晓晨只将人送到了门外再不跟去,目送他们进屋后,她也退了回去虽对男人身份有着疑惑,但到底没有多想什么,重新拿了纸准备抄录下一册。 第43章 第二天,书院来了一位新夫子,夫子姓叶年纪也不大,当院长将他带到教室给众人介绍时,周晓晨这才算是真正知道了昨天提问男子的身份。 叶夫子和季夫子一样是一位长驻夫子,也就是没有很专门的课,别的夫子有事时会替代上课,放学后也会给学生们解惑,初时,因为他的年级太过于年轻许多学生私下并不爱去问他,后来课多了,又有些人专门试探了几回,得出结论,这位夫子虽年纪不大,但阅历着实不浅且因为年轻许多见解反倒让这些年轻的学子更为接受,是以,没用多久他就成了书院里最受欢迎的夫子之一。 周晓晨对他的态度和大多数的学生一样,即便她隐隐觉得这位叶夫子的身份并不是表面看的那么简单,却也觉得用不着太过于接近,她相信无论对方的用意如何,自己将自己应该做的做好才是最重要的。 这日,周晓晨刚下了课,外头小厮就将她叫了出去说门房代话有人来找。听到这个,她连书本都来不及放下就赶紧往外走,到了门口出了角门抬眼就看到了停在不远处大榆树下再熟悉不过的马车,“施叔。”肯不得体统她大叫了一声,便急急跑了过去。 施茂本是坐在车辕上等的,见人过来利索的跳了下来,趁着空仔细将人打量了一番笑道:“清哥,你长高了不少呀。” 周晓晨咧嘴而笑,虽来人不是父亲,但这位在她的心里和半个父亲一样,“施叔怎么过来了?我家里头可还好吗?施婶子和施诗可都还好?“久不见亲人,她急不可待的问了一长串儿。 施茂笑道:”你放心吧,都好着呢,入秋了你阿爹忙着家里的田地,没法一起过来,你娘让我捎带了不少东西,来,你跟我过来。“说着他走向马车后头。打开了车后厢的门,朝着紧跟而来的小子伸出手,先指了指摆放在门边一个挺大的包袱下道:”来,这些都是你娘叫我带给你的,“接着又指了指一个小的:”这是你施婶叫我给你带的。“ 周晓晨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车厢满满当当的装满了各色各样的货物,在最外头一大一小两个包袱紧紧排放,再听施茂的话心里又暖了几许,”谢谢施叔。“ ”傻话,谢我做啥,又不是我给你。“施茂又再伸手从角落边上拿了一个小纸包包:”给,这才是我给你的。“他把那一个小包塞到准女婿怀里去,你小子是不是没好好吃饭,个头是高了可这身板怎么倒弱了。这是驴肉拿去吃。” “不用施叔,”周晓晨知道这肯定是他出远门路上带着吃的,哪里肯收:“书院伙食挺好的。” 施茂哪会理他的这一番说词,手伸过抓住了他的上臂,略用力捏了捏:”伙食好能养成这样?“说完松开手:”拿去吃吧,施叔一会到酒店还能再买。 周晓晨知推不了,忙又道了一声谢。 “你这孩子,入了书院怎地一口一声谢地和我生分了。”施茂逗弄了一句。 周晓晨自知说不过他,嘿嘿笑了笑岔开话题问道:“施叔,你这会是要往哪里去做买卖?带这么多的货。” 施茂转头看了看车里的东西,也不瞒他说道:“南边传消息过来了,那里如今已经太平了,但战乱的那几年城池里头都损坏得厉害,眼下正是重建需要物资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往那里走买卖了,我也打算走一趟。” 周晓晨听了他的话有点担心道:“施叔你带这么多货,就一个人过去是不是有点危险。” “没事,我这是给你送东西才一个人过来的。”施茂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一趟是和镇子上另几家铺子的店东一块组的商队,还请了县里头的一家镖局一道过去。” 周晓晨听了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好,人多安全。“ 施茂见惯了他这小大人操心的模样,转身将那一大一小两个包袱拿了下来:”好了,我也不与你多说了,你把东西拿上回去好好安心读书,我也早些回客栈,明儿一大早就要出发的。“ 都这么说了,周晓晨自然不会再多说啥,点了点头:”施叔,你路上一定要小心,平平安安的。“ ”我晓得。“施茂帮他将大包袱背到了背上,小的抱在了怀里,这才把车厢门给锁上:”你回去吧,我走了。“说完走到前解了马车绳,翻身上了车辕。 周晓晨走到车边,”施叔,你多保重。“ ”我晓得,回去吧。”施茂一拉缰绳马车缓缓向前走去。 周晓晨站在那儿,目送着马车离去,直到拐了弯再看不到才转身回书院。才进去就看到叶夫子往外走,她大包小包的勉强行了个礼。 “是家里人来看你了?”叶夫子见他这样笑着问道。 “是呀。”周晓晨点点头,脸上的笑不自知的洋溢。 叶夫子挑眉看了他一眼,挥挥手:“行了,你这大包小包的看着就沉,快回去吧。”说完也不等回话,抬步向书院外走去。 周晓晨见他走了,也就不再停留,掂了掂背上的包袱,往自己的小院去。回到了屋子,周大仓见他辛苦忙过来帮忙。 把两包东西放到床上后,再将那包驴肉放到了桌上,随后周晓晨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大包袱,里面摆放着新鞋和衣物,夹在衣服里还有一封信,顾不得边上还有别人,她忙将信拿起拆开,里头和上一次一样,摆放着四张折叠而起的信低,将其中一封折开,并不算漂亮的字出现在了眼前,是阿源写的,“哥,见信好,转眼都几个月没见了,家里面都好,这几天我忙着跟爹下地,今年的收成好,你的那把大镰刀又帮上了大忙,娘和姐姐也很好,姐姐现在脸上的笑要比那阵子多了许多,娘的心情也很好,我的个子又长高了一些,已经能够担起几十斤的担子了,你放心我在家会听话,也会照顾好爹娘和姐姐的,哥你只管安心念书就好。差点忘了,哥告诉你个大好事,咱们明年就要当叔叔了,大堂嫂有孩子了,就是不晓得是侄子还是侄女。纸不够写了,我等你回来再和你说。” 念完头一封周晓晨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又拆了第二封,这回的信是娘的“我儿清哥,见信佳,你让秦阳带回来的信已收到,家里一切都好,你爹近日忙着家里的农活,今年收成很好,源哥很懂事,为你爹分担了不少活,梅姐也很好,你施婶子带着施诗来过几回,她同施诗处得好,两人见面总爱凑一处说话,也不晓得都讲了些什么,你姐姐如今脸上的笑要多了许多,秦阳告诉我说,你在书院里过得很好,个子长高了不少,你打小裤子就容易短,之前的裤子虽然都是加长的,也不晓得有没有人帮你改,我和你姐姐又为你做了两条长些的,还有一件新的外衫,入秋了天也要冷了,你莫要着凉,读书要紧身子更重要,上回你信里头说中秋能够回来,我们都很高兴,和同窗结伴路上记得一定要小心。再告诉你一个好事儿,你大堂嫂已经查出有了身孕,来年咱们家就要添新丁,你也要当叔叔了。好了,你学业繁重我就不再多写了,记得一定要保重身体,莫要一味读书而废寝忘食,切记。“写到最后纸已经满,大概是因为没法再多写,才会这样急着收了尾。 再拆一封,这是阿爹的“清哥,家里一切都好,你在书院里也都好吧,现在正好是秋收的时候,家里的活不少,原本是想让你娘代我给你写几句的,可她非要我自己来写,家里都好,收成好源哥也帮了我不少,你姐现在也好多了,家里都好,用不着你操心,你好好在书院里读书,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我在这里说这么多好,你那性子怕是也不会全信,反正等中秋你回来了,你看了就知道了,好了,我就写到这里了,读书也要多吃饭,你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别省着,也别成天盯着看书,有空找个空地儿练练你那个养身拳,行了就这些。“当真是完完全全庄稼汉的笔法,与前几封没啥两样。 最后一封是姐姐的,周晓晨手上动做半点不停地将它打开,“弟,见字如面,一切可否安好,秦阳只同娘说你个子又长高了,我猜你个头是高了身上的肉大概是没长多少,我在你新裤里缝了一个暗袋,里面放了一些钱,去买些吃的莫要苛待了自己,若是中秋你回来娘见你瘦了,怕是嘴上不说心里又要担心的。家里一切都很好,收成也很好,我猜这话兴许咱们家每个人都写了,你不用担心,咱们可不像你总是报喜不报忧,家里是真的一切都好。前几日施叔一家又过来了,施诗听说我要给你回信,叫我代她向你问一声好,她如今也正在窜个头,长得都快到我鼻子了,下回你见到她时兴许会吓一跳。大堂嫂诊出有孕了,不晓得这事娘会不会在信里向你提及,到了明年我要当姑姑你要当叔叔了,源哥听说明年要当叔叔了很是高兴,如今逢人便说,他要当叔叔了。我每回见他这模样就忍不住想笑,好了,就写到这儿了,等着你中秋回来,咱们再团聚。“ 终于将四封信全都读完,周晓晨将它们一一仔细收好,再看了看包袱里叠放着的新衣裤,手在其中一条上作佯似的摸了摸,果然摸到了硬物,不动声色地重将大包袱打结,再将小包打开,里面也是一套裤。 边上周大仓看他多了两包衣服,不由得咋舌:“我说桂月清,你家里头可真没少给你置办衣物,这一包不够还分两分,咱们这屋子就属你的衣服最多了。“ 周晓晨笑而不语,又在衣服里翻到了一个新的笔袋,上面绣着竹子的花纹,她不用想都知道这是出自谁的手笔,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了姐姐的话,算算年纪施诗确实也快到了长育的时候,如今也见不到她,或许中秋回家时先到镇子上去施家拜访一下才是,礼尚往来等过几日有空的话,到镇子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送小丫头的礼物。 “哎,桂月清这笔袋又是你姐姐给你绣的?手工真好。“周大仓眼尖看到了那笔袋。 “不是。“周晓晨将笔袋重放回了小包:”是妹妹。“ “你家还有个妹妹呀,都没听你提过。“周大仓惊讶道。 周晓晨却只是笑笑不做正面回答,她走到桌边把那一包驴肉给拆了开来,“家里头给捎带了些驴肉,你们也一起尝尝吧。“说完,她捧起纸包走到周大仓面前:”给,你自己拿。“周大仓也不客气,伸手拿了两块道了声谢,接着,周晓晨又走向了一直坐在自己床边不出声的许行:”来,尝尝看。“ 许行朝他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伸手拿了一块:“谢了。“说完将肉送到了嘴里。 周晓晨回到桌边,拿了茶碗儿往里头放了几块,“你们要吃自己拿,不过给赵文留些。“她说完,才又取了一块放到了自己的嘴里。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这难得的美食叫她细细咀嚼舍不得咽下。 那边周大仓已经把头一块吞下:“这驴肉可真好吃,不过,和我家里头做的腌肉比还是差了点,哎,可真想家里头的饭菜呀。“他这么一说,倒是引发了另两个人的共鸣。 许行自打抄书的事弄得不愉快后,便极少主动参与有桂月清在的对话,这会儿却一反平常:“这外头的饭菜再好,也总不及家里的香。“ 游学在外他们这一屋子最为年长的周大仓也不过是才满十七,也都是头一回离家这么久的,话头被提起,情绪也就跟着起了,只是,男子又不似女子那般将感情流露于外,爱用话语来表达。还是周晓晨开了口:“好在这回中秋给假,自们都能回去。“ 说到这个,周大仓脸上露出了笑:“是呀,中秋快点到吧,咱们好回家了。“ 边上许行也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第44章 中秋快要到了,抄书的活暂时告了一个段落,周晓晨从季夫子那里拿到了工钱,虽然不算多,但对于她而言,也算是一笔蛮不错的外快。 书院出了公告,中秋前五天起开始放假,等过完了中秋五天内必须到书院重新上课,学子们看到了这个消息个个喜上眉梢。 再两天就能回家,周晓晨手上有了闲散的钱,就盘算着给家里人买些礼物,这天正好下课早,周晓晨等秦阳做完了事一道去街上逛。 县府的模样远要比小镇来得大,店铺自然也多,晚上打洋的时间也比其他地方要晚一些,秦阳不像周晓晨成日在书院里,几乎闭门不出,他早就把这里逛了个熟,“东大街那边店虽然多,但是东西贵都是给那些有钱人家看的,咱们去西大街最好,那里的东西也不少,而且便宜,一会你挑中了东西别出声,我来帮你还价。” 周晓晨晓得他这方面厉害,点点头说道:“要我说,你不跟着我施叔做买卖太可惜了,我总觉得你要是入了商,将来肯定会是有钱人。” 秦阳摸摸鼻子:“我上回都对你说了,我娘是想我能够有个功名的,我呢也觉得就算将来从商也要先有一个功名,这样见人总归更能抬得起头一些。” 周晓晨也是在上一次才晓得秦阳的身事的,也曾是商户家享福的少爷,正儿八经的读过书参过考,却因为当年的那一场天灾*一切都毁了去,儿时雕木头的爱好成了后来吃饭的技能,就那样一个人养着母亲,撑起整个家,这样的人富贵过又失去过,在这样的年纪还重新再站起来,将来必定是有作为的。 “到了就在前头,咱们快些,关门生意价兴许能再讲下来些。”秦阳催促了声,快步向前。 周晓晨便紧跟在了后头,到了地方一条长街,两边也是铺子林立,门面都不大和后世那些商业老街有点像,外头还有一些挑担摆摊子的小贩。 “你想给家里头买些啥?”秦阳问道。 周晓晨抓抓头道:“我不知道,我原是打算逛逛,看了再定。” “那多浪费功夫。”秦阳伸手一指,长长的一条街:“就是你一家家逛,也要不少时间呢,你该早些想好,再来买那样快。” 逛街购物这种事,男人和女人天生就不一样,周晓晨也不例外,东西嘛都是逛着看到了才买的,被秦阳这样说这才意识到这位是个大男人而不是自己的闺密,“就想捎带些家里头没有的,你平时回去时都给大娘带啥?” “我娘?”秦阳想了想道:“其实也没啥,要说买衣料子吧,其实镇子上的更便宜些,首饰这类的我要买回去,我娘准保唠叨个没完,带吃的吧路上远怕坏了,”边说边手指向了前面:“那有家药酒店,里面有杜仲酒,我娘腰腿不好上回我买了一瓶回去,不过我娘说,下回自己买药自己泡。” “婶子也是个了不起的人。”周晓晨自打知道秦阳的身事之后,对于秦婶子更多了佩服,这个世道的女人大多依靠男人生存,她是见过秦婶子的在那样的一个破旧的院子里,在儿子受伤满身是血的时候,始终腰板挺直地站在那里,一个享受过富贵的女人能在落魄中依旧从容适应,那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 秦阳听到了话脚步顿了那么一下,随后脸上也带出了笑:“是呀,我娘不容易。” 周晓晨没再多说,抬头看到一家首饰店,“要不咱们进那家看看?” 秦阳把人一拉:“这家不用看。” “为啥?”周晓晨奇道,她这边话音才落那边店铺子的一个男子就走了出来:“哎,秦阳好久不见你了,咋都不见你送货过来。” 秦阳脸上带着笑:“没呢,眼下我找了新差事,没功夫去雕东西了。” “那可惜了。”男子说完又看向边上的人:“这是你朋友?一道过来买东西的。” “我们两个男人,哪用得着您店里的玩意儿。”秦阳打马虎眼。 “咋就用不着了,给家里的女人买,给看上的姑娘买呗。”男子说话全无顾忌。 “咱们是过来看看纸笔的,下回,下回要是要买一定到你这里来。”秦阳朝人一拱手,带着人就走头都不回。 周晓晨莫名其妙地跟着走,直到走远了才问道:“你见了那老板,怎和贼见了官似的。” “什么贼见了官,那么个人也配说是官?”秦阳脸上带出了讥嘲之色:“刚才那人是那铺子的掌柜心黑着呢,还记得我早先卖的钗吗,我刚来这里时也做过几只,想着挂在这家铺子给代卖,结果叫他给坑了一把,做生意不老实以后千万别在这里买。”说完他又问道:“你是想给你娘你姐买首饰?” “嗯,想进去看看,说不定有啥合适。”周晓晨直言道。 “你想要啥样的?说来给我听听看。”秦阳侧头看了他一眼。 “其实,我也没想好呢,就想着进去看看说不定有合适的。”周晓晨一时半会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那儿还有一些小玩意儿呢,要不你回头到我那里看看,挑几个回去得了,也省了那冤枉钱。”秦阳很是大方地说道。 “那哪成,你做那些也是为了赚些小钱。”周晓晨想了想道:“回头我去你那里挑,我按着市价给你钱。” “你说的这是什么鬼话,我要收你的钱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吗?你真要和我分得那么清,行,你抄了那些笔记借我看,我也付你钱,咱俩你不欠我,我不欠你两清。”秦阳停了脚步,大有你要敢我立马走人的架势。 周晓晨说不过他只能让步:“行行,我听你的。” 秦阳这才满意地一笑,“走,你跟我去前头,前头那儿有一家果铺,那里倒有些特色的玩意儿,是镇子买不到的。” 就这么着两人最终买了一些果脯,又到药酒铺子里买了一瓶药酒。 回到书院时天色已晚,周晓晨回到屋子里就看到另三人凑在一起说着话,周大仓见人来就抢着说:“桂月清你知道不,叶夫子走了来接的还是一辆好贵气的马车。” 赵文跟着点头:“我和许行一道看见的,那马车前后还有好几个护卫呢。”他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阵仗:“书院里头都传疯了呢,都说叶夫子不是一般的人。” 周晓晨对这消息却不意外,她早就猜想到叶夫子身份不同,那样的年纪能有那样的学识和阅历,哪会是一般人家养得出来的。 先前一直没说话的许行忽然问道:“桂月清,你是不是先前就知道叶夫子不是一般人了?” 周晓晨看了他一眼才说道:“我哪有那本事,我这不是听你们说了才知道的。” “我看你不像。”徐行说道:“咱们知道这事都吃惊,咋就你听了像个没事人似的。” 周晓晨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态度太过于淡定了,便笑着再次重申道:“都说了没那回事,我平日里都在季夫子那儿抄书,与叶夫子也走得不近,再说了,你们讲的马车护卫,我也没亲眼瞧见,也就听你们这么一说。” 徐行听他这么说没再多讲,只是目光复杂地朝他再看了眼。 谁也没有注意到他那一眼,周晓晨见他不在盯着问也就不去在意了,把果脯放好开始早早准备包袱。 那边周大仓和赵文还在猜测着,一间屋子四个人两个闭了嘴,再说了几句也就各自做各自的事了。 第二天,只上半天的课,吃了一顿午饭后,学子们都和结伴的同窗一起出发。 周晓晨和秦阳还有赵文是一路,秦阳当真是一个有本事的,早早找到了这天回去的商队,给砍了一个很便宜的车费,搭着车一道往回。 那赶着的是一个中年的汉子,秦阳也是本事没多会儿的功夫已经和人聊得天南地北,也不晓得他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这商队是打南边北上的,周晓晨记得施茂是往南边走商的,也不晓得现在回没回来,好奇便多问了几句。 “眼下南边看着是平定了,不过也说不准。”男子稳稳的驾着车,“那阵子闹得太乱,好些人都被逼得没了活路,落草为寇,眼下虽说是太平了,不过,要走商还是得组着人多些才好。” 秦阳问道:“缙城那边呢?” “那边不行了,那会儿破城时又杀又抢的,在那里做生意的大商户跑了的少被灭门的多,虽说现在太平了,可都说那里阴气太重,都不敢回呢。”男子一叹:“我听你口音有些像是那边的,你老家在那边?” 秦阳点点头叹了口气,目光定定的看着一边,少有的沉默。 周晓晨感受到了他情绪的变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有亲人在的地方才是家。” 这话叫秦阳身子僵了一下,随后脸上重又有了笑意:“你说的没错。” 那赶车的男子也听到了这话,“小兄弟年纪不大,人道豁达,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儿。” 车上的气氛一下又重新活落了起来。 就这么赶了足足一天半的路,终于到了镇子,车路只是遇过将人放下后,大家挥手道别。 赵文走的是另一边,秦阳和周晓晨和他道别后,一起进了镇子,镇子还是照旧原来的样子,这会儿重新看到却又了另一种感觉。 先和秦阳一道去了他家,秦婶子见桂月清也一道来,就要留他吃中饭,周晓晨笑着推辞,习惯在离开前问起了秦婶子的身体,帮她诊断了一番。 秦阳每每到这个时候,总会紧张的站在身边,“怎么样?” “婶子身子没什么大碍,气血还有些亏。”周晓晨将诊断结果说出,又看了一下她的眼:“婶子做针线不能老坐着,总还是要做一阵歇一阵起来走走的,像是晚上呀,或是天气不好,光不足的时候,也别勉强做,我看你眼睛用得有些多了。” 秦婶子点了点头笑道:“好,我听你的。”她应得很是爽快。 周晓晨知道她这样答应怕是因为儿子在身边的关系,也不多说又叮嘱了声:“婶子,眼睛是顶顶重要的,若为了一时伤了眼,那可真是大大的不值当。我知道有几个穴位,您要是每日早中晚按,眼睛会舒服很多的。”说完她把眼保健操上按揉的穴位教育给了两母子。完后又笑着对秦阳道:“你放心吧,婶子现在也就是眼睛略有些累,只要她听我的不要一直盯着做针线,时常按揉那几个穴位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秦阳这才松了口气,“我知道了。” 周晓晨做完了这些也就不再逗留,向两人告辞后走了向施家走去。 秦阳将人送走,回到院时看到了这房子的东家,那也是一位婶子,带着女儿过活,正是因为这样他才租了这里的房子,好让母亲和她们结个伴互有照应,他每次回来也都带些果脯之类的作为答谢的礼物,这次也不例外,两人闲说客套了几句,他回到了屋子,秦婶子正按着之先学到的穴位揉捏。 “娘,这果脯一会你拿去给赵婶吧。”秦阳指了指桌上的一个纸包。 秦婶子听他提及,停了手上的动手,略犹豫了一下说道:“阳儿,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秦阳应道:“啥事?” 秦婶子道:“前几日,你赵婶同我提了回她家闺女的事,话没挑明,不过我听得出,她是想把女儿嫁你,你觉得这门亲事你愿不愿?” 秦阳脸上的笑一僵,“怎么突然会说起这个。”他不是傻的,穷困人家男女之间的大碍不是那么重,赵家姑娘也曾在他面前露过几回,长得不错看着性品也还好,只是……“娘,眼下我啥都还没有,怎么能拖累了人家。” 秦婶子是个聪明人,儿子想什么她哪会不知道,“你要是不乐意,娘自然不会勉强的,只是,你岁数也大了,这事虽说是父母之命,但总也要你自己乐意才好。这事娘会处理,你不用操心。” 秦阳感激地看了母亲一眼,想到心里头藏着的那个人,要早日出头的心又更坚定了起来。 第45章 “月清哥?”施家小院,女孩在听到外头叫门声的瞬间便起身跑了出去,打开门惊喜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少年,“你回来啦。” 周晓晨背着包袱,笑呵呵的站在口门:“嗯,回来过中秋,经过这里就来看看你们。”边说边将手里提着的果脯递了过去:“给,这是给你的。” 施诗也不同他客气,伸手接过:“谢谢月清哥。” “还同我客气什么,施叔回来了吗?”周晓晨记挂着这事问了声。 “还没呢。”施诗应道:“不过,阿爹找人带信了,说这趟走得远大概要等中秋过后才能回了。” 周晓晨点了点头,正还要说,却看到纪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月清来了呀,施诗,怎不先让你月清哥进来再说。” 她这话倒提醒了施诗,她小脸一红忙让开道:“月清哥,快进来。” 周晓晨依言走了进去,很是顺手就把门反手带上:“施婶,我回去过中秋,过来看看你们。” 纪氏笑道:“你有心了,正好一会到饭点了,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周晓晨原是想过来看看就回去的,不同于在秦阳那儿,在施家就没有那么客气了,点点头:“好。” 施诗站在一旁因他的这句脸上的笑更多了一些。 家里有客,纪氏让女儿招呼桂月清,她则去小灶忙碌。 “月清哥,先喝些水。”到了屋子,施诗先给倒了水,又走到了边上的水盆边,拿巾子打湿拧干,递了过去:“脸也擦擦吧。” 周晓晨接了过来:“谢了。” “你说我同你客气,你怎地又同我客气了?”不同于和外人在一起时总是少言寡语,施诗面对桂月清时总是少有的活泼。 周晓晨只朝她笑了笑,拿巾子擦了一把脸,周车劳顿这会儿才彻底轻松了些。“给,这也是给你的。”擦完脸后,她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兔子的摆件,正是她从秦阳那里弄来的。 “月清哥,这是你做的?”施诗伸手就将它拿了过来,拿在手里反复看,小兔子伏在地上啃着萝卜,活灵活现的。 “不是,我哪有这么好的手艺。是秦阳雕的,我看可爱就问他要来了。”周晓晨如实回答。 女孩的小脸有那么一丝的失望,却仍旧对这小摆件喜爱的紧,“月清哥,在书院里还习惯不?我看你瘦了。” 周晓晨摸摸自己的脸,装傻道:“瘦了?没有吧,是不是因为我个子长高了的关系,才显得有些瘦了。”说完他站了起来,比之走时他的个子也往上窜了不少。 施诗左看看又右右,最后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高是高了,也瘦了脸都尖了。” “我看,你也瘦了。”周晓晨把话题引到她的身上,这会儿却也是头一回认真打量起这个小妹妹,确实如姐姐信里提到的那样,身量长高了不少,五官也慢慢长开了,小脸长得越发的好看了起来。 相较于那个看人的,被看的就有些不自在了起来,施诗被看得有些羞,少女本能地含起了胸人侧转了些:“盯着我瞧做啥。” 周晓晨注意到少女的害羞,这才想起刚才的孟浪忙收回了目光,假意看象窗外:“我信里头还说了,施婶带你去我家看了她好几回,你走后我姐脸上的笑就多了,谢谢你。” “月清哥,你要再谢谢个没完,一会儿,就不让你在这里吃饭了。”施诗并不愿多提那些,便假装气恼嗔了一句。 周晓晨只当她不好意思,也就不在多说,“想不想听听我在书院里的事?” 施诗见他愿说连忙点了点头。 周晓晨便开始慢慢讲述:“书院挺大的,我们那儿是四个人住一间,平时吃住读书差不多都在书院里头,其实,要说新鲜也就那么一回事儿,认识多了一些人,倒是里头的夫子各有各不同和私塾里挺不一样的,我在书院里接了一份差事。” “差事?”听到差事两个字,施诗立马想到了干活,眼瞬时瞪了起来:“读书,还要干活?” 周晓晨被她那小模样逗乐了,忙解释道:“不是,是帮夫子抄书,这差事好多人想做呢,夫子是见我字写得好,才让我抄的。” 先听到帮抄书还有些担心,待听到说字写得好才被选中,施诗又多了一份骄傲来,想要夸又有些说不出口,最后只能说道:“抄书抄得多吗?” “还好,都不是急着要抄的,夫子不催每日只要定量抄好就行,”周晓晨知她担心又说道:“夫子那里的书很多,各式各样都有,我在那里抄,每日的量抄完了,我就在那里看书。” 施诗知他最爱看书,想了想才说道:“月清哥你总叫我做针线也要适量,不能总坐着也要让眼睛歇歇,你看书抄书也是,别总坐着也要让眼睛歇歇。” “嗯,咱们呀都要适量。”少女的关心周晓晨哪会不懂的,这份好意自然是会记在心里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纪氏已经把饭给做好了,家里人口少做得不多,因为桂月清的到来她特意又多炒了两个小菜。 饭菜上桌后三人围坐,纪氏给桂月清加了不少菜,嘴里也同样念叨着他似乎是瘦了不少。 周晓晨吃着热呼呼的饭菜,给两母女说着在书院遇上的一些事,待讲到这次回来搭坐的是南边过来的商队的车时,纪氏才多问了几句。 “嗯,说南边已经安定了,只是跑商还要多些人一道的好,总的来说还算好。”周晓晨知她担心施茂,把听到了如实告之。 纪氏听了这些心里安稳不少,又说道:“你施叔过去后,也曾托人带信回来过,说南边东西缺得紧,他带过去的货都卖了,说回来一方面耽搁时间久,二来咱们这里小地方东西也不多,就打算直接在那里相邻的几个城里来回倒腾,这回连中秋也赶不回来。”说到这个话语里不免带了些埋怨。 周晓晨也不好多说,这世道靠男人来养家,相对于后世男人所有承担的责任要多很多,施茂又是那么一个一心想要让妻女过得好的人,要赚钱难免顾此失彼些。 “娘,爹不是说了,中秋不回来但这一趟跑完了,他直到过完年都不用往外头跑了嘛。”施诗替她爹说话。 纪氏白她一眼,又问道:“月清,你这趟回来要留多少?” 施诗坐在边上竖着耳朵听。 周晓晨道:“回去过了中秋两天后就要走的。夫子说了,中秋后五日全都要到书院的不能迟了。” “那你怎么回书院?”施诗好奇。 “秦阳说这几天会打听有没有往那边去的车,要是没有,咱们就沿官道走。”周晓晨把计划说出来:“大概过了中秋,我就要提前些回镇子。”说到这个,她心里不免也有些郁闷。 施诗侧过头看了看桂月清,这会儿她心里只觉得要是阿爹在就好了。 在施家吃完了饭,周晓晨没有再多停留,同施家两母女告别后就继续赶路。走了许久远远看到了村子,她顾不得劳累步子加快了不少。 没进村先到了家里的田边,这会儿正是忙着收割的时候,地梗边上摆放着水壶和碗,人都在地里埋头劳作。 “阿爹,我回来了。”周晓晨站在边上大声朝里地里忙碌的人喊。 她刚一叫完,那边的人立马抬起了头,另一侧的身影也站直了腰:“哥,你回来啦。”正是帮忙做活的桂月源。 家里的田地都是连在一块的,除去三房两父子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他,“清哥。”那边也有人叫他。 周晓晨朝着他们挥挥手示意又大叫了一声:“我回来了。” 这么一小会儿功夫,桂月源已经从地里跑了出来,他打着赤膊身上沾着泥,因为长期跟着父亲在地里做活,结实的小身板被晒得油黑发亮:“哥,你可算是回来了。” 周晓晨着看他,小家伙脸上带着笑,腮边上有一道被刮伤的痕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脸上怎么弄的?” 桂月源被他这一摸不自在地躲开了去,又怕伤了哥哥的好意,忙说道:“没啥,就之前刮了一下,我头上全是汗呢,哥你别碰。” 周晓晨看出他的不自在,收了手将包袱摆放到了脚边上,开始挽袖。 “哥,你这是干嘛,”桂月源瞪眼看他。 “干啥,帮忙呗。”周晓晨挽了衣袖后又开始挽裤管。 “你不回家呀。”桂月源见自家哥哥这架势忙要阻止:“娘和姐姐都在家等着呢,你身上衣服弄脏了怎么办呀,哥,你还是先回去吧。” 周晓晨哪会理他,把鞋袜脱下和包袱一块摆放到了壶碗边上,她就准备下地干活。 “哥,哥,你不能去,你这一身衣服,弄脏了多不好。”桂月源继续阻止。 “脏了就洗呗。”要出门赶路,周晓晨特意选了这么一身粗布衣,根本不怕弄脏。 桂月源见阻止不了,扯了嗓门对着地里站着的阿爹叫道:“爹,哥要下地呢。” 桂老三远远将儿子们的互动看在眼睛,满是汗水的脸露了笑,“那就让他过来呗。”对于长子,他向来不会过分的照顾。 得了父亲的点头,周晓晨不再理会弟弟的阻止,一步步迈向了农地。 桂月源见哥哥下地,他忙也跟着走了过去。 这一年的庄稼长得极好,家里的大镰刀由桂老三使用,剩下的小镰刀两兄弟一人一把,面对着土地背朝着太阳,没一会儿的功夫,周晓晨的衣服已经湿了个通透,即便再累,即使再辛苦,在这会儿她只想为家里多分担一些。 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三人才停了手中的作业。走到田埂边上周晓晨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到这会儿她才感觉到了疲累,气比往日短了不少,她喝了一口水努力稳着呼吸。 桂老三侧头看着儿子,“你呀,读书也不能忘记时常练练身子,你看都不如你弟了。” 桂月源听这话忙道:“阿爹,哥赶了一天的路呢。” 周晓晨不在意的一笑,抬起脚用手搓去脚上踩到的泥,边上另两人也做着差不多的动作,等清理得略干净些就一道穿起了鞋,桂老三穿好后伸手把儿子的包袱提了起来将大镰刀杠到了肩上,那边桂月源也已把镰刀水壶收拾到了篮子里,等周晓晨穿好他们都已经准备走了。 “爹,包袱还是我来提吧。”周晓晨上前去要。 桂老三轻轻一让,“走吧,别让你娘等久了。”说完迈开步子就走。桂月源也跟了上去:“哥,走吧。” 周晓晨落在了后头,她抬手擦了擦脸上了汗,又重新找回了力量。 黄昏小院,秦氏和女儿已经早早把饭菜都准备好了,洗澡水也烧开了,男人们干一天的活,每天都是又臭又脏的。 桂月梅不用母亲嘱咐走到了院外,打算等人,远远地在看到了那三个熟悉的身影后,她朝着院里喊了声:“娘,清哥回来了。”说完,就快步迎了过去。 秦氏听到了女儿的叫声,忙放下了手上的事,跟着一道走了出去。待人走近了,看到满身泥土汗渍的大儿子后,忍不住朝丈母狠狠的瞪了一眼。 桂老三憨笑,“这不是提早回来了嘛。”他才说完,周晓晨朝着母亲笑:“娘,我回来了。” “也不晓得先回家。”秦氏假嗔了一声后便对女儿道:“梅姐,去把水倒桶里,让你弟好好洗洗,都脏成什么样了。” 桂月梅已从阿爹的手里接过了包袱,听了娘亲的话点点头就先进院子准备。 一家子都进了院子,桂月源帮忙父亲把工具放好,桂月梅往灶里的洗澡盆子里放水,秦氏拉着儿子问他几时到的。太阳缓缓向地面沉去,大地映着晚霞变成了桔色,明明彼此那样的挂念,却没有啥煽情的话说。直到桂月梅把水放好,又拿了干净的换洗衣服出来,秦氏才把大儿子赶进了小灶。 桂老三对大儿子不肯与人一同洗澡的怪毛病早已见怪不怪,拉着小儿子到水井边上,两个光着膀子,穿着裤衩提水直接往身上淋。 周晓晨洗澡前例行检查窗子时朝外头看了一眼,小灶里饭菜香味弥漫,那是家的味道。 第46章 将身上的尘土全数洗去,换上干净带着阳光味的衣服,和家里人美美的吃上一顿饭,直到这会儿,周晓晨才像是彻底复活了一般,说不出的舒服自在。 晚饭过后,收拾好了一切,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乘凉,这个时辰村里的人差不多都吃好饭了,也到了最为热闹的串门时间。 周晓晨要做的事很多,现在就该是她一家家去打招呼的时候,带上包好的果脯,头一家自然是大伯家,桂月清回家的消息早已经都知道,也都晓得他回来后要上门的,是以都没出去溜达,就等着人来。 “大伯,大伯娘。”周晓晨进了院子先叫人。 “可算是回来了,来坐吃果子,是你泽二哥昨儿才采的。”桂大嫂笑呵呵的招呼他。 “这是我带回来的果脯,东西不多你们尝尝。”周晓晨将礼物放到了院中的桌子,刚巧桂月海的媳妇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走了出来,她动作很慢手还护着肚子:“是清哥来了呀。”桂月海也跟着后头走了出来。 这还是周晓晨知道她怀孕后头一回见,忙拱手道:“我听说大哥大嫂你们要添丁了,恭喜。” 桂月海和他一样是个光做不说的,听了这一声恭喜后,憨憨回了句同喜,倒叫他媳妇在腰上偷拧了一把。 这是小插曲谁都不会在意,这会儿大房全都在只除了桂月泽,周晓晨没见到他便问了声:“泽二哥呢?怎么不见他?” “你不用管你二哥,他野着呢,谁晓得又跑哪儿去了。”桂大嫂对二儿子实在是没啥法子。 听他不在,周晓晨有些失望,大房的三个堂兄弟里,他和桂月泽最亲近,不过好在她不是当天就回,反正再等一天也能见着,便也就不在多问。 桂家大房是彻彻底底的庄稼人,对读书这事也不是那么的懂,说话绕来绕去也聊不了多少,周晓晨素来是有耐性的,她也不怕冷场,说到最后又操起了本行,对孕妇好一通的关照,把桂老大听得瞪大了眼:“清哥呀,你这咋啥都知道,唉,你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这女人家生产的事,以后还是少知道的好。” 周晓晨被他说得哭笑不得,还是桂大嫂给解了围,啐了自家男人一口:“这女人家生产的事咋地啦,你倒给我说个明白。”闹得大家一通的笑。 拜访完了大房,周晓晨去二房,二房就没有大房那般热闹了,家里只留了桂老二和桂月泓,说是桂二嫂带着桂月涟去娘家了,因为府试的事儿二房和三房无形中就有了一种莫名的尴尬,好在主要的人不在,桂月清过去气氛还好,桂月泓拿着桂月清给的果脯,毫不在意地拆开放了一粒在嘴里:“我说清哥你也不用这么拘着,”他笑道:“我娘和我弟都不在呢,考不上府试又怨不得你,我和涟哥不一样,咱们何必闹得那么生分,你说是不是。” 周晓晨叫他这话说得更尴尬了,二房两个儿子面和心不和是家里头公开的事,倒不是两个当儿子的错,主要还是因为桂二嫂那偏得没边的心,只是,再怎么样他们也是一家,也是亲兄弟,这样的话是接不了的,“我哪会和三哥你生分,”打了个哈哈:“要真生分了我也就不过来了,我还要去五叔那儿,二伯我走啦,三哥咱们回聊。” 桂月泓见他跑得和兔子似的,鼻子里轻嗤了声,又拿了一粒果脯送到嘴里。那边桂老二坐在院一声不吭。 到五房就热闹多了,如今桂月泊和桂月洋都是闹腾的年纪,得了果脯你一个我一个抢着吃,他俩和源哥走得极近,又时常能从源哥和爹娘那儿听到桂月清的事,是以虽然分离得久有些陌生,但很快又熟悉了起来。 叽叽喳喳说了一阵,周晓晨终于完成了任务,回到家里。 院子里秦氏和女儿正忙着准备中秋节做吃食用的材料,桂老三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副棋,和桂月源两人蹲在地上下。 “东西都送了?”桂老三抽空问了一声。 “都送了。”周晓晨走到他们边上,也蹲了下来跟着看,对于下棋她并不在行,正而八经的做了一回观棋不语的真君子。 桂老三点点头又下了一子,趁小儿子想怎么下时又问道:“我之前倒忘记问你了,你回镇子时有没有去你施叔家?你施叔回来了没?” “没呢,施婶说施叔叫人带信回来了,在南边多留一些日子,”周晓晨如实道。 桂老三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桂月源落子提醒到:“阿爹,轮到你了。” 随手又下了一步,桂老三继续说道:“这一次你施叔出门时来过咱们家,说这次去南边想探探门路,要是能够跑顺当稳妥了,让我出些钱在他那里参上一份,往后他赚了钱给我分红。” 周晓晨微微一怔,以施茂的身家,哪还需要他们参股的。 桂老三看儿子若有所思,知道他必定是想明白其中关窍了,继续说道:“你施叔重情义,这些年也帮了咱们家不少,”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往后不管你出息不出息,这份恩情你可都得记住了。” 周晓晨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桂老三会在这个时候对自己说这些话,不过,施家有恩情她是一直记在心里,从不曾忘记半分的:“阿爹,你放心吧,这个我晓得的。” 桂老三点点头又朝小儿子道:“你也一样。” 桂月源笑应:“爹,你成天念叨,我哪能忘呀。” “臭小子。”桂老三笑骂。 周晓晨又看了一会,蹲久了脚有些发麻,她站了起来,正巧桂月梅要回屋去,她忙跟了进去,“姐,我还有东西送你呢。” 桂月梅是回屋拿线的,听弟弟这么说笑道:“偷着跑来给,就我有呀?” 周晓晨老实地点了点头:“原本想给娘和弟都买些东西的,但找来找去也看不中,”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木雕的簪子,仍旧是雕了梅花的这回还添了半弯月,样子十分的精致,“这个称你,你看看喜欢不。” 桂月梅将簪子拿在手里看了看说道:“这是你自己雕的,还是在外头买的?” “是秦阳给雕的,我原本是要给他钱的,可是他硬是不收,”周晓晨如实道。 桂月梅眼眸微闪,走到柜子边拿出放首饰的小盒,打开后取了另一个簪子拿在手里和新的这支对比。 周晓晨也走了过去,凑着光亮打量另一支,成色挺新样式也十分的特别,一样是梅花配着月亮边上还配了个太阳,“姐,你这是打哪儿买来的?怎么还加了个太阳。”在她看来梅花单配个太阳,或单配个月亮还行,两个一起搭配,这设计真不怎么样。 桂月梅侧头又看了弟弟一眼,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这不是我买的。”说完将两支簪子全都塞到了他的手里。 “不是你买的?”周晓晨拿了两支簪子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忽地,她将簪子拿到了眼前,一手一只仔细地对比了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姐,这支是秦阳给的?”她的语调有些变了:“你收了?” 桂月梅看他那样就知道是想歪了,“上回他给你带信时,说是你让他捎带给我的。” 周晓晨听了这话脸都变了,好你个秦阳,她只觉得一团火蹭地就冒了上来,“姐,这事你别放在心上,我回头找他算账去。” “你要做什么,你可别胡来。”桂月梅听他这么讲忙开口阻止:“你只要把这个还给他就是了,让他以后别再这样,这不合礼数。” 越是这样说,周晓晨心里越是火大,眼下姐姐已经因退亲的事被传得疯言疯语,他竟还做出这样私相授受的事,当真是个白眼狼。 “清哥。”桂月梅见弟弟神色不对,伸手拉了拉他的袖,“你在想什么?” 周晓晨脸都气得在些发麻了,“没,放心吧姐,我有分寸的。”说完她将两只簪子收入了袖袋,“我回来时去了施叔家,施诗长漂亮了不少。”她强行将话题扯了开去。 弟弟话题转得生硬,桂月梅哪会察觉不去,只那事也不好多说,便顺他的话接道:“嗯,身量高了,小脸也长开了,我看她尽长着爹娘的优点。” “是呀,”想到小丫头,周晓晨终于将那口气稳住了,“性子也比先前要开朗了。” “她呀,也就是对你……和我话多些。”桂月梅若有所指。 周晓晨却没听出这话里的深意:“她一直在深宅小院里,同年的朋友也就咱们,也怪可怜的。” “是呀,等你回镇上时再去一趟吧,我正好绣了个小香包,你替我交给她。”说着桂月梅又从盒子里取了一只小兔子抱萝卜的香袋。 周晓晨把它拿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冰片的香味很是好闻:“姐,就她有我没有呀。” 桂月梅作嫌弃状:“男儿家玩要什么香袋。” 周晓晨作受伤样:“姐,你有了妹妹不要弟弟了。” “去,去,去。”桂月梅到底还是从盒子里拿出了另一个小香包,深绿的颜色一看就是给男子用的。 周晓晨把香包拿起又闻了闻,是薄荷的味道很是提神,这才笑弯了眼:“我就知道不会没有我的。” 桂月梅朝他翻个白眼。 周晓晨看着姐姐,终于相信爹娘在信中所写的。 第47章 男人外出下地,女人在家干活,即便是中秋这样的节目,男耕女织的日常从来不会停止。 周晓晨跟着大人们下地,过了中秋田里的农活就差不多了,只几天的功夫她就晒黑了一层,今年的中秋由大房主持操办,虽然老人去了,可五房子女还是要聚一处的。 约定好似的,到了下午大家都暂时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桂家的妯娌带着桂家唯一的姑娘聚在大房搭桌干活。 烧鸭子,芋艿,毛豆加上月饼再配上柚子这都是中秋必有的吃食。今年因为是个大丰收的年,村子为了应节,家家户户还都挂上了红灯笼,只是,村子里不少人家都因那几年的祸事,缺了人口,不免又有那么一些唏嘘。 但日子总归是慢慢向好了起来。 酒菜上桌,大伙都穿戴整齐聚到了大房,周晓晨虽然从书院赶回,但这一次家里还是没有全都到齐,桂二嫂带着涟哥回娘家后一直没回,桂老二昨儿去接人到现在也没归,二房就一个代表桂月泓,他倒是全不在意,反正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时更自在。 二房弄成这样,桂老大心里不舒服,只是他毕竟不是长辈,也只好睁一眼闭眼,全家一起先祭了月神,又祈求来年能够五谷丰登,做完了这些后,上桌开席。 还是老样子成年人的男人们一桌,女人和孩子一桌。 周晓晨被分派到了男人那一桌,也因为在外读书的关系被格外的关照,桂花酒是去年制成特意留在今年喝的,酒不烈香味却浓,陪着大人们喝酒,不知不觉喝了两杯,不晓得是不是喝酒的关系,她嗓子又有些不舒服,咽了咽又咳了一声。 桂月海坐在他的边上,见他这样便问了句:“清哥,你嗓子咋啦,要不能喝就少喝些。”他成家娶媳妇,又快当爹人成稳不少也懂得照顾弟弟。 周晓晨摇摇头:“没事,就觉得嗓子眼有些干。” 另一旁自顾着喝酒的桂月泽听到这话,忽地抬起了头说道:“清哥,你这是要变声了吧,”说完他不怀好意地笑道:“完了,你也要当公鸭嗓子了。” 他这么一说,周晓晨瞬时瞪大了眼,细回想了一下后她这症状还真的像是变声,这也就代表着她进入青春期,开始变成真正的男人了。 “没事的,咱们都会这样的,你别担心。”桂月海见他愣神误以为是担心,忙出言宽慰。 桂月泽却不罢休,人凑了过去在耳边小声问道:“长毛了没。” 这话一说,周晓晨瞬时涨红了脸,一口气岔开激得她连连咳嗽不止。 “去,你小子都快定亲的人了,又胡闹。”桂月海拿身份压人低声斥了句。 这边动静大,不止桌上的男人都注意到了,连女人那一桌都看到了,桂大嫂站了起来走到这边询问。 桂月泽贼贼一笑,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清哥要成人了,把自己给吓着了。” “死小子”桂大嫂听这话那还猜不到是个啥事,一巴掌拍在二儿子的肩头:“没轻没重,你当人人都和你似的没脸没皮。” 周晓晨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微喘着气脸上发热,成长发育的事被当众说出,她恨不得把头埋到地底下。也是因为这件事,这个中秋终身难忘。 中秋过后,周晓晨就要准备回书院了,原本是要再待一天才回镇上,可因为另一件事儿,她选择提前离开。 因为做了要步行赶路的心理准备,秦氏没再像头一回那样大包小包要儿子带足,只是准备了干粮和水,又偷着塞了些钱让他做盘缠。 周晓晨把娘亲给的钱仔细收了起来,吃完了早饭和家人话别后就要出发,才出院门走了没多远,在村口的岔道边上遇上了高大山。 “大山,你怎么在这里?”周晓晨见他背着个篓子,坐在那儿像是等人的模样,好奇问道。 高大山嘿嘿一笑:“我今天打算去镇上卖些山货,想在这里等人结个伴一道的,你也是打算去镇子的?” 周晓晨点了点头:“我回书院,今天先去镇子。” 高大山听了这话便站了起来,“要不,咱俩结个伴?” “成呀。”能有人一道,周晓晨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两人同行,这个时辰路上的人不多,边走边说倒也不觉得寂寞。周晓晨因为中秋的事心里便多存了一些事,说话时留心了对方的声音,果然他也到了变声期,再细看他的身量,高大山这会儿已经高出自己快一个头了,身板也开始横向发展,仔细看似乎嘴唇上面的绒毛也深了起来。 “你看我做啥。”高大山察觉到了视线转头问。 “没。”周晓晨并不愿意再次和人提及发育的事,“你背篓里都装着什么?”她岔开话题。 “有些晒干的野菇和草药,还有两张皮子。”高大山也不隐瞒。 “皮?是啥皮?”周晓晨好奇。 高大山得意道:“几张兔子皮,还有一张狼皮,上回我从山上打的,狼肉在村子里分了。” 周晓晨没想到他竟然能打死一头狼,“怎么打的?你可真有本事。” 高大山笑道:“也没啥,那会儿正好上山,遇上了一头落单的,我家大黑二黑帮了不少帮,好不容易才制住它。”说着把衣袖撩了起来,一道长长的疤:“看,给狼爪子伤的。” 周晓晨看了一眼,长长一条看样子还挺深的,便多了一句嘴:“伤用我教你的法子处理过吗?” “用了,我还没讨媳妇呢,可不想有事。”高大山笑眯眯地说道。 周晓晨被他的话又呛了一下,才多大的年纪竟然想这些了。 “你一会进镇子是要去施大叔家吗?”高大山随口问了声。 “嗯,”周晓晨包里有不少是要带给施婶和施诗的。 高大山听了这话耳朵一动,又笑道:“桂月清,和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事?”周晓晨看着前面的路。 “一会能不能带我一道过去?”高大山掂了下背篓。 “你去作啥。”周晓晨狐疑地看着他。 高大山咧嘴出一口白牙,手摸了摸肚子有些厚脸皮的说道:“咱们到镇子也都快中午了,你去施家总有一口饭吃的吧,我想蹭一顿,也好省几个钱。” 周晓晨原是觉得有些奇怪的,听他这样讲再看他那带着些许不好意思的表情,倒心软了起来,都是贫家子弟,有时候为了省几个小钱,厚了脸皮也是常有的事。只是,施家两母女都是女眷,她冒冒然带着这么个半大的小子似乎又有些不妥。 “你放心,我吃不多的。”高大山手抓抓脸,那模样让人更开不了口拒绝。 周晓晨到底是心软的,高大山虽说个子长得高但其实也就是一个毛没长齐的男孩,“行。” 高大山嘿嘿笑:“我就知道你够朋友。” “这和够朋友有啥关系。”周晓晨驳了一句,到底也没多想。 两人到了镇子,周晓晨将人往施家带,到了门前她又叮嘱了一声:“你一会可别失礼了。” “我知道。”高大山低头还很是特意地整了整衣服。 周晓晨被他那举动惹得一笑,这才拍了拍门板:“施婶,我是月清。” 里面没有人回应。 周晓晨再拍了拍,还是没人应答。 高大山见没动插话道:“是不是你声太小了呀。”说完他用力拍了拍门,那声比先前的大多了。 周晓晨被他这冒失的举动吓了一跳,“你做什么。”她瞪了一眼,再叫一声仍旧没人应,“咱们去前面铺子里问问。”说完带着人往外走。 高大山点了点头,跟着人往外走,出巷子从后院绕到了前门,铺子的门板关着上面挂着个挂“东主有事暂歇。” 周晓晨看到这牌子不禁皱起了眉头。 高大山脸上也是失望,“人不在呀。” “嗯。”周晓晨四下看了看,走到邻铺打听,那铺子的掌柜是认得桂月清的,只说是中秋节店里的小伙计回家探亲,这两天铺子都关着,至于施家母女上哪儿这他也不知道。 “你说会不会有啥事呀?”高大山见打听不出消息有些着急。 周晓晨摇摇头,“我在这里等等,你这顿饭看来是蹭不成了,”她说完从包袱里拿出了几个馒头和面饼:“给,你要不嫌弃,不如吃这个垫垫。” 高大山摇了摇头:“我哪能吃你的。要不咱们再和别人打听打听。” 周晓晨想了想却没有答应,施家男人不在家里的两个女人无端端不在家,若是到处打听闹得人多了,对她们的名声不好:“不用,咱们先找个地儿吃东西,吃完了你去市集卖货,我秦阳那儿找他,等晚上我再过来瞧瞧。” “不再多等一会儿?”高大山心不死。 周晓晨皱眉:“你就这么想蹭这一顿饭呀。” “哪有的事,我这不是担心嘛。”高大山解释:“行,那就听你的,咱们找个地方吃饭。”说完他四下看了看,指了指不远处的面摊:“去那儿吧,那儿便宜些。” 那处面摊离得不远,往来路人也能瞧见,周晓晨觉得可以点头答应了。 到了摊子里,两人点了汤面一道就着干粮吃了个饱,这段时间里仍旧没看到施家母女经过,等吃完了看了看天色,高大山等不急独自去了市集。 周晓晨绕到后门不起眼的地方又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人回来,她想了半天决定先去找秦阳算账。 第48章 青尾巷是小镇靠北边的一个不太起眼的小巷,那里的住户多是一些本地住了有些年头的本份人家,秦阳当初选在这里为了就是他在外,家里头母亲能够住得安稳。 秦阳的这个中秋过了不算太平,自打母亲同她提及了房东的意图,他便处处留心了起来,那家的姑娘也不是不好,只是他心里藏了那么样的一个人,当初在大街上一眼就看上的人。 中秋时房东见秦阳回来了,又在私底下和秦母暗示了一回,被拒绝之后脸色就不太好看。 打那之后秦阳便起了心思,是不是要把母亲一起接到县里住,其实他也不是没想过这样做,但眼下他在书院干活,吃书院住书院的手头还宽裕些,真要把母亲接过去就得租房子,县城里的房价比这儿要贵了几倍,眼下还真不是他能够负担得起的。可是,再让母亲独自在这里,他已经没法放心了。 现在细想想当初也确实没往深处想,这寡妇带着女儿过活,租给他房子也是因为他不常回来的关系,这会儿细想,大抵在租房子时,人家多少就有那么点儿的心思了。 秦阳有些烦躁,为了避嫌他成日往外头跑,可是中秋节总不能再成天的见不着个人影吧,只能待在屋子里闭门不出。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响起了叫门声。 秦阳站在窗边上,透着窗缝往外头看,见那家的姑娘出来开门,待看清了来人他心里一喜,忙走出了屋子:“桂月清,你来了呀。” 女子见秦阳出来,脸上有些尴尬一低头匆匆回了自己的屋。 周晓晨是带着火气来的,那姑娘也算是见过几回,原本也不会往深处想,这会儿她认定了秦阳是个不正经的人,再看那姑娘这付模样,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必有□□,心里头冷冷哼了一声,面上不动声色,“秦阳,咱们出去说话。” 就在这会儿,秦母端了一碗汤出来,瞧见桂月清便笑道:“清哥来了呀,去屋里坐吧。” 周晓晨见她笑脸相迎,那火也不好发作,先向她行礼打了招呼:“秦婶子好,我就不进去了,我就想找秦阳问问回书院的事儿。”说完他看向站在门边的秦阳。 秦阳先前就觉得桂月清神情语气不太对,见他不肯进屋心里猛地一突,他笑着走了出去:“顺道能载我们的马车已经找到了,就是价还没谈拢,要不我带你过去,再一起商量商量?” 周晓晨就是要他出去说话,自然不会拒绝点了点头:“行。”说完又朝秦母拱了拱手:“婶子,咱们出去了。” 秦母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她朝儿子看了一眼,待瞧见他示意无事的眼神后才笑道:“行,你们早去早回,婶子给你做些好吃的,一会儿回来吃。” “娘,那我们走了。”秦阳说完和桂月清一道走了出去,等人出去带上了门他才又开口道:“找处没人的清静地儿?” 周晓晨脸色不善地看了他一眼才说道:“这里你熟悉,你带路。” 秦阳也不多话,迈步就朝着巷子外走去。走了大约一刻,到了一处废宅子边上,他才说道:“这宅子空了挺久了,以前那户人家也不晓得是发生了什么事,都说不是好事阴气重,一直没人敢过来,就算白天也都绕着走,你要是不怕,咱们就在这里说吧。” 周晓晨是当过医生见过生死,自己也是亲自抬过一回胎的,哪又会怕这些,她看都不往那宅子看一眼,直接从袖里拿出两只簪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阳一看到那两只簪子,立马确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他摸了摸鼻子不答反问:“你说我是什么意思?” 他这态度叫周晓晨火越发的大了起来,伸手将那两支簪子递了过去:“你把这个收回去,往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 秦阳见他这样倒是一愣,他一向觉得桂月清这小子年纪小了些,可心智却早熟得很,没想到遇上这事竟这么冲动绝决,忙正色道:“簪子我可以收回去,但话你得听我说清楚了。” 周晓晨一挑眉:“你说。” 秦阳想了一想才说道:“我心悦你姐姐。”他说完见桂月清不回应,于是继续说道:“我心悦于你姐姐,只是,我也知道以我的身份配不上她。”说到这句时语气沉重了些,“后来我听说你姐姐定了亲,我只想她嫁得好过得好,谁知道后来出了那样的事。” 周晓晨听出了不对截了他的话:“你打哪儿听到我姐姐被退亲的事的。” 秦阳被问及此脸上有那么一点不自在,可还是如实答道:“我去过你们村子,只想远远的看你姐姐一眼。” 周晓晨神情一僵,姐姐被退亲的事全村传得不成样,秦阳又是有心人只要一打听哪还有不知道的。 “你姐姐被退亲,我心里其实是高兴的,”秦阳说到这里见桂月清脸色不好看忙又说道:“人都是有私心的不是,何况喜欢的人不会嫁给别人,我会高兴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我也晓得如今的我仍然是配不上你姐姐的。” “既然知道,又何必做这样的事。”周晓晨质问。 “不甘心,”秦阳伸出手:“老天既然让你姐姐的婚事出了那样的差子,我不甘心就此错过了你姐姐,我不甘心你姐姐另嫁她人,我才是最能好好照顾你姐姐的人,在你得了功名之前,你家大抵是不会给你姐姐定亲的,这就是给我的机会,桂月清只要你能帮我在书院里多听些课,我一定能够考上秀才,等我有了功名我就上你家提亲。” 周晓晨被他这一长串的话说得一怔,她抬眼头一次认认真真的打量起秦阳,其实秦阳长得挺好,大抵是因为出身良好的关系,虽然平时没太多正经却没有半点猥琐之气,秦阳比自己大了有四岁吧,在心里默默地想,要论年纪与姐姐还真是相当,他这样的人眼下穷苦往后必须不会太差,他这个人其实和施叔很像,而施叔对施婶的好是所有人都看得到的,只是,就算再像,他也不是施叔。 “桂月清,我和你做个约定如何?”秦阳问。 “你说。”周晓晨应。 “簪子我收回去,往后这样的事我也不会再做,只是,你也给我一个机会,他日我要有了配你姐姐的资格,你替我给你爹娘说说好话。”秦阳认真道。 周晓晨被他说得心思微动,“你要我和你定约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秦阳眼睛一亮。 周晓晨将那簪子拿起摆做了一对的姿势:“你若想我答应,先立个誓,将来若是娶了我姐姐,绝不能纳妾,哪怕她将来膝下无子,你也不能纳妾。” 秦阳一怔目光有些奇怪的看向桂月清。 周晓晨见他犹豫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皱眉道:“我不勉强。” 秦阳却忽地扬起了嘴角,他抬起手指天立誓道:“我秦阳在此起誓,若将来能娶桂月梅为妻,此生绝不纳妾。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周晓晨没想到他竟真的立了那样重的誓,倒有些说不出话了。 “如何。”秦阳扬眉。 周晓晨还在考虑,正要回话突地想起了先前见的那一幕:“你先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和那房东家的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她瞧你的眼神不太对。” 说到这个,秦阳很是无奈可顾忌着对方的名声也不好直说只道:“你想多了,人家那是怕生,我娘住时就说好的,我在外干活不常回来,每回那姑娘见我回来,都是这么避着的,我也觉着长久下去不方便,正打算另外给我娘找个地方住,只是眼下时间紧,我打算下回我回来把这事给办了,好了,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到底是答应不答应。” 周晓晨想了想倒觉他说得有几分像,这世道一般的人大多是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的,他们起誓可不像后世那样不靠谱,终究还是觉得这事可以考虑:“行,不过,若是我姐姐不愿嫁你,你也不能多做纠缠。”她不忘记再加一句。 秦阳因那句不愿意心微缩了一下,他伸手从桂月清手里拿过了那两只簪子,忽问道:“这簪子是你姐姐叫你还我的?她还有说什么吗?” “我姐说,这不合礼数,叫我把簪子还你,让你以后别再这样了。”周晓晨如实道。 秦阳想了想,眸心猛地闪过了一抹亮:“就说这些没再说别的了?” 周晓晨点了点头:“没别的了。”说完她也似想到了什么,表情瞬时复杂了起来。 秦阳是个见好就收的,见桂月清又变了脸色,忙将话岔了开去:“回书院的马车我已经找到了,也是往那边去的商队,不过,要后天清晨才走,我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你这几天还是住在施家吧,要有变化我直接去那边找你。” 这话叫周晓晨记起了她还有件更要紧的事,话已说清她再无心思逗留:“成,我还有事回头再过来,代我同大婶说一声,我回头再看她。” “这么急?”秦阳见他说完就要走,好奇询问。 两母女不在家里的事,周晓晨不愿有人知道,挥挥手:“我走了。”说完她加快步子。 第49章 施家小屋今日的气氛格外的有些不同,床上妇人紧锁着眉头,无论是不是才擦过,额上总是蒙着一层细汗,脸带着一同寻常的红。 床榻边白胡子老夫正细心的为病人诊脉,他同样皱着眉像是遇到了难题一般。 站在老者身边的少女却是一脸焦急,黑亮的大眼一瞬不瞬地看着病榻上的妇人,嘴抿得死紧手捏着衣角。 老大夫细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收了手刚要开口,外头传来了男孩带着一些急切的叫声:“施婶,施诗,你们在里面吗?” 施诗听到音声时人猛地一怔,随后她最快的速度转过身,刚要往外走,熟悉的身影已经跨入了房门。 周晓晨是一路连走带跑赶来的,连先前寄存在邻家店铺里的包袱都没有去拿,等到了巷子见施家大门敞开院子空空如也,心里便有些发沉,想都没想就直接进来查看,待看到了人,那一直悬着的心才略放下了些。 “月清哥。”施诗在看到人时,眼睛一下便红了起来:“月清哥,你可来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周晓晨三两步就走到了床边,先伸手扶了小丫头一把,随后侧头看了看床榻上的情况,等看清了坐在床边的老大夫时,她忙行了一礼:“周大夫。”那位正是她之前打工医店的坐堂大夫。 周大夫朝他点了点头:“清哥,许久不见了。” “是呢,”周晓晨应了一声又问道:“大夫,我婶子是怎么了?|”她大概已经猜测到了发生什么。 周大夫一捋胡须想了想才问道:“小姑娘,你娘平时有没有心悸之症?” 施诗被问得一愣,转头先看向月清哥。 “就是心口痛,或是心角这里。”周晓晨将手在胸上比划了一下:“或者,有没有说过背痛,胃痛之类的?”她边解释边又问了一串:“婶子是什么时候这样的,你把过程说说。” 那周大夫听了他主动问了这么一长串,倒也不会觉得他宣兵夺主,点头道:“小姑娘你仔细说说,说得越仔细越好。” 施诗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母亲,再又看了看桂月清这才说道:“之前我娘还好好的,她和我一起在做针线,后来,她走到床边上拿东西,突然就捂着心口说不出话,我问她怎么了,她只抓着胸口的衣服喘气不说,后来人就往下倒,我扶她躺下她还是痛得说不出话,后来就晕过去了,以前我娘从没这样过。” 周晓晨认真听完,也顾不得边上周大夫在,走到床边先低声叫了几次,见人不醒随按了一下脉,再翻了眼皮查看,做完这些后她眼底同样带着疑惑,再伸手掐了人中,那床上躺着的人就像植物人一般毫无反应。 “我都瞧过了,她气息脉相都还算是正常,瞧不出有什么病症,可人就是不醒。”周大夫在边上说道。 周晓晨想的却更多一些:“婶子是什么时候心疼的,在这之前,她有没有撞到过头。”说完,她伸手在纪氏的头上按摸做查检。 边上周大夫虽觉得他的动作鲁莽,但因他还只是个少儿郎虽觉无礼但也没阻止:“怎样,可有异样?” 周晓晨摇了摇头,收回手后再次看向了小丫头。 施诗有些六神无主只说道:“大概是一个时辰前的事,我也记不太清,我一直叫不醒我娘,我就去找周大夫了,大夫也是刚来。”她结结巴巴地算着时间。 “你别急,冷静些。”周晓晨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暗自算了一下,若真是这样的话,先前自己来时应该已经出事了,拍门不见人是因为施诗刚好跑去找大夫,这样算的话,应该有些时间了,若是突发的心脏病或者脑震荡的话,这会儿不应该是这样的。 “大夫,”这时外头又传来了叫唤声,接着另一个少年跑了进来,他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大夫,有急诊送到咱们这儿来了,人看着快不行了。” 周大夫一听人站了起来,一旁施诗见他这是要走的架势忙道:“大夫,我娘她……” 周大夫从怀里摸出了一瓶药来:“你娘眼下是什么病,我诊不出来,不过,暂时应当无事,这个你先拿着,若一会她醒了或是心口再疼了,你把这个药放到她的舌头底下,我先去救人,你不如到镇北去请和德堂的江大夫过来看看,清哥你在这儿先帮忙照看,等我那边救完了人再过来。”说完将药塞给了桂月清:“我先过去。” “大夫。”施诗见他是肯定要走了,本能的就要去阻止。 “诗诗,”周晓晨将人先一步拉住,“周大夫,您先去救人,这里我会看着的。”她说完又对着那过来喊人的小哥道:“浩子,一会你要抽得出空了,帮我一个忙,去青尾巷帮我把秦阳找来。”她用最快的语速说完再转过身对瞪大眼看着自己的女孩道:“诗诗,你放心有我。” 周大夫急着离开,向两人点了点头,带人就走,“月清,你放心我会帮你去把人叫来的。”浩子应了声就跟着走了。 “月清哥。”等人走了施诗重新叫出了声。 “放心,有我在。”周晓晨重又在她的肩上拍了拍:“你信我,婶子不会有事的。” 重重地点了点头,施诗眼里带着满满的信任:“月清哥,现在我们怎么办?” “我再去给婶子查查。”周晓晨重新到床边,将先前的一系列检查又重来了一回,依旧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努力回忆着曾遇过的各种病例,不是没有思路只是失去了高科技的检查工具,她大胆猜测却无法证实,有些烦躁的摸了一把脸,默默地将那个人当初教她的话在心里默念‘无论遇上怎么样的病,你先要冷静镇定,你冷静镇定了病人和家属才能冷静镇定。’ “月清哥?”仿佛只会这么一句,施诗在边上小脸写满了无措。 “你别急。”周晓晨努力压下心头的情绪,将纪氏的手拉起,食指与拇指在她的虎口处用力捏了几下,纪氏一直紧锁着的眉微微动了下。注意到了这小小变化,她加大力又捏了几次,却不再有用。 “娘,你醒醒。”这个时候,施诗忽地开口叫了一声。 周晓晨心中一动,“施诗,你过来,在纪婶耳朵边上叫她,声不要太小,也不要太大,你就一直叫她。” 施诗有些困惑却没有犹豫,她走近半跪在了床边上,脸凑到母亲的耳边:“娘,你醒醒,你醒醒。” 周晓晨配合着她的叫声,继续按捏虎口,在反复几次之后,纪氏的指尖似是微微动了那么一下:“施诗,你继续叫,说些能让你娘醒来的话。” “娘,你醒醒,你别睡了,你醒过来,娘,”施诗忍不住用手轻推了一下母亲。 “别推别晃。”周晓晨提醒了一声:“你只要继续叫就行,来,你握住纪婶的手。”说完,她将捏过的那只手递给了施诗,再重新拿了另一只手开始捏。 尽管施诗不太明白这样的用意,但对月清哥哥的信任,她依言而行将母亲的手紧紧握住,重新在她耳边不停的呼叫。 周晓晨仔细观察着纪氏的表情,在两人的合力之下,终于在一柱香后纪氏的眼睛落出了一滴泪来,随后施诗又叫了几声,她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娘,你醒了,娘。”施诗见母亲醒来,激动地站了起来,因为跪得太久已经麻木的腿使不出来,让她人往前冲。 周晓晨忙将人一把抱住:“你小心些。”她关照了一句,“是不是腿麻了?来我扶你起来,你坐床边上。”说完她用了些力,半扶半抱地将人带起坐到了床边。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纪氏才醒,人还有些迷迷糊糊,睁眼却看到女儿叫人拥着在怀里,她顾不得一切,用力叫出了声。 “娘,你总算醒了。”两小儿并不知她们的举动让那当娘的生出了误会,施诗也顾不得腿上的酸麻感觉,伏身过去:“娘,你可算醒了。” 周晓晨将人放开,“小心,别让纪婶动。”她先叮嘱一声,接着绕过施诗站到了纪氏头这边:“纪婶,你先别动,你有感觉不舒服的地方吗?心口痛吗?头痛吗?你现在看不看得清,晕不晕?” 纪氏被她们俩弄得更加迷糊,在看清抱着女儿的人是桂月清后心里的怒火淡了些,再听她一长串的问,看看女儿含泪带着焦急的小脸后,终于想起了晕厥前的事,她慢慢抬手摸了摸头,有些虚弱的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周晓晨见她神智清醒,说话虽然不太有力口齿却很清淅暗暗松了口气:“婶子,你之前晕过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诗诗都要急坏了,婶子,你看看我手做的是几?你看不看得清?”边说她边伸出了一根手指。 纪氏听他这么说,努力回想了一下,她莫名其妙地胸口痛,后来好像是做了一个梦,但她这会儿怎么了也想不起来。 “娘,你看看月清哥手摆的是几?”施诗见母亲若有所思不答,心里头着急。 纪氏经女儿这么一提才回道:“是一。” 周晓晨终于将悬着的心放下大半,“纪婶,那你慢慢转转头,感觉一下是不是头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难受。” 纪氏依言动了动如实道:“头有些晕,人没什么力气。” 周晓晨又伸手给她把了把脉,在确定脉向平和当暂无大碍后这才说道:“纪婶我不晓得你为什么突然心口痛,又突然晕了怎么也叫不醒,眼下我没那个本事给你查出病因来,不过,一会儿周大夫可能还会过来,到时候,再请他给你细细诊断一下,纪婶,你要是现在还觉得累,你再闭眼睡一会养养神……” 施诗在听到桂月清叫母亲再睡时忍不住轻叫了声:“月清哥……。”她害怕母亲若睡了,会和刚才一样。 周晓晨知她心里担心什么,给了一个安心的眼神:“你放心,纪婶应该暂时没事的。” 施诗还有些犹豫。 纪氏朝女儿微微笑了一下,反手轻轻担了担她的小手:“放心吧我没事的,”她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只是是感觉十分的疲累:“娘睡一会儿就好了,你别担心。” 施诗因她母亲的这句话,终于点了点头,伸手帮她掖了掖被子:“娘,你睡吧,我在这里守着。” 纪氏微点了下头,眼却没有闭看向站在边上的桂月清。 周晓晨忙低声道:“婶子你放心吧,诗诗有我照顾,你安心睡一会儿,等周大夫来了我再叫你起来。” 纪氏得了他这句话,才缓缓闭上眼,没一会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周晓晨确定她这一回只是睡过去了,这才转头对着女孩小声道:“诗诗,婶子睡了,咱们去外头说话,别吵着纪婶。” 施诗也是知事的,再看了母亲一眼,这才轻手轻脚地站起,和桂月清一道走了出去。 到了院子,周晓晨没敢将房门关上,只把人拉到了离得稍远些的地方,刚要同小丫头讲述病情,却见她眼睛红着两颊还有泪吹干的痕迹,心莫名了一紧,之前要说的话一下就说不出口了。 “月清哥,你想要说什么?”施诗轻吸了一下鼻子。 “你还是先去洗洗脸吧。”周晓晨头一回见小丫头这付模样。 施诗轻摇了摇头:“月清哥,你有什么话就告诉我吧,我娘她是不是得了什么重病了?” “没有。”周晓晨一反从医的准则,选择性的将她担心的事隐瞒了下来,见眼前的小丫头根本不信自己的模样,想了想改口道:“婶子会这样,到底是为什么我不知道,一会等周大夫过来了,咱们再请他诊诊,我虽然还没当大夫的本事,不过,医书还是看了不少的,婶子这样,我虽然诊不出来,可是我看应该没有什么大病。”她这话说得有些违心,见那小人儿只是定定的看着自己,也不晓得是信了还是没信,可那模样实在是让她很不喜欢,没有多想,她张了双臂把人抱住,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拍抚:“你放心吧,婶子不会有事了,一切有我。” 第50章 “你放心吧,婶子不会有事的。”周晓晨坐在小灶前,这会儿她正忙着烧火,纪氏的病来得太过突然,又病得蹊跷。眼下家里就她这么一个心理意义上的大人,自然就成了唯一的主心骨。 施诗的情绪已经被很好的安抚,小丫头已经擦干净了眼上了泪,只是小脸还有些发红。 周晓晨在小灶里看了看,纪氏是个吃多少做多少的人,情愿多做一回饭也不肯做一次吃三顿,这次发病又不到饭点,是以厨房里没有什么预留的饭菜。好在家里食材总是备着的,她也不多问,直接挽了袖子:“诗诗,你午饭还没吃了吧。” 施诗摇了摇头,见他要去下厨的架势,忙上前阻止道:“月清哥,我不饿的。”偏偏她才说完了这话,肚子就不争气地小声咕了那么一下。 这一声两人都听得清楚,女孩小脸一下涨红了起来,周晓晨知她面皮薄只当作没听道:“做些粥,一会婶子要是醒了总还是要吃的,不管饿不饿,你都是要吃一些的,你要饿得没力气了,婶子谁来照顾?” 因他的这一句,施诗没再强撑:“饭我来做,月清哥你别动。”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女子一样,她认为厨房里的事不该让男子来做,月清哥这样的读书人是要远离疱厨的。 周晓晨不以为然:“我来吧,你放心我在家也做过,我会做的。” “我来。”施诗格外的坚持,偏在这个时候肚子又咕了一声。 肚子这么怕必是感觉到饿了,又都处在长身体的年纪,等做好了饭菜再吃也不晓得还要多少,周晓晨猛地想起她包袱里还有一些干粮,“诗诗,你等我一下,我一会就来。”说着就要往外走。 少女却在听到他说要出去的时候紧张了起来:“月清哥,你上哪儿?” 周晓晨听出了她的不安忙解释道:“我的包袱还寄放在边上那间铺子里,我过去拿回来,一会就好,你在这里等着马上就回来的。” 施诗这才点了点头。 周晓晨用最快的速度去把包袱取了回来,进小灶发现施诗不在,顺着窗看到她在里屋,于是,将包里带着的干粮全都取了出来,小锅里捂着热水,她熟门熟路地从厨房边上的小篮里出两个鸡蛋,往火灶里加了柴烧火,将把热水舀了一勺到大锅,锅子受热水很快就开了,加糖放鸡蛋,水浦蛋也就是几分钟的事。 也正是这个时候,施诗从屋里走了出来,见桂月清已经在灶边做吃的,忙走过去:“月清哥我来。” “你别动,快好了去坐好等着吃。”周晓晨很是强势地将人挡到了一边:“回头等你吃好了,你再来做粥,”不等她再说又接着问道:“婶子怎么样了?还在睡?” 说到这个施诗立马被岔开了:“嗯,还在睡,月清哥是睡着还是……还是像先前那样?要怎么分辨?我……我怕她又叫不醒,可又怕吵醒她睡。” “你刚才去看婶子,她头上还有虚汗不?眉头皱着不?看上去人安稳不?是平躺着还是蜷着?”周晓晨一边做蛋一边问。 “平躺着,看上去睡得挺安稳的。”施诗如实道。 “那应该是睡着了。”说话的功夫蛋色已经开始变了,周晓晨侧过头:“等蛋好了,你先吃我再去看看婶子,你别太担心了,婶子已经醒过来了,回头咱们再请周大夫来看看,应该没什么事的。” “可我娘怎么会好好的就这样的呢?”施诗追问。 这个问题周晓晨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她想了想才答道:“会叫人突然之间这样的原因挺多的,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婶子到底是怎么会这样的,还得请老大夫再来看了才行,你也别想太多,婶子现在能醒还能睡安稳了这就是好事。” 施诗转过头看向窗外抿唇不语。 鸡蛋已经做好,周晓晨将它盛了起来,转头看她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晓得这会儿强劝也是无用,“诗诗,你把桌上的干粮拿到房里吧,咱们到屋子里去吃。”说完,她端起水浦蛋就往外头走。 施诗心里记挂着母亲,听了这一句那还会耽搁,将桌上的干粮拿起快步跟了上去。 屋里安静,周晓晨把水浦蛋放到桌上后,将那跟来的小人按坐到了椅子上,“你快吃,我去看看婶子。”说完用眼神给了一个你若不好好吃,我便要生气了的表情。 施诗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听话的拿了干粮开始吃。 周晓晨见她吃东西了这才走到了床边,纪氏还睡着正如施诗说的那样,平仰睡着看上去很是平稳,仔细观察了一下眼球的波动,应该是在睡觉,看完后她退了回去,朝着施诗点了点头,给了一个无事的微笑。 施诗这才安心,一小口一小口吃着东西。 周晓晨看她肯好好吃东西,这才安下心来,不过还是有很多事仍旧是她要操心的,且不说纪氏到底是得了什么病还不知道,就算确诊家里只有施诗这么一个小丫头能帮忙照顾,这世界的通讯交通实在是太过不发达,这会儿连个帮忙报信的人都没有。想到这儿她问道:“诗诗,店里头的伙计呢?怎么连铺子都关了?” 施诗咽下一块饼才小声说道:“前几天,他家里突然来人说有老人过世了要赶回去奔丧,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娘说先把铺子关了,等人回来了再开。” 周晓晨皱了皱眉头,当真是坏事全遇到了一块儿。 “月清哥,你要什么时候回书院?”施诗因他的问话想到了这事。 “原本是要后天早上搭车走的,现在,我打算等婶子稳定下来再说。”周晓晨并不瞒她,按时回书院固然重要,但要扔下她们两母女不管,她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女孩听后果然皱起了眉。 周晓晨见她这样猜这丫头又开始纠结,忙说道:“你别操心了,等秦阳过来了我让他帮我回家走一趟,让我爹带我娘过来帮忙。等婶子的病确定没事了,我再回书院。你用不着担心我万一迟了会不会受到书院的处罚,若是家里遇上事儿才迟了,夫子们会体谅的。” 施诗听到最后那一句,眸心闪动了下:“月清哥,谢谢你。”她轻声道。 “说什么傻话,”周晓晨假意瞪了一眼:“你不把我当一家人哦。” 女孩因那句一家人脸涮地红了起来。 秦阳来得很快,他到时纪氏还没有醒,施诗在小灶里忙着给母亲做粥。 周晓晨大概地说了一下情况就找秦阳帮忙去她家带信,请爹和娘过来帮忙。 这样的差事秦阳哪里会推,“行,你还有什么话要我带过去的吗?” 周晓晨细想了想道:“没了,你也不用说得太过严重,你要是借得马车就借车过去,这样快些,钱不是问题,只要快些。” 秦阳点点头,“我这就过去,要不要顺道再帮你请回大夫?” 周晓晨想了想:“也好,先去周大夫那儿看看,若他现在能有空了就请他再来一趟,若还在忙那就请和德堂的江大夫。” “好,我这就去。”秦阳不再废话,转身就往外快步走去。 周晓晨目送着他离开,长长地松了口气儿。 纪氏这一睡直到将近黄昏才又转醒,说来也是巧事,秦阳请的两位大夫都因有事姗姗来迟,倒是桂家夫妇来得及快,有些意外的是桂月梅也跟着一块过来了。 这边人才醒那边该来的也全都凑在一块儿到,施家小院瞬间显得无比的热闹了起来,只是这会儿每个人的心里都是带着些焦急的。 镇子上总共也就两位大夫,这两位虽是同行却并非冤家,平日里关系还很是不错,这会儿全到了索性一道为纪氏诊脉。 屋子里站了一堆人,秦阳将人送来后也没并没有急着走,他很是识趣地做壁花,只趁着心上人走进屋子时多看上几眼。 桂月梅自是察觉到了那有意无意瞟来的目光,却似完然无知一般安静站在母亲身后。 这两个人之间的事,忙着注意大夫诊断的周晓晨半点没有察觉。 两位大夫先后诊了脉,得出的结果一样,纪氏身体并无大碍,略有郁结却不至于会引发晕厥,商量了半天也得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后只开了一副调理身体的方子,又关照这几日要多多休息,家里人也要多注意一些之类的话,天色不早看完后由桂月清送了出去。 纪氏睡了一觉醒后人已经好了很多,见劳师动众来了这么多人,心里不免有些过意不去,待人走了这才对秦氏道:“三嫂,我这又麻烦你们了。” 秦氏哪里听得了这样的话便说道:“我看你是病糊涂了,怎地一家人说起两家话来了。” 站在一旁的施诗因这句小脸又红了那么一下。 纪氏心里头感激:“三嫂,我这说的哪里是两家话,我说的是大实话,我这病来得突然,眼下家里也就只有施诗在,要不是清哥今儿来得及时,会怎么样还两说,你们这会儿又全都过来,这一句谢我若不说,那才是不该。” “行了,你这句谢我受了。”秦氏不愿在这事上头多废力气,“我打算带着梅姐儿在这里住几日,你别说不,眼下你身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闹不清,家里头男人不在又只有娘儿俩,施诗毕竟还小,我不放心。” 纪氏虽觉不好意思,但到底还是为女儿多考虑了些,点了点头:“三嫂,那就只能再麻烦你们了。” “又说这样的话。”秦氏说完将施诗拉到了跟前,手摸摸她的小脸:“今儿被吓坏了吧,好孩子。” 施诗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之前是吓到的,后来还好有月清哥,要不是月清哥在,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多亏月清哥的。”她反反复复想说的也不过就是最后那句。 “那是他该做的。”秦氏一语双关。 女孩显是听懂了那话,耳朵一阵阵的发烫。 纪氏在边上笑而不言。 桂月梅侧转过了头,透着窗缝看向了外头,院门的边上避嫌在外的男人们站了一处正说着什么,忽地,那人转过了头朝这边望。即便明知对方看不到自己,她还是慌忙地躲闪了一下,脸烫了起来。 第51章 纪氏的病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下床已经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了。 虽是如此,留下来相陪的桂家母女仍没有选择离开,一来纪氏的病需要时间观察,二来如今家里就只有两母女,一个病一个小的,哪里是能够扔下不管。 桂老三是个外男总归要避嫌,是以当天晚上在镇子的小客栈里头歇了一晚,第二天过来见人没事,关照妻子好好看顾后,又匆匆赶回了家。 一屋子的女人只留了周晓晨这么一个男的,她也是个操心的命,即担心纪氏的病情,又担心施诗撑不撑得住,还要担心母亲和姐姐在这里万一有事,应付不付得得来,明天要不要跟着车队回书院,她犹豫不决。 恰巧秦阳在这个时候跑了过来,没空手带了一些点心,美其名过来瞧瞧是不是需要帮忙,他这司马昭之心,周晓晨哪会让他这么容易得手,三两句把人拦在了外头。 秦阳也不恼,小舅子是一定要打好关系的,他不进门让桂月清出来讲话。 周晓晨走了出去还特意留了心眼把门给合上了。 “明天,你怎么打算?”秦阳等人出来直接开口问,他对桂月清还是比较了解的,这小子年纪不大,操心的事不少,眼下这情形怕是要打算留下的。 周晓晨正为这个烦恼,“再往后一些日子的马车队还有没有?”她问。 秦阳见他如果自己预料的那般,皱了一下眉说道:“有没有我还不晓得,不过,明天走时间稳妥些,真要拖了怕是回书院就要迟了,你忘记了这回出来时院长都说了,要是晚了是要受处罚的。” “可现在纪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不知道,是不是会再发作也不晓得,我娘和我姐姐在这里是没事,但万一真有什么,我怕应付不来。”周晓晨说出自己的担心:“施家对我有大恩,要是我走了,纪婶有什么事,我这辈子心里难安。” 他说得有理,可在秦阳眼里却又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在他眼里桂月清即便再早熟稳重,也不过就是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子,纪氏的病连镇上最好的两个大夫都说不出啥来,他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只是,斜眼偷瞄了眼关着的门,“我去打听打听,后天还有没有车。” 周晓晨目送他离开,这才转回推开门,却见小丫头站在门边上:“怎么站在这里?”她笑问。 施诗看了他一眼,“月清哥,你没告诉我回书院晚了是要受罚的。” 周晓晨听到这话一愣,原以为小丫头只是刚好过来,没想到竟把之前的话全都听了去,“你偷听哦。”她试图打岔。 “月清哥,你还是明天就走吧。”施诗半点不上当。 周晓晨知道难混过去,“你放心,回去迟了我要受的罚也不过就是抄书罢了,我倒想多抄几遍呢,这样记得牢。” 他这么说,施诗却是全然不信的模样:“月清哥,你还是明天走吧。这里有婶婶和月梅姐在,这里不要紧的。” 这是又犟上了,周晓晨看着她,也不是头一回看到她死犟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五官渐渐长开了,竟与记忆深处的那个人有了神似的感觉。 “月清哥。”施诗见他不吱声,只当他也坚持忍不住叫了声。 周晓晨被一这声叫回了神,她想了想才说道:“诗诗,不如这样可好,秦阳已经去打听消息了,若后天还有车能过去,这两天里婶子都好好的,那我就迟一天走。” “那要是后天没车了呢?”施诗并没有被他绕进去。 周晓晨作势认真地想了想才应道:“那得看婶子今日的状况如何,诗诗我晓得你是不想被罚,可我也不想婶子有事不是,咱们呢一人让一步,回头我把这几天要注意的事情,还有万一婶子再发病,应对的法子写下来,你好好看,只要婶子今天恢复得好,后天没有顺路的车,我明天会和秦阳一起出发的,但若是后天有车,那你让我再多留一天,行不行?”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施诗哪还能再说不,她还是想了一想才轻轻点了点头。 “你们俩站门前做啥呢。”桂月梅正好从屋里子走出,瞧见两人站在门口低声说话,好奇叫了声。 “没呢,”周晓晨应了声解释道:“刚才秦阳过来了,我叫他帮我去打听打听有没有后天去县里的马车。” 听及秦阳两个字,桂月梅眸心微闪了闪,“那你明天到底做什么打算?” 反正主意已经定了,周晓晨也不隐瞒把对施诗说的重新再对姐姐说了一遍,秦氏在小灶也听到了外头的对话,觉得儿子这样做很是周道,倒是在里屋休息的纪氏有些不好意思,但到底没有说什么。 周晓晨的计划就暂时这么定下了。她也不耽搁从屋里拿了纸笔,再到纪氏的房间,把其他的人都叫来,把纸铺好提笔边写边说,时不时还比划几下:“若是婶子的心口再难受,你们记得让她用力咳嗽,不能马上让她平躺,最好是坐着,记不记得上回周大夫给你的药丸,让婶子含在舌头底下,舌根这里。”说着他又抬起了手,“从胳肢窝慢慢沿手臂往下拍一直来回,这里是心包经,能暂时缓解一下,再不成就像我上次那样,捏虎口。”说完这些,见施诗听懂了又同说道:“要是婶子头晕,记得千万不能摇她,这个时候,就得让她慢慢平躺,不能让她晃动,然后最快的速度去把大夫请来。”说着她又觉得自己不在实在是不妥,不同的症状检查,急救的措施哪里是一时半会就能这么快说清的,可又没有其他的法子:“婶子你也要留心,若觉得不舒服就要说别忍着,分清是哪里不舒服,不要急也不要乱。这样吸气再吐气。”做了几个深呼吸:“心闷时一定要用力咳嗽。” 几人听得认真,尤其是施诗每一句都听得仔细还主动发问。 就这么费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算是暂时告了一个段落,周晓晨还在想她是恨不得能够一下子将所有的急救知识全都教会她们。 施诗在说完后,将才写好的纸拿上起来,上面墨迹还没有干透,她一字一字看得认真,末了她问道:“月清哥,这些都是你从书上学来的吗?” 周晓晨不能说实话,只能点点头:“嗯,大多都是从书上学来的,也有在药铺子里从周大夫那儿学的。 施诗听了若有所思,但到底没有再多问。 不知不觉一天过去,纪氏这一天状态很好,除了不敢多走多动外和平日一般无二,秦阳还当真是有本事,竟然就让他找到了后天的车,只是他们出发要过中午,这样的话即便坐他们的车,路上若有差池还是可能迟归。 周晓晨最终还是选择晚一些回,两个对了口径先骗过了家里的四个女人,拖了一天后才匆匆离开。 回到书院,到底还是晚了一天,周晓晨向夫子禀明了实情,虽情有可愿但还是要罚,人去了思过堂,罚抄院规古训足足饿了一天。对此她却并没有报怨,哪怕惩罚再重些,再选一次,她还是会为了重要的人犯这样的过错。 很快书院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规,叶夫子回去后就再也没有过来,他就像是吹过湖面的风,带起涟漪却最终风过无痕。 周晓晨从没有把叶夫子太过放在心上,这会儿自然也不会有太多的想法,日子照旧每天按时上课,有空就去抄书,偶尔也会和夫子探讨,生活平静而又充实。 转眼一个月又快到了,这一天周晓晨正打算写信问问家里的情况,原本临走时和施诗约好的,让她将纪氏的情况告诉自己,哪晓得过了这么久也没等到来信,小丫头的性子绝不会不守约定,想来纪氏应该无佯。 铺纸研墨正打算下笔,徐行从外头走了进来,他一声不吭地走到柜子边,将里头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拿。 周晓晨起先还没注意,待看到他坐到床上开始打包时这才看出了不对,两人先前虽有些不对付,但必竟只是小小摩擦,同住一屋算是室友,哪又有那么多的仇:“徐行,你这是做什么?”她忍不住发问。 徐行的动作因他的提问而停顿了一下,“家里供不起了。”他没回头带着几分无奈地回了一句,又继续打包。 这下轮到周晓晨发怔,“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她问。 “嗯。”徐行应了一声却没有多说。 没一会儿,周大仓和赵文也都进了屋子,应该是在外头听到了消息赶过来的,见徐行真在理包,先前想问的话一时又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房里的气氛有些压抑,好不容易通过了考试能在书院读书,却因为供不起学费而不得不退学放弃,这实在是一件极为无奈而又叫人难过的事。 周晓晨这会儿连写信的心情都没有了,她忽地开口问道:“若是请夫子把抄书的差事给你来做,你能留下吗?” 徐行有些惊讶地再次转过头,他朝桂月清看了好一会才应道:“不够,不过桂月清多谢了。” 这话若放在平时,谁都不会说,可现在讲出来了,那一句多谢却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周晓晨接不了他的话,以自己目前的情况,纵是有心相助却也无力相帮,这个时候说再多也都是空的。 倒是周大仓先开了口:“你以后还打算再回来读不?” 徐行耸耸肩假装无事人一般道:“不晓得呢。”将衣服全数打包好,他走到桌边将属于自己的笔砚小心翼翼地收了起。 周晓晨沉默地看着,直到徐行离开再没有说任何话,而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三天之后她也因为同样的原因离开了书院。 第52章 施茂死了消息带回来时是桂月清去书院后的第十天,原以为已被剿灭的南方叛军在沉伏后突然杀了回马枪,这一场叛乱来得突然杀得驻军措手不及,而第一批被杀害的就是在南边组织起来的商队,所有物资被抢劫一空,至于活口除了故意放走传信的一名小厮,其余全数被杀。 施茂没有小厮那样的运气,他被杀了全尸都没能够留下,而事情发生的那天恰虚是纪氏心疾晕厥的那天。 带回消息的是南边的差役,随行的还有数名债主。纪氏在得知消息后再次晕厥,好在秦氏并没有离开,这才不至于全无主张乱作一团,请人回村把丈夫和能顶事的男人都叫了过来,又请了周大夫过来给纪氏看病,好在那收债的人并非无赖之流,又有差役维护,一屋子女流才没受到伤害。 等桂老三带着桂家的男人们过来,纪氏已经从昏迷中醒过来。 人虽然没了但画过押的欠条却是实打实的,被杀遇害是一回事,欠债还钱又是一回事,却原来施茂见南边有商机,便起了大干一场的念头,找人作保从钱庄里借了银两,又和几家店铺赊账入货,他原是想靠这大挣一笔,回来后可以和家人长期团聚,不用再奔波分离,却不想这竟成了将来让妻女受苦的根源。 家里多年的积蓄并不足以还清债务,唯一的法子就是将铺子低卖,这世道总是锦上添花的少,落井下石的多,你急着出售便有人趁机压价,偏在这个时候,又来了几个要债的人,却是施茂临时走时赊的账,纪氏是个妇道人家,桂老三是农户,遇上这样的事也只有忍痛割肉。 镇子上的房子和铺子全都变卖,家里值钱的物件也都当了,即便如此还有一部分债务没能还上,家里最后的财产就是施茂在村子里的那间破屋和几亩田地。纪氏要卖却被桂老三阻止,那里最后安身立命的根本,若真卖了这两母女上哪儿过活去。 桂老三和秦氏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这债由他来还,因纪氏失了丈夫桂老三此举怕招来外人闲话,于是,他拿出了当初和施茂交换的信物,将长子桂月清与施诗定亲的事情公之于众,未来女婿替妻家还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一切发生得突然,压力之下处理得也急为匆忙,在众人眼里桂月清不过还是一个少年娃,是以谁都没有想到去告诉远在书院的他,直到桂老三把一切定下处理完了,这才想起儿子,家里这样是再也供不起他读书的,心里内疚却不后悔这样做。 当周晓晨得知这一切时,脑子里是懵的,像炸开了一样翁翁直响。 桂老三看着一脸怔愣,表情写满惊讶的儿子,心里不是个滋味:“阿爹晓得你想读书,可眼下咱们再读不起了,你施叔对咱们家有恩,这些年你读书他背地里也供了不少,咱们不能忘恩负义,如今她们家里没了主事的男人,又背了那么多的债,咱们要不帮她们,她们娘儿俩怎么活得下去。清哥,这道理你应该懂。” 周晓晨看向父亲,她哪会不明白这些道理,对于帮她们还钱她并没有异意,不读书也没关系,可是……她结结巴巴地说道:“阿爹,我,我和施诗定亲是,是怎么回事。” 桂老三听儿子只问这个,知他对于还债的事并末反对心中稍安,“这事是你施诗去南边前我和他定下的,你姐姐的亲事还没着陆,一来怕她心里难受,二来也怕你读书分心,所以都瞒着。现下我说出来,能避闲也能让你婶子安心。” 周晓晨脑子还有些转不过来:“可,可阿爹,我没想过要娶施诗呀。” 儿子的话叫桂老三猛地愣住:“你说啥?你不想娶施诗?” 周晓晨认真地点了点头。 桂老三不解道,“我看你和她处得挺好,也说得来,施诗长得好性子也不差,你为啥不愿娶。”说到这里他一顿,眉忽地竖起来道:“你这是看她们家破落了,没法帮你有好前程就嫌弃了?” “没有。”周晓晨看他神色不对,晓得他想歪了连忙否认:“阿爹,我一直把施诗当作妹妹,亲妹妹一样呀。” 桂老三听他这样说一时也没想明白,缓了缓才听懂了他的意思,他却并不在意这个,大手往儿子肩头一拍:“傻小子,她又不是你真的亲妹,你拿她当亲妹不是正好,你娶了她一样好好照顾待她不就是了。” 周晓晨见他说不通,急得抓狂:“我不娶。”她从没想过要和别的人结婚,即便这一世她和秦雨再无法相遇,可让她娶别的女人,和别的女人过一辈子,她做不到。 桂老三见他坚决怎么也说不通,老实人脾气也上来了,“婚姻大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不是你说不娶就不娶的,你施叔家对咱们有恩。” “报恩也不用娶诗诗。”周晓晨辩道:“我们替她们还债,好好照顾她们,将来等诗诗大了,给她找一户好人家,纪婶子老了我也可以把她当娘一样照顾。” “给诗诗找户好人家?”桂老三怒瞪着儿子:“怎么找?如今你和她定亲的事全都知道了,你现在说不娶就不娶,你让诗诗怎么办?和你姐姐一样?你姐姐还有你这么个能读书的兄弟,有爹有娘,诗诗有什么?她没了爹,家里连个兄弟都没,你要她怎么找?你让那些人怎么看诗诗,怎么看咱们家?” 这一串的质问让周晓晨哑了口,别的不说,姐姐被人无端拒了亲事之后,所有的遭遇她再清楚不过了,这就是这个世道的法则,若是拒亲,诗诗就会和姐姐一样,身上无端地有了污点,而她们家会被人指着脊梁,永远背上忘恩负义的名声。再往深处想,有这样名声的家庭,有情有义些的人家又有谁会沾,这会儿要是坚持拒婚,姐姐和弟弟的名声也是要被拖累的。 桂老三紧逼着儿子:“你说,你说。” 周晓晨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住在施家时的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他们对自己的照顾与爱护,随后又是姐姐那天全无表情的模样,心紧紧地收了一下,只想那个小丫头说不定也会和姐姐一样,拒绝的话这会儿怎么也说不出口。 桂老三见他不再与自己犟,心里的气也就缓了些,“清哥,你自小就是一个懂事不叫人操心的孩子,你先去夫子说说,等咱们家还清了债,有了余钱再回来继续读,咱们也得快些赶回去,你施叔,唉,你施叔的衣冠冢还没立呢。 周晓晨听了那一声叹,心里头发酸,那日施茂过来看她的情形还在眼前,人却突然就这么没了,吸了吸鼻子,她瞪眼将泪收了回去:“嗯,阿爹,我这就去。” 两父子一道去了院长那边,正好季夫子也在,把家里负债的事略提了几句,像这样寒门学子辛苦考入,最后因无力供养而退学的事也不是头一回。院长没说什么,倒是季夫子叮嘱道,若将来还想再进学科考,回家后半点不能松懈,在这里退学回家的不少,但能够重新将学业拾起重来的却不多。 周晓晨将这话记在了心里,回去理包袱时,周大仓和赵文脸色很是不少,一个屋子一下走了两个人,实在是一件让人极为不开心的事。 花了半天的功夫,与夫子同窗们告别,周晓晨背着包袱坐上父亲借来的马车。随着那一声鞭响,结束了短暂的学习生活。 匆忙赶路,两父子这一路话都不多,各自想着心事。 周晓晨满脑子都是如何处理自己这场推拒不得的婚事,她不忍心伤害施诗,也承担不起拒婚带来的后果。 经过镇子时马车没有停留,越是接近终点,周晓晨越是紧张手紧紧捏着,一张脸半没表情也没有。 桂老三坐在车辕上,快到时他将马车停了下来,抛了帘子往里头看,入目就是一张不情不愿的脸,这些年父子二人从不曾红过脸,也不曾争执过,如今虽也说不上吵但气氛着实有些紧张,“清哥,阿爹说的话你想明白了没?” 这话周晓晨不知道要怎么回,须臾她淡淡地叹了口气,垂眸低声道:“阿爹,我想明白了。我晓得要怎么做。” 桂老三知他心里还是有疙瘩,只是在他看来儿子不是无情无义的,眼下脑子转不过来,不过是因为年纪还小对男女之事不通,施诗长得好往后必定是个漂亮的,等儿子长大通了□□了,自然不会像现在这般,于是说道:“既然想明白了,那就不要摆出这样不甘愿的样儿,傻小子,阿爹和你娘不会害你的,往后你就明白了。” 周晓晨轻点了点头,拿手用力揉搓了一下脸,做出了表态。 桂老三看他这样总算松了口气儿,拉了马缰重又上路。 又走了一柱香的时间,马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周晓晨没有立马下车,还是在车厢里调整了一下呼吸,刚准备起身,后边门帘子叫人掀起,“哥,你回来啦。”是迎上前来的桂月源,只是这一声哥,与往的兴奋不同,带了那么一些说不出来的情绪。 周晓晨努力朝他扯了下嘴角:“我回来了,”边说边故意拿了包袱递过去:“帮我拿回房。” “好。”桂月源忙将包袱接过去。 周晓晨等人走了,她才慢慢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家里安静不见姐姐和母亲。 桂老三把马车拉到一边,绑好了缰绳才回头道:“你娘和姐姐去陪你纪婶了,你先回屋收拾一下,找身素色的衣服换上,咱们一会过去,你给你施叔磕个头上个香。” 周晓晨点了点头,走回房里找出了一身素净的白衣,这衣服是当年守孝时穿的,现在有些小倒还穿上得。 桂月源在边上先不说话,忍了半天到底还是开口说了句:“哥,你别难过。”也不晓得他说的是施茂的死还是不能再去上学。 “嗯。”周晓晨轻应了一声,衣服全都换好后,走到脸盆架子边,拿巾子草草洗了个脸,将自己打理干净后,才重新走出了房。 外头院子里,桂老三已经等在那儿了,先将儿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就行了咱们走吧,眼下你纪婶就住在老宅子里。源哥也跟着一道吧。”说完他带头朝外走去。 两兄弟很是听话地一道跟在后头。 施家的老宅离桂家并不远,也就是拐个弯百来米的距离,周晓晨远远看到那挂着白灯笼的大门时,步子顿了那么一下。 “哥。”注意到兄长的停顿,桂月源小心叫了下。 周晓晨只觉得眼睛有些发热,先前她只是听父亲说,心里难受但毕竟还能控制,这会儿亲眼所见,一股子酸意便没来由的涌了上来。 他眼红得明显,桂月源也不晓得要怎么安慰才好。 周晓晨别过头,手按了下眉心才应道:“走吧,我没事。”可那声音已经有了哽咽的味道。 桂老三在前面留意到了儿子们的动静,他心里也是一阵发酸,长叹了口气朝着大儿子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不过一会进去了你忍着些,别再把你婶子和诗诗惹哭了。” 周晓晨用力点了点头。 踏进了院门,院子里挂着白幡,香烛烧纸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院子的正中放着一具棺木,正屋的大门敞开,不用进去就能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一身孝服麻衣的人跪在燃烧着的火盆边。 周晓晨的眼又开始热了,这时候,母亲从屋子里头走了出来,见到大儿子来了也是一叹,走到他跟前,伸手给他拉了一下衣襟,低声道:“进去吧,给你施叔磕几个头,上三柱香。” 周晓晨只觉得喉咙口说不出的难受,她用力咽了咽才含糊地应了声。垂头跟着走了过去,踏进屋门她抬起了头,桌上摆放着一块牌位和一套新衣,烛火缓慢地烧着,前面的香炉插着香。 纪婶跪在边上,陪伴在她身边的是施诗,她们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桂月梅拿了点烧的香递到了弟弟的手上。 周晓晨手里捏着香,朝摆放在堂中的蒲团走去,明明只有几步,她却走得格外的沉重,到了位置缓缓跪下,耳边忽然听到了少女强压着的哽咽声。 那一刻,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被抛到了脑后,周晓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施叔,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纪婶和诗诗的。’她以最真诚的心在亡者面前许下了诺言。 第53章 施茂的棺材是在桂月清回来的第二天下葬的,棺材里面放了一套衣服一双鞋。他没有儿子又没有侄子,连个摔盆的人也没有,桂老三不忍他如此凄凉不能善终,想了半天决定让儿子来摔,按理来讲古时有婿不可摔的规矩,可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 周晓晨并不在意所谓的忌讳,起棺前用力将盆摔得粉碎,随后桂家兄弟们亲自抬了棺木走出了老宅。 施茂埋在了施家的老坟边上,横死不能入祖坟以免坏了后人的气运,虽说施家从某种意义来说已是绝了后,但总归还有施诗这一点血脉,是以还是按旧例。 挖坑下棺上土,一众人清晨出发,花了好半天终于建好了衣冠冢,纪氏带着女儿跪在坟前免不得又是一场伤心。 盖棺定论入土为安,烧完了纸做了最后的道别,纪氏在秦氏的搀扶下随众人一道回去,而施诗却在此刻显出了超出年纪的坚强,她只是紧抿着嘴,陪在母亲身边。 过了七七家里的白幡全数取下,对于施茂的去世,背后说道的不少,人家惋惜他英年早逝,有人说他人算不如天算,而桂家老三的举动,大多人说他仗义,也有私下笑他傻瓜连儿子女儿的婚事都给赔上,但无论怎么说,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总算是有了一个收场。 施诗要为父亲守三年孝,两家的亲事虽摆在了明面上,但毕竟孩子们都还年少,何况前头还有一个桂月梅,秦氏面上不显,但心里面到底还是有些难受的,儿子倒也算了,施诗是她看着长大的,也是她想要的儿媳妇,以儿子的性子将来就算考不得科举也不会太差,可女儿的婚事就成了她心头的最大的担忧,原是想拖着等儿子有了功名,现在怕是等不及了。 周晓晨也因为施诗要守孝三年而松了一口气,定亲的事已经无法避免,但至少还能拖上三年,三年里变数多得是,还指不定会怎么样,虽然她心里也明白这样的想法多少带着些许自欺,但还是选择了逃避。 入了深秋农忙结束,桂老三早早的去了镇子打算再找一份短工来做,周晓晨也跟着一起去,两人在外头帮人抬货搬砖,她正处在变声期,又从没有干过这样的重体力活,起早贪黑才干了十来日,喉咙肿了起来连带着还发了高烧。 桂老三是心疼儿子的,看着躺在通铺上睡得昏昏沉沉的儿子,拉起他那双已被磨出血泡的手,心里直叹气。 周晓晨这一病足足躺了三天,还是请来在周大夫给开了药才治好的,工钱没挣多少还赔了药费,她再要跟着干,桂老三却是不让了。 这事给周晓晨的打击不小,免不了有些丧气,这天桂老三独自去上工,她便一人便在镇子里头逛,看看能不能有适合她做的活,先去了一趟药铺子,周大夫见他来先帮他看了看嗓子,又问了近况,那施家的事他也是知道的,对于桂家的义举也是敬佩,听桂月清提到想找个活做时,他倒是有心相帮,将人带到了后院的书房,“来,你看看这本书。” 周晓晨接过他递来的一本破旧的草经,纸已泛黄显是有些年份了:“周大夫,您这是要我做什么?” 周大夫道:“这草经我正想要找人翻抄,我看你是个仔细的,又对草药知道的不少,你要是愿意这书就由你来抄吧,”说道他又指了指外头院子里晒着的草药:“你们那儿临山,要是有空也不妨去山里看看。” 周晓晨哪会不明白对方的好意,忙做揖道谢,收下了书又询问了这一季盛产哪些药草,出来时日正当空,这份活虽然钱不多但却给她指了一条明路,抄书镇上是有书局的,不管人家让不让她抄,去问问总多一条路。想着她便往镇上的书局走去。 这一逛收获不小,除去在书院另接了一份活外,也在街头巷尾的发现了不少商机,给人跑腿帮人写信,像秦阳当初一样做些手工玩意儿叫卖,都是有得赚的。 不知不觉跑了一天,肚子饿了也没舍得找个摊子吃碗面,跑回了住处拿了早上留下的冷馒头啃了起来。 桂老三直到天黑了才回来,灰头土脸一身汗,刚坐下儿子就递来了一碗热水,他接过就着慢慢喝。 周晓晨在众人没回来时,拿铁锅在工棚边上的小炉上烧了水,这会儿大家返回,忙碌了一天能有一碗热水,个个脸上带着笑。 周晓晨等桂老三喝了水,这才同父亲说道:“阿爹,我今天找了一份差事。” 桂老三听儿子找了差事,想到他之前生病的模样,眉头不禁一皱:“啥差事?” “抄书。”周晓晨笑道:“我先去了周大夫那儿,他让我帮他抄书,后来我又跑了书局,他们答应让我抄,不过抄书先得交押金钱,周大夫还说他要收草药,阿爹,咱们要不还是回去吧,你在外头娘也不放心。” 桂老三听了儿子的话眼睛一亮:“那草药你都识得?” “我认得的,”周晓晨很是自信。 他这样讲桂老三心思也活跃了起来,在外做活不说家里担心他,他也担心家里的。 第二天,周晓晨从父亲那边拿了些钱,桂老三还要做了阵子才能结工钱,桂月清因年纪小又病了几天,那管事心善按做工的日子给了工钱也就由着他提前离开了。 到书局里交了押金拿了纸,周晓晨兴冲冲的往家里赶,走到村子外头时,远远看到了高大山,她叫了一声打招呼,也不晓得是不是离得远没听到,高大山头也没回带着狗就走远了。 周晓晨也没放在心上,回到家时看到一屋子的女人,全坐在院子里做针线。 “清哥,你回来啦。”秦氏看儿子回来忙站了起来,往后看没瞧见丈夫的身影,神情紧张了一瞬:“你爹呢。” 周晓晨注意到了母亲的担忧忙说道:“阿爹还要在镇子上做些日子,我接了抄书的活先回来了。”她说着,把包着纸张的小包提起给娘看。 秦氏听丈夫无事这才放下心,仔细打量了下儿子,才几天的功夫人瘦了一圈,“还没吃饭了吧,娘给你弄点吃的去。” 周晓晨轻应了声,再往里看瞧见了施家的两母女,“纪婶好。”目光落在少女身上的,她嗓子眼卡了那么一下才接着招呼道:“诗诗。” 纪氏朝他点头笑,身边的施诗却不似过去那般,每每瞧见月清哥总带着开心的笑,“月清哥。”她礼貌的回应,目光却有些躲避。 周晓晨注意到了这点,却没有太多的在意,事实上面对施诗她也有几分逃避的意思,和阿爹一起到外头上工,多少也有那么点的意思。 两人互相回避在别人眼中,那便是少男少女的害羞。 “快去把东西放下,洗洗脸吧。”桂月梅开口解围。 周晓晨忙快步走回了房,把包袱放下后坐到了床上,她不是很想这么快出去。稍过了一会儿,外头秦氏叫儿子去小灶吃饭。她才慢吞吞起来走了出去。 小灶里一碗热呼呼的汤面配上馒头还加了一个鸡蛋,周晓晨正是发育的时候,在外头又没怎么好好的吃,一闻到味肚子就咕咕的叫,这会儿,哪还有别扭的心思,拿了快子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他吃得急,倒叫站在边上的秦氏看得心酸,“你慢些吃,要是不够娘再给你做。” 周晓晨咽下嘴里的面,摇摇头道:“这碗就够了,娘你做的面真好吃。” 秦氏哪会不懂他的心思,也不多提只问道:“你和你爹在镇子上找了什么活做?怎地你倒先回来了,他还要多久才回来?” 周晓晨不想母亲担心,她早就和桂老三对好了口径:“也没啥都是一些零碎的杂活,咱们住的地方是通铺,我接了抄书的活也没法在那里做,就先回来了,阿爹过几天等活全做完了,也会回来的。” “那在外头吃得啥?我看你瘦了不少。”秦氏接着问。 周晓晨知道不能说得太好,想了下才说道:“还行,三餐都是由东家包的,吃的自然没家里这么好,不过管饱的。”说完继续低头吃面。 秦氏知道从他嘴里也问不出啥来,叹了口气道:“等你爹回来就别再去了。我和你纪婶子商量过了,咱们一起多绣点绣活,带到镇子的店里去卖,现在是歇空的时候,应该会好卖的。” 周晓晨这才知道她们全聚在一处的原因,“娘,你们也别太累了,绣多了对身子不好,周大夫说还想要收一些药材,我和爹商量过了,等他回来咱们上山挖草药去,”说到这儿她才想起没看到弟弟:“源哥呢?怎么不见他人?” “和泽哥上山采果子去了。”秦氏应道。 周晓晨听说采果子,倒有了一个想法:“娘,咱们要不试试做果脯吧,做好了送到镇上的铺子去卖。” “我哪会做,我若是会你可不早就尝过了。”秦氏挽了袖打算再给儿子弄些吃的。 周晓晨觉得可惜,铺子上的果脯铺子生意很是不错,特别在年底要过年时,要是会做一定能赚到钱,心思再一转又想到一个法子:“那多采些果子,直接卖给果脯铺子也能赚钱吧。” 秦氏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周晓晨并没察觉母亲的目光还自顾盘算,想来想去又觉得不行,先要往深山里摘采,采下来还要再送,现在交通不方便,果子份量重,这一来一往的,精力比之收入有点不上算。想着她又想到了一条:“娘,还记得咱们受灾时做的鱼干不?”刚说到这里,她又自我否定道:“不行,鱼干不咸不好吃,要做太费盐了。”这个时代的盐还是比较贵的。 “你呀,别想那么多了,先好好吃饭。”秦氏打断了儿子的思路,转过头时没让他看到自己的脸,儿子那样一个爱读书的人,如今满脑子都是怎么赚钱,他必是想能早些回去上学的。 周晓晨还不知道母亲想岔了,继续想着怎么样能多赚钱些,减轻家里的负担。 窗外恰好听到这对话的女孩轻咬了下嘴唇。 第54章 周晓晨是个行动派,既然想到了赚钱的法子,无论成不成她都是会立即去做的,给自己制定了一个计划,当天下午她就在房里坐着抄书,直到晚上吃饭才出来。 桂老三不在也不用太过避嫌,施家母女这几日都是在桂家吃饭的,儿子回来秦氏又给添了几个菜,这会儿还没入秋,正是食物最多的时候。 桂月源跟泽哥在外头野了一天,背回了不少野果子,见哥哥回来献宝似的拿了好几个要他尝。 周晓晨心里存着事,研究着这些果子能不能做成果脯。 “哥,你不拿几个给施诗姐呀。”一旁桂月源笑得有些贼。 周晓晨手上动作一顿,她被弟弟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侧眼看那边施诗手上已经拿了一个果子,便轻声回道:“她不是已经有了。” “你再给她个呗。”桂月源不以为然道:“泽二哥采了果子,头一件事就给陈家姐姐送去了,陈家姐姐笑得可开心了,哥,给你诗诗姐她一定也会开心的。”他嘴里的陈家姐姐是刚给桂月泽定下的媳妇儿,那姑娘是泽哥自己看上求家里去提的亲,是以天天有事没事就往人家那儿跑,闹得全家上下都知道,还有人玩笑说他那劲头像他三叔当年。 周晓晨却因为这话显得越发的别扭了起来。 恰好施诗往兄弟俩这边看。 周晓晨与她目光相对,想都没想就移开了视线。 桂月源抓抓头,直接从哥哥手里又拿回了一个果子,笑呵呵地跑到了施诗面前:“诗诗姐,给,我哥让我给你的。”他嗓门大这一声院子里的人都听到了。 周晓晨被他这举动弄得很是尴尬,忙又避开了去。 秦氏见儿子这样笑骂了声没出息,其他人也都被他那扭捏样逗得乐了,唯独施诗拿着那果子垂首不语。 两小儿反常的模样谁都没有放在心上。 第二天,周晓晨起了个大早,她准备把家务活先干了,然后好静下心来抄书。 秦氏也起得早,见儿子开始劈柴便顺口吩咐道:“清哥,你多劈些,回头给你婶子家送去。” 对于这些事,周晓晨倒也不抵触,应了一声后拿了担子选了些好烧的柴放了进去,又跑到小灶里放菜的地方:“我再给她们带些菜吧。” 秦氏正在忙随意地应道:“我叫她们过来吃饭了。” “总还是要备些的。”周晓晨从篮子里挑了几样菜,“娘,诗诗爱吃豆角,家里还有吗?” 秦氏回头笑看了儿子一眼:“昨儿摘的晚上都炒了给她吃了,”说完对一旁帮忙的女儿道:“梅姐,一会你去地里再摘一些来,多弄点咱们晚上再炒些。” 桂月梅点了点头:“好。” 周晓晨也没多想接口道:“姐你再弄些芥菜吧,诗诗也喜欢吃的。” 秦氏眼底的笑越发的深了些,忍不住调笑道:“你倒是记得清楚。” 周晓晨原本没啥,倒被她这一句闹得有些烦躁:“哪有的事。”她回了一句嘴,就匆匆走了出去。 桂月梅见弟弟和逃跑似的走了出去,也跟着忍不住笑了:“他呀,平日里成天小大人似了,我还当他啥事都绷得住呢。” 秦氏眼中带笑嗔了句:“脸皮比女娃还薄。” 周晓晨在院子里来回踱了圈,桂月源打着哈欠从屋子里走出来,揉着眼见弟弟在院子里打来回,“哥,你干啥呀?” “没呢,等着吃早饭。”周晓晨胡乱应道。 桂月源从不见哥哥这样,看他跟阿爹出去干了几天活竟饿成这样,有些难过道:“哥,下回还是让我跟阿爹出去干活吧。” 周晓晨嘴角一抽恼羞成怒道:“快去洗漱。” 桂月源也不多话,老老实实去刷牙了。 早晨,桂月清就在这种莫名的气氛中度过,草草吃了两口饭,她挑着柴和菜往施家走去。 施家的院子和村子里其他人家的略有些不同,施家人口单薄,最早又是外乡人,当初造院子时便不像其他人家那样只造个篱笆墙弄个院子就完事,当初这房子就是按着镇子上,四周拿了砖石垒起来的院墙不矮,施茂当初离开后桂老三帮他看房子很是用心,时不时又会修整,如今,她们娘儿俩住里头倒也安全。 周晓晨走过去远远就看到边上的菜园子里有个小身影蹲着,村子里家家户户除了大田还都有各自的小田地,这菜园子也是之前才打理出来的,才种下的蔬菜不似桂家已经长成。“诗诗。”她叫了一声。 蹲在菜地里的小丫头听到声音,抬头看了过去,她想站起可因为腿麻踉跄了一下。 周晓晨见她没站稳,忙加快了步子,将担子随手往边上一放,就走到了菜地里,“你这是怎么了?”她伸手去扶。 施诗却在他相扶后便抽了手躲开了。 周晓晨因她的动作愣怔了一下,心思微微一动,“你怎么这么早就在菜园子里了?”她问。 施诗垂着眼手摆弄着衣角:“就想来看看。” 周晓晨觉得小丫头情绪不太对,低头看她见小脸苍白,眼底下黑黑一层青色,“你这阵子没睡好吗?怎地气色这么差。” 他话语与平日一般无二,可这会儿落在施诗的耳里却越发地不是滋味,那摆弄着衣角的手越发捏得紧了起来。 周晓晨是深知这丫头习惯的,越发的觉得自己的测猜有可能了起来,轻咽了一下她往四周看了看,确定只是她二人时才压了声音问道:“诗诗,我问你,你是不是……是不是不想和我定亲?” 她这话一出口,女孩猛地抬起了头,一双大眼直直瞪着。 周晓晨被她这样看着,心里不免有些心虚,不似往日那般敢于直视,垂眸侧过了眼。 而这模样落在施诗眼里又有了另一种解释,“不是的月清哥,我没有不愿意的。”误以为对方是以为自己不愿而情绪低落,小姑娘急忙解释,心情有些高兴却又有些复杂:“我愿意的。”她认真的重申。 周晓晨却因她的回答而生出失望,有些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声:“真的?不是骗我?” 施诗重重的点头:“月清哥我愿意的,可……可是。”她的声音渐弱。 周晓晨忙追问:“可是什么,你说。” 女孩又看了他一眼,终在那热切的目光下轻声道:“月清哥,你怪我吗?是我拖累了你。” “什么?”周晓晨被她的回答弄得一愣。 “都是因为我,月清哥你不能去上学了,”施诗说完眼又垂了下来,她不敢再去看他只低声道:“月清哥,对不起。” “说什么傻话。”周晓晨听了她的话一下便抛开了心头的失望,她不喜欢小丫头这样想,“你没有对不起我。”她表情很是认真:“你也别这么想。” “可是。”施诗却还是纠结着,说话间眼睛已经湿了:“可是,若不是因为要替我们还债,月清哥你该在书院里读书的。”说完一大粒眼泪落了下来。 “诗诗。”周晓晨看她落泪,瞬时心揪了起来,“那不是你的错,你别瞎想。”她忙伸了手扶着少女的肩:“乖,这不怪你的。” 施诗却因他的话越发的情绪失控了起来,用力吸着鼻子拿手抹去眼泪,她不想哭却怎么也收不住泪。 她这伤心的模样彻底击中了周晓晨心底最深的一块记忆,那个时候,在前世失去双亲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伤心难过却压抑自责,总觉得所有的错都在自己的身上,是不是自己不够好所以爸爸妈妈走了,白天在外人面前她哭不出来,只有在夜里在无人的时候她才会偷偷流泪。眼前的女孩和当初的自己何其的相似,压在她心头的又岂只是自己不能去读书,就算她不说,周晓晨却是懂的,她知道,对于父亲的离世,这傻丫头也在心里责怪着自己。 再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犹豫,周晓晨改扶为抱,将女孩拥到自己的怀里,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诗诗,不怪你,不是你的错,施叔不会乐意你这么想的,我也不乐意你这么想,那真的不是你的错,以后施诗不能陪着你了,可是,还有月清哥陪着你的。”她边哄边劝声音低沉,不知何时,自己的眼眶也有了泪意。 施诗闭着眼,整个人一搐一搐的,也不回抱只是僵着身子让人拥紧。 “诗诗,别那样想,那是老天的错不是你的错。”周晓晨不停的安慰:“不是你的错,诗诗,你要听月清哥的话,月清哥不会骗你的。” 纪氏在院子里久不见女儿出来,有些担心地走出了院门,她看向菜园,却见女儿头埋在少年的怀里,而少年正轻拍着女儿的背,嘴里似在说着什么。她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选择去阻止。 哭了许久,施诗终于止住了泪,通红的小脸上还挂着鼻涕。 周晓晨拿了帕子,亲自给她擦了擦,积压着的情绪在宣泄完后,小人重又害羞了起来,“月清哥……”偏巧在这个时候,她打了一个泪嗝,本就已经通红的耳朵越发地红了起来。 周晓晨自不会去笑她,只耐性地说道:“哭出来是好事,以后呀,心里难过千万别压着,我还是那句,所有的事都不是你的错,你真要觉得内疚,那你就要好好的活着,好好活着施叔在天上能安心,好好的活着月清哥也会为你高兴的。” 施诗在听完他的话后,重新抬起了头,她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在深深地吸了气后,她开口道:“月清哥,我一定会好好的。” 把小丫头哄好了之后,周晓晨将人送了回去,纪氏特意忽视了女儿梨花带雨的小脸,只装作无事人一般叫她去洗脸,在小姑娘离开后,对他道了一声谢。 周晓晨自是不肯受一声谢,只说是应该的,估计一会两母女还会私下有话说,她也不多留,只推说娘还在家里等,放下了柴和菜,隔窗和诗诗说了一声一会见,就离开了施家老宅。 出了院门,她却不太想直接回家,于是拿着担子,独子一人往河边上去。 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她坐在河边上愣怔着发呆,她反省着自己的行为,明明在施叔的灵前起过誓要好好照顾她们,可自己偏偏因为逃避的心态而疏忽了诗诗的变化,小丫头情绪不对明明是那样的明显,可是对于这场婚事,她到底要怎么办?感性上她爱的是秦雨,她不愿意和别的女人一起,可理性却也明白就算拖上三年她大概也是要娶诗诗的,就算不娶诗诗,儿女婚事父母做主的时代,她不和诗诗也可能会和另一个女人。 情义两难,周晓晨有些怨恨,怨恨上天对自己的捉弄,让她和秦雨死别,将她独自扔在这个世界,这个没有秦雨的世界,还要让她和另一个人结伴同行。只是,这样的怨恨又有什么用。 耳边突然响起了狗的呼吸声,从林子里钻出的黑狗在看到熟人之后,兴奋地跑了过来坐到他的身边,打招呼。 跟随而来的高大山,在看到桂月清时脸上有一抹不自在。 周晓晨有心事,也没有注意到好友神情的不对劲,“大山,这么早就进山了?”她装作无事人一般发问。 高大山被他这一问,想躲开都不行只随意地抓了抓头,“早些上山,林子里猎物多一些,你,你怎么也这么早一个人在这里?” 周晓晨耸耸肩:“没啥,就想一个人在这里静静。” “静静?”高大山看了看他,敏感地察觉到了对方神情的不对,他心思微微一动,“你真的不能在书院里头读书了?” “嗯。”周晓晨没有多想,坦然地点了点头。 “你心里头不高兴?”高大山试探。 “说不上。”周晓晨随手摸了身边一块石子往河里丢。 高大山看着河面被激起的波纹,眼眯了眯:“哦,我还没恭喜你呢,我听说,你和施诗定亲啦。” 被问及此,周晓晨心情又有些低落了起来,她没回答只盯着湖面。 高大山眸心一亮,他绕到了桂月清的身边坐了下来,侧头看着他的脸:“桂月清,你,你是不是不乐意和诗诗定亲呀,我咋看你不高兴呢?” 周晓晨不想他竟会这么说,微一怔后忙调整了脸上的表情,“你瞎说啥呢。”她可不想叫人看出来,背后再传开了叫人说道。 高大山却不信似的说道:“诗诗那么好看,要是我和她定亲,我肯定天天乐得合不拢嘴,你咋连个笑都没有?” 周晓晨被他看得不自在,眼下施家已经被人在背后说道了,她怎么能再让风言风语传出,“你可别胡说呀,不然,咱们连兄弟都没得做。”她很是认真地回看向少年,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恼怒。 高大山一挑眉,到底还是没有再说话。 第55章 太平日子没过多久,南边到底还是乱了起来。争权夺利苦的永远只是百姓,不少流民又开始往北边迁移。 消息传得很快,经历过苦难的人总是对这些事特别的敏感。 桂老三已经从镇子上回来,周晓晨带他上了几次山认了不少草药,后来又画了图样儿,等认得差不多后,他也不带大儿子了,每日叫小儿子跟着进山采药。 周晓晨每日在家认真抄书,除了这些外还有一件事是她放在心上的,对施诗的心理辅导,想开后相处少了扭捏,偶尔帮小丫头画画绣样,闲聊上几句,最为叫他意外的是,施诗似乎对学医很有兴趣,看他画草药时也会请教一二,这么一来二去的,她们又有了一个共同的话题,周晓晨将自己的医书全都拿了出来,只要有空,就会一起探讨,这些落在大人眼中,也都欣慰。 这一天,施家又有了一位客人,秦阳背着个包袱过来,他见到桂月清也不多客套:“我这次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的。” 他难得如此郑重,周晓晨也不多废话:“你说。” “我想让我娘搬过来,住到施家去。”秦阳见桂月清神色有异忙解释道:“上回我和你说过的,我娘这边的情况,我拒了那家姑娘几回,眼下已经闹得有些撕破脸了,再让我娘在那儿住我不放心,我听说南边过来的流民也多了,也不晓得到底会怎么样,我想着让我娘到施家住,我们出租银,家里多个人也总多一个照应,我也有私心,在这里你离得近,我娘要有什么事你也能就近看顾些。” 周晓晨听了他的话,心里咯噔了一下:“南边情况这么差了?” “说不准,反正往那边去的人越来越少,逃回带来的消息都不怎么好。”秦阳脸上带着些许焦躁:“你就帮我问问,成不成我不强求的。” 周晓晨向来是个做事谨慎的,她先和父母商量了一下,觉得可行这才一道去了施家。 说明了情况,纪氏略犹豫了一下也就答应了,施诗还小家里又只她一个女人,总往桂家走难免会招人口舌,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有租金可收也算是一个小小的进项,顶顶重要秦母虽没亲见,但当初从桂月清那儿也曾听说过些,理当不会太差。 秦阳得了准信很是高兴,他也不多留就要回去把母亲接来,周晓里怕他不方便跟着一道去了。 两人在路上边走边说,秦阳说了不少书院的事儿,季夫子不知道是什么事,前阵子也离开了书院,周大仓和赵文还是老样子,徐行家里的事大概是解决了,又重新回到了书院,说及这个时,秦阳特意宽慰了桂月清几句。 周晓晨倒并不是那么的在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各有各缘法,其实徐行能够重新回去读书,她还挺为他高兴的。 待到了青尾巷进了院子,周晓晨傻眼,秦母早已收拾好了包袱,牛车也都已经借来了,敢情秦阳是早就吃定自家娘亲能够成功入住施家,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到底没多说什么。 秦阳也不怕被看穿,笑呵呵地把东西全搬上了车,又扶了母亲上去,那家的两母女见事成定局,当娘的有些恼怒,作女儿的却是莫不做声。 相逢一场好聚好散,走前秦阳仍旧礼貌告辞,感谢她们对母亲的多日照顾,又留了些小钱,实在是一个会做人的。 离开了青尾巷,周晓晨顺道去了趟书局,又将要寄卖的绣红送了去,再买了点家里要用的,秦阳也不催等他把事办完了,赶着借来的牛车一路往村子去。 到了地方,天色已经晚了,纪氏在他们离开后就忙着收拾出了一间屋子,等人来了互做了介绍把东西放好,已经快到饭点,秦氏在家里头整置了一桌子菜,晚上,秦阳就跟着母亲一道在桂家吃饭。 周晓晨这会儿哪还能猜不到秦阳的那点小心思,只是这会儿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姐姐的婚事目前确实有困难,秦阳现在看着不怎么样,但她始终相信这人以后会有出息,再说姐姐对他似乎也不怎么反感,虽然淡淡的却也不排斥,再来就是秦母在这里,也能够多就近多观察些,自古以来最难弄的就是婆媳关系,有多少感情好的妻夫最后是被家中老母拆散,不说别人,周晓晨自己是深有体会的,当年,她和谢东阳新婚时还是处得不错的,后来工作忙,婆婆就开始不乐意了,说她不顾家身为女人照顾不好丈夫,明里暗里挑着谢东阳叫自己换工作,再后来,她久难成孕,婆婆的话就更多了,谢东阳外头有女人的事,家里人早都知道,唯独她最后才晓得,那会儿谢母还在那里说着风凉话,说下不出蛋何必要占着坑,可笑,也不晓得谢母会不会有知道谢东阳不孕,宝贝孙子不是谢家的种,沈佩和那个让她怀孕的男人也不晓得是长期关系还是短期,不过,那些和自己又有什么有关系,但,她是不会让这些事重新发生在姐姐身上的。 吃过了晚饭,大家都客客气气的,秦母住到了施家,秦阳怎么住就成了问题。 周晓晨对他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秦阳,我陪你去我五叔家住,我那两个小堂弟就爱热闹呢。”倒让不明所以的秦氏瞪了一眼。 家里头有女眷也确实不方便,最后桂月梅跟着一道去了施家和施诗睡了一晚。秦阳则跟着桂家两兄弟挤。 秦阳也是本事,看不到心上人,摆不平大舅子,倒是成功地收卖了小舅子一枚,桂月源对秦阳的认知大多是从哥哥嘴里听到的,见到了真心,又听他天南地北说着各地的见闻,小家伙一下子便觉得眼前这位秦大哥高大了起来。 周晓晨由着他去,她心里头还有另一件事。 第二天,秦阳还要赶回书院去,他吃过了早饭同母亲告别后就走了,临走时塞给了桂月清一本笔记,直到走人才拿出来,这让周晓晨好气又好笑。 把人送走后,找了一些老旧的破陶罐子,把想法和阿爹说了。 桂老三一听,立马寻了梯子再拉着两个儿子一起去了施家,直接把陶罐子砸碎了,按儿子说的法子,把一片片碎片用泥砌到围墙顶上。 弄完了这些,周晓晨又去了大伯家,大伯家的母狗前阵子怀上了,生下了五只小仔,她挑了两只长得可爱的拿了回去。 抱着小狗才返回到施家,却见高大山站在那儿正和纪氏说着话。 周晓晨走了过去,见他脚边上跟着一只二三月大的黑狗,好奇问道:“大山,你怎么过来了?” 高大山看到他有那么一丝尴尬,“这是我家大黑生的,这次一共生了三只,我家里头狗太多养不过来,我想着这里只有施婶子她们两人,家里要能养条狗也安全些,就把这只抱来了。”说完他的目光落到了桂月清抱着的两只小狗仔身上:“你也来送狗呀,你这狗不行,是你大伯家的吧,他家大黄个头不大胆子也小,是土狗不够凶的。” 周晓晨听他这么说,看看自己抱着的狗,她挑狗时还真没想到过品种,只是想着狗能预警,这两只又长得可爱软萌,细想想真要将来看门守院还是高大山家的这种猎狗好。 “月清哥。”就在这时,施诗走了出来,小丫头的目光第一个便落在了桂月清抱着的小狗身上。 周晓晨很是自然地将小狗递了过去:“你喜欢哪只?我打算我们家也养一只,先拿过来给你挑。” 施诗因他的话眼眸一亮,看了看便选了那只白色的:“我要这只。” “行,那我留这只。”周晓晨把另一只抱在怀里,脚边上小黑狗看到了,好奇地扑腾着。 高大山站在边上,神色有些僵硬,那两人的旁若无人叫他心里头很是不舒服。 倒是纪氏她听了高大山先前的话,更偏向于养小黑狗一些,想了想道:“大山是吧,这只小狗也给婶子吧,她说完从衣兜里摸出了些铜钱:“这个你收下。” 高大山哪里会接,摆摆手:“我不是来卖狗的,这个送你们,我,我和桂月清是好兄弟,我不收你们的钱的。婶子,你们只要能把它收下,养着它就行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呀。”说完,就逃一般快步走了。 那小狗见高大山走,也跑着追了过去,又被他担起送了回来:“婶子,你拿个绳把它系上,喂上几天,它就认家了。”说完将它递给了纪氏,“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别家想要狗的。”眼往施诗身上瞄了下,没敢多停就又跑了。 周晓晨看着他,呵呵一笑也没多想转头对施诗道:“诗诗,你给它们起个名儿吧。” 施诗点了点头,可想了半天却指着白狗叫小白,黑狗叫小黑,至于桂月清抱着的那只带花纹的不出意外的叫小花。 那一天,周晓晨做了一个梦,她梦到了自己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她陪着秦雨逛宠物店,梦里的她们只有十几岁,看着宠物店里一只只小狗,秦雨指着白的说这只叫小白,指着黑色的又说那只叫小黑,再抱了一只花色的递给了自己,这只你来养就叫小花吧。 第56章 秦母住到了施家,随着她的到来,还有带来了另一份意外之喜。 事情很简单,桂月源上山又采摘了些果子,多了便往施家送,入了秋上山的次数越来越少,那成熟的果子也快要没了,他这回摘了不少,秦母看到果子多,便做起了果脯,这一做叫众人吃了一惊。 周晓晨对此很是纳闷,按秦阳的性子竟没想到这么个生财的法子,倒是秦母为他解了疑惑,很原因也同样的简单,他们不住在山边,没钱收不起果子,要大量做人工也不够,再来,镇子上已经有一家老字号,他们没钱争也争不过。 秦母做的果脯味道很是不错,再细问才晓得,当初秦家最早发家时,也是做果脯买卖的,周晓晨吃着果脯,盘算着现在季节已经过去,回头和秦阳商量商量,明年说不定能够合作一把,赚上一小笔。 日子一天天的过,天慢慢的凉了起来,农闲之后是村子里最热闹的时候,空下来就有时候筹备儿女的亲事了,大房是最为忙碌的,桂月泽的婚期定在了十月,长媳已有了深孕,二儿子又要成亲,桂大嫂恨不得一天掰成两天用。 桂二嫂也已从娘家回来了,自打桂月清从书院回来后,她对三房的态度就有些奇妙,原以为依她那性子见桂月清读不了书,必是要说几句风凉话的,可这回却是没有,倒是一门心里的盯着桂月涟读书,依照周晓晨的分析,她是觉得两个孩子又回到了同一起跑线,且她自个儿的娃赢面要更大些,索性也就装大方了。 三房秦氏倒是有些犯愁,大房和三房一向交好,这会儿泽哥成亲,相应的礼钱总是要给的,虽然桂大嫂私下说了,不收这钱,可既然当初给过桂月海,这次桂月泽是肯定不能省的,只是家里的钱实在是捉襟见肘,卖绣活和药材,抄书赚来的,连秦母交的房租钱都凑一块,都用去还债了,即便如此怕也是要一年半载的才能去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愁得白发都冒出来了不少。 桂五嫂正在纳鞋,“我打算让咱家两个小的去跟着清哥学认字去。” 桂老五摆弄着手上的活计:“咋,你也打算让咱家娃去上学读书?”他听妻子有这意思,很是认真地想了想:“咱们怕是供不起。” “没呢,就想让他们能多认几个字,总不能成天在家里玩闹。”桂五嫂说完用力将针穿过鞋底:“清哥读不上书,三嫂那边又不肯收咱们的帮衬,倒不如借着清哥教孩子们认字,送些东西过去。” “三嫂不会肯收的。”桂老五向来心思简单。 “有了由头总有法子的。”桂五嫂斜眼看了丈夫一眼道:“这事我来办,你把衣服脱了,我给你补补。” 桂老五笑呵呵的脱了衣服,“媳妇你可真好。” 桂家的生活就在这样的气氛中迎来了桂月泽的大婚。 前两天杀猪宰鸡,照旧将村子里能请的亲朋好友请了个遍,几房人搬出桌椅板凳凑了十来桌,大家热热闹闹的。 秦氏到底还是挤出了些礼钱,又把压箱底的料子取出来送给了泽哥媳妇。桂大嫂起先不肯收,最后还是拗不过她收下了。 婚礼这天村子里能去的都去了,男女还是分开坐的,周晓晨串场子帮忙到处跑,见高家母子也过来了,便走上去招呼。男女是分开坐的,将高母带到了坐处,回过头见高大山四处张望找位子,她又重新走了过去:“看什么,那边随便找个地方坐就是了,去后头那桌吧,那边人少些,你一会多吃点。” 高大山点了点头回道:“你忙你的,我自己过去就是了。” 周晓晨笑着说好,转身又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鞭炮声响媳妇进门,众人起身伸长了脖子看热闹,周晓晨跟着起了一下哄后,躲到小灶里头去休息,正巧看到桂月梅拿着篮子往里头放菜。 “姐,你拿这个干嘛?”周晓晨不解道。 “纪婶没来,我挑些菜一会给她们送去。”桂月梅应道,施家尚在孝期,今日的婚礼只送了礼人却没来,也不是家里不做饭,只是秦氏心里记挂着,便叫女儿拿些菜过去,一来也算是沾沾喜气,二来,现在人多嘴杂,正好让女儿避开了去。 “姐,你等我一下,我和你一块过去。”周晓晨上回海哥成亲时被灌了酒,这次学聪明了正好趁机躲开,她说完往外头走,到里屋抓了一些喜糖,随后与桂月梅一道往施家去。 这会儿,施家也打算开饭了,外头鞭炮声时时续续,纪氏同秦母一道做了几个小菜,摆了桌正打算吃饭,门被拍响了。 施诗跑去开门,见到来人时眼就笑弯了,嘴上却说道:“月梅姐,月清哥,你们怎么来了。” “我给你们加菜来了。”桂月梅提着篮子走进去。 “我给你带糖来了。”周晓晨学着姐姐的模样,从袖袋里取出一把糖:“还不快接着。” 施诗手小两手捧了个碗状,等桂月清将糖倒入她手里,她才笑道:“谢谢月清哥。” “谢我做啥,要谢也是谢泽二哥。”周晓晨逗弄一句,也跟着走了进去。 施诗捧着糖回到屋里,很有些小气地将它们全数收到了小篓子里,这才重新回到正屋里,里头都已经打完了招呼,纪氏给两个添了碗筷一道吃。 两只小狗仔见主人家吃饭,也跟着进了屋子钻在桌子底下讨吃的,小黑又大了一圈它个子虽大倒也不霸道,倒是小白有些争宠,爱在施诗脚下很有分狗仗人势的模样。 周晓晨挺喜欢小黑的,夹了一片肉扔给它,那边小白见着了就要过来抢,她用脚将小东西推开了去,笑骂道:“以小欺大,坏东西。” “它哪有。”施诗忙出来相护。 周晓晨看她那护短的模样,大概就知道为啥大个头的小黑反而被小白压了一头。 桂月梅看着她俩,秦母初到施家时,每每遇上她心里都还有些尴尬,处久了倒也不在意了,“纪婶、秦伯母,你们尝尝这个,是兔子肉。” 纪氏不太爱吃这个,倒是秦母夹了一块,吃完后赞了声好。 小狗还在脚下转悠,周晓晨吃饭也没个安省。 纪氏瞧见了便夹了些肉给他:“你多吃点,正长个儿呢。” 周晓晨道了声谢,他嗓子有些难受轻咳了一下。 “月清哥,你嗓子还要多久才能好呀?”施诗关心地问。 这变声期的长短由不得自己,周晓晨也不太清楚,“不晓得呢,这个每个人都不一样的。”上回施诗见她嗓子痛,就问了一串,这男孩生长发育的事,也不好和这么个小丫头说,只讲每个男孩都会要痛一阵子的。 施诗皱了下眉,没再去理会脚边的小狗:“那月清哥,你还是少吃些肉,多吃些素的下火。” 周晓晨点点头,夹了一筷子素菜。 边上秦母插口道:“你这会儿是要多注意些的,那会儿阳哥在外头叫卖,每日回来嗓子都肿得厉害,足足用了一年多才好的。” “那月清哥,你少说些话。”施诗听了这话忙改口。 “没事,我有分数的。”听秦母提及秦阳,周晓晨眼角不自觉就瞟向了姐姐。 桂月梅神情没啥变化,倒有几分叫人捉摸不透的感觉。 吃完了饭,外头还热闹着,这婚宴多是要闹到晚上才会停的。 桂家两姐弟也不急着走,桂月梅陪着纪氏和秦母一块做做针线说说话,周晓晨则陪着施诗看医书。 外面吵吵闹闹,这一方小院倒似在另一方小世界般。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小狗仔儿慢慢的变大不再如幼时那般的可爱,周晓晨每天要做的照旧,只多出了教弟弟认字这么一个任务,小家伙在她面前也不闹腾。 南边时不时会传来一些消息,刚开始说是叛军,后来又说是流寇,再后来又讲是有人起义,种种说法因通信的不便叫人难辩是真是假,但无论哪一种,局势动荡不安却是真的,受难的都是老百姓。 天渐渐转凉,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加,北方的第一场大雪来得很是突然。 冬日是最让人犯懒的,周晓晨却还是坚持着早起的习惯,打开屋门看到地上积起的那一层雪时,她用力地吸了鼻子后长长以吐出了一团热气。走到院中间从地上捧雪捏出了个雪球,拿着它回到屋子,很是有些坏心眼的将它往弟弟的小脸上一贴。 桂月源还在睡梦中,脸上突如其来的冷凉感将他吵醒,“什么东西。”他打了个冷颤,睁眼就看到哥哥的坏笑。 “下雪了。”周晓晨将雪球拿起在手里晃了晃。 即便年年有雪,桂月源仍旧为这第一场雪的到来而兴奋不已:“真的呀。”他不再睡懒觉,起身随手拿了一件衣服披身上,拖着鞋就往外头去,待看到积着的那层雪后,他乐呵呵地也捏了个雪球,转身回屋就朝哥哥身上扔去,打中后就往外头跑。 “臭小子。”周晓晨被击中,三两步就追出去。 外头的吵闹声把房里的人也都吵醒了,秦氏打开窗见两个儿子在雪地里笑闹着,原本想要教训的话又收了回去。 桂老三晚了她一步,把床上的衣服拿了起来,走到妻子身后给她披上:“咋开窗也不知道加件衣,回头凉到。” 秦氏将披在身上的衣服拢了拢,难得露出少女时的微笑,人往后靠到了丈夫的怀里。 桂老三顺势从身后伸手将她搂住,下巴抵在了她有肩膀上,“会好起来的,媳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57章 雪在大地的表面敷上了一层白,黑色的脚印由桂家小院一直延伸到了施家老宅。 周晓晨背着一娄子柴,到了冬季柴火的用量明显增大了起来,每天送柴是她的一项新任务。两家离得近倒也不是累活,她其实还蛮乐意的,入冬之后窜门的次数明显低于夏日,如今与施家联系最多的还就是她这个送柴人。 到了门口,周晓晨拍拍门,里头很快就有了回应,开门的是那个每天都按时等待的小人儿。 “月清哥。”施诗打开门,等人进去了手会帮忙在柴篓子下面托上一把。 周晓晨对她的动作最初是拒绝的,但架不住少女的执着,后来也就由着她去了。将柴火堆放到了小灶的角落边上,码放整齐后,小丫头已经端了一碗热水过来:“清月哥,你喝口水。” 周晓晨笑着接过,她慢慢喝了好几口,温水入喉不冷不热刚刚好,显是早有准备的,不去说什么谢谢,她将这份默默无声的关心记在心里,左右看了看问道:“今天怎地就你一个人起了,纪婶和秦婶都没起来吗?” 施诗点了点头。 “是身体不舒服?”这两人平时都不是晚起的人,这会儿却都不见人影,周晓晨难免要多想一些。 “应该不是。”施诗想了想才说道:“昨天秦婶绣了个新花样儿,娘说想学那个针法,晚上就一起绣来着,后来我困了先睡了,她们大概是睡晚了才起迟的。” 秦母和纪氏都是南方人,刚住一起时还不知道,聊多了才晓得,彼此相隔并不遥远,甚至在生意上纪氏娘家与秦母夫家还曾有过往来,老乡见老乡难免就有了故知的感觉,能聊的话题也就多了,也算是无心插柳的一件好事。 她们能够要处得好,周晓晨也挺高兴的,不过还是叮嘱道:“回头,你和婶子们说说,晚上针线不能做太晚,伤眼伤身,特别是熬夜对身子最不好了。” 他每回来这几句都是要反复说的,施诗都已经听得习惯,不过,每每听他这样说仍旧会笑着点头。 大人们晚起,施诗自然承担起了做早饭的工作,周晓晨也没急着走,灶头上的事小丫头不肯让她插手,帮忙看看火还是可以的。 于是,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那里添柴烧火。 出于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心思,施诗没有再坚持,浸泡了一夜的米倒入砂锅煮粥,再到一边将发好的面团放到砧板上,小手用力开始揉捏。 周晓晨侧头看了她一眼,那小人一手按着面团的一边一手将面团拉起按下,很有几份架势。早知道她已经学了不少女红厨艺,也曾不过毕竟年纪还小,手劲还不够,好几次她都使了劲借着腰力在揉,“要不要我帮你?”对女孩她心里总存着一股子怜惜。 “不用呢。”施诗回头朝他一笑:“月清哥一会留下尝尝我做的馒头吧。” 周晓晨是吃了早饭过来的,可看着她的笑哪还会拒绝:“行呀。”她说完,走到一旁水盆边上洗了洗手,拿巾子擦干之后到小丫头身边,这会儿面团已经揉得差不多。 施诗低头认真做,感觉到桂月清走到身边,她也没有回头去看,将揉好的面小心翼翼地搓成长条,随后拿起了边上的刀,心里算计着要怎么切才均匀。 这做事专注认真的模样,叫周晓晨有那么一些恍神,那时她年纪还不大,身边又只有秦雨这么一个亲近的,难免就特别爱黏着她,秦雨平时总是一叫就应,唯独在做作业的时候特别的认真,不被理睬心里不痛快也曾闹过小脾气,后来秦雨说,‘晓晨,你将来是要当医生的,在救人的时候是不能分心的,不管边上发生什么都不能分心,我给你做榜样。’她从小就爱跟着秦雨学,就那样一句简单的话,让她在做事时学会了专注,而眼前这小丫头的模样和那时候的秦雨是何等的相似。 身边目光灼热,施诗却难得的并没有被影响,她拿起刀很稳地将面切成了几段,却在最后失了手,多留了那么一小节,对自己的失误很有些不满,她的眉头轻皱了一下,“没切好,又多留了点。”待回转过头迎上那目光时,小脸一下红了起来。 周晓晨这会也回过了神,她忙将视线移到了那最后一小团面上,伸手将它拿起:“这个我来弄吧。” 施诗往边上挪了些,脸上的热度还散不去,她讷讷道:“月清哥,要弄什么?” “你等着看就是了。“说完,周晓晨把面团在手里揉了几下,分成一大三小几个团,再□□了一会儿,一只小兔子就做了出来,将它送到了小丫头的面前:“怎么样,小兔子包。” 女孩的眼瞬时就亮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将它拿过捧手里:“月清哥你真厉害。” 周晓晨只是笑笑:“我只会弄这样的,要是有法子在里面弄些甜的馅,一会蒸了会更好吃。” “要吃呀。”施诗看着那小兔子,虽然白白一团没有眼睛也没嘴,但想到要吃掉就又有些舍不得。 “当然是要吃的。”周晓晨被她那可爱模样逗乐了:“你呀,只管吃,想要以后再做,你手那么巧,要做也不难。” 施诗却皱着眉不说话。 周晓晨只当这孩子纠结症又犯了,自顾自说道:“这个除了小兔子还能做很多别的呢,你要想做,以后我过来教你,不过,我手艺也就那样,你到时候可别嫌弃丑哦。” “不会嫌弃的。”施诗听了这话忙接口。 “你们两个在那说什么呢。”就在这个时候,纪氏走进了小灶,她眼底还有那么一些黑。 施诗忙走过去把手里的兔子给她看:“月清哥给做的。” 纪氏笑看着女儿,再看了看站在后头的桂月清,有些欣喜又有些怅然:“那还不快去蒸上。” 施诗到底还是听母亲的话,把做好的馒头连带着这小兔包一起放入了蒸笼里。 “纪婶,我看你气色不怎么好,身体有不舒服吗?”周晓晨那操心的毛病又来了。 “昨儿睡晚了些,”纪氏示意无事:“倒叫你担心了。” 周晓晨忙摇了摇头:“婶子客气啥。”说完她想了想,“不过,往后婶子还是不要绣得那么晚,伤眼也伤身的。” 面对这孩子一次又一次的关心,纪氏心里很是欣慰,女儿将来嫁他必定过得不会差,只是,希望女儿莫要像自己那般无福。 外边秦母也走了进去,恰巧听到了这一句话儿,见桂家小子目光移向了自己,她倒也爽利先一步道:“知道了,你的话婶子听到了,也晓得了。”她这样一说,倒叫纪氏无语了起来。连带着桂月清也不好意思再啰嗦了。 女人们都起来了,还要洗漱打理,虽说桂月清还算不得是个男人,但总也有避讳的地方,周晓晨也识趣,走到了院子里,她反正也闲着拿了扫帚走到院外头,开始扫雪。却不晓得,她这举动又得了秦母的一声赞,闹得施诗又脸红了一回。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不知不觉又将要到新年。 这一回比之过去又有了一些不同,大房新添了人口,泽哥娶了媳妇之后比之过去稳重了不少,厉害的是,才成亲那么点时间,她媳妇就有了喜信,叫所有人都格外的惊喜。 二房还是那样,桂二嫂的重心全在小儿子身上,不患寡而患不均,大人偏心两兄弟之间的相处也越发冷漠了起来。 三房的处境着实有些微妙,倒也不全是因为背负的那些债,要过年了,书院是要放大假的,夫子和学生都回去了,平日里干活的小厮也就不用天天守着干活了,得了空秦阳自然是要回来看母亲陪她一道过年的,问题也就来了,在青尾巷的时候,他不常在家,东方也有收他当女婿的心思,于是也就没那么多避讳,可现在,施家就不同了,秦母一个妇人住进去倒没啥,秦阳要住进去,小村庄里闲话可就多了。 是以,思来想去唯一的法子就是让桂月梅住到施家同施诗一块,秦阳住在桂家。 即便桂月梅不住在家里,可周晓晨还是敏感的闻了一丝别有用心的味道。 秦阳住进了桂家,暂时和桂家两兄弟住一屋,桂月源很是高兴秦阳的到来,很是热情的招呼他和自己一块睡。 周晓晨明面上不说什么,私下两个人的时候,没少给人白眼。 秦阳也不恼,每天早上起来,跟着桂月清一起送柴,美期名是看看老娘,回来又表现良好地在三房各种帮忙,他向来能说会道又懂得察言观色,又很是适当地透露了他的志向,这回不光是桂月源,连桂家两夫妇都对他很是欣赏。 这些周晓晨也就由着他去了,只在送柴时见到桂月梅时,她才象只猎狗似的,盯前盯后半点不给机会。反倒惹得桂月梅有些在意,私下拉弟弟说道了一回。 秦阳的事心里明白的只有姐弟俩,周晓晨也就趁机问了一声,姐姐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想法儿。 桂月梅没有表态,只说了一句随缘罢。 周晓晨却听出了那么一点别样的意思,心里有些发酸说不出来的滋味,她想,她家姐姐大概是要被抢了。 第58章 一进腊八就算是进年了,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准备着过年的事儿,贴窗户纸打扫整理,或是跑去镇子的集市买些年货,也有亲戚长辈之间互相送东西的,总之小村的年味一年比之一年又强了些,这个时候,谁都不会去在意远在南边的战事。 周晓晨很喜欢这里的年,哪怕是在最艰苦的时候,她也总觉得这里的年味远胜于那个世界,大概就是因为平日生活不易,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格外的珍惜。 这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桂家两兄弟怀里抱着几条被子准备去晒,桂老三在院外已经拉好了绳子,等儿子过来,把被子一条一条往上头挂。 桂月源乐呵呵的直说今天晚上被子一定盖得舒服。 桂老三把媳妇交待的任务完成后,又要去大房帮忙杀猪,桂月源要跟着一起去看热闹,周晓晨对那场面实在无爱,打算留在家里帮忙别的事。 院子里桂家的几妯娌难得聚在一起,一群女人围坐一团,正七嘴八舌地商量着要置办些什么,又有哪些事还没有办的,很是热闹,她们嘴上说话,手上也不闲着,有的剪窗花,有的绣新衣,很有些生产队里开大会的架势。 “娘,衣服晒好了,爹和阿源去帮忙杀猪了,这儿还有啥要我做的不?”周晓晨回到院子接任务。 秦氏这才注意到儿子,她想了想道:“你去把春联和福字给写了吧,”这几年家里的春联都是由大儿子包的,这会儿正好叫他定。 周晓晨这才想起这个事,笑应了一声好,往屋里子去了。找了根细绳,在两床之间拉起绑好,找了红纸,砚墨脑子里想好了句子,起气下笔等写完了吹一吹,把门联和晒被子似的挂到线上,等着吹干。 外头女人们还在商量着过年的事儿,老远的地方隐隐约约传来了猪的一声惨叫,夹杂着的还有男人们兴奋的大叫声。 周晓晨听着那些声音,不觉得嘈杂反而有种踏实的感觉。 傍晚,秦阳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辆马车,这下可就更热闹了,都正愁着上哪儿借车去办年货,当真是瞌睡就有人送了枕头,车子要放东西载不了太多的人,这下又是好一通的商量,派谁去镇子,又要买些啥,列了单子选定了人,当真是热闹得很。 第二天,要出门的都起了个大早,吃过了早饭就准备出发了,周晓晨也跟了去,这一趟也不光是买东西,其实也带了不少野货,打算趁这个机会赚些钱来。 到了镇子,把马车停放在了集市里专门设定的地方,交了点看车的银子,一行人就往里头去。 这一趟兵分两路,秦母和秦氏带着桂月源和桂月泽买东西,桂老三,桂月清和秦阳出摊。 去得早找了一处市口不错的位置,桂老三把带来的野货摆放好。 “你到那边去点,那边干净些。”秦阳指挥着,把带来的小旧桌子和椅子放好,熟练地用带来的竹杆绑出了一个架子,三两个绳子一系,“你把字全挂上。” 周晓晨把昨儿写的对联和福字一个个挂了起来,这还是秦阳给出的主意,她连夜又写了不少,反正要是能卖得掉赚钱最好,卖不掉回村送人也是人情,这买卖也不算亏。 等他们两都弄好了,秦阳把他压箱底的宝贝往脖子上一挂,打开盒子整理了一下里头摆放着的绣品和簪子,“你们在这里,我去转转。”说完,扯着嗓门大叫道:“绣品,首饰,好看的胭脂,都来看看,过年打扮得美美的。” 周晓晨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仿佛又回到了初相见的时候,那会儿,这人用公鸭嗓子的声,吸引着招呼着各样的客人,这会儿虽已长成了男人模样,可那做买卖的活跃劲半点不差。 “福字,春联,贴门上新年好兆头。”周晓晨也学着他那模样叫了声,这公鸭嗓子果然招人注意,连对面不远处的桂老三都忍不住往儿子这边看。 早上的生意还算不错,桂老三带来的野货还挺受欢迎的,他人老实价开得不高,分量又秤得足,没多少功夫竟卖掉了大半。 秦阳那边看着也不错,他也机灵一边卖东西,一边又和人套近乎,听说要有买字或买野货的,就将人带到桂家这边的货子,招拦了不少生意。 周晓晨这边就更热闹了,刚开始的时候,人家看他年纪小,只当是家里有人买了让他挂着卖,后来,她拿了纸笔当场写字,反倒招了不少看热闹的,毕竟这个岁数能写出这样一手字的不多。 到了中午,秦氏她们已经买了不少东西,桂老三这里儿的野货也都已经卖空了,把东西全都装上了车,找了一个小吃棚,给女人们点了些馄吞面条之类的,男人们要了些热茶水,就着带来的干粮也是一餐。 周晓晨和秦阳没去棚子,他们直接在摊子这啃着干粮将就着填饱了肚子。 下午,东西都买齐了,桂老三先赶着马车把秦氏她们载回去,桂月清和秦阳继续摆摊子赚钱。这一卖直到集市结束了,他两才收了摊子。 周晓晨今天的生意很是不错,带来的字全都卖光,后来现写现买,最后连纸都没了,还是秦阳去铺子里买了些才够。 收了摊子,秦阳找了家相识的铺子,将桂月清带来的旧桌椅寄存在了他们那儿。集市还会再开三天,他俩打算明天再过来继续。 回来的路上,搭车坐了一段路,饶是如此他二人到家天色也已经黑了。 秦阳先去施家给母亲报一声平安,周晓晨回到家,家里已经都吃过饭了,把赚来的钱全都交给了娘亲,又把后几天的计划同她说,惹得秦氏好一阵心疼,秦阳没回来留下的菜饭也不好先吃,秦氏索性叫儿子先去洗澡。 热水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周晓晨泡在浴桶里长长地舒了口气,冬日洗澡不是那样的方便,今天又是忙碌又是赶路,洗澡时才发现竟搓出不少泥来。 直到周晓晨洗完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秦阳这才回来,秦氏将热好的饭菜摆好,叫他俩吃饭,秦阳也不客气,吃饭时想到了一件事,笑道对桂月清道:“我刚才把你在集市上,让人争着作女婿的事儿给我娘说了,”却是之前在市集上卖字,桂月清人长得好字又写得漂亮,也就有不少好事的打听起他的身份,秦阳为了拉生意把他考上府试的事透了些出来,不想这竟给桂月清招来了麻烦,就是这么巧,两家妇人都瞧上了他,打听他身份时彼此又都在场,也不晓得是哪句话说得不对了,两人竟斗起了嘴,还是桂月清申明家里已经给定了亲,这才平息了这一场笑话。“你猜,我说完后怎么样?” 周晓晨对这事也是无语,“我哪知道怎么样。”她吃着菜随口应付。 秦阳脸上带着戏弄的贼笑:“你那小媳妇听了,脸一下子就白了。” 咳咳咳,周晓晨被他这句呛得连咳了几声,她勉强咽下了饭,“后来呢,怎么样?”那小丫头是个心思敏感的,对这场婚事先前就过心结,好不容易才让她想开,这事叫她听去了,指不定又要胡思乱想。 秦阳难得找到个作弄他的机会,哪会这么容易说:“心疼啦,你猜猜。” 周晓晨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你爱说不说,”讲完她也不看边上这人,自顾自埋头吃饭。 秦阳见他不上钩,还有几份恼羞成怒的模样,到底没再吊胃口,“你放心我说了,你说你家里已经定亲,此生非她不娶,那小丫头的脸又一下子红了。” 周晓晨听他这么说,猛地回头瞪大了眼:“你真说了?” “是呀。”秦阳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什么,平日里这小子是怎么对那丫头的,哪个看不明白,他可羡慕得紧呢,也不晓得自己有没有那机会对那个人好。 听他承认,周晓晨只觉得咽下的那口饭半上不下的卡在了嗓子眼里,她再也说不出啥来。 又接连忙了几天,直到集市再不开放,周晓晨这才在家里歇着,说是歇其实也并没闲着,忙着扫除,干活,祭拜,直到三十这天,终于告一段落。 这一天,女人才是最忙碌的人,大清早就要操持着一天的饭菜,特别是晚上这一顿,再苦再难的时候,这顿团圆饭也是不能省的。 相较于女人们的忙碌,男人则要清闲多了,窜个门子说说话这一整天也就闲散着过了。 吃过了团圆饭,晚上还要守岁,在这之前村子里还会放炮赶年兽,小孩们会到处跑窜门子讨糖吃。 周晓晨陪着几个弟弟玩闹了一通,外头热闹她也不好不去,放了一会鞭炮,她盘算着往施家去看看。 原本今晚上的团圆饭是想请了纪氏母女一道过来吃的,不想她们却是拒绝了,这个时候,别人家都是团团圆圆守在一起过新年,她们家却因为少了一个人而气氛格外的有些不同。 周晓晨走到施家宅子前,门紧闭着两边虽然贴着门联,却并不让人觉得喜气,敲了敲门,不一会儿施诗跑了出来,“月清哥,你怎么来了。”小丫头今日的语气与平时略有些不同。 周晓晨把炮鞭拿了出来,“我来带你去放炮的。” “月清哥,我不去了。”施诗摇了摇头:“我在家里陪我娘,你去放吧。” 周晓晨往里头看了看,院子只挂了一盏灯,除了主屋别的房间都暗着,这样的情景与外头的气氛着实有些不副,她想了想还是将鞭炮递了过去:“你先拿着,等明天还能放的,”等小人接过鞭炮后,她又从怀里拿出了一把糖:“给,晚上守岁容易困的,甜甜嘴就不容易睡着了。” 施诗接了过去,小脸带上了一丝笑,却没有留人:“那月清哥,我进去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嗯。”周晓晨点点头,等门关上了她才转身,施家如此,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回到家,秦氏已经摆好了果点,准备晚上一起守岁。 周晓晨抓了一把瓜子,怕影响到其他人的情绪,她没有说施家的事儿,坐在角落慢慢的嗑。 桂月源放完了炮讨够了糖回来,大大咧咧的把东西放桌上放,半点不吝啬地要和家里人分享。 桂老三不知从哪里找出了几个骰子,拿了个碗说一起玩,还拿了一些铜子儿增加刺激。 秦氏和桂月梅也笑着加入。 桂月源跑回屋翻出他私藏着的那几个铜子儿,“哥,你来玩不?” 小方的桌边,他们四人已经围作了团,烛火被风吹晃动了那么一下。 周晓晨迎上那四双看着自己的眼,先前的烦乱一下被扫得干净,她放下了手里头的瓜子,笑着走了过去,有些故意的将小弟挤到了边上些,抢先伸手从碗里抓起了骰子,“来。” 第59章     月色撩人,白云如纱一般挡了半截,朦朦胧胧的光落在阳台上带出了暧昧的气氛。   女子坐在阳光的摇椅上,手里拿着当杯红酒轻轻摇晃,目光滢滢地看着站在边上的人儿。   周晓晨的眼里带着几分灼热,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缓缓走了过去,靠近后犹豫地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触碰到她的脸,真实的触感让她心跳快了几拍,嘴张开她的声音低沉而又嘶哑:“秦,秦雨,我,我回来了。”   秦雨不说话,只侧了脸在她的掌心蹭了几下,这举动却让周晓晨一下便绷不住了,她跪下身头埋入了她的腹手紧紧的抱着她的腰:“秦雨,我好想你,我还以为我回不来,再见不到你了。”   秦雨伸手摸着她的发顶,一下又一下顺着黑亮的长发。   周晓晨在她的轻抚下,情绪缓缓的平静了下来,可内心似乎又有什么在蠢蠢欲动,鼻尖是喜欢之人的气味,随着呼吸的小腹带着淡淡的热,每一次的起伏都带着某种难以道明的诱惑,她缓缓抬起了头,迎上了那带着笑的目光,积压已久的*让她想都没想,朝着那人的唇便吻了过去。   之后发生的一切理所当然,亲吻摩擦撞击,她们做着人类最为本能的快乐事,直到最后,热意从□□涌出。   “秦雨。”周晓晨猛地睁开了眼,白色的纱帐空落落的床,就算已经意识到了那只是梦,她还是往边上看了看,没有人那个上一秒还在和她亲热的人消失了,心里发酸这样的事她已经经历太多,可每次醒来她都胸口闷得生疼,深吸了一口气,试图缓和一下情绪,大腿内侧的湿意让她一惊。   周晓晨手伸向了被窝,摸到了裤裆,粘稠湿漉的东西是什么,她很清楚,皱了皱眉此刻的她心情更加的复杂了起来。   隔着纱帐朝外头看了下,今儿她醒得有些晚了,桂月源已经不在房里,趁着这空周晓晨快速地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了干净的裤子,把门从里头锁上后,飞快地把裤子给换了下来,把脏掉的裤子卷起了圈,开门后又四下张望了一回,这才偷偷的往外去,很有几分当女人来大姨妈时,一觉醒来发现侧漏红了一屁股的模样。   “弟,你做啥呢。”桂月梅刚梳好了头,朝外看就瞧见自家大弟和做贼似的,她忍不住隔窗叫了声。   周晓晨人一僵,转头强扯了个笑:“没呢,我裤子不小心碰脏,我打算去洗了。”   “我一会要去洗衣服的,你把它放桶里,一会一起洗。”桂月梅把人叫住   “不用,我自己洗。”周晓晨拿了裤子,小灶里母亲和弟弟都在,她想了想,穿着中衣就往外跑。   小河边这个时候还没有人来,周晓晨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后把裤子往水里泡了泡,开始蹲着搓洗。已是夏季,早上蚊子不少,她也顾不得这些,等把裤子洗好了这才往回。   “月清哥?”少女提着小篮子正往外去,刚出门就看到行色匆忙的少年。   周晓晨没想到会遇上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把裤子往身后藏了藏:“你这是去哪儿呀?这么早。”她试图转移视线。   施诗目光往他身后扫了眼,心中虽觉得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娘做了一些蒸糕,要我给婶子们送去呢,很好吃的,月清哥你一会也多吃两块。”   “好呀。”只要不去注意裤子,周晓晨回话自然得多,脸上有些痒,她伸手抓了抓。   施诗见他脸颊上红红一个大包,知是蚊子咬的忙说道:“别抓,月清哥你不是说过,蚊子块越抓越痒的,你轻点别抓破了。”   周晓晨哪会不知这个道理,只是,自己痒只有自己知道,还想要抓被小丫头那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只能放下手。   离家也不远,两个一道进了院子,秦氏见施诗过来忙招呼她过去,周晓晨趁着这个机会,跑到屋边上把裤子晾了起来。   桂月梅正好看到,皱皱眉总觉得弟弟今天很是古怪,却又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周晓晨用最快速度晾好裤子,一转身就看到姐姐盯着自己,她吓了一跳:“姐,你看着我做啥。”   “你今天怪怪的。”桂月梅走到弟弟跟前,这会儿,弟弟已经高出了她大半个头。   “哪有。”周晓晨连忙否认:“施诗带了纪婶给做的糕呢,姐你快去吃吧,我洗洗就来呀。”说完,她快步往屋里走去。   好在桂月梅没盯着,见人走了她走到边上,把晾着的裤子拉拉直,便去了小灶。   周晓晨回房把床整理了一下,再草草洗漱穿了衣服,等她到小灶时,桌上摆放的糕都被拿了大半,桂月源嘴里啃着糕,含糊不清道:“哥,你快来吃,糕可好吃了,再不来可就没了。”   “哪会没。”周晓晨不以为然地走了过去,伸手从碗里取一块糕,白白的发糕蒸得很是松软,里头还放了枣子泥,味道很是不错:“真好吃。”她赞了声。   一旁的施诗因他的赞而眼睛亮了一下,“婶婶,我还要给其他几位婶婶送糕,我先走了。”   “叫梅姐陪你一块去吧。”秦氏吩咐道。   “这么点路,不用的。”施诗忙推拒。   “一块去,我正好想走走呢。”桂月梅走过去挽了小人的手。   都这样了,施诗哪还会推拒,她也不是不知道桂家人的好意的,自从阿爹走后,这大半年里人□□故她也见识了不少,所谓奉高踩底她家好时,那些客客气气的人转个身又成了另一个模样,这些里人头,也有桂家的二婶子。   周晓晨心里存着事,也就没有太过于在意这些,和施诗打了招呼之后自顾自闷头吃糕。   秦氏没注意到儿子,桂月源快哥哥一步吃完了早饭,他摸摸肚子,“娘,我去地里帮阿爹去。”桂老三向来起得早,这会儿已经到地里去了。   秦氏把边上准备好的小篮递给他:“你路上慢些。”   “晓得。”桂月源接过东西,就往外头去了。   秦氏把灶台收拾了,等大儿子吃完的这点空问道:“你今儿还在家里头抄书?”   周晓晨因早上的梦和身体的变化,人还有些神游,娘亲的问话他没听到。   秦氏见儿子没反应,仔细看脸上竟还有那么一丝愁容,倒叫她有些担心了起来,走到他身边:“你这是怎么了,身子哪儿不舒服?”她伸手要去摸他的额头。   周晓晨被她的动作一惊,本能地就闪了开去,对上母亲错愕的眼神,她有些不好意思,嘴上却说道:“娘,我没事,娘,我已经大了以后别摸我头了。”说完,她收拾了碗筷去洗。   这别扭的模样叫秦氏有些不放心:“真没事。”   “没事没事。”周晓晨再三强调:“娘,我去抄书了。”她说完,把碗放好,她就往屋子里跑。   秦氏看出他的不自在,却因他的不自在而没再过多追问,只摇了摇头,便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把小灶全都收拾妥当了,又摘了些新鲜菜来,桂月梅把施诗送回家后,回到了小院,见母亲忙碌便过去帮忙。   “糕都送了呀,诗诗不跟着过来玩吗?”秦氏询问。   桂月梅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道:“送是送了,可二伯娘那边的态度有些叫人难受,诗诗怕是听进去了就先回去了。”   秦氏是知道桂二嫂的心结的,那会儿施家正好时,她是有心让桂月涟与施家结亲,结果,人家硬不看不上她那宝贝儿子,这事对她来说是件多打脸的事儿,这会儿施家破落了,她可不就扬着鼻孔看人了,也不好在女儿面前说什么,她也跟着叹了口气儿。   桂月梅看母亲不说话,唯恐说多了又勾起涟哥有书读,清哥待在家的心事,忙岔了话道:“弟在屋里抄书?”   秦氏侧头看了看儿子的屋,低声同女儿道:“我觉得今天清哥有些不对劲。”   听娘亲这样讲,桂月梅立马想到了弟弟的反常,忙说道:“我也觉得他今天古古怪怪的,早上我叫他把脏了的裤子给我一块洗,他非拿着自己跑出去,晒裤子时也躲躲藏藏的,娘,若不是他只洗了裤子没裤床单,我还当他尿床了呢。”   “胡扯。”秦氏听了女儿的话,忍不住白她一眼,刚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拍了拍手上的尘,走到被晾晒的裤子旁,将裤子取下拿到手里看了看。   桂月梅被母亲的举动惊得一愣,忙走过去小声道:“娘,你这是做啥呀,你还真当弟弟尿床了呀。”   秦氏不理她,仔细将儿子今日的反常想了想,忽地笑了,重将裤子晾了起来,她转头对女儿说:“去,杀一只鸡,咱们今天喝鸡汤。”   “啊。”桂月梅跟不上母亲的思路。   “别啊了,快去。”有些话不能和女儿明讲,秦氏把人打分了之后,又将那裤子晾晒好,她家大儿子终于成人了。   在屋里,拿笔发怔的周晓晨并不晓得她的秘密已经叫母亲知晓,她有些心绪不宁,这会儿她的感觉有些和做女人时头一次来大姨妈的时候像,知道这事早晚要有,但真的来了又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   许久,她长长叹了口气,声音已经变完,再不复当初的清亮,忍不住低头看一下自己的裆下,她周晓晨打今儿起,算是成了真正的男人了。 第60章     如果说,前世有什么是让周晓晨头痛的,那么无疑就是每个月的那几天,大概是小时候没有能被很好的调养,她的大姨妈和她很有些虐恋情深的节奏,每次来前腰酸腹胀,来的第一天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坐在马桶上,比痛经更叫人头痛的是那种总觉得想要拉肚子的感觉。   周晓晨是在急救室里工作的,每回要是赶上姨妈,她真的是痛不欲生,所以,她第一次说要当男人,并不是坐在摇椅上对秦雨变向表白的那一回,在那之前,她是说过很多次的,要有来世她要当男人,因为男人不用来姨妈。   可现在,周晓晨面对的也是一个很让她头痛的问题,虽还没有到血气方刚的年纪,但是,夏天的炎热加上某些生理本能,晨勃实在是一件让她很无语的事,也不是不知道怎么处理,只是这实在是一件蛮让人觉得麻烦的事。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适应过程,好在周晓晨最终还是无奈地接受了。   再一转眼儿,就到了秋季大丰收的时候,去年果脯的计划没有能够实现,今年就不一样了,大家伙好好的计划了一下,因为他们那儿不像新疆那边,有足够的日照空气又非常的干燥,像晾房这样的设想是根本不可能的,取而代之的就是最为传统的南方做法,取各样的果子,拿糖来熬制,如今果子也有了,人工也有了,最大的成本也就是糖,眼下糖还是比较贵的东西,要收入就需要有投资,而有投资就会有风险。   施家和桂家三房的情况是都知道的,身上的债还都没有还清,她们也不是什么奸诈赖账的人,手上有些余钱都拿去还债了,这会儿她们有的也就是人工。   秦妈也不见得有多宽裕,不过,秦阳也是有本事,这一年在外头竟还真让他赚到了一些钱,几家凑在一块儿,大房添了丁桂月海的媳妇给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桂月泽的媳妇肚子也已经挺得老大,两兄弟都想多一份进项好让妻儿过得好些,也都顾不上陪媳妇,一趟一趟进山里头摘果子。   这事是头一次干,也就没有瞒着村子里的人,只是大多数人还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倒是高家主动要求参与,高大山成年的往山林里跑,哪儿有果子树他最清楚,带着桂家兄弟进山很是卖力。   周晓晨抄书的活并没有停,但她也没有闲着,要做果脯还需要蒸煮,家里柴的需求量也多,她是施家的女婿,也用不着避什么嫌,每日只要有了空,不是帮忙送柴就是帮忙打一些下手,总之,桂家除了二房以涟哥要读书,家里没钱也没人手外,其他几房不是出钱就是出力,这一整个季节都没停过。   头一批的果脯做了出来,众人先凑在一起尝,别说,秦母这密制的法儿确实与他人有些不同,那果脯吃在嘴里酸里带甜,甜里透酸滋味很是不错。   东西做出来,接着就是要如何去卖的问题了,到这里周晓晨就有了用武之地了,后世有太多经营模式可以让她来提供,她古今结合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把方案拿了出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复杂的,先拿了些果脯,将它们切成了小块再准备上一些竹头的长签儿,供人试吃,他们也不急着往镇子上去和那老字号一争高低,农村包围城市,背着果脯学着那货郎样,到周边的村子里去叫卖,自然,除去这些,批发零食也有不同的价,团购的法子也用上,还不忘记每次卖完了,告诉人家还想到吃,可以到他们村子找桂家三房来买,广告啥的半点没忘,就这么着,头一批果脯很快就被了个精光,同回来的收益又再投入到了第二第三批的制作里,个把月所有人都没有停过,直到树上的果子全败了,她们留了一些余货打算存放到过年,这才歇。   这一回也算是赚得盆满钵满,收益远远超出了她们的想象,所谓秋后算账,把账本翻开一项一项的算,到最后按着先前说好的,各家出资和出力的比例按份来算,也可说是人人满意。   桂老三心里也很是高兴,这将近一年的努力再加上这一回赚的,总算能够把欠人家的债给还上了,他盘算着若是明年也能够和今年一样,那么再存一些钱,也够清哥重新返回学堂了。   秦氏和丈夫想的也差不多,儿子能早一些重回书院读书,也是她心里一直期望的。   这么着,大家伙的心里都是乐呵呵的。   中秋的这一天,镇子上有庙会,于是,全家出动大伙一起去凑个热闹。   秦阳也赶回来陪母亲过中秋,去市集他难得没有想着趁机赚钱,换了一身新衣,干干净净地陪着母亲同桂家人一道。   桂家人也是老早就收拾打扮,秦氏心里头就两件大事,一件女儿的婚事,一件是儿子的前程,但相较于儿子,女儿的事她更放在心上些,还债还剩了些余钱,这一年多女儿都没啥新衣,这一回,她咬咬牙弄了块料子,给女儿做了一身新裙。   桂月梅穿了新裙,又略施了一些胭脂,本就是最好看的年纪,这么一打扮,连周晓晨都忍不住啧啧,自家姐姐实在是一个大美人儿。   桂月源比他哥哥真直接,围着姐姐转了个圈,“哎呀姐,你可真好看,我眼都看直了。”说完,被他亲娘给拍了后脑勺。   到了点,大家集中,秦阳看到桂月梅时,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周晓晨很是不给面子的再次出手,他这会儿的个头和秦阳已经差不多,人往他面前一站将视线阻挡在了外头,却不晓得,秦阳那太过于明显的表现,让秦氏记上了心。   这一回去的人有些多,总共只有一辆马车,桂老三秦阳加上桂月源三个挤在车辕,由秦阳来驾车,后头男女分坐两排,多出来的当中摆两个凳子,倒也还算不错。   里头人多,车也不敢跑得快,饶是这样车子还是免不了各样的颠簸,周晓晨反坐在中间,每每车子摇晃时,她往男人那边倒还好,一伸手总能扶住,往女人这边斜就有些尴尬,边上对着的正好是施诗,她也不好去扶,只拿脚顶着那边,尽量让人往另一侧歪。却不晓得,她的脚抵在那边,正好与施诗的脚碰到了一处,几次下来,那无意间的碰触让小丫头的脸有些微微发红。   熬了半天,总算是到了地方,秦阳拿了马凳站在车边上等人下来,自己母亲下车他伸手搀扶,待桂月梅下车时,他又忍不住拿眼去看。   周晓晨这会儿也顾不上姐姐,她坐久了人有些发僵,下来后站在车边手扶着腰,又用力跺了跺有些发麻的脚,这才舒服了些。   大家伙商量了一下,把车停好了,就一道往集市上走。   这会儿,正是生意最繁忙的时候,各样的吆喝声都有,吃的玩的用的一应俱全。   桂月源兴奋地东张西望,瞧见好吃的新鲜的必定是要凑过去看上一看。   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就到了月母庙了,说到月母庙,这名字一听就晓得是有些讲究的,这月母娘娘和后世的观音菩萨有那么点像,管的是姻缘求的是子孙,没有定亲的少年少女,会往这里拜上一拜,以求早日能够得一份好姻缘,成了亲的也会到这里烧上一柱香,为的是能够早日开花结果儿女双全。   到了这里,秦氏自然是要带着女儿去好好拜上一拜的,到了庙里头月母娘娘神像前已经排了长队,要拜磕祈愿的都规矩站着,一个一个接着上去排,桂月梅和秦氏跟着人往上排,身后站着的却是秦母与秦阳,在这里求的是姻随和子嗣,在这里拜的除去没有定亲的就是已成婚的,是以,其他人没跟着都在边上另一尊求平安的菩萨那儿拜。   队伍排得长,等着的时候自然也就聊了起来,“孩子年岁也大了,是我拖累了他,只求月母娘娘能给赐一门好姻缘,我也就安心了。”秦母叹息。   “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秦阳陪在边上劝慰道:“这缘分是天定的,咱们顺其自然就好。”   秦氏听了他们两母子的对话,心里也是一叹,她心里想的何尝不是和秦母一样,只怪自己第一回看走了眼,这下耽误了女儿,只她心里的这些话是不能够在外头说的,于是便点了点头道:“是呢,孩子的缘分都是天定的,月母娘娘都看着呢。”   桂月梅不做声跟在边上,眼眸微抬就对上了一双灼热的眼,她只觉得耳根子发烫便又将眼垂了下去,只是心跳的要比平时更快一些。   秦氏站在女儿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倒是秦母把这一些都看在了眼里,儿子的心事她已经知道,平日里与桂月梅相处时便留了些心,是个极好的闺女,长得好,性子也好,手又巧实在是很合她的心意,只是,眼下儿子还没能成器,她虽有心却也不敢开口,两家的情况虽看差不多,但真计较起来还是自家差了些:“是呀,月母娘娘都看着呢。”   队伍慢慢向前移,秦氏与秦母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那边一双儿女也都各自存着心事。   待轮到了她们,两母女诚心下拜,心里念念有词默默许愿后磕了三个头,起身时,桂月梅头忽地有那么一些晕,人没站住要向边上倒,秦阳眼急手快忙过去托扶了一把,心里虽有些急可在扶好了之后,又很是守礼的收回了手,只是眼里的关切却是藏不住的。   秦氏刚才也正起身,见女儿歪了身子也来不及相扶,待看到她被秦阳扶住后,紧着的心才松了下来,正要道谢那少年的眼神却叫她吃了一惊。   待秦家两母子也跪拜好了之后,四人这才一道从大殿里头出来,外面天气正好白云悠悠,倒似是映出了人们的心情。   往寺庙走外头,那里有一棵百年的银杏树,这会儿叶子已经黄了,金烂烂一片很是好看,树下站着不少人,多是与家人约好了在此等候的。   周晓晨眼尖看到母亲和姐姐出来,忙挥了挥手,等人全到齐了,自然就要去街头集市好好逛上一逛。   天好从多又正当时,这会儿街头热闹得紧。   人多难免就有些偷鸡摸狗的人儿,为了不惹出事端,最小的几个手被母亲牢牢牵着,女孩也是有在里头些,而周晓晨这几个男子就护在了外头。   秦阳总是跟在母亲的身旁,等母亲看上什么了,他才开口说话,他本来就是常年在这块混的,这边的货郎同他相熟的不少,以前交情也是有一些的,大多都不会开太高的价,这样,也用不着他去砍价,沾了他的光,连带着桂家施家人买东西也便宜了不少。   周晓晨老老实实跟在他们的后头,基本上,她的身份也就是保镖加劳力,女人们看东西,她就站在边上提着包,虽然也想看,但如今男人意识已经开始抬头的她,很难如以前那般随意自在了,反正有一些事,即便想做也会克制一些。   不知不觉大半天也就过去了,一众人买了不少东西,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这趟也不再像过去那般的节省,找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馆子,点了一些吃食,也算是小小奢侈了一把。   周晓晨点了一碗面条,她如今的饭量又涨了不少,除了面条还点了两个馒头,她这里吃得香,那边小丫头就有些看不过去了,咬唇犹豫了一下,等人吃完了手里的馒头,她将还剩一个馒头的碟子往他那推了推:“月清哥,你还要不?”   桌上坐的还有另几个饿鬼似的男娃,她这举动不免招来另几人的侧目,好在对于小丫头的那份私心谁也不会取笑,是以,施诗问完话后,谁都没有出声,不想这份安静反倒叫人觉得尴尬了起来,周晓晨忙伸手将那馒头拿到手里:“那这个我就吃啦,我还有些饿。”她打了个圆场,可说完,她都觉得有些越描越黑的感觉。   而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了宣闹声。   周晓晨转过头,只见一男子拱着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看不清脸人已经往下沉,而他身边的人正猛拍他的背,显是被东西噎到了气管。   没做多想,周晓晨放下馒头起身快步走了这去,绕到男子身后:“别拍,我来救他。”说完,一张手双臂环绕住他的腰部,一手握拳,将拳头的拇指一侧放在胸廓下和脐上的腹部。再用另一手抓住拳头、快速向上重击压迫腹部,连着三下之后,那被卡住的男子一声干呕,吐出了一块馒头,随后大喘着气模样很是狼狈。   周晓晨见他吐出了东西,这才松了口气儿,她将手松开缓缓扶住人,“没事了,你别急着说话,慢慢吸气,感觉一下嗓子眼里还有没有东西卡着。”   男子垂着头依言而行,好一会儿才放松了身子,慢慢站直了起来,“多谢。”他哑着嗓子开口道谢,才抬起头,就被人叫破了身份。   “叶夫子。”竟然会在这个地方遇上夫子,周晓晨不由得惊讶地叫出了声。 第61章      救人对于周晓晨而言,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是以,当认出来人后,除去同家人介绍了对方是自己在书院的夫子外,便也没有再多讲什么。   那叶夫子也是一个妙人,叫店小二上了水酒郑重道谢之后,带着人扬长而去。   这也就是一个小小插曲,谁都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吃饱之后打道回村。   那马车来时还算宽敞,回去就显挤了,这一趟买了不少东西,堆堆放放中间就算要坐人也够受的,周晓晨想着来时那缩手缩脚的滋味,想了想还是决定步行回去。桂月源见哥哥要走,他也不坐了,两人结伴正好。   秦氏只对小儿子叮嘱了几句,把水囊递给大儿子,倒是施诗脸上露出几分担心,不过,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两兄弟目送马车离去,这才一块沿着路往回。   这会儿已是秋季,天气很是凉爽舒服,走路倒也不觉得太累,两人边走边说说话。   “哥,那个叶夫子学问大吗?厉害吗?”桂月源对先前见到的那位很有些好奇。   “厉不厉害我不晓得。”周晓晨如实道:“不过,他的学问还是很好的,咱们那儿有两种夫子,一种是专门只教一门课业的,还有夫子是专门解答各种问题的,叶夫子就是后一种。”   “学问大那不就是很厉害。”桂月源想得可比他兄长要简单得多:“哥,你刚才救了他,你说,他会不会帮你说说话,我听秦阳哥提过,说书院里也有一些家里不怎么有钱的,说要有夫子帮忙说话,可以少收些束修的。”   周晓晨听了这话一愣,侧过头看看弟弟,小家伙已经很久没有同自己提过念书的事儿了,还当他已经不放在心上了,没想到这小子竟一直惦记着,她一笑伸手拍拍弟弟的肩:“你忘了阿爹说过,施恩莫忘报了吗?见人有难施以援手本就是应当的事儿,若存着图人报恩的心思那可就不对了。”   “我没想着。”桂月源听了这话急忙辩解。   “我晓得。”周晓晨重将目光落向了前方的路:“你放心,哥不靠别人,也能够重回书院的,咱们家会越过越好的。”   桂月源向来是听大哥话的,有了这一句即便心里头还是有些担心,却也不再其它的了,用力点点头:“嗯,哥,我信你的话。”   小哥俩相视而笑,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步行的速度远不及马车,两兄弟到家时天色已经有些发沉,为了应节村子里家家门前都挂上了灯笼,晚上的饭还是由大房操持,这一回不光是桂家,连同秦家与施家的人都请了过来。   大院里头,女人们都在忙碌着,家里人口多,男人们就帮忙搬桌椅,气氛好不热闹。   “月清哥,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呀。”陪同母亲一块过来帮忙的小丫头守在门边,远远看到来人就迎了过去。   “嗯,等久了吧。”周晓晨回以一笑,走久了人还是有些累的,她顺手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我先回去擦擦脸,再过来帮忙。”   他这无心的一句话,叫施诗的小脸红了一下。   桂月源已经习惯了有他哥在就会被施诗姐忽略的状况,“诗诗姐,我也去擦擦。”他主动招呼笑着跟哥哥一道回屋了。   施诗的小脸越发的红了起来,目送着两人进屋,她才走进小灶,取了碗将水倒入。   “清哥他们回来了呀。”桂月梅见施诗回小灶,心里便有数了。   “嗯。”施诗应了声:“他们去擦脸了。”水已倒好,她这才走到母亲的身边:“娘,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都快弄好了,你待着吧。”先前闺女心神不定,才被自己打发走的,这会儿纪氏哪还不晓得她的心思,把那盘做好的桂花糕递给了秦氏:“嫂子,这里还有啥要我帮忙的不?”   秦氏接过桂花糕将它放到蒸笼里:“没了,咱们这头准备的也都差不多了。”   “那我带诗诗回去收拾收拾。”纪氏带施诗在这里帮忙,也有几份好让秦家母子单独多说说话的意思,这会儿时间也晚了,回头要到大房吃饭,女人家总要略作打扮的。   “行,等开饭了,我叫清哥去叫你们。”秦氏刚说完,两个儿子就走了进来。   周晓晨走到桌边,看到摆放着的茶水不用猜她都晓得是谁倒的,伸手取了一碗喝了起来。   桂月源也跟着拿了茶喝。   施诗见他们把水喝了,这才对着秦氏道:“婶婶,我跟我娘先回去了。”   周晓晨听到这话,将喝了大半的茶碗放了下来,目光正好与那将要离开的小丫头对上,她朝她策颌首笑着表达谢意。   施诗很是聪明地领会了,总爱抿着的小嘴带出了小小的弧,没多说跟着母亲离开了。   晚上这顿饭,依旧吃得热闹,桂月清在镇子上救了叶夫子的事,也被拿到桌面上谈论了一回,众人听后各有各的说法,有如桂月源那样想着那位夫子能不能帮上清哥一把的,有如周晓晨那样,并不在意这事的,还有心情复杂如桂二嫂的,不过,议论完了谁都没有把这太当一回事。   桂家添了新丁,有了这么一个小东西,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转到了别处。   说说笑笑间,那桂二嫂忽地就问秦氏道:“三弟妹,梅姐的婚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打算?”她是个嗓门大的,女人们都凑一桌,她这一问边上的人都注意到了。   秦氏原本心情挺好的,没想到这二嫂竟在这么个时候提这事,心里头不免有些不自在:“二嫂,你怎地好端端问这个。”   桂二嫂笑道:“我这是想给梅姐做个媒,前些日子,我回娘家了一趟,我娘家二嫂的表姐正好在,他们家呀是住在河西镇上的,家里头做小买卖还算福裕,他家儿子岁数和梅姐相当,家里头正给他说亲呢,我那二嫂就提了梅姐儿一句,她家倒有相看的意思,就托来我问问。”   那秦氏原是心里有些不快的,听她这么一说倒留了心,这白天才在庙里求了月神娘娘,晚上就有了这么一出,“她们家是个啥样的情况?”   “我前头不是说了,是河西镇上头开铺子,做的是杂货生意,不过,她家呀就这么一个儿子,长得挺周正的,我听我二嫂子说了,她家表姐当初也是心气高,先是让那小子去读书想有功名来着,不过,那小子没能考上,后来,他家男人就让她家儿子学做买卖,这会儿已经学得不错了,婚事拖到现在,也是因为之前眼界高。”   年岁相当,家境也不错,又是读过书的,若说秦氏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对于桂二嫂的了解,她的话能信几分,难免心里头又有些犹豫。   坐在母亲身旁的桂月梅将二伯娘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另一桌,正好那边那人也看了过来,两个目光一触,又各自极快地收回了视线。   另一边的秦母正好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她故作无事地吃着菜,耳朵却将那头的话听得仔细。   “这婚姻是大事,若真如二嫂你说的这般,倒是可以相看相看的。”秦氏到底还是不想错过,“晚上我和三哥再商量商量,到时候,咱们再定个时间。”   “行,这事就包我身上了,要是将来成了,三弟妹你可不能忘记谢我这个大媒。”桂二嫂笑着说了句。   “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秦氏忙打住她的话头。   桂大嫂也觉得话说得太早不好,插口说了其他的,把话题移了过去。   坐在男人那桌的秦阳尚不知这边发生的事,他笑呵呵地陪着几位长辈喝着酒,心里为刚才的那一眼而开怀。   酒足饭饱,尽兴而散。   周晓晨陪着喝了些酒,这会儿脸上红红的一片,人倒是清醒,心却因气氛而有些亢奋。   结伴回家时,抬头望着天上的月,忽地就想到了那一首明月几时有,不自觉地便轻声哼了起来。   边上的人见他这样,也不打断他就由着他在那里哼。   施诗侧耳听得极为仔细,在桂月清重复第二篇时,竟能跟着他的节奏在心里跟着哼。   到了施家,周晓晨把人送到,秦阳陪着母亲进屋,她也不急着走,打算等秦阳一会儿出来一道,趁着这会儿的功夫,施诗倒了一杯温茶给他喝。   周晓晨接过茶,慢慢喝了小半,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伸手一指:“你看,小兔子在那里忙呢。”   施顺站在他身边,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今天晚的月格外的圆亮,那映在上头的黑色兔影也格外的明显,她眼儿弯弯:“月清哥,刚才你哼的是啥歌?”   周晓晨被她问及便如实道:“这是一首词,后来又叫人重新给谱了曲唱成了歌。”说到这儿,她清了清嗓子,将水调歌头从头开始慢慢背诵,背到最后一句,心里难免生出的淡淡惆怅。“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施诗听完整首词,不自觉地将那最后一句跟着念出了声,待意识到时,一张小脸全都红了起来。   周晓晨尚不曾注意到这个,她盯着月心里头难免又想到了那个人。   “清哥,咱们回吧。”就在这个时候,秦阳从母亲的房里走了出来。   “啊,哦好。”周晓晨被他这一声叫回了思绪,转头对着小丫头道:“我们先回了,你一会早点休息。”接着又朝里头叫道:“纪婶,我先回了,姐,我先回了呀。”   纪氏从房里出来,“快回吧,你们也累了。”   周晓晨笑着点了点头,桂月梅只在屋子里应了声,人没有出来。   施诗把他们送到了门口,看着桂月清走远了,她才关了门,人背抵着门回想着那词和曲,竟合着唱了出来。 第62章   中秋的第二天,桂家就迎来了一位贵客,这位贵客不是别人,正是昨日被儿子救了一命的叶诚之叶夫子。   比之昨日的随意,今日的来访要郑重得多,他穿戴一新,带了两个侍卫和一马车的谢礼,晌午前到达了桂家。   对于这位突如其来的客人,桂家夫妇很是有些手忙脚乱的,对方那排场瞧着就知道,与那些一般的私塾里头的夫子不同,家里也没啥好招待的,屋子里又旧,忙叫儿子把桌椅搬到了院子里,又拿了果脯出来,那茶也是一直舍不得喝的旧茶叶泡的。   叶诚之倒也不计较这些,他叫人先将车上带来的谢礼一一搬下,有酒有肉还有一些布料,显然在挑选时是用过一番心思的。   桂老三是个老实人,见他拿了这么多东西过来,忙摆手拒绝,只说那不过是举手之劳,那能要这些谢礼。   叶诚之自然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他只拿了救命的事来说,又讲了一通滴水恩涌泉以报何况是救命,最后硬是把东西全都给留下了。   桂老三收了礼心里头着实有些不好意思,叫秦氏准备些酒菜要请叶夫子留下吃饭。   受到邀请叶诚之也不推辞,秦氏便着手准备去了。   坐着闲说了几句,叶诚之提议叫桂月清带他到村子里看看。   周晓晨猜他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点了点头和家里打了招呼,两人便一道出去了。   村子里其实也没啥好逛的,叶诚之说想到田地里看看,周晓晨便带着他过去了,这会儿秋收已经基本结束了,地里光秃秃的也没什么可看的东西,这一季也没啥可种的,这模样叫人看了觉得有些荒凉。   “今年的收成如何?”叶诚之瞧着也不像是个太懂这方面事儿的人,这话有些像是随口问问的。   “收成很不错。”周晓晨如实道:“自打那几年大灾之后,咱们这儿的收成一直不错。”   “哦。”叶诚之应了一声,似有所感地叹了句:“天灾人这祸民不聊生,那个时候,你们这儿是怎么个样儿?”   周晓晨不明白他怎么会问起这些,还是老实地将当时的情况细说了些:“那会儿,咱们村子里比其他地方要略好些,倒还不至于完全没粮闹了饥荒,不过后来又出了征兵的事儿,村子里年长的叔伯们一去再没回来的有不少,还有许多和我差不多大的,为了凑那人头税儿,也叫家里卖了许多。”   叶诚之再问道:“你家是怎么避过去的?”   “我阿爹有位故友,那会儿借了钱给我们家,让我们渡过了难关,不过,”说到这里,周晓晨也难免有些伤感:“他往南边走商时,让人劫了财物砍掉了脑袋。”   叶诚之听了一愣,想了想才说道:“是南边初乱时,那一场劫杀里的事?”   “嗯,”周晓晨点了点头。   听他确定叶诚之沉默了许久。   周晓晨见他不吱声也就没再多说什么,等了一会儿,就听身边这位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又问道:“你还想去书院继续读书不?”   周晓晨对他会有此一问倒也不意外,坦然地点了点头道:“自然是想的。”   “想做官?”叶诚之的提问似乎特别的多。   周晓晨被他这一问,倒弄得有一些怔愣,想了想这才说道:“说不上。”   “哦?”叶诚之的目光带着些趣味,“怎么说?”   “小的时候,认字只是为了多学些东西,后来,读书是想着将来能多一条出路,好让家里人过得好些。”周晓晨回忆着这一世的过往,“现在,想去书院读书,是想让爹娘心里好受些。”   这话倒是让叶诚之有些意外,他朝着桂月清看了好一会儿,忽转了话题道:“我记得你字写得十分不错,我那儿有些藏书,正好想找个抄录整理的人,那抄书的费用与时价相等,你要愿意,我那儿还有空房可包你吃住,你也不用跑来跑去,当然,你若是想直接去书院读书,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足够在你书院完成学业直到参加科考,你觉得如何?”   周晓晨并没有急着作答,而是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后,才说道:“先生那边若是不急,我收拾一下,三日后过去。”   叶诚之点点头:“三日后我派马车来接你。”   那厢边两人说话,这头桂家三房倒也热闹,叶诚之自以为低调出行,却不知他这样的排场在这种乡野小村已经算是大的了,早就有人注意到了他们的马车,还有眼尖的看到了搬下来的礼物,就这么会儿的功夫,村子里大半都知道,桂家三房来了一位不一般的人物。   除了村子里的人,还有另几房也注意到了三房的事,特别是二房,两家人相邻隔着篱笆就能看到对方的院子,桂二嫂也留意到了这边不寻常的动静,她是个爱钻营的,联想起昨天晚上吃饭时听到的事儿,心里就有了那么些打算,倒也还算是沉得住气,等桂月清陪着那位客人走了,她才找了借口来到三房,到灶里头打探。   秦氏正忙着准备中午的饭菜,那叶诚之虽是贵客,却总是外男,她也不好叫女儿回来帮忙,是以很是有些忙乱。   桂二嫂一过来,秦氏便知没好事儿,但又不好多说什么,也就由着她去了。   “那叶夫子,到底是啥人物?三弟妹,我看他不像是一般人,我看他带了不少礼物来,这下,你们家日子可就能过舒坦了。”桂二嫂假装帮忙,话里一个劲儿的打听。   “就是清哥的夫子,昨儿不就说了,在饭馆里头被吃食卡了嗓子眼,是清哥帮忙给弄出来的,至于那些礼物,酒和肉还有些料子,说是他的一片心意,还好也没啥太过贵重的东西,不然,咱们是肯定不能收的。”秦氏一边切菜,一边回话。   “不贵重,我看着也不少。”桂二嫂照外头看看,桂老二正招呼着两个侍从,“有车又有佣从,家底子怕是厚着呢,三弟妹,你没提让他帮帮忙,好叫清哥重新回书院?”   “二嫂,你说的这是啥话。”秦氏心里有些不耐:“咱们哪能做那样的事儿。”   桂二嫂心思转了转,便不再提这话,她笑道:“我说三弟妹,一会让咱们家涟哥也过来吧。”   她这话一出口,秦氏就晓得她打的什么主意,心里有些为难。一边觉得这样做会唐突了客人,一边又怕得罪了这位,回头从中作梗坏了梅姐的事儿。   “三弟妹,我也就想叫涟哥让那位叶夫子指点指点,你不会这都不肯帮忙吧。”桂二嫂盯着不放。   话说到这个份上,秦氏哪还好回绝,她想了想道:“那一会就叫涟哥过来一块吃个饭吧。”只叫涟哥来,只多这么一个也不会太唐突。   那桂二嫂得了这话,脸上的笑多了起来,“行,一会我同他说,来,还有啥要我帮忙的?我那里还有一条才阉的鱼,我去拿过来给你添菜。”说着,她乐呵呵的走了出去。   秦氏照着她离开的地方看了眼,心里微一叹,对于这二嫂,她着实也不晓得说啥才好。   等周晓晨带着叶诚之回来时,桌子已经摆好,就等他们到了上菜,桂老三特意把家里藏着的一坛子好酒拿了出来。   周晓晨看到桂月涟时有些意外,不过,转念的功夫也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这是我家侄儿,也正在读书呢,家里头人少也不热闹,我特意叫他过来。”秦氏有些尴尬地说完这些。   叶诚之倒不在意,打量了一下桂月涟笑着点了点头。   桂月涟虽在外头读书,但到底没见过太多的世面,只听娘说是书院里有身份的夫子,又说是贵人,他难免有些拘谨相较于桂月清就略逊色了些。   秦氏是妇道人家,吃饭的全是男人她也就不上桌了,周晓晨和桂月涟并排坐在一处。   菜对于农户来说已算是不错的,对于叶诚之却不怎么样,好在他并不摆架子,时不时与桂老三说上几句,又考较了桂月涟一些问题。   桂月涟这两年里也是发奋了读书,对于那些问题回答得虽不算出彩,倒也中规中矩没有错处。   桂家两兄弟的表现实在是叫叶诚之有些惊讶,这世道贫家子弟能出读书的少之又少,似桂家这般的家境,竟然能有两个在他看来还算不错的小子,着实够他刮目的了。多了一个心眼,套了桂老三几句,确定桂家祖辈都是种地的,才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我打算让月清住到我那儿,帮我抄录书藉,你可有兴趣与他一道?”叶诚之夹了一筷子菜,忽地对着桂月涟问道。   桂月涟猛地被这么一问,倒是愣怔了一下,倒没急着答,他想了想才道:“叶夫子好意心领了,只是,我还在私塾里头就读,今儿也是正赶上休息才回来的,怕是顾及不上。”   叶诚之似只是那么一提般笑了笑:“也对,倒是我疏忽了。”   他这样讲,倒叫桂月涟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里头又有一些忐忑。   周晓晨看出了堂弟的不安,她主动夹了菜,往他的碗里送:“你多吃些。”说着朝他安慰地一笑。   自打考试落榜后桂月涟对桂月清心里总存着那么一些别扭,即便隔了那么久仍旧无法坦然,他原本是不太想过来了,架不住娘在那里念叨,后来又存了那么点讨教的心,才硬了头皮过来,这会儿,他心里又介怀了起来,没吱声低头吃菜。   周晓晨自然不会和他计较这些。   两兄弟的互动又怎会逃过叶诚之的眼,他笑着饮了一口酒,又同桂老三说了起来。   这一顿饭吃得倒也算尽兴,吃完后叶诚之没有多留,只是和桂月清再次敲定抄书的事儿,约好三日后派车来接,他便回去了。   秦氏对于儿子到叶夫子那里去抄书很是高兴,女儿的事有了希望,儿子也有了着落,这让她很是高兴。   桂月源一大早就跟着党兄们进山,晚上回来听到这消息,乐得就地直蹦。   秦阳也是大清早就离开了桂家,是以也错过了与叶诚之的这一面,晚上他不回来,桂月梅等客人走了之后,也是要回家的,中午的菜食还多,秦氏索性叫秦母和纪氏一道过来吃晚饭。   晚上吃饭时,大伙都是高兴,唯独施诗不怎么说话。 第63章 三日后,叶诚之如约派了人过来接桂月清。 桂老三不放心儿子,亲自陪他走了一趟,叶诚之的宅子在城南边,宅子门面看着一般,但看那宅墙的范围就晓得里面必然不小。 看门的直接到门栏给拆了放车进去,进了院子之后,两人下车立马就有妇婆迎上来,那婆子后头还跟了两个水灵灵的小丫头和两个帮忙搬东西的小厮。 这派场直接就把桂老三给镇住了,周晓晨也有些意外,她这一世去过的好宅子不多,最好的大概就是书院了,但正儿八经有钱人家的宅子,还是头一回进。还没进内宅,就外面这么一个停车的地儿,就已经显出了不同。 那婆子见人下了车,便走上前来笑着行了个礼:“我是内宅的管家,叫我李嬷嬷就好,想必二位就是桂家的客人了,我家爷不巧刚才有急事出门去了,走前已经吩咐要好好招待,请二位先跟我进去吧,包袱叫他们拿就是了。” 桂老三还是头一回叫人这样对付,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没啥东西,咱们自己来就好,”说完,还特意将手里提着的包袱拎了拎,好叫人看到。 李嬷嬷见他这样,也不坚持笑道:“那请两位跟我进去吧。”她伸手做了一个请。 桂家两父子便跟着她往里头走,这一路周晓晨特意留心了一下环境,果然和她想的差不多,里面的布局精巧雅得很,过了游廊再绕过了处人工小湖,到了里头一个小院,李嬷嬷将人带到了里面,“这院子离书房最近,桂少爷往后就住这儿,里头都打扫干净了,”说完指了指两个丫头:“她们是夏荷,秋月桂少爷若有什么事,尽管指使她们做。” 这屋子不小,布置得虽然简单,但应该有的一样不缺很是齐全。桂老三把包袱放到了床上,那头小丫头已经端了茶点进来放到了桌上。 李嬷嬷又道:“这一路两位也累了,不如先喝点茶歇歇,一会儿也快到饭点了,我先去张落到时候,再请二位过去,咱们先就退下了,夏荷她们会在抱厦候着,有什么事,叫她们就行。”“不不,我一会就走了,您不用忙的。”桂老三忙摆摆手。 李嬷嬷笑着说道:“您这是哪的话,若是饭都没吃就让您走了,爷可是交待过要好好招待的,回来若知道了岂不是拿我问罪,”说着行了一个礼,也不等人回答,眼角往桂月清身上看了眼,便带人走了出去。 人走了,房里只剩下儿子,桂老三这才放开了些,抬头四下看看叹道:“这房子可真是气派,清哥,你住在这里可不能托大了。” 周晓晨倒比他自在多,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递给父亲:“阿爹,我晓得的,你先喝口水。” 桂老三接过喝了一口,只觉得这茶的味都不一般,桌上的那一小碟点心却是没有去动,因先前李嬷嬷的话,他也不好先走只能坐着。 周晓晨趁着这会儿的功夫,把衣服拿出来叠好放到了衣柜子里,那边窗前的长案上文房四宝齐全,她走过去看了看,桂老三也跟着走了过来,他对这些不太懂,但瞧着也晓得这是好玩意儿,他记得儿子把自己的用具也带来了,便说道:“清哥,我看这些东西都精贵,你可别贪东西好就拿着用,咱们还是用咱们自己的。” “嗯,我晓得的阿爹。”周晓晨点点头,她顺着窗口往外看了眼,外头光线不错,那小院也收拾得干净,边上花盆摆放着不知名的花,开得正好,边上的抱厦有两间。 桂老三见儿子眼往那房间瞅,他想着刚才看到的那两个长得标致漂亮的丫头,他是过来人想的不免就多些,忙把儿子拉到一边:“清哥,这里的丫头好看,你可不能乱了眼,你已经定亲了。” “什么?”周晓晨被这莫名其妙的话一说,还没反应过来。 桂老三正色道:“你如今也长大了,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心里头得清楚,诗诗是你没过门的媳妇,你可不能当负心人,对别的女人乱动了心思。” “阿爹你说啥呢。”周晓晨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一时有些哭笑不得:“阿爹,我才不会呢。” 桂老三别的事上放心,这个事上却不是那么放心,“爹可只认诗诗这一个儿媳妇,咱们男人得是有担当的,可不能见好看的就动心思,多想想你施叔当年对咱们家的恩情,想想诗诗。” “阿爹,我不是那样的人,”虽然被说得有些冤,不过周晓晨却觉得桂老三这话很对,“阿爹,放心,我不会糊涂的。” 桂老三盯着儿子看了一会,这才点了点头,拍拍儿子的肩:“你安心在这里抄书,等明年咱们家再好些,就能再让你重回书院了。” “阿爹,你别太累了,回书院也不是那么重要的,”这话也不是周晓晨头一回说,“咱们一家人能在一块好好的才重要。” “这些阿爹心里有数。”桂老三想的却与儿子不同,这事是他的心病,也不是一两句能说通的事。 两父子还要说,那头李嬷嬷已经叫人来请了。 话题打住,他们跟着去了饭厅,桌子上的饭菜已经全都准备好,四菜一汤两个人吃已是很丰富,李嬷嬷叫人备了水让他们洗了手,随后说了几句就带人避开了去,好叫他们吃得自在一些。 桂老三看着那一桌子菜,虽都是一些家常菜,但做得都很精细,虽觉得两个人吃有些浪费,但又觉得要是顿顿这样,儿子能吃得好也是一件让他高兴的事儿。 两父子吃了饭,桂老三怕家里头等了急,又想早些让妻子能放心,私下叮嘱了儿子几句,就告辞离开。 那李嬷嬷叫人背了马车再送他回去,又拿了一盒子点心叫他带走,很是周道。 桂老三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推辞不过只得连连道谢。 人送走后,周晓晨也没回房,她请李嬷嬷带她去书房,问了一下叶诚子离开时,是否吩咐过哪些书是要她抄录的。 李嬷嬷指了指放在书架上的书:“爷走时说了,这几册都是请公子你抄录的,其他的书,若公子想看也可以随意翻阅。公子不用拘谨只管做自己想做的就行,夏荷和秋月平日里也都是在书房伺候的,裁纸这些事就交给她们做。” 周晓晨听了心里就有数了,她也不多话点了点头后,就准备动笔开始抄书。 李嬷嬷是听说了这位是救了自家爷性命的恩人,见他也不挟功也不自卑,加上这少年相貌本就生得好,倒生出几份喜欢来。 周晓晨自是不知道人家想什么的,她只管自己做好应该做的事,对她而言这是一份好工作,吃住条件好,有钱赚还能够看书,这已经是天大的好事儿了。也不多话,很自觉地认真抄写,只在手酸时,才会略休息一下,就这么不知不觉到了傍晚,李嬷嬷又叫人请他过去吃饭,这才停了手。 吃过了晚饭,略做休息周晓晨又去了书房,这次却不是干活的,在她看来工作时间已经过了,这会儿应该是私人时间,她在书房里好好的转了一圈,挑出了一本她想要看的书,带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就这么着,转眼就是三天,这日门房传了话进来,说是有人要找桂少爷,说是从村子过来的,周晓晨一听这消息,马上放下了笔,出去见人。 原本还以为是家里人,到了地方才知是秦阳。 秦阳身上衣服有些皱,嘴边胡子也长了出来,看着有些邋遢,他站在门口神情有些急躁。 周晓晨也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还当他出了什么事,将人拉到一旁就问:“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怎么弄成这样?”中秋第二天这人说走就走,还当他回书院了,现在突然出现实在是叫人意外。 秦阳见他过来,皱着的眉头松了些,他看了一下四周这才说道:“你跟我去一次河西镇。” “河西镇?”刚听到这地名时,周晓晨还没有反应过来,待回过味来时,她瞪眼道:“你这几天是去河西镇了?你做了啥?” 秦阳把声音压底了许多,“我只是不想你姐姐将来过得不好。” 这话周晓晨一听就有问题,“那个人有问题?” “哼。”秦阳眼神一冷:“你跟我去河西镇就知道了。” 这事关系到姐姐,周晓晨心里也是着急,“你等我一下。”她说完回到了院子,找了李嬷嬷只说是家里有些急事,她要回去瞧瞧,过几日才能回来。 李嬷嬷也不多问,只问了句要不要备马车送他。 周晓晨忙说不用,河西镇离这里不近不远,她也没多带什么东西,拿了些钱就走了。 两人步行到了晚上才到河西镇,这一路,秦阳已经把打探到的事情全都告诉了桂月清。原来,秦阳中秋那天晚上,从母亲那里知道,桂二嫂给梅姐介绍了一户人家,自己喜欢的女人要和别个相看,他那能不急,只是,现在他自己母娘都借住在别人家里,他又哪来的资格去求亲,也说不清是出自什么样的心思,反正第二天他就跑去了河西镇,凭着知道的那点线索,还真叫他找到了情敌,刚开始看那人长得不错,做生意也有板有眼,家境瞧着也不差,相较于自己实在是好出了许多,也有过灰心丧气的时候,谁成想,盯了两天却被他发现了一个秘密,这所谓的大好少年,竟早就在外头和一个年轻的寡妇有了首尾,那寡妇肚子都大了。 秦阳知道这些后,又是高兴又是生气,高兴的是只要自己把这事捅了,那婚事肯定不成,生气的是,桂二嫂竟然把这样的人介绍给梅姐儿。这事他是一定要搅黄的,还得快,不然真要相看中了,再闹出来梅姐的名声又要差,可这事,又不能由他出面来说破,想来想去最好的人选就是桂月清,他连夜赶回去才知道桂月清竟然离开村子,都没回去看母亲,他就又赶到了叶府。 周晓晨听完,已经气得肺都快炸了,好在她到底还是忍了下来,这些毕竟是秦阳的一面之词,到底是不是这样,她还要亲自去看一看。 就这么两人到了河西镇,随便找了个住处先住了下来,第二天,就跑去蹲点。 秦阳知道白天那小子要做生意,不会出来,直接把桂月清带到了那小寡妇家那儿,两人在四下一打听,这天下本就没有什么不透风的墙,那少东又和那小寡妇又是时日已久的,只要花钱功夫不难知道,等到了傍晚,天色发黑外头各家的铺子都打了洋,没等多久,那少东就一个人跑了过来,门敲了一下,里头人早有准备,开了门就闪身进去了。 周晓晨目睹了一切,眼睛都要冒火了,扭头一看秦阳,多少有些迁怒的情绪:“我问你,你对我姐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打算?” 秦阳被他猛地一问,怔了一下难得地脑子有些卡壳。 他这边不回话,周晓晨更加的光火:“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秦阳这会儿已经缓过神,哪还听不出他语气里的不爽,他手不禁捏紧了拳头说道:“我自然还是原来的心思,只是,”说到这里他不免有些丧气:“只是,我现在这样,哪能向你家提亲?我连自己的房子都没。” 这没房结婚的事也不是只有现代才有,周晓晨自是知道他心里头的顾虑,只是,看他这模样心里便没来由地有些烦躁,自打知道秦阳的心思后,她也不是没留意过,虽说姐姐平日与秦阳见得不多,总是保持着守礼的距离,但女人的直觉,她觉得姐姐对秦阳也不是没有好感的,出于对少女情杯的了解,最叫人难受的大抵就是彼此喜欢却没能在一起,想到这里,再看看那关门的院门,周晓晨一咬牙说道:“我娘急,急的是怕我姐年纪越来越大了,先前又有被退婚的事,将来没法找到一个能让她过得开心的人,你心里想着,与其在这里对我讲,倒不如同我爹娘说,好叫他们知道,我姐不是嫁不出去的,还有人挖空了心思,想要守着呢,我们家给姐姐选女婿,看重的不是钱,看中的是人,你好好想想。” 第64章 周晓晨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家,把打探来的事和秦氏全都说了个遍,那秦低直气得发抖,心里对桂二嫂是又气又怒。转身就往桂二嫂那里去,本来已经约好了相看的日子,她这会儿哪还会去理那些人。 桂二嫂也算是个拉线的人儿,说好的事儿被秦氏无端端回拒,心里也有气话就说得难听了些。 秦氏这回也不像往日那般忍了,把儿子说的那些破事全都讲出来,说完后只拿眼盯着桂二嫂看。 桂二嫂听了脸色很是不好看,她原本还想反驳几句,但一听是桂月清亲自跑到河西镇,亲眼瞧见的,心里知道这事十有*是真的了,这事说来她也冤枉,她还是真的存着好心给拉的线,那头的破事她是半点不知道。 虽说还没有去相看,这事被阻止得及时,但毕竟不是一件好事,对女儿家名声实在不好,秦氏到底还是没再多说,桂二嫂虽然觉得自己理亏,但她却又觉得这事不能全怪她,虽没有闹开,但二房三房之间的关系在无形中又差了些。 桂月梅在知道这事之后,心头却是一松,她把弟弟偷偷叫了过来,只问一句,这事和秦阳有没有关系。 周晓晨想着秦阳走时同自己说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地和姐姐说了。 桂月梅听完没说话,只站在窗边上轻轻一叹。 周晓晨被她的这一声弄得肠子都打结了,她走过去索性摊开了说:“姐,我觉得吧,你要是真对秦阳有些意思,咱们要不就直接和娘说,这么娘心里也有底,若你对秦阳没意思,那也就无所谓了,咱们再慢慢的来,等我有出息了,总会给你挑个称心如意的。” 桂月梅手指抠了抠窗沿,想了一下才说道:“弟,我也不知道。” 这样的答案叫周晓晨有些意外,“怎讲?”她追问。 桂月梅转过头看了看弟弟,当初那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娃,已经长成了大人的模样,她纠结了下才犹豫着说道:“说不清,我小的时候,时常听大伯娘说娘和爹爹的事儿,我那时候,也想着能和娘一样,可是,你也晓得,我身边哪有什么青梅竹马的人儿,后来,定了亲的时候,我虽对那个人没见上几面,却觉得这总会是将来要护我一生的人,我每回想到他,心总会跳快些,”说到这儿她低下头,眼底流露出一丝难言的情绪,“后来,婚事成了那样儿,我也说不出到底是啥滋味,你也晓得,我身边亲近能说话的人不多,怕娘伤心我不能说,你是男娃没啥可说,诗诗又太小没法儿说。” “姐,我说过的,你有啥都能和我说的。”姐姐话里的无奈周晓晨哪会不明白,这一世若自己是还是个女的,许多话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间就好说得多。 “对秦阳,我也不晓得到底算怎么样。”说到这人,桂月梅的眉不自觉地皱了皱:“弟,我不踏实。” 周晓晨一愣,她不明所以地看向姐姐,“不踏实?”她不太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桂月梅重又看了弟弟一眼,那眼神仿佛就在说,瞧我就晓得与你说,你也不懂。 周晓晨叫她这一眼看得有些郁,“姐,也不是人人都会做那样的事儿的,你也不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天下还是守信的人多不是。” 桂月梅听他这样讲,嘴张了张到底还是没有说话,重转过去看着窗外:“还是随缘吧。” 周晓晨问了半天,得到的还是这么一句随缘,她很有些无语还带着些些的郁闷,打算再问吧,看姐姐那样子,想来是不会再多说什么了,她小小纠结了一下后决定还是不问,其实对于秦阳,连她自己都没太大把握,心思太过活络的男人,大多难以成为良配,这会儿情有独衷,等真的见了世面,有了钱谁晓得还会不会一直这样,那句老话怎么说的,男人有钱就变坏。 两人各有思量,话题也就就此打住不说。 一场相亲的风波至此打住,周晓晨也就不再继续逗留,急急忙忙的赶回叶家,期间连和施诗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人走了,她却不晓得,在桂家他这护姐的名声大了不少。 回到叶府,周晓晨也没有向李嬷嬷多解释什么,李嬷嬷也没多问,人不在的时候,两个丫头倒是很用心的看着院子,打理房间屋子收拾得很是干净整洁。 周晓晨把从家里带来的果脯和一些小食分给了她们,总归也是人情,随后她回到书房,开始认真抄录,每日看书的时间也用在了抄书上,希望能把前几天落下的给补上。 就这么,叶诚之在桂月清抄写完第一本书时回来了。这一趟出去还带回来了一个人,在夏天特意关照下,周晓晨才晓得那是叶府的表小姐,由于古时男女之间要避讳,除了知道府里多了这么一位表小姐外,她一无所知,周晓晨反正也不在意,夏荷同她说这些就是为了提示她要多回避,她每日除了抄书,就在自己院子里,就连吃饭也都是由夏荷送到院子,其它地方,哪都不去。 这日子虽然看似宅,但周晓晨过得却很是滋润,都是因为连日来与叶诚之的相处。 叶诚之回府后就找到了桂月清,先是看了看他抄录的书,又考教了功课,带着几分了随意地问了一下他的近况,在书房里看过哪些书,之后,只要叶诚之不出府,每天都会到书房逗留一会,或提点或探讨,有时也会说说游历的见闻。 周晓晨哪会不明白这位是变向的在教导自己,而叶诚之所说所讲的又为她在这个世界开出了一扇全新的大门,她第一次系统的了解了这个国家的官场体系,社会体制。还有那听都没听过的各种见闻,让她这个后世穿来的井底之蛙,抬头所仰望的天空范围大了一圈。 是以,自叶诚之回来之后,周晓晨在书房的时间越来越长,每天就盼着他能过来,给她带了更多更新的见闻。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也很充实,这一日,周晓晨抄完了书,因叶诚之今日出门了,她便拿了一本书,打算回屋子去看。 才走回了自己的小院,外头小厮又传话进来,说有人要找。 周晓晨听到这话,头一个想到的便是秦阳,她忙走了出去,到了门口却看到三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儿:“娘,施婶,施施。”说完她往后面看了看,“姐没一起过来吗?” 秦氏笑着把手里带着的一个小包袱递给他:“她身子有些不利索,没跟着来,你呀,都这么久了,也不晓得回家看看,我们今儿搭车过来卖绣品,就顺道来看看你。” 周晓晨被母亲一说,倒有几分不好意思来,“我这阵子只顾着快些抄书了,以后,我会时常回去的。” “你呀,只管安心在这儿抄书就好。”秦氏哪里会真的责怪,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儿子,见他气色模样都好,也就放心了。 周晓晨笑着点了点头,转过头见安静站在边上的少女,“诗诗又长高了呀。”边说边往女孩那边靠了过去,伸手比了比。 这忽然的动作叫施诗瞬间红了脸,她本能地往后退开了一步。 “你这是做什么。”秦氏忍不住骂了儿子一声。 周晓晨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举动的孟浪,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就是好久不见了,觉得诗诗长高了不少。” “她正窜个子呢,”纪氏打岔。 施诗听母亲说起这个,小脸又红了一些,她不自觉地含起了胸。 这些小动作周晓晨并没有注意,正要开口,一辆马车驶了过来,她认得这是叶府的马车,忙叫母亲让开些。 守大门的见车来了,忙叫人把门槛给卸了,又迎了过去。 车夫是熟悉的,等门开了就直接驾了车进了大门。 “这是叶夫子回来了吧。”秦氏见马车进去,那守门的还恭敬地行了礼,不由得有些好奇。 “不是,叶夫子的车要比这辆更大些。”周晓晨随口答道。 “那这是谁的,看着也很气派呀。”秦氏继续问。 “应该是表小姐的吧。”周晓晨想了想:“说是叶夫子的表妹,我来后几天,才住进来的。” “表小姐?”秦氏听到这个,难免想到了丈夫对她说过的话儿,看了施诗一眼随后对儿子说道:“这男女有别的,你住里头,可要避讳着点。” “我知道,一直都避着呢,我也就只知道有这么个人,还从来没打过正面。”周晓晨坦然道。 边上施诗捏着衣角的手因他的这一句松了开去。 秦氏听她这样说松了口气,细想想又觉得那猜测有些不可能,那叶夫子摆明了是有身份的贵人,即便儿子再怎么出色,她也是有自知之明的,门不当户不对,说连正面也没打过,可见人家也是避讳的,也就放下了心,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好了,我们还要去绣品铺子,这包里有新鞋还有一些果脯,你好好收着,咱们走了。” “我陪你们一道吧。”听母亲说要走,周晓晨却不愿意就这么分开,反正今天的事也不多,她倒很想陪着母亲一道走走:“今儿书已经抄完了,我正有空呢。” 秦氏听儿子这样讲,她倒也是很愿意的,便点了点头:“行,那你把包放好,我们在这里等。” “我就寄门房吧。”周晓晨说完拿了包袱到门房,说了几句将东西寄放好了,重又走了过来:“好了,咱们走吧。” 秦氏点了点头,和纪氏一道往前走。两个小的侧一左一右地跟在各自母亲的身边,施诗拿眼偷偷瞄了桂月清一眼,小嘴抿出了一道微微的弧。 第65章      秦阳是在冬天到来的时候回来的,人整整瘦了一圈,眼神却是很明亮。   而秦阳的回来让村子着实又热闹了一回,当初天灾*之时,村子里也有几家选择了逃离,背景离乡出去后再也没有回来,日子久了,地也荒也宅子也废了。   这国家对这样的荒地也是有规矩的,荒了两年以上的地,又没有亲属能承继的,律法有定只要能请了当地的里正到县府备了案,再出上一笔买地钱,就能够拥有这块地。   秦阳托桂家人出面帮忙,请了村长与里正一道去了县衙,拿了银子买下了隔桂家不远的一处荒地,又请人把那一处老宅子给彻底翻修了。   弄好的新房子看着很是不错,他这一番大手笔的变动,很是引来了村里人的围观,秦阳的身事村子里也有些人是知道的,现在看他这样难免又有了各样的猜测,更有八卦的直接去问。   对此秦阳也不隐瞒,只说跟着去了一次南方,冒险做了买卖赚了一笔,至于细节也没多讲,只说这一回能够平安回来也是运气,如今已经有了置家安宅的本钱,也就不再想去了。   如今南边还没太平呢,都快一国两朝庭了,先前又有施家那么一档子事儿,就算有眼红秦阳赚钱的,想到去南边可能没了命,大多也都没了那发财的心思。   秦阳这边的变动,桂家人自然也都是知道的,说完全没有八卦那自然是假的,秦阳对他们的说法和外面的差不多,只多透了一些,关于南方的事,又讲在南边其实是遇上了贵人的帮忙才得以赚到了这安身立命的钱。   桂老三是个实诚的人,听他这样话连连点头说这是老天爷的善心,秦氏也很是为秦阳高兴,毕竟在这个时代的观念里,有了属于自己的家那就是真正的扎根了。   桂月梅对这些一直没有什么表态,她只是时常会出神想些心事,这样的异常难免落在秦氏的眼里,只是她始终把这个归咎于女儿婚事的不顺,并没有往别处深想。   这一日,纪氏带着女儿到桂家来串门子,把女儿打到了桂月梅屋里玩后,趁着只有秦氏一人时,她便说起了秦家的事:“那新房子才修好,还得晒晒光透透气,秦阳还是要往外头去的,他的意思让他娘还和我们一块住。”   秦氏点点头:“这样也好,总归互相有个照应。”   纪氏又说道:“秦大姐也是个不容易的,如今秦阳能有出息,她也能放下些心来。”   “这算是苦尽甘来了。”秦氏因纪氏的关系,同秦母也有过不少接触,对她也很是有些好感的。   纪氏听她这样说,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不过,秦大姐也有件操心事儿呢。”   “哦?啥事?”秦氏被她挑起了好奇。   纪氏继续道:“还能是啥事,你看,秦阳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这会儿总算是有了房,能扎下根了,最让她操心的还不是儿子的婚事。”   提到孩子的婚事,秦氏就忍不住犯愁,儿女婚事上头她是很能明白秦母的心情。   见她沉默不说话,纪氏往外头看了看,这才靠近些低声说道:“嫂子,你觉得秦阳这孩子配桂姐儿怎么样?”   秦氏听了这话猛地一怔,眼瞪大转头看向纪氏。   “嫂子,你看秦阳的岁数与梅姐儿相当,模样也长得挺好,这孩子也算是有本事有担当的,如今,他也扎下根。”纪氏细数着秦阳的好处:“总比外头媒人来说的那些,知根知底些不是。”   秦氏是一直没有考虑过秦阳的,毕竟这小子虽好,但没根没基的在她看来总还是配不上自家闺女的,加上又只有一个寡母,老话说寡妇当婆婆,儿媳妇受罚多。可是现在被纪氏这么一说,她还真有点心动了起来,认真想了想她问道:“弟妹,你老实说,这事是你自个儿想的,还是秦家托你来说的?”   纪氏被她问及,终是打算不再绕那弯子:“嫂子,我不瞒你,这事是秦大姐同我提的,她早就看中梅姐,只是那会儿,秦阳还配不上梅姐儿,如今,秦阳也算是有些出息了,他还打算再去考个秀才的功名。”   “梅姐儿这事,只是秦大姐的意思,还是秦阳有几分意思的?”秦氏为女儿不得不问得仔细。   “都有些意思的。”纪氏见秦氏意动继续说道:“他们也是知道这会儿秦阳还是有些配不上梅姐的,等有了功名了到时候再正正式式的请媒人上来请亲,这会儿让我过来同你讲,也是怕你急着给梅姐相看。”她这话说得婉转。   秦氏自是听懂她的意思的,原先不觉得现在细想想秦阳,脑子里不知怎地就闪过了月母娘娘庙里头的那一幕来。   “嫂子,这事急不来,你要不先想想?”纪氏原是最不愿意插手拉线牵媒这种事的,两姻缘若是结得好那是喜事,若将来结得不好她夹在中间最是尴尬,只是,两家与她都很是亲近,两个孩子在她眼里也都实在是好的,这才应了秦母。   秦氏想了想才说道:“这事我还得你三哥回来了,同他商量商量才行。”   “是要商量的。”纪氏便不再多说这个事,正打算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外头传来了少年了叫声:“娘,我回来了。”正是离家许久的桂月清。   秦氏听到儿子的声音,忙起身走向外头,见儿子背着个包袱往里走,眼眉不自觉就散了开来,“咋今天回来了,快喝些水歇歇。”   周晓晨咧嘴一笑,斜眼便看到了跟着姐姐一道出来的少女:“纪婶,姐,诗诗。”她高兴地打招呼。   施诗站在桂月梅的身后,朝着桂月清回以一笑,“月清哥。”她声音清亮,这一声叫比桂月梅应得还快了些。   在场的谁也不会在意这些,桂月梅走上前,伸手就要帮弟弟拿包袱。   周晓晨让了下笑道:“姐,我自己来,我先去把包袱放了。”她说完就朝自己屋子走去。   施诗看着他进房,这才返回到了屋里,拿了空杯子倒了一杯水。   桂月梅由着她去弄,等她倒好了才调笑道:“怎地也不帮我那杯加些水?”   施诗被她说得一羞,红着小脸回瞪了一眼,少女已初初长开,带着几分别样的娇态。   桂月梅忍不住啧啧了两声。   施诗被她闹得耳朵发烫:“月梅姐……”   桂月梅被她这一声叫得心都软了,她仔细看了看小丫头,眼下小姑娘已经到了抽条长身子的时候,不光个子一天比一天长得高,那脸袋身子也都慢慢长开,仔细看那小胸脯已经有些凸起,她心思微微一动低声问道:“诗诗,你月事来了吗?”   叫人突然问及,施诗的脸一下子便烫得几乎要烧起来,“月梅姐,你说什么呢。”   桂月梅先还有几分戏弄的意思,话问出口后又认真了起来,她走到小丫头跟前小声道:“你可别害羞,我这是认真问你呢。”   施诗涨着红红的脸,盯着面前的人看了一会,这才轻摇了摇头。   “那婶子教你月事来了,要注意的事了没?”桂月梅再问。   能确定月梅姐是出自于关心,施诗也虽扭捏却还是答道:“说了,娘教了一些。”   桂月梅听纪婶已经教了,放下了些心,但出于对小妹妹的爱护难免又忍不住多说了些,把弟弟当年说的那些全都讲了出来:“我也不晓得这些纪婶说没说过,反正都是女儿家要注意的。”   施诗是然是有些听过,有些没有听过,正要开口再说,恰好这个时候桂月清从外头走过,人影从窗外晃过。小丫头才淡下去的红晕一下又深了起来。   周晓晨拿着带回来的手信,笑嘻嘻的走到了正屋,把东西放到桌上:“娘,婶子,这是我带回来的点心,你们尝尝。”边说边又要往外走:“我去叫姐姐和诗诗也一道过来。”说完她走出去,转到姐姐的屋里笑道:“姐,诗诗,我带了点心来,快过来一起吃吧。   桂月梅笑着点点头,那小丫头却很是反常垂着头,看都不看人一眼。   周晓晨很是敏感地注意到了这点,便问道:“诗诗,你怎么了?”   他这样问,小丫头越发的垂了头抿紧了嘴,耳朵如石榴一般的颜色。   施诗这模样实在让周晓晨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这是怎么了?”并不在意被这样对待,她好脾气地追问。   还是桂月梅先想到了原由,见这两人一个恼羞成怒,一个呆如笨鹅,她心里生出一股子笑却还要强忍着,伸手推了弟弟一把:“你先去,我们一会就来。”   周晓晨被姐姐这一推,人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小步,她很是不解地看向姐姐,见她朝自己使眼色,即便不明白是为什么,还是选择听她的话,走时还不忘记再哄一下小妹妹:“诗诗,快过来吃,有你喜欢的桂花味的哦。”   那小丫头还是紧抿着嘴一声不吭。   桂月梅挥挥手:“叫你去就去呗,哪那么多话。”她这是直接赶人了。   小丫头的态度如此明显,周晓晨只能很是纳闷地走了出去。   桂月梅确定弟弟走了,这才走到施诗面前,“好啦,清哥都走了,你也别不理人了,”见她还是那个样子,这会儿是连自己都不理了,索性两手一张把小丫头抱到怀里,摇了摇:“好啦好啦,是姐姐的不是,姐姐向你认错,赔不是。”   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若再不理人那就太过于矫情,施诗心里懊恼,终究敌不过月梅姐的好言相哄,只能点了点头:“月梅姐,我没怪你。”   “我就知道我们诗诗最大量了。”桂月梅听她开口这才松了手,见她小脸还红着,眼半垂长长的眼睫还带着颤,忍不住捏了捏那可爱小脸:“你放心,咱们刚才的话,清哥听不到的。”   “月梅姐。”那才被顺了毛的小丫头在听到这句后,又再次被惹得炸毛。   躲在外头偷听的周晓晨,虽不太明白是什么话自己不能知道,不过,确定小丫头并非生自己的气,被姐姐哄得没事之后,她浅浅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走回了正屋。 第66章   小丫头虽然别扭,却没也有影响到众人一块的气氛,桂花糕的滋味很好,即便话比平日里少了许多,施诗还是不声不响地多吃了一块月清哥给带来的桂花糕。   说说笑笑时辰过得也快,纪氏今日来这里顶顶重要的就是帮秦母带话,这会儿话带到了,看秦氏的态度回去也有了交待,看时间不早便带着女儿回去。   周晓晨很是贴心地送她们回去,到了施家自然是要进去坐一会儿的,这就遇上了秦母。   秦母正在家里头等消息,见桂月清一道过来有些意外,“清哥怎地过来了?”   周晓晨忙叫了人,笑着应道:“秦伯母,我今儿正好回来,遇上纪婶就送她们回来了。”她说完,打量了一下秦母,见她仍旧穿着一身素净,经过这么些日子的调养,脸上的气色比过去好了许多。   秦母说话间朝着纪氏看了一眼,见她回了一个安心的眼神,她心定了几分,又说道:“阳哥这会儿还在新屋子呢,你们也许久不见了吧。   周晓晨听出了这话里的弦外之声,打从她进村子就已经听到了不少关于秦阳的事,她还特意打听了一下,秦阳在南边发了小财,买房买地的事都已经知道,这也是为什么她会主动要求送纪家母女回来的原因,“是许久不见了呢,我一会过去瞧瞧,听说新宅子修得挺不错的。”   秦母听他这样说,心里也猜到了几分,她看着眼前的少年,前些年受他的帮助本就对他很有些好感,这会儿见他已经长成了大人模样,年纪虽比儿子小上了几岁,可那份沉稳并不比儿子差多少,其实,相较于儿子太过于活络的心思,她倒更喜欢眼前这孩子的沉稳:“阳哥为了能有自己的家,没少花心思呢。”   “月清哥,喝水。”两人还在说话,施诗已经倒了茶过来。   周晓晨忙接了水,朝女孩笑了笑后喝了口,将水杯放回到桌子上后,她起身告辞:“纪婶,秦伯母,我先回去了。”刚说完便看到那小丫头又抿了嘴,忙再添上一句:“我这次回来,要住上几天呢,回头我再过来。”   因这简单的一句,便又展了颜,施诗点了点头:“月清哥,我送你出去。”   “好。”周晓晨很是自然地答应,两人一块往外头走。   直到了门外头,一个再三回头挥手,一个抿嘴目送,到看不到彼此才算是送完。   周晓晨离开施家后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拐了弯向秦阳的新宅子走去。离得不远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这会儿记忆里荒废的旧宅已经换了模样,倒不是说面目全非,只是,破败的旧墙重新砌起,腐坏的旧门换了成了崭新的,记忆里犹如乞丐屋一般的地方,已经有了人气。“秦阳,你在里头不?”周晓晨走到门口,伸手拍了拍门。   “在,你等一下,我给你开门。”里头很快传来了回话声,不一会儿,门从里头被打开,男儿郎出现在了眼前。兴许是正在里头歇着,这人穿着白色的中衣就出来了,胸膛半敞皮肤比过去又黑了不少,倒显出了男人的一份野性来:“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秦阳咧嘴而笑,又让一了步:“快进来,咱们里头说。”   周晓晨没有多说什么,走进去后便四下看了看。   秦阳反手把门带上,走到人边上:“怎么,你看看我这新家,还行吧。”   “嗯,挺不错的。”周晓晨边看边应,大概是在叶家住久了,看这院子也不觉得怎么样,和村子里口口相传的还是有些差距的,到是和施家的宅子布局有几分相似,屋子顶上用的是青瓦,村子里的房子极少能用得上青瓦的,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才被传得那么的夸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来找我?”看完了房子,接下来要说的自然是正事。   “想着能早些有个家,就忘了。”秦阳依旧笑面如风。   “真忘了?”周晓晨根本就不卖账,也不听他扯蛋。   秦阳是知道他脾气的,伸手拍拍他的肩:“先进去,咱们喝茶慢慢说。”说着把人带到自己的屋里。   周晓晨跟他走了进去,屋子里的陈列很是简单,家具并不是全新的,也算不得陈旧,七八成新的样子,东西算不得多除了日常必须的,靠在墙边还有一个小小的书架,架子只摆了几本书,显得有些空落,走近些随手取了一本,正是科举需要的教材,再去看其他的,也都是这些并没有别的杂书。   “我说过可并不是空话。”秦阳见他看书,自顾走到桌边拿杯子倒了水。   周晓晨转过头,眉锋一挑:“哦,都不是空话?”她意有所指。   “当然。”秦阳迎那少年的目光,坦荡得不存半点心虚:“每一句,都是要说到做到的。”他说到这儿,嘴角不自觉地翘起了那么一点:“我娘答应,托纪婶帮忙,给带话到你家去呢。”   周晓晨猛地一怔,全然没有想到先前在家里头遇上纪婶,心思微一转便猜到了她去家中的意图,她说道:“你倒是也不急。”   “什么不急?”秦阳被他这一句说得莫名其妙。   周晓晨道:“我回家时,纪婶正在我家里头呢。”   秦阳听他这么讲,眼儿猛地一亮,脸上带出了笑来,手却很是紧张的搓了搓,“那,那你家里头怎么说的?你是特意来找我告诉我的?”他问得很急,说完喉结上下滚动咽了那么几下。想着大抵是自家娘亲怕他不安心,才没告诉他今日就去问消息。   周晓晨看他不似是在做戏,沉默了一下决定直奔主题,“我也是才晓得你娘要托纪婶去我家说。”见秦阳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淡了去,才又继续道:“我是有事要问你,你老实和我说,你这次离开,到底是做了什么买卖,能这么快赚到这么一笔钱。”虽然房子不是全新,家里的家俱摆设也再简单不过,这让她悬着的心放下了几分,但,出去一次就能买房买田,这笔钱再怎么样数目也不会小,对于做买卖赚到的说法,她不是很相信。   被问及这个,秦阳本就没打算相瞒,反正以这小子的性子,真要把那些说辞重复再讲,他肯定不信,于是想了下说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家原先是做买卖的,家里有一家私的事不?”   周晓晨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记得。”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不可告人的,你该想得到,咱们这种商户赚到的钱,可不会全都放到钱庄里头,除去要周转的现银,总还会在家里头找些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出逃时,没来得及拿,这次回去其实是想碰碰运气,”秦阳如实道:“摸到了一处,我取了些就回来了,南边太乱,没敢多留。”说完,他把袖子挽起,手臂上一道新疤露了出来。“那边我是不打算再去了,拿回来的钱也够我安置一个家,余下的钱加上我过去攒的做些买卖也够本钱了,我这会儿就等你家的消息了。”说完他手握成拳在桂月清的肩头轻捶了一下:“你觉得,我可够资格了?”   周晓晨先不说话,在心里头仔细把刚才听到的整理了下,这些话儿倒不似假,想着刚才看到的那一道疤,只觉得秦阳为了这门亲事,确实是铁了心下了功夫的,心里头的天平又斜向他了一点。“若是我爹娘没答应,你会怎么样?”   秦阳因他的话,神情一僵须臾才说道:“眼下不答应,只要你姐没定亲没嫁人,我总还是有时间和机会的。”   周晓晨又问道:“若现在不答应,等你以后真有了功名,我家才点头,你就不会觉得我家势力?”   “你说的这又是哪儿的话。”秦阳不喜这样的试探:“你家不是那样的人家,我也不是那样的人,你也用不着在这里拿话试我,我对你姐姐的心意那是实打实的,反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可既然遇上了总是缘分,我总是要争上一争的不是。”   周晓晨看着他,想到姐姐的话忽地又隐隐有些同情他了起来,相较于姐姐那一句随缘,倒显得秦阳更重视些,只是,男女之间又哪能这样比较,天性不同对于感情自然也不一样,若姐姐真对秦阳有情,若最终错过,大抵更伤心些的还是姐姐。再说,男人的性子得不到时总有一分相争的心,得到手了日久天长会好好珍惜的却少,当初谢东阳和自己末在一起时,何尝不是花样百出用尽思心,婚后才多久,就出轨搞大别人的肚子,想到这里,难免对秦阳的同情又淡了去,眼下事情没事,许多话也不好现在讲,只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说完了这些,周晓晨也没有急着走,反正秦阳倒了水,便坐着聊聊别的。   其实,若撇开桂月梅,他二人在其它事上还是很有得聊的,秦阳说起了他的计划,如今他在此地已经上了藉,明年乡试他会再去参加,多出来的时间,就花在那果脯的生意上,买来的那块荒地,他已经在打听,想移载着果树来种,到时候,采摘不用那样的辛苦,也能够做更多些,最后的目标仍旧是到镇子上,开一间专门的铺子。   相较于秦阳对将来方向的明确,周晓晨倒是有些茫然,她当时想的都简单,想着考上功名,就算当不了大官,到时候开家小医馆,或是收些学生当夫子,再不成学着做些买卖都是可以的,可选择太多也说明了她还没能够有一个既定的目标。   这一天,直到太阳快落山,周晓晨才离开秦家。秦阳也跟着一块走,应是急着去母亲那儿打听消息。   周晓晨走了一路,经过施家时施诗跑出来给秦阳开门,两人重又打了个照片。   女孩子的笑容很是明亮,那一声月清哥带着轻快,并没有太多的话语,在打了招呼后互相告别。   周晓晨朝家的方向去,走了几十步她忽又转了头向后看去,果见少女的身影还立在门前,天色已有些昏沉,站在门前的小丫头的模样在脑海中却格外的清晰,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念,无论自己的未来是怎么样的,都会有这小丫头的一席之地。 第67章   桂家夫妇对女儿的婚事终于有了决定,桂老三知道秦家的意思后其实是很高兴的,不同于女人的考虑,在桂老三看来,秦阳能够在乱世中护住母亲,又能够白手起家,孝顺有担当有本事,有这三样的男人是不会让自己的妻儿过得不好的,至于秦阳想要有了功名再正式提亲,在他看来并不重要,有功名不代表人品就好,就像之前定的那一家,书读得好有什么用,还不是没有信用的人。   秦氏对这事也是有些心动的,这一回她谨慎了不少,还私下找女儿谈了一回。得了那一句,‘全由娘做主后。’她便打算找一天让纪氏带话。   当然这些事,周晓晨是完全不知道的。   这一天,天气正好,离周晓晨回叶府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帮家里把事都处理好后,她打算去河边弄些鱼回来,好让大家美美吃上一顿。而河边清静,也是她能够静下心思考的好去处。拿了杆连弟弟都没带,她便独自过去了。   对于桂月梅和秦阳的事,周晓晨最终还是以中立的态度来对待,她并没有将她与秦阳之间说的话告诉双亲和姐姐,也没有再去刻意的打听姐姐的想法,说到底前世的记忆对今生还是有着很深重的影响,在前世看过太多不负责的渣男,或是对妻子有着责任但还是忍不住会偷腥的男人,即便今世有不少好男人在身边出现,她仍旧对于男人没有太多的信任,思来想去最终还是绕到了原点,自己必须要有出息。   而自己将来到底要走怎么样的路,周晓晨觉得她必须要确定出一个目标,就像前世她早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当急诊室的医生,最后便一门心思坚定的走下去,现在也是时候要确定了,只是,到底走哪条路,却实在是一件让人很费心思的事。特别在意识到不光是自己和家人的未来,参与自己漫长人生与自己关联最大的其实是施诗这丫头时,就在那一瞬,周晓晨真正清楚了,她所要背负的是两个人的人生,她和施诗的将来是一体的。   这样的认知让周晓晨对于未来的走向有了新的考虑,也是因为这样的认知让她在选择上又多了不少限制。   好在认识到问题还不算太晚,她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想,是以,周晓晨并没有把自己逼得太紧。   到河边经过洗衣的地方,正巧看到了蹲在河旁拿着木锤用力锤打衣物的小丫头。周晓晨便走了过去,“诗诗,这么晚才来洗衣服?”   女孩听到那叫声便停下了动作,回过头在看到月清哥时,脸上的笑就展开了:“月清哥。”受不住三姑六婆们的八卦与碎嘴,特意挑选了这样的一个时候出来洗衣,不想竟能遇上想见的人,施诗的眼弯成了月:“今天你要钓多久的鱼?”瞧见对方手里提着的鱼杆,存了些小心思她故作随意地发问。   “不知道呢,我打算多钓鱼一些回去,每家都分一些,我回头也给你家送一条去。”周晓晨见她一个小姑娘在这里,怕不安全便也不急着走。四下看了看,走到离得不远的地方,打算先在这里钓一会儿。   施诗见他要在这里钓鱼,垂头抿嘴偷笑了一下,重开始洗衣的她将那木锤摆放到了一边,嘴上却还问道:“月清哥,你在这里钓鱼,我洗衣服会阻到你吗?”   “不会,”周晓晨很是笃定,放上了鱼饵将杆抛出,她走到边上离施诗不远的地儿,寻了块能坐的石头坐下,见小姑娘弃用木锤改用手搓便说道:“你还是用木锤锤吧,惊不到鱼你也能省力些。”   “不用,之前锤过了,我再搓搓就好了。”施诗仍然坚持。   周晓晨心知劝不动,她倒是有心相帮,只是那都是女人家的衣物,她哪里又能插得上手,这会儿鱼没上勾她便打量起小丫头,见她还是穿着简单的素衣,发披在身后有那么几缕落在身前,人蹲着看不出有没有长高,不过这姿势倒是能瞧出一些别样的不同,好比那胸前已不再是儿时的平坦,隐约能够看出一些起伏来,再往下,与村里的妇人们不同,小村庄对于男女大防看得不重,女人们在一起时很是随便,特别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大多都是脱了鞋袜挽了裤管直接在那儿洗,而施诗脚上鞋袜都穿得好好的,就算湿了一片却仍旧护得严实。   施诗低头搓衣,耳边没有听到动静,她转了头正欲去看,刚好对上那探视的目光,见月清哥正打量着自己,她小脸瞬时染红了两颊:“月清哥,你看我做什么,一会鱼都跑了。”懊恼的谴责声里带着女儿家的羞怯,心底却又有些欢喜。   周晓晨忙收回了视线,轻转过了头,偶尔她也会觉得古代这男女之间太过于不便,连好好说个话都不行,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心思,两人都没再说话,河边只留水声和洗衣声,倒显得有些尴尬,“诗诗,你是喜欢以前在镇子上的生活,还是现在在村子里头的生活?”本是想没话找话,之前存在心底的事又冒了出来,没多想张口便问了出来。   施诗因他的这一声问,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秀眉微皱她想了想才说道:“我也说不上来,以前在镇子上有爹有娘日子过得好,可是每天只能在院里子待,现在,虽然清苦些,不过能去的地方多了,还能时常找月梅姐,也挺好的。”   周晓晨听她前一句,心里便有些后悔,只是话已经问了她便想再多问些:“那你以后是想住镇子上,还是在村子里?”   施诗听他这样问,心思微微一动,她转了脸心跳有些加快地问道:“月清哥,你问这个作啥呀?”   她这一反问倒叫周晓晨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讲了,“没,就随口问问。”她清了清嗓子:“这些日子,我时常在想将来到底要做啥。”   施诗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月清哥,你不是还是读书,将来考功名的吗?”   周晓晨摇摇头道:“我是不知道,考上了功名之后再要做什么。”她现在的感觉差不多就有些像要高考的人,眼下一门心思想着要上大学上大学,可是,就算大学读完,将来毕业要干哪行,却是不知道。   施诗越发的不明白了,瞪着眼看着桂月清。   周晓晨看出了她的不明白,解释道:“你看,考上功名也不是人人都能当官入仕的,我觉得以我的本事,将来大概也就是得个一般的秀才功名了,这秀才也就是一个名,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实际的用处。”   “月清哥,你读书那么好,怎么会只有秀才?”桂月清的话在施诗耳里,就有些贬低自己的感觉,她不喜欢。   周晓晨晓得她一时不会懂里头的门道,便耐心地分析道:“这和读书好不好没太多关系,这科考也不是人人考上就能当官的,里面还有各样的门道的,想要有前程,不光是读书好就成的,就像之前那个退了姐姐婚事的那家,他们嫌弃咱们家没钱不能给他家儿子助力,不是考了功名就能有好前程的。”   施诗听得认真,这番话让她想起了很久以前,偷听到的阿爹与娘的那些话,她隐隐懂了一些,嘴便不自觉地抿紧了些,低头看着手里搓洗的衣物。   周晓晨没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继续说道:“再说了,我也不是什么有大野心的人,官场好入可官场最难混,勾心斗角党派相争也不是一般人想的那么容易,我其还是比较喜欢平平淡淡,像我爹娘那样相濡以沫的生活的。”   施诗心尖一颤,才又重新回看向他。   “可是呢,我又觉得我爹娘这种日子过得太清苦,也太没有安全感,就像之前天灾那样,咱们的家说倒就倒,”周晓晨继续说道:“我读书就是希望,将来我能让我的家人能够过得更好些,能过得更安稳些。”   听到那家人二字,再连着那将来二字,施诗脸又有些发烫,赶紧搓了两下衣服,拿湿了的手偷偷在脸上抹了一把。   “我想过当大夫,也想过将来当个乡村的夫子教人读书,还想过做些小买卖,可是呀,想的太多反而蹉跎了,你看,像秦阳哥他已经决定要做买卖,像大山他早就说了要做大猎户,就连源哥他都定好了,将来要和我爹一样守着家里的田地,好好种地,反倒是我总也不知道将来到底要做什么。”   施诗这会儿才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皱眉细想了想才开口说道:“月清哥不是正朝着想要的方向走吗?”   周晓晨微一愣,这会儿轮到她不明白了。   施诗继续说道:“月清哥想的是让家里人能过上好日子,这不就是月清哥你想要做的吗?”   听完周晓晨大概明白了一些她说的意思,却又觉得她说的和自己讲有不是同一回事:“你说的是没错,可,我总得想明白,我要走哪一条路不是。”   “可不管哪条路最后还不都是为了家里人能过得好,”施诗坚持自己的想法,很有几分小大人口气地说道:“月清哥眼下还是应该先把书读好,将来不管是做大夫,做夫子,还是做买卖,就像我娘说的,做什么总要一步一步先把眼前的学好才行,想着太远的不如不想,底子打好了到时候自然就做好了,不管是哪样,都能做好的。月清哥也不用和别人比,你和他们不一样的。”   周晓晨有些无语,显然小丫头对她的话完全理解到了另一个方向,只是,虽然鸡同鸭讲,那些话仍旧在她茫然找不到方向的时候,给了一丝亮,与其纠结着到底怎么走,倒不如收了心思,认真先把眼前的事做好,毕竟,真要科考的,后面要怎么样还定不下来:“诗诗,你说得对。”她豁然开朗,不去说谢,她朝着小丫头一笑。   被那一笑晃了眼,施诗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第68章 解了烦心事,周晓晨人平静了下来,那鱼儿自然也好上钩了许多,那边施诗继续洗着衣服,她动作轻而缓,这洗衣所用的时间比往日多了不少。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施诗向月清哥讲着近况,月清哥也把自己在书上看到的新鲜东西讲给她听。 就这么着时间过得倒也是快,直到施诗意识到再晚回去娘亲该着急了,她才把洗好的衣服全都放在盆里,可这难得的相处机会又叫她不舍。 周晓晨再次将鱼杆抛出,这会儿桶子里已经有了两条鱼,她见施诗磨磨蹭蹭一下就猜出了她的心事,便笑问道:“诗诗,今天家里头事多吗?” 女孩想了想轻摇了摇头:“没啥事。” “那一会儿你晾晒好了衣服,再过来吧,记得带个桶子,我直接把鱼给你,不然我回去提着也重。”周晓晨提议。 小河边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少女,在听到这话后眼一下便亮了起来:“好呀,那我先回去了,一会就来。”她说完就有些迫不及待地往回走。 周晓晨见她走得快,忍不住提醒了句:“你慢点走,我总归会在这里等你的。”却不知她的这一句,差点害那小丫头绊上一跤。 人走了,这里独留一个,周晓晨伸了个懒腰,顺手摘了边上的棕草,打算编个小蚱蜢一会给小丫头玩,低头编着蚱蜢,时不时注意着鱼杆,太阳越来越高好在这会儿天并不算热,暖暖的照在人的身上反而觉得很是舒服。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渡过。 就在她编好了蚱蜢钓起了第四条鱼的时候,周晓晨站起身忍不住往来路看了看。那小丫头到现在还没有过来,这叫她有些担心,若说别人她未必那样的在意,可是那么多年对那丫头的性子是再清楚不过了,说好会来哪怕真有事耽搁了,也不会这么久还不过来,真要有什么事拖着不来,那也肯定是很严重的大事,想着,她又往外头走了几步,连那咬了饵的鱼杆都不理会。 朝远处看了看人还是没来,周晓晨心里头有一些担心,不免胡思乱想了起来,在叶府时叶诚之曾经给她说过这样的事,说有人犯子会驾着马车到处流窜,往往会向一些小村庄里的孩子下手,这叫拍花子手里头有迷药,特别是落单的女孩子他们最爱下手,一来女孩子家里不受重视的多,真要丢了大家找上一阵也就算了,二来,女孩子贩卖到远些的地方,送到妓院或是有钱人家,一般都能够有个不错的价钱,想到这儿心就紧了起来,也顾不得鱼杆和水桶,她快步往施家跑去。 才跑了一段路转了两个弯,就在不远处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女孩站在路边,而少年则站在她的面前,木桶子倒落在地上夹在两人中间,似乎正僵持着。 周晓晨眼一眯,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她便加速冲了过去:“诗诗,怎么了?”话音才落,人已经到了跟前,她站到了小丫头边上,面对着高大山,保护的动作再明显不过。 高大山见桂月清冲过来,又这样面对自己,心头难免有些发虚,却又有些恼怒,余光瞄向少女,见她在桂月清来后,先前紧绷防备的神情在瞬间全都消失后,不免又有些自嘲,手指了指:“她的脚伤着了,我本是想扶她的,可是,她不肯。”说到最后,声音中已经带上了说不出来的味道。 周晓晨听他说施诗脚伤了,哪还有心思在意其他,她转身低头去看,就看到小丫头一个脚站着,一个脚虚点着,她忙蹲身下去伸手就要去检查。 “别,月清哥。”施诗见他这样,急忙开口阻止,因叫得太急人不免有些摇晃,那虚点着的一只脚才用了点力就钻心的痛。 周晓晨注意到了这点,忙伸手把人扶了下,“你脚伤得重,我得帮你看看。” 站在一旁的高大山一双眼盯着那扶在女孩腿上的手,手背到身后捏成了拳头。 “回去再看吧。”施诗一口回绝,语气很是坚持。 周晓晨先还没有明白她这是为什么,转念就想到了自己男子身份,又是在外头边上还站着另一个男子,施诗这样连和女人们一起洗衣服都不肯脱鞋的人,哪能让自己在这里直接查看,也不晓得那脚伤得重是不重,不能再拖,她不起身直接就移到了人的跟前,半蹲手反背过:“诗诗,上来,我背你回去。”她低着头没有注意到另一人脸色的转变。 施诗原本还是有些犹豫的,在察觉到了边上射来的目光后,她没再多想直接俯身,双手环住了月清哥的脖子。 感觉到了背上的重量,“你抓紧我起来了。”周晓晨等人抓住后,慢慢起来将人背了起来,小丫头算不得重,对他来说要背着她回去并不算是一件难事:“大山,帮我一个忙,帮我把桶子捡一下,和我们一道过去。” “不用,桶子就扔在这里吧,回头再来拿。”施诗本能的对高大山有着抵触。 “没事,我送你们。”高大山弯腰捡起了水桶:“咱们走吧。”说完,他先一步向前走去。 周晓晨立马跟了上去,这一路走得很是沉默,速度倒是不慢,直到了施家的大门前,高大山帮忙拍响了门,纪氏出来看门,见女儿被桂月清背着先是一惊,随后问道:“诗诗这是怎么了?” “扭伤脚了。”周晓晨把人直接背了进去,送到房里在床前慢慢下蹲把人放下。 高大山一直跟在后头,到了施诗的房门前,却被秦母拦了下来,“桶子给我吧,多亏得你搭把手,来跟大娘去喝些水。”女儿家的闺阁哪里是能够随意就让人进去的。 高大山被拦在外头,虽有些恼意但到底还是规矩地把桶给放到了边上,他见纪氏进去,那秦母也不像是会放他进去的,一抹汗道:“不用了婶子,我也就是搭把手的事,我还得回去,就先走了。”说完不等人回话,转身就大步走了出去。 秦母跟着过去把门关了,再重返到了施诗的屋里,这会儿小丫头已经坐在了床上,脚上的鞋袜已经脱了,桂月清正蹲着给她检查。 纪氏站在边上心里很是着急,原本女儿这脚是决不能让一个男子这样查看的,哪怕这人是已经定了亲的那也不行,但,看情况施诗伤得严重,而桂月清通医理也是大家都晓得的事儿,不得已这才让他来检查。 周晓晨很是仔细地检查了脚踝,这会儿脚已经肿了起来,她小心翼翼的将脚踝到小腿捏了个遍,时不时的询问痛不痛,再把伤了的经过仔细问了一下。 施诗则涨红了一张脸,也不晓得是痛的还是羞的,被问话时倒是很老实的回答,她提了水桶回去,半道上没注意叫石头给绊了,人重心不对手上又提了桶,刚巧边上还有一道小沟,人摔了脚也就给崴了。 “纪婶,拿一盆冷水再拿条巾子来。”周晓晨边检查边指挥,这会儿完全进入了医生的状态。 “我来吧。”秦母抢先了一步,走出去准备东西。 纪氏还守在边上:“清哥,诗诗的脚没事吧。” “暂时还不晓得呢,不过,看样子应该是扭到伤了筋,没有损到骨头。”周晓晨初步的检查结果是这样,不过没有精密的仪器,她也不敢说满口话。 秦母的动作很快,水很快端了过来。 周晓晨拿巾子在水里打湿,再拧干先做了一个简单的冷敷处理,“你忍着点。” 施诗轻点点头,冷敷时还是轻抽了口气,倒是强忍住没叫出声来。 秦母又到外头出了一趟,回来时手里拿着一瓶药膏,“这药膏专治跌打的,阳哥他以前就时常用,很管用。”说完递了过去。 周晓晨打开放到鼻子下头闻了闻,味道与红花油有些相近,应该是活血化瘀的药,等冷敷完了,她取了一些:“一会要用力些给你擦,你要是痛就喊出来,千万别死忍着呀。” 听他说痛,施诗不自觉就紧张了起来。 纪氏走过去,将女儿抱住让她的脸埋在自己的胸前:“清哥,你给她擦吧。” “哎。”相隔数年周晓晨的手势半点没有生疏,几次感觉到施诗的僵硬,她还是继续为她擦着药膏,顾忌着她的骨头,还是收了几分力道,擦完后他让纪氏扶着施诗躺好,又请秦母准备一些不用的布条做绑带,她则走到了柴房,挑了几根适用的柴拿小斧修剪一番后,再回到屋子,把施诗的脚做了固定:“你这脚到底伤没伤骨头,我还不能确定,我先帮你固定着,反正这几天你是下不得躺了,你也不用担心,只要每日好好休息别乱动,擦几天药这肿就能消下去的,不过,你这回肯定是伤了筋了,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可得休养好一阵子了。”接着她又对着纪氏,把一些要注意的事项都说了,又讲了一些要忌口的地方。 纪氏很是仔细的记下了,那秦母在边上听得也很是认真。 把能说的都说了,要让施诗好好休息,周晓晨对着小丫头说道:“好了,我也要回去了,等明天我还会再来的,好好养晚上可能会有些痛,别害怕。” 施诗点了点头,“月清哥,谢谢你。” “又说傻话。”周晓晨说完,和纪氏秦母告辞,走出了屋子,她惦记着河边的鱼,忙快步再走过去。 河边很是安静没有孩子们玩耍的踪影,原本放在河边的木桶已经不在了,里头的鱼自然也不知去向,周晓晨走到河边,看着那被人故意踩踏折断的鱼杆,眉头皱得很紧,也不晓得是哪一个坏东西,意做了这样的恶事,弯腰捡起了那半截鱼杆,这杆子还是当年高大山的爹给做的,用了这么多年很是合手,没想到就这样被毁去了,已经这样了也没法子,叹了口气后,周晓晨把那半根鱼杆扔到了一旁,看到脚边的棕草,四下看了看那做成的蚂蚱也不见了。 周晓晨重又摘了棕草,找了石头坐下,重新开始编,过了一会儿,草编的蚂蚱做好后,她拿在手里看了看,想着一会再去一趟施家,把这个送给小丫头,应该能让她的心情变得好些。 第69章 因施诗的脚伤,周晓晨每次要跑施家好几回,也是因此她忽略了家里头气氛细微的变化,也完全没有察觉到秦阳神情的不同。 在确定施诗的脚没事后,把要注意的事又再三叮嘱了一回后,周晓晨起程回叶府,比预定的时间足足晚了两日。 回到叶府,刚好是饭点,叶诚之发话让人把桂月清叫去一道吃饭。 周晓晨回房稍作了洗漱,就跟着领路的丫头过去了。 没有到平时吃饭的厅堂,而是到了西跨院的一处亭子,这会儿叶诚之已经坐在了里头,石桌上酒菜都布好,看他的样子倒是兴致不错。 也不是头一回与他同桌吃饭,周晓晨走了过去行礼招呼之后,便坐到了他边上的空位上。 叶诚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次回去,怎地回来晚了?” 周晓晨离开时是说好了时间回的,原以为叶诚之不会问及,这会儿被点了名,她便如实道:“家里头有人伤了脚,我为她诊治,所以就耽搁了。” 叶诚之哦了一声,忽地说道:“平日里也时常看你找些医书在看,你对医术有兴趣?” 被问及此倒勾起了周晓晨的心事,她盘算着正好借此机会讨教,便说道:“我对医道确实有些兴趣,能救人也能帮人,不过眼下还只是皮毛。” “上回你救我,我看你手法很是老道,”叶诚之听他说完,抿了口酒又问道:“你是曾经跟着大夫学过?” 周晓晨点了点头:“小的时候,看过外祖父留下的医书,后来在镇子上的医馆当过学徒同,不过要上私塾,只学了一些粗浅的皮毛。” 叶诚之听他说这个倒提了些兴趣来:“你小小年纪,经历的事倒不少,先前也没听你说过,来,咱们边吃边说,你给我讲讲你还做过些什么。” 周晓诚也不隐瞒,把那些年所做过的都说了一个遍,“我做的最多的还是替人抄书。” 叶诚之听完想了想,很有些感慨地说道:“难怪你小小年纪如此稳重,果然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说完又抿了口酒。 周晓晨赶紧趁着这个机会说道:“叶夫子,我近来有一些事想不太通透,想请夫子指点。” “哦,你说来听听。”叶诚之将酒杯放下,调了下坐姿要听他说。 周晓晨便把这几日困扰着她的心事说了:“夫子,我这几日时常在想,我将来到底要做什么,我眼下一心想着要考了科举有功名,但考完之后到底要做什么,我有些困惑。” 叶诚之听完一皱眉说道:“考科举自然是要得功名,随后入仕途为国效力的。” “叶子觉得,我将来真能入仕?”周晓晨反问。 “如何不能?”叶诚之说道:“你书读得不错,考过会试应该不成问题,若能再刻苦些想要再进一步也不是不能的。” 周晓晨却并不认同,她说道:“我家中姐姐曾被退亲,理由是我家贫寒不能给男家助力,后来,那人娶了镇上有钱人家的闺女,考上会试得秀才功名对我尚算不得太难,但若再想进一步,只怕是难度不小,我家人已为我付出太多,再要上下打点恐怕是有心无力。” 叶诚之不语眉皱紧了几分。 “且况,仕途官道其实并不太适合我,我并不擅长与人算计勾心斗角,我虽末入过官场,但也晓得官场里的争斗未必输给战场,那无形无影的刀才是最厉害的杀人利器,”周晓晨继续说道。 “我倒没想到你竟是这样想的。”叶诚之听完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忽地反问道:“月清,我问你,你既然不想入仕,那到底为了什么才要读书考科举的?” “有了功名将来的路好走一些,选择也多一些,能让家里人过得好些,安定一些。”周晓晨如实道。 这答应似乎让叶诚之不太满意,“你私心太重。” 周晓晨不认同道:“这世上,汲汲营营哪个又不是为了让家人过得更好呢?” 这话倒叫叶诚之一时哑口,再次沉默伸手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碗里却是不吃,“那我再问你,若是让你做了一方地方父母,你打算要怎么做?” 这问题看着简单,但要细讲起来那就大了,周晓晨很是认真了考虑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真要那样的话,要作的事可就多了,要兴办学堂论无年纪大小,都要教会他们识字,识了字才能有更多的出路,也能少上当受骗,再要改善卫生,普及一些基本的医疗知识,兴农要改善水利,兴商要修路建桥。还要有法可依,职法必严,律法面前人人平等。”她说的这些都是很基本的民生问题,最后又加了一句:“当然,这些都只是嘴上空口说说的,真要实际操作了,还有很多要讲究的地方呢。” 叶诚之听了有些惊讶,他盯着桂月清看了一眼问道:“这都是你自己想的?” 周晓晨点点头,她也好不说这些在于前世来讲,都是很普遍的认知:“这些只是大方向,若要延展开来,还有许多要细化的。” “你讲得不错。”之前说的那些,于叶诚之所以惊讶是因为像桂月清这样的年纪,在没有什么阅历也没有高人教化的情况下,竟能够想到这些,还晓得说得容易做得难这样的道理,这实在是很不一般的事,他想了想又说道:“你说要兴办学堂,可曾想过不是人人都买得起书,用得起纸墨的。” 周晓晨知他这是带着考教的意思,心里也不免升出了一份不服输的劲来:“其实,真要教人识字也不是那么难的,我们村子里就有不少人认字,我外祖父曾经在村子里当过夫子,我听我爹说,那会儿我外祖父教他们时,让他们拿了木枝,在泥地上划着写。” 叶诚之失笑:“这拿木枝在地上写,哪还能练得好字。” “不用写得好,识得就行。”周晓晨本意也就只是要扫盲,“并不是让所有人都去读书,科举,只要能够认识多一些字就行。” 被他这一讲,叶诚之知道自己想差了,又问道:“那光是识字又有什么用。” “哪没用了,都要是认字了,写契书也少些上当受骗的,若有机会也能够多读书多知礼,就是将来,想要推广些教化些什么,认字的和不认字的接受度也会很不同。”周晓晨指出关键。 “你这想得太浅。”叶诚之心里头所要达到的效果却远不止这些。 “什么事都是要从浅开始不是。”周晓晨继续说道:“识字的人多了,晓得其中的好处了,自然就会再多学些,更深入点,到时候再往深了发展也是可以的。” “你说的对。”叶诚之再问道:“你既然说要再深入一些,读得多一些,那就是要入学了,如今能供得起孩子读书的,还是极少的。” 说到教育成本,周晓晨是再清楚不过了,她当初要不是有施茂供着,只怕是早早就缀学在家了,仔细想了想读书花费,除去交给夫子们的束脩,大头就在纸笔还有书本,特别是书本的稀有,对于教育的普及实在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夫子,咱们现在的书,除去用手抄录的,印刷也是有的吧。” 叶诚之听懂他的意思:“你是想说要多印一些书?你可晓得印一本书,得集多少匠人雕板,那一本书要雕多少的板。” “是只有整块板这样雕的吗?”周晓晨猛地抓到了一丝重点。 “不是整块板雕,那还能是怎么个雕法?”叶诚之在他的话里,也听出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不用整个板雕,单字来雕就像咱们的印章一样,用同样大小的小一些的板每个上头雕一个字,再找一个和书一样大小的框儿,到时候,把这些字按着文章顺序一个个摆放好位置,若到了另一本书,再重新排列。”周晓晨怕他听不明白,伸手把桌上的菜一个一个的重新摆放:“就像这样,按着我们需要的来,那样,只要雕上整套的字,就能印各式各样的书。活字印刷。” “活字印刷。”叶诚之听完眼睛已经发亮,嘴里反复念叨着那四个字,神情很是有些兴奋,末了他的手拍了一下桌了,很是高兴的哈哈大笑了起来:“可教之材,你这小子当真是个可教之材。”说完,他拿了酒壶自己倒了一本,一饮而尽:“好,这是个极好的主意。” 周晓晨暗道一声惭愧,却又觉得这法子若能通过叶诚之得到普及,实在是一件非常好的事,便跟着笑了起来。 酒下肚叶诚之看着桂月清,越发的觉得捡到宝了,亲自拿公箸为他夹了菜:“来,咱们先吃饭,你多吃些,回头吃完了咱们再说。 恰在此时周晓晨的肚子还真的咕噜了一下,她也就不再推辞,拿了筷子开始吃饭。 吃完饭后,叶诚之迫不及待地把桂月清带到了书房,让他把那活字印刷的细节写下来,又让他画了一副样图。 周晓晨很是配合地画了出来,还不忘记把一些细节添到了书上,甚至最后还提到了若有能力,不一定要用木头雕字,拿印章的石头,用铅陶铸还能减少损耗增长使用寿命。 叶诚之听了一反平日里儒雅,高兴得直搓手,他看着桂月清在书房里来回渡了几圈后,转头说道:“月清,读万里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打算花上一年的功夫,去四方游历,你愿不愿意和我一道去?” 秦阳是在冬天到来的时候回来的,人整整瘦了一圈,眼神却是很明亮。 而秦阳的回来让村子着实又热闹了一回,当初天灾**之时,村子里也有几家选择了逃离,背景离乡出去后再也没有回来,日子久了,地也荒也宅子也废了。 这国家对这样的荒地也是有规矩的,荒了两年以上的地,又没有亲属能承继的,律法有定只要能请了当地的里正到县府备了案,再出上一笔买地钱,就能够拥有这块地。 秦阳托桂家人出面帮忙,请了村长与里正一道去了县衙,拿了银子买下了隔桂家不远的一处荒地,又请人把那一处老宅子给彻底翻修了。 弄好的新房子看着很是不错,他这一番大手笔的变动,很是引来了村里人的围观,秦阳的身事村子里也有些人是知道的,现在看他这样难免又有了各样的猜测,更有八卦的直接去问。 对此秦阳也不隐瞒,只说跟着去了一次南方,冒险做了买卖赚了一笔,至于细节也没多讲,只说这一回能够平安回来也是运气,如今已经有了置家安宅的本钱,也就不再想去了。 如今南边还没太平呢,都快一国两朝庭了,先前又有施家那么一档子事儿,就算有眼红秦阳赚钱的,想到去南边可能没了命,大多也都没了那发财的心思。 秦阳这边的变动,桂家人自然也都是知道的,说完全没有八卦那自然是假的,秦阳对他们的说法和外面的差不多,只多透了一些,关于南方的事,又讲在南边其实是遇上了贵人的帮忙才得以赚到了这安身立命的钱。 桂老三是个实诚的人,听他这样话连连点头说这是老天爷的善心,秦氏也很是为秦阳高兴,毕竟在这个时代的观念里,有了属于自己的家那就是真正的扎根了。 桂月梅对这些一直没有什么表态,她只是时常会出神想些心事,这样的异常难免落在秦氏的眼里,只是她始终把这个归咎于女儿婚事的不顺,并没有往别处深想。 这一日,纪氏带着女儿到桂家来串门子,把女儿打到了桂月梅屋里玩后,趁着只有秦氏一人时,她便说起了秦家的事:“那新房子才修好,还得晒晒光透透气,秦阳还是要往外头去的,他的意思让他娘还和我们一块住。” 秦氏点点头:“这样也好,总归互相有个照应。” 纪氏又说道:“秦大姐也是个不容易的,如今秦阳能有出息,她也能放下些心来。” “这算是苦尽甘来了。”秦氏因纪氏的关系,同秦母也有过不少接触,对她也很是有些好感的。 纪氏听她这样说,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不过,秦大姐也有件操心事儿呢。” “哦?啥事?”秦氏被她挑起了好奇。 纪氏继续道:“还能是啥事,你看,秦阳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这会儿总算是有了房,能扎下根了,最让她操心的还不是儿子的婚事。” 提到孩子的婚事,秦氏就忍不住犯愁,儿女婚事上头她是很能明白秦母的心情。 见她沉默不说话,纪氏往外头看了看,这才靠近些低声说道:“嫂子,你觉得秦阳这孩子配桂姐儿怎么样?” 秦氏听了这话猛地一怔,眼瞪大转头看向纪氏。 “嫂子,你看秦阳的岁数与梅姐儿相当,模样也长得挺好,这孩子也算是有本事有担当的,如今,他也扎下根。”纪氏细数着秦阳的好处:“总比外头媒人来说的那些,知根知底些不是。” 秦氏是一直没有考虑过秦阳的,毕竟这小子虽好,但没根没基的在她看来总还是配不上自家闺女的,加上又只有一个寡母,老话说寡妇当婆婆,儿媳妇受罚多。可是现在被纪氏这么一说,她还真有点心动了起来,认真想了想她问道:“弟妹,你老实说,这事是你自个儿想的,还是秦家托你来说的?” 纪氏被她问及,终是打算不再绕那弯子:“嫂子,我不瞒你,这事是秦大姐同我提的,她早就看中梅姐,只是那会儿,秦阳还配不上梅姐儿,如今,秦阳也算是有些出息了,他还打算再去考个秀才的功名。” “梅姐儿这事,只是秦大姐的意思,还是秦阳有几分意思的?”秦氏为女儿不得不问得仔细。 “都有些意思的。”纪氏见秦氏意动继续说道:“他们也是知道这会儿秦阳还是有些配不上梅姐的,等有了功名了到时候再正正式式的请媒人上来请亲,这会儿让我过来同你讲,也是怕你急着给梅姐相看。”她这话说得婉转。 秦氏自是听懂她的意思的,原先不觉得现在细想想秦阳,脑子里不知怎地就闪过了月母娘娘庙里头的那一幕来。 “嫂子,这事急不来,你要不先想想?”纪氏原是最不愿意插手拉线牵媒这种事的,两姻缘若是结得好那是喜事,若将来结得不好她夹在中间最是尴尬,只是,两家与她都很是亲近,两个孩子在她眼里也都实在是好的,这才应了秦母。 秦氏想了想才说道:“这事我还得你三哥回来了,同他商量商量才行。” “是要商量的。”纪氏便不再多说这个事,正打算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外头传来了少年了叫声:“娘,我回来了。”正是离家许久的桂月清。 秦氏听到儿子的声音,忙起身走向外头,见儿子背着个包袱往里走,眼眉不自觉就散了开来,“咋今天回来了,快喝些水歇歇。” 周晓晨咧嘴一笑,斜眼便看到了跟着姐姐一道出来的少女:“纪婶,姐,诗诗。”她高兴地打招呼。 施诗站在桂月梅的身后,朝着桂月清回以一笑,“月清哥。”她声音清亮,这一声叫比桂月梅应得还快了些。 在场的谁也不会在意这些,桂月梅走上前,伸手就要帮弟弟拿包袱。 周晓晨让了下笑道:“姐,我自己来,我先去把包袱放了。”她说完就朝自己屋子走去。 施诗看着他进房,这才返回到了屋里,拿了空杯子倒了一杯水。 桂月梅由着她去弄,等她倒好了才调笑道:“怎地也不帮我那杯加些水?” 施诗被她说得一羞,红着小脸回瞪了一眼,少女已初初长开,带着几分别样的娇态。 桂月梅忍不住啧啧了两声。 施诗被她闹得耳朵发烫:“月梅姐……” 桂月梅被她这一声叫得心都软了,她仔细看了看小丫头,眼下小姑娘已经到了抽条长身子的时候,不光个子一天比一天长得高,那脸袋身子也都慢慢长开,仔细看那小胸脯已经有些凸起,她心思微微一动低声问道:“诗诗,你月事来了吗?” 叫人突然问及,施诗的脸一下子便烫得几乎要烧起来,“月梅姐,你说什么呢。” 桂月梅先还有几分戏弄的意思,话问出口后又认真了起来,她走到小丫头跟前小声道:“你可别害羞,我这是认真问你呢。” 施诗涨着红红的脸,盯着面前的人看了一会,这才轻摇了摇头。 “那婶子教你月事来了,要注意的事了没?”桂月梅再问。 能确定月梅姐是出自于关心,施诗也虽扭捏却还是答道:“说了,娘教了一些。” 桂月梅听纪婶已经教了,放下了些心,但出于对小妹妹的爱护难免又忍不住多说了些,把弟弟当年说的那些全都讲了出来:“我也不晓得这些纪婶说没说过,反正都是女儿家要注意的。” 施诗是然是有些听过,有些没有听过,正要开口再说,恰好这个时候桂月清从外头走过,人影从窗外晃过。小丫头才淡下去的红晕一下又深了起来。 周晓晨拿着带回来的手信,笑嘻嘻的走到了正屋,把东西放到桌上:“娘,婶子,这是我带回来的点心,你们尝尝。”边说边又要往外走:“我去叫姐姐和诗诗也一道过来。”说完她走出去,转到姐姐的屋里笑道:“姐,诗诗,我带了点心来,快过来一起吃吧。 桂月梅笑着点点头,那小丫头却很是反常垂着头,看都不看人一眼。 周晓晨很是敏感地注意到了这点,便问道:“诗诗,你怎么了?” 他这样问,小丫头越发的垂了头抿紧了嘴,耳朵如石榴一般的颜色。 施诗这模样实在让周晓晨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这是怎么了?”并不在意被这样对待,她好脾气地追问。 还是桂月梅先想到了原由,见这两人一个恼羞成怒,一个呆如笨鹅,她心里生出一股子笑却还要强忍着,伸手推了弟弟一把:“你先去,我们一会就来。” 周晓晨被姐姐这一推,人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小步,她很是不解地看向姐姐,见她朝自己使眼色,即便不明白是为什么,还是选择听她的话,走时还不忘记再哄一下小妹妹:“诗诗,快过来吃,有你喜欢的桂花味的哦。” 那小丫头还是紧抿着嘴一声不吭。 桂月梅挥挥手:“叫你去就去呗,哪那么多话。”她这是直接赶人了。 小丫头的态度如此明显,周晓晨只能很是纳闷地走了出去。 桂月梅确定弟弟走了,这才走到施诗面前,“好啦,清哥都走了,你也别不理人了,”见她还是那个样子,这会儿是连自己都不理了,索性两手一张把小丫头抱到怀里,摇了摇:“好啦好啦,是姐姐的不是,姐姐向你认错,赔不是。” 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若再不理人那就太过于矫情,施诗心里懊恼,终究敌不过月梅姐的好言相哄,只能点了点头:“月梅姐,我没怪你。” “我就知道我们诗诗最大量了。”桂月梅听她开口这才松了手,见她小脸还红着,眼半垂长长的眼睫还带着颤,忍不住捏了捏那可爱小脸:“你放心,咱们刚才的话,清哥听不到的。” “月梅姐。”那才被顺了毛的小丫头在听到这句后,又再次被惹得炸毛。 躲在外头偷听的周晓晨,虽不太明白是什么话自己不能知道,不过,确定小丫头并非生自己的气,被姐姐哄得没事之后,她浅浅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走回了正屋。 第70章 作者有话要说:  若是跟着去游历,一去便是一年,何况再过不了几个月,就要过年了。 周晓晨对于叶诚之的提议很是有些纠结,一方面她舍不得离家,在外游历与出门读书不同,书院读书他总还有请假回家的机会,再不成也有家人来看的时间,可出去游历那可就是实打实的远行了,何况说是一年,出门在外哪能够算得那么精准的,甚至还可能在半途中遇上一些潜在的危险,但从另一方面说,从骨子里对外界事物的好奇,对于这次机会的渴望,就像叶诚之说的那样,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后面还有一句关键,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而阅人无数不如贵人相助。 叶诚之就是自己的贵人,周晓晨心里很是清楚明白,这是她的一个机会,这次的游历必定能够成为她人生中的一个重大转折点。 家人与前途,对于大多数人都不会太犹豫,可对于重活一世对家人很是重视的周晓晨,却是一件让她有点难以抉择的事。思来想去的,最后,她还是决定回家一趟,和父母商量了再定。 对于这样的决定,叶诚之又有些失望,在他看来男儿志在四方,有这样的机会必定是要抓住的,这小子缺乏了男儿的果断,不过虽是如此,他还是让桂月清回去了,虽不够果断,但这份孝心他还是认可的。 就这么,在周晓晨回叶府后,不到一天的时间,她又重新回到了家里。 这会儿秦氏与桂老三都在,两人见儿子回来都是一愣。 “咋地啦,你怎么又回来了?是叶夫子那儿没书抄了吗?”桂老三是个实诚的性子,他能想到的就是这个。 秦氏的反应比丈夫好一些,眼底却也是闪过一丝担心的:“是不是你回去迟了,叶夫子不高兴了?” “没呢。”周晓晨见他们误会,忙摆摆手:“是叶夫子要带我去游历,让我回来和你们商量的。” 听是这样,两夫妻同时松了一口气儿,桂老三笑道:“这有啥好商量的,你能跟着出去多开开眼,多长些见识,这是大好事呀。我们哪还能不让你去。” 秦氏跟着点了点头:“又问道,要去哪里?去多久?”说到此处似乎这才想起什么:“天已经冷了,你要出远门的话,衣服够不够?”这阵子她光顾着女儿的事,倒忘记给儿子多添件衣了。 没有犹豫与反对,竟这么就答应了,这原本是意料中的事儿,但周晓晨却因为这毫无不舍的反应而弄得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那是女人心底特殊的矫情:“不用哦,我都够穿的。”语气带上了那么一丝失落。 全然没有注意到儿子的语气,桂老三笑呵呵地问道:“你还没说去多久呢,能赶在过年时候回来吗?” “要去一年。”周晓晨如实答道。 秦氏听竟然要一年,这才在意了起来:“他这是要带你去哪里,怎地竟要一年?” 周晓晨见母亲担心,反倒不好意思多讲,忙宽慰到:“娘,叶夫子带我去游历,就是要四处见识,这路上还要拜访一些名师的,到底要怎么走还讲不定呢,我也不知道是哪儿。” 秦氏听了仍旧有些不安心她说道:“可,到哪去都没定,总不是事儿。” “你瞎操心啥,叶夫子是有本事的人,自然会照应着清哥,肯定不会让咱们家清哥有事的。”桂老三见妻子这样,插嘴说道:“你就放心让孩子去吧。” 因丈夫的这句话,秦氏倒是不再说了,这事关儿子的前程,可不能拖了后腿:“你说的是,”边说边走到儿子跟前,“清哥,你只管好好的跟着夫子去,不用担心家里。”心里再怎么担心,这会儿也不能让儿子不安心。 周晓晨这会儿是真正的感受到了双亲的爱护之心,心头一阵暖:“娘,你放心,夫子出去人手都是带足的,再说了,到了地方我就会找人给家里带信的。我会好好照顾好自己的。” 秦氏点了点头,正要再说,桂月梅从外头走了进来,见弟弟在一怔之后,反应和父母差不多:“弟,你咋回来了?” 周晓晨不免又把刚才说过的话全都重复一回。桂月梅听了和双亲的反应是如出一辙,担心又还要假装无事:“你只管安心去,家里有我呢。” “嗯,姐有你在,我放心着呢。”周晓晨故意卖了个萌,又岔开话题道:“姐,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桂月梅知他用意,笑应道:“去施诗那儿了,她脚伤了下不得床,我怕她闷去看看她。” 说到小丫头,周晓晨忙问道:“脚现在好些了没,肿消了吗?” 桂月梅听他问得着急,刚才心里偷笑了下,先前的担忧去了几分:“你这才离了一天,哪能这么快就好就消得了肿的。” 周晓晨听她这样说,也觉得自己是心急了,“倒是我急了,我一会再去看看,等我走了姐你多陪陪她。” “我晓得。”桂月梅走到母亲身边:“也不晓得,诗诗知道你要去一年,要怎样想呢?” 秦氏知女儿故意,轻轻拍了下她,却对儿子说道:“你这回要出远门,一会儿还是去看看你纪婶。” 先前不说还好,这会说了,周晓晨不免又多了一个心事,也不晓得那小丫头知道自己要走,又会是怎么样的一个模样。 桂老三带笑着听着他们娘儿三的对话,虽然每回都插不上什么话,可就这么看着,也觉得高兴的。 桂月清要去游历,秦氏自然是要给儿子多做准备的。桂月梅要帮忙打下手,周晓晨原是要一起帮忙整理的,却被打发去了施家。 周晓晨往日去施家也没什么压力,今儿不知怎地,快走到时,竟生出了一丝怯意来。站在门前手举着,这会儿竟有些敲不下去,站了那么一会儿,她才拍了拍门。 很快里就有了回应,纪氏把门打开,见是桂月清同样的问话又再说了一遍。 周晓晨却不急着讲,只说有事回来还要再留几日,这会儿过来看看施诗的脚。 纪氏自然是不会阻他进去的,“梅姐刚来过,你自己过去吧,我给你们拿些点心。” 周晓晨点了点头,走到小丫头的屋子前,她的动作又顿了一顿,这才敲了敲门:“诗诗,我能进来不?” 里面没有回应,周晓晨侧耳细听了听,又再次拍了拍门:“诗诗,是我,能进来不?” 又过了一会儿,在周晓晨都要以为那小丫头睡着了,里面才有了答复:“月清哥,你进来吧。” 周晓晨这才推门进去,里头小丫头正靠坐在床上,在看到来人后,那表情从惊讶变成了欢喜:“月清哥,真是你,我都以为我听错了呢。” 周晓晨笑着走了过去,拉了椅子坐到了床边上:“我回来还要再待几天。”不知为何,对上那小丫头那带笑的眼,她竟有些说不出口。 施诗显然对这个消息很是高兴,张了张嘴说的却是:“月梅姐才来过,她怕我在家里孤单,过来陪我说话的。” 周晓晨点了点头:“我在家时遇上她了,这会儿她要帮我娘做事,所以才没一道过来。”说完她看向盖在被子里的脚:“你觉得脚怎么样?” 才隔了不到一天,变化哪有那么快,可施诗仍旧试着动了一下脚:“我觉得比之前好多了呢。再过几天应该能下床走了。”纪氏怕她的脚养不好,不准她下床。 周晓晨点了点头:“你别急着下地,还是要多养些日子的,我和你说过的,这会儿要是养不好,将来等你老了,可有得你受了。” 女孩显然对他的反复唠叨很是受用,“嗯,月清哥,我听你的。”也不晓得是想到了什么,眼眸微垂抿嘴偷笑了下。 周晓晨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对小丫头的听话很是满意,“你乖乖的养,要是觉得无趣,我回头再给你找几本书来看。” 说到书施诗偷偷瞄了桂月清一眼,贝齿轻咬了一下唇才问道:“月清哥,你那里还有别的医书吗?我还要再多看一些。” “之前给你的都看完了?”周晓晨对于她要更多的医书有些惊讶:“都看得懂吗?” 女孩想了一下才说道:“先前你教我的都懂了,后面的也能明白,就是那些药叶,我不晓得长什么样。”说到这里,施诗的语气不免有些无奈。 周晓晨对于这样的答应已经很吃惊了,给施诗的那本医书按等级应该算是入门的初级,可就算是初级,当初她也是依仗着有医生基础才看懂,虽然,借给施诗看时,她也曾经为小丫头解过一些问题,但也不是那么多,毕竟他是个男儿身平时多留不得,自己事也多忙不过来,这会儿,小丫头竟然说看懂了,要真是如此,那得有多大的天赋,“那我考考你。”学医最怕似懂非懂,她便想了一题来问。 施诗听了题后,并不急着回答,而是认真想了想才将答案说出,却是并点没错。 周晓晨又再考了几道,竟然全都正确,不得不让她心生佩服:“诗诗,你可真行。” 女孩被夸不自觉就红了脸,手捏着被角带着腼腆:“是月清哥教得好。” “我也没教你多少。”周晓晨真心赞道:“你可比我强多的。” “哪有的事。”施诗轻摇了摇头很是谦虚,却又轻声问道:“月清哥,我还想再多看一些医书,还想能够识一些药草,你能教我吗?” “行呀。”周晓晨满口答应,在说完后却一下卡了声音。 察觉到了眼前人的变化,施诗侧头看了他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月清哥?是不是不行?” 周晓晨有些为难地看了小丫头一眼,最终还是下了决心:“诗诗,我这次回来大概只能多留几日。” “没关系的,月清哥。”女孩子只当他说的是要回叶家,想着不久之后将近过年,到时候,月清哥肯定会回来,那小小的心思一直隐藏得很好。 向来迟顿的周晓晨在这个时候难得精明了一回,她轻叹了口气,带着歉意道:“叶夫子要带我去游历,我这次是回来收拾东西的,这一趟出门过年怕是赶不回来,或许,”她微微一顿,错开了少女的目光:“或许,来年过年也赶不回来了。” 小丫头虽然别扭,却没也有影响到众人一块的气氛,桂花糕的滋味很好,即便话比平日里少了许多,施诗还是不声不响地多吃了一块月清哥给带来的桂花糕。 说说笑笑时辰过得也快,纪氏今日来这里顶顶重要的就是帮秦母带话,这会儿话带到了,看秦氏的态度回去也有了交待,看时间不早便带着女儿回去。 周晓晨很是贴心地送她们回去,到了施家自然是要进去坐一会儿的,这就遇上了秦母。 秦母正在家里头等消息,见桂月清一道过来有些意外,“清哥怎地过来了?” 周晓晨忙叫了人,笑着应道:“秦伯母,我今儿正好回来,遇上纪婶就送她们回来了。”她说完,打量了一下秦母,见她仍旧穿着一身素净,经过这么些日子的调养,脸上的气色比过去好了许多。 秦母说话间朝着纪氏看了一眼,见她回了一个安心的眼神,她心定了几分,又说道:“阳哥这会儿还在新屋子呢,你们也许久不见了吧。 周晓晨听出了这话里的弦外之声,打从她进村子就已经听到了不少关于秦阳的事,她还特意打听了一下,秦阳在南边发了小财,买房买地的事都已经知道,这也是为什么她会主动要求送纪家母女回来的原因,“是许久不见了呢,我一会过去瞧瞧,听说新宅子修得挺不错的。” 秦母听他这样说,心里也猜到了几分,她看着眼前的少年,前些年受他的帮助本就对他很有些好感,这会儿见他已经长成了大人模样,年纪虽比儿子小上了几岁,可那份沉稳并不比儿子差多少,其实,相较于儿子太过于活络的心思,她倒更喜欢眼前这孩子的沉稳:“阳哥为了能有自己的家,没少花心思呢。” “月清哥,喝水。”两人还在说话,施诗已经倒了茶过来。 周晓晨忙接了水,朝女孩笑了笑后喝了口,将水杯放回到桌子上后,她起身告辞:“纪婶,秦伯母,我先回去了。”刚说完便看到那小丫头又抿了嘴,忙再添上一句:“我这次回来,要住上几天呢,回头我再过来。” 因这简单的一句,便又展了颜,施诗点了点头:“月清哥,我送你出去。” “好。”周晓晨很是自然地答应,两人一块往外头走。 直到了门外头,一个再三回头挥手,一个抿嘴目送,到看不到彼此才算是送完。 周晓晨离开施家后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拐了弯向秦阳的新宅子走去。离得不远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这会儿记忆里荒废的旧宅已经换了模样,倒不是说面目全非,只是,破败的旧墙重新砌起,腐坏的旧门换了成了崭新的,记忆里犹如乞丐屋一般的地方,已经有了人气。 “秦阳,你在里头不?”周晓晨走到门口,伸手拍了拍门。 “在,你等一下,我给你开门。”里头很快传来了回话声,不一会儿,门从里头被打开,男儿郎出现在了眼前。兴许是正在里头歇着,这人穿着白色的中衣就出来了,胸膛半敞皮肤比过去又黑了不少,倒显出了男人的一份野性来:“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秦阳咧嘴而笑,又让一了步:“快进来,咱们里头说。” 周晓晨没有多说什么,走进去后便四下看了看。 秦阳反手把门带上,走到人边上:“怎么,你看看我这新家,还行吧。” “嗯,挺不错的。”周晓晨边看边应,大概是在叶家住久了,看这院子也不觉得怎么样,和村子里口口相传的还是有些差距的,到是和施家的宅子布局有几分相似,屋子顶上用的是青瓦,村子里的房子极少能用得上青瓦的,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才被传得那么的夸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来找我?”看完了房子,接下来要说的自然是正事。 “想着能早些有个家,就忘了。”秦阳依旧笑面如风。 “真忘了?”周晓晨根本就不卖账,也不听他扯蛋。 秦阳是知道他脾气的,伸手拍拍他的肩:“先进去,咱们喝茶慢慢说。”说着把人带到自己的屋里。 周晓晨跟他走了进去,屋子里的陈列很是简单,家具并不是全新的,也算不得陈旧,七八成新的样子,东西算不得多除了日常必须的,靠在墙边还有一个小小的书架,架子只摆了几本书,显得有些空落,走近些随手取了一本,正是科举需要的教材,再去看其他的,也都是这些并没有别的杂书。 “我说过可并不是空话。”秦阳见他看书,自顾走到桌边拿杯子倒了水。 周晓晨转过头,眉锋一挑:“哦,都不是空话?”她意有所指。 “当然。”秦阳迎那少年的目光,坦荡得不存半点心虚:“每一句,都是要说到做到的。”他说到这儿,嘴角不自觉地翘起了那么一点:“我娘答应,托纪婶帮忙,给带话到你家去呢。” 周晓晨猛地一怔,全然没有想到先前在家里头遇上纪婶,心思微一转便猜到了她去家中的意图,她说道:“你倒是也不急。” “什么不急?”秦阳被他这一句说得莫名其妙。 周晓晨道:“我回家时,纪婶正在我家里头呢。” 秦阳听他这么讲,眼儿猛地一亮,脸上带出了笑来,手却很是紧张的搓了搓,“那,那你家里头怎么说的?你是特意来找我告诉我的?”他问得很急,说完喉结上下滚动咽了那么几下。想着大抵是自家娘亲怕他不安心,才没告诉他今日就去问消息。 周晓晨看他不似是在做戏,沉默了一下决定直奔主题,“我也是才晓得你娘要托纪婶去我家说。”见秦阳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淡了去,才又继续道:“我是有事要问你,你老实和我说,你这次离开,到底是做了什么买卖,能这么快赚到这么一笔钱。”虽然房子不是全新,家里的家俱摆设也再简单不过,这让她悬着的心放下了几分,但,出去一次就能买房买田,这笔钱再怎么样数目也不会小,对于做买卖赚到的说法,她不是很相信。 被问及这个,秦阳本就没打算相瞒,反正以这小子的性子,真要把那些说辞重复再讲,他肯定不信,于是想了下说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家原先是做买卖的,家里有一家私的事不?” 周晓晨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记得。”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不可告人的,你该想得到,咱们这种商户赚到的钱,可不会全都放到钱庄里头,除去要周转的现银,总还会在家里头找些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出逃时,没来得及拿,这次回去其实是想碰碰运气,”秦阳如实道:“摸到了一处,我取了些就回来了,南边太乱,没敢多留。”说完,他把袖子挽起,手臂上一道新疤露了出来。“那边我是不打算再去了,拿回来的钱也够我安置一个家,余下的钱加上我过去攒的做些买卖也够本钱了,我这会儿就等你家的消息了。”说完他手握成拳在桂月清的肩头轻捶了一下:“你觉得,我可够资格了?” 周晓晨先不说话,在心里头仔细把刚才听到的整理了下,这些话儿倒不似假,想着刚才看到的那一道疤,只觉得秦阳为了这门亲事,确实是铁了心下了功夫的,心里头的天平又斜向他了一点。“若是我爹娘没答应,你会怎么样?” 秦阳因他的话,神情一僵须臾才说道:“眼下不答应,只要你姐没定亲没嫁人,我总还是有时间和机会的。” 周晓晨又问道:“若现在不答应,等你以后真有了功名,我家才点头,你就不会觉得我家势力?” “你说的这又是哪儿的话。”秦阳不喜这样的试探:“你家不是那样的人家,我也不是那样的人,你也用不着在这里拿话试我,我对你姐姐的心意那是实打实的,反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可既然遇上了总是缘分,我总是要争上一争的不是。” 周晓晨看着他,想到姐姐的话忽地又隐隐有些同情他了起来,相较于姐姐那一句随缘,倒显得秦阳更重视些,只是,男女之间又哪能这样比较,天性不同对于感情自然也不一样,若姐姐真对秦阳有情,若最终错过,大抵更伤心些的还是姐姐。再说,男人的性子得不到时总有一分相争的心,得到手了日久天长会好好珍惜的却少,当初谢东阳和自己末在一起时,何尝不是花样百出用尽思心,婚后才多久,就出轨搞大别人的肚子,想到这里,难免对秦阳的同情又淡了去,眼下事情没事,许多话也不好现在讲,只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说完了这些,周晓晨也没有急着走,反正秦阳倒了水,便坐着聊聊别的。 其实,若撇开桂月梅,他二人在其它事上还是很有得聊的,秦阳说起了他的计划,如今他在此地已经上了藉,明年乡试他会再去参加,多出来的时间,就花在那果脯的生意上,买来的那块荒地,他已经在打听,想移载着果树来种,到时候,采摘不用那样的辛苦,也能够做更多些,最后的目标仍旧是到镇子上,开一间专门的铺子。 相较于秦阳对将来方向的明确,周晓晨倒是有些茫然,她当时想的都简单,想着考上功名,就算当不了大官,到时候开家小医馆,或是收些学生当夫子,再不成学着做些买卖都是可以的,可选择太多也说明了她还没能够有一个既定的目标。 这一天,直到太阳快落山,周晓晨才离开秦家。秦阳也跟着一块走,应是急着去母亲那儿打听消息。 周晓晨走了一路,经过施家时施诗跑出来给秦阳开门,两人重又打了个照片。 女孩子的笑容很是明亮,那一声月清哥带着轻快,并没有太多的话语,在打了招呼后互相告别。 周晓晨朝家的方向去,走了几十步她忽又转了头向后看去,果见少女的身影还立在门前,天色已有些昏沉,站在门前的小丫头的模样在脑海中却格外的清晰,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念,无论自己的未来是怎么样的,都会有这小丫头的一席之地。 第71章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事的月清哥,一年算不得长,我可以等你回来了再教我。” 周晓晨坐在马车上,没有去想双亲,也没有想着姐姐和弟弟,脑子里反反复复是小丫头那天说的话,配上她强作无事的笑,不有临行前执意撑着拐杖前来送自己的模样。 怎么就这么犟呢? 周晓晨靠坐着,久远的记忆不知道怎地又冒出了头,那是进医院后半年的时候,正好有一个去国外交流的机会,到美国为时一年,秦雨原本也是能够参加的,可恰巧她不小心伤了手,不得不留在了国内,那个时候,秦雨也是带着那样的表情说,‘没关系,一年算不得长,我等你回来把新学到的东西教给我。’那次她也带着伤亲自将自己送到了飞机场。 真的是很像呀,那样的性格,那样的处事,那样的对自己依赖。 想到此,周晓晨急忙打住,她不愿意自己再深入去想,施诗和秦雨无论再像,她们也是不同的两个人,自己这样做比较,无论是对秦雨还是施诗都是不公平的。 强行甩开了心头的杂念,她拉开车帘的一角往外看,沿途已经了没有熟悉的景色,周晓晨朝着外头看了好一会儿,心情才慢慢的平复,新的旅程已经开启,她最应该做的还是走好未来的每一步。 叶诚之这一次出门和往日不太一样,车队总共有四辆车,倒是不因为要远行而特意带多了人手,主要是因为叶诚之这一趟走得远,时日又特别的长,是以要先将寄住在家中的表妹送回去。 因为有了女眷,马车便多了两辆,同行的还有一位嬷嬷和两个丫头。 叶诚之有一个怪癖,坐马车时不爱与人一起,也因为这样周晓晨能够独自拥有一辆马车,一个相对私有的空间。 马车的外观并不起眼,和寻常人家的一般无二很是低调,里头倒是布置得很好,靠在车一边的是比一般马车更宽一些的座椅,人累了可以直接平躺,靠前头是一个有着三个小抽屉的柜子,柜子里头摆放着一些日用品,除去防止晕车的药丸和药膏,还有几本用以解闷的书册,书柜的前头是一个小茶几,不过,与前世电视小说里描写的不同,上面并没有摆放点心茶酒,而是放着一个水袋和一些干粮。 算不得华丽却也不能说简陋,周晓晨对这一切很是满意,属于好的包袱也在车里,虽说叶诚之说过,叫她少带一些,若真要缺了什么,他可以出钱买,周晓晨还是大包小包把衣物全带上了,自然文房四宝也是必不可少的。 就这么一行人走了几天,离家乡越来越远,白天赶路晚上住宿在村庄的民宿中,村庄的规模不同,有好一些的也有条件差些的,但总能够有一处安心的住处,周晓晨这才知道,原来在他们之前还有一位能干的执事,会先他们一步到达沿途的村庄,把一切安排好,这样的处事能更让她确定叶诚之身份的不一般,也对这一趟行程有了更多的希望。 就这么连走了半个月,终于到达了福州界内的一处县城,这县城的规模算是挺大的,酒肆客栈各样的铺子林立,打听之下还有官府的驿站。 马车队这里要调整休息几日,周晓晨很是高兴,没有住在客栈,执事已经租下了一处三进的小院,供大家在这里居住。 到达的当天,叶诚之把东西放下就独自出去了,周晓晨趁着这会儿的功夫急急忙忙地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家中父母的,另一封则是寄到施家的,前一封多是向双亲报平安的话,倒是后面的一封内容丰富些,有对施诗脚伤的关心和关照,还有沿途各样的见闻,这名明面上是寄给纪氏的,其实还是写给小丫头的。 虽说,尚未成亲就有通信,说严格些在礼法上是有不妥的,可周晓晨只要想到离别时那小丫头的模样,就没有心思再在意那么多。 写完了信,周晓晨给叶府的人留了话,就出去了,也没有心思去转悠,先直奔驿站。驿站边上和别处一样,都有一些专给人跑腿送信的,她也不急着找定人,先到驿站打听了一下,随后又和驿站守门的老兵打听。 那老兵在这里年数已经,过往来人看了无数,练就了一双识人慧眼儿,他见少年穿着布衣,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太有钱的主儿,他咧嘴露出一口黄牙嘿嘿一笑道:“小老弟,你要找人送信,咱们这里有两种,”边说边指向一边,“那处儿几个,他们都是帮人送信的,只是你要单找人送,这价钱可不便宜,我瞧你也不像是个手头宽裕的,倒不如往北边找,去四方巷去看看。” “四方巷?”周晓晨头一回来这里,也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便追问道:“大叔,这四方巷有什么讲究。” “四方四方那是通向四方的意思,那儿住的都是一些长年帮南来北往客商赶车送货的车夫,他们各边的货都送,只是,要出门就得等有跑买卖的人,他们也接些顺道带信的生意,不过时间不定日子也会长些,但价钱要便宜许多。”那老兵说得很是详细。 周晓晨听了又追问道:“那大叔,四方巷有没有你知道的,比较信得过的能推荐一二?” 那老兵倒也不瞒他直言道:“这四方巷里有几户,一家姓钱住在巷子口这里,还有一家姓胡他们家往在巷子最里头,这两家都是挺实诚的,价钱也不会乱叫,很是公道。” 周晓晨听了心里有了底,对老兵抱拳道谢,才转身离去。朝北边走了小半会儿,再四下一打听,找到了四方巷,这巷子口停了不少运货的马车,还有一些等在那儿接活的人。 周晓晨看了看,见一位二十来岁模样的男子站在马车边上,便走上前去询问:“这位大哥,请问你们这里是四方巷吗?我听驿站一位大叔介绍,说你们这里不光帮人带货,带能帮你捎带信件的,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男子见他是打听送信的,便点了点头:“嗯,你信是往哪儿送?” 周晓晨听他说话声音清亮,又不像其他车夫那样五大三粗,人虽高瘦相貌却很清秀,倒心生出几分好感,直接把地址说给他听,“大哥,总共两封信,要多少钱?” “你给二十个子儿吧,我正好有些货要往那边送,能捎带上的。”男子直接开价。 周晓晨先前也在驿站那里打听过,这个价相较于那里便宜了近三分之二,心里算算倒也差不多,只是,价钱是小信用是大,她虽觉得眼前男子不像是奸诈之辈,但到底还是留了一分心,犹豫着要不要去打听一下那老兵介绍的人家。“阿胡,回家吃饭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后头响了起来。 周晓晨闻身转头,见一个十□□岁模样,容貌很是漂亮的妇人手里抱着个小娃,向这里走来,那一声阿胡正是她叫的。 “知道了,我就来。”男子朝她应了声,又说道:“怎么样?小老弟你这信要不要送?” 周晓晨听那妇人称男子为阿胡,心里一动问道:“请问大哥是不是住在巷子最里头的胡大哥?” 男子点了点头:“我就是。” 周晓晨见他正是老兵介绍的其中之一,便放下了心手往怀里摸出了两封信,又取了钱一个一个数给男子:“大哥,这信封上有地址,”想着怕他不认字,又重复了一下地址。 那阿胡接过了信,“你放心,我认字,你这信我肯定帮你送到。”他刚说完,那女子已经走到了身边,他便笑道把才收来的钱递了过去:“容娘我这里一会就好,你把钱收了,我就来。”那女子朝男子一笑,把钱收到了袖中,抱着孩子却是不走。 “小兄弟,你放心这活我做了好多年了,你这信我一定送到。”男子见女子不走,只好把信揣进了怀里,说完这些话,朝那小娃拍拍手:“来,阿爹抱。”将孩子接过来后,拉着容娘往巷子里走。 “大哥,一定要送到呀。”周晓晨忍不住再关照了声,见男人点点头陪着妻儿进巷,远远的还能听到那妇人在训她男人的话:“都什么点了,总这么着,也不怕伤了胃,到时候真要病了,要咱们娘儿俩怎么办。”男子点头:“是是,你说的对。” 是一对让人看得暖心的夫妻,周晓晨目送他们直到看不见这才转身离开。 反正已经出门,又要补给周晓晨就在街上逛了逛,东看看西瞧瞧却始终没有买什么,离家越远那送信的费用也会越高,她舍不得多花钱。 回到小院的时候,叶诚之已经回来了,他看到桂月清回来,就叫他快些回房洗漱,换一件体面些的衣服,一会晚上要带他去见一位长者。 周晓晨听他这样讲,忙进屋洗脸,再打开了包袱从里头挑了一件,母亲和姐姐临行前连夜赶制出来的新衣,拿着那衣服放在鼻下闻了闻,仿佛能够闻到亲人的味道,手摸了摸那些细致的针脚,她想起了那一首游子吟。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秦阳是在冬天到来的时候回来的,人整整瘦了一圈,眼神却是很明亮。 而秦阳的回来让村子着实又热闹了一回,当初天灾**之时,村子里也有几家选择了逃离,背景离乡出去后再也没有回来,日子久了,地也荒也宅子也废了。 这国家对这样的荒地也是有规矩的,荒了两年以上的地,又没有亲属能承继的,律法有定只要能请了当地的里正到县府备了案,再出上一笔买地钱,就能够拥有这块地。 秦阳托桂家人出面帮忙,请了村长与里正一道去了县衙,拿了银子买下了隔桂家不远的一处荒地,又请人把那一处老宅子给彻底翻修了。 弄好的新房子看着很是不错,他这一番大手笔的变动,很是引来了村里人的围观,秦阳的身事村子里也有些人是知道的,现在看他这样难免又有了各样的猜测,更有八卦的直接去问。 对此秦阳也不隐瞒,只说跟着去了一次南方,冒险做了买卖赚了一笔,至于细节也没多讲,只说这一回能够平安回来也是运气,如今已经有了置家安宅的本钱,也就不再想去了。 如今南边还没太平呢,都快一国两朝庭了,先前又有施家那么一档子事儿,就算有眼红秦阳赚钱的,想到去南边可能没了命,大多也都没了那发财的心思。 秦阳这边的变动,桂家人自然也都是知道的,说完全没有八卦那自然是假的,秦阳对他们的说法和外面的差不多,只多透了一些,关于南方的事,又讲在南边其实是遇上了贵人的帮忙才得以赚到了这安身立命的钱。 桂老三是个实诚的人,听他这样话连连点头说这是老天爷的善心,秦氏也很是为秦阳高兴,毕竟在这个时代的观念里,有了属于自己的家那就是真正的扎根了。 桂月梅对这些一直没有什么表态,她只是时常会出神想些心事,这样的异常难免落在秦氏的眼里,只是她始终把这个归咎于女儿婚事的不顺,并没有往别处深想。 这一日,纪氏带着女儿到桂家来串门子,把女儿打到了桂月梅屋里玩后,趁着只有秦氏一人时,她便说起了秦家的事:“那新房子才修好,还得晒晒光透透气,秦阳还是要往外头去的,他的意思让他娘还和我们一块住。” 秦氏点点头:“这样也好,总归互相有个照应。” 纪氏又说道:“秦大姐也是个不容易的,如今秦阳能有出息,她也能放下些心来。” “这算是苦尽甘来了。”秦氏因纪氏的关系,同秦母也有过不少接触,对她也很是有些好感的。 纪氏听她这样说,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不过,秦大姐也有件操心事儿呢。” “哦?啥事?”秦氏被她挑起了好奇。 纪氏继续道:“还能是啥事,你看,秦阳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这会儿总算是有了房,能扎下根了,最让她操心的还不是儿子的婚事。” 提到孩子的婚事,秦氏就忍不住犯愁,儿女婚事上头她是很能明白秦母的心情。 见她沉默不说话,纪氏往外头看了看,这才靠近些低声说道:“嫂子,你觉得秦阳这孩子配桂姐儿怎么样?” 秦氏听了这话猛地一怔,眼瞪大转头看向纪氏。 “嫂子,你看秦阳的岁数与梅姐儿相当,模样也长得挺好,这孩子也算是有本事有担当的,如今,他也扎下根。”纪氏细数着秦阳的好处:“总比外头媒人来说的那些,知根知底些不是。” 秦氏是一直没有考虑过秦阳的,毕竟这小子虽好,但没根没基的在她看来总还是配不上自家闺女的,加上又只有一个寡母,老话说寡妇当婆婆,儿媳妇受罚多。可是现在被纪氏这么一说,她还真有点心动了起来,认真想了想她问道:“弟妹,你老实说,这事是你自个儿想的,还是秦家托你来说的?” 纪氏被她问及,终是打算不再绕那弯子:“嫂子,我不瞒你,这事是秦大姐同我提的,她早就看中梅姐,只是那会儿,秦阳还配不上梅姐儿,如今,秦阳也算是有些出息了,他还打算再去考个秀才的功名。” “梅姐儿这事,只是秦大姐的意思,还是秦阳有几分意思的?”秦氏为女儿不得不问得仔细。 “都有些意思的。”纪氏见秦氏意动继续说道:“他们也是知道这会儿秦阳还是有些配不上梅姐的,等有了功名了到时候再正正式式的请媒人上来请亲,这会儿让我过来同你讲,也是怕你急着给梅姐相看。”她这话说得婉转。 秦氏自是听懂她的意思的,原先不觉得现在细想想秦阳,脑子里不知怎地就闪过了月母娘娘庙里头的那一幕来。 “嫂子,这事急不来,你要不先想想?”纪氏原是最不愿意插手拉线牵媒这种事的,两姻缘若是结得好那是喜事,若将来结得不好她夹在中间最是尴尬,只是,两家与她都很是亲近,两个孩子在她眼里也都实在是好的,这才应了秦母。 秦氏想了想才说道:“这事我还得你三哥回来了,同他商量商量才行。” “是要商量的。”纪氏便不再多说这个事,正打算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外头传来了少年了叫声:“娘,我回来了。”正是离家许久的桂月清。 秦氏听到儿子的声音,忙起身走向外头,见儿子背着个包袱往里走,眼眉不自觉就散了开来,“咋今天回来了,快喝些水歇歇。” 周晓晨咧嘴一笑,斜眼便看到了跟着姐姐一道出来的少女:“纪婶,姐,诗诗。”她高兴地打招呼。 施诗站在桂月梅的身后,朝着桂月清回以一笑,“月清哥。”她声音清亮,这一声叫比桂月梅应得还快了些。噺 鮮 在场的谁也不会在意这些,桂月梅走上前,伸手就要帮弟弟拿包袱。 周晓晨让了下笑道:“姐,我自己来,我先去把包袱放了。”她说完就朝自己屋子走去。 施诗看着他进房,这才返回到了屋里,拿了空杯子倒了一杯水。 桂月梅由着她去弄,等她倒好了才调笑道:“怎地也不帮我那杯加些水?” 施诗被她说得一羞,红着小脸回瞪了一眼,少女已初初长开,带着几分别样的娇态。 桂月梅忍不住啧啧了两声。 施诗被她闹得耳朵发烫:“月梅姐……” 桂月梅被她这一声叫得心都软了,她仔细看了看小丫头,眼下小姑娘已经到了抽条长身子的时候,不光个子一天比一天长得高,那脸袋身子也都慢慢长开,仔细看那小胸脯已经有些凸起,她心思微微一动低声问道:“诗诗,你月事来了吗?” 叫人突然问及,施诗的脸一下子便烫得几乎要烧起来,“月梅姐,你说什么呢。” 桂月梅先还有几分戏弄的意思,话问出口后又认真了起来,她走到小丫头跟前小声道:“你可别害羞,我这是认真问你呢。” 施诗涨着红红的脸,盯着面前的人看了一会,这才轻摇了摇头。 “那婶子教你月事来了,要注意的事了没?”桂月梅再问。 能确定月梅姐是出自于关心,施诗也虽扭捏却还是答道:“说了,娘教了一些。” 桂月梅听纪婶已经教了,放下了些心,但出于对小妹妹的爱护难免又忍不住多说了些,把弟弟当年说的那些全都讲了出来:“我也不晓得这些纪婶说没说过,反正都是女儿家要注意的。” 施诗是然是有些听过,有些没有听过,正要开口再说,恰好这个时候桂月清从外头走过,人影从窗外晃过。小丫头才淡下去的红晕一下又深了起来。 周晓晨拿着带回来的手信,笑嘻嘻的走到了正屋,把东西放到桌上:“娘,婶子,这是我带回来的点心,你们尝尝。”边说边又要往外走:“我去叫姐姐和诗诗也一道过来。”说完她走出去,转到姐姐的屋里笑道:“姐,诗诗,我带了点心来,快过来一起吃吧。 桂月梅笑着点点头,那小丫头却很是反常垂着头,看都不看人一眼。 周晓晨很是敏感地注意到了这点,便问道:“诗诗,你怎么了?” 他这样问,小丫头越发的垂了头抿紧了嘴,耳朵如石榴一般的颜色。 施诗这模样实在让周晓晨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这是怎么了?”并不在意被这样对待,她好脾气地追问。 还是桂月梅先想到了原由,见这两人一个恼羞成怒,一个呆如笨鹅,她心里生出一股子笑却还要强忍着,伸手推了弟弟一把:“你先去,我们一会就来。” 周晓晨被姐姐这一推,人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小步,她很是不解地看向姐姐,见她朝自己使眼色,即便不明白是为什么,还是选择听她的话,走时还不忘记再哄一下小妹妹:“诗诗,快过来吃,有你喜欢的桂花味的哦。” 那小丫头还是紧抿着嘴一声不吭。 桂月梅挥挥手:“叫你去就去呗,哪那么多话。”她这是直接赶人了。 小丫头的态度如此明显,周晓晨只能很是纳闷地走了出去。 桂月梅确定弟弟走了,这才走到施诗面前,“好啦,清哥都走了,你也别不理人了,”见她还是那个样子,这会儿是连自己都不理了,索性两手一张把小丫头抱到怀里,摇了摇:“好啦好啦,是姐姐的不是,姐姐向你认错,赔不是。” 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若再不理人那就太过于矫情,施诗心里懊恼,终究敌不过月梅姐的好言相哄,只能点了点头:“月梅姐,我没怪你。” “我就知道我们诗诗最大量了。”桂月梅听她开口这才松了手,见她小脸还红着,眼半垂长长的眼睫还带着颤,忍不住捏了捏那可爱小脸:“你放心,咱们刚才的话,清哥听不到的。” “月梅姐。”那才被顺了毛的小丫头在听到这句后,又再次被惹得炸毛。 躲在外头偷听的周晓晨,虽不太明白是什么话自己不能知道,不过,确定小丫头并非生自己的气,被姐姐哄得没事之后,她浅浅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走回了正屋。 第72章 作者有话要说:  周晓晨被叶诚之带去见了一位年长的老先生,老先生也姓叶说是叶诚之本家的长辈。 而叶诚之在介绍桂月清时,直接就说是自己新收的一位学生,又讲是特意带出来长见闻的,这样,那叶老先生便对少年高看了一些。 即是来拜访,自然也躲不过考教,周晓晨对这些倒是没太大的压力,对方如何问她便认真的答,直到这会儿,她才感觉到了在叶诚之家中抄书时,对方给自己的无形提点有多么的重多,许多问题正是他那会儿提点的。 答完了是,叶老先生又叫桂月清写了几个字,最后点了点头,给了四个字的点评‘难能可贵’,之后,他竟又考教起了叶诚之。 叶诚之对于这样的考教也是欣然受之,两人也不避开桂月清,当着面儿讲了好一会儿。 周晓晨明白这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虽然,他们说的东西有些她还没有学到,可她还是极为认真的去听,在探讨各自观点时也试着去思考。 不知不觉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叶诚之离开时叶老先生同他又说了一会话,周晓晨却被请到了小厅休息,她对此也不在意,规规矩矩目不斜视地坐着喝茶等待。 就这么,每日叶诚之都会带上桂月清到叶老先生家拜访,后头的几日就不光是口头考教,还会布置工课,让他在书房做,虽只几天耳闻目染之下,也是有不小的收获的。 周晓晨对第一站的收获很是满意,对于未来这一年也期待了起来,到要走的那一天,她又跑了一回四方巷,得知阿胡已经出发,她的心终于安了下来。 就这么一路往西北的方向走,天渐渐的开始变冷,路上的风景也不再似之前那样,山路难走偶尔在晚上还找不到借宿的地方,需要搭帐篷睡。 周晓晨倒不在意这些,她在前世学过不少野外生存和急救训练的知识,也有过实践,到了需要的时候,她也会帮忙一起支帐篷,倒是很快的和同行的护卫们都熟络了起来。 也不是没有经过一些城镇,却不是每处都有人可拜访求学,周晓晨也没多想,反正在她看来,千万里路就是一种增加阅历途径,旅途即便枯燥也是她加强忍耐力的好机会。 这一回走得时间久,过了二十来天才到了滇城,也就是秦家小姐的娘家。 滇池在当地也算是比较大的城池了,秦家在当地也是有名望的人家,马车到达后门房直接拆了门槛引他们进去,秦家的嫡长子秦文亲自来迎。 周晓晨对秦家人而言还只是一个外人,不过,听是叶诚之的学生,所受的待遇也就不会差,而那秦家小姐被迎进去后,两人就再也没有什么交集。 家里来了贵客,晚上是要摆宴的,男女不同席分作了两桌,大概是因为多了桂月清这么一个外人,两桌的当中用八个小屏隔开。 叶诚之是家里头的贵客,被安排坐在了正位左边头一个位子上,而周晓晨则被安排坐在了略末尾的地方。不过也不算太后头,秦家的年纪与他相仿的孩子坐在他的身边。 虽是大户人家,也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宴席上偶尔敬个酒说上一两句还是有的,周晓晨身边的少年是秦家第三个儿子叫秦赟,他时不时会说上几句,倒也不会将客人冷落,虽说是边吃边谈,但大家吃饭都是斯斯文文,周晓晨这方面礼仪本就不错,是以也不至于有失礼的地方。 吃完了饭,叶诚之还要和秦家人继续说话,临走前关照了一句,让桂月清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 周晓晨点了点头,由小丫头带到了院子,下人们早早就把洗漱用水全都准备好,她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热水澡,把包袱整理了一下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果然被早早叫了起来,周晓晨才吃过了早饭就被叶诚之带到了一处院子,到的时候秦赟已经在那里了,还有两位年长的夫子。 “这是秦家的家学,咱们要在这里多待一些日子,你每日就在这里跟着听课吧。”叶诚之说完介绍了一下那两位夫子,一位姓纪一位姓程。 周晓晨忙给两位夫子行了礼,叶诚之应是昨天就已经和秦家人说了,教室里已经给安排了座位,书都准备了一套。 介绍完后,叶诚之只叫桂月清凡事跟着秦赟,有不懂的问他,说完他就离开了。 秦赟是个性子直爽的,得了表兄的关照,对桂月清自然客气许多,带他入座又讲了一些要注意的事项,就一道等夫子上课了。 之后这一天,叶诚之再没有出现,周晓晨则很是认真的上了一整天的课,虽然同窗只有一位,但这样的私家教学与书院的又有很大的不同,她听得很是认真,也做了笔记,在休息的时候也不怕生的和秦赟探讨,这一天过得很是充实。 就这样,周晓晨在秦家就住下了,每天跟着上课回来也一样有作业要作,叶诚之不晓得忙些什么,每日也就在吃饭的时候才会遇上,也没什么机会说话,时间在学习中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到了第五天,周晓晨抽空又写了两封信,这一回,还特意用纸包了路上采来的草药样本。待放学时,她找秦赟询问能不能出去,她想到驿站找人送信。 秦赟听他说要给家人寄信,手一挥:“找什么驿站呀,我一会叫人过来,帮你把信送回去就是了。” 周晓晨一听可以这样心里很是高兴,又怕自己一个外人,要动用秦家家仆特意送信会太麻烦,便有些犹豫:“会不会太麻烦?” “没事。”秦赟不以为然道:“放心吧,过会儿我吩咐一下就好。” 得了这句话,周晓晨心定了下来,将信拿出来递给了他:“就这个,要送的地方我都写在信封上了。要是太麻烦了,我再自己想法子。” “你这什么话,我说能行就能行。”秦赟伸手把信拿了过来,“这事交给我。” “那就多谢了。”周晓晨拱了拱手。 “客气个啥。”秦赟把信放到了怀里:“我这就去交待,弄好了我去找你。” “好。”周晓晨点了点头,目送着秦赟离开后,她才回了自己的小院,到了小院见叶诚之正好过来,忙将人迎了进去。 叶诚之随意找了一处坐下,笑着问道:“我这几日忙得紧,也没功夫找你说话,怎么样,住得可还习惯?课上得如何?和阿赟可还处得好?” 周晓晨忙应道:“都很好,夫子们教得很好,我学了不少,阿赟是个热心好相处的,刚才还帮我找人送信呢,”说到这个,便把刚才的事全向叶诚之说了,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这样,会不会有不妥?” 叶诚之的态度和秦赟差不多:“这是小事,没什么的。” 周晓晓见他也这样说,心彻底安了下来。 叶诚之又说道:“夫子布置作业了吧,把前几日的作业拿来我看看。” 周晓晨忙走到一旁书柜,将摆放着的作业交给了叶诚之,叶诚之拿起看了看,问道:“夫子怎么评点的?” 周晓晨想了想如实道:“中规中矩。” 叶诚之听完一笑,将那作业放到了桌上,又问道:“你觉得夫子的点评如何?” 被问到这个周晓晨没急着说,很是认真地想了想才开口讲道:“夫子说的应该没错,这些年来我读的书皆来自于书本,还有夫子们所教的,也没去过什么地方,没见过世面,我所知道的不过如底井之蛙那般,也就是家乡的那一片田地,眼界末开思路自然狭窄,那天,叶老先生点我的那四个字,说的也是这个意思吧。”难得可贵,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份背影,能够写成这样已算可难得,却也算不得好。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叶诚之对他的回答倒是很满意,一直以来他最看中桂月清的就是这点,年纪虽小却不骄不躁,有自知之明不会因别人的几句夸讲而失了稳重,脑子不笨又谦虚好学,只是阅历和眼界不够,终究是那样一户人家养出来的孩子,许多地方被局限,特别是那性子已经定了形。 周晓晨对这一句也没啥太大感觉,她的目标从来不是爬上官场的高位,于她而言只要自己能够考到功名,为将来打下基础就行。 “知道自己的短处,那可否知道要如何去改?”叶诚之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 “叶夫子您这次带我出来,不就是为了补我短处吗?”周晓晨这一句回得很是老练。 叶诚之一听这话,忍不住又笑了出来,“你这小子。”他收回了手正色道:“过几日,我要出一次门,这回不带你,你就留在秦家,好好认真的上课,秦家的家学不教外人,那两位夫子只教嫡出连那庶出的都不会教,这机会难得,秦家同意让你跟着学已经很给面子,你要珍惜。” 周晓晨听了也收起了脸上的笑认真道:“我会的。” 周晓晨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家,把打探来的事和秦氏全都说了个遍,那秦低直气得发抖,心里对桂二嫂是又气又怒。转身就往桂二嫂那里去,本来已经约好了相看的日子,她这会儿哪还会去理那些人。 桂二嫂也算是个拉线的人儿,说好的事儿被秦氏无端端回拒,心里也有气话就说得难听了些。 秦氏这回也不像往日那般忍了,把儿子说的那些破事全都讲出来,说完后只拿眼盯着桂二嫂看。 桂二嫂听了脸色很是不好看,她原本还想反驳几句,但一听是桂月清亲自跑到河西镇,亲眼瞧见的,心里知道这事十有**是真的了,这事说来她也冤枉,她还是真的存着好心给拉的线,那头的破事她是半点不知道。 虽说还没有去相看,这事被阻止得及时,但毕竟不是一件好事,对女儿家名声实在不好,秦氏到底还是没再多说,桂二嫂虽然觉得自己理亏,但她却又觉得这事不能全怪她,虽没有闹开,但二房三房之间的关系在无形中又差了些。 桂月梅在知道这事之后,心头却是一松,她把弟弟偷偷叫了过来,只问一句,这事和秦阳有没有关系。 周晓晨想着秦阳走时同自己说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地和姐姐说了。 桂月梅听完没说话,只站在窗边上轻轻一叹。 周晓晨被她的这一声弄得肠子都打结了,她走过去索性摊开了说:“姐,我觉得吧,你要是真对秦阳有些意思,咱们要不就直接和娘说,这么娘心里也有底,若你对秦阳没意思,那也就无所谓了,咱们再慢慢的来,等我有出息了,总会给你挑个称心如意的。” 桂月梅手指抠了抠窗沿,想了一下才说道:“弟,我也不知道。” 这样的答案叫周晓晨有些意外,“怎讲?”她追问。 桂月梅转过头看了看弟弟,当初那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娃,已经长成了大人的模样,她纠结了下才犹豫着说道:“说不清,我小的时候,时常听大伯娘说娘和爹爹的事儿,我那时候,也想着能和娘一样,可是,你也晓得,我身边哪有什么青梅竹马的人儿,后来,定了亲的时候,我虽对那个人没见上几面,却觉得这总会是将来要护我一生的人,我每回想到他,心总会跳快些,”说到这儿她低下头,眼底流露出一丝难言的情绪,“后来,婚事成了那样儿,我也说不出到底是啥滋味,你也晓得,我身边亲近能说话的人不多,怕娘伤心我不能说,你是男娃没啥可说,诗诗又太小没法儿说。” “姐,我说过的,你有啥都能和我说的。”姐姐话里的无奈周晓晨哪会不明白,这一世若自己是还是个女的,许多话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间就好说得多。 “对秦阳,我也不晓得到底算怎么样。”说到这人,桂月梅的眉不自觉地皱了皱:“弟,我不踏实。” 周晓晨一愣,她不明所以地看向姐姐,“不踏实?”她不太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桂月梅重又看了弟弟一眼,那眼神仿佛就在说,瞧我就晓得与你说,你也不懂。 周晓晨叫她这一眼看得有些郁,“姐,也不是人人都会做那样的事儿的,你也不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天下还是守信的人多不是。” 桂月梅听他这样讲,嘴张了张到底还是没有说话,重转过去看着窗外:“还是随缘吧。” 周晓晨问了半天,得到的还是这么一句随缘,她很有些无语还带着些些的郁闷,打算再问吧,看姐姐那样子,想来是不会再多说什么了,她小小纠结了一下后决定还是不问,其实对于秦阳,连她自己都没太大把握,心思太过活络的男人,大多难以成为良配,这会儿情有独衷,等真的见了世面,有了钱谁晓得还会不会一直这样,那句老话怎么说的,男人有钱就变坏。 两人各有思量,话题也就就此打住不说。 一场相亲的风波至此打住,周晓晨也就不再继续逗留,急急忙忙的赶回叶家,期间连和施诗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人走了,她却不晓得,在桂家他这护姐的名声大了不少。 回到叶府,周晓晨也没有向李嬷嬷多解释什么,李嬷嬷也没多问,人不在的时候,两个丫头倒是很用心的看着院子,打理房间屋子收拾得很是干净整洁。 周晓晨把从家里带来的果脯和一些小食分给了她们,总归也是人情,随后她回到书房,开始认真抄录,每日看书的时间也用在了抄书上,希望能把前几天落下的给补上。 就这么,叶诚之在桂月清抄写完第一本书时回来了。这一趟出去还带回来了一个人,在夏天特意关照下,周晓晨才晓得那是叶府的表小姐,由于古时男女之间要避讳,除了知道府里多了这么一位表小姐外,她一无所知,周晓晨反正也不在意,夏荷同她说这些就是为了提示她要多回避,她每日除了抄书,就在自己院子里,就连吃饭也都是由夏荷送到院子,其它地方,哪都不去。 这日子虽然看似宅,但周晓晨过得却很是滋润,都是因为连日来与叶诚之的相处。 叶诚之回府后就找到了桂月清,先是看了看他抄录的书,又考教了功课,带着几分了随意地问了一下他的近况,在书房里看过哪些书,之后,只要叶诚之不出府,每天都会到书房逗留一会,或提点或探讨,有时也会说说游历的见闻。 周晓晨哪会不明白这位是变向的在教导自己,而叶诚之所说所讲的又为她在这个世界开出了一扇全新的大门,她第一次系统的了解了这个国家的官场体系,社会体制。还有那听都没听过的各种见闻,让她这个后世穿来的井底之蛙,抬头所仰望的天空范围大了一圈。 是以,自叶诚之回来之后,周晓晨在书房的时间越来越长,每天就盼着他能过来,给她带了更多更新的见闻。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也很充实,这一日,周晓晨抄完了书,因叶诚之今日出门了,她便拿了一本书,打算回屋子去看。 才走回了自己的小院,外头小厮又传话进来,说有人要找。 周晓晨听到这话,头一个想到的便是秦阳,她忙走了出去,到了门口却看到三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儿:“娘,施婶,施施。”说完她往后面看了看,“姐没一起过来吗?” 秦氏笑着把手里带着的一个小包袱递给他:“她身子有些不利索,没跟着来,你呀,都这么久了,也不晓得回家看看,我们今儿搭车过来卖绣品,就顺道来看看你。” 周晓晨被母亲一说,倒有几分不好意思来,“我这阵子只顾着快些抄书了,以后,我会时常回去的。” “你呀,只管安心在这儿抄书就好。”秦氏哪里会真的责怪,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儿子,见他气色模样都好,也就放心了。 周晓晨笑着点了点头,转过头见安静站在边上的少女,“诗诗又长高了呀。”边说边往女孩那边靠了过去,伸手比了比。 这忽然的动作叫施诗瞬间红了脸,她本能地往后退开了一步。 “你这是做什么。”秦氏忍不住骂了儿子一声。 周晓晨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举动的孟浪,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就是好久不见了,觉得诗诗长高了不少。” “她正窜个子呢,”纪氏打岔。 施诗听母亲说起这个,小脸又红了一些,她不自觉地含起了胸。 这些小动作周晓晨并没有注意,正要开口,一辆马车驶了过来,她认得这是叶府的马车,忙叫母亲让开些。 守大门的见车来了,忙叫人把门槛给卸了,又迎了过去。 车夫是熟悉的,等门开了就直接驾了车进了大门。 “这是叶夫子回来了吧。”秦氏见马车进去,那守门的还恭敬地行了礼,不由得有些好奇。 “不是,叶夫子的车要比这辆更大些。”周晓晨随口答道。 “那这是谁的,看着也很气派呀。”秦氏继续问。 “应该是表小姐的吧。”周晓晨想了想:“说是叶夫子的表妹,我来后几天,才住进来的。” “表小姐?”秦氏听到这个,难免想到了丈夫对她说过的话儿,看了施诗一眼随后对儿子说道:“这男女有别的,你住里头,可要避讳着点。” “我知道,一直都避着呢,我也就只知道有这么个人,还从来没打过正面。”周晓晨坦然道。 边上施诗捏着衣角的手因他的这一句松了开去。 秦氏听她这样说松了口气,细想想又觉得那猜测有些不可能,那叶夫子摆明了是有身份的贵人,即便儿子再怎么出色,她也是有自知之明的,门不当户不对,说连正面也没打过,可见人家也是避讳的,也就放下了心,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好了,我们还要去绣品铺子,这包里有新鞋还有一些果脯,你好好收着,咱们走了。” “我陪你们一道吧。”听母亲说要走,周晓晨却不愿意就这么分开,反正今天的事也不多,她倒很想陪着母亲一道走走:“今儿书已经抄完了,我正有空呢。” 秦氏听儿子这样讲,她倒也是很愿意的,便点了点头:“行,那你把包放好,我们在这里等。” “我就寄门房吧。”周晓晨说完拿了包袱到门房,说了几句将东西寄放好了,重又走了过来:“好了,咱们走吧。” 秦氏点了点头,和纪氏一道往前走。两个小的侧一左一右地跟在各自母亲的身边,施诗拿眼偷偷瞄了桂月清一眼,小嘴抿出了一道微微的弧。 第73章 作者有话要说:  叶诚之的离去,对于周晓晨在秦家的生活并没有太多改变,她依旧每日跟着秦赟读书,有时候,还会跟着他到外面逛逛,日子倒是过得很自在。 天一点一点的变冷,身上的衣服也慢慢加厚,房里已经开始用起了炭盘。 周晓晨在读书的同时,也不忘记数着日子,信带回去已经有不少日子,这回家里头应该有回信,也不晓得他们过得好不好,小丫头的脚痊愈了没。 就这么又过了几日,那送信去的人终于回来了,给桂月清带来了一个大包袱,还给她带回来了两封信。 周晓晨急不可待地拆了信,看字迹是秦氏写的,说家里面都很好,叫他不用担心,入冬没啥农活可做,她和梅姐儿天天做针线,这几件厚衣是新制的,叫他别不舍得穿,另外梅姐的婚事有了着落,订的人家是秦阳。 看到此处,周晓晨难免小小郁闷了一下,她家姐姐到底还是被秦阳那小子得了,虽然之前就有些预料,但是,这种我才走一个月,姐姐就成人家的感觉实在是让她有些不爽,啐了一口秦阳,又觉得自己幼稚。 信继续读,下面都是一些琐事,家里头的,源哥的,其他几房的,写到最后,还是一而再反反复复叮嘱着,她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保重,照顾好自己。 周晓晨读完信,将它捂在胸口贴了贴,长长地吸了吐了口气儿。 看完这封,再看另一封。 信自然是出自于小丫头之手,字写得秀丽,开头先是一大堆的提问,问他现在可好,路上有没有辛苦,坐马车有没有颠簸得难受,又问住在别人家里是不是习惯,随后,又写到自己的脚已经好了能下地了,只是母亲怕她没完全好,以后要落病根就不准她多动,闲的时候,她就在屋里子做做针线,看看医书,上次信里的药样子她已经收起来放好了,后面又很是打小报告地透露月梅姐定亲了,两人私下一起时,觉得月梅姐挺高兴的,让他不要担心,到了末尾还是提了一句,希望能够早日学成归来。 周晓晨脸上带笑手里拿着那封信,脑子里想着那小丫头写信时的表情,写那最后一句时,想必是犹豫了半天的。 看完了信,周晓晨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她这次远行,能够收到回信的机会怕是少之又少,指不定这就是唯一的一次了,她还指望着靠它们来解思念呢。放好了信,再把包袱里的衣物一件件拿出来,除了衣服还有两双鞋子,还有一个小小荷包,拿出来看了看,松纹的料子不大不小,捏了下里面似还有东西,把小盘扣打开果见里面塞了一张纸,将它取出打开看,是姐姐的字迹‘荷包是诗诗做的,好好收着。’ 周晓晨看完怔愣了一下,对姐姐这简单又带着霸气的纸条很有些无语,再看看那小荷包,到底还是依言好好收了起来。 理完这些重新将包袱打好,周晓晨再次将那两封信细读了一回,脸上满满都是笑意。 第二天周晓晨起了个大早,人心情好看什么都觉得好,早饭是由丫头们送到屋里的,她竟然都觉得比前几日要丰富了些。 吃完了饭,就要去上课了,还是秦赟过来找他一道过去的。 这一天过得很快,夫子先给他俩上了新课,随后布置了一篇策论,策论就两人目前的水平已经算是有一些难度了,两人也不敢怠慢,认认真真的做,连午饭都是直接在课堂里解决的,到了下午,都写完了之后,那夫子先将两人写的策论都看了看,再让他们互相看彼此评价。 周晓晨看了看秦赟写的,显然在写策论这方面他比自己要有经验得多,观点明确论点清晰,写得也极有逻辑,引用的典故更是自己所不知道的。可见,秦家在培养孩子时,很是下了一翻功夫。 而秦赟看桂月清的这篇,也觉得惊叹,这文章用词很是简单实际,却直接点明了要害,用的例子也都是一些周遭可见的,再配合上他自己的理解和观点,若真要评那就是务实实用。 互作了评价之后,夫子点了点头,正要继续说,从外头走进了一人,正是秦家家主秦孟畛。他先同夫子打了招呼,接着又受了两小儿的礼,再把两份作业拿了过去,一一细看了一回,随后却看向了桂月清。 周晓晨只当这位是家长抽了空来检查学习情况的,虽与他打的面不多倒也不紧张,由着他看。 秦孟畛把人从头到脚看了一个遍,再瞧了瞧卷子,忽地问道:“我听诚之说,你家是农户?” 对于自己的出身,周晓晨倒也不觉得说不得的,坦然点了点头。 “我看你字写得很好,你这篇策论也写得很是有条理,你是几岁时开始读书的?”秦孟畛又问。 周晓晨也不隐瞒如实道:“小的时候,母亲教了我认字,后来,拿了外祖父留下的书自己学,到了七岁入的学。” “哦!”秦孟畛似是意外地哦了声:“是你母亲教的字?我曾听说农户女子极少有认字的,你母亲倒不一般。” 周晓晨不疑有他应道:“外祖父是秀才,生前曾在村子里当过教书先生,母亲耳闻目染也就识得字了。” 秦孟畛点了点头:“你外祖父倒不一般,你可知道他的名讳?” “听母亲说,外祖父名叫秦亦行,”周晓晨将外祖父的名字说了出来,这会儿,对秦孟畛的问话生出了一些疑惑。不明白这位怎么像是对外祖父有了兴趣。 秦孟畛听完,再没有多问什么,他把作业放回到了桌案上,朝着儿子说道:“你的字还需要多练练。” 那秦赟平时胆子倒大,这会儿见了老子连气都不敢喘重了,连连点头说是。 秦孟畛又朝桂月清看了一眼:“你也当努力才是。”说完才走了出去。 人走了,秦赟这才松了口气,那模样叫周晓晨觉得有趣,也就没再去多想先前被问到的话。 又过了两日,叶诚之终于从外头回来了,回来后头一件事就去见了秦孟畛。 周晓晨还是从秦赟那里知道叶诚之回来了,晚上吃饭时也没能见到人,直到第二天,放学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就看到一翩翩男子负手站立在院中,这一天正好下起了大雪,只见他身披白色毛领的长披风,任由着那雪飘在发上,配上他那本就俊朗的面容,看着很是养眼。 叶诚之在雪中耍了一回帅,见学生来了和他一道进了屋,还没开口自己家学生已经抢开说话:“夫子,您刚才那样站在雪里,往后还是少做的好,眼下初冬正是最容易得伤寒的时候,你刚才那样最容易招病,一会还是让人煮些姜茶给你驱驱寒才好。”说完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 叶诚之听了这话,眉眼角一抽,接过那杯热茶浅浅喝了一口,斜眼瞧了下桂月清,才问道:“我不在时,你在这里可都还好?功课如何?可还跟得上?” 周晓晨也给自己倒了一本热茶:“在这里很好,秦家对我很是照顾,功课还能跟得上。”说完把今天的作业递了过去。 叶诚之拿了他的作业看了一看点头道:“有长进,不错。” 得了他的赞许,周晓晨反倒比别人赞讲更为觉得高兴。 叶诚之把作业重放了回去,再喝了一口热茶,又拿眼儿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周晓晨突然到了他的目光,被人盯着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她移动了一下身子,伸手去拿茶。 “你长得倒也算周正。”叶诚之喝了茶,开口头一句就说了这个。 周晓晨拿伸的手猛地一顿,亏得还没有喝茶,不然,她非喷得眼前这人满头满脸不可,“夫子,你说什么呢。”她尴尬地应了句。 叶诚之并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自顾自说道:“月清,我给你保个媒吧。” “啊?”猛地听到话,周晓晨有些发懵。 “你觉得我那秦家表妹如何?”叶诚之无视对方的表情继续说道:“你们两年岁也相当,容貌也相配,你在这里这么久,也应该知道我那表妹与秦文是堂兄妹儿,也称老夫人一声祖母,是秦家本家,只是她父亲如今惹了些事儿,被外放了出去,按门户来说你俩本是不比配的,不过,我看你有出息,若我做媒由老夫人做主,应该无妨。” 周晓晨被他这一通说得西里糊涂,好在总算也听懂了他的意思,忙摆摆手:“不行的夫子。” “你看不上?”叶诚之挑眉。 周晓晨哪里还会看不上,她在叶家里和秦小姐是打过照面的,人长得不错感觉也是个斯文守礼的,但重点并不在此:“我家里已经给我定了亲事了。” 叶诚之不以为然地问道:“哦?是怎么样的人家?” 周晓晨原本对那婚事还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这会儿倒是回得很顺溜:“是施家的姑娘,她父亲与我父亲原是好友,早些年我们家里头遇难,多亏有施家叔父相助才化了那祸事,后来我入学也都是由施家叔父资助。” “哦,这样。”叶诚之皱眉想了想又说道:“我不妨和你直说,你是入了老夫人的眼了,才叫我来提的这门亲,我那表亲的嫁妆不会少,你要是和秦家结了亲,将来仕途上也不会缺了助力,你好好想想,若是和你定亲的姑娘岁数还小,退了那亲事,秦家为了补偿也能出力再为她寻一门好亲。”| “那可不成。”周晓晨想都不想就回拒:“亲事我不能退。” 叶诚之见他想都不想,眉锋再一挑:“就不想想?” “不用想。”周晓晨斩钉截铁道:“亲事我不会退,也不能退。” “哦,你倒说说。”叶诚之脸色不是很好看。 周晓晨见他这样,心知若这样回拒了,真惹怒了对方怕是这一场游历也就结束了,只是有些事她是不能不坚持的:“夫子你可还记得,那日你到我家时,我曾提过我阿爹的一位故人,去南边时被人劫杀,砍掉了脑袋,那位故人就是资助我的施叔,他对我家有恩,我若退亲那就是忘记恩负义。” 叶诚之听是那家的,倒是一怔。 周晓晨又继续说道:“我也同夫子讲过,我姐姐也曾被人退了亲,退亲之人只因为我家贫寒,不能给得助力,便无故退亲找了一户有钱人家的姑娘成亲,无端累得我姐姐坏了名声,婚事艰难。我心里头对这事是极为气愤的。” 听懂了他话里的深意,叶诚之没有打断。 “我若退了施家的亲,再与秦家结亲,岂不是和我最恨之人一样,背信弃义,忘恩负义,秦家能将我入眼,是我三生有幸,只是,若我真退了亲,就是不仁不义无信之徒,这样的我又如何当得起他们的青眼,如何配得上秦家姑娘。”说到最后,周晓晨到底还是给人留了一分情面。 叶诚之听完,拿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心思转了又转到底没有强求:“行,你即不愿我也不会勉强,只是这事关系女儿家的名声,刚才咱们的话只当是不曾说过。” 周晓晨忙连声称是,却是松了一口气。 他这模样让叶诚之看得心烦,不再多说起身就走了出去。 周晓晨心知这事叶诚面子还是有些过不去的,也不敢多留人。 叶诚之一路踏着风雪回到自己的小院,脱了衣物把自己关了房里,躺在床上想了好一会,长叹了一口气,自语道:“唉,雨儿表妹还是差了些福份呢。” “月清哥?”施家小院,女孩在听到外头叫门声的瞬间便起身跑了出去,打开门惊喜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少年,“你回来啦。” 周晓晨背着包袱,笑呵呵的站在口门:“嗯,回来过中秋,经过这里就来看看你们。”边说边将手里提着的果脯递了过去:“给,这是给你的。” 施诗也不同他客气,伸手接过:“谢谢月清哥。” “还同我客气什么,施叔回来了吗?”周晓晨记挂着这事问了声。 “还没呢。”施诗应道:“不过,阿爹找人带信了,说这趟走得远大概要等中秋过后才能回了。” 周晓晨点了点头,正还要说,却看到纪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月清来了呀,施诗,怎不先让你月清哥进来再说。” 她这话倒提醒了施诗,她小脸一红忙让开道:“月清哥,快进来。” 周晓晨依言走了进去,很是顺手就把门反手带上:“施婶,我回去过中秋,过来看看你们。” 纪氏笑道:“你有心了,正好一会到饭点了,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周晓晨原是想过来看看就回去的,不同于在秦阳那儿,在施家就没有那么客气了,点点头:“好。” 施诗站在一旁因他的这句脸上的笑更多了一些。 家里有客,纪氏让女儿招呼桂月清,她则去小灶忙碌。 “月清哥,先喝些水。”到了屋子,施诗先给倒了水,又走到了边上的水盆边,拿巾子打湿拧干,递了过去:“脸也擦擦吧。” 周晓晨接了过来:“谢了。” “你说我同你客气,你怎地又同我客气了?”不同于和外人在一起时总是少言寡语,施诗面对桂月清时总是少有的活泼。 周晓晨只朝她笑了笑,拿巾子擦了一把脸,周车劳顿这会儿才彻底轻松了些。“给,这也是给你的。”擦完脸后,她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兔子的摆件,正是她从秦阳那里弄来的。 “月清哥,这是你做的?”施诗伸手就将它拿了过来,拿在手里反复看,小兔子伏在地上啃着萝卜,活灵活现的。 “不是,我哪有这么好的手艺。是秦阳雕的,我看可爱就问他要来了。”周晓晨如实回答。 女孩的小脸有那么一丝的失望,却仍旧对这小摆件喜爱的紧,“月清哥,在书院里还习惯不?我看你瘦了。” 周晓晨摸摸自己的脸,装傻道:“瘦了?没有吧,是不是因为我个子长高了的关系,才显得有些瘦了。”说完他站了起来,比之走时他的个子也往上窜了不少。 施诗左看看又右右,最后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高是高了,也瘦了脸都尖了。” “我看,你也瘦了。”周晓晨把话题引到她的身上,这会儿却也是头一回认真打量起这个小妹妹,确实如姐姐信里提到的那样,身量长高了不少,五官也慢慢长开了,小脸长得越发的好看了起来。 相较于那个看人的,被看的就有些不自在了起来,施诗被看得有些羞,少女本能地含起了胸人侧转了些:“盯着我瞧做啥。” 周晓晨注意到少女的害羞,这才想起刚才的孟浪忙收回了目光,假意看象窗外:“我信里头还说了,施婶带你去我家看了她好几回,你走后我姐脸上的笑就多了,谢谢你。” “月清哥,你要再谢谢个没完,一会儿,就不让你在这里吃饭了。”施诗并不愿多提那些,便假装气恼嗔了一句。 周晓晨只当她不好意思,也就不在多说,“想不想听听我在书院里的事?” 施诗见他愿说连忙点了点头。 周晓晨便开始慢慢讲述:“书院挺大的,我们那儿是四个人住一间,平时吃住读书差不多都在书院里头,其实,要说新鲜也就那么一回事儿,认识多了一些人,倒是里头的夫子各有各不同和私塾里挺不一样的,我在书院里接了一份差事。” “差事?”听到差事两个字,施诗立马想到了干活,眼瞬时瞪了起来:“读书,还要干活?” 周晓晨被她那小模样逗乐了,忙解释道:“不是,是帮夫子抄书,这差事好多人想做呢,夫子是见我字写得好,才让我抄的。” 先听到帮抄书还有些担心,待听到说字写得好才被选中,施诗又多了一份骄傲来,想要夸又有些说不出口,最后只能说道:“抄书抄得多吗?” “还好,都不是急着要抄的,夫子不催每日只要定量抄好就行,”周晓晨知她担心又说道:“夫子那里的书很多,各式各样都有,我在那里抄,每日的量抄完了,我就在那里看书。” 施诗知他最爱看书,想了想才说道:“月清哥你总叫我做针线也要适量,不能总坐着也要让眼睛歇歇,你看书抄书也是,别总坐着也要让眼睛歇歇。” “嗯,咱们呀都要适量。”少女的关心周晓晨哪会不懂的,这份好意自然是会记在心里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纪氏已经把饭给做好了,家里人口少做得不多,因为桂月清的到来她特意又多炒了两个小菜。 饭菜上桌后三人围坐,纪氏给桂月清加了不少菜,嘴里也同样念叨着他似乎是瘦了不少。 周晓晨吃着热呼呼的饭菜,给两母女说着在书院遇上的一些事,待讲到这次回来搭坐的是南边过来的商队的车时,纪氏才多问了几句。 “嗯,说南边已经安定了,只是跑商还要多些人一道的好,总的来说还算好。”周晓晨知她担心施茂,把听到了如实告之。 纪氏听了这些心里安稳不少,又说道:“你施叔过去后,也曾托人带信回来过,说南边东西缺得紧,他带过去的货都卖了,说回来一方面耽搁时间久,二来咱们这里小地方东西也不多,就打算直接在那里相邻的几个城里来回倒腾,这回连中秋也赶不回来。”说到这个话语里不免带了些埋怨。 周晓晨也不好多说,这世道靠男人来养家,相对于后世男人所有承担的责任要多很多,施茂又是那么一个一心想要让妻女过得好的人,要赚钱难免顾此失彼些。 “娘,爹不是说了,中秋不回来但这一趟跑完了,他直到过完年都不用往外头跑了嘛。”施诗替她爹说话。 纪氏白她一眼,又问道:“月清,你这趟回来要留多少?” 施诗坐在边上竖着耳朵听。 周晓晨道:“回去过了中秋两天后就要走的。夫子说了,中秋后五日全都要到书院的不能迟了。” “那你怎么回书院?”施诗好奇。 “秦阳说这几天会打听有没有往那边去的车,要是没有,咱们就沿官道走。”周晓晨把计划说出来:“大概过了中秋,我就要提前些回镇子。”说到这个,她心里不免也有些郁闷。 施诗侧过头看了看桂月清,这会儿她心里只觉得要是阿爹在就好了。 在施家吃完了饭,周晓晨没有再多停留,同施家两母女告别后就继续赶路。走了许久远远看到了村子,她顾不得劳累步子加快了不少。 没进村先到了家里的田边,这会儿正是忙着收割的时候,地梗边上摆放着水壶和碗,人都在地里埋头劳作。 “阿爹,我回来了。”周晓晨站在边上大声朝里地里忙碌的人喊。 她刚一叫完,那边的人立马抬起了头,另一侧的身影也站直了腰:“哥,你回来啦。”正是帮忙做活的桂月源。 家里的田地都是连在一块的,除去三房两父子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他,“清哥。”那边也有人叫他。 周晓晨朝着他们挥挥手示意又大叫了一声:“我回来了。” 这么一小会儿功夫,桂月源已经从地里跑了出来,他打着赤膊身上沾着泥,因为长期跟着父亲在地里做活,结实的小身板被晒得油黑发亮:“哥,你可算是回来了。” 周晓晨着看他,小家伙脸上带着笑,腮边上有一道被刮伤的痕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脸上怎么弄的?” 桂月源被他这一摸不自在地躲开了去,又怕伤了哥哥的好意,忙说道:“没啥,就之前刮了一下,我头上全是汗呢,哥你别碰。” 周晓晨看出他的不自在,收了手将包袱摆放到了脚边上,开始挽袖。 “哥,你这是干嘛,”桂月源瞪眼看他。 “干啥,帮忙呗。”周晓晨挽了衣袖后又开始挽裤管。 “你不回家呀。”桂月源见自家哥哥这架势忙要阻止:“娘和姐姐都在家等着呢,你身上衣服弄脏了怎么办呀,哥,你还是先回去吧。” 周晓晨哪会理他,把鞋袜脱下和包袱一块摆放到了壶碗边上,她就准备下地干活。 “哥,哥,你不能去,你这一身衣服,弄脏了多不好。”桂月源继续阻止。 “脏了就洗呗。”要出门赶路,周晓晨特意选了这么一身粗布衣,根本不怕弄脏。 桂月源见阻止不了,扯了嗓门对着地里站着的阿爹叫道:“爹,哥要下地呢。” 桂老三远远将儿子们的互动看在眼睛,满是汗水的脸露了笑,“那就让他过来呗。”对于长子,他向来不会过分的照顾。 得了父亲的点头,周晓晨不再理会弟弟的阻止,一步步迈向了农地。 桂月源见哥哥下地,他忙也跟着走了过去。 这一年的庄稼长得极好,家里的大镰刀由桂老三使用,剩下的小镰刀两兄弟一人一把,面对着土地背朝着太阳,没一会儿的功夫,周晓晨的衣服已经湿了个通透,即便再累,即使再辛苦,在这会儿她只想为家里多分担一些。 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三人才停了手中的作业。走到田埂边上周晓晨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到这会儿她才感觉到了疲累,气比往日短了不少,她喝了一口水努力稳着呼吸。 桂老三侧头看着儿子,“你呀,读书也不能忘记时常练练身子,你看都不如你弟了。” 桂月源听这话忙道:“阿爹,哥赶了一天的路呢。” 周晓晨不在意的一笑,抬起脚用手搓去脚上踩到的泥,边上另两人也做着差不多的动作,等清理得略干净些就一道穿起了鞋,桂老三穿好后伸手把儿子的包袱提了起来将大镰刀杠到了肩上,那边桂月源也已把镰刀水壶收拾到了篮子里,等周晓晨穿好他们都已经准备走了。 “爹,包袱还是我来提吧。”周晓晨上前去要。 桂老三轻轻一让,“走吧,别让你娘等久了。”说完迈开步子就走。桂月源也跟了上去:“哥,走吧。” 周晓晨落在了后头,她抬手擦了擦脸上了汗,又重新找回了力量。 黄昏小院,秦氏和女儿已经早早把饭菜都准备好了,洗澡水也烧开了,男人们干一天的活,每天都是又臭又脏的。 桂月梅不用母亲嘱咐走到了院外,打算等人,远远地在看到了那三个熟悉的身影后,她朝着院里喊了声:“娘,清哥回来了。”说完,就快步迎了过去。 秦氏听到了女儿的叫声,忙放下了手上的事,跟着一道走了出去。待人走近了,看到满身泥土汗渍的大儿子后,忍不住朝丈夫狠狠的瞪了一眼。 桂老三憨笑,“这不是提早回来了嘛。”他才说完,周晓晨朝着母亲笑:“娘,我回来了。” “也不晓得先回家。”秦氏假嗔了一声后便对女儿道:“梅姐,去把水倒桶里,让你弟好好洗洗,都脏成什么样了。” 桂月梅已从阿爹的手里接过了包袱,听了娘亲的话点点头就先进院子准备。 一家子都进了院子,桂月源帮忙父亲把工具放好,桂月梅往灶里的洗澡盆子里放水,秦氏拉着儿子问他几时到的。太阳缓缓向地面沉去,大地映着晚霞变成了桔色,明明彼此那样的挂念,却没有啥煽情的话说。直到桂月梅把水放好,又拿了干净的换洗衣服出来,秦氏才把大儿子赶进了小灶。 桂老三对大儿子不肯与人一同洗澡的怪毛病早已见怪不怪,拉着小儿子到水井边上,两个光着膀子,穿着裤衩提水直接往身上淋。 周晓晨洗澡前例行检查窗子时朝外头看了一眼,小灶里饭菜香味弥漫,那是家的味道。 第74章 作者有话要说:  拒婚之后,周晓晨着实揣揣不安了一阵,不过,秦家对她的态度全然没变,似乎在衣食起居上照顾得更加周道了些,刚开始她还以为对方不死心,不过,到后来却觉得似乎并不是这样,自己大概是小人心度君子腹了。再后来,每天和秦赟一起读书,秦家又对她开放了书房,秦家每个人对她的态度,好像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周晓晨都觉得是不是这事其实只是叶诚之一相情愿,其实秦家人并不知道。 不知不觉已经接近年关了,秦家上下都很是忙碌,两位夫子都放假回家准备过年,周晓晨这边就空了出来,不过,她在秦家也不算闲,每日还是要看一会书练一会字,有时候还会去找叶诚之请教。原本,她还想再给家里写一封信,只是眼看到快要过年了,还要人家跑这么老远,一去一回必是要错过团圆,是以她也就没有再去找秦赟帮忙。 到了腊八喝过了粥,就正式进入过年倒计时了。 秦家为周晓晨做了三身新衣,连新鞋也都没忘,这倒让周晓晨又紧张了起来,还是叶诚之过来,同他说了一回,秦家女儿也不是嫁不出去,更不会死缠烂打,最后把他骂得头都抬不起来,才甩甩衣袖走人。 周晓晨在人走后长吐了一口气,虽然她觉得叶诚之会骂得这么凶有出气的嫌疑,但总归让她彻底安下了心。 之后的几日很是平静,周晓晨每天看完了书,也会坐在窗前想着家里,想着今儿娘应该会指挥着爹姐姐还有弟弟一起扫除,娘和姐姐今年剪的窗花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花儿,今年自己不在家那福字对联由谁来写呢?小丫头那边也应该很忙吧,天冷也不知道她家的柴够不够用,源哥会不会忘记给送。 一长串的问题,最后终是化作了一声长叹,每逢佳节倍思亲。 大年三十的这一天,秦家要吃团圆饭,周晓晨也被请了过去,她把秦家做的外衣套上,把娘亲给缝制的小袄裹在了里头,到了厅堂里面布置得喜气,照旧是男女分开的两席,当中用屏风隔开,桌上的菜肴很是丰富。 说话喝酒桌上气氛比往日热闹了不少,周晓晨也被秦赟拉着喝了几杯,散了宴后还有一些娱乐项目,秦赟约他一块去凑趣,周晓晨借口喝了酒有些醉推脱了,独自回到房中,她洗了一把脸,散了热气将外衫脱了,把旧衣服换上后坐在了窗边上。 年三十的夜晚难得没有下雪,把窗子留出了一条细缝,凉风吹进来还是有些冷的,周晓晨并没有关窗,等酒气散去了之后,才将它关了起来,起身把桌上的灯芯挑亮,她取了纸在案上铺开,随后开始研墨,这样的夜晚本该和家人聚在一起,如今她远在他乡无法团聚,往年她总是想秦雨更多些,而今年对这世家人的思念占居了整个心,她深深的明白了,春运时候那些远在他乡异地的人,非要挤着车大包小包的赶回过,就为吃上一顿团圆饭,沾墨提笔,既然无法同她们一起过年,那把这份思念写在家书上,等过完了年就找秦赟帮忙,捎带回去。 第二天,周晓晨睡醒时外头天已经亮了,年初一大多都会睡懒觉,她倒也不急,睁开眼脑子清醒后,先在心里默默念了家里人的名字给她们一一拜年,末了又把纪婶和诗诗的名字加了上去。 起床洗漱完后,和昨天一样她将新衣罩在外头,里面裹着旧服。正打算到院子里走去,却见叶诚之走了进来。 “叶夫子,新年好。”周晓晨见他过来很是礼貌的给拜了年。 叶诚子一笑,“新年好。”他应了一声后从袖袋里取了一个小红包:“给,拿着。” 两人虽没有正儿八经的拜过师,但师徒名份早定,周晓晨也不客气,接过了红包道了一声谢谢。 叶诚子拿眼往他身上打量了一番,觉得他穿得还行,便又说道:“走,跟我一道给老夫人拜年去,给你要个更大点的红包。” 周晓晨听到这话,略有些迟疑,对上叶诚之那微瞪的眼,哪儿还敢多说什么,老老实实跟了过去。 到地方时,大家都已经在等着进去拜年了,等丫头进去通报里头叫进去之后,周晓晨跟着叶诚之走了进去。 进屋后往里头一看,人很齐全到得差不多,年初一大家都给老夫人拜年,这会儿也没有刻意加上屏风避闲,那秦小姐也在看样子已经拜完了年了。 周晓晨见秦小姐也在,这会儿又没避开,难免心眼双多了一回,她便垂了眼目不斜视,等叶诚之给老夫人拜了年后,她也跟着行礼拜年。 那老夫子已经满头白发,过了古稀之年面色却是养得红润,看着精神有些像红楼梦中的贾母模样,她一点头连说了几声好,示意边上的小丫头把两个红包递了过去。 周晓晨也不晓得是不是自己多心,总觉得那位秦老夫人看自己的眼神带了些别的意味,待接过红包后,老老实实跟着叶诚之道谢,规规矩矩坐到了边上,她也不多说话,只在点到名时应对几句,虽然显得拘谨倒也不算失礼。 又坐了好一会儿,大家全都拜完了年,老夫人累了让他们各自去玩,周晓晨紧跟在叶诚之的后头。 那叶诚之也是坏心眼儿,笑道:“你老跟着我做什么,怎么不去和他们一道,你们年纪差不多,凑在一处才玩得开心。” 周晓晨哪会理他这些,连秦赟叫她,她都推辞避开。 叶诚之知他别扭,便也不再多逗弄,把人直接带到了自己的小院,让丫头备了茶点,等无人时忽然说道:“我瞧老夫人给你的红包挺厚,不如拆开看看有多少。” 周晓晨不想他有此提议,倒是一愣,当他的面拆红包本是一件失礼的事,不过,叶诚之不会是不知道这道理的人,既然提了必定有道理,于是依言拆开,里面竟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见数目如此大,不由得咋舌:“夫子,这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叶诚之故意不答:“这新年里长辈给的红包收下便是。” 周晓晨却摇了摇头:“无功不受禄,我与秦家本就不沾亲带故的,即便是长辈给的红包,这数额如此大,我也不好收的。” 叶诚之翻了个白眼儿,把自己的红包也拿了出来,拆开里面是一张百两的银票:“你呀,少把事往复杂了想,老夫人这是体谅我们,怕我们离开后缺钱花,补贴咱们呢。” “啊?”周晓晨见他手中的数额也不小,再听他说的话不免有些反应不过来。 叶诚之一挑眉,拿了一块点心送到嘴中,咽下后才慢慢道:“过完年,咱们也应该继续走了,这后头的路可就没前头这么舒服了,你呀好好收着这些钱,后头要用得着的地方多着呢。” 周晓晨一愣,她在这里待久了,又天天定时的读书,差点都忘记了这不是书院,她还是要继续跟着叶诚之走的。 如此,过完了元宵,叶诚之就提出了要继续前行,秦家倒是有意留桂月清在家里头继续读书,周晓晨却是推辞了,临行前又托秦赟找人给家里人送信,之后便跟着一道离开了。 离开后周晓晨才明白了叶诚之那天话里的意思,因为秦家小姐的离去,车子只留了两辆,跟行的人也只有两个侍卫加上车夫,若不是叶诚之不爱与人同乘,大概会精减到一辆,行路也不再像先前那样,每天都有事先过去打点的人,虽然也不是全不计划的在走,但比之前头不用操心吃住,他们的日子过得要差了许多。 虽然旅途明显变得艰苦,周晓晨对此倒是仍旧适应得很快,这会儿她就感觉出男人的好处了,不像女人有那么多的麻烦,至少外出远行走多久,也不用操心来大姨妈。 叶诚之将这一切看在眼中,那一日错过了宿头,大家只能在野外休息,才刚立春正是最冷的时候,虽然有火堆,但也都冻得直哆嗦,他问桂月清可否后悔当初没有留在秦家的选择。 周晓晨摇了摇头,“夫子也说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秦家安逸可我觉得跟着夫子您游历更能让我学到东西。” 叶诚之看了他一眼,觉得这话不似应付,笑骂了句:“你小子,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便不再多讲。 就这么,两师徒一路前行,拜访过书院,借宿过乡野,受困过山林,时间飞快转眼将近一年,虽然大多数的时间用在了路上,可是这一行的历经让周晓晨体会到了许多不同,也有了更多的感悟。 而原本预计一年的行程,因种种原因一再延长,第二个新年也没能够赶回家,周晓晨仍旧每到一处,只要能有条件就会往家里寄上一封平安信,秦家给的那些银两帮上了大忙,只是总不能收到家里的回信,日子久了,她其实也是有些想回去的,只是叶诚之不提,她也不好意思开口。 直到有一天,叶诚之突然收到了一封信,终于开口返回,“月清,你如今的学问,要考过会试应该不难,只是,你跟着我走了那么久,看了那么多,当真还只是想着得个秀才的功名就足够?” 周晓晨没有很快的回答,当初纠结着的问题,在经历了那么多,看过了那么多之后,确实有了不小的变化,最初的目标已经变了,那会儿只想着让家里人能够过得更好,可是,当看过了世间百态,她的心大了,想让更多的人过得好起来,胸怀天下倒不至于,但她想能尽力哪怕能让一小方土地的人能够过得更好,“夫子,我想更进一步。” 叶诚之听了他的回答,脸上带上了笑,“来年就是科举之年,该回家了,我们都该好好准备准备了。我要去的地方与你方向不同,明儿,咱们就要分道扬镳,他们会把你平安的送回去, 不过只要你努力不懈,他日必定能够再相逢。” 周晓晨在之前就多少有点猜到他是要离开了,只是那话说出来时,心里却生出了难言的情绪,这一年半的同行,师生的情谊又岂会简单,暗吸了口气缓了情绪,周晓晨认认真真对着叶诚之行了一礼:“夫子的话,弟子一定慎记。” 与叶诚之道别之后,周晓晨便坐着马车往家赶,那车夫知道他归心似箭,一路车行得飞快,只是路途遥远,足足用了一个月才到达小村。 到达的时候已经入秋,周晓晨坐到了轩辕上,这会儿正是农忙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田地里干活。一年半没回来,家乡似乎还是老样子,但隐隐的又觉得似乎有了不同,因车子是从北边过来,没有经过自家的田地,周晓晨还是决定先回了家,再去地里找阿爹。 进了村子后,车了的速度放缓了下来,周晓晨伸长了脖子往家的方向看,远远的瞧见前面有一个女子,穿着一身素淡的衣服,手里挎着个小篮,那身量和姐姐和几分相似,村子里头这样的大姑娘不多,周晓晨看到那背影,心莫名的开始加快,误以为是自家姐姐,她张嘴正要去喊,那女子听到身后车声,回转过了头。 黑亮的眼睛在看到车辕上坐着的人时,一下又瞪大了几分,她没有半点犹豫,“月清哥,你回来啦。” 施茂死了消息带回来时是桂月清去书院后的第十天,原以为已被剿灭的南方叛军在沉伏后突然杀了回马枪,这一场叛乱来得突然杀得驻军措手不及,而第一批被杀害的就是在南边组织起来的商队,所有物资被抢劫一空,至于活口除了故意放走传信的一名小厮,其余全数被杀。 施茂没有小厮那样的运气,他被杀了全尸都没能够留下,而事情发生的那天恰虚是纪氏心疾晕厥的那天。 带回消息的是南边的差役,随行的还有数名债主。纪氏在得知消息后再次晕厥,好在秦氏并没有离开,这才不至于全无主张乱作一团,请人回村把丈夫和能顶事的男人都叫了过来,又请了周大夫过来给纪氏看病,好在那收债的人并非无赖之流,又有差役维护,一屋子女流才没受到伤害。 等桂老三带着桂家的男人们过来,纪氏已经从昏迷中醒过来。 人虽然没了但画过押的欠条却是实打实的,被杀遇害是一回事,欠债还钱又是一回事,却原来施茂见南边有商机,便起了大干一场的念头,找人作保从钱庄里借了银两,又和几家店铺赊账入货,他原是想靠这大挣一笔,回来后可以和家人长期团聚,不用再奔波分离,却不想这竟成了将来让妻女受苦的根源。 家里多年的积蓄并不足以还清债务,唯一的法子就是将铺子低卖,这世道总是锦上添花的少,落井下石的多,你急着出售便有人趁机压价,偏在这个时候,又来了几个要债的人,却是施茂临时走时赊的账,纪氏是个妇道人家,桂老三是农户,遇上这样的事也只有忍痛割肉。 镇子上的房子和铺子全都变卖,家里值钱的物件也都当了,即便如此还有一部分债务没能还上,家里最后的财产就是施茂在村子里的那间破屋和几亩田地。纪氏要卖却被桂老三阻止,那里最后安身立命的根本,若真卖了这两母女上哪儿过活去。 桂老三和秦氏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这债由他来还,因纪氏失了丈夫桂老三此举怕招来外人闲话,于是,他拿出了当初和施茂交换的信物,将长子桂月清与施诗定亲的事情公之于众,未来女婿替妻家还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一切发生得突然,压力之下处理得也急为匆忙,在众人眼里桂月清不过还是一个少年娃,是以谁都没有想到去告诉远在书院的他,直到桂老三把一切定下处理完了,这才想起儿子,家里这样是再也供不起他读书的,心里内疚却不后悔这样做。 当周晓晨得知这一切时,脑子里是懵的,像炸开了一样翁翁直响。 桂老三看着一脸怔愣,表情写满惊讶的儿子,心里不是个滋味:“阿爹晓得你想读书,可眼下咱们再读不起了,你施叔对咱们家有恩,这些年你读书他背地里也供了不少,咱们不能忘恩负义,如今她们家里没了主事的男人,又背了那么多的债,咱们要不帮她们,她们娘儿俩怎么活得下去。清哥,这道理你应该懂。” 周晓晨看向父亲,她哪会不明白这些道理,对于帮她们还钱她并没有异意,不读书也没关系,可是……她结结巴巴地说道:“阿爹,我,我和施诗定亲是,是怎么回事。” 桂老三听儿子只问这个,知他对于还债的事并末反对心中稍安,“这事是你施诗去南边前我和他定下的,你姐姐的亲事还没着陆,一来怕她心里难受,二来也怕你读书分心,所以都瞒着。现下我说出来,能避闲也能让你婶子安心。” 周晓晨脑子还有些转不过来:“可,可阿爹,我没想过要娶施诗呀。” 儿子的话叫桂老三猛地愣住:“你说啥?你不想娶施诗?” 周晓晨认真地点了点头。 桂老三不解道,“我看你和她处得挺好,也说得来,施诗长得好性子也不差,你为啥不愿娶。”说到这里他一顿,眉忽地竖起来道:“你这是看她们家破落了,没法帮你有好前程就嫌弃了?” “没有。”周晓晨看他神色不对,晓得他想歪了连忙否认:“阿爹,我一直把施诗当作妹妹,亲妹妹一样呀。” 桂老三听他这样说一时也没想明白,缓了缓才听懂了他的意思,他却并不在意这个,大手往儿子肩头一拍:“傻小子,她又不是你真的亲妹,你拿她当亲妹不是正好,你娶了她一样好好照顾待她不就是了。” 周晓晨见他说不通,急得抓狂:“我不娶。”她从没想过要和别的人结婚,即便这一世她和秦雨再无法相遇,可让她娶别的女人,和别的女人过一辈子,她做不到。 桂老三见他坚决怎么也说不通,老实人脾气也上来了,“婚姻大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不是你说不娶就不娶的,你施叔家对咱们有恩。” “报恩也不用娶诗诗。”周晓晨辩道:“我们替她们还债,好好照顾她们,将来等诗诗大了,给她找一户好人家,纪婶子老了我也可以把她当娘一样照顾。” “给诗诗找户好人家?”桂老三怒瞪着儿子:“怎么找?如今你和她定亲的事全都知道了,你现在说不娶就不娶,你让诗诗怎么办?和你姐姐一样?你姐姐还有你这么个能读书的兄弟,有爹有娘,诗诗有什么?她没了爹,家里连个兄弟都没,你要她怎么找?你让那些人怎么看诗诗,怎么看咱们家?” 这一串的质问让周晓晨哑了口,别的不说,姐姐被人无端拒了亲事之后,所有的遭遇她再清楚不过了,这就是这个世道的法则,若是拒亲,诗诗就会和姐姐一样,身上无端地有了污点,而她们家会被人指着脊梁,永远背上忘恩负义的名声。再往深处想,有这样名声的家庭,有情有义些的人家又有谁会沾,这会儿要是坚持拒婚,姐姐和弟弟的名声也是要被拖累的。 桂老三紧逼着儿子:“你说,你说。” 周晓晨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住在施家时的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他们对自己的照顾与爱护,随后又是姐姐那天全无表情的模样,心紧紧地收了一下,只想那个小丫头说不定也会和姐姐一样,拒绝的话这会儿怎么也说不出口。 桂老三见他不再与自己犟,心里的气也就缓了些,“清哥,你自小就是一个懂事不叫人操心的孩子,你先去夫子说说,等咱们家还清了债,有了余钱再回来继续读,咱们也得快些赶回去,你施叔,唉,你施叔的衣冠冢还没立呢。 周晓晨听了那一声叹,心里头发酸,那日施茂过来看她的情形还在眼前,人却突然就这么没了,吸了吸鼻子,她瞪眼将泪收了回去:“嗯,阿爹,我这就去。” 两父子一道去了院长那边,正好季夫子也在,把家里负债的事略提了几句,像这样寒门学子辛苦考入,最后因无力供养而退学的事也不是头一回。院长没说什么,倒是季夫子叮嘱道,若将来还想再进学科考,回家后半点不能松懈,在这里退学回家的不少,但能够重新将学业拾起重来的却不多。 周晓晨将这话记在了心里,回去理包袱时,周大仓和赵文脸色很是不少,一个屋子一下走了两个人,实在是一件让人极为不开心的事。 花了半天的功夫,与夫子同窗们告别,周晓晨背着包袱坐上父亲借来的马车。随着那一声鞭响,结束了短暂的学习生活。 匆忙赶路,两父子这一路话都不多,各自想着心事。 周晓晨满脑子都是如何处理自己这场推拒不得的婚事,她不忍心伤害施诗,也承担不起拒婚带来的后果。 经过镇子时马车没有停留,越是接近终点,周晓晨越是紧张手紧紧捏着,一张脸半没表情也没有。 桂老三坐在车辕上,快到时他将马车停了下来,抛了帘子往里头看,入目就是一张不情不愿的脸,这些年父子二人从不曾红过脸,也不曾争执过,如今虽也说不上吵但气氛着实有些紧张,“清哥,阿爹说的话你想明白了没?” 这话周晓晨不知道要怎么回,须臾她淡淡地叹了口气,垂眸低声道:“阿爹,我想明白了。我晓得要怎么做。” 桂老三知他心里还是有疙瘩,只是在他看来儿子不是无情无义的,眼下脑子转不过来,不过是因为年纪还小对男女之事不通,施诗长得好往后必定是个漂亮的,等儿子长大通了□□了,自然不会像现在这般,于是说道:“既然想明白了,那就不要摆出这样不甘愿的样儿,傻小子,阿爹和你娘不会害你的,往后你就明白了。” 周晓晨轻点了点头,拿手用力揉搓了一下脸,做出了表态。 桂老三看他这样总算松了口气儿,拉了马缰重又上路。 又走了一柱香的时间,马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周晓晨没有立马下车,还是在车厢里调整了一下呼吸,刚准备起身,后边门帘子叫人掀起,“哥,你回来啦。”是迎上前来的桂月源,只是这一声哥,与往的兴奋不同,带了那么一些说不出来的情绪。 周晓晨努力朝他扯了下嘴角:“我回来了,”边说边故意拿了包袱递过去:“帮我拿回房。” “好。”桂月源忙将包袱接过去。 周晓晨等人走了,她才慢慢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家里安静不见姐姐和母亲。 桂老三把马车拉到一边,绑好了缰绳才回头道:“你娘和姐姐去陪你纪婶了,你先回屋收拾一下,找身素色的衣服换上,咱们一会过去,你给你施叔磕个头上个香。” 周晓晨点了点头,走回房里找出了一身素净的白衣,这衣服是当年守孝时穿的,现在有些小倒还穿上得。 桂月源在边上先不说话,忍了半天到底还是开口说了句:“哥,你别难过。”也不晓得他说的是施茂的死还是不能再去上学。 “嗯。”周晓晨轻应了一声,衣服全都换好后,走到脸盆架子边,拿巾子草草洗了个脸,将自己打理干净后,才重新走出了房。 外头院子里,桂老三已经等在那儿了,先将儿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就行了咱们走吧,眼下你纪婶就住在老宅子里。源哥也跟着一道吧。”说完他带头朝外走去。 两兄弟很是听话地一道跟在后头。 施家的老宅离桂家并不远,也就是拐个弯百来米的距离,周晓晨远远看到那挂着白灯笼的大门时,步子顿了那么一下。 “哥。”注意到兄长的停顿,桂月源小心叫了下。 周晓晨只觉得眼睛有些发热,先前她只是听父亲说,心里难受但毕竟还能控制,这会儿亲眼所见,一股子酸意便没来由的涌了上来。 他眼红得明显,桂月源也不晓得要怎么安慰才好。 周晓晨别过头,手按了下眉心才应道:“走吧,我没事。”可那声音已经有了哽咽的味道。 桂老三在前面留意到了儿子们的动静,他心里也是一阵发酸,长叹了口气朝着大儿子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不过一会进去了你忍着些,别再把你婶子和诗诗惹哭了。” 周晓晨用力点了点头。 踏进了院门,院子里挂着白幡,香烛烧纸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院子的正中放着一具棺木,正屋的大门敞开,不用进去就能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一身孝服麻衣的人跪在燃烧着的火盆边。 周晓晨的眼又开始热了,这时候,母亲从屋子里头走了出来,见到大儿子来了也是一叹,走到他跟前,伸手给他拉了一下衣襟,低声道:“进去吧,给你施叔磕几个头,上三柱香。” 周晓晨只觉得喉咙口说不出的难受,她用力咽了咽才含糊地应了声。垂头跟着走了过去,踏进屋门她抬起了头,桌上摆放着一块牌位和一套新衣,烛火缓慢地烧着,前面的香炉插着香。 纪婶跪在边上,陪伴在她身边的是施诗,她们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桂月梅拿了点烧的香递到了弟弟的手上。 周晓晨手里捏着香,朝摆放在堂中的蒲团走去,明明只有几步,她却走得格外的沉重,到了位置缓缓跪下,耳边忽然听到了少女强压着的哽咽声。 那一刻,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被抛到了脑后,周晓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施叔,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纪婶和诗诗的。’她以最真诚的心在亡者面前许下了诺言。 第75章 桂家夫妇对女儿的婚事终于有了决定,桂老三知道秦家的意思后其实是很高兴的,不同于女人的考虑,在桂老三看来,秦阳能够在乱世中护住母亲,又能够白手起家,孝顺有担当有本事,有这三样的男人是不会让自己的妻儿过得不好的,至于秦阳想要有了功名再正式提亲,在他看来并不重要,有功名不代表人品就好,就像之前定的那一家,书读得好有什么用,还不是没有信用的人。 秦氏对这事也是有些心动的,这一回她谨慎了不少,还私下找女儿谈了一回。得了那一句,‘全由娘做主后。’她便打算找一天让纪氏带话。 当然这些事,周晓晨是完全不知道的。 这一天,天气正好,离周晓晨回叶府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帮家里把事都处理好后,她打算去河边弄些鱼回来,好让大家美美吃上一顿。而河边清静,也是她能够静下心思考的好去处。拿了杆连弟弟都没带,她便独自过去了。 对于桂月梅和秦阳的事,周晓晨最终还是以中立的态度来对待,她并没有将她与秦阳之间说的话告诉双亲和姐姐,也没有再去刻意的打听姐姐的想法,说到底前世的记忆对今生还是有着很深重的影响,在前世看过太多不负责的渣男,或是对妻子有着责任但还是忍不住会偷腥的男人,即便今世有不少好男人在身边出现,她仍旧对于男人没有太多的信任,思来想去最终还是绕到了原点,自己必须要有出息。 而自己将来到底要走怎么样的路,周晓晨觉得她必须要确定出一个目标,就像前世她早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当急诊室的医生,最后便一门心思坚定的走下去,现在也是时候要确定了,只是,到底走哪条路,却实在是一件让人很费心思的事。特别在意识到不光是自己和家人的未来,参与自己漫长人生与自己关联最大的其实是施诗这丫头时,就在那一瞬,周晓晨真正清楚了,她所要背负的是两个人的人生,她和施诗的将来是一体的。 这样的认知让周晓晨对于未来的走向有了新的考虑,也是因为这样的认知让她在选择上又多了不少限制。 好在认识到问题还不算太晚,她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想,是以,周晓晨并没有把自己逼得太紧。 到河边经过洗衣的地方,正巧看到了蹲在河旁拿着木锤用力锤打衣物的小丫头。周晓晨便走了过去,“诗诗,这么晚才来洗衣服?” 女孩听到那叫声便停下了动作,回过头在看到月清哥时,脸上的笑就展开了:“月清哥。”受不住三姑六婆们的八卦与碎嘴,特意挑选了这样的一个时候出来洗衣,不想竟能遇上想见的人,施诗的眼弯成了月:“今天你要钓多久的鱼?”瞧见对方手里提着的鱼杆,存了些小心思她故作随意地发问。 “不知道呢,我打算多钓鱼一些回去,每家都分一些,我回头也给你家送一条去。”周晓晨见她一个小姑娘在这里,怕不安全便也不急着走。四下看了看,走到离得不远的地方,打算先在这里钓一会儿。 施诗见他要在这里钓鱼,垂头抿嘴偷笑了一下,重开始洗衣的她将那木锤摆放到了一边,嘴上却还问道:“月清哥,你在这里钓鱼,我洗衣服会阻到你吗?” “不会,”周晓晨很是笃定,放上了鱼饵将杆抛出,她走到边上离施诗不远的地儿,寻了块能坐的石头坐下,见小姑娘弃用木锤改用手搓便说道:“你还是用木锤锤吧,惊不到鱼你也能省力些。” “不用,之前锤过了,我再搓搓就好了。”施诗仍然坚持。 周晓晨心知劝不动,她倒是有心相帮,只是那都是女人家的衣物,她哪里又能插得上手,这会儿鱼没上勾她便打量起小丫头,见她还是穿着简单的素衣,发披在身后有那么几缕落在身前,人蹲着看不出有没有长高,不过这姿势倒是能瞧出一些别样的不同,好比那胸前已不再是儿时的平坦,隐约能够看出一些起伏来,再往下,与村里的妇人们不同,小村庄对于男女大防看得不重,女人们在一起时很是随便,特别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大多都是脱了鞋袜挽了裤管直接在那儿洗,而施诗脚上鞋袜都穿得好好的,就算湿了一片却仍旧护得严实。 施诗低头搓衣,耳边没有听到动静,她转了头正欲去看,刚好对上那探视的目光,见月清哥正打量着自己,她小脸瞬时染红了两颊:“月清哥,你看我做什么,一会鱼都跑了。”懊恼的谴责声里带着女儿家的羞怯,心底却又有些欢喜。 周晓晨忙收回了视线,轻转过了头,偶尔她也会觉得古代这男女之间太过于不便,连好好说个话都不行,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心思,两人都没再说话,河边只留水声和洗衣声,倒显得有些尴尬,“诗诗,你是喜欢以前在镇子上的生活,还是现在在村子里头的生活?”本是想没话找话,之前存在心底的事又冒了出来,没多想张口便问了出来。 施诗因他的这一声问,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秀眉微皱她想了想才说道:“我也说不上来,以前在镇子上有爹有娘日子过得好,可是每天只能在院里子待,现在,虽然清苦些,不过能去的地方多了,还能时常找月梅姐,也挺好的。” 周晓晨听她前一句,心里便有些后悔,只是话已经问了她便想再多问些:“那你以后是想住镇子上,还是在村子里?” 施诗听他这样问,心思微微一动,她转了脸心跳有些加快地问道:“月清哥,你问这个作啥呀?” 她这一反问倒叫周晓晨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讲了,“没,就随口问问。”她清了清嗓子:“这些日子,我时常在想将来到底要做啥。” 施诗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月清哥,你不是还是读书,将来考功名的吗?” 周晓晨摇摇头道:“我是不知道,考上了功名之后再要做什么。”她现在的感觉差不多就有些像要高考的人,眼下一门心思想着要上大学上大学,可是,就算大学读完,将来毕业要干哪行,却是不知道。 施诗越发的不明白了,瞪着眼看着桂月清。 周晓晨看出了她的不明白,解释道:“你看,考上功名也不是人人都能当官入仕的,我觉得以我的本事,将来大概也就是得个一般的秀才功名了,这秀才也就是一个名,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实际的用处。” “月清哥,你读书那么好,怎么会只有秀才?”桂月清的话在施诗耳里,就有些贬低自己的感觉,她不喜欢。 周晓晨晓得她一时不会懂里头的门道,便耐心地分析道:“这和读书好不好没太多关系,这科考也不是人人考上就能当官的,里面还有各样的门道的,想要有前程,不光是读书好就成的,就像之前那个退了姐姐婚事的那家,他们嫌弃咱们家没钱不能给他家儿子助力,不是考了功名就能有好前程的。” 施诗听得认真,这番话让她想起了很久以前,偷听到的阿爹与娘的那些话,她隐隐懂了一些,嘴便不自觉地抿紧了些,低头看着手里搓洗的衣物。 周晓晨没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继续说道:“再说了,我也不是什么有大野心的人,官场好入可官场最难混,勾心斗角党派相争也不是一般人想的那么容易,我其还是比较喜欢平平淡淡,像我爹娘那样相濡以沫的生活的。” 施诗心尖一颤,才又重新回看向他。 “可是呢,我又觉得我爹娘这种日子过得太清苦,也太没有安全感,就像之前天灾那样,咱们的家说倒就倒,”周晓晨继续说道:“我读书就是希望,将来我能让我的家人能够过得更好些,能过得更安稳些。” 听到那家人二字,再连着那将来二字,施诗脸又有些发烫,赶紧搓了两下衣服,拿湿了的手偷偷在脸上抹了一把。 “我想过当大夫,也想过将来当个乡村的夫子教人读书,还想过做些小买卖,可是呀,想的太多反而蹉跎了,你看,像秦阳哥他已经决定要做买卖,像大山他早就说了要做大猎户,就连源哥他都定好了,将来要和我爹一样守着家里的田地,好好种地,反倒是我总也不知道将来到底要做什么。” 施诗这会儿才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皱眉细想了想才开口说道:“月清哥不是正朝着想要的方向走吗?” 周晓晨微一愣,这会儿轮到她不明白了。 施诗继续说道:“月清哥想的是让家里人能过上好日子,这不就是月清哥你想要做的吗?” 听完周晓晨大概明白了一些她说的意思,却又觉得她说的和自己讲有不是同一回事:“你说的是没错,可,我总得想明白,我要走哪一条路不是。” “可不管哪条路最后还不都是为了家里人能过得好,”施诗坚持自己的想法,很有几分小大人口气地说道:“月清哥眼下还是应该先把书读好,将来不管是做大夫,做夫子,还是做买卖,就像我娘说的,做什么总要一步一步先把眼前的学好才行,想着太远的不如不想,底子打好了到时候自然就做好了,不管是哪样,都能做好的。月清哥也不用和别人比,你和他们不一样的。” 周晓晨有些无语,显然小丫头对她的话完全理解到了另一个方向,只是,虽然鸡同鸭讲,那些话仍旧在她茫然找不到方向的时候,给了一丝亮,与其纠结着到底怎么走,倒不如收了心思,认真先把眼前的事做好,毕竟,真要科考的,后面要怎么样还定不下来:“诗诗,你说得对。”她豁然开朗,不去说谢,她朝着小丫头一笑。 被那一笑晃了眼,施诗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第76章 秦阳是在冬天到来的时候回来的,人整整瘦了一圈,眼神却是很明亮。 而秦阳的回来让村子着实又热闹了一回,当初天灾*之时,村子里也有几家选择了逃离,背景离乡出去后再也没有回来,日子久了,地也荒也宅子也废了。 这国家对这样的荒地也是有规矩的,荒了两年以上的地,又没有亲属能承继的,律法有定只要能请了当地的里正到县府备了案,再出上一笔买地钱,就能够拥有这块地。 秦阳托桂家人出面帮忙,请了村长与里正一道去了县衙,拿了银子买下了隔桂家不远的一处荒地,又请人把那一处老宅子给彻底翻修了。 弄好的新房子看着很是不错,他这一番大手笔的变动,很是引来了村里人的围观,秦阳的身事村子里也有些人是知道的,现在看他这样难免又有了各样的猜测,更有八卦的直接去问。 对此秦阳也不隐瞒,只说跟着去了一次南方,冒险做了买卖赚了一笔,至于细节也没多讲,只说这一回能够平安回来也是运气,如今已经有了置家安宅的本钱,也就不再想去了。 如今南边还没太平呢,都快一国两朝庭了,先前又有施家那么一档子事儿,就算有眼红秦阳赚钱的,想到去南边可能没了命,大多也都没了那发财的心思。 秦阳这边的变动,桂家人自然也都是知道的,说完全没有八卦那自然是假的,秦阳对他们的说法和外面的差不多,只多透了一些,关于南方的事,又讲在南边其实是遇上了贵人的帮忙才得以赚到了这安身立命的钱。 桂老三是个实诚的人,听他这样话连连点头说这是老天爷的善心,秦氏也很是为秦阳高兴,毕竟在这个时代的观念里,有了属于自己的家那就是真正的扎根了。 桂月梅对这些一直没有什么表态,她只是时常会出神想些心事,这样的异常难免落在秦氏的眼里,只是她始终把这个归咎于女儿婚事的不顺,并没有往别处深想。 这一日,纪氏带着女儿到桂家来串门子,把女儿打到了桂月梅屋里玩后,趁着只有秦氏一人时,她便说起了秦家的事:“那新房子才修好,还得晒晒光透透气,秦阳还是要往外头去的,他的意思让他娘还和我们一块住。” 秦氏点点头:“这样也好,总归互相有个照应。” 纪氏又说道:“秦大姐也是个不容易的,如今秦阳能有出息,她也能放下些心来。” “这算是苦尽甘来了。”秦氏因纪氏的关系,同秦母也有过不少接触,对她也很是有些好感的。 纪氏听她这样说,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不过,秦大姐也有件操心事儿呢。” “哦?啥事?”秦氏被她挑起了好奇。 纪氏继续道:“还能是啥事,你看,秦阳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这会儿总算是有了房,能扎下根了,最让她操心的还不是儿子的婚事。” 提到孩子的婚事,秦氏就忍不住犯愁,儿女婚事上头她是很能明白秦母的心情。 见她沉默不说话,纪氏往外头看了看,这才靠近些低声说道:“嫂子,你觉得秦阳这孩子配桂姐儿怎么样?” 秦氏听了这话猛地一怔,眼瞪大转头看向纪氏。 “嫂子,你看秦阳的岁数与梅姐儿相当,模样也长得挺好,这孩子也算是有本事有担当的,如今,他也扎下根。”纪氏细数着秦阳的好处:“总比外头媒人来说的那些,知根知底些不是。” 秦氏是一直没有考虑过秦阳的,毕竟这小子虽好,但没根没基的在她看来总还是配不上自家闺女的,加上又只有一个寡母,老话说寡妇当婆婆,儿媳妇受罚多。可是现在被纪氏这么一说,她还真有点心动了起来,认真想了想她问道:“弟妹,你老实说,这事是你自个儿想的,还是秦家托你来说的?” 纪氏被她问及,终是打算不再绕那弯子:“嫂子,我不瞒你,这事是秦大姐同我提的,她早就看中梅姐,只是那会儿,秦阳还配不上梅姐儿,如今,秦阳也算是有些出息了,他还打算再去考个秀才的功名。” “梅姐儿这事,只是秦大姐的意思,还是秦阳有几分意思的?”秦氏为女儿不得不问得仔细。 “都有些意思的。”纪氏见秦氏意动继续说道:“他们也是知道这会儿秦阳还是有些配不上梅姐的,等有了功名了到时候再正正式式的请媒人上来请亲,这会儿让我过来同你讲,也是怕你急着给梅姐相看。”她这话说得婉转。 秦氏自是听懂她的意思的,原先不觉得现在细想想秦阳,脑子里不知怎地就闪过了月母娘娘庙里头的那一幕来。 “嫂子,这事急不来,你要不先想想?”纪氏原是最不愿意插手拉线牵媒这种事的,两姻缘若是结得好那是喜事,若将来结得不好她夹在中间最是尴尬,只是,两家与她都很是亲近,两个孩子在她眼里也都实在是好的,这才应了秦母。 秦氏想了想才说道:“这事我还得你三哥回来了,同他商量商量才行。” “是要商量的。”纪氏便不再多说这个事,正打算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外头传来了少年了叫声:“娘,我回来了。”正是离家许久的桂月清。 秦氏听到儿子的声音,忙起身走向外头,见儿子背着个包袱往里走,眼眉不自觉就散了开来,“咋今天回来了,快喝些水歇歇。” 周晓晨咧嘴一笑,斜眼便看到了跟着姐姐一道出来的少女:“纪婶,姐,诗诗。”她高兴地打招呼。 施诗站在桂月梅的身后,朝着桂月清回以一笑,“月清哥。”她声音清亮,这一声叫比桂月梅应得还快了些。 在场的谁也不会在意这些,桂月梅走上前,伸手就要帮弟弟拿包袱。 周晓晨让了下笑道:“姐,我自己来,我先去把包袱放了。”她说完就朝自己屋子走去。 施诗看着他进房,这才返回到了屋里,拿了空杯子倒了一杯水。 桂月梅由着她去弄,等她倒好了才调笑道:“怎地也不帮我那杯加些水?” 施诗被她说得一羞,红着小脸回瞪了一眼,少女已初初长开,带着几分别样的娇态。 桂月梅忍不住啧啧了两声。 施诗被她闹得耳朵发烫:“月梅姐……” 桂月梅被她这一声叫得心都软了,她仔细看了看小丫头,眼下小姑娘已经到了抽条长身子的时候,不光个子一天比一天长得高,那脸袋身子也都慢慢长开,仔细看那小胸脯已经有些凸起,她心思微微一动低声问道:“诗诗,你月事来了吗?” 叫人突然问及,施诗的脸一下子便烫得几乎要烧起来,“月梅姐,你说什么呢。” 桂月梅先还有几分戏弄的意思,话问出口后又认真了起来,她走到小丫头跟前小声道:“你可别害羞,我这是认真问你呢。” 施诗涨着红红的脸,盯着面前的人看了一会,这才轻摇了摇头。 “那婶子教你月事来了,要注意的事了没?”桂月梅再问。 能确定月梅姐是出自于关心,施诗也虽扭捏却还是答道:“说了,娘教了一些。” 桂月梅听纪婶已经教了,放下了些心,但出于对小妹妹的爱护难免又忍不住多说了些,把弟弟当年说的那些全都讲了出来:“我也不晓得这些纪婶说没说过,反正都是女儿家要注意的。” 施诗是然是有些听过,有些没有听过,正要开口再说,恰好这个时候桂月清从外头走过,人影从窗外晃过。小丫头才淡下去的红晕一下又深了起来。 周晓晨拿着带回来的手信,笑嘻嘻的走到了正屋,把东西放到桌上:“娘,婶子,这是我带回来的点心,你们尝尝。”边说边又要往外走:“我去叫姐姐和诗诗也一道过来。”说完她走出去,转到姐姐的屋里笑道:“姐,诗诗,我带了点心来,快过来一起吃吧。 桂月梅笑着点点头,那小丫头却很是反常垂着头,看都不看人一眼。 周晓晨很是敏感地注意到了这点,便问道:“诗诗,你怎么了?” 他这样问,小丫头越发的垂了头抿紧了嘴,耳朵如石榴一般的颜色。 施诗这模样实在让周晓晨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这是怎么了?”并不在意被这样对待,她好脾气地追问。 还是桂月梅先想到了原由,见这两人一个恼羞成怒,一个呆如笨鹅,她心里生出一股子笑却还要强忍着,伸手推了弟弟一把:“你先去,我们一会就来。” 周晓晨被姐姐这一推,人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小步,她很是不解地看向姐姐,见她朝自己使眼色,即便不明白是为什么,还是选择听她的话,走时还不忘记再哄一下小妹妹:“诗诗,快过来吃,有你喜欢的桂花味的哦。” 那小丫头还是紧抿着嘴一声不吭。 桂月梅挥挥手:“叫你去就去呗,哪那么多话。”她这是直接赶人了。 小丫头的态度如此明显,周晓晨只能很是纳闷地走了出去。 桂月梅确定弟弟走了,这才走到施诗面前,“好啦,清哥都走了,你也别不理人了,”见她还是那个样子,这会儿是连自己都不理了,索性两手一张把小丫头抱到怀里,摇了摇:“好啦好啦,是姐姐的不是,姐姐向你认错,赔不是。” 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若再不理人那就太过于矫情,施诗心里懊恼,终究敌不过月梅姐的好言相哄,只能点了点头:“月梅姐,我没怪你。” “我就知道我们诗诗最大量了。”桂月梅听她开口这才松了手,见她小脸还红着,眼半垂长长的眼睫还带着颤,忍不住捏了捏那可爱小脸:“你放心,咱们刚才的话,清哥听不到的。” “月梅姐。”那才被顺了毛的小丫头在听到这句后,又再次被惹得炸毛。 躲在外头偷听的周晓晨,虽不太明白是什么话自己不能知道,不过,确定小丫头并非生自己的气,被姐姐哄得没事之后,她浅浅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走回了正屋。 第77章  周晓晨回到家休息了半日,第二天就跟着父亲下田干活了。对于科考她并没有太急,知识都是平时积累的,临时抱佛脚只能应付前世的应试教育,而在这个时代,是行不通的,何况春闱要到明年,她还有一个冬季足够温故而知新。 桂老三也没拦他,带着两个儿子下地,这会儿是最忙的时候,一路过去大家都忙着自家的田地,也就没有太多人顾得上搭话询问。 周晓晨穿着短褂帮忙干活,只是手上的动作虽算不得生疏,却也比不上弟弟的熟练,不过,无论快慢总归帮父亲分担了不少。 到歇息的时候,正巧赶上桂月泓的媳妇给他送吃的,她看到桂月清正在地里干活,有些惊讶地问丈夫:“四弟也会下地干活?” 桂月泓喝了口水,朝着边上看了一眼,轻嗤道:“他哪像涟哥那样,成天不事生产,除了读死书啥都不干。人家呀,勤快着呢。” 泓哥媳妇听丈夫这样说,也跟着说了句:“可不是,家里那么多活,哪个不是帮着干,说什么读书人做不得重活,可见那也是偏心眼的话。”她嗓门子大,这一声也带着些许故意,边上的人也就都听到了。 周晓晨朝那两夫妻看了眼,昨晚上已经听娘说了,说二婶为图人家嫁妆,就给泓哥说了这么一个媳妇,可谁晓得媳妇进门后,就把嫁妆看得死死的,半点不让她动,又话里话外地说涟哥吃白食不事生产,涟哥心里不痛快,二婶怕影响他读书,带着回了娘家,二伯也只能追了去。那泓哥娶了这么个媳妇刚开始心里也不开心,不过后来见她同自己老娘对着干,又一心一意死帮着自己,这些年缺少的爱倒是从自己媳妇身上找了回来,找得难看就难看,只要心向着自己就成,这两人倒过得很是不错,细想想,二婶也是太过偏心,也弄得家宅不宁,不过看三堂嫂这样,那二房还指不定要怎么闹腾呢,娶妻娶贤家合才能万事兴,想到施诗,小丫头从小由娘看着长大,两人也相处得极好,那婆媳难处的事一定不会发生。 干了一天的活后,回到家里周晓晨只觉得全身一阵的酸痛,吃晚饭时却比之前要多了一碗,秦氏看在眼里很是心疼,但到底还是没有去阻止儿子下地干活。 就这么着直到忙完了秋收,周晓晨才得空歇,比之回来的时候,她又黑瘦了一圈,哪还看得到半点读书人的样子。 周晓晨对此是半点不在意的,也不晓得是从什么时候,对于自身的审美观有了不同的改变,从来喜欢美白的她,对于自己这略显黑亮的肤色还挺喜欢的,偶尔洗澡时看着肚子上几块肌肉和那隐隐约约的人鱼线,还觉得自己的身材不错,不过,唯独对长胡子这件事,她还是不太能接受,即便游学在外风餐露宿,她对于刮干净脸还是很在意的。 这一天得了空,周晓晨打算去钓鱼加菜,去柴房拿东西时才想着鱼竿在她离开之前叫人给折了,她记得弟弟那儿应该还有一根,正要找他问放哪儿了,桂老三过来拿斧子,他见儿子在就说道:“天就要冷了,也是囤柴的时候了,回头源哥和我一道上山里拖些木头回来,你在家里把柴砍了吧。” “好。”周晓晨对此自是乐意的,她开始挽袖准备干活。 桂老三冲着小儿子的屋子喊了一嗓子,又对着大儿子道:“等你砍完了,给你纪婶送些去,再过几日就要准备做果脯了,她们柴要得多。” 这事年年都会做,周晓晨点了点头拿了边上摆放的斧子就准备干活。 桂老三见小儿子从房里出来,“斧子是新磨的,利得很你一会砍时可小心着点手。”他说完,就走了出去带上小儿子一道拉木头去了。 周晓晨目送他俩离开,挑了一些粗的木桩子开始砍,这活是做惯了的,不一会儿就能上手,砍完了柴挑出了一些比较归整的,一根根码放在了柴篓里,“娘,我给纪婶送柴,你有啥要我带过去的不?” 秦氏在小灶里应道:“去地里摘着柿果,诗诗爱吃,再看看还有啥其他的菜能摘了,都带些去。” “好,”周晓晨应了声,拿了篮子去后面的地里摘,这果柿其实和蕃茄是差不多的东西,只是它的颜色成黄,长得也是椭圆偏长,但吃起来的味道却是一样,今年阳光充足,果柿长得极好,味道也是极佳,翻开叶子找了几个大的,摘了十来个才停了手,再又摘了些豆角之类的,篮子沉甸甸这才走出了院子。 背上柴带上果蔬,周晓晨往施家走,到了她家门口看到大门外头堆着不少柴,她微微一怔,随后去拍门,“纪婶,是我月清。”叫了几声,里头有了回应,开门的是纪氏,见桂月柴背着柴又提着东西,忙让开叫他进去。 “纪婶,我过来送柴,这篮子里的是娘叫我带来的。”周晓晨说完四下看了看又问道:“诗诗呢?” 刚说完,那秦母从施诗的房里出来,“清哥你来了呀,诗诗刚睡了呢。” “刚睡?”周晓晨看了看天,关心道:“这个时候睡下,诗诗是病了吗?” “没呢,就是早上做活多了,有些累。”纪氏听他问,忙开口解释。 周晓晨对她的话并不全信,以她对小丫头的了解,这个点哪里会睡,只是纪婶这样说,必定是有她的道理,却也还是添了一句:“这个时候睡,怕是身体哪里有不舒服,要是诗诗觉得不舒服,纪婶记得找我过来,我帮她瞧瞧。” “好。”纪氏连忙答应。 秦母把菜篮子提了进去,出来时就听到桂月清在问:“纪婶,我看到门外头堆了柴,要不要我去把它们全都搬进来。” “不用,这不是咱们家的柴。”纪氏连忙阻止。 “不是?”周晓晨觉得奇了:“不是你们家的,怎么堆在外头?” 纪氏被问及,转过了头朝着秦母看了眼,两人使了个眼色,她才说道:“这事呀,是打三天前开始的,这柴呀,也不晓得是谁堆在那儿的,每天早上开门就看到多一些,又不见人,也不晓得是个啥用意,起先我还当是有人想卖咱们柴,我在柴堆下放了些铜子儿,可是,那柴还继续有人送,但钱却半点没动,这不明来历的东西,我们哪里敢收,这几天门户也都关紧了呢。” 周晓晨听了一皱眉,问道:“家里头狗没叫吗?” 纪氏摇摇头:“这才是我们头痛的地方,都没听到狗叫声。”这每日都有人送柴放在外头,遇上个贪心的也就收了,可是她们这样的,是万万不敢随便收下的。 周晓晨这阵子忙着家里的事,就也不往这里跑,家里的其他人也没过来,所以才不知道有这么一档子事,可现在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管了:“婶子,你别担心,只是送柴应该没什么恶意,明儿我早些起,在外头守着,看看是什么人。” 纪氏得了他这个话,心才安了些,点了点头:“也是麻烦你了。” “您说的这是啥话。”周晓晨说完朝着施诗的房间又看了眼,见没动静心知是真的睡着了,她也没别的事就告辞了。 出了院子,周晓晨走到那堆柴边上仔细察看了一下,瞧不出什么来,她又沿着边上的小路向前,一路过去都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那山路延伸是通到山里头的,这么看那个人应该是弄个柴往这边走的,只是,到底是什么样?周晓晨想了一会,送柴是知道她们家缺,那便是知道她们家情况的人,不收钱白送,不求财那肯定求的就是别的事,这家只有两个妇人一个女孩,她心思微微一动,秦母和纪氏虽说都是寡妇,但这个年纪倒也不算很大,而且,因为天灾**,如今朝庭正鼓励寡妇再嫁,说不定就是村子里有人看上她们中的一个,这才来献殷勤的,觉得这个猜测可能很大,不过就算如此,她也不能坐视不理,毕竟这事关妇人的名节,也关系到她们的安全。 正想着,远远看到有人从路上那头走来,细一看正是高大山,等人近了周晓晨大声叫:“大山,好久不见啦。” 高大山因那叫声顿了顿步子,随后还是走了过去,两条大狗一左一右的护在身边:“桂月清,好久不见。” 周晓晨从回来还都没见到过他,这会见他腰上挂着长刀,背着一篓子柴,手上还提着两只才打来的野兔,“你这是又满载而归了呀。” 高大山呵呵一笑:“你怎么在这里?”见他背着空篓便问道:“我先前在山里看到你爹和你弟在拉木头,你是要过去帮忙?” “是呀。”那无名柴火的事不能让人知道,周晓晨虚应了一声,又问道:“大山,你家里还有不用的鱼竿不?” “啊,哦,你问这个做啥?”高大山目光微一闪。 “我的鱼竿坏了,想再弄一根新的,不过,总觉得当年高叔做的最好,就想问问你还有不。”周晓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哦,没了呢。”高大山付应了一句:“我还赶着回去,先走了,改天再聊呀。” 周晓晨感觉到了对方的回避,想着自己打从离开后就一直见过他,回来后也都没遇上过,乍一见就问人要东西,确实有些不妥当,只是原本以为,她们俩是打小一块长大的,不必在意那些虚的,倒不想久不联系是真的生疏了,一时也不晓得说些什么好,只能让开了路:“嗯,行呀,那我不打扰你了。” 高大山虚点了下头,就带着两条狗快步走了开去。 周晓晨站在原处看着他,心里难免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想着前世看过的一篇文章,有些人走着走着就远了,即使之前相处得再好,说不定哪天就会形同陌路,不一定有误会,不一定有争吵,只是各自长大了,有了新的朋友,有了新的人生,说到底因为有缘彼此相遇,但缘分不够终究只能是过客一般的人物。 一进腊八就算是进年了,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准备着过年的事儿,贴窗户纸打扫整理,或是跑去镇子的集市买些年货,也有亲戚长辈之间互相送东西的,总之小村的年味一年比之一年又强了些,这个时候,谁都不会去在意远在南边的战事。 周晓晨很喜欢这里的年,哪怕是在最艰苦的时候,她也总觉得这里的年味远胜于那个世界,大概就是因为平日生活不易,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格外的珍惜。 这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桂家两兄弟怀里抱着几条被子准备去晒,桂老三在院外已经拉好了绳子,等儿子过来,把被子一条一条往上头挂。 桂月源乐呵呵的直说今天晚上被子一定盖得舒服。 桂老三把媳妇交待的任务完成后,又要去大房帮忙杀猪,桂月源要跟着一起去看热闹,周晓晨对那场面实在无爱,打算留在家里帮忙别的事。 院子里桂家的几妯娌难得聚在一起,一群女人围坐一团,正七嘴八舌地商量着要置办些什么,又有哪些事还没有办的,很是热闹,她们嘴上说话,手上也不闲着,有的剪窗花,有的绣新衣,很有些生产队里开大会的架势。 “娘,衣服晒好了,爹和阿源去帮忙杀猪了,这儿还有啥要我做的不?”周晓晨回到院子接任务。 秦氏这才注意到儿子,她想了想道:“你去把春联和福字给写了吧,”这几年家里的春联都是由大儿子包的,这会儿正好叫他定。 周晓晨这才想起这个事,笑应了一声好,往屋里子去了。找了根细绳,在两床之间拉起绑好,找了红纸,砚墨脑子里想好了句子,起气下笔等写完了吹一吹,把门联和晒被子似的挂到线上,等着吹干。 外头女人们还在商量着过年的事儿,老远的地方隐隐约约传来了猪的一声惨叫,夹杂着的还有男人们兴奋的大叫声。 周晓晨听着那些声音,不觉得嘈杂反而有种踏实的感觉。 傍晚,秦阳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辆马车,这下可就更热闹了,都正愁着上哪儿借车去办年货,当真是瞌睡就有人送了枕头,车子要放东西载不了太多的人,这下又是好一通的商量,派谁去镇子,又要买些啥,列了单子选定了人,当真是热闹得很。 第二天,要出门的都起了个大早,吃过了早饭就准备出发了,周晓晨也跟了去,这一趟也不光是买东西,其实也带了不少野货,打算趁这个机会赚些钱来。 到了镇子,把马车停放在了集市里专门设定的地方,交了点看车的银子,一行人就往里头去。 这一趟兵分两路,秦母和秦氏带着桂月源和桂月泽买东西,桂老三,桂月清和秦阳出摊。 去得早找了一处市口不错的位置,桂老三把带来的野货摆放好。 “你到那边去点,那边干净些。”秦阳指挥着,把带来的小旧桌子和椅子放好,熟练地用带来的竹杆绑出了一个架子,三两个绳子一系,“你把字全挂上。” 周晓晨把昨儿写的对联和福字一个个挂了起来,这还是秦阳给出的主意,她连夜又写了不少,反正要是能卖得掉赚钱最好,卖不掉回村送人也是人情,这买卖也不算亏。 等他们两都弄好了,秦阳把他压箱底的宝贝往脖子上一挂,打开盒子整理了一下里头摆放着的绣品和簪子,“你们在这里,我去转转。”说完,扯着嗓门大叫道:“绣品,首饰,好看的胭脂,都来看看,过年打扮得美美的。” 周晓晨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仿佛又回到了初相见的时候,那会儿,这人用公鸭嗓子的声,吸引着招呼着各样的客人,这会儿虽已长成了男人模样,可那做买卖的活跃劲半点不差。 “福字,春联,贴门上新年好兆头。”周晓晨也学着他那模样叫了声,这公鸭嗓子果然招人注意,连对面不远处的桂老三都忍不住往儿子这边看。 早上的生意还算不错,桂老三带来的野货还挺受欢迎的,他人老实价开得不高,分量又秤得足,没多少功夫竟卖掉了大半。 秦阳那边看着也不错,他也机灵一边卖东西,一边又和人套近乎,听说要有买字或买野货的,就将人带到桂家这边的货子,招拦了不少生意。 周晓晨这边就更热闹了,刚开始的时候,人家看他年纪小,只当是家里有人买了让他挂着卖,后来,她拿了纸笔当场写字,反倒招了不少看热闹的,毕竟这个岁数能写出这样一手字的不多。 到了中午,秦氏她们已经买了不少东西,桂老三这里儿的野货也都已经卖空了,把东西全都装上了车,找了一个小吃棚,给女人们点了些馄吞面条之类的,男人们要了些热茶水,就着带来的干粮也是一餐。 周晓晨和秦阳没去棚子,他们直接在摊子这啃着干粮将就着填饱了肚子。 下午,东西都买齐了,桂老三先赶着马车把秦氏她们载回去,桂月清和秦阳继续摆摊子赚钱。这一卖直到集市结束了,他两才收了摊子。 周晓晨今天的生意很是不错,带来的字全都卖光,后来现写现卖,最后连纸都没了,还是秦阳去铺子里买了些才够。 收了摊子,秦阳找了家相识的铺子,将桂月清带来的旧桌椅寄存在了他们那儿。集市还会再开三天,他俩打算明天再过来继续。 回来的路上,搭车坐了一段路,饶是如此他二人到家天色也已经黑了。 秦阳先去施家给母亲报一声平安,周晓晨回到家,家里已经都吃过饭了,把赚来的钱全都交给了娘亲,又把后几天的计划同她说,惹得秦氏好一阵心疼,秦阳没回来留下的菜饭也不好先吃,秦氏索性叫儿子先去洗澡。 热水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周晓晨泡在浴桶里长长地舒了口气,冬日洗澡不是那样的方便,今天又是忙碌又是赶路,洗澡时才发现竟搓出不少泥来。 直到周晓晨洗完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秦阳这才回来,秦氏将热好的饭菜摆好,叫他俩吃饭,秦阳也不客气,吃饭时想到了一件事,笑道对桂月清道:“我刚才把你在集市上,让人争着作女婿的事儿给我娘说了,”却是之前在市集上卖字,桂月清人长得好字又写得漂亮,也就有不少好事的打听起他的身份,秦阳为了拉生意把他考上府试的事透了些出来,不想这竟给桂月清招来了麻烦,就是这么巧,两家妇人都瞧上了他,打听他身份时彼此又都在场,也不晓得是哪句话说得不对了,两人竟斗起了嘴,还是桂月清申明家里已经给定了亲,这才平息了这一场笑话。“你猜,我说完后怎么样?” 周晓晨对这事也是无语,“我哪知道怎么样。”她吃着菜随口应付。 秦阳脸上带着戏弄的贼笑:“你那小媳妇听了,脸一下子就白了。” 咳咳咳,周晓晨被他这句呛得连咳了几声,她勉强咽下了饭,“后来呢,怎么样?”那小丫头是个心思敏感的,对这场婚事先前就过心结,好不容易才让她想开,这事叫她听去了,指不定又要胡思乱想。 秦阳难得找到个作弄他的机会,哪会这么容易说:“心疼啦,你猜猜。” 周晓晨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你爱说不说,”讲完她也不看边上这人,自顾自埋头吃饭。 秦阳见他不上钩,还有几份恼羞成怒的模样,到底没再吊胃口,“你放心我说了,你说你家里已经定亲,此生非她不娶,那小丫头的脸又一下子红了。” 周晓晨听他这么说,猛地回头瞪大了眼:“你真说了?” “是呀。”秦阳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什么,平日里这小子是怎么对那丫头的,哪个看不明白,他可羡慕得紧呢,也不晓得自己有没有那机会对那个人好。 听他承认,周晓晨只觉得咽下的那口饭半上不下的卡在了嗓子眼里,她再也说不出啥来。 又接连忙了几天,直到集市再不开放,周晓晨这才在家里歇着,说是歇其实也并没闲着,忙着扫除,干活,祭拜,直到三十这天,终于告一段落。 这一天,女人才是最忙碌的人,大清早就要操持着一天的饭菜,特别是晚上这一顿,再苦再难的时候,这顿团圆饭也是不能省的。 相较于女人们的忙碌,男人则要清闲多了,窜个门子说说话这一整天也就闲散着过了。 吃过了团圆饭,晚上还要守岁,在这之前村子里还会放炮赶年兽,小孩们会到处跑窜门子讨糖吃。 周晓晨陪着几个弟弟玩闹了一通,外头热闹她也不好不去,放了一会鞭炮,她盘算着往施家去看看。 原本今晚上的团圆饭是想请了纪氏母女一道过来吃的,不想她们却是拒绝了,这个时候,别人家都是团团圆圆守在一起过新年,她们家却因为少了一个人而气氛格外的有些不同。 周晓晨走到施家宅子前,门紧闭着两边虽然贴着门联,却并不让人觉得喜气,敲了敲门,不一会儿施诗跑了出来,“月清哥,你怎么来了。”小丫头今日的语气与平时略有些不同。 周晓晨把炮鞭拿了出来,“我来带你去放炮的。” “月清哥,我不去了。”施诗摇了摇头:“我在家里陪我娘,你去放吧。” 周晓晨往里头看了看,院子只挂了一盏灯,除了主屋别的房间都暗着,这样的情景与外头的气氛着实有些不符,她想了想还是将鞭炮递了过去:“你先拿着,等明天还能放的,”等小人接过鞭炮后,她又从怀里拿出了一把糖:“给,晚上守岁容易困的,甜甜嘴就不容易睡着了。” 施诗接了过去,小脸带上了一丝笑,却没有留人:“那月清哥,我进去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嗯。”周晓晨点点头,等门关上了她才转身,施家如此,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回到家,秦氏已经摆好了果点,准备晚上一起守岁。 周晓晨抓了一把瓜子,怕影响到其他人的情绪,她没有说施家的事儿,坐在角落慢慢的嗑。 桂月源放完了炮讨够了糖回来,大大咧咧的把东西放桌上放,半点不吝啬地要和家里人分享。 桂老三不知从哪里找出了几个骰子,拿了个碗说一起玩,还拿了一些铜子儿增加刺激。 秦氏和桂月梅也笑着加入。 桂月源跑回屋翻出他私藏着的那几个铜子儿,“哥,你来玩不?” 小方的桌边,他们四人已经围作了团,烛火被风吹晃动了那么一下。 周晓晨迎上那四双看着自己的眼,先前的烦乱一下被扫得干净,她放下了手里头的瓜子,笑着走了过去,有些故意的将小弟挤到了边上些,抢先伸手从碗里抓起了骰子,“来。” 第78章 作者有话要说:  先祝贺一下女排姑娘们得了金牌。 施家被人莫名送了柴火的事,周晓晨回到家后告诉了母亲,秦氏一听竟有这样的事,便又去了一次施家,回来了和丈夫商量了一下,第二天天没亮,桂老三就带着大儿子到施家门前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守株待兔。 从天没亮一直到村里炊烟升起,都不见有人过来,想来今天应该不会有人过来,桂老三先行回去吃早饭,留桂月清一个人守在外头。 周晓晨向来有耐性,又等了好一会儿,直么施家大门打开,她看到那小头伸出头来四下张望了番后,走到柴堆边上,她才走了出去:“诗诗。” 女孩听到了他的叫声,转过头看到月清哥从角落里走出来,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月清哥,你怎么在这里?” 周晓晨走到她跟前不答先问:“昨儿我过来时,你睡下了,是身子不舒服吗?” 施诗之前还好好的,被他这一问脸刷的就红了:“就是有些累。”她别过眼:“月清哥,你还没说呢,怎么在这里。” “我想看看是什么人给送的柴。”周晓晨说完四下看了看,摊摊手:“看来今天不会来了。” 施诗听他这样讲,眼瞪大了起来:“月清哥,你是什么时候守在这里的?” 周晓晨怕她担心忙说道:“也没多久。” 施诗看了看柴,再看了看人显然对他的话很不相信,又问了声:“月清哥,那你早饭吃过了没?” 周晓晨倒也不刻意的瞒她,“还没有呢,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施诗朝他看了一眼,犹豫着低声道:“要不,月清哥一会儿上我家吃饭吧,早饭马上就好了。” 周晓晨摇了摇头,她看了看天色说道:“不用,我回家吃,”说完看了看这些柴:“你别担心这些柴,再放几天,要是那人不再送了,到时候,我把这些柴处理了。” “还是进去吃些吧,秦伯母做了蒸糕呢。”施诗嘴上劝说,那小眼神已经带着坚持了。 周晓晨哪里会看不出来这是一定要自己去她爱吃饭了,想想反正也没啥大不了,便点了点头:“行,那咱们就进去吧。” 得了他的首肯,施诗便有了笑容,两人一道进了院子。 到了院里子,施诗抢着把事儿一说,那纪婶把这事告诉桂月源原本就存着得到桂家帮忙的心思,听说今儿守在外头没瞧见人,她也不着急,先拿了鸡蛋给孩子们煮吃的。 今儿秦母帮忙一道做的早饭,馒头蒸糕点心不少,配的是南瓜粥,看着就让人很有味口。 纪氏做了两碗蛋,端上桌给他一人一碗。 周晓晨眼尖,瞧见施诗的碗里放的是红糖里面还有一些姜丝,当过女人的她哪还有不明白,为什么昨天小丫头会早早睡,又为什么总说自己没事,那小丫头真的成大人了,心里有些感慨,不过,知道她是来了月事,并非生了病心也就放下了,于是,她假装不懂低头吃自己的那一份。 吃完了早饭,周晓晨没立即离开,秋收完后就要赶着做果脯了,在那之前还需要许多准备工作,小丫头来了月事,也不能让她累着,那些需要体力的事她主动帮忙做了,好几次施诗要帮忙也被她挡了回去。 就这么着,不知不觉忙了一个早上,午饭周晓晨没有再留在施家吃,回到家时,秦氏也不问儿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只问了一些施家的事儿。 周晓晨把情况同她略说了一回,秦氏听了也只是叹了口气。 吃完饭,桂老三把两个儿子叫上,一道去山里头采摘果子,新一波的忙碌又再开始。 就这么,又过了将近一个月,秦阳回来住了一阵子,大伙儿又再把劲用在了做果脯上,那送柴的人再也没有来过,这让施家的人放心了不少。 很快中秋就到了,桂家很是意外地迎来了一位客人,这位客人不是别人正是秦家与桂月清很是交好的秦赟。 对于秦赟的到来,周晓晨完全没有想到,挑这个时候过来,那中秋团圆的日子就赶不回去了。人来的时候,她正在施家帮忙,听说他过来还有些不信,直到见了人才相信这不是弄错了。 秦赟出自大家族,待人接物之道自有一套,他与桂月清交好,自然先要拜见一下桂家长辈,又带来了一些东西相赠。 “你这是专门过来看我的?”等见过了大人,两个人单独相处时,周晓晨终于问出了心底的话,秦家对她已是多有照顾,这会儿又送东西过来,这实在是有些不太合常理。 那秦赟喝了一口山野的粗茶,也不嫌弃东西不够精致,笑着应道:“诚之表哥写信过来,说要我把堂妹送回去,正好顺路,他叫我给你带些书来,我母亲说要过来总是要见过长辈的,就让我再带了些东西过来,这才合了礼术。” 他这样说,周晓晨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我去你家时,可是两手空空的。” “那你下回去时,可记得补上。”秦赟一打趣将这话题带了过去:“你们这儿中秋可有什么特别的活动?”他打听。 “打听这个做什么?”周晓晨奇道。 秦赟摊了摊手:“原本是打算赶在中秋到我二叔那边去的,谁知道半道上出了些岔子,耽搁了不少时间,这会儿怕是敢不上了,我打算和堂妹在表哥的宅子里住上几天,过了中秋节再走,这不是想打听打听有什么好玩的,也能长些阅历,你可不晓得,那会儿表兄带你走,要不是我阿爹不让,我都想跟着一块儿呢。” 周晓晨听是这个原因便回道:“咱们这里也没什么大的活动,往年多是去镇子逛个灯会,拜拜月神娘娘,不过今年咱们这里打算来一次火把会。” “哦?火把会,是怎么样的?”秦赟一听就来了兴趣。 周晓晨解释道:“这个也是老人家时兴的事儿,说是以前每回连着五年丰收,就会举行一次,几个村子男男女女晚上都举了火把,排着队沿着山路走,这样一是感谢老天的保佑,二是驱走山里的邪灵,三是祈求来年还能丰收。” “村子里的人都要出来吗?”秦赟追问。 周晓晨想了想说道:“我也没参与过,一来要连着五年丰收极难,二来,这是老一辈的东西,现在大多都爱上镇子赶庙会,打我有记忆以来都没有过,这一回其实也没有满五年,大概是前些年受灾太重,这几年渐渐好起来了,咱们这里几个村子的长辈才凑了一道,说要弄这个。不过,我听我阿爹说,到时候,除了年老走不动道的,还有年纪太少去不了的,其他人,不管男女老少都要一起走的。” 秦赟想象了一下黑夜下无数人举着火把,沿着山路行走的壮观场面,顿时眼亮了起来:“月清,到时候我能过来一起走吗?” “行呀。”周晓晨点点头道:“想过来的话,就早些来吧,你只要不嫌弃咱们家里的饭菜简单,到时候,到我们家吃饭。” 秦赟很是高兴,“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过来。” 两人便这么说定了。 到了中秋的这一天,秦氏从大清早就开始忙碌了起来,自家儿子在秦家时很得人家照顾,这会儿秦家少爷要来家里头吃饭,她自是不能怠慢,杀鸡宰鸭又做了月饼,忙得是头头转,桂月梅也没闲着,除去帮忙打下手,那头秦阳也来了一回,送了些东西过来,两家定了亲,交际往来就有所不同了起来,在别人看不到的时候,他还偷着塞给了桂月梅一些小玩意儿,若得那未过门的媳妇一阵脸红。 周晓晨把这些都看在眼里,这会儿,她虽没有吃那准姐夫的醋,倒还是忍不住酸了他几句。 秦阳也不在意,还悄悄把人拉到一边,拿了一支铜簪塞到他的手里:“你小子,也别老是酸我和你姐,这个给你,中秋了也该给你那小媳妇儿一份礼物。拿着吧,我帮你特意留的。” 周晓晨看着手里那个做工颇为精细的铜簪,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收了下来:“多少钱,我回头给你。” 秦阳笑着说道:“本来我是不想收你钱的,可这是你送你家小媳妇的礼物,我就意思一下收个成本钱。” “行。”周晓晨把簪子收到了怀里,“晚上你过来吃饭不?” “不过来了,我和我娘自己吃,等吃完了,我会过来咱们一道去走火把。”秦阳说完看了看天:“我先回去帮我娘做事了。” “好。”周晓晨点了点头,两人道别后她走到姐姐房前,透着窗看到姐姐正摆弄着秦阳带来的玩意儿,看着姐姐嘴角带着的浅浅笑意,只希望她能够永远的开心下去。 到了傍晚的时候,秦赟过来了,这一趟还带了另一个人,正是那秦家的小姐。 周晓晨没想到他竟然把秦小姐也带来了,很是有些吃惊。 秦赟原本也只是和堂妹说了一下火把会的事儿,没想到她竟然也想见识见识,秦赟是个大咧咧的性子,这会儿也没有长辈在,想着堂妹这一年多过得也不算顺心,这会儿带着出来让她开心开心也是好事,于是没多想就把人带出来了。 周晓晨看着静静站在秦赟身后的秦小姐,她今天一身暗紫绣金枝花长裙,脸上粉黛略施,这一身装扮不似以前记忆中那样的华丽,应是怕引人注意这才刻意弄得低调,只是,她那样一个出自大家的女子,就算不打扮,那一身气质也是很难让人不去注意的。 因多了这么一位女客,晚上的这一顿吃的就有些拘谨,不过好在,秦家两兄妹都不是挑剔的人,秦赟性子豪爽对野乡小菜很是有兴趣,那秦家小姐虽不多话却也毫不失礼,这一餐饭吃得也算是尽兴。 到了晚上,火把会开始了,大家伙拿起了家里的准备好的火把,秦赟这一趟还带了几个护卫丫头来,说是要带着堂妹一起走火把。 周晓晨看秦小姐斯斯文文,有些担心她走不了,但见他们准备充足也就没有去扫那个兴。 到了晚上,月亮升起村子里的人都要准备聚集出发了,施诗也跟着母亲和秦阳母子一道出来到桂家汇合。 在桂家见到秦家兄妹后,小丫头的话就变得极少,话不说倒是偷着打量了那秦小姐好几回。 周晓晨只当她是见到外人不自在也不在意,等到人少的时候,把簪子偷偷送给了小丫头,这才得了她一个微微的笑。 到了时辰,大家火一个接一个的沿着村子向外走去。 桂家人多凑在一块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周晓晨却显得有一些忙碌,她一边要护着家里人,一边又要照应着诗诗,最重要的,还是秦家的两兄妹,自己请来的客人,身份又那样的不同,特别是那秦小姐,这种久居深闺的女子,又哪能是能走得了山路的。 周晓晨这一忙便没有注意到,先前带着笑意的小丫头,又把她的嘴给抿紧了。 施家小屋今日的气氛格外的有些不同,床上妇人紧锁着眉头,无论是不是才擦过,额上总是蒙着一层细汗,脸带着一同寻常的红。 床榻边白胡子老夫正细心的为病人诊脉,他同样皱着眉像是遇到了难题一般。 站在老者身边的少女却是一脸焦急,黑亮的大眼一瞬不瞬地看着病榻上的妇人,嘴抿得死紧手捏着衣角。 老大夫细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收了手刚要开口,外头传来了男孩带着一些急切的叫声:“施婶,施诗,你们在里面吗?” 施诗听到音声时人猛地一怔,随后她最快的速度转过身,刚要往外走,熟悉的身影已经跨入了房门。 周晓晨是一路连走带跑赶来的,连先前寄存在邻家店铺里的包袱都没有去拿,等到了巷子见施家大门敞开院子空空如也,心里便有些发沉,想都没想就直接进来查看,待看到了人,那一直悬着的心才略放下了些。 “月清哥。”施诗在看到人时,眼睛一下便红了起来:“月清哥,你可来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周晓晨三两步就走到了床边,先伸手扶了小丫头一把,随后侧头看了看床榻上的情况,等看清了坐在床边的老大夫时,她忙行了一礼:“周大夫。”那位正是她之前打工医店的坐堂大夫。 周大夫朝他点了点头:“清哥,许久不见了。” “是呢,”周晓晨应了一声又问道:“大夫,我婶子是怎么了?|”她大概已经猜测到了发生什么。 周大夫一捋胡须想了想才问道:“小姑娘,你娘平时有没有心悸之症?” 施诗被问得一愣,转头先看向月清哥。 “就是心口痛,或是心角这里。”周晓晨将手在胸上比划了一下:“或者,有没有说过背痛,胃痛之类的?”她边解释边又问了一串:“婶子是什么时候这样的,你把过程说说。” 那周大夫听了他主动问了这么一长串,倒也不会觉得他宣兵夺主,点头道:“小姑娘你仔细说说,说得越仔细越好。” 施诗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母亲,再又看了看桂月清这才说道:“之前我娘还好好的,她和我一起在做针线,后来,她走到床边上拿东西,突然就捂着心口说不出话,我问她怎么了,她只抓着胸口的衣服喘气不说,后来人就往下倒,我扶她躺下她还是痛得说不出话,后来就晕过去了,以前我娘从没这样过。” 周晓晨认真听完,也顾不得边上周大夫在,走到床边先低声叫了几次,见人不醒随按了一下脉,再翻了眼皮查看,做完这些后她眼底同样带着疑惑,再伸手掐了人中,那床上躺着的人就像植物人一般毫无反应。 “我都瞧过了,她气息脉相都还算是正常,瞧不出有什么病症,可人就是不醒。”周大夫在边上说道。 周晓晨想的却更多一些:“婶子是什么时候心疼的,在这之前,她有没有撞到过头。”说完,她伸手在纪氏的头上按摸做查检。 边上周大夫虽觉得他的动作鲁莽,但因他还只是个少儿郎虽觉无礼但也没阻止:“怎样,可有异样?” 周晓晨摇了摇头,收回手后再次看向了小丫头。 施诗有些六神无主只说道:“大概是一个时辰前的事,我也记不太清,我一直叫不醒我娘,我就去找周大夫了,大夫也是刚来。”她结结巴巴地算着时间。 “你别急,冷静些。”周晓晨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暗自算了一下,若真是这样的话,先前自己来时应该已经出事了,拍门不见人是因为施诗刚好跑去找大夫,这样算的话,应该有些时间了,若是突发的心脏病或者脑震荡的话,这会儿不应该是这样的。 “大夫,”这时外头又传来了叫唤声,接着另一个少年跑了进来,他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大夫,有急诊送到咱们这儿来了,人看着快不行了。” 周大夫一听人站了起来,一旁施诗见他这是要走的架势忙道:“大夫,我娘她……” 周大夫从怀里摸出了一瓶药来:“你娘眼下是什么病,我诊不出来,不过,暂时应当无事,这个你先拿着,若一会她醒了或是心口再疼了,你把这个药放到她的舌头底下,我先去救人,你不如到镇北去请和德堂的江大夫过来看看,清哥你在这儿先帮忙照看,等我那边救完了人再过来。”说完将药塞给了桂月清:“我先过去。” “大夫。”施诗见他是肯定要走了,本能的就要去阻止。 “诗诗,”周晓晨将人先一步拉住,“周大夫,您先去救人,这里我会看着的。”她说完又对着那过来喊人的小哥道:“浩子,一会你要抽得出空了,帮我一个忙,去青尾巷帮我把秦阳找来。”她用最快的语速说完再转过身对瞪大眼看着自己的女孩道:“诗诗,你放心有我。” 周大夫急着离开,向两人点了点头,带人就走,“月清,你放心我会帮你去把人叫来的。”浩子应了声就跟着走了。 “月清哥。”等人走了施诗重新叫出了声。 “放心,有我在。”周晓晨重又在她的肩上拍了拍:“你信我,婶子不会有事的。” 重重地点了点头,施诗眼里带着满满的信任:“月清哥,现在我们怎么办?” “我再去给婶子查查。”周晓晨重新到床边,将先前的一系列检查又重来了一回,依旧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努力回忆着曾遇过的各种病例,不是没有思路只是失去了高科技的检查工具,她大胆猜测却无法证实,有些烦躁的摸了一把脸,默默地将那个人当初教她的话在心里默念‘无论遇上怎么样的病,你先要冷静镇定,你冷静镇定了病人和家属才能冷静镇定。’ “月清哥?”仿佛只会这么一句,施诗在边上小脸写满了无措。 “你别急。”周晓晨努力压下心头的情绪,将纪氏的手拉起,食指与拇指在她的虎口处用力捏了几下,纪氏一直紧锁着的眉微微动了下。注意到了这小小变化,她加大力又捏了几次,却不再有用。 “娘,你醒醒。”这个时候,施诗忽地开口叫了一声。 周晓晨心中一动,“施诗,你过来,在纪婶耳朵边上叫她,声不要太小,也不要太大,你就一直叫她。” 施诗有些困惑却没有犹豫,她走近半跪在了床边上,脸凑到母亲的耳边:“娘,你醒醒,你醒醒。” 周晓晨配合着她的叫声,继续按捏虎口,在反复几次之后,纪氏的指尖似是微微动了那么一下:“施诗,你继续叫,说些能让你娘醒来的话。” “娘,你醒醒,你别睡了,你醒过来,娘,”施诗忍不住用手轻推了一下母亲。 “别推别晃。”周晓晨提醒了一声:“你只要继续叫就行,来,你握住纪婶的手。”说完,她将捏过的那只手递给了施诗,再重新拿了另一只手开始捏。 尽管施诗不太明白这样的用意,但对月清哥哥的信任,她依言而行将母亲的手紧紧握住,重新在她耳边不停的呼叫。 周晓晨仔细观察着纪氏的表情,在两人的合力之下,终于在一柱香后纪氏的眼睛落出了一滴泪来,随后施诗又叫了几声,她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娘,你醒了,娘。”施诗见母亲醒来,激动地站了起来,因为跪得太久已经麻木的腿使不出来,让她人往前冲。 周晓晨忙将人一把抱住:“你小心些。”她关照了一句,“是不是腿麻了?来我扶你起来,你坐床边上。”说完她用了些力,半扶半抱地将人带起坐到了床边。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纪氏才醒,人还有些迷迷糊糊,睁眼却看到女儿叫人拥着在怀里,她顾不得一切,用力叫出了声。 “娘,你总算醒了。”两小儿并不知她们的举动让那当娘的生出了误会,施诗也顾不得腿上的酸麻感觉,伏身过去:“娘,你可算醒了。” 周晓晨将人放开,“小心,别让纪婶动。”她先叮嘱一声,接着绕过施诗站到了纪氏头这边:“纪婶,你先别动,你有感觉不舒服的地方吗?心口痛吗?头痛吗?你现在看不看得清,晕不晕?” 纪氏被她们俩弄得更加迷糊,在看清抱着女儿的人是桂月清后心里的怒火淡了些,再听她一长串的问,看看女儿含泪带着焦急的小脸后,终于想起了晕厥前的事,她慢慢抬手摸了摸头,有些虚弱的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周晓晨见她神智清醒,说话虽然不太有力口齿却很清淅暗暗松了口气:“婶子,你之前晕过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诗诗都要急坏了,婶子,你看看我手做的是几?你看不看得清?”边说她边伸出了一根手指。 纪氏听他这么说,努力回想了一下,她莫名其妙地胸口痛,后来好像是做了一个梦,但她这会儿怎么了也想不起来。 “娘,你看看月清哥手摆的是几?”施诗见母亲若有所思不答,心里头着急。 纪氏经女儿这么一提才回道:“是一。” 周晓晨终于将悬着的心放下大半,“纪婶,那你慢慢转转头,感觉一下是不是头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难受。” 纪氏依言动了动如实道:“头有些晕,人没什么力气。” 周晓晨又伸手给她把了把脉,在确定脉向平和当暂无大碍后这才说道:“纪婶我不晓得你为什么突然心口痛,又突然晕了怎么也叫不醒,眼下我没那个本事给你查出病因来,不过,一会儿周大夫可能还会过来,到时候,再请他给你细细诊断一下,纪婶,你要是现在还觉得累,你再闭眼睡一会养养神……” 施诗在听到桂月清叫母亲再睡时忍不住轻叫了声:“月清哥……。”她害怕母亲若睡了,会和刚才一样。 周晓晨知她心里担心什么,给了一个安心的眼神:“你放心,纪婶应该暂时没事的。” 施诗还有些犹豫。 纪氏朝女儿微微笑了一下,反手轻轻担了担她的小手:“放心吧我没事的,”她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只是是感觉十分的疲累:“娘睡一会儿就好了,你别担心。” 施诗因她母亲的这句话,终于点了点头,伸手帮她掖了掖被子:“娘,你睡吧,我在这里守着。” 纪氏微点了下头,眼却没有闭看向站在边上的桂月清。 周晓晨忙低声道:“婶子你放心吧,诗诗有我照顾,你安心睡一会儿,等周大夫来了我再叫你起来。” 纪氏得了他这句话,才缓缓闭上眼,没一会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周晓晨确定她这一回只是睡过去了,这才转头对着女孩小声道:“诗诗,婶子睡了,咱们去外头说话,别吵着纪婶。” 施诗也是知事的,再看了母亲一眼,这才轻手轻脚地站起,和桂月清一道走了出去。 到了院子,周晓晨没敢将房门关上,只把人拉到了离得稍远些的地方,刚要同小丫头讲述病情,却见她眼睛红着两颊还有泪吹干的痕迹,心莫名了一紧,之前要说的话一下就说不出口了。 “月清哥,你想要说什么?”施诗轻吸了一下鼻子。 “你还是先去洗洗脸吧。”周晓晨头一回见小丫头这付模样。 施诗轻摇了摇头:“月清哥,你有什么话就告诉我吧,我娘她是不是得了什么重病了?” “没有。”周晓晨一反从医的准则,选择性的将她担心的事隐瞒了下来,见眼前的小丫头根本不信自己的模样,想了想改口道:“婶子会这样,到底是为什么我不知道,一会等周大夫过来了,咱们再请他诊诊,我虽然还没当大夫的本事,不过,医书还是看了不少的,婶子这样,我虽然诊不出来,可是我看应该没有什么大病。”她这话说得有些违心,见那小人儿只是定定的看着自己,也不晓得是信了还是没信,可那模样实在是让她很不喜欢,没有多想,她张了双臂把人抱住,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拍抚:“你放心吧,婶子不会有事了,一切有我。” 第79章 作者有话要说:  火把会热闹,蜿蜒的火把像一条巨蟒沿山路而行。 秦赟开始还还觉得热闹,到后来就有些不尽兴,堂妹出身闺阁带着出来玩已是有些出阁,加上女儿家身体娇弱,那山道难走只是象征的走了一段,便没有再继续。秦赟虽然贪玩,但也不是完全没分寸的,况且真太晚了也不安全,到底还是顾全大局选择先行告辞。 周晓晨知道他们要走,又哪能半道就扔下他们,自然是要护送回去的,于是和父母说了一声,便一道返回。 将人送走后,也来不及赶上队伍,周晓晨索性也就不去凑热闹,这会儿村子里的人都走了,小村庄显出了与平日不同的宁静,她一个人在院子里,仰头看着空中的月亮,忽然起了兴,到小灶里拿出了先前没喝完的酒,又找了一些花生,独自坐在院子里,将脖子上挂着的锦囊拿出,把里面的石头取了出来。 倒出了酒喝了一小口,这酒不烈口感温和,入喉之后却让人浑身发热,周晓晨吐出一口热气,低头看了看放在手心的石头,上面秦雨字样的纹路,因她时常的把玩也只时光的逝去,变得不似最初时那般的清晰。 指尖顺着那纹路摸了一遍,周晓晨抬头望月,她忽地怔愣了那么一下,老人有句话,每逢佳节倍思亲,又说对月思人最是伤感,可直到到这个时候,她才想起,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秦雨了,即便在游历的时候,身边没有家人,没有支持与关怀,也许是有过的,但可能也只是一念,以至于她现在完全想不起来。将手按到了心口,她闭上眼那往事便又一幕一幕重上心头,过了一会她松了口气,应该是自己想太多了,那埋藏在记忆最深处已经融于血液之中的东西,又怎会是那么轻松被时间抹去的。 只是,想到自己将会要娶另一个女人为妻时,周晓晨心头涌起了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味道,哪怕这一场婚姻在她看来仅仅是为了责任,可想到秦雨,就觉得对不起她。 带着些逃避的心思,周晓晨又抿了一口酒,指腹摸索了一会石头,又重新将它放入锦囊,塞到衣服里面。 这样的节日这样的夜晚,实在不合适一个人独自,周晓晨没有犹豫直接起身,向村口走去,反正也追不上队伍,倒不如在回来的路上等。 从家走到村子口,这一路安静无声,只偶尔有几声狗叫,周晓晨提着个灯笼走在小路上,也不晓得哪里来的风,吹得她一个激灵,酒气也被吹散了不少。 到了村口四下黑黑的,望远处看隐隐约约似有灯火。 也亏得周晓晨胆子够大,就算经历了穿越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她仍旧保持着一颗比较唯物主义的心。 耐心等了一会儿,那火光由远及近风中还带了些许说笑的声音,周晓晨向前走了几步,等灯火接近看清楚了来人时,她才快步迎了上去:“娘,你们回来啦。” 火把会这会儿还在进行,但要走那样长的一段路,还是有不少人坚持不住的,特别像纪氏这样,不下田劳作的妇人,相较于秦小姐她也好不到哪儿去,只走了半程就有些走不动道了,好在大家对于这个早有准备,也不强求所有人都走完,秦氏见纪氏走不动自然也就相伴一道回了,两人带着女儿加上秦母和另几个妇人一道结伴回来,母亲和心上人都要回,秦阳自然是不能让几个女人就这么回去,于是主动要求保驾,也跟着一道回来了。 一行人看到桂月清过来接人,神色各有不同。 秦氏见儿子走近,先问了一声:“秦家少爷和小姐都回去了?” 周晓晨点了点头,笑着应道:“都回去了,我想着反正也追不上你们,倒不如在这里等着接你们回家。” 秦氏听儿子这么说,脸上的笑越发的多了起来:“咱们都走不动,就提前回了,你阿爹他们还继续走呢。” 周晓晨听母亲说累,目光不自觉地往她身边看去,待看到那小丫头时,心头忽地闪过了秦雨的脸,她一怔本能地就别过了头,“那娘,咱们早些回吧。”她说完转过身相扶。 施诗原本就看着月清哥,别人没注意到那刻意的回避,她却是再清楚不过,黑亮的眼睛在灯火的映照下,带上了一丝火光,随后却黯了下去。 这一幕极快,身边众人都没有注意到,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没瞧见。 一众人返回,周晓晨心里头有些发虚,也不敢回头去看那小人儿,只低着头扶着母亲往家里走,她不吱声只在被人点了名提问时才会多说几句,自然,在这些问话的人里也有好奇那位从桂家出来陌生小姐的身份,她含糊应付了过去。 到家时其他人都已经走光,只留了纪婚和秦家的四人,到了桂家门前彼此道别,若放在往日周晓晨必定是要提出相送的,这会儿她却不多话,那小丫头倒也和平时没啥两样,与众人一一说了回见后,便跟着母亲走了。 “你怎么也不晓得去送上一送。”人走后,周晓晨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站在边上同样目送着某人的桂月梅在看不到人时,开口问了弟弟一句。 “哪用得着我送,那不是有秦阳嘛。”周晓晨被姐姐这一问弄得越发的不自在了起来,“晚了,姐你还不快点进去。” 桂月梅挑眉看了他一眼,“我怎么觉着你今儿有些不对。” “哪儿不对了。”周晓晨假笑了一下:“我还不是和平日一样,姐你瞎说啥呢。你不进去,我先进去了。”她说完就往里头走。 桂月梅也不动,只在那儿朝着弟弟淡淡说道:“今儿你送那秦小姐回去后,诗诗就魂不守舍的,好几次都差点崴了脚呢。” 因她的话,周晓晨的步伐顿了一顿,她转了身子看向姐姐,见她看着自己大概是月光照射的关系,脸上明明带着与平日一样的浅浅笑容,却好像又有些别样的意思,喉咙不自觉地咽了下:“那,那她崴着了吗?”那小丫头脚是有旧伤的,有些人因为没有彻底治好,留了病根之后看着正常,却比常人更容易崴脚,她当过急救大夫自然一下就想到了这点,难免心里有些紧张。 桂月梅看他不动,她便走了过去,经过他身边时轻轻落了一句:“都说是差点了,你真要在意,往后呀就多注意些,她呀,别看年纪小心思重着呢。”说完看都不看弟弟一眼就走了。 说了那么多,周晓晨哪还会听不懂姐姐话里头的意思,那意有所指的人都不用想再明白不过,她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辩解,大概姐姐是误会她对那秦家小姐动了心思,可是,又有谁能明白让她想的那个,此秦非彼秦。 过完了中秋,周晓晨的生活渐渐变得有规律了起来,家里的农活已经结束,后院的那一块田地轮不着她管,那果脯还在做但也已经不似先前那样的忙,有了多余的时候,也就到了她拿起书本,准备科考的时候了。 只是,这会儿周晓晨手里虽然拿着书,却总有些静不下来。 打从中秋之后,她与施诗之间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那丫头明明还是会和自己说话,会对自己笑,只是在这些举动里少了一些别样的东西,他人也许感觉不到,可周晓晨却清楚得很,就像现在,她向窗外看去。 施诗提着食盒走进了桂家小院,看到坐在院子里的人:“月梅姐,娘做了桂花糕,叫我拿来给你们尝尝。” 桂月梅起着伸手接了过来,“婶子总是这么费心。” “月梅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糕我送到了,那我先回去了,我娘还等着我帮忙呢。”施诗把糕送到,也告辞回去。 “就这么走了呀。”桂月梅开口留人:“多坐儿嘛,咱俩都好久没有一起做针线聊聊天了。” “月梅姐,我哪敢耽搁你的时间呀,”施诗意有所指的回了一句后,挥了挥手:“我回去了。”说完头都不回就走了。 周晓晨站在窗边上看了个全场,那不同就在于此,小丫头从始至终连眼角都没往这里瞟过。是生气了,这样的表达再明显不过,是什么时候,那小丫头竟然也学会了这招了。 桂月梅把食盒打开,将里头摆放着的桂花糕取了出来,拿了一块走到弟弟的窗边上:“你还没和诗诗讲明白?” “讲什么?”周晓晨明知故问:“有啥好讲的。”她有心里却实想着别的女人,这一点她没什么可辩的。 桂月梅却因他的态度想岔了去,她惊讶道:“你,你,你真的对那个秦小姐动了心思?”自打那秦家小姐在村子里露过脸后,村子里隐隐就有了那么一种说法,说弟弟被有钱家小姐看上了,指不定也会成那个为了前程不顾信义的负心人,桂月梅是不相信这话的,自己弟弟那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哪会为了前程去做那样的事,可是,若是对别人动了心,想着弟弟出去游历回来后的变化,她倒有些不确定了。 “姐,你想什么呢。“周晓晨看她的表情就晓得肯定是想岔了,伸手探出了窗,趁着姐姐失神从她手里拿了糕点,不等她有反应,先把糕点头入了口中,这糕点的滋味她一尝就知道出自谁的手,心底的纠结便又升了出来,咽下糕点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对那秦小姐没动过心思,只是,有一些问题我想不太明白。姐,等我想明白了,我会和诗诗好好说的。” 这话桂月梅听得似懂非懂,末了她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你呀,要想明白了就早些和诗诗说,别拖久了两个都难受。” 施茂的棺材是在桂月清回来的第二天下葬的,棺材里面放了一套衣服一双鞋。他没有儿子又没有侄子,连个摔盆的人也没有,桂老三不忍他如此凄凉不能善终,想了半天决定让儿子来摔,按理来讲古时有婿不可摔的规矩,可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 周晓晨并不在意所谓的忌讳,起棺前用力将盆摔得粉碎,随后桂家兄弟们亲自抬了棺木走出了老宅。 施茂埋在了施家的老坟边上,横死不能入祖坟以免坏了后人的气运,虽说施家从某种意义来说已是绝了后,但总归还有施诗这一点血脉,是以还是按旧例。 挖坑下棺上土,一众人清晨出发,花了好半天终于建好了衣冠冢,纪氏带着女儿跪在坟前免不得又是一场伤心。 盖棺定论入土为安,烧完了纸做了最后的道别,纪氏在秦氏的搀扶下随众人一道回去,而施诗却在此刻显出了超出年纪的坚强,她只是紧抿着嘴,陪在母亲身边。 过了七七家里的白幡全数取下,对于施茂的去世,背后说道的不少,人家惋惜他英年早逝,有人说他人算不如天算,而桂家老三的举动,大多人说他仗义,也有私下笑他傻瓜连儿子女儿的婚事都给赔上,但无论怎么说,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总算是有了一个收场。 施诗要为父亲守三年孝,两家的亲事虽摆在了明面上,但毕竟孩子们都还年少,何况前头还有一个桂月梅,秦氏面上不显,但心里面到底还是有些难受的,儿子倒也算了,施诗是她看着长大的,也是她想要的儿媳妇,以儿子的性子将来就算考不得科举也不会太差,可女儿的婚事就成了她心头的最大的担忧,原是想拖着等儿子有了功名,现在怕是等不及了。 周晓晨也因为施诗要守孝三年而松了一口气,定亲的事已经无法避免,但至少还能拖上三年,三年里变数多得是,还指不定会怎么样,虽然她心里也明白这样的想法多少带着些许自欺,但还是选择了逃避。 入了深秋农忙结束,桂老三早早的去了镇子打算再找一份短工来做,周晓晨也跟着一起去,两人在外头帮人抬货搬砖,她正处在变声期,又从没有干过这样的重体力活,起早贪黑才干了十来日,喉咙肿了起来连带着还发了高烧。 桂老三是心疼儿子的,看着躺在通铺上睡得昏昏沉沉的儿子,拉起他那双已被磨出血泡的手,心里直叹气。 周晓晨这一病足足躺了三天,还是请来在周大夫给开了药才治好的,工钱没挣多少还赔了药费,她再要跟着干,桂老三却是不让了。 这事给周晓晨的打击不小,免不了有些丧气,这天桂老三独自去上工,她便一人便在镇子里头逛,看看能不能有适合她做的活,先去了一趟药铺子,周大夫见他来先帮他看了看嗓子,又问了近况,那施家的事他也是知道的,对于桂家的义举也是敬佩,听桂月清提到想找个活做时,他倒是有心相帮,将人带到了后院的书房,“来,你看看这本书。” 周晓晨接过他递来的一本破旧的草经,纸已泛黄显是有些年份了:“周大夫,您这是要我做什么?” 周大夫道:“这草经我正想要找人翻抄,我看你是个仔细的,又对草药知道的不少,你要是愿意这书就由你来抄吧,”说道他又指了指外头院子里晒着的草药:“你们那儿临山,要是有空也不妨去山里看看。” 周晓晨哪会不明白对方的好意,忙做揖道谢,收下了书又询问了这一季盛产哪些药草,出来时日正当空,这份活虽然钱不多但却给她指了一条明路,抄书镇上是有书局的,不管人家让不让她抄,去问问总多一条路。想着她便往镇上的书局走去。 这一逛收获不小,除去在书院另接了一份活外,也在街头巷尾的发现了不少商机,给人跑腿帮人写信,像秦阳当初一样做些手工玩意儿叫卖,都是有得赚的。 不知不觉跑了一天,肚子饿了也没舍得找个摊子吃碗面,跑回了住处拿了早上留下的冷馒头啃了起来。 桂老三直到天黑了才回来,灰头土脸一身汗,刚坐下儿子就递来了一碗热水,他接过就着慢慢喝。 周晓晨在众人没回来时,拿铁锅在工棚边上的小炉上烧了水,这会儿大家返回,忙碌了一天能有一碗热水,个个脸上带着笑。 周晓晨等桂老三喝了水,这才同父亲说道:“阿爹,我今天找了一份差事。” 桂老三听儿子找了差事,想到他之前生病的模样,眉头不禁一皱:“啥差事?” “抄书。”周晓晨笑道:“我先去了周大夫那儿,他让我帮他抄书,后来我又跑了书局,他们答应让我抄,不过抄书先得交押金钱,周大夫还说他要收草药,阿爹,咱们要不还是回去吧,你在外头娘也不放心。” 桂老三听了儿子的话眼睛一亮:“那草药你都识得?” “我认得的,”周晓晨很是自信。 他这样讲桂老三心思也活跃了起来,在外做活不说家里担心他,他也担心家里的。 第二天,周晓晨从父亲那边拿了些钱,桂老三还要做了阵子才能结工钱,桂月清因年纪小又病了几天,那管事心善按做工的日子给了工钱也就由着他提前离开了。 到书局里交了押金拿了纸,周晓晨兴冲冲的往家里赶,走到村子外头时,远远看到了高大山,她叫了一声打招呼,也不晓得是不是离得远没听到,高大山头也没回带着狗就走远了。 周晓晨也没放在心上,回到家时看到一屋子的女人,全坐在院子里做针线。 “清哥,你回来啦。”秦氏看儿子回来忙站了起来,往后看没瞧见丈夫的身影,神情紧张了一瞬:“你爹呢。” 周晓晨注意到了母亲的担忧忙说道:“阿爹还要在镇子上做些日子,我接了抄书的活先回来了。”她说着,把包着纸张的小包提起给娘看。 秦氏听丈夫无事这才放下心,仔细打量了下儿子,才几天的功夫人瘦了一圈,“还没吃饭了吧,娘给你弄点吃的去。” 周晓晨轻应了声,再往里看瞧见了施家的两母女,“纪婶好。”目光落在少女身上的,她嗓子眼卡了那么一下才接着招呼道:“诗诗。” 纪氏朝他点头笑,身边的施诗却不似过去那般,每每瞧见月清哥总带着开心的笑,“月清哥。”她礼貌的回应,目光却有些躲避。 周晓晨注意到了这点,却没有太多的在意,事实上面对施诗她也有几分逃避的意思,和阿爹一起到外头上工,多少也有那么点的意思。 两人互相回避在别人眼中,那便是少男少女的害羞。 “快去把东西放下,洗洗脸吧。”桂月梅开口解围。 周晓晨忙快步走回了房,把包袱放下后坐到了床上,她不是很想这么快出去。稍过了一会儿,外头秦氏叫儿子去小灶吃饭。她才慢吞吞起来走了出去。 小灶里一碗热呼呼的汤面配上馒头还加了一个鸡蛋,周晓晨正是发育的时候,在外头又没怎么好好的吃,一闻到味肚子就咕咕的叫,这会儿,哪还有别扭的心思,拿了快子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他吃得急,倒叫站在边上的秦氏看得心酸,“你慢些吃,要是不够娘再给你做。” 周晓晨咽下嘴里的面,摇摇头道:“这碗就够了,娘你做的面真好吃。” 秦氏哪会不懂他的心思,也不多提只问道:“你和你爹在镇子上找了什么活做?怎地你倒先回来了,他还要多久才回来?” 周晓晨不想母亲担心,她早就和桂老三对好了口径:“也没啥都是一些零碎的杂活,咱们住的地方是通铺,我接了抄书的活也没法在那里做,就先回来了,阿爹过几天等活全做完了,也会回来的。” “那在外头吃得啥?我看你瘦了不少。”秦氏接着问。 周晓晨知道不能说得太好,想了下才说道:“还行,三餐都是由东家包的,吃的自然没家里这么好,不过管饱的。”说完继续低头吃面。 秦氏知道从他嘴里也问不出啥来,叹了口气道:“等你爹回来就别再去了。我和你纪婶子商量过了,咱们一起多绣点绣活,带到镇子的店里去卖,现在是歇空的时候,应该会好卖的。” 周晓晨这才知道她们全聚在一处的原因,“娘,你们也别太累了,绣多了对身子不好,周大夫说还想要收一些药材,我和爹商量过了,等他回来咱们上山挖草药去,”说到这儿她才想起没看到弟弟:“源哥呢?怎么不见他人?” “和泽哥上山采果子去了。”秦氏应道。 周晓晨听说采果子,倒有了一个想法:“娘,咱们要不试试做果脯吧,做好了送到镇上的铺子去卖。” “我哪会做,我若是会你可不早就尝过了。”秦氏挽了袖打算再给儿子弄些吃的。 周晓晨觉得可惜,铺子上的果脯铺子生意很是不错,特别在年底要过年时,要是会做一定能赚到钱,心思再一转又想到一个法子:“那多采些果子,直接卖给果脯铺子也能赚钱吧。” 秦氏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周晓晨并没察觉母亲的目光还自顾盘算,想来想去又觉得不行,先要往深山里摘采,采下来还要再送,现在交通不方便,果子份量重,这一来一往的,精力比之收入有点不上算。想着她又想到了一条:“娘,还记得咱们受灾时做的鱼干不?”刚说到这里,她又自我否定道:“不行,鱼干不咸不好吃,要做太费盐了。”这个时代的盐还是比较贵的。 “你呀,别想那么多了,先好好吃饭。”秦氏打断了儿子的思路,转过头时没让他看到自己的脸,儿子那样一个爱读书的人,如今满脑子都是怎么赚钱,他必是想能早些回去上学的。 周晓晨还不知道母亲想岔了,继续想着怎么样能多赚钱些,减轻家里的负担。 窗外恰好听到这对话的女孩轻咬了下嘴唇。 第80章 作者有话要说:  桂月梅与秦阳的婚期被定在了年前,这事宣布得突然却也并不让人意外,毕竟桂月梅已经二十了,这个岁数放在现代那是太早,可是在这个世界已经是大龄晚婚。 秦阳和桂月梅都算大龄,这婚事父母双方点了头,定完了亲原本就该早早办了的,只是那会儿,桂月清这个大舅子远游在外,秦阳那边经济还算不得太宽裕,是以,拖了将近两年的时间,这会儿差不多都准备齐全了,也该快些把婚事办了,不然就要被说闲话了。 宣布了婚期,中秋之后大家伙又再次忙碌了起来。 女儿的婚事有了着落,儿子又越来越出息,桂家三房这会儿在村里,可说是风光无限。 只是,这边有人痛快,那边就有人不乐意。桂二嫂就是其中之一,她被丈夫好语哄了回来,心里头却是不舒服的,眼看着三房那边过得越来越好,自己这里娶了个悍妇做儿媳妇,偏大儿子又同她一条心来气自己,涟哥是个有长进的,可眼下却比不过清哥,这让她心里怎么都没办法舒服。 这一日,几个妇人凑在一处说着闲话,女人们在一块难免就要东家长李家短的,刚开始还说得好好的,到后来也不晓得谁起的头就讲到了桂家三房。 一说到三房自然就要提到桂月清,他在村子里的名声响得很,孝顺,聪明,读书好,总归讲到他便是一堆的夸赞,要不是他早早定了亲,只怕这会儿村子里都能为了抢他做女婿打起来。 偏一说到三房好特别是桂月清,那桂二嫂就有些沉不住气来,“他呀,也就是时运好些。” 边上两个妇人听了她这话儿,对了一下眼,其中一个便开口问道:“我说二嫂子,上回中秋到三房的那个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呀。” 对于出现在桂家的那两兄妹,村子里好奇的不少,那两人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虽然打扮得朴素,可那衣料子又怎会是一般小民买得起的,再加上火把会时,他们身边还有丫头和护卫跟着,这样的派场非富即贵。后来人走了,村子里不免就有好事的打听,然而,桂家三房却对于那两人三缄其口避而不谈,只说是桂月清外出时认识的朋友,这会儿路经此地,又刚好遇上火把会就凑了回热闹。桂家越是这么说,外头的人就越想知道,没几天的功夫,在私底下各样的猜测都有,自然也有人想到了其他。 被问及这个,桂二嫂心里头更是不痛快,那姑娘她也是瞧见了的,长得模样周正不说,那举指看着就不是一般人,光是头上带着的那支钗,要是卖了只怕也够个把月的嚼头,这样的姑娘要是能娶进家门,涟哥必能安心读书不想其他,到时候,未必比不过三房清哥,只可惜人家认的是清哥,“我哪晓得,那三房也不晓得是安的什么心,防贼一样防着呢。”她话语里不免带上了几分酸。 听她说不晓得,众人不免有些失望,可这又哪能挡得住她们八卦的心,“我看那姑娘不像是一般人,还特意跑到咱们这穷地方来,里面怕是有文章。”有那好事的开始猜测。 这话倒勾起了桂二嫂的心思,她想着那有钱人家的闺女当儿媳妇,猜人家的时候不免也就带上了这样的揣测,“可不是,我也觉得古怪呢。”她添了一句。 有了这样的话引子,后面的话也就多了起来:“二嫂子,清哥莫不是叫有钱人家的相中了,打算招了做女婿吧。” “我看呀像,不过想招也没用,那清哥已经和施家的丫头定了亲了。” “定亲算个啥,那桂家梅姐儿还不是定了亲,又被退了。” “啧啧啧,要真是这样,那施家丫头可就惨了,那梅姐儿有爹有娘,还有个出息的兄弟,也不过嫁了秦阳那样的人家,拖到二十才要成亲,那施家丫头啥都没有,退了亲还指不定成啥样呢。” “我看不像,当初施家都那样了,桂老三还非要认了这门亲呢,这会儿,还能随随便便退了亲?再说了,那清哥是个读书人,读书人哪做得了那样的事儿。” “得了吧,啥读书人,那退了梅姐婚事的,还不是一样的是读书人,听说后来还考上当了官呢,当初施家是有难桂家才会相帮,这会儿,施家日子也安稳了,真要退亲也不是不可能,总归前程更重要?他二嫂你说是不是?” 听了那么一长串儿的话,桂二嫂心里冷冷一笑,却也不正面回:“都说了,我可不晓得三房是怎么想的,不过,梅姐儿的婚事过了,就该论到清哥的了,到底怎么样到时候可不就知道了,不过,真要和你们猜的那样,你们也别说咱们清哥不讲信义,毕竟人往高处爬,这是常情,再说了,清哥也不是个全没良心的,指不定顾念着旧情,家里头还是给施丫头一个位儿呢。” 她话里的意思众人都听明白,互相看了看各有各的想法。 就在她们说话的地方,拐弯墙角的边上,把她们的话听了个完整的少年捏紧了拳头。 桂家三房这会儿正为女儿的婚事忙得热火朝天,不过,秦氏忙归忙倒也没忘记儿子,也不是她刻意留心,只是那两小儿之间的不对劲,连向来不理事的桂老三都有些察觉到了。 找了个空,秦氏把女儿叫来问了一回,桂月梅也不瞒她,把知道的全都和母亲说了,未了又添了一句:“娘,我瞧弟弟不像是对那秦小姐有意的,只是,秦小姐这么个人儿,突然到咱们家又是留饭,又一道走火把,怕是外面会传闲话,真要是传到纪婶子那儿,可就不好了。” 秦氏听女儿这么一说,手拍了拍头:“我这也是忙你的婚事给忙糊涂了。”想到施诗那丫头的反常,“诗诗怕是已经听到什么了,才会那样儿。唉,清哥也是个糊涂人,”讲到这里,秦氏才回想起中秋那晚的情形,那些举动可不就让人误会嘛:“你把他叫来,我得给他提个醒儿,让他好好和诗诗说说清楚。” 桂月梅对此很是赞同,她叫了弟弟几回,这小子也不晓得别扭什么,就在那儿装傻,她叫不动他,娘的话总还是要听着,于是应道:“我这就去把他叫来。”说完就往屋外头去。 周晓晨这会儿正在房里头看书,这些日子都忙里忙外的为姐姐的婚事,这会儿好不容易抽出了些空闲,一个人呆在房里容易胡思乱想,倒不如拿书来看也能静心。这才翻了几页,那边姐姐走了进来:“弟,娘叫你呢。” 听母亲找自己,周晓晨便放下了书,走到姐姐身前时问了一句:“娘叫我什么事?” 桂月梅朝他看了一眼:“你去了就晓得了。” 周晓晨哀怨:“姐,你变了。” “去。”桂月梅不吃他这一套,转了身走人。 两人一道进了屋,周晓晨见娘亲板着脸站在那儿,便有些莫名:“娘,你找我有事?”她先开口问。 秦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后才说道:“你和诗诗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晓晨这阵子最怕就是提到施诗,这会儿被娘指名道姓的质问,只心虚的将眼移开了些:“没什么事,娘你怎么这么说。”她装傻。 他这模样看了叫秦氏看得火大,她淡淡道:“你出了门一次,倒是主意大了。” 这话说得重了,周晓晨哪会听不懂那意思,忙说道:“没呢,娘,你可不能乱想,我和诗诗真没什么。”她试图蒙混,见娘亲脸色不善,也只能从实招来:“我猜她是对我有些误会。” “真只是误会?”秦氏轻声问了句。 周晓晨当她不信,忙认真道:“娘,我和那秦小姐可是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连她的全名叫什么都不晓得呢。” 秦氏听他这么说才安了心,脸色好看了些道:“既然是误会,那怎么不和诗诗好好说,你就由着她这么误会?你不在意,也不想想她心里头是不是难受。” 听到后面那句,周晓晨心里也不是滋味,明知道对方生气的原因,却逃避不去解释,细想来以那丫头的性子,在心里还不知道怎么伤心难过,而自己却假装不知,不闻不问的一味躲避。 秦氏见儿子不说话,那表情却带着自责,她心到底还是软了,好言道:“你们男人呀就是不懂女儿家的心,一会儿去地里摘些菜,给你纪婶送去,顺道给诗诗好好说说,别再叫她瞎想,别人不顾及她,你总要多想些多护着她些的。”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周晓晨哪里还能再逃避,她点了点头:“娘,我晓得了,我这就去。”说完她走了出去,到小灶拿了篮子,亲自去地里挑菜。装了满满一篮子后,和母亲打了招呼,周晓晨往施家去。 到了施家拍了拍门,等了一会儿才有人开门,见是纪氏她脸上的笑隐去了几分:“纪婶,我娘叫我送些菜来。” 纪氏点了点头,做势伸手去接。 周晓晨来这里可不是光送菜的,见纪氏没让她进去的意思,她忙又说道:“这菜重,我提进去帮您放好吧。” 纪氏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让开了半步放人进去。 周晓晨把菜放到了小灶里,趁着这会儿的功夫四下看了看,院子里空空屋子的窗开着,里面也不像是有人,她犹豫了一下问道:“纪婶,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纪氏听他问便回答道:“你秦伯母忙着布置,住回那边的宅子了,诗诗去河边了。” 周晓晨奇道:“到河边?” “早上洗衣服时,她不小心把你送的那只簪给弄毛了,这会儿过去找呢。”纪氏抬头看了看天:“去了也挺久了。” 周晓晨听是去河边,便顺道话往下接:“那我去瞧瞧。”说完就准备走人。 纪氏原本就有这意思,把人送到了门口,见他快步往河边走,那匆忙的样子倒叫她放下了心。 周晓晨一路飞快的往河边去,才快要到时,就听到了一句:“你别过来。”正是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心猛地一紧,忙改走为跑直接冲了过去。入目是诗诗站在河边,人已经退无可退,手里拿着不知什么抵在自己的脖子上,而站在她面前的竟然是高大山,“高大山,你做什么,”这情形可不像是上一回,小丫头都这样了,发生什么事哪还用得着多想,周晓晨想都没想就往高大山扑了过去。 "你怎么会在这儿?"天色已晚,客栈的门板已经按上,掌柜伙计都已经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桌上点了一盏灯,两少年相对而坐说着话,打洋后秦阳便找上了门,两人寻了这么一个地儿说起了话:"难不成,你也是来参考的?" 秦阳摇了摇头:"我听说考期店家的生意会特别的好,这个时候缺人手工钱也会高些,我就趁着这个机会过来了。"随后将近况简单地说了说,他两人一个天天卧在房里备考,一个成日在厨房帮忙,这才一直没有碰到过。 "大娘一个人在家里头不要紧吗?"周晓晨对秦阳还是心存着一份佩服的,他一个人带着寡母动乱的时候逃到这边,他娘亲的身子也不好,全靠着他一个人撑着,这会见他只身到此难免有些担心。 "我出来时托了邻居家的婶婶照顾,我娘眼下的身子已经好多了,还多亏了你给的方子。"提及家中母亲,灯光下秦阳的脸多了一丝笑:"对了,你和大叔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不晓得呢,明儿得先去府衙登记还要定书院,怕是要等几日。"周晓晨如实答道:"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回?" "我也不晓得,说好是做半个月的,如果掌柜还要加,我就再多些日子。"秦阳有自己的打算:"我说,你回去能不能顺道去给我娘捎个信?" "行呀,那有啥不行的。"周晓晨一口答应了下来。 秦阳听他答应,脸上的笑容又多了些,"你这回考上了府试,桂婶子知道了想来必是要开心得笑不拢嘴了。"他搓了搓手将话由引到了其他上头。 周晓晨也是一样听提及家人脸上笑便不自觉地溢了出来,虽说二房提前回去让人觉得尴尬,可回过来想这样娘姐姐和弟弟就能早知道好消息,这未尝不是一件让人觉得高兴的事儿,只她不是一个爱在别人面前多提家的人,也就点了点一笑了事。 又闲说了好一会儿,直到有人打了哈欠,这才散了去。 到了第二天,周晓晨跟着父亲去府衙登记,至于到哪个书院去读书,还要再等几日听消息,这倒也是预期之中,这一次桂月清考中了又难得出一回远门,两父子倒是一样的心思,宁可这几日自己身上多省些也想着给家里人添些物件,如此,倒和女人逛街似的,货比三家把县城走了个遍,这才挑了几样称心的。 就这样,周晓晨终于在第三天等到了通知,是离县城不远的竹山书院拿了,倒不用即刻去报到,考入的学生只要在半个月里准时过去就行。 半个月说长不长,周晓晨拿到了入学书后就跟秦阳道了别,随着父亲匆匆往回赶。 这一路还算顺利,比预计的时间略早一些到了镇子,和上一回一样桂老三先往施家去了趟,赶巧施茂带着女儿出门去了,家里只留了纪氏一人,怕耽误时间又要避闲,报了喜将礼物交给纪氏,他们就离开了,随后又绕道去了秦家,将临走时秦阳捎带的东西交给了秦母,正巧秦母这几日身子有些不爽利,周晓晨给粗略看了下又关照了一些注意的事项,这么一来,回到村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周晓晨跟着阿爹在夜色中朝着家走,村子这会儿基本都已熄灯入睡,静悄悄一片,偶尔有狗听到外头的动静叫上那么一两声。 踏着月色穿过了熟悉的泥路,远远的一盏灯笼孤零零悬挂,为夜行者指明的方向。 桂老三看到灯笼后步子顿了那么一下,黝黑的脸露出了一抹笑,他冲着儿子说道:"瞧,你娘给咱们留了灯呢。" 周晓晨也已看到了那一点亮光,将身后背着的包袱提了提,赶了那么远的路,已有些酸弱的腿一下变得有劲了起来。 赶考、奔波、赶路,周晓晨到家后连日的疲惫便发了出来,过了几日都还没有缓过劲来。 小村庄消息走得最快,两对父子一道出的门,老二家的早早回来,老三家的迟迟不归,打从桂老二带着涟哥回来后就没怎么出来见人,连那向来张扬的桂家二媳妇都闭门谢客,有心人哪会还会猜想不出。 桂老三爷儿俩是入夜才归的,是以第二天知道他们回来的人没几个,秦氏心疼他们劳累,只将人回来的消息私下给其他几房通了气儿,便叫两父子好好在家休息,只是天下没那不透风的墙,桂月清能考上府试,这对小村桩而言实在是一件了不得的事儿,转眼的功夫就人人皆知了,到了下午就有不少人上门来访,家里头有客哪还能躲着,周晓晨就这样硬是被同村邻里问这问那应酬了一个下午。 接下来几天都是这般,即便存着低调的心思,可都是乡里乡亲的,也不好在这个当口和二房那样,无他,就怕落人口舌被说是瞧不起人。 这么着,直到第四天才得清闲,桂家三房的日常生活慢慢恢复了平静,如此周晓晨也没有闲下,这回她去读书可不像在镇子上每轮到休沐就能回家,学院离得远交通也不方便,过去后怕是大半年都未必能够回一次家。是以,她格外的珍惜与家人在一起的时间,早上跟着阿爹下地干活,晚上同母亲姐姐说说话,抽空提点弟弟几句,虽说将要离别倒也是其乐融融。 儿子将要远行,最忙碌的就算是家里的女人,秦氏忙着要给儿子多添衣,桂月梅也不闲为弟弟制鞋,快到中午时家里的饭菜也都准备好,趁着日头足光线好两母女坐在院子里做针线。没做多久家里就来了人,这位是村西的刘婶一同过来的还有一位陌生的妇人,数岁看着不轻,穿着也算清爽。 秦氏先将人请进了门,吩咐梅姐儿去泡些茶水招呼,趁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知道的来人的身份,那是一位媒婆夫家姓沈。 当媒婆厉害的是一双眼一张嘴,她进门时就已经先打量过了梅姐儿,客套了几句就讲到了正题,"我路上听刘嫂子说了,家里头的哥考上府试了,这可是一件喜子,我在这里先道个喜。" 媒人上门来自意如何秦氏心里有数,笑应了道了谢,等梅姐儿端了茶水上来后,先将女儿打发了出去,这才继续说话。 沈氏做了十来年媒人,这会儿也不绕圈,"哥儿是个出息的,姐儿我瞧着也是个长得标志的,不晓得现下可有了人家?"路上虽已经打听了,不过遇上正主儿还是要问一声的。 秦氏轻摇了摇头:"没呢。" 沈氏得了准话心里便有了底,于是笑道:"这可巧了,我这一趟来就是受人之托,过来给姐儿提亲的,"她说着拿了茶浅浅抿了口才继续说道:"他们家您肯定听过,是镇子上做布料买卖的,陈记布庄就是他们家开的。这回托我过来的就是他家掌柜。" 秦氏顺着她的话想了想,那陈记的布庄在镇子上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虽是商户可与她们这样的农家小户相比,只高不低。"不知您给说的是陈家的哪位?" "是陈家的少东。"沈氏脸上带着笑:"陈老爷子如今年事高了,这布庄的事已经全都交给少东家了打理了。" 秦氏听了这话先是一喜随后细想又有些嘀咕:"那少东家眼下多大岁数了?" 被问及此那沈氏脸上的笑才收了那么一点,"少东家眼下二十六。" 一听这岁数秦氏的心便往下沉了去,脸上的笑瞬时便全数隐去。 那沈氏见她神色不对,晓得她误会忙解释道:"您可别误会了,我这次来可不让姐儿去当那侧门进的小星,是去当那正经八百的正头娘子的。" 秦氏听了这话面色缓和了些,心情却半点没好,这世道男子二十六岁要聚亲,不是死了老婆再找续弦便是身有隐疾,无论哪种都不是她要为女儿选的良人。 果然,又听那沈氏道:"这陈少东原是有过一位娘子,只那是个薄命的,去年得了病去了,家里头只得了两个姐儿,大的才七岁,小的那个也只三岁还不懂事儿呢,后宅子总还是要有一个正经当家的,这不就求上门了。" 这就是去做继室的,秦氏虽已猜到了七八分,这会儿听了仍旧是说不出的滋味,虽知梅姐儿因退亲的事将来怕是难找到十分称心的人家,但要亲女去当人继室,即便这家条件再好,也是不能的,当下她回道:"这事儿,承蒙少东家青眼,只是,我家当家的说了,姐儿还想要再多留几年。" 这就是回绝了,沈氏倒也不意外,她是打听好了才过来的,毕竟那姐儿被退亲还真不是她的错,何况听说桂家的哥儿这回考上了府试,不说那哥儿将来能不能成器,眼下让这么个如花一般的大好闺女做人继室,当爹妈的肯定是不愿意的多,只这世道被退了亲的姑娘有几个能嫁得好的,那陈家算是这儿的大户,家里头又没有哥,这门亲已经是难得的好事儿了,便又说道:"姐儿早晚还是要出阁的,这陈家少东虽年略大些,但年长的更晓得体贴人不是,再说了,家里头陈老夫人已经去了陈老爷也不管事儿,姐儿要嫁过去就能当家。我这一趟是带着诚心来的,您也别急着回绝。" 人家这般说了,按常理秦氏应该暂不回绝好给人一个台阶,只如今女儿情况不一般,哪还能承得住半点闲言,偏又不好得罪了媒人,正犹豫要怎么说,外头传来了动静,她顺着朝外头看,正是丈夫带着儿子们回来了。 桂老三将锄头交给了儿子,拍了拍身上的土刚进屋,抬眼见有陌生的女客他便停了步子。 秦氏忙迎了过去拉人进屋给介绍道:"这位是沈嫂子,是来为梅姐儿提亲的。" 桂老三听是给女儿提亲来的,脸上带了笑先打招呼见礼,待听得妻子说是给鳏夫找填房,神色一下便不好看了起来,"咱们家梅姐儿可不当人填房。"不似妻子那样婉转,他是直接放话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房里头气氛一下变得尴尬了起来。 门外头,偷听气急的小子被哥哥一把拉了手臂给拽回了屋,将人推坐到了床上,周晓晨抬手先给了他栗子:"你这是要干嘛?" 桂月源胸口一上一下的起伏,手揉着头憋着气啥都不说。 "你呀,"周晓晨坐到弟弟身边:"姐还在屋里呢。" 提到姐姐桂月源耷拉着脑代更说不出话了,不一会儿外头传来了动静,周晓晨走到窗边见双亲正将人送出门。她趁着空走了出去转身就跑到了姐姐的屋外,透过窗她往里头看。 里头桂月梅正安静地做着针线,仿佛外头的事都与她无关一般。 第81章 作者有话要说:  周晓晨一直是一个不太精明的人,特别是对于朋友,她一向不太设防。所以,直到谢东阳告诉她沈佩有了孩子,她才知道自己被所谓的好友抢了男人。 这会儿周晓晨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她没想到前世被女性好友抢了丈夫,这一世从小一块长大的好兄弟竟然觊觎着自己的未婚妻,舌头舔了下破损了的嘴角,满口的血腥味道,手揉了下被击痛的腹部,顺便做了一下检查。 这一场架打得激烈,高大山打小就长得结实,又一直以打猎为生,无论从身高和力量,周晓晨都处在下风,好在她一向是越紧张越冷静的性子,前世也学过一些防身术,身为医生对于人体哪些部位最脆弱清楚得很,就这么着她也只是勉强和他打平。 周晓晨知道高大山并没有对自己下死手,他身上带着的刀和匕首可不止一把,但拳脚相加他始终没有动那些,最后也只是在打倒自己后,仓皇的离开。 手按揉了一下嘴角,周晓晨长长地吸了口气,等缓过劲来时,才想一直没有出声的另一个人,忙回转过头,见小丫头狼狈地摔在另一边,她急忙爬了起来走过去:“诗诗,你伤没伤着。”依稀记得最后的混乱中,她想过来帮忙,最后却被殃及撞倒在了地上。 “诗诗。”周晓晨见她没有反应,忙蹲到她边上又叫了一声,伸手要去相扶,却见她无意识地缩着躲了下,再细瞧人整个儿都在发抖,两眼无神嘴抿得死紧,手指抠着地面泥已嵌进的指甲缝里。 周晓晨暗叫了一声不好,小丫头明显是惊吓过度,也没多想直接把人抱在了怀里:“诗诗,没事了没事了呀,都过去了。”感觉到她身体的紧绷,一只手继续将人拥紧了,另一只手轻轻来来抚着背:“好了,好了,别怕,月清哥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得了你的。” 施诗还是僵硬着不说话。 周晓晨忍着痛继续安抚:“乖,没事了,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哭出来会好些,别忍着。”她温言相劝。 过了好一会儿,那小丫头终于有了反应,隐隐的抽泣声传了出来,带着压抑的声音由小渐渐变大。 听到了哭泣的声音,感觉到了身体的缓慢放松,周晓晨总算是安下了心,她也不多说只把人抱得更紧了些,手改抚为拍,时光好似回到了小丫头刚失去父亲的那会儿,也是这样,她轻声安抚着。 也不晓得哭了多久,直到吸鼻子的声音慢慢停了,周晓晨才把人松开了点,她低头看着那垂着头,红肿着脸的小人:“好些了没,身上有哪处伤了吗?有没有哪里痛?” 施诗吸了吸鼻子,低头轻摇了摇。 周晓晨却不放心,她试着扶人起来,才一起衣摆却被扯了一下,代头一看才发现女孩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紧地拽着,这会儿手僵着没松,她也不去拉,改握住那小人的手,给她按捏了几下,待肌肉松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衣服抽了出来,“来,咱们先站起来。”说完,她先手撑地站了起来,随后再把诗诗也扶了起来,两人起身都不是太稳,站了一会儿才稳当。 人起来了,周晓晨才又仔细打量了小丫头一回,头发有些散,衣襟虽然看着乱,却不像是因撕扯而乱的,再看看其他的地方,指甲里嵌着泥往日干净修长的手,这会儿十分的脏,再看小丫头的脸,因为哭泣眼睛红肿眼球上布满了血丝,鼻子也是红红的,倒也没什么明显的外伤,“诗诗,你身上有什么地方痛不?动一下试试。” 施诗没说话,倒是听话了动了一下,才动就嘶地一声吸气,手本能的就去摸脖子。 周晓晨比她动作快,“你别动,我瞧瞧。”她一只手扶住小丫头的肩,一只手去抬她的下巴,在看到脖梗处的那一道伤时,瞳孔猛地缩了起来,脑海中闪过她拿着簪抵着自己脖子时的画面,一股子怒气直冲脑门,青筋像是要炸开一样,抽着跳动了几下,她松开了相扶的手,四下看了看,在瞧见到落在地上的簪子时,她一步走了过去,弯腰摘起随后用力将它扔到了河里。 “月清哥。”施诗被他突然的举动惊得叫出了声。 周晓晨回转过头,看着那傻丫头,那簪算不得尖锐,却能够在她的脖子上划出那样的一道伤来,可见当时她是用了多么大的力,若不是自己及时到来,想到可能会发生的结果,她心口就是一阵的疼,她是医生最见不得的就是不珍惜生命的人,移了一步重又回到女孩的面前,一张嘴责骂的话在对上那双眼后却是说不出口。 浅浅吸了一口气,周晓晨到底还是强压了心头的火,将声音放柔道:“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显然,女孩对他的话并不明白。 周晓晨继续说道:“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能够到这个世上走这一遭不容易,往后再不要这样了,不管遇上什么样的事,先还是要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珍惜自己的性命才好。” 施诗不说话,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她的眉皱了起来像是在想着什么,须臾她开口轻轻应道:“可,月清哥,这世上总有些事儿是得用命去守着的。” 周晓晨微怔嘴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不同时代不同的观念,这世界对女儿家贞操的重视,都不是她随随便便就能够说服的,想了想她还是说道:“可是,你怎不想想,若是你真的出了事,你娘要怎么办,”说到这儿她顿了一顿,伸手将小人的手拉了过来,握在了手中:“你让我怎么办?” “月,月清哥。”大抵是想不到他会说这样的话,施诗瞪大了眼。 周晓晨被她看得不太好意思,眼别了过去,“行了,咱们去洗洗吧,收拾干净了再回去。”说完拉着人向河边走去。 施诗还没从先前的话里回过神,直到被拉到了河边才明白了那话里的意思,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如何才好,像木偶似的由着拉着蹲在了河边上,手浸泡到了水中才缓过神来,因为哭泣而发红的耳朵重又有些发烫,可是,明明一直期待着这样的一句话,这会儿,她却高兴不起来。她低下了头,先搓了搓手,待上面的泥渍去掉些后,捧了水泼在了脸上,河水冰凉将她新涌起的泪意压了下去。 边上周晓晨却没想太多,她先利用水的倒影看了看自己的模样,随后认真把手给洗了,打架时不觉得,这会儿细看手上有好几处擦伤,嘴一动才结起来的地方重又豁开了口,手一抹沾上了鲜红的血,舌头将牙齿一个一个舔过,右边挨了拳头的地方有些松动,但应该没事,明天脸上怕是要有淤青,这回去要怎么说还是一个问题,转过头又看了一下施诗,犹豫着问道:“一会咱们回去,要怎么讲?” 施诗搓洗的动作因为这一问而僵了在水中。 周晓晨仔细想了想这才说道:“咱们这样,怕是瞒不过去,何况大山他……”讲到这里她停了下,发生了这样的事,串连起过去的记忆,很多看不清的事自然有了真相,高大山应该是早就对施诗起了心思,与自己生分了也应该是为了她,那些柴也应该是他送去的,所以家里看门的狗才没有叫唤。眼下是将人赶跑了,可是,到底死没死心还要另说,这会儿施家只有两母女,大山真要有什么心思,她们是防不住的:“这事还是如实和你娘说了吧,总好有个防范。” 施诗在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时,人又抖了那么一下,等听完了整句话,她盯着水里的倒影看了一会,才低声道:“月清哥,他没能占到我便宜,我没让他近身。”在感觉到对方不对劲时,她先拿了簪子对着人,后来,又改对着自己,拿了命换来了保住清白的机会。 周晓晨听她这么说,就知道这丫头又想岔了,她舔了舔嘴角咽下了带着腥味的唾沫,正色道:“诗诗,我并不在意那些,就算你今儿遭了黑手,我也不会在意,因为这不是你的错,我在意的是你的性命,只要你能活着,那就有将来,无论生发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所以,下次要再遇上,记住了,留下自己的命,其他的,交由我来就好。”她到底还是说出了心里的话,即便这些话很难说得那个犟得和牛一样的丫头。 施诗低着头不说话,河面因为她动作的停顿而渐渐平静了下来,忽地,一粒水又落了下去,点在水面荡起了涟漪,水中的影子也因此摇晃,“嗯。”她低低应了声。 洗干净了手和脸,施诗又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除去还有些红肿的眼,若不仔细看倒也瞧不出什么不对来,倒是周晓晨和人打了一架,即便用手挡了脸上那挂彩的地方,也很难不让人看出问题。 两人商量了一下,施诗走在前头,桂月清在后面略远些的地方跟着,若真遇上人,也能有个说法儿,好在这一路回去,并没有叫人看到。 平安到了家里,那纪氏却是一眼就看出了不对,等人走进了院子关上了大门,她看着脸上带了伤的桂月清心往下沉了沉,“发生什么事了?” 周晓晨想了想才说道:“我到河边时正好遇上了大山,咱俩发生了点争执,咱俩打了一架,纪婶,我和大山大概要为这事结梁子了,我担心牵连到你们,婶子这几日还是先将门户看紧些吧,施诗也别让她单独一个人出去。”她没有将真相说出来,至于她走后施诗是不是向她母亲全盘托出这由她自己来定。 纪氏听了这些,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她沉住了气点了点头:“好,我晓得了。” “嗯,那我先走了。”周晓晨知道眼下不是她多留的时候,眼往小丫头那儿看了一眼:“诗诗,你好好的,我明天来看你。”得到女孩的回应后,她才转身离去,先回家,之后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呢。 一进腊八就算是进年了,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准备着过年的事儿,贴窗户纸打扫整理,或是跑去镇子的集市买些年货,也有亲戚长辈之间互相送东西的,总之小村的年味一年比之一年又强了些,这个时候,谁都不会去在意远在南边的战事。 周晓晨很喜欢这里的年,哪怕是在最艰苦的时候,她也总觉得这里的年味远胜于那个世界,大概就是因为平日生活不易,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格外的珍惜。 这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桂家两兄弟怀里抱着几条被子准备去晒,桂老三在院外已经拉好了绳子,等儿子过来,把被子一条一条往上头挂。 桂月源乐呵呵的直说今天晚上被子一定盖得舒服。 桂老三把媳妇交待的任务完成后,又要去大房帮忙杀猪,桂月源要跟着一起去看热闹,周晓晨对那场面实在无爱,打算留在家里帮忙别的事。 院子里桂家的几妯娌难得聚在一起,一群女人围坐一团,正七嘴八舌地商量着要置办些什么,又有哪些事还没有办的,很是热闹,她们嘴上说话,手上也不闲着,有的剪窗花,有的绣新衣,很有些生产队里开大会的架势。 “娘,衣服晒好了,爹和阿源去帮忙杀猪了,这儿还有啥要我做的不?”周晓晨回到院子接任务。 秦氏这才注意到儿子,她想了想道:“你去把春联和福字给写了吧,”这几年家里的春联都是由大儿子包的,这会儿正好叫他定。 周晓晨这才想起这个事,笑应了一声好,往屋里子去了。找了根细绳,在两床之间拉起绑好,找了红纸,砚墨脑子里想好了句子,起气下笔等写完了吹一吹,把门联和晒被子似的挂到线上,等着吹干。 外头女人们还在商量着过年的事儿,老远的地方隐隐约约传来了猪的一声惨叫,夹杂着的还有男人们兴奋的大叫声。 周晓晨听着那些声音,不觉得嘈杂反而有种踏实的感觉。 傍晚,秦阳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辆马车,这下可就更热闹了,都正愁着上哪儿借车去办年货,当真是瞌睡就有人送了枕头,车子要放东西载不了太多的人,这下又是好一通的商量,派谁去镇子,又要买些啥,列了单子选定了人,当真是热闹得很。 第二天,要出门的都起了个大早,吃过了早饭就准备出发了,周晓晨也跟了去,这一趟也不光是买东西,其实也带了不少野货,打算趁这个机会赚些钱来。 到了镇子,把马车停放在了集市里专门设定的地方,交了点看车的银子,一行人就往里头去。 这一趟兵分两路,秦母和秦氏带着桂月源和桂月泽买东西,桂老三,桂月清和秦阳出摊。 去得早找了一处市口不错的位置,桂老三把带来的野货摆放好。 “你到那边去点,那边干净些。”秦阳指挥着,把带来的小旧桌子和椅子放好,熟练地用带来的竹杆绑出了一个架子,三两个绳子一系,“你把字全挂上。” 周晓晨把昨儿写的对联和福字一个个挂了起来,这还是秦阳给出的主意,她连夜又写了不少,反正要是能卖得掉赚钱最好,卖不掉回村送人也是人情,这买卖也不算亏。 等他们两都弄好了,秦阳把他压箱底的宝贝往脖子上一挂,打开盒子整理了一下里头摆放着的绣品和簪子,“你们在这里,我去转转。”说完,扯着嗓门大叫道:“绣品,首饰,好看的胭脂,都来看看,过年打扮得美美的。” 周晓晨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仿佛又回到了初相见的时候,那会儿,这人用公鸭嗓子的声,吸引着招呼着各样的客人,这会儿虽已长成了男人模样,可那做买卖的活跃劲半点不差。 “福字,春联,贴门上新年好兆头。”周晓晨也学着他那模样叫了声,这公鸭嗓子果然招人注意,连对面不远处的桂老三都忍不住往儿子这边看。 早上的生意还算不错,桂老三带来的野货还挺受欢迎的,他人老实价开得不高,分量又秤得足,没多少功夫竟卖掉了大半。 秦阳那边看着也不错,他也机灵一边卖东西,一边又和人套近乎,听说要有买字或买野货的,就将人带到桂家这边的货子,招拦了不少生意。 周晓晨这边就更热闹了,刚开始的时候,人家看他年纪小,只当是家里有人买了让他挂着卖,后来,她拿了纸笔当场写字,反倒招了不少看热闹的,毕竟这个岁数能写出这样一手字的不多。 到了中午,秦氏她们已经买了不少东西,桂老三这里儿的野货也都已经卖空了,把东西全都装上了车,找了一个小吃棚,给女人们点了些馄吞面条之类的,男人们要了些热茶水,就着带来的干粮也是一餐。 周晓晨和秦阳没去棚子,他们直接在摊子这啃着干粮将就着填饱了肚子。 下午,东西都买齐了,桂老三先赶着马车把秦氏她们载回去,桂月清和秦阳继续摆摊子赚钱。这一卖直到集市结束了,他两才收了摊子。 周晓晨今天的生意很是不错,带来的字全都卖光,后来现写现卖,最后连纸都没了,还是秦阳去铺子里买了些才够。 收了摊子,秦阳找了家相识的铺子,将桂月清带来的旧桌椅寄存在了他们那儿。集市还会再开三天,他俩打算明天再过来继续。 回来的路上,搭车坐了一段路,饶是如此他二人到家天色也已经黑了。 秦阳先去施家给母亲报一声平安,周晓晨回到家,家里已经都吃过饭了,把赚来的钱全都交给了娘亲,又把后几天的计划同她说,惹得秦氏好一阵心疼,秦阳没回来留下的菜饭也不好先吃,秦氏索性叫儿子先去洗澡。 热水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周晓晨泡在浴桶里长长地舒了口气,冬日洗澡不是那样的方便,今天又是忙碌又是赶路,洗澡时才发现竟搓出不少泥来。 直到周晓晨洗完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秦阳这才回来,秦氏将热好的饭菜摆好,叫他俩吃饭,秦阳也不客气,吃饭时想到了一件事,笑道对桂月清道:“我刚才把你在集市上,让人争着作女婿的事儿给我娘说了,”却是之前在市集上卖字,桂月清人长得好字又写得漂亮,也就有不少好事的打听起他的身份,秦阳为了拉生意把他考上府试的事透了些出来,不想这竟给桂月清招来了麻烦,就是这么巧,两家妇人都瞧上了他,打听他身份时彼此又都在场,也不晓得是哪句话说得不对了,两人竟斗起了嘴,还是桂月清申明家里已经给定了亲,这才平息了这一场笑话。“你猜,我说完后怎么样?” 周晓晨对这事也是无语,“我哪知道怎么样。”她吃着菜随口应付。 秦阳脸上带着戏弄的贼笑:“你那小媳妇听了,脸一下子就白了。” 咳咳咳,周晓晨被他这句呛得连咳了几声,她勉强咽下了饭,“后来呢,怎么样?”那小丫头是个心思敏感的,对这场婚事先前就过心结,好不容易才让她想开,这事叫她听去了,指不定又要胡思乱想。 秦阳难得找到个作弄他的机会,哪会这么容易说:“心疼啦,你猜猜。” 周晓晨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你爱说不说,”讲完她也不看边上这人,自顾自埋头吃饭。 秦阳见他不上钩,还有几份恼羞成怒的模样,到底没再吊胃口,“你放心我说了,你说你家里已经定亲,此生非她不娶,那小丫头的脸又一下子红了。” 周晓晨听他这么说,猛地回头瞪大了眼:“你真说了?” “是呀。”秦阳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什么,平日里这小子是怎么对那丫头的,哪个看不明白,他可羡慕得紧呢,也不晓得自己有没有那机会对那个人好。 听他承认,周晓晨只觉得咽下的那口饭半上不下的卡在了嗓子眼里,她再也说不出啥来。 又接连忙了几天,直到集市再不开放,周晓晨这才在家里歇着,说是歇其实也并没闲着,忙着扫除,干活,祭拜,直到三十这天,终于告一段落。 这一天,女人才是最忙碌的人,大清早就要操持着一天的饭菜,特别是晚上这一顿,再苦再难的时候,这顿团圆饭也是不能省的。 相较于女人们的忙碌,男人则要清闲多了,窜个门子说说话这一整天也就闲散着过了。 吃过了团圆饭,晚上还要守岁,在这之前村子里还会放炮赶年兽,小孩们会到处跑窜门子讨糖吃。 周晓晨陪着几个弟弟玩闹了一通,外头热闹她也不好不去,放了一会鞭炮,她盘算着往施家去看看。 原本今晚上的团圆饭是想请了纪氏母女一道过来吃的,不想她们却是拒绝了,这个时候,别人家都是团团圆圆守在一起过新年,她们家却因为少了一个人而气氛格外的有些不同。 周晓晨走到施家宅子前,门紧闭着两边虽然贴着门联,却并不让人觉得喜气,敲了敲门,不一会儿施诗跑了出来,“月清哥,你怎么来了。”小丫头今日的语气与平时略有些不同。 周晓晨把炮鞭拿了出来,“我来带你去放炮的。” “月清哥,我不去了。”施诗摇了摇头:“我在家里陪我娘,你去放吧。” 周晓晨往里头看了看,院子只挂了一盏灯,除了主屋别的房间都暗着,这样的情景与外头的气氛着实有些不符,她想了想还是将鞭炮递了过去:“你先拿着,等明天还能放的,”等小人接过鞭炮后,她又从怀里拿出了一把糖:“给,晚上守岁容易困的,甜甜嘴就不容易睡着了。” 施诗接了过去,小脸带上了一丝笑,却没有留人:“那月清哥,我进去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嗯。”周晓晨点点头,等门关上了她才转身,施家如此,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回到家,秦氏已经摆好了果点,准备晚上一起守岁。 周晓晨抓了一把瓜子,怕影响到其他人的情绪,她没有说施家的事儿,坐在角落慢慢的嗑。 桂月源放完了炮讨够了糖回来,大大咧咧的把东西放桌上放,半点不吝啬地要和家里人分享。 桂老三不知从哪里找出了几个骰子,拿了个碗说一起玩,还拿了一些铜子儿增加刺激。 秦氏和桂月梅也笑着加入。 桂月源跑回屋翻出他私藏着的那几个铜子儿,“哥,你来玩不?” 小方的桌边,他们四人已经围作了团,烛火被风吹晃动了那么一下。 周晓晨迎上那四双看着自己的眼,先前的烦乱一下被扫得干净,她放下了手里头的瓜子,笑着走了过去,有些故意的将小弟挤到了边上些,抢先伸手从碗里抓起了骰子,“来。” 第82章 作者有话要说:  周晓晨带着一身的伤回去,他那狼狈样是瞒不住人的,一进家门就被家里头两个女人给堵住了。 秦氏见儿子这样,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叫人给抢了,儿子的性子一向好,从小也没和谁起过争执,虽弄成这副模样回来,却也想不到是和人打架。 桂月梅见弟弟这模样也是又气又急:“是谁干的?弄成这样。” 周晓晨咧嘴笑了笑,强装成没事的模样,随便道:“没呢,之前在河边遇上大山了,咱俩说事的时候有些意见不合,后来话说得重了,就动手了。” “和大山?”秦氏听儿子是和高大山打架,忙拉了儿子将他仔仔细细看了一回:“你伤着哪儿没有?你哪里是他的对手。”高大山曾经在山里头打死过狼,在她的眼里,自家这读书人的儿子哪里能是他的对手。 “没,我还好。”周晓晨安抚道:“大山下手留了余地,我也没受什么伤。” 秦氏却是不信的,见儿子的嘴角裂了个口子,那块也已经开始肿起来,难免对高大山有些报怨:“你俩打小就一块玩,你对他也没少照顾,到底是说了什么话,竟还能动起手来,他也是个没分寸的,怎地还往你脸上打。” “打架的时候哪留意那么多。”周晓晨朝姐姐看了眼,见她抿嘴不说话有些心虚,忙又说道:“娘,我衣服都脏了,让我先洗个澡换一身衣服吧。” 秦氏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多话,让女儿准热水,又说道:“一会洗澡,身上仔细看看,哪还有伤,都这么大人了还和人打架,真是没轻没重的。”怪完了别人,也不忘记说说儿子。 周晓晨连忙点头走进了屋子。到了房里,先把衣服脱了,低头看了看因是在河边打的架,身上不免有好几处擦伤,仔细按了一下肋骨,做了几个深呼吸,估计只是皮外伤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桂月梅在外头叫了一声水好了,周晓晨随手拿了一件外袍裹了就往小浴房走,里面水已经装满,边上还摆放着一瓶药酒。 周晓晨看着这些东西,觉得暖心,随后脱衣,拿水把身上伤的地方清洗了一个干净,再拿毛巾在几处痛的地方捂了一会,这才舒服了些。 洗完澡后,她换了一身衣服,秦氏站在外头等见人出来就问道:“怎么样,药酒擦了没?” 周晓晨点了点头,“娘你别担心,我身上没受什么伤,”边说边摸了下嘴角:“这也只是看着吓人。” “都肿了还说没事,回头等你爹回来了,看他怎么说你。”秦氏没好气。 周晓晨装傻充愣地笑了笑,“兴许阿爹还会夸我,总算有了男儿家的血气呢。” “我看你是把脑子给伤了。”秦氏白了他一眼:“我去做饭。”说完也不再去理他。 周晓晨趁机回到了屋里,她坐到了床上,伸手把藏在枕头底下的一把匕首拿了出来,将它从刀销中拨出,这刀养护得很好,那么多年还是锋利得很。只是,这会儿看着这匕首却只有叹气的份儿,高大山的事总得有一个说法,不能打上一架就算完事,她已经想好一会儿找上门,只是,将匕首插到了腰间不太起眼的地方,既然已经撕破了眼,即便是她小人之心渡了君子这腹,她不得不防着点。 全都收拾准好了之后,周晓晨向外头走去,桂月梅见弟弟又要出去,张口问了一声:“你伤成这模样又要到哪儿去?” 周晓晨想了想,还是给家里人留了一个线索:“我去找大山,今天的事总得说个明白。” “你还想找他打上一架?”桂月梅想歪了。 周晓晨失笑:“姐你说啥呢,我只想和他把话说说清楚,我一会要是晚回来,你和阿爹说我去了高家,到那儿找我就是了。” 桂月梅觉得这话有些古怪,但又讲不出哪里不对,于是点了点头又叮嘱了句:“有话好好说,可别再打起来了,早些回来呀。” “我知道。”周晓晨认真答应,和姐姐挥了挥手走了出去。 两家离得也算不得太远,周晓晨走得缓慢,选择直接上高家也是出于安全的考量,一来高大婶还算是一个明理知事的人,有她在场高大山总要顾忌些,二来,真的万一有什么事,高家边上还有别的邻居,大声求救总有人能听到。 想好了,周晓晨到了高家,她拍了拍门没一会儿里头就传来了应门声,开门的是高大婶她见是桂月清忙笑道:“是月清呀,今儿怎地想着过来了,是要找大山?还是要买豆腐?” 周晓晨看着她,这位也是一个不容易的,寡妇带着儿子靠买豆腐为生,她常年劳作相比较同龄的妇人,要显老了许多,“我来找大山,他在不?”她并不想把事情闹大,那样对于施诗的名声不好,也不想让高大婶知道,毕竟这也是一位爱孩子的母亲。 “他呀,还没回来呢。”高大婶刚说完,眼儿瞧见他脸上的伤便问道:“哎,清哥呀,你这脸上的伤是咋回事?” 周晓晨摸了摸嘴角,“不小心摔的。” 那高大婶仔细瞅了瞅,除了嘴角的破处那脸上好像还有些别的伤,“这是咋摔的,看着倒象是叫人给打了,清哥,要真是叫人给欺负了,叫上大山让他帮你出气。”要是别人她必是不肯让儿子趟这浑水,但桂家清哥打小就没少帮助她们家,这点小事自是义不容辞的。 “没呢,婶子,咱们村哪还会有人欺负我。真是摔的。”周晓晨再强调了一回。 那高大婶听他这样说,细想想也是,桂月清在村子里口碑极好,从没听说过他和谁结怨打架,可不像自家小子那么爱惹事,“大山也该回了,要不你进去坐坐。” 周晓晨在心里算了算时间,这会儿离事发已经有些时候了,就算他躲在外头这会儿也差不多是回来的时候了,便点了点头,她进了院子,家里的大狗都在,见有外人来叫了几声,应是认出了人随后便又安静地趴着了,院子里杂物挺多,一边摆放着个大石磨还有一些木头模子,都是做豆腐用的,另一边有几个架子,上面晒着一些皮草,虽然东西多,却收拾得很是整齐,也不见乱。 到了屋子里头,高大婶给倒了杯茶,周晓晨道了一声谢,家里就两个人,高大山也还没有回来,也就免不得要说些家常。 高大婶先问了桂月清家里可都还好,又夸讲了他几句,到后面说到大山难免又话多了起来:“大山不像你能好好读书,不过,就算大山能读书,咱家也是供不起的,如今他也算出息,至于能撑起这个家,我也算对得起他死去的爹。” 周晓晨耐心地听,时不时点头应一两句,“婶子你也不容易。” 高大婶说了这么一大通的话儿,又觉得向一个小少年说这些有些不好意思,便朝外头看了看,这会儿快到黄昏,往日高大山早该回来了,这会儿竟还没有动静,儿子今儿也没说要往山里头去,只说到河边弄些鱼回来,怎地这个时辰都不见人,这倒让她有些着急了。 周晓晨也看出了她的这份焦急,高大山做了这样的事儿,按道理来讲肯定不会再去山里的,何况他没有把狗带出去,就不会往深山里头去,心思微微一动,起身说道:“大娘,要不我还是先走了,回头要是大山回来了,您和他说一声我找他,您也别着急,指不定我一会回去的路上能赶巧遇到他。” 高大婶听他说要走,原本还想再留一下,听他话里的意思又有帮忙找人的意思,便顺着话应了:“好,你要是遇上了,叫他早些回来。” “好,大娘您放心吧。”周晓晨说完,往外走去,等院门关了,她四下看了看,随后朝着一旁拐角的地方站着。 原以为要多等一些,没想到才站到那儿,高大山便从另一处走了过来,两人一打照见气氛就不同了起来。好在,施诗不在,没有了女人,两个男人也就冷静得多。 “咱们去村边上说去。”高大山直接开口。 周晓晨想了想那地方,算不得太偏便点头,两人一前一后无声的往那边去。 到了地方,高大山开口头一句:“你没同我娘说什么吧。” 周晓晨摇了摇头:“没说,这事我可不想太多人知道,我只想问你,为什么那样对诗诗。” 听他没把事说给娘听,高大山心放下了一半,再听后半句,他眼底闪过一丝不甘,“这还用得着我说吗?” “诗诗与我已经定亲了,大山,朋友妻不可欺,这道理你不懂吗?”周晓晨冷冷的看着对方。 “可你们还没成亲。”高大山反驳。 这话倒和前世那些,插足人家恋情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没结婚就还有机会的小三也没什么两样,周晓晨惊讶于高大山这个土生土长的少年,竟然也有前世那样的理念,她怒极反笑道:“高大山,这话你自欺得了吗?” 高大山被他问得哑口,想了下再次反驳道:“那你呢?你既然定亲,又作啥去招惹什么有钱人家的小姐,你是要做啥?” “你可别胡说,我和秦小姐清清白白的,哪有什么事。”周晓晨听他这样说撇清道:“你是打哪儿听来的,这话哪能乱说。” 见他理直气壮,高大山心里反倒有些虚了起来,那话是从桂二嫂那里听的,那会儿他心里存着邪火,听了也没多细想,这会儿人冷静了,倒记起桂二嫂的哪里是能够全听的,只是,既然没什么,那么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又怎会到这么个小地方来,那一路他可留意了,桂月清前前后后照顾得周道呢,把人送走了也没再回来,想着便嗤了一声道:“哪用得着,还不是你自各儿做出来叫人看到的。” 周晓晨这会心里已经有了分数,那秦小姐来这里还真惹了□□烦,可即便如此,那高大山对诗诗的行为也是不可原谅的,不去纠缠那些话质问道:“你觉得我和那秦小姐有首尾,所以你就对诗诗下手?你欺负一个女人,你要不要脸?你配不配当男人?你是不是觉得,你要对诗诗下了手,她失了贞就只能跟你了?高大山我竟不知道你的心思如此龌龊。” “你胡说。”高大山急了:“我没对她怎么样。” “没?我都亲眼瞧见了,你还敢说没,”周晓晨拿手在脖子上比划:“诗诗脖子上都划出血了,你敢说你没做什么。” 听到施诗伤了,高大山一下就怔住了,“她没事吧。” “你说她有没有事。”周晓晨不答反问。 高大山额上的青筋突突地跳了几下,他拿手用力地揉了一下,“我真没做什么。” 周晓晨却是不信,她继续说道:“刚才我去你家,你娘和我说了好一通的话,说你长大了,能顶事了,说她供不起你读书,但你自己却有本事。”说到这里,又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她问我脸上的伤是怎么弄的,是不是叫人欺负了,还说要真有人欺负我,让我找你来帮忙。高大山,你对诗诗做的,你对得起你娘对你的养育,对得起我们之间的情谊,对得起诗诗吗?你得起你自己的心吗?” 这一连串的质问让高大山的气息都乱了,他的手握紧了又松开,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我晓得这事我做得不地道,可桂月清,我敢拿我爹起誓,我没对诗诗怎么样,”他有些急:“我同她说,我喜欢她,若是……若是你要和秦小姐,那我愿意娶她,可是她不肯听,还要走,我急了,才想去拉她,谁知道她就拔了簪子先是对着我,后来,后来又抵着自己,后来你就来了。” 周晓晨听他这样说也愣住了,那会儿,她顾忌着施诗的心情,怕多询问导致心理二次受伤,听他这样讲,再细想想以高大山的力气,真要下手了,施诗哪里能拖得过毒手,“就算这样,你也不该那样对她,你怎不想想,若是那时候到的不是我,是别人,施诗会被人怎么说道。” 高大山急着抓了一把头发:“我没想那么多。”已经很是懊恼。 对于他的说辞,周晓晨已经信了几分,只是她也不能只听这一面之词,等以后有机会还是要和施诗确认一次,这会儿说开了,还有一些细节要问,“那,施家的柴是你给送的?”她犹豫了一下再问:“鱼竿……是你折的?” 高大山别开了头,连吸了几口气才轻嗯了一声。 得到这答案,周晓晨心里说不出的滋味,那会儿,她以为和高大山渐行渐远只不过是人长大了,谁知道里面就夹了那么多的事。 两人都没说话,低头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高大山先开了口:“桂月清,这事我晓得是我做得不对,可是,有件事我一定要问清你。”他眼睛带了一丝红:“你,你对施诗,到底喜欢不?” 周晓晨转头看向了他,她想了想郑重道:“喜欢。” 时日飞快,七月半过后就是秋收之时,这一年庄稼长势好得惊人,桂老三拿着施茂送来的大镰刀着实省力了不少,同村有人瞧见这个也动了心思,他很是卖力地介绍了一番后,有人特意进镇去买,只是不少人因去年征兵的事欠了债,他们情愿累些苦些也不舍得花钱再买工具,这般虽然这个叫好却不是那么叫卖。 施茂毕竟经商多年,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出,也没有打造太多,最后还是小赚了一笔,不过小镇的发展实在是比不得大城,这让他又起了离开的心思。 周晓晨也在发愁,穷人为什么读不起书,不是付不出学费而是支撑不起书本纸张的钱,入学后夫子对她很是看中,也一眼就瞧出了她的问题所在,习文虽好做文章却差了许多,也是为此他每隔一日便会私下叫她多作一篇文章,这样纸的消耗也就大了起来。她不是不知柴米贵的人,虽然这些有施茂提供,她心里却是有一本账的。只恨曾经的她学的是西医只懂得站在手术台前救人,而现在年纪又太小什么都不能干,这样的无力感也不是头一回升出,实在是让人很不痛快,如今她能够做的也就只有好好念书,希望将来能够回报。 这一天,周晓晨早早便醒了过来,起床时外头天还没有亮,她披了衣服轻手轻脚开门走到小灶,借着淡淡的光先将灶火引燃,随后烧上了水这才走到边上洗漱,这样的事她做得很是顺手,自打来施家之后她总会尽量找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做,刚开始是带着一些回报的念头,日子久了他们将她当作家人,她做这些也就不再是只为了感谢。 洗漱完水还在烧,周晓晨到一旁拿了扫帚,正准备打扫纪氏已经走了进来,刚开始她还会阻止孩子做这些,倒是丈夫说了几句,她才由着他:“怎么这么早就起了?夜里没睡好吗?” 周晓晨笑应:“婶子早,我昨儿睡得早今天也就醒得早了些,是我吵着你们了吗?” “哪有的事。”纪氏这会儿倒多少有些猜出他的心事也不去点破,她是在房里打理好才出来的,见灶上烧着水挽了袖就开始准备早饭。 周晓晨继续做自己的,两人偶尔也会说上几句,小灶扫干净后她便往外去清理,刚走进院子小厢房的门打开,女孩还揉着眼睛在看清人后先打了招呼:“月清哥哥早。” “早,”周晓晨朝她一笑,“婶子在小灶呢。” “嗯。”施诗轻应了声,往小灶去走进门后唤了一声娘,又转头朝着外头看了一眼。 “看什么呢。”纪氏在边上催了一声:“还不快过来洗漱。” 周晓晨把外头的地全扫干净时,施茂才从房里出来,他站在门边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施叔早。”在男孩问了安后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看样子还有些没睡醒:“早,”应完抓了抓头神情带着疲惫。 周晓晨见他这样便不再出声,低头继续扫地。 施茂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人才清醒了些,抓抓头刚要往小灶走忽地开了口:“哦,清哥儿昨儿你阿爹托人回信了,说今儿一定过来呢,你娘梅姐儿和源哥都来。”昨儿有应酬,回来时孩子们都睡了,他喝得有些多倒头就睡,这才没有把好消息说出来。 周晓晨一听眼便亮了起来,每年秋收之后就会有大型的赶集,这一次还正好遇上休沐日,前几天施茂就同她说了,叫人捎信回去叫他们全都过来两家一起去集市,只是这时代的通讯不便,信捎去了却迟迟没有答复,这叫周晓晨暗暗担心了好几天,就怕他们不能来,如今得了确定的答复,脸上的笑再也没法忍耐,“那他们啥时候到呀?” 施茂知他着急也无心逗弄,“集市开得早,他们应该不会晚,再说了就是你爹不急,你娘也一定会催着他早出门的。” 装了几日的淡定这会儿周晓晨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听完一这句后,她只想着早些打扫完早些吃饭准备,重新开始扫地手上动作加快竟把告诉她好消息的长辈晾在了边上。 吃完了早饭,周晓晨又重新洗了一把脸,回到房里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随后就开始坐等,只要外头有动静她便会去瞧上一瞧。 都是知道他心思的,施家夫妇只在边上笑看,倒是施诗小声劝了一句:“月清哥哥,你别急。” 直等到将近巳时时,人总算到了。 “爹,娘。”少年在看到双亲后喜上眉梢,再看看后头:“姐,源哥。”调门都高了起来。 “哥。”桂月源三两步跑到了跟前,脸上的笑好不明显。 周晓晨看着黑瘦的小弟,他这般倒不是因为吃不好,而是因为哥哥离开后,渐渐懂事的孩子每日都会顶替哥哥跟着阿爹帮着做一些活,不同于大儿子,桂老三总觉得清哥以后是要读书走另一条路,而从小就没啥天分的源哥以后必是和自己一样守着田地过的,他对于孩子的态度也就不同,小家伙要干的活比起同龄时期的哥哥实在是多了不少,而这些在作哥哥的眼里就生出了愧疚来:“源哥,”她叫了一声,不再和过去那般总会问他听不听话说教几句,她笑着对他说:“又长高了呢,也结实了。” 果然这个岁数的孩子最爱听人说自己长大了,桂月源的胸脯还朝上挺了挺。 周晓晨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下,再往后看见到姐姐时一下愣住了。 少女今天很漂亮,她穿着一身石榴色的衫裙,黑亮的头发梳于身后,发丝间竟然还插着一支簪子,她本就长得白净这么一衬之下小脸越发了亮丽了起来,再仔细看唇上似还擦了些胭脂。 “姐,你今天可真好看。”周晓晨真心的夸赞。 那边做姐姐的却不似平日,桂月梅不做声红晕以可见的速度爬上脸。 这作态叫周晓晨一下无措了起来。好在秦氏在这个时候开了口:“梅姐儿,源哥愣着做啥,还不叫人。” 那姐弟两忙向施家夫妇问好,施诗也跟着叫人,大人孩子们互相见礼之后,纪氏请他们进去坐,“先歇歇,喝口茶咱们再过去。” 桂家人自是客随主便。 周晓晨看了姐姐几次,每每都得不到她的回应,心里生出了几分疑惑来,将小弟拉到边上低声问道:“姐她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呢。” 桂月源听哥哥问及,眼睛贼亮贼亮地转了转,“哥,你带我去你房里呗,”接着又装神密里拉了拉他的衣袖:“要到你房里才好说呢。” 周晓晨不明白他卖的是什么药,不过这得意的小表情分明是知道了什么,于是点了点头,“娘,我带源哥到我屋子里看看。”见母亲点头姐姐依旧不动,心中的疑问更大了些,将人带到屋子里后催问:“姐她到底怎么啦,快和我说。” “嘿嘿。”桂月源咧嘴先笑,小手一伸:“哥先给个糖吃呗。”得到的是一个爆栗。 “行呀,和我说起价来了。”周晓晨哪会买这账,看臭小子不屈不挠地盯着自己看,到底还是软了心肠,翻找到存着打算回家送他的糖:“给,这原本就是要给你的,快说,姐到底怎么了?”看那样子也不像是来了月事。 桂月源喜滋滋地接过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拿了块往嘴里一塞头朝着门口看了一眼,这才压低了声:“娘要给姐姐找婆家了呢,前天家里来了个媒婆,今儿说好要去相看的。” “啥?”周晓晨听到这个满脸不可思议结巴道:“你,你说的是真的。” 唯恐他不信一般,桂月源重重点头:“真的,早上姐姐出门时,娘还特意给她梳了头,点了胭脂呢,我在边上都瞧见啦。” 难怪姐姐的神情会扭捏成那样,还特意穿戴一新,这下,周晓晨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想到她的年纪心里就着急。 “哥,你不想姐姐嫁人呀?”桂月源看出了不对劲:“我也不想呢,不过,大伯娘说啦,女儿家都要嫁人的,这样才好。” “可,可她才那么小呀。”周晓晨暴躁。 “哪小了?”桂月源和姐姐岁数差得多,自不会觉得她小抓抓头:“那个媒婆说了呢,再不给姐姐相看,要晚了。” 这下周晓晨彻底哑了火瞪眼干看着弟弟,好一会儿才缓过劲,这不是那个女人二十才到法定结婚年龄的世界,这是十三及笄十六嫁人的时代。 桂月源还在那里自顾自说:“阿爹也和我说啦,我长大以后要有本事,有本事了就能给姐姐撑腰,哥,咱们一块给姐姐撑腰。” …… 集市开在城西边,这里有一座月老祠,远近十里九乡的就这么一个求姻缘的地方,都说这里灵验得很,香火也就旺了起来,久而久之也不晓得是啥时候,月老祠前头这块空地连带着相近的几条街就成了赶集的地儿。 两家人一块走在市集里,四大四小怕走散,桂月梅牵着施诗的手,周晓晨拉着弟弟,前后有大人护着。 集市要开三天,有现银买卖的也有以货易货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周晓晨却置若罔闻一般,这一路都心事重重的,这事大概连施家的人也都知道了,回到主屋的时候房里的气氛明显有些不同,就连施诗都是一副红脸低头的模样儿,必是听到了什么。侧过头瞄了姐姐一眼,只要想到她一会要去相亲心情就复杂难言。 一旁的桂月源却与哥哥不同,他本就处在好奇的年纪,见了这么多人这么多新鲜物,要不是手被人抓着怕是早就跑没影了,怀里揣着一包刚买的咸花生,手里拿着糖葫芦,边舔边四下看好不自在。 周晓晨再次看向姐姐,大抵是次数太多,再看时就对上了一双黑亮的眼,女孩显是误会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后将手中还未曾吃过的糖葫芦递了过来。 周晓晨瞬时被闹了个脸红忙说道:“诗诗妹妹你自己吃我不要的。”偏身旁小弟这会儿也仗义了起来,摇着手上咬去大半的串儿:“哥,你吃我的,我这里有。”孩子们的举动引得大人们一阵笑,连一直存着心事的桂月梅也有了笑意,朝弟弟眨了下眼儿总算有了平常的感觉。 边走边看说说笑笑,“那边有卖器具的,我和三哥过去瞧瞧,前头那块是卖小物件的,要不咱们分头看,一会儿看完了在路口那个大树下等。”男人和女人的看点不同,久了就有些无趣,施茂确定环境后出声提议。 秦氏和纪氏点头答应,桂老三叮嘱小儿子一句听话这才离开。 “香粉、首饰,要啥有啥都来看看呀。” “针线,香袋便宜啦。” 小贩们一见有带着孩子的女客就连声招呼。 “木簪子五纹钱一支,好看的木簪子。”公鸭子嗓子一般的叫卖声在人群里很是突兀,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十五六岁的少年手里端着个长方的扁木盒子两边系了绳往脖子上一挂,他个子挺高长得也周正,大抵是晒得有些久额头上冒着汗,“来看看吧,木簪子各种花样儿的,多买还能便宜的。” 这样的少年最能引得妇人的目光,纪秦两人还真就直接走了过去,孩子们跟在后头。 “婶子,瞧瞧吧,这都是桃木雕的……。”少年的目光在扫到妇人身边的少女时顿了一下,随后又很快收回了视线:“各式各样的花样儿都有呢。” 秦氏低头看,盒子里红布铺了一层,上头摆放了十来支木雕的簪子,做工倒还真不错,花样儿也很是新奇,不光有花竟还有小鸟蝴蝶一类的。 “婶子,我这个比不得那些铜的银的精贵,可我这些个样式准保是别家没有的。这些簪子一个花样只有一根,都是独一无二的。”少年说完眼儿不自觉地又往边上的少女瞄了一下。 纪氏伸手拿了一支仔细瞧了瞧忽地开口问道:“你是打南边过来的吧,我听你口音像,这花样也像是南边的。” 少年不想竟被人说破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是呢,婶子好眼力,您也是南边来的吧,咱们都是南边的也是有缘您要买的话,两支我再便宜你一纹。” 纪氏出身商户丈夫又是此道高手哪会不明白这小儿的心思,眼一扫见他的手上隐隐带着几道伤,便生出了恻隐:“我看这个还行,要不给梅姐儿和诗诗各买一支平日里戴着玩吧。” 秦氏也已看出了少年的不易点了点头。 小货郎一听有门,忙从里头挑出一支:“这个您瞧瞧,是五朵的梅花,正衬这位姑娘的名呢。” 秦氏伸手接过了梅花的那支细看了看,当真是雕得十分精巧,再将它递给女儿轻声问道,“梅姐儿,你看看可喜欢?” 桂月梅接了过来拿在手里反复细看,嘴角浮出了笑显是很喜欢:“娘,就这支吧。”她轻声应。 少年听她这样说眼儿一亮嘿嘿憨笑了下,接着又挑出了一只小兔簪子:“这位小妹子看看这支吧,这是小兔子年纪小些的姑娘戴着最是好看呢。” “喜欢吗?”纪氏问女儿。 小丫头却不说话,脸上没太多表情。 小货郎见她这般忙解释道:“是不是觉着这兔子的样子和平常看到的不一样?这可不是一般的兔子呢。”他指了指兔子又指了指天:“这个呀,可是月亮里的兔子呢。” “月亮?”女孩听到这话瞬时瞪大了眼。 “是呢,是月宫仙子养的兔子呢。”少年继续说,还特意指了指兔子身下的那个半圆弧:“看,这就是月。” “月。”施诗越发地看得认真了起来。 周晓晨站在边上对这位年轻货郎的推销手段暗赞了一声,好奇心下凑过去看,小兔儿半蹲着一耳竖一耳垂,踩着的地方是斜向的四分之一弧很像一弯新月,大抵防断尾巴略长了些正好和弯月的弧相接,雕工与后世手工自是无法比的,但胜在心思精巧,确实十分的可爱,她有些心动忍不住伸了手指在那小耳朵上来回摸了下。 施诗侧过头看了看他,抬头对娘亲道:“娘,这个我要。” 第83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智商不错情商却低得让人无语,显然,周晓晨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不然,也不至于前世到死前才知道秦雨对自己的感情,一直后悔到了这辈子。 大抵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这才安排了高大山这么个人来点醒她。 此刻,周晓晨的那句喜欢,并不是对高大山的敷衍之词,在看到高大山欺负施诗,会然不想其它,愤怒地冲上去打斗,在听到高大山说喜欢施诗,心里深处冒出的酸意,还有施诗这一生只能由她要照顾的念头,如此明显而强烈的占有欲,她要是再不明白,那真的就是一个敲不开的榆木疙瘩了。 周晓晨总算是悟了,只是若能让她选,她是绝对不想要这样的悟法。 高大山在听他说出喜欢二字时,盯着他看了许久,两人的目光同样的坚持,直到最后,他败退了下来,别过眼带着些许不甘,“桂月清,你可记住了你今天说的话,我不会再去找施诗,可要是有一天你对不起她,我不饶你。”说完,转身大步走去,头都不回。 周晓晨目送着他的背影,随后也转过了身,这一转身两人从此再无交情可言,她叹了口气,就算高大山说不会再去纠缠施诗,她也不会完全放下心来不去防他,而施诗也绝不可能同意,她与大山再有交往,既然已经如此,与其虚假的粉饰太平,倒不如就此陌路来得爽快。 迈开步同样不再回头。 周晓晨回到家时,阿爹和弟弟已经回来了,打架的事自然是瞒不住的,那桂月清一听哥哥叫高大山打了,也不管平时和高大山如何交好,直叫着要帮哥哥讨回公道。 周晓晨拿手钩住他的脖子,又说道男子汉自己的事自己解决,这话又让弟弟很是崇拜了一把。 事情过后,第二天,周晓晨抽了空往施家去了一回,纪氏应该是从女儿那里听了经过,脸色很是有些不好看。见桂月清过来,先将人拉到了一边。 周晓晨知她不放心高大山,只说高大山已经答应不再纠缠,让她放心。 纪氏听了之后,皱眉想了想,随后却不再问高大山,只把桂月清叫到边上,低声说道:“清哥,婶子有话要问你,婶子要听你的实话。” 周晓晨见她神惨严肃,心认真的点了点头:“婶子,你说。” 纪氏想了想才说道:“昨儿的事,施诗全同我说了。”她说到处略顿了下,眼底流露出一股子无奈来:“也亏得你及时赶到,才没出更大的事来,不过,虽说施诗没有被讨得便宜,可毕竟这对她来说,是一个丑事。” “纪婶,你别这么说,这不是施诗的错。”周晓晨忙开解。 纪氏却摇了摇头,她叹了口气不在转弯末角直言道:“清哥,这世道对女儿家严苛,就算这事不是施诗的错,可惹了这样的事就是她的错。” 周晓晨听了一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就像后世女孩子遇上公车色狼,或者夜归被人□□,总会有一些很奇怪的言论,穿得这么少招色狼不是自己惹的嘛,这么晚回家一定不是正经女人,自己不自爱哪能怪□□犯呀,很混蛋的逻辑很无耻的言论,但即便在所谓男女平等的一个世界,遇上这样的事,仍旧会有很大的一部分声音,会把过错指定受害的女性,而如今的世道比之前世,对女性更加的苛责,这事真要传出去,大山只会被说不义,但施诗面对的可能就是,不检点这样的评价,“婶子,这事除了我诗诗和大山,其知道的就只有您,我连我爹娘也不曾说起过,大山应该也不会和人说,这件事不会被传出去的,您放心。” 纪氏并不认同,她接着说道:“清哥,这天下没有无透风的墙,我且问你,这事,你会嫌弃诗诗不?” 周晓晨连忙摇头:“纪婶,我说过的,这事不是施诗的错,我哪会嫌弃她什么。” 纪氏又问道:“那若是有一日,这事被漏了出去,外人都道诗诗是个不检点的人儿,你可还会不嫌弃?” “不会。”周晓晨回得很是坚定:“纪婶,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不会嫌弃她的。” 纪氏却似不信一般,“清哥,你可知道,流言是能活活将人给逼死的,你没经历过不晓得其中的厉害,清哥,婶子不想听你这一时冲动下的决定,这事婶子也不急着要你回答,婶子要你好好想想,想清楚明白了,再决定。婶子情愿你想好了,哪怕是决定悔了婚事,也好过将来有一日,你受不住不要诗诗。” 周晓晨没想到自己话说到这个程度,她还会讲这些,不过细想想倒也是有理的,于是,她略想了想才再回应道:“婶子,我晓得你担心的,我也懂你话里的意思,婶子,我并不是无知小儿,也不是冲动才那样说的,流言蜚语会有怎么样的影响,我是知道的,我还是那一句,这事不是诗诗的错,怪不得她,这大千世界,人人都有一张嘴,不是每一张嘴我都能管住,可是,别人怎么说又关我什么事?我和诗诗打小一块长大,她是什么样的性子,是什么样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我不会因为别人的过错而怪罪到她的身上,更不会因为别人的话去嫌弃不要她,婶子,我也算是您看着长大的,我是什么样的性子你也是清楚的,我现在说这些话,将来就一定会做到,我会娶诗诗也会好好照顾她一辈子。” 纪婶听他说了这么一大串的话儿,终是松了一口气,她别的不怕就怕清哥会生出嫌弃的心思,“清哥,婶子信你这一回,将来可千万不要负了诗诗。” 周晓晨郑重点头:“婶子,我不会负了诗诗的。”她回得斩钉截铁。 屋子里,坐在窗边上隐隐将这些话都听了去的女孩,又再次落下了泪。 话说完,周晓晨得了允许去屋子去找施诗,敲了敲门,打开后就看到一个和兔子一样红肿着眼的泪人儿垂首站在那儿,心便是一揪,只当她还因为昨天的事难受,伸手拍拍她的肩:“怎么还在哭呢,这下真的要成小兔子,看你眼睛红的。” 女孩并没有因他的话而破涕,只是用力吸了吸鼻子,沙哑着声道:“月清哥,我没事的。”说完,让开路让他进来坐。 周晓晨张张嘴,也不好多劝什么,走进去先把窗户打开:“别总闷着,开窗透透,你人也会舒服些。” 施诗由着他弄,自己走到脸盆架子边上,拿了巾子略擦了一下眼。 周晓晨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弄完了,才开口道:“诗诗,这事你别放心上了,我已经去找过大山了,”见她听了这名身子一颤,忙又说道:“他答应我再不会来纠缠你,你只管放心,往后呀,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嗯。”施诗点点头表示知道又轻声问道:“月清哥,你去找他时,他没对你怎么样吧。”小丫头还在担心这个。 “没事呢。”周晓晨摇摇头:“他没对我怎么样,话也都说清楚了,以后肯定不会来找麻烦了。” 施诗抬头又看了他一眼,见他嘴角边上裂了个小口,被打的地方也已经有了青紫颜色,她犹豫着伸手,快要碰时又缩了回去:“月清哥,你身上的伤呢?还痛吗?” “不痛,这些伤也就看着吓人些,其实倒还好,养上几日就好了。”周晓晨耸耸肩,她原本是存着过来开解小丫头的心思来的,这会儿,反倒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想了想问道:“今儿,我反正也没啥事,要不,我陪你看看医书吧,”刚说完见小丫头眼睛还红肿着,又觉得看书不好,于是说道:“你眼睛儿都成这样了,还是不要看了,”边说边走到桌边,熟门熟路的给倒了两杯水:“诗诗,去拿些果脯来,我给你说说外头的见闻。” 施诗朝他看了一眼,还是应了一声走了出去,出去时遇上了纪氏,“月清哥说想吃些果脯。” 纪氏摸了摸女儿的小脸,那巴掌大的小脸这会儿憔悴的让人看了心疼,“去拿吧,我一会给你们做些甜汤喝。” “嗯,娘,我没事的。”施诗点点头。 “没事就好,去吧,别让你月清哥等着了。”纪氏轻推了女儿一下。 施诗这才缓步走到了隔间,去挑了一些果脯来。 周晓晨坐在窗边上,看着那两母女的互动,心里暗暗下决定,将来一定要把施诗给护好了,不再让她受到这样的伤害。再转眼看了看趴在院角里的那两只狗,细想来,高大山养的那两只狗是村子里最凶的,所有狗遇上了都是连声都不敢发的,何况这其中有一只是从大高那里得来的,送柴时应是闻着了熟悉的气息这才没叫,看来还得想着别的看家护院的法子。 就如周晓晨先前想的那样,她对高大山起了防备的心思,无论如何都再也信任不起来了。 过了一会,施诗拿了果脯进来,与桂月清相对而坐。 周晓晨开始慢慢同她讲一些外头的事,特别说了一些女性遇了挫折却自强不息,坚强生活的事儿,最后都以幸福完满为结束。 施诗哪里又会听不出说这些故事的用意,心里泛着酸又带着暖儿。 这么两人一个说一个听,等纪氏端了甜汤过来,又一道喝,不知不觉大半天过去,到了中午没有在施家留饭。 施诗送她到门口时,周晓晨转头柔声道:“一会吃了饭,好好睡一觉,不要想东想西的,施诗,你只要记着,有月清哥在呢,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害怕。” 救人对于周晓晨而言,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是以,当认出来人后,除去同家人介绍了对方是自己在书院的夫子外,便也没有再多讲什么。 那叶夫子也是一个妙人,叫店小二上了水酒郑重道谢之后,带着人扬长而去。 这也就是一个小小插曲,谁都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吃饱之后打道回村。 那马车来时还算宽敞,回去就显挤了,这一趟买了不少东西,堆堆放放中间就算要坐人也够受的,周晓晨想着来时那缩手缩脚的滋味,想了想还是决定步行回去。桂月源见哥哥要走,他也不坐了,两人结伴正好。 秦氏只对小儿子叮嘱了几句,把水囊递给大儿子,倒是施诗脸上露出几分担心,不过,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两兄弟目送马车离去,这才一块沿着路往回。 这会儿已是秋季,天气很是凉爽舒服,走路倒也不觉得太累,两人边走边说说话。 “哥,那个叶夫子学问大吗?厉害吗?”桂月源对先前见到的那位很有些好奇。 “厉不厉害我不晓得。”周晓晨如实道:“不过,他的学问还是很好的,咱们那儿有两种夫子,一种是专门只教一门课业的,还有夫子是专门解答各种问题的,叶夫子就是后一种。” “学问大那不就是很厉害。”桂月源想得可比他兄长要简单得多:“哥,你刚才救了他,你说,他会不会帮你说说话,我听秦阳哥提过,说书院里也有一些家里不怎么有钱的,说要有夫子帮忙说话,可以少收些束修的。” 周晓晨听了这话一愣,侧过头看看弟弟,小家伙已经很久没有同自己提过念书的事儿了,还当他已经不放在心上了,没想到这小子竟一直惦记着,她一笑伸手拍拍弟弟的肩:“你忘了阿爹说过,施恩莫忘报了吗?见人有难施以援手本就是应当的事儿,若存着图人报恩的心思那可就不对了。” “我没想着。”桂月源听了这话急忙辩解。 “我晓得。”周晓晨重将目光落向了前方的路:“你放心,哥不靠别人,也能够重回书院的,咱们家会越过越好的。” 桂月源向来是听大哥话的,有了这一句即便心里头还是有些担心,却也不再其它的了,用力点点头:“嗯,哥,我信你的话。” 小哥俩相视而笑,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步行的速度远不及马车,两兄弟到家时天色已经有些发沉,为了应节村子里家家门前都挂上了灯笼,晚上的饭还是由大房操持,这一回不光是桂家,连同秦家与施家的人都请了过来。 大院里头,女人们都在忙碌着,家里人口多,男人们就帮忙搬桌椅,气氛好不热闹。 “月清哥,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呀。”陪同母亲一块过来帮忙的小丫头守在门边,远远看到来人就迎了过去。 “嗯,等久了吧。”周晓晨回以一笑,走久了人还是有些累的,她顺手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我先回去擦擦脸,再过来帮忙。” 他这无心的一句话,叫施诗的小脸红了一下。 桂月源已经习惯了有他哥在就会被施诗姐忽略的状况,“诗诗姐,我也去擦擦。”他主动招呼笑着跟哥哥一道回屋了。 施诗的小脸越发的红了起来,目送着两人进屋,她才走进小灶,取了碗将水倒入。 “清哥他们回来了呀。”桂月梅见施诗回小灶,心里便有数了。 “嗯。”施诗应了声:“他们去擦脸了。”水已倒好,她这才走到母亲的身边:“娘,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都快弄好了,你待着吧。”先前闺女心神不定,才被自己打发走的,这会儿纪氏哪还不晓得她的心思,把那盘做好的桂花糕递给了秦氏:“嫂子,这里还有啥要我帮忙的不?” 秦氏接过桂花糕将它放到蒸笼里:“没了,咱们这头准备的也都差不多了。” “那我带诗诗回去收拾收拾。”纪氏带施诗在这里帮忙,也有几份好让秦家母子单独多说说话的意思,这会儿时间也晚了,回头要到大房吃饭,女人家总要略作打扮的。 “行,等开饭了,我叫清哥去叫你们。”秦氏刚说完,两个儿子就走了进来。 周晓晨走到桌边,看到摆放着的茶水不用猜她都晓得是谁倒的,伸手取了一碗喝了起来。 桂月源也跟着拿了茶喝。 施诗见他们把水喝了,这才对着秦氏道:“婶婶,我跟我娘先回去了。” 周晓晨听到这话,将喝了大半的茶碗放了下来,目光正好与那将要离开的小丫头对上,她朝她策颌首笑着表达谢意。 施诗很是聪明地领会了,总爱抿着的小嘴带出了小小的弧,没多说跟着母亲离开了。 晚上这顿饭,依旧吃得热闹,桂月清在镇子上救了叶夫子的事,也被拿到桌面上谈论了一回,众人听后各有各的说法,有如桂月源那样想着那位夫子能不能帮上清哥一把的,有如周晓晨那样,并不在意这事的,还有心情复杂如桂二嫂的,不过,议论完了谁都没有把这太当一回事。 桂家添了新丁,有了这么一个小东西,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转到了别处。 说说笑笑间,那桂二嫂忽地就问秦氏道:“三弟妹,梅姐的婚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打算?”她是个嗓门大的,女人们都凑一桌,她这一问边上的人都注意到了。 秦氏原本心情挺好的,没想到这二嫂竟在这么个时候提这事,心里头不免有些不自在:“二嫂,你怎地好端端问这个。” 桂二嫂笑道:“我这是想给梅姐做个媒,前些日子,我回娘家了一趟,我娘家二嫂的表姐正好在,他们家呀是住在河西镇上的,家里头做小买卖还算福裕,他家儿子岁数和梅姐相当,家里头正给他说亲呢,我那二嫂就提了梅姐儿一句,她家倒有相看的意思,就托来我问问。” 那秦氏原是心里有些不快的,听她这么一说倒留了心,这白天才在庙里求了月神娘娘,晚上就有了这么一出,“她们家是个啥样的情况?” “我前头不是说了,是河西镇上头开铺子,做的是杂货生意,不过,她家呀就这么一个儿子,长得挺周正的,我听我二嫂子说了,她家表姐当初也是心气高,先是让那小子去读书想有功名来着,不过,那小子没能考上,后来,他家男人就让她家儿子学做买卖,这会儿已经学得不错了,婚事拖到现在,也是因为之前眼界高。” 年岁相当,家境也不错,又是读过书的,若说秦氏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对于桂二嫂的了解,她的话能信几分,难免心里头又有些犹豫。 坐在母亲身旁的桂月梅将二伯娘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另一桌,正好那边那人也看了过来,两个目光一触,又各自极快地收回了视线。 另一边的秦母正好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她故作无事地吃着菜,耳朵却将那头的话听得仔细。 “这婚姻是大事,若真如二嫂你说的这般,倒是可以相看相看的。”秦氏到底还是不想错过,“晚上我和三哥再商量商量,到时候,咱们再定个时间。” “行,这事就包我身上了,要是将来成了,三弟妹你可不能忘记谢我这个大媒。”桂二嫂笑着说了句。 “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秦氏忙打住她的话头。 桂大嫂也觉得话说得太早不好,插口说了其他的,把话题移了过去。 坐在男人那桌的秦阳尚不知这边发生的事,他笑呵呵地陪着几位长辈喝着酒,心里为刚才的那一眼而开怀。 酒足饭饱,尽兴而散。 周晓晨陪着喝了些酒,这会儿脸上红红的一片,人倒是清醒,心却因气氛而有些亢奋。 结伴回家时,抬头望着天上的月,忽地就想到了那一首明月几时有,不自觉地便轻声哼了起来。 边上的人见他这样,也不打断他就由着他在那里哼。 施诗侧耳听得极为仔细,在桂月清重复第二篇时,竟能跟着他的节奏在心里跟着哼。 到了施家,周晓晨把人送到,秦阳陪着母亲进屋,她也不急着走,打算等秦阳一会儿出来一道,趁着这会儿的功夫,施诗倒了一杯温茶给他喝。 周晓晨接过茶,慢慢喝了小半,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伸手一指:“你看,小兔子在那里忙呢。” 施顺站在他身边,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今天晚的月格外的圆亮,那映在上头的黑色兔影也格外的明显,她眼儿弯弯:“月清哥,刚才你哼的是啥歌?” 周晓晨被她问及便如实道:“这是一首词,后来又叫人重新给谱了曲唱成了歌。”说到这儿,她清了清嗓子,将水调歌头从头开始慢慢背诵,背到最后一句,心里难免生出的淡淡惆怅。“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施诗听完整首词,不自觉地将那最后一句跟着念出了声,待意识到时,一张小脸全都红了起来。 周晓晨尚不曾注意到这个,她盯着月心里头难免又想到了那个人。 “清哥,咱们回吧。”就在这个时候,秦阳从母亲的房里走了出来。 “啊,哦好。”周晓晨被他这一声叫回了思绪,转头对着小丫头道:“我们先回了,你一会早点休息。”接着又朝里头叫道:“纪婶,我先回了,姐,我先回了呀。” 纪氏从房里出来,“快回吧,你们也累了。” 周晓晨笑着点了点头,桂月梅只在屋子里应了声,人没有出来。 施诗把他们送到了门口,看着桂月清走远了,她才关了门,人背抵着门回想着那词和曲,竟合着唱了出来。 第84章 作者有话要说:  施诗与高大山的这一场风波,无声无息的过去了。 周晓晨从桂大嫂那讨要了一对大白鹅,养在了施家的院子里。 因施家养的狗有一只是从高大山那儿要来的,纪氏迁怒便要把它送走,周晓晨倒是心软把它带回了家里,那狗也是个死忠了,离了家后意几次逃了回去,趴在门前呜呜直叫,最后还是施诗重又让它进了院子。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了,临近冬季桂月梅出嫁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桂月梅是三房的长女,也是桂家这辈唯一的姑娘,加上先前儿那一场变故,如今要再嫁,一大家子人都卯足了劲儿要风光一些。 秦氏写着嫁妆单子,新缝制好的被褥,各样的衣袜,一些女儿家的首饰,都是一些常用的东西,最后又添了一些压箱低的银两。 周晓晨站在边上看,心里难免对姐姐有些心疼,女儿是嫁出去的,能添的东西本就不多,再加上她们家的条件不好,东西自然就显得少很多:“娘,再给姐姐多添些东西吧。”她努力给姐姐争取。 秦氏本就对大女儿爱护得紧,又哪里会少给她东西,可听儿子这么说又觉得确实少了点,她想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咱们家能给你姐姐的也就这些了。” 周晓晨听了一愣,随后她往自己屋里去了趟,从柜子里把存着的余钱全都取了出来,拿到母亲的屋里:“娘,这些也都给姐姐吧,给她添妆。” 秦氏哪里肯收:“你莫要胡来,这是来年让你赶考时候用的,你姐姐还不差这些。” “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姐姐总要多些私房才好。”周晓晨对于婚姻不是那么放心。 “用不着的。”秦氏虽然疼女儿,但还没有到要用儿子科考钱,“你若真有心,以后有了出息,多照应你姐姐一些便是了。” 周晓晨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可这会儿她就是想多给姐姐添些,思来想去拿了一半推到母亲跟前:“娘,我不全拿了,拿一半给姐姐总行的吧,这是我的心意。” 秦氏见他这样,也就不再拒绝,拿了笔在嫁妆单上又添了一笔。 周晓晨见她加了上去,也就安心了不少,即便再不舍姐姐能够有一个好归宿,还是值得高兴的。 不一会儿,施诗也和纪氏一道过来添妆,自打出了高大山这么一档子事后,施诗就再不单独出门了,有什么事都跟着母亲一道,那衣服也不再去河边上洗,周晓晨每日就多了一件事,帮她们家的水缸挑满水。 又是挑水又是送柴的,村子里都拿她和她爹当年比较,周晓晨对此倒不怎么在乎,只是对于施诗成天宅在家里头很是有些心疼,劝说了几次也不见有效果,最后只能选择时常过去陪她说说话,另外又找了一些书送到她家,给她解闷。 两人的相处明面上似乎和过去没什么不同,但其中的变化她们俩人都还是能够感觉得到的。 施家母女送来的是一身冬季里穿的新袄,选用的料子在小村庄也算是上好的,她二人的针线功夫极好,这件衣服送来很是让桂月梅喜欢。 就这么着,婚事的所有事宜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桂家人齐齐出动互相帮忙。唯独桂二嫂不冷不热的。 自打高大山的那事之后,周晓晨对桂二嫂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态度,这转变明显到连秦氏也忍不住说了他几回。 周晓晨被母亲说道时点头说好,可转个头又自顾自儿。 次数多了,那桂二嫂也察觉出不对了,她本就是个气性大的,三房既然这么对她,她也不会给她们什么好脸色。 就这么着两房的关系越来越差。 终于,离成婚的日子只剩下三天了,这一天,桂老三亲自杀了家里头养的猪,又从院子边上的树下挖出了女儿红,那是闺女出生时埋下的,时隔二十年再取出,就为了自家姑娘成亲的这天能够喝个一醉方休。 秦阳也已经把事儿全都准备好了,其实,这婚事他也没什么太忙的地方,那房子本就是新修葺的,家具也都是新买回来的,他和母亲相依为命,连个亲戚也没有是以瞧着就有那么一些冷静,不过,能娶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他还是高兴得很,那酒宴是摆在他家的,他早早在镇子上请了一位手艺很是不错的厨娘过来操办,婚礼那天要用的菜肴和东西,全都准备得妥妥当当。花轿与吹鼓手也都请了,这会儿他拿着单子,在家里一样事一样事合对,就怕到时候错漏了什么。 秦母看着儿子忙,等他有了空时把人叫进了屋子。她儿子总算是要成亲有媳妇了,她这做娘心里头很是高兴,挑选的人儿又是极合自己心意的,这会儿她也是笑呵呵的,儿子进来后,两人把娶亲这天的事又商量了一回,讲完后秦母对着儿子说道:“阳儿呀,娘也总算是盼到你成亲的这一日了,成了亲那才算是真正的男人了,这里家要挑的担子也就更重了,梅姐儿是个极好的姑娘,人是你自个儿挑选的,现在,娘只同你讲一句,往后呀一定要好好待你的媳妇,一定要好好珍惜,那是你的枕边人,是将来要陪你走一辈子,为你生儿育女的人,你可千万莫要像你爹那样,这女人的心呀,你对她几分,她就能还你几分,可是,一但你伤了她的心,往后你对她再好,她也不再会全心全意待你,你可记紧了。” 秦阳听了忙郑重道:“娘,您放心,我不会走爹的老路的,梅姐儿是我费尽心思求来的,我一定不会让她难过的。” “嗯,将来呀,你可一定要时时记着你今日的话儿。”秦母叮嘱。 这边两母子说着话,那边秦氏也拉着女儿说着事儿:“你嫁过去一定要好好孝顺你婆婆,她也是一个不容易的人儿,对丈夫也是互相扶持尊重,你是阳哥求娶的,新婚的时候必须不会亏待你,可日子久了,未必还能和刚成亲一样,这日子呀都是自己过出来的,你爹和我还有磕磕碰碰的时候,须一定记得,遇事互相体谅,遇事让三分。” 桂月梅点头:“娘,我会记住的,我也会好好过的。” “你和阳哥的年纪都不小了,你嫁过去后有些事还是要记上心些,你弟弟也不晓得打哪本医书上看到的生子方子,我写在纸上放在箱子底下了,你回头看看,不管灵不灵验,照做试试。”秦氏给女儿咬耳朵。 听到这个,桂月梅的脸一下便红了起来:“娘。”她有些害羞又有些撒娇的唤了声。 秦氏见她这样,走过去将人抱在了怀里:“唉,娘舍不得你,可是女儿家总还是要嫁的,好在你也嫁得不远,下面的话我本不该对你说的,不过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娘晓得你有分寸,若是嫁了过去,真受了什么委曲,别什么都藏在心里,也别万事都委曲求全,爹和娘总是护着你,你还有两个弟弟可依靠的。” 听了这话桂月梅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娘,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 到了婚礼的当天,所有人从大清早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秦氏对女儿的婚事很是郑重,特意从邻乡请了一位儿女双全都说极有福份的十全婆婆,过来给女儿梳头开脸。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子孙满地。”老人家一边唱着梳头歌,一边给桂月梅梳头,梳好之后,又拿了棉线儿给她开脸。 桂月梅是头一回绞面,痛得她直皱眉。 秦氏轻轻拍抚着她的肩膀,让她分散注意力。 等脸都开好就要上妆了,上粉涂胭脂画眉,屋里一众妇人都在,很是热闹。 过了一会儿,外头吹鼓手的声音隐隐传来,桂月源在外头大叫了一声:“来了,花轿来接姐姐了。” 那房的里气氛一下热了起来,秦氏从边上拿来了红盖头,亲自给女儿盖了上去,等盖头盖好她眼睛又酸了,红盖头里面,桂月梅也在这一刻落了泪。 边上的女人是见惯了这场面的,哪个丫头出嫁那母女不是要哭上一回,可该劝的话也得劝,便一个一个轮着说那些个成亲是好事儿,可莫要哭要喜庆之类的话儿。 周晓晨守在门外头,她今儿是大舅爷,按风俗那是顶顶重要的身份,等秦阳一身大红喜服引领着一队人马过来了,她把人挡在了门外头。 秦阳很是识相的拿出红包双手递了过去,周晓晨头一抬不给脸。 秦阳又一拱手:“大舅哥,今儿你可就放我进去吧。” 周晓晨也不愿意多为难他,但这过场总是要走一走的,“姐姐嫁你,我不放心。” 秦阳整了整衣襟,正色道:“你放心,我将来一定会对你姐姐好的。” 说完这一句边上的人全都起了哄,那吹鼓手把唢呐吹得整天的响,那声调各色各样的。 周晓晨一伸手做出击掌为誓的模样:“你这话可一定要记住了。” 秦阳很是爽快地与他击了掌:“你放心。” 周晓晨得了这话,终于让开了门,一从人再往里头,那桂月源的这一关可好过多了,周晓晨依在门边上,看着秦阳哄着源哥开了门,再看着他进里屋,在一阵喧闹声中把盖着红盖头的姐姐给背了出去,母亲抹着泪则阿爹搀着相送,再到花轿远去,她心里也泛起了一股子酸意来,眼睛有些湿,她偷着拿衣袖抹了抹,再抬眼儿,就看到施诗站在跟前,伸手朝她递着帕子。 周晓晨的入学很是顺利,夫子在对她一番考教之后很是满意,在得知这些都出于自学而她还有一名同为读书人的姥爷之后,更加对她青眼有佳,当天就磕了头行了拜师礼,还直接把人留下说今儿就开始上课。 夫子开了口,哪还有不肯的道理,桂月清被留在了书院,桂老三和施茂先行回去。 "笔墨纸砚我这里都有,住的地方也早腾出来了,倒是他穿的用的还得拿来。"两个大人边走就边商量了起来。 桂老三搓搓手,"我先赶回去,把清哥要用的收拾出来,晚上再给他送过来。" "三哥,你这一来一去的,赶夜路不安稳,要不吃过了晚饭再走,等明儿你和嫂子一块儿过来,"施茂提议。 听了好友的意见桂老三点了点头,"大牛,清哥他还没离过家呢,还麻烦你多照应些。" "三哥,你咋说这么见外的话。"施茂假意冷了个脸随后又笑了:"三哥,你放心,我会把清哥当自个儿的娃一样的。" 桂老三呵呵憨笑了下,看了看天色,他们是吃过了午饭去拜师的,这会儿也不早了于是说道:"大牛,我还是不吃饭这就回去了,你嫂子在家一起急,我早些回去好叫她别担心也好多准备,一会儿清哥回来了,你同他讲一声,明儿早上我们就过来。"毕竟是个大老爷们也不想那么多,说完就要走。 施茂本是想留人的,可又担心万一晚上走夜路不安全,也就没多说:"行,三哥你放心,清哥在我这儿准保自在。" "我还能信不过你吗。我就不去你家了,你和弟妹招乎一声。"正好到了岔路口,桂老三便直接走人了。 施茂回到了家,进门后就把事情同媳妇讲了:"三哥说明天过来。" "怎么就这么走了,回头清哥回来瞧不见人,他是头一回离家,心里怕是要难受的。"女人家心细,想的自然多些。 施茂这才想起这么一档子事,却不太在意:"没事,清哥懂事,再说了他是个男孩那能像个女娃似的。"说完走到自家闺女面前,从怀里摸出了一包花生糖:"来,诗诗给爹笑一个,爹给你买了街口的老沈家的花生糖呢。" 施诗并不是那么给面子,小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又逗弄她。"纪珂回护:"你又忘了,她不爱吃甜的。" 施茂却不在意,"谁说诗诗不爱吃了,上回我给她买,都吃光了呢。"说完又把糖包在女儿面前摇了摇。 女孩有些犹豫,终是给他爹露出了一个笑,随后伸出了手。 施茂把糖放到了女儿的手心,回头冲着媳妇打了个'你看闺女喜欢的吧'的眼色。 纪氏懒得理他,走到女儿跟前,摸摸她的脸叮嘱道:"你爱吃也不能多吃,吃过了还得用水漱漱嘴,你才换了牙呢,吃多了坏了牙以后可就再长不出新的了。" 听了母亲的话,施诗很是认真严肃地点了点头:"娘,我去把糖放好。"说完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你呀,别老吓她,孩子都叫你管得不爱笑了。"施茂心疼女儿。 纪氏给了个白眼儿懒得多同他纠缠这个问题,"清哥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准呢,我瞧夫子挺喜欢他的,指不定放了学会留人,"施茂想到考教时的情景脸上的笑也多了几分:"回头我早些过去接他回来,你晚上多添几个菜。" "我晓得,"纪氏笑推了丈夫一把。 周晓晨在书院里读了一天的书,学堂的孩子并不算多,总共也就十来个,年纪有大有小,上课时有全不在意专业听讲的,也有好奇偷看的,到了放学她又被夫子叫去单独说了会儿话,额外布置了一篇作业。 出了门就看到了在外头等候的施茂,周晓晨忙笑着打招呼:"施叔。"叫的同时又朝四下看了看。 "你爹已经回去了。"施茂哪会看不明白这小动作:"明儿就会和你娘一块过来的。" 听到这话周晓晨收回了目光,其实阿爹赶着回去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总还是希望出来时能看到他,心里有些小失落却没摆在脸上,强扯了个微笑:"那,施叔咱们现在就回去吗?" 施茂点了点头,大掌在孩子的肩上轻轻一拍:"走,咱们这就回去,你婶子在家给你做了好吃的,你施诗妹妹也在家里头等呢,来和施叔说说学堂里的事儿,可还能适应?夫子教的能听懂不?" 一长串的询问让周晓晨感受到了关心,脸上的笑又添了些:"嗯,还行呢。"她慢慢将这半日的感受向长者说出,一大一小就这么边说边走,没多久便到了家。 才进院子纪氏已经迎了上来,"可算是回来了,累不累?快把书包放下,去洗洗手,婶子给你倒糖水喝,好好歇歇,再过一会儿就能吃晚饭了。"身后的女孩依旧半躲地跟在后头静静看。 这说词与每日下田归来后娘亲所说的几乎无差,周晓晨心中微暖,"不累呢,谢谢婶婶。"她有礼应答不忘道谢。 "这哪用得着你这么客气道谢了。"纪氏朝他朝朝手:"来,跟婶子去屋里。" 是真情还是假意周晓晨心里清楚得很,便不再客套跟上前去时还朝着小女孩笑了笑,惹得小丫头红了脸。 "往后呀你就在这里住了。"纪氏把人带到了小院西侧的厢房,房间算不得大窗口朝东很是亮堂,里头家俱也不算多,一张床一个衣柜窗前摆放着一张长长的书案,除此之外就只有墙角的一个水盆架子,看着简单却不会让人有简陋的感觉,床上的被褥一看就知道是新的,实打实是读书人的房间"你才来大抵晚上睡觉会有些择床,久了就会慢慢习惯的,要是觉得被子不够暖你可一定得和我说,千万不要忍着,婶子不把你当外人,你也别和我们外道,来把包放下洗洗脸。" 周晓晨自是依言而行,将书包放到了边上,走到水盆边伸手试了试里头的水竟是温的,拿了边上挂着的新巾子仔细洗了起来。耳边又传来了纪氏的声音:"你先洗,我给你倒糖水去。"洗好后抬头时,果然就只有小妹妹在边上。 女孩见他抬了头一贯是带着腼腆的微笑,"月清哥哥。"她小声叫人。 虽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可周晓晨同她在一块时却从不会觉得无趣不自在,回应了她一声,又重新环顾了一下四周冲着她眨眨眼:"以后,我可就要住在这里啦。" "嗯。"施诗应得不大声,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那,月清哥哥会想家吗?" 周晓晨不想她有此一问,对上那双黑亮的眼她诚实地点了点头:"会想的。" 这话让女孩的眉拧了一下,随后从袖袋里取出了个小纸包,将它打开后拿了一块糖递送到了男孩面前。 诧异于她的行为,却明白她的心意,周晓晨接了过去将糖含入嘴里,熟悉的滋味叫她眼睛亮了亮,记得上回施诗到她家时也曾带了一样的糖过去,因口味与前世的有些相近她便多要了几粒:"这糖和你上回到我家时带的那个是同一家的?"她吃着糖含糊地问道。 施诗笑着点了点头,见他喜欢双手捧起整包糖全都递了过去,"月清哥哥都给你。"说到此又顿了顿:"不过娘说了,不能一下吃太多要烂牙的,吃完了还得漱漱嘴。" 突然而至的认真叫周晓晨的心情越发的愉悦了起来,"你都给我了,那你呢?" "我,有的。"最后两字说得气弱,施诗却依旧固执地将手里的糖递着。 这个时候,纪氏走了进来,见到女儿捧着糖先是惊讶随后了然,跟着一块进来的施茂和妻子的反应差不多,他嘴快存着几分逗弄闺女的心思道:"诗诗,你把阿爹送你的糖全给人了呀,你这是不喜欢阿爹给你买的糖呀。" 这话说出来,小女孩的表情一下变了,睫毛垂下小脸通红嘴抿紧了起来。 纪氏一瞧女儿变了脸,没好气地瞪了丈夫一眼,将手中糖水放下后走到孩子们的身边:"清哥,快收下吧这是你诗诗妹妹的一片心意呢。" 这时候周晓晨哪还会推辞,忙伸了双手把整包糖全数接过:"诗诗妹妹,这糖我很喜欢呢。"还特意又拿了一块送入嘴里。 女孩抬眼看了看他慢慢收回了手,却再不肯说话了。 施茂误以为刚才的话伤了闺女的心,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是爹爹说错话啦,来咱们让你月清哥哥歇歇,阿爹带你到外头玩。" 施诗脸上带着些许不愿意,眼朝着小哥哥看了一眼后,乖乖地由阿爹抱了出去。 纪氏笑看着两人离开,转头对着桂月清道:"诗诗她……" "我晓得的婶子。"周晓晨将她的话打断将手中的糖拿紧抬头笑道:"诗诗妹妹是怕我难过呢。" 纪氏听他这么说又见他笑得真心,不由得对这个准女婿再添了一分喜欢,于是慈爱道:"你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初到婶子这儿必是会有一段时日不自在,要是想家了就和婶子说,别憋在心里。" "嗯,我知道。"周晓晨重重点头。 纪氏不再多说,"快把这糖水喝了吧,我听你娘说你爱吃肉,我给你做红烧肉去。"她终归还是把眼前少年当作孩子一般,说完走了出去。 周晓晨走到书案前,木制的窗户敞开小院的动静一目了然,施茂已经把女儿放了下来,抬手指着一处,施诗仰着小脸往上边看,顺着他们的方向望去,屋檐下头似有鸟巢应该是燕子,路过的纪婶似早已习惯也不理会这犯傻的父女两,进入小灶后不一会儿烟囱生起了袅袅青烟,接着她又出来朝着丈夫叫了一声要他帮忙,施茂摸了摸女儿的发顶,示意她自己玩后走向了小灶。 施诗在父亲走后回过了头,目光最后落到了厢房的窗口,视线刚好与男孩的相对,见他朝着自己笑,小脸猛地红了起来,眼儿有些发虚的向下闪躲,眉心轻皱之后她忽又抬起来头,直直向着小窗走去,待靠近时她一反平日腼腆作风对着小哥哥认真道:"糖,不是不爱吃才送的。"说完她盯盯的看向窗中少年。 "我晓得。"周晓晨没有犹疑同样认真的回应:"诗诗妹妹,谢谢你。" 这一声谢叫女孩的脸更红了,之前的勇气像是被泄了一般,她垂了眼小声道:"不用谢的。"说完转身跑向了小灶。 周晓晨目送着她,直到看不到人才收回了眼,低头看到了摆放在桌案上的那一碗糖水,一手将它端起,一手摸向挂着的锦囊,浅浅喝了一口,很甜。 第85章 作者有话要说:  新妇出阁,三朝回门。 虽说同在一个村子,嫁得也近,但按习俗那嫁出去的闺女是要三日后才能够回门的。 碍于世俗规矩,就算三房所有人心里都惦记着桂月梅的生活,可还是都忍住没往秦家跑。好在,虽然世俗规矩如此,还有一些别样的法子,好比说,施诗在月梅姐成亲后第二日,就礼节性的拜访了一下,回来后头一件事就是到桂家报信。总之这三天,桂家人是在等待与欣慰中渡过的。 到了回门的那一天,秦阳早早就带着媳妇回来,桂月梅看样子是过得极好,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股子喜气,被母亲拉到房子里时,还是因为对母亲的不舍而落了泪,出来时眼睛还带着红,家里人看得出来那不是因为过得不好而哭,每个嫁出去的姑娘回门都要这样,也就没有谁会多说什么。 秦阳见媳妇落了泪,趁人不住意时拉着她的手小声安慰了几句,终是把她哄得有了笑,这小两口处得倒是极好。 在娘家过了一整天,晚上桂月梅跟着夫婿离去,秦氏送到门前,等人走远了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回过头时见大儿子站在边上看着自己,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周晓晨虽明白母亲这样是人之常情,可既然看到了总归还是要劝上几句:“娘,别难过,姐姐也嫁得不远,你想她就让她开开回来呗,再说了,姐姐嫁出去了,不还有我和源哥孝顺您嘛,别哭了,该为姐姐高兴才是嘛。” 秦氏哪会不懂这道理,她想着儿子刚才说话,也不晓得是怎么想的就回道:“你们两个小子,哪能比得上女儿家贴心,你呀,真要有孝心,早点把施诗给娶回家,娘才是真高兴。” “娘,您说这个做啥。”怎么说得好好的话题转到了这里,即便周晓晨已经认下了施诗,可毕竟这会儿说这个,还是会让她有些尴尬,“娘,咱们还是先进屋吧。”再看看站在边上呵呵笑着的阿爹,“阿爹,娘交给您了。”她说完,便快步走回了屋。 桂月梅的婚事完成之后,接下来就是过年,过完了年顶顶重要的就是桂月清的科考。 桂月梅出嫁之后,她的房间就空了下来,秦氏去了一回秦家,在征得女儿的同意后,把她房里的东西一一收拾起来锁入了库房,再一起把房间腾出来,让儿子暂时入住好安心读书。 对此,周晓晨倒并没有反对,一来房间说好了是让她暂住,也是经过姐姐允许,二来,她确实需要一个安静的读书环境,这一次的科考关系着她未来人生的走向,她必须全力以赴。 到了快过年时,叶诚之叫人送来了一个包袱,里头装着历年考题还有他当年科考时所写的答卷副本,里面还装了一封信,信上的功课无外是让他把这些考题全都在一个月里做了,随后他会派人来取。 周晓晨晓得他的意思,心里对他很是感激,会试并不是年年都有,一个月里把这些题做了,比起前世高考前那海量的题库,那根本就是小菜一碟,按时完成倒也不算难事,不过要答得好也并不轻松。 就这么,周晓晨全心全意为考试做准备,直到过完了年,她都没有一刻放松。 做完了试题,在约定的时间果然又有人过来取功课,同时又带来了叶诚之的一封信,这回信上的内容比之先前更让周晓晨吃惊,信里写着这一次考试主考官的资料,几位考官对于文章的偏好,以及考官们的性格。 叶诚之送来这些的用意,周晓晨是再清楚不过,对于叶诚之的身份她倒是真的好奇了起来,能够提前知道科考的官员,又得够得到这些资料可见这身份背景绝不一般,要不是她已经知道当今天子并不姓叶,她都要以为这其实是哪位微服私房的皇室中人。 周晓晨这样的忙碌,难免也就会冷落到了另一个人,不过,施诗却是极为贴心,即便每日少了月清哥哥的来访,她心里有些失落,却也没有去主动打扰,反倒是亲自为月清哥哥做了一身新衣,盘算着等他赴考时可以穿。 就这么着,过完了新年,在周晓晨收到叶诚之的第三封信地,她就要准备动身,重回书院准备考试。 临行的那天,天还没有回暖,秦阳帮忙弄了一辆马车,陪同桂老三一起送大舅爷去书院,行礼全都装上车时,陪同一道来送行的桂月梅忽然吐了起来。她这一吐把其他人都给吓坏了,一众人手忙脚乱的,周晓晨虽然通晓医理却也没到精通的时候,先以为她吃坏了东西,后来还是秦氏心思微动,拉着女儿问了一些细节,心里隐隐有了一些猜测。找了秦母两人私下一说,叫秦阳驾了马车去镇子上请大夫。 这一来一去的,周晓晨是走不了了,不过,姐姐这样她也没心思,老大夫请了过来,略问了一下后,拿了脉枕把了一会儿的脉后,就和电视里放的那样,道了一声:“恭喜,恭喜,这是喜脉,府上要添人口了。” 桂月梅怀孕了,这个消息来得突然,打得众人一个措手不及,那秦阳高兴得连话都说不清楚,那么一个精明能干的人竟和傻子一样,秦氏也是松了口气,女儿年纪已大,这才成亲就能够怀上,是一件极好的事儿,又觉得儿子写的那生子秘方实在是管用,至于周晓晨,她也很是为姐姐高兴,等大夫送走后,她把乐疯了的秦阳拉到了一边:“我姐姐怀了你的孩子,女人家怀孕不易,十月怀胎更是不容易,孕妇不易行房,你们又是新婚,你可别在我姐怀孕时乱来。”她所指的乱来还包含着管住下半身的意思,只是说得含蓄也不晓得那秦阳懂不懂。 秦阳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晓得分寸的。”他说话时,眼睛粘在妻子的身上,就像看着那价值连城的宝贝一般。 桂月梅能这么快有孕实在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大夫走后,她便众星拱月一般被一众人护送着回了秦家,这会儿谁还有心思管桂月清。 周晓晨这会儿的心思也全都在姐姐身上,她今天是走不成了,正要跟着去时,恰看到前来相送,已经被大家忽视的小丫头,她便没跟着大伙一道走,“诗诗。” 施诗总算等到了他的注意,此时便对着人笑:“月清哥,恭喜你了。” “恭喜我?”周晓晨不明所以地抓了抓脸:“应该被恭喜的是秦阳,哪儿是我。” “月清哥你要当舅舅了,自然是要恭喜的。”施诗眼儿弯弯。 说到这个,周晓晨是真的高兴,她前世没有亲人独苗一根,连自己的孩子也没能见上一面,这世,虽然大房已经添了丁,但那毕竟是隔了一层,这会儿亲姐姐有了孩子,她就要当舅舅了,自然是感觉完全不同,她一笑说话也就没太经大脑:“同喜同喜。” 这本是无心的话,可听在少女的耳里便不是那么回事,小脸一下涨得通红,“月清哥。” 还没意思到自己说错了话,周晓晨傻乎乎问道:“怎么?” 吃不准这人是真傻还是在那里装傻,施诗先是抿紧了嘴,随后开口道:“都说侄儿像舅舅,月梅姐肚子里的小家伙可不能像你。”说完,她快步跟上了前面的队伍。 周晓晨被她这没头没脑的一说,还有些纳闷,抓抓头:“说什么呢,像我有什么不好的。”人都走了,那还能继续站着,没多想也跟着走了过去。 把人送到了地方,大伙儿接着为桂月梅高兴,周晓晨趁着这会儿的时候,走到隔间,拿了纸笔开始写单子,这会儿桂月梅怀孕日子尚且算早,她便把从这个月开始,会遇上会发生的事,以及遇上后要如何处理,要怎么应对,在起居饮食上都要注意些什么,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她写得专注连施诗刚时候站到她身边的都不知道。 等写完了最后的,把纸拿起吹吹要重新再读,看看是否还有遗漏时。小丫头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道:“月清哥,这些都是生娃娃要注意的事吗?”她已经看了有一会儿了,边问边伸手拿出了其中一张,低头细看了起来。 周晓晨也没多想,点头道:“嗯,这些都是要注意的事项,我一会儿拿给秦阳看,让他照着做,”转过头看女孩看得仔细,像是极有兴趣的模样便说道:“这些你要有兴趣,就再抄录一份,你可别小看这些,这女儿家生产就似过鬼门关一般,里头是很有讲究的。” 施诗已经把那一张看完,伸手又拿另一张,上面一桩桩的事写得很是仔细,“月清哥,这些也是医书上看来的吗?是哪本,我怎都没看过。这女儿家生娃的事,医书上也写得这么清楚吗?” 周晓晨微微一怔,她这会儿还想起,在这个时代,大夫多为男子,但接生却都是要由稳婆来做的,至于医书上是不是会写得这很多,她哪里会知道,想了想也只能胡扯道:“我也是那会儿,在叶夫子家的杂书上看到的,不过,这些事大夫也应该是要懂的。” 施诗听完点了点头,重又把注意力放到了那纸上,一页一页认真地细读。 周晓晨也不再多话吵她,她盯着小丫头的侧脸,这专注的神情让她有些移不开眼。 救人对于周晓晨而言,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是以,当认出来人后,除去同家人介绍了对方是自己在书院的夫子外,便也没有再多讲什么。 那叶夫子也是一个妙人,叫店小二上了水酒郑重道谢之后,带着人扬长而去。 这也就是一个小小插曲,谁都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吃饱之后打道回村。 那马车来时还算宽敞,回去就显挤了,这一趟买了不少东西,堆堆放放中间就算要坐人也够受的,周晓晨想着来时那缩手缩脚的滋味,想了想还是决定步行回去。桂月源见哥哥要走,他也不坐了,两人结伴正好。 秦氏只对小儿子叮嘱了几句,把水囊递给大儿子,倒是施诗脸上露出几分担心,不过,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两兄弟目送马车离去,这才一块沿着路往回。 这会儿已是秋季,天气很是凉爽舒服,走路倒也不觉得太累,两人边走边说说话。 “哥,那个叶夫子学问大吗?厉害吗?”桂月源对先前见到的那位很有些好奇。 “厉不厉害我不晓得。”周晓晨如实道:“不过,他的学问还是很好的,咱们那儿有两种夫子,一种是专门只教一门课业的,还有夫子是专门解答各种问题的,叶夫子就是后一种。” “学问大那不就是很厉害。”桂月源想得可比他兄长要简单得多:“哥,你刚才救了他,你说,他会不会帮你说说话,我听秦阳哥提过,说书院里也有一些家里不怎么有钱的,说要有夫子帮忙说话,可以少收些束修的。” 周晓晨听了这话一愣,侧过头看看弟弟,小家伙已经很久没有同自己提过念书的事儿了,还当他已经不放在心上了,没想到这小子竟一直惦记着,她一笑伸手拍拍弟弟的肩:“你忘了阿爹说过,施恩莫忘报了吗?见人有难施以援手本就是应当的事儿,若存着图人报恩的心思那可就不对了。” “我没想着。”桂月源听了这话急忙辩解。 “我晓得。”周晓晨重将目光落向了前方的路:“你放心,哥不靠别人,也能够重回书院的,咱们家会越过越好的。” 桂月源向来是听大哥话的,有了这一句即便心里头还是有些担心,却也不再其它的了,用力点点头:“嗯,哥,我信你的话。” 小哥俩相视而笑,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步行的速度远不及马车,两兄弟到家时天色已经有些发沉,为了应节村子里家家门前都挂上了灯笼,晚上的饭还是由大房操持,这一回不光是桂家,连同秦家与施家的人都请了过来。 大院里头,女人们都在忙碌着,家里人口多,男人们就帮忙搬桌椅,气氛好不热闹。 “月清哥,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呀。”陪同母亲一块过来帮忙的小丫头守在门边,远远看到来人就迎了过去。 “嗯,等久了吧。”周晓晨回以一笑,走久了人还是有些累的,她顺手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我先回去擦擦脸,再过来帮忙。” 他这无心的一句话,叫施诗的小脸红了一下。 桂月源已经习惯了有他哥在就会被施诗姐忽略的状况,“诗诗姐,我也去擦擦。”他主动招呼笑着跟哥哥一道回屋了。 施诗的小脸越发的红了起来,目送着两人进屋,她才走进小灶,取了碗将水倒入。 “清哥他们回来了呀。”桂月梅见施诗回小灶,心里便有数了。 “嗯。”施诗应了声:“他们去擦脸了。”水已倒好,她这才走到母亲的身边:“娘,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都快弄好了,你待着吧。”先前闺女心神不定,才被自己打发走的,这会儿纪氏哪还不晓得她的心思,把那盘做好的桂花糕递给了秦氏:“嫂子,这里还有啥要我帮忙的不?” 秦氏接过桂花糕将它放到蒸笼里:“没了,咱们这头准备的也都差不多了。” “那我带诗诗回去收拾收拾。”纪氏带施诗在这里帮忙,也有几份好让秦家母子单独多说说话的意思,这会儿时间也晚了,回头要到大房吃饭,女人家总要略作打扮的。 “行,等开饭了,我叫清哥去叫你们。”秦氏刚说完,两个儿子就走了进来。 周晓晨走到桌边,看到摆放着的茶水不用猜她都晓得是谁倒的,伸手取了一碗喝了起来。 桂月源也跟着拿了茶喝。 施诗见他们把水喝了,这才对着秦氏道:“婶婶,我跟我娘先回去了。” 周晓晨听到这话,将喝了大半的茶碗放了下来,目光正好与那将要离开的小丫头对上,她朝她策颌首笑着表达谢意。 施诗很是聪明地领会了,总爱抿着的小嘴带出了小小的弧,没多说跟着母亲离开了。 晚上这顿饭,依旧吃得热闹,桂月清在镇子上救了叶夫子的事,也被拿到桌面上谈论了一回,众人听后各有各的说法,有如桂月源那样想着那位夫子能不能帮上清哥一把的,有如周晓晨那样,并不在意这事的,还有心情复杂如桂二嫂的,不过,议论完了谁都没有把这太当一回事。 桂家添了新丁,有了这么一个小东西,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转到了别处。 说说笑笑间,那桂二嫂忽地就问秦氏道:“三弟妹,梅姐的婚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打算?”她是个嗓门大的,女人们都凑一桌,她这一问边上的人都注意到了。 秦氏原本心情挺好的,没想到这二嫂竟在这么个时候提这事,心里头不免有些不自在:“二嫂,你怎地好端端问这个。” 桂二嫂笑道:“我这是想给梅姐做个媒,前些日子,我回娘家了一趟,我娘家二嫂的表姐正好在,他们家呀是住在河西镇上的,家里头做小买卖还算福裕,他家儿子岁数和梅姐相当,家里头正给他说亲呢,我那二嫂就提了梅姐儿一句,她家倒有相看的意思,就托来我问问。” 那秦氏原是心里有些不快的,听她这么一说倒留了心,这白天才在庙里求了月神娘娘,晚上就有了这么一出,“她们家是个啥样的情况?” “我前头不是说了,是河西镇上头开铺子,做的是杂货生意,不过,她家呀就这么一个儿子,长得挺周正的,我听我二嫂子说了,她家表姐当初也是心气高,先是让那小子去读书想有功名来着,不过,那小子没能考上,后来,他家男人就让她家儿子学做买卖,这会儿已经学得不错了,婚事拖到现在,也是因为之前眼界高。” 年岁相当,家境也不错,又是读过书的,若说秦氏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对于桂二嫂的了解,她的话能信几分,难免心里头又有些犹豫。 坐在母亲身旁的桂月梅将二伯娘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另一桌,正好那边那人也看了过来,两个目光一触,又各自极快地收回了视线。 另一边的秦母正好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她故作无事地吃着菜,耳朵却将那头的话听得仔细。 “这婚姻是大事,若真如二嫂你说的这般,倒是可以相看相看的。”秦氏到底还是不想错过,“晚上我和三哥再商量商量,到时候,咱们再定个时间。” “行,这事就包我身上了,要是将来成了,三弟妹你可不能忘记谢我这个大媒。”桂二嫂笑着说了句。 “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秦氏忙打住她的话头。 桂大嫂也觉得话说得太早不好,插口说了其他的,把话题移了过去。 坐在男人那桌的秦阳尚不知这边发生的事,他笑呵呵地陪着几位长辈喝着酒,心里为刚才的那一眼而开怀。 酒足饭饱,尽兴而散。 周晓晨陪着喝了些酒,这会儿脸上红红的一片,人倒是清醒,心却因气氛而有些亢奋。 结伴回家时,抬头望着天上的月,忽地就想到了那一首明月几时有,不自觉地便轻声哼了起来。 边上的人见他这样,也不打断他就由着他在那里哼。 施诗侧耳听得极为仔细,在桂月清重复第二篇时,竟能跟着他的节奏在心里跟着哼。 到了施家,周晓晨把人送到,秦阳陪着母亲进屋,她也不急着走,打算等秦阳一会儿出来一道,趁着这会儿的功夫,施诗倒了一杯温茶给他喝。 周晓晨接过茶,慢慢喝了小半,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伸手一指:“你看,小兔子在那里忙呢。” 施顺站在他身边,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今天晚的月格外的圆亮,那映在上头的黑色兔影也格外的明显,她眼儿弯弯:“月清哥,刚才你哼的是啥歌?” 周晓晨被她问及便如实道:“这是一首词,后来又叫人重新给谱了曲唱成了歌。”说到这儿,她清了清嗓子,将水调歌头从头开始慢慢背诵,背到最后一句,心里难免生出的淡淡惆怅。“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施诗听完整首词,不自觉地将那最后一句跟着念出了声,待意识到时,一张小脸全都红了起来。 周晓晨尚不曾注意到这个,她盯着月心里头难免又想到了那个人。 “清哥,咱们回吧。”就在这个时候,秦阳从母亲的房里走了出来。 “啊,哦好。”周晓晨被他这一声叫回了思绪,转头对着小丫头道:“我们先回了,你一会早点休息。”接着又朝里头叫道:“纪婶,我先回了,姐,我先回了呀。” 纪氏从房里出来,“快回吧,你们也累了。” 周晓晨笑着点了点头,桂月梅只在屋子里应了声,人没有出来。 施诗把他们送到了门口,看着桂月清走远了,她才关了门,人背抵着门回想着那词和曲,竟合着唱了出来。 第86章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桂月梅怀孕,周晓晨迟了三天才到书院,到书院时恰好遇上季夫子,老夫子笑呵呵的把人带去了院长那儿,重新办了入学手续。 这一趟科考,书院很是重视,特意安排了好几辆马车,除去有钱家子弟自己过去外,书院里的其他学子只要有需要,可以集体一起过去。 这样的按排让桂老三很是高兴,这样的话,他就不用担心儿子赴考要怎么走,能在家里安心春耕,反正儿子有过一年多的远行经验,只要能够有车子,对于他其他的自理能力,完全不用多操心。 就这么着,等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桂老三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那考试也不是啥容易的事儿,那会儿,你姐姐婚事没着落,阿爹想着你要是能出息了,你姐姐能嫁得好些,这会儿,你姐姐的事也不用想着靠你了,你考时也莫要多想,咱们尽力就是。不管考不考得上,咱们家能出你这样的,阿爹脸上已经很有光了。” 这是要给自己减压,周晓晨哪会不懂得父亲的用心,便用力点了点头,“阿爹您放心吧。” 两父子话别之后,周晓晨送阿爹回去,目送着马车离开,她转过身抬头看向书院的门匾,之后的这些日子里,她将独自面对这一场人生的考验。 回到书院,周晓晨被重新安排了房间,她倒是有心想去见一见旧时的同窗,转了一圈也没能够见到人,打听之下才晓得,大多学子都在过年时回家了,大多数的学子都是直接去考场的,想着要跟学校马车一道的这会儿也都没来,所以,她才好运气的独自住一间房,能够安安静静的看书。 自然,除去学生少的关系,周晓晨相信叶诚之应该早就安排过了,她还记得叶诚之的第三封信里写的,有事可找季夫子询问。 就这么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周晓晨的作息很规律,每日在书院里读书,时而去季夫子那儿讨教一二,晚上并没有熬夜,按时休息调整身体状态。 过了十来日,学子们陆陆续续有回来的,直到这会儿周晓晨才重新见到了旧友,每个人都有了很大的变化,赵文如今已不再似以前那样胆小不吱声,周大仓看着还是原来的样子,不过,人家今年才得了一个大胖小子,这让周晓晨吃惊不小,然后就是许行,要说这些人里变化最大的就是他了,虽然模样没怎么变,身着也还是那样的简单,但言谈举指已有了很大的不同,当年那个因为没能够抄书而把脾气写在脸上的人,如今已经很难再看出他在想些什么了。对此周晓晨并不多做评价,毕竟每个人的生活和阅历不同,这一年多的时间,谁又不在成长呢? 再转眼儿,就快到考试的日子了,出门前的那一天,院长将还在书院里的学子们全都集中了起来,先是一翻教导,随后又要考场的规矩要注意的事项再说了一回,到最后,很是人性化的祝他们能够功考中。 听完了这番话后,大家即兴奋又紧张,就是周晓晨这样两世为人的,都免不了有些心情激动,晚上各自理好了东西,她长长了平复了一口气,按时熄灯睡觉。 到了第二日,大伙一起出发,总共两辆马车,每辆上头坐七人不宽裕倒也不算挤。包袱放在脚边,路上有说有笑的倒也还算自在。 到了地方,车夫将人送到了相熟的客栈,这会儿他们也算来得早,客栈里有预留的房间,规格不同自然价钱也不太一样。 周晓晨和周大仓几人早就商量好,一块租一间四人的,这样不用象通铺那样的吵,也不会象单间那样贵,正好合适。 房里一张大桌子边上四张贴墙摆放,另外还有一个半旧的柜子,那格局倒是和书院有几分相似,只是房间还是偏小了一点。 反正房间还能凑合,谁也没有太过于在计较,毕竟离考试只有三天的时间了,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最后的那点时间上头,周大仓和赵文几乎是足不出户,就连周晓晨都在紧张备考,倒是那许行时不时会出去逛上一圈,每日倒有大半不在房里。 到了开考的前一天,周晓晨同店家定了一些饼子做干粮,再次把明天要带的东西全都整理好后,洗漱干净早早入睡。 到了第二天,起床后自然免不了是好一通的忙碌,那赵文顶着深深的黑眼圈显然是没能睡好,周大仓强迫症似的一遍又一遍的翻看着东西,就怕有什么忘记带了,周晓晨和许行倒还好,总归忙各的,谁也顾不上谁。 吃过了早饭,大家一道赶赴考场,那许行之前就摸过了门路,是以很是熟门熟路的将人带了过去,这倒让周晓晨刮目相看了一回。 到了考长,外头已经全是人,有卫兵有考生也有一些远远看热闹的。 规规矩矩地排队,让那些五大三粗的兵卒搜身,这些兵卒一个个凶神恶煞般,对考生们哪有半点怜惜的心思,拎小鸡似的把人一拉,就开始上下齐手,再把带着的东西全都翻了个遍,确定无物才赶人走。 别说,就这样严格的搜查,还真的有人被搜出纸条的,夹私舞弊被查出来哪还有好,可不是赶走不让进就算了的,那边一名中年的男子被搜出东西后,腿当场就软了,还没等他反应,两个兵卒一左一右反剪了手抓到一旁收押。 周晓晨排在后头,不免被这阵势惊得瞪眼,心里想着,那戏文里的女驸马到底是怎么女扮男装,躲过这搜身的,也亏得她这会还有心思想这些,那边赵文已经惨白了一张脸儿,连周大仓那般粗神经的人都紧张得捏起了手。 轮到周晓晨时,自是免不了被人摸了个遍,他长相周正看上去不像坏人,被搜完确定无物之后,那兵卒一挥走:“快走快走,下一个。” 周晓晨忙提了东西,进入场考。 那考场是一小间一小间的隔间,按着进来时指定的位子,周晓晨来到了自己的那一间,这里面一张小板床,边上一个马桶,前面一张桌子一张椅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考试一共三天,三天里吃喝拉撒睡全在这里头,这三日着实不是一般人能够受得了的,其中滋味也只有周晓晨自知了。 就这样,足足待满了三天,周晓晨在指定的时间里交了卷子,出考场时,一阵微风扑面,她用力吸了几口气,这才觉得肺里吸着的那股子臭味散去了些,左右看了看,也没能等到其他的同学,她便脚步虚浮地往客栈里去。 回去头一件事,到店家专供洗澡的地方狠狠地搓了一把澡,衣服里里外外全都换好,随后倒头就睡,这一睡当真是睡得人事不知,醒来时都已经是第二日了。 这一场试考完,考生自然是万象百态,有的欢笑,有的得意,也有悲痛丧气,就是这房里的四人也各不一样,赵文这会儿就和瘟了的鸡一样没精打采,他前一日紧张没睡好,到考场搜身时又受了惊吓,自然发挥得好不到哪儿去,周大仓人倒是还好,不过看样子也考得不怎么样,不过他心态倒还不错,只说考上我幸,考不上我命,大不了回家种田。许行倒是和周晓晨看着差不多,别人问时只说还行,至于到底好不好只有自己心里有数。 无论考得好与不好,考完试后极少会有学生急着回去,就连赵文这种几乎认定落榜的,还是死守在客栈,就希望放榜那天有奇迹出现。 除去这些,自然也有一些学子和前世高考完后的学生一样,在考试结束后彻底释放心中的压力,有聚着一块喝酒的,有跑赌坊玩上几局的,更有一些直接往青楼去,宿上一夜风流快活。当然,想要这样解压还是需要银子的,周晓晨这样的穷人家的孩子,顶多也就是往茶楼里坐一会,点上些茶水,听听说书或是与同窗闲聊几句,总之这会儿无论考得好与坏,他们把这些都暂时抛到了脑后头。 周晓晨也趁着这个空闲的时候,去外头走了一走,先是打听了送信的地方,又在大街上转了一圈,寻了一些买得起的小玩意儿,准备捎带回家,后来又瞧见一顶虎头小帽,她看着可爱就买了下来,倒忘记了自家的那几位女人,可都是手巧的人儿,这些哪用得着买。 就这样,终于等到了放榜的日子。 周晓晨和周大仓、许行一块过去看榜,那赵文到底还是受不住压力,请他们帮忙去看,自己则窝在房里等消息,难怪说,这考试除了平日学到的知识,顶顶重要还是心理素质,不然,就算平时读再多的书,到这个时候,顶不住也是无用。 到了地方,榜文已经张贴,那里挤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这会儿已经有人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在那里欢呼雀跃,也有人因名落孙山而捶胸顿足,周晓晨看到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一脸丧气地由人扶着离去,就如小说中写的,也有一辈子考不上的童生。 深吸了一口气,周晓晨不再去理会其他,用尽了力气挤到了里头,她抬头朝着那榜文上看去,榜首的名字,赫然写着:许行。短暂的惊讶之后,她顺着那榜文继续看,没几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她为了确定又重看了一回,那榜上的名字清清楚楚就是自己,后面还有人在往前挤,那守着榜文的士兵拿着武器叫嚷着看完就走,别挡着别人。 周晓晨又费了一番力气挤了出去,离开人群后,她静静地走到了墙角边上,脑子什么都没有就只有刚才看到的那桂月清三个字,眼睛好似有些发热,她伸手抹了一下,果然是泪。 雨后的天空略显昏暗,淡淡的土腥弥漫在空气中,绿色的青苔在石板路的缝中滋长,黑色的木门被推开了一条缝,女孩的脑袋探了出去漂亮的大眼朝着巷口张望,等了一会儿秀气的眉浅浅皱了一下,眼睫垂落了一瞬后又不死心的瞧了一眼这才慢慢关上了门。 纪氏从厨房里走了出去,正巧看到女儿的举动,她走过去摸摸孩子的小脸:“你月清哥出门时带了伞的。” 施诗的小脸因母亲的话而微微红了起来,她抿着嘴却是什么也不说。 纪氏拿她这个性子一点法也没有,在闺女额头上轻轻点了下不再多说,朝着前头铺子走去。 施茂刚让伙计回家,一个人在铺子里拔弄着算盘算账,抬眼瞧见妻子过来笑道:“我快算好了,一会儿就关铺子。” 纪氏并不催他,走到铺子门口顺带着往街角看了一眼:“今儿清哥怎还不回来。” “许是落了雨这才迟了吧。”算珠来回,施茂在账上记下最后一笔,抬头道:“怎?丫头又在等了?” “自打清哥去当了学徒,她哪天不是看几回的。”纪氏走到里头:“梅姐的亲事也定下了,嫂子接着大抵就要忙清哥的事了,咱们不如寻个日子提一提?” 施茂走到边上拿了门板边上边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咱回头他把给咱们闺女雕的那支簪子做好再去提,不是更好?” 纪氏听到这话不禁想到了往事眼角边便染了笑,“你也不怕迟了让他家先抢了。” 施茂嘿嘿一笑,把最后一块门板装上插了木栓:“你放心,我看三哥家也有这个意思的,你这女婿跑不了。” 周晓晨拿着伞沿着小路快步走在小巷,到了门口她先在边上的青石头蹭了蹭鞋,正要去推门门却被人从里面打了开来,才探出头的女孩显是没想到男孩就在外头,人怔愣了一下小脸红了大半:“月清哥,你回来啦。” “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等门,周晓晨朝她微微笑:“今儿有些晚了,你等久了吧。” 被说破了心思,小丫头耳朵尖都红了起来:“没等多久。”她小声低喃,人往里头退开让出了路。 周晓晨走了进去,顺手将门带了起来,正好要开说话那边女孩的脸色却突然变了。 “月清哥,你受伤了?”施诗瞪着一双大眼,不再似往日那般,手拉着了小哥哥沾了血迹的袖:“月清哥……”声音竟已带了颤。 “没呢。”周晓晨忙安抚:“今儿有个小哥受伤了,这血是我帮忙时沾上的。” “真的?”施诗听了这话紧抓的手松了些,却又有些不相信又试图拉了去看。 “真的,我刚正想和你说呢。”见她不放心,周晓晨索性主动把袖子拉了起来露出手臂:“看没骗你吧。” 目光在手臂上来回看了一转,确定没有任何伤,施诗这才松了口气,小手却没松。 曾经也有那么一个女孩,每每自己受了伤总是那样的紧张着,这模样倒让周晓晨心口暖了起来,一只手被扯着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抬起揉了揉小丫头的发。 这样的碰触却叫施诗整个人猛地一僵,漂亮的眼瞪得老大,整个人像火一样烧了起来,人却是一动不动半点不躲。 尚末意识到自己的孟浪,周晓晨揉了几下这才收回了手,“好了,我先回房,等一会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施诗却没怎么听进去,直到手里的衣袖被抽了去这才红脸轻点了点头。 周晓晨没作多想走回了房,施诗没动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远处两夫妻躲在门后头,施茂用肩轻顶了下妻子,纪氏抬头两个心有灵犀相视而笑。 “就是上次在月老祠卖簪子的货郎。”吃饭时四人围坐,纪氏问起晚归的原由,周晓晨咽下饭后开始慢慢讲:“伤得不轻,手叫人用刀划了个深口,看样子要养上一阵子。”说到这她转头看了看坐在边上的女孩,见她并无惧色才又继续:“许是为了挣地盘,两边的人就打了起来,伤了不少人,老大夫顾不上才叫我帮忙,那货郎倒也不是哪一派的,说是有人推搡了他娘这才动的手结果被人用刀划了口子。” 施茂听了眉皱了一下,转头对纪氏说道:“这阵子少出门,我也听说了,镇北那边不太平,不少流民没回去,这会儿也没有人管,已经有过好几次冲突了,”说着又叮嘱桂月清道:“你也要当心着些,天黑头一定要回来,走大路。” 周晓晨认真点头答应,她身边的女孩却抿紧了嘴。 周晓晨注意到了小丫头的沉默,她想起了先前要说的事:“诗诗,我同那货郎说好了,等他的手好了就叫他再给你雕一支一样的簪子。” “我不要。”施诗听到这话想都没想直接开口拒绝。 “怎么了?”明明这丫头对那簪子喜欢得要命,这会儿竟然不要了,周晓晨不明所以地看向她,“你忘了,我把你的簪子弄坏时,说好的再给你找一支来。” “不要。”女孩犟了起来,低头捏紧了手中的筷子。 夫妻两人也被女儿闹了个莫名,纪氏侧头看向女儿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捏着筷子的手又紧了几分,施诗犹豫了好一会才开口:“那边不太平。” 这句没头没尾,在坐的人却是全都听懂了,施茂先看了看愣在那儿的清哥,随后像是怕他没听懂似的原女儿把话说全了:“诗诗你这是怕清哥去镇北给你拿簪子危险呀,也对,清哥你要单独一个儿去那儿确实不太平。” “其实我也不用非过去,到时候叫他送到铺子里。”周晓晨只道是小丫头怕自己危险忙开口解释。 “哪用他来送。”施茂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再说了,你都讲了他伤得重要养上一阵子,那边流民多,等他养好了还不晓得是个什么样的景况,若他混不过去离开了,你答应了又拿不到手咋办?” 周晓晨被他这一连串的话弄得发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她这会儿给诗诗希望,到时再拿不到岂不是更叫人失望。 “要我说,你等着人家给你雕还不如自己来做。”施茂大手往他肩膀上一拍:“你施叔我早年也是学过一些木雕手艺的,这个说难也不难,回头我教教你,到时候,你亲手雕一个给诗诗不是更好?” 他话刚说完,施诗一下抬起了头。 周晓晨不料他竟然提了这么个建议,眼不自觉的往边上瞧,小丫头一双眼正看着自己,虽不说话那发光的眸子却将她的心事全都亮了出来,再细想想这主意倒也不是不行,于是点了点头。 女孩的嘴角一下扬了起来。 如此,周晓晨每天晚上又多了那么一件事儿,跟着施茂学手艺。她本就有一双拿惯手术刀的巧手,不过几天的功夫就掌握了窍门。 施茂对此很是高兴,他心里将桂月清当作半子来看,每天教他手工时也会说一些天南海北的事给他听,叫他增长见闻,又很是有心里将他学雕刻做簪子讨纪氏开心的事漏出了那么冰山一小角。 只是这别有用心听在周晓晨耳里却只当是一件长辈们的趣事也没多想。她每日上课,跑药铺,回来做了作业再当木工,日子在充实中渐渐有了那么些忙碌。 施诗自打知道簪子将由小哥哥亲手制作后,每日等门越发的勤快了起来,到了晚上阿爹教手艺时,她却又从不凑热闹拿着针线在自己的房里做活,也不早睡总要等到那头灯熄了她才肯休息,纪氏念叨了几回见没用也就由着她去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周晓晨的手艺慢慢好了起来,基本要领掌握后施茂就由着他自己摆弄,一月有余簪子已大致完成,只差一些细节需要精修,这也是最容易出差子的时候,错一刀兴许就前功尽弃了。 挑了挑灯芯让房里的光线更充足些,周晓晨坐到了桌边上,一手拿刻刀一手拿簪,她也不急下手,仔细看了又看等心里有了分数才慢慢一点点的细细雕琢,当医生要的就是手稳心细,她如今欠缺的也就是手腕上的力道,人专注时间不知不觉过去,额头上竟不知何时起了汗,直到汗粒沿着眉角滴落入眼中这才注意到,忙停了手放下工具拿出帕子将它擦去,待抹完低头看了看帕子,拇指正好按在绣着的一轮弯月上,小丫头正学女红绣得最多的就是帕子,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用的几乎全是出自施诗之手。每块帕子角上都会绣个小小的月亮,手艺从粗到细越发的精湛。 周晓晨摩挲着月亮抬头看向了窗外,这会儿她想的却是另一个人,冥冥之中竟也有那么巧合相似的事,曾经也有人一直为自己绣手绢,在孤儿院时,每个孩子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手帕,样子都是一样的,偶尔也会有遗失被窃的经历,秦雨特意为她做记号,最初想绣个晨字却因为太难看而放弃,后来索性绣个小小的太阳,等到长大了,都习惯了用餐巾纸,秦雨仍旧坚持用手帕,‘餐巾纸不卫生,再说了也不环保,手帕多好干净卫生,你要觉得不够用就多带几条,回来我给你洗。’那个人先是买手帕,后来买不到了就亲手做,永远不变的是手帕的边上总会绣上一个小小有太阳。 回忆总是有失去后越发的清晰,长长的叹了口气,周晓晨揉了揉发酸的眼,这会儿也没什么心思再继续雕簪子了,正打算收拾熄灯,外头突然传来了急迫的拍门声。 “谁?”声音吵到了众人,周晓晨最先来到了门边,她大声询问。 “清哥,是我,二哥。”回话的正是桂月泽。 周晓晨认出了声,忙打开门看到来人时,惊讶地问道:“二哥,你咋来了,是家……家里有事吗?” 桂月泽喘着粗气:“快……快跟我回去,奶……奶奶她去了。” 第87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场考试完后,每个人也有了自己新的方向。 奇迹之所以称之为奇迹,那就是因为发生的可能性太低,赵文最后也没能够等到好消息,名落孙山之后,倒是做了一件十分出人意料的事儿,他跑去了花楼厮混了一夜,仿佛是想要在这里尽情放纵,又大概想在女人的皮肉上找回一些尊严,花去了身上带着的所有钱,弄得连回程的银两都没有。 周大仓排在末尾,勉勉强强得了个功名,他倒是想得开,收拾了包袱准备回家,周晓晨问他不想再进不步吗,周大仓笑着说:“我原本也就想有个功名让家里人过得好些,可是,读了那么多年书,家里人却为了让我读书而辛苦,现在已经有啦,也该踏踏实实地做些实在的事儿了,我不是能更进一步的料子,回去有个交代也就是了。” 周晓晨听完很有些感触,曾经她所想的也不过如此,只不过游历了一场,心就变得更大了一些。 周大仓是带着赵文一块回去的,他二人本来交情就不错,他也不忍心看着好友狼狈破落得连家都回不了。 周晓晨把抽空写好的信交给了周大仓,托他捎带回家,目送着两人离去的身影,长叹了一口气,这一场短暂的相聚,当真是让她有了太多的人生感悟。 到了晚上,许行脚步微虚地回到了客栈,他成了这一科的案首,自然免不得被众多人邀请赴宴,这样的应酬也不能全推了,是以早出晚归最忙的反而成了他。 周晓晨把周赵二人离去的消息告诉许行,许行听后也露出了那么一些惋惜,他轻叹一声说道:“想没到他们就这么匆匆忙忙的回去了,怎么也不多等我一会儿。” 周晓晨听他这样说,想到周大仓走时说话,便回道:“你如今是案首,也不晓得啥时候能回来,他们自然等不得。” 那话说的无心,落在许行耳里就多了那么一丝意味,他朝着桂月清看了看,“你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了。” 周晓晨忙摆摆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可没有那意思。” 许行却是不信他的话,便直言问道:“你是觉得我太冷情了?” 周晓晨心知他多想了,自打重遇之后,这许行言行举止都大有变化,这会儿也不晓得是不是喝过了酒,那话虽有些针锋相对,但也算是难得地流露出了那么些真性情来:“许行,你真的多想了。” 许行还是不行他的话,嘴角挂出了一丝嘲笑走到窗边,将木窗打开他们住的这一间房,窗口正对着大街,“桂月清,你来看。”说完,他手一指。 周晓晨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便走了过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大街上人来人往,榜单放了之后,不少落榜的人和周大仓一样,早早准备回去,另一部分上了榜的,也已经有人为了后面的考试而忙碌。除去这些人,还有一些人仍旧沉浸在考上的喜悦里,在街头斜对面的茶店里,靠着边上的栏儿高声说笑,在看不到的地方,喝酒畅言的轻狂之辈更是不少,就听得许行轻声道:“考得上又如何,考不上又如何?案首又如何?这不过是一个开头,后面的路那样的长,谁晓得自己能走到哪一步。特别是咱们这样出身的人,能走多远也不光是学识两个字,这个道理,你应该也明白,毕竟咱俩的出身相似,境与也差不多。” 这话虽然听着不是那么舒服,却也是实打实的大实话,这科举之路不过是人生的一个起步点,之后还有更温长的仕途要走,像他们这样没根没基出生贫苦的寒门子弟,想走得远确实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儿。 “我这案首人家请了,若不去少不得一句猖狂,若去多了我又哪来的那么多闲功夫,这案首倒还不如你这样的。”许行继续说,这会儿脸上已露出了一丝无奈来。 被他这样一说,周晓晨那无心之言还就显得过于小心眼了,她抱拳做揖道:“刚才那话,无论你信与不信我确是无心,不过话有歧义也是我的失口,我这给你赔个礼。” 许行没想到他竟如此坦然的赔礼,倒略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是我想岔了。”虽然有那么一些义气之争,但他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站在窗口吹了会儿的风,那酒气也散去了不少。收拾了心情,他转过头:“桂月清,要怎么去参加乡试你想好了没?”书院只安排了送到这里的车子,却没有安排之后的行程。 这也是周晓晨在纠结的问题,院试之后,接着就是乡试,再是县试,最后殿试,这考试的地方一站比一站离得远,最后还要远赴皇城,且不想得那么远,眼前最重要的是怎么在规定的时间内到达乡试的地方,现在听他这么问便应道:“我还没想好怎么去呢,明天我打算在茶棚酒馆里打听打听,有没有能够结伴同行的。” “哦,那你怎不问问我?”许行挑挑眉。 这话就是有门路了,周晓晨一笑:“你有法子?” 许行点了点头,他也不卖关子说道:“我这案首的名头还是有些用处的,之前已经人约了我一起同行,车上还有一个空位,你愿不愿一起?” 能够省心省力,周晓晨自是愿意的,忙点了点头:“若是正好顺路能带上,我自然是愿意的。” 许行见他愿意,又有些小心眼地说道:“这下,可知道我为何要忙着应酬了吧。” 周晓晨看着他,知道这话并没有别的意思,她想了想还是认真道:“应酬还是要适当选择了去才好,就像你说的,咱们后头的路还长,总还是要多留些时间在课业上才好。” 这话说得真心,许行自是听得出来这话里的好意,一拱手道:“多谢提醒。” “你说的这是哪儿的话。真要说谢,那还得我先谢了你呢。”周晓晨回以一笑,两个少年都已成长,再不似当年那般棱角分明。 约许行一起同行的人姓张,这一回考了个中等名次,他家里头是行商的,耳闻目染之下对于钻营之道很是有些心得。便想了法子结实了许行,又套了交情邀约一起同行,是以,在许行提及还要再带一人,且听说那人名次还很是靠前,自然是满口答应了下来。 就这么周晓晨收拾好了包袱,出发的当天与许行一块到了约定的地方,那边早有一辆马车等着,马车边上站着个高瘦的男子,那男子脸略长颧骨也挺高,看长相也就是个中等,倒是那双眼儿带着些许精明,再等许行互做了介绍时,周晓晨差点笑出了声,只因那张姓学子的名乃是义谋二字,配上他那长相,还真的与那记忆里的人有些相似。 闲话不多说,打完了招呼上车,三人结伴再次踏上了科举之路。 张家家境殷实,那马车自然也是不错,虽然有三个人倒也不显挤,张义谋是个善交际的,往日跑的地方也不少,三两句就能和人套上近乎,倒和秦阳有些相象。 就这么着在车上时而说说话,时而一道讨论讨论文章,再交流一翻考试的心得,路上倒也不觉得难过。 到了池州城的时候,他们比其他的学子要提早不少,有张义谋在那住处倒也好找,只是,许周二人也没想着光占人便宜,住宿的费用还是要自己出,最后还是两人合住了一间,省些费用。 池州城也算是一个大城,最起的时候规模并不算大,后来因出了两位状元爷被先帝点为乡试的考场之一,自此之后,城池繁荣兴旺了起来,虽是乡试,那考场的规模也不算小。 提早到便能更早的了解当地情况,和院试那会儿一样,先要摸清考场的环境,那张义谋身边还带着个小厮,名叫清风,那清风和他家主子一样是个极为机灵的人儿,到达的头一天就去考场周边走了一圈,即便如此,周晓晨还是打算亲自跑上一回,这点许行倒和她的心思一样。两个休息了一晚后,第二天起起早来就住那边去。 两人到了地方,这会儿考场的四周已经有士兵把守,又有不少和他们一样前来探路的学子,除去这些外,还有不少做买卖拉生意的人。 摸清了门路,周晓晨便打算回去,趁这些时间,再多看一遍带着的书和往日做的笔记也好多一分把握。 许行却和他不一样说是想找个茶楼酒肆坐上一会,听听各路的消息。 周晓晨知他用意,却觉得这会儿大家伙都应该准备着乡试,哪有什么功夫在酒楼里浪费时间,就算聊天,也必定要等考完放榜才能重复院试后的那一幕又一幕。 于是,两人暂时分开,一个回去,一个继续逛。 待周晓晨回到客栈时,正瞧见那清风坐在墙角不起眼的桌旁,同一个陌生男子耳语。 作者有话说:这里写的科考是,院试之后是秀才,然后乡试,县试,殿试,和明清的差不多,但考虑到小周同学的年纪,要真一点点的考不知道考到几岁了,所以,架空来写,直接一路往上考了,所以,不要太考据了,本文架空,不要拿古代来对比,反正是瞎写的。 “你放心吧,婶子不会有事的。”周晓晨坐在小灶前,这会儿她正忙着烧火,纪氏的病来得太过突然,又病得蹊跷。眼下家里就她这么一个心理意义上的大人,自然就成了唯一的主心骨。 施诗的情绪已经被很好的安抚,小丫头已经擦干净了眼上了泪,只是小脸还有些发红。 周晓晨在小灶里看了看,纪氏是个吃多少做多少的人,情愿多做一回饭也不肯做一次吃三顿,这次发病又不到饭点,是以厨房里没有什么预留的饭菜。好在家里食材总是备着的,她也不多问,直接挽了袖子:“诗诗,你午饭还没吃了吧。” 施诗摇了摇头,见他要去下厨的架势,忙上前阻止道:“月清哥,我不饿的。”偏偏她才说完了这话,肚子就不争气地小声咕了那么一下。 这一声两人都听得清楚,女孩小脸一下涨红了起来,周晓晨知她面皮薄只当作没听道:“做些粥,一会婶子要是醒了总还是要吃的,不管饿不饿,你都是要吃一些的,你要饿得没力气了,婶子谁来照顾?” 因他的这一句,施诗没再强撑:“饭我来做,月清哥你别动。”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女子一样,她认为厨房里的事不该让男子来做,月清哥这样的读书人是要远离疱厨的。 周晓晨不以为然:“我来吧,你放心我在家也做过,我会做的。” “我来。”施诗格外的坚持,偏在这个时候肚子又咕了一声。 肚子这么怕必是感觉到饿了,又都处在长身体的年纪,等做好了饭菜再吃也不晓得还要多少,周晓晨猛地想起她包袱里还有一些干粮,“诗诗,你等我一下,我一会就来。”说着就要往外走。 少女却在听到他说要出去的时候紧张了起来:“月清哥,你上哪儿?” 周晓晨听出了她的不安忙解释道:“我的包袱还寄放在边上那间铺子里,我过去拿回来,一会就好,你在这里等着马上就回来的。” 施诗这才点了点头。 周晓晨用最快的速度去把包袱取了回来,进小灶发现施诗不在,顺着窗看到她在里屋,于是,将包里带着的干粮全都取了出来,小锅里捂着热水,她熟门熟路地从厨房边上的小篮里出两个鸡蛋,往火灶里加了柴烧火,将把热水舀了一勺到大锅,锅子受热水很快就开了,加糖放鸡蛋,水浦蛋也就是几分钟的事。 也正是这个时候,施诗从屋里走了出来,见桂月清已经在灶边做吃的,忙走过去:“月清哥我来。” “你别动,快好了去坐好等着吃。”周晓晨很是强势地将人挡到了一边:“回头等你吃好了,你再来做粥,”不等她再说又接着问道:“婶子怎么样了?还在睡?” 说到这个施诗立马被岔开了:“嗯,还在睡,月清哥是睡着还是……还是像先前那样?要怎么分辨?我……我怕她又叫不醒,可又怕吵醒她睡。” “你刚才去看婶子,她头上还有虚汗不?眉头皱着不?看上去人安稳不?是平躺着还是蜷着?”周晓晨一边做蛋一边问。 “平躺着,看上去睡得挺安稳的。”施诗如实道。 “那应该是睡着了。”说话的功夫蛋色已经开始变了,周晓晨侧过头:“等蛋好了,你先吃我再去看看婶子,你别太担心了,婶子已经醒过来了,回头咱们再请周大夫来看看,应该没什么事的。” “可我娘怎么会好好的就这样的呢?”施诗追问。 这个问题周晓晨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她想了想才答道:“会叫人突然之间这样的原因挺多的,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婶子到底是怎么会这样的,还得请老大夫再来看了才行,你也别想太多,婶子现在能醒还能睡安稳了这就是好事。” 施诗转过头看向窗外抿唇不语。 鸡蛋已经做好,周晓晨将它盛了起来,转头看她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晓得这会儿强劝也是无用,“诗诗,你把桌上的干粮拿到房里吧,咱们到屋子里去吃。”说完,她端起水浦蛋就往外头走。 施诗心里记挂着母亲,听了这一句那还会耽搁,将桌上的干粮拿起快步跟了上去。 屋里安静,周晓晨把水浦蛋放到桌上后,将那跟来的小人按坐到了椅子上,“你快吃,我去看看婶子。”说完用眼神给了一个你若不好好吃,我便要生气了的表情。 施诗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听话的拿了干粮开始吃。 周晓晨见她吃东西了这才走到了床边,纪氏还睡着正如施诗说的那样,平仰睡着看上去很是平稳,仔细观察了一下眼球的波动,应该是在睡觉,看完后她退了回去,朝着施诗点了点头,给了一个无事的微笑。 施诗这才安心,一小口一小口吃着东西。 周晓晨看她肯好好吃东西,这才安下心来,不过还是有很多事仍旧是她要操心的,且不说纪氏到底是得了什么病还不知道,就算确诊家里只有施诗这么一个小丫头能帮忙照顾,这世界的通讯交通实在是太过不发达,这会儿连个帮忙报信的人都没有。想到这儿她问道:“诗诗,店里头的伙计呢?怎么连铺子都关了?” 施诗咽下一块饼才小声说道:“前几天,他家里突然来人说有老人过世了要赶回去奔丧,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娘说先把铺子关了,等人回来了再开。” 周晓晨皱了皱眉头,当真是坏事全遇到了一块儿。 “月清哥,你要什么时候回书院?”施诗因他的问话想到了这事。 “原本是要后天早上搭车走的,现在,我打算等婶子稳定下来再说。”周晓晨并不瞒她,按时回书院固然重要,但要扔下她们两母女不管,她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女孩听后果然皱起了眉。 周晓晨见她这样猜这丫头又开始纠结,忙说道:“你别操心了,等秦阳过来了我让他帮我回家走一趟,让我爹带我娘过来帮忙。等婶子的病确定没事了,我再回书院。你用不着担心我万一迟了会不会受到书院的处罚,若是家里遇上事儿才迟了,夫子们会体谅的。” 施诗听到最后那一句,眸心闪动了下:“月清哥,谢谢你。”她轻声道。 “说什么傻话,”周晓晨假意瞪了一眼:“你不把我当一家人哦。” 女孩因那句一家人脸涮地红了起来。 秦阳来得很快,他到时纪氏还没有醒,施诗在小灶里忙着给母亲做粥。 周晓晨大概地说了一下情况就找秦阳帮忙去她家带信,请爹和娘过来帮忙。 这样的差事秦阳哪里会推,“行,你还有什么话要我带过去的吗?” 周晓晨细想了想道:“没了,你也不用说得太过严重,你要是借得马车就借车过去,这样快些,钱不是问题,只要快些。” 秦阳点点头,“我这就过去,要不要顺道再帮你请回大夫?” 周晓晨想了想:“也好,先去周大夫那儿看看,若他现在能有空了就请他再来一趟,若还在忙那就请和德堂的江大夫。” “好,我这就去。”秦阳不再废话,转身就往外快步走去。 周晓晨目送着他离开,长长地松了口气儿。 纪氏这一睡直到将近黄昏才又转醒,说来也是巧事,秦阳请的两位大夫都因有事姗姗来迟,倒是桂家夫妇来得及快,有些意外的是桂月梅也跟着一块过来了。 这边人才醒那边该来的也全都凑在一块儿到,施家小院瞬间显得无比的热闹了起来,只是这会儿每个人的心里都是带着些焦急的。 镇子上总共也就两位大夫,这两位虽是同行却并非冤家,平日里关系还很是不错,这会儿全到了索性一道为纪氏诊脉。 屋子里站了一堆人,秦阳将人送来后也没并没有急着走,他很是识趣地做壁花,只趁着心上人走进屋子时多看上几眼。 桂月梅自是察觉到了那有意无意瞟来的目光,却似完然无知一般安静站在母亲身后。 这两个人之间的事,忙着注意大夫诊断的周晓晨半点没有察觉。 两位大夫先后诊了脉,得出的结果一样,纪氏身体并无大碍,略有郁结却不至于会引发晕厥,商量了半天也得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后只开了一副调理身体的方子,又关照这几日要多多休息,家里人也要多注意一些之类的话,天色不早看完后由桂月清送了出去。 纪氏睡了一觉醒后人已经好了很多,见劳师动众来了这么多人,心里不免有些过意不去,待人走了这才对秦氏道:“三嫂,我这又麻烦你们了。” 秦氏哪里听得了这样的话便说道:“我看你是病糊涂了,怎地一家人说起两家话来了。” 站在一旁的施诗因这句小脸又红了那么一下。 纪氏心里头感激:“三嫂,我这说的哪里是两家话,我说的是大实话,我这病来得突然,眼下家里也就只有施诗在,要不是清哥今儿来得及时,会怎么样还两说,你们这会儿又全都过来,这一句谢我若不说,那才是不该。” “行了,你这句谢我受了。”秦氏不愿在这事上头多废力气,“我打算带着梅姐儿在这里住几日,你别说不,眼下你身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闹不清,家里头男人不在又只有娘儿俩,施诗毕竟还小,我不放心。” 纪氏虽觉不好意思,但到底还是为女儿多考虑了些,点了点头:“三嫂,那就只能再麻烦你们了。” “又说这样的话。”秦氏说完将施诗拉到了跟前,手摸摸她的小脸:“今儿被吓坏了吧,好孩子。” 施诗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之前是吓到的,后来还好有月清哥,要不是月清哥在,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多亏月清哥的。”她反反复复想说的也不过就是最后那句。 “那是他该做的。”秦氏一语双关。 女孩显是听懂了那话,耳朵一阵阵的发烫。 纪氏在边上笑而不言。 桂月梅侧转过了头,透着窗缝看向了外头,院门的边上避嫌在外的男人们站了一处正说着什么,忽地,那人转过了头朝这边望。即便明知对方看不到自己,她还是慌忙地躲闪了一下,脸烫了起来。 第88章 作者有话要说:  池州县衙门前,青石墙上张贴着皇榜,两边的兵卒拔出了刀正向着人群。 人群里喧嚣声叫骂声连着了一片,前面的人想往后退,却被后面的人推挤得动弹不得,“科场舞弊,公道何在?”也不晓得谁大叫了一声,引得其他人发出了共鸣,那叫喊声震得人耳朵痛,连那兵卒的脸色都青了几分。 周晓晨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人群里挤了出来,眼看着那头乱得厉害,她也顾不得心里的失落,快速地往人少的地方退去,直退到了巷子边上,她才喘了口气,那榜单她来回看了几遍,都没能看到自己的名字,原本她还信心满满,想着至少能够过了这乡试,谁晓得竟然这么快就名落孙山,若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倒还不如和周大仓一般早早回去。 长叹了口气,这会儿也顾不得那头的吵闹,周晓晨很是丧气地往回走,才走出几步肩膀就被人抓住,她一回头瞪眼:“秦赟,你怎么在这里。”眼前的少年头发有些凌乱,模样也好不到哪儿去。 “别多说,快跟我走。”秦赟拉着人就往前走,头都不回一下。 周晓晨被半拖半拽地向前,后面的声音已经变了味道,除去叫骂声也已有了惨叫声,她心里一惊忙加快了步子。 两人一直向前跑,后面的声音一直没有停过,不一会儿也人有跟着往他们这个方向过来,对路也不是太熟,绕了几圈也没能离得远,这会儿那街上已经乱了起来,不少人大叫着出事了,还有人奔跑。 “你住在哪儿?”跑到了一条不太起眼的小巷,两人喘着气,秦赟已经没了方向,“你还认不认得路,我们先回去再说。” 周晓晨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走到巷子口,仔细地辩认了一下方向,特着记忆勉强认出了路,带着秦赟一路往回逃。 也不晓得跑了多久,总算找到了客栈,那客栈里头人声鼎沸,处处都是破口大骂的声音,仔细辩别了一下,那些大骂的内容都是关于这次科考舞弊的事儿,据说这次的头三名,都是往日里学业不怎么出色的,倒是平时很被看好的纷纷落马。 周晓晨很是努力地回忆了一下,似乎连那许行的名字也不曾在榜上看到,心里不免也有了想法。 恰在此时,秦赟拍了他一下:“带我去你的房间,咱们到人少的地方说去。” 周晓晨没有多想,直接带人上去,到了里头关上了门,只把窗子开了小半扇,好随时留意外头的动静。 秦赟坐到了椅子上,拿了桌上的茶壶就倒了杯水,也不管凉不凉直接喝了下去,这样连着喝了三杯才停了手:“桂月清,你这次上榜了没?” 被问及此,周晓晨很是有些丧气地摇了摇头:“没我的名儿。” 秦赟见他这样,狠狠地啐了口:“我也没上榜呢。” “你也没有?”周晓晨听了一怔,她心思转了转走到窗边往外看,外头大街还是鸡飞狗跳的,有三五成群的人聚在一处大声骂着,转过头,咽了口唾沫:“秦赟,你说这次,是不是真的?” 这话听着没头没脑,但秦赟明白他的意思,想了下便说道:“这回我出门时,夫子给我压过题,这一回考的,倒是猜中了好几道,我之前做过,那会儿我给夫子看,他说若是这样不出大错写应是能中的。” 周晓晨也细想了想自己的答案,说真话,那会儿出考场时,她是很有自信心的,这一回明明考得比上一回更好些。 恰在两人纳闷时,许行推门而入,见到屋里两人先是怔了下,随后反手将门给关上:“外头乱了。”他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周晓晨点了点头,给他倒了一杯水递过去,看他喝完了才问道:“许行,你上榜了没?” 说到这话,许行脸色很是有些难看,“没有,我看了几回都没看到我的名,你呢?” 周晓晨摊手:“没有。”说完指了指秦赟:“这是我的朋友叫秦赟,这回他也没能上榜。”又转过头道:“这是我同窗许行,他是院试的案首。” 秦赟听了这话,脸上神情变了又变,外头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他往外看,那街人的人越聚越多,远远的有一队人马往这里走,还不断有人加入其中,那阵势看着很是惊人,连口号都有:“徇私舞弊,科考不公。”他回转过头,那脸色已经有些发青,“完了,这回兴许要出大事了,”说完,他丧气地一捶桌子,这大家公子竟也爆了句粗口:“娘的,这事早不出晚不出,怎么就我参考就出了事儿。” 周晓晨听他口气不是那么好,便问了句:“真要是出了舞弊,这会儿闹得这么大,真要惊动了上头,那岂不是好事?”至少还有重考的机会。 “你想得倒好,”秦赟不以为然回了一句,把窗关好后,坐到桌边说道:“其实,这样的舞弊在几十年前也曾有过一次,那是咱们祖辈时候的事,那时候是试题提前被人泄了出去,后来,听说那得了解元的是个平日里不学无术的,连那院试都是花了钱寻了门路才通过的,那回也闹得极大,学子全都上街,你们猜最后是怎么判的?” 周晓晨隐隐觉得不会是好结局,转头看看许行,他估计想得也不差,“你说,别卖关子。”她有些急。 “最后,主考与参与舞弊的学子全都被灭了三族,那些不满上街闹事的学子,带头的判了斩首,被官府抓到的被革了功名永不录用,而那一年的科举被取消。”秦赟说到些处摇了摇头:“我也不瞒你们,当年我们家祖辈也有被牵连的,他原是好心上去劝阻,却不想被误抓了进去,后来被革了功名,此生再无缘仕途。” 周晓晨与许行听完面面相觑,连话都说不出来。 “自打那次之后,朝庭对科举舞弊办得极严,虽说这几年有些松懈,今上又是新帝,可宗祖立下的规矩,这科举上头是绝对不会半点留情的。”秦赟说完,就耷拉着脑袋,“咱们这回是倒了大霉了。” 前因后果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后面会怎么样心里哪还会没分数,许行忽地站了起来:“我去看看张义谋回来了没。” 周晓晨这才想起,打从早上就没看到过他,于是也跟着起来,两人到了隔壁敲了敲门,侧耳细听也没有动静,显是没有人。 许行与周晓晨互看了一眼,人没回来,可这会儿是自身难保,哪又敢随意上街趟那混水,那陈年旧事之事,被砍头的可不止是那些舞弊的考生。 回到了屋里,谁也没敢再出去,气氛格外的沉重,秦赟虽有些担心被冲散了的小厮,可这会儿,他也不敢到外头,唯恐自己和那祖辈一样受了无妄之灾。 就这么,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坐在屋子里,任由外头叫喊吵闹声震天,他们画地为牢一般谁也不敢出去,连下楼都没敢。 到了傍晚的时候,屋子的门被人拍亮,许行起身去开门,才把门打开就被眼前齐刷刷的刀光晃了眼。 士兵们都带着刀,带头的手里拿了一本册子,先往里头看了看,开口命三人全都出来,那模样凶神恶煞一般,口气极为不好。“你是许行,你是桂月清?”考生入考场时,住在哪儿都是登记在册的,这会儿抓人也方便,按着册子上的名字那士兵核对了一下,又指着那后头的人道:“他们两没错,你又是哪个?” 秦赟很是老实地回了他的问话,“我叫秦赟,是住在南街那边的会馆,我初在此地也不熟得路,早上看榜时又和我家小厮失散了,恰好遇上朋友,就暂时留在这里。” 那士兵听了这话,手飞快地翻阅了一下手中的册子,待查实了人后这才说道:“收拾收拾东西,全都跟我走。” 三人互看了一眼,还是秦赟胆子大开口问道:“这位大哥,请问要带我们去何处?”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些碎银:“几位大哥也辛苦,这个请大哥们吃酒。” 那士兵看了眼银子,还算给面子接了过去,口气比之先前也好了许多:“这回科考,有学子闹事,上头已经下了令要彻查,除去先前在大街上直接被抓的人,剩下的学子也都要去衙门一趟,协助调查。好了,我也不和你们废话,你们动作快些,我们还要去找别的人呢。” 能说这些已经很是给面子,便不再多问,进去胡乱把东西塞到了包袱里,三个人很是配合地跟着士兵来到楼下,那里还有几个学子等着,就这么跟着士兵走了一路,集合了一批人后他们进了县衙的后院,这会儿院子里已经有很多人,还是许行眼尖,看到了躲在墙角神色紧张的张义谋。 许行走过去和他说话,周晓晨被秦赟拉到了一旁,偷偷耳语道:“我看这事闹得太凶,怕是善了不得,回头真要遇上什么事了,你记得报我表兄和秦家的名号。” 这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他是要罩着自己,周晓晨心里感激用力点了点头。再往边上看去,许行也同张义谋在说着什么,那张义谋连连点头。 秦赟看到了这一幕,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却没有多说。 这一晚,所有人都被变向软禁在了县衙的后院,之前气势汹汹的学子这会儿都和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垂头耷脑,还有几个不识实务的叫嚷着要出去,随后倒还真的让人请了出去,再没有回来。 这一夜对每个人都是一种煎熬,和秦赟,许行缩坐在一块的周晓晨手里捏着那块石头,久久不语。 县试的成功没能给桂家三房带来太多的欢乐,梅姐的亲事成了所有人心头上的一块石。 一来,那一家子既然做了这样的选择,可见家风品性着实不佳,二来,真要非争了这口气将梅姐嫁入他家,来日方长被公婆丈夫不待见的儿媳哪能有好日子,三来,那县官眼下还在任上,媒婆子也暗示过这一界科考他还是插得上手的,自然,这一条是绝不会让桂月清知道的,几番商议之下,桂老三终于点了头。 带上了婚书请了当初的证婚人,两家人约定了时间,三刀六面当场讲清楚了退婚的原因,退还了信物和婚书,从此两家老死不相往来。 周晓晨这天也跟着去了,对于退婚她倒是赞成的,于她看来这样没有责任没有担当或者说太过于功利的男人和家庭,实在是不适合姐姐,早早发现也好,总比嫁过去之后才遇上事来得强,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就会轻易原谅他们的这种行为,站在父亲的身边,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在心里反复将给于姐姐伤害之人的名字念了好几遍。 回家的那一路走得极为沉闷,桂老三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回村同几位见证人道别,他才勉强开口说了几句。 秦氏这会儿心里也不好受,静静地跟在丈夫后头,这一趟梅姐和源哥都被留在了家里,只要想到女儿她的步子就沉重了起来。 桂老三想着心事也没注意到妻子,待回过神发现她落后了自己大半时,脸上又添了一丝自责。 见丈夫这般,秦氏忙走了过去,“三哥,”她轻唤了一声后,轻拉了下他的袖:“走吧,天也不早了。” “嗯。”桂老三应了声,强打起了精神重新向前走去。 周晓晨站在他们的后面,看着两个半垮着肩膀的背影,手不自觉地捏成了拳头。 回家后,秦氏拉着女儿到房里去了,桂老三叹了口气,走向了小灶。 桂月源见爹娘和姐姐都离开了,忙拉了哥哥到一边:“哥,怎么样,咋说的?” 周晓晨摇了摇头:“亲退了。”就只说了三个字,多的也没有。 “呸,不是东西。”桂月源往地上吐了口水:“还是读书人呢,信义都没有什么玩意儿。” 周晓晨知道他恼,自己何常不是一样,伸手摸摸他的头安慰道:“现在退了,总比将来姐嫁到这样的人家好。” 桂月源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问道:“哥,姐往后还能嫁得好吗?我听人说,被退了亲的姑娘就找不到好人家了。” “胡说啥。”周晓晨假意训了他一句:“你可别在姐跟前乱说话。”她自是晓得被退了亲的姑娘难嫁,但两害相较取其轻。 “可是,村子里的人都这么讲,连大伯娘也这么说。”桂月源低声辩解,说着又狠狠地跺脚:“都是那畜生害的。” “别瞎想,姐不会嫁得不好的,”周晓晨打断他的话,就在这个时候,桂老三从灶里走了出来,“源哥,你在这儿待着,清哥你跟我过来。”他说完话,就朝着院门走。 周晓晨与弟弟对视了一眼,没多耽搁跟了过去,倒是桂月源站在那儿,这会儿也不敢不听话,只得抓耳挠腮地干着急。 桂老三的步子走得很快,周晓晨跟着走了一段,到了离家不远的老槐树下,他这才站住了脚。 周晓晨跟在后头也停了下来,她不出声只等着阿爹发话。 桂老三没说话站定想了一会儿,手在那老树杆的上重重拍了一掌这才开口道:“清哥,原本这话阿爹是不想和你说的,可眼下阿爹却是一定要和你讲。” 一会将要说的话,周晓晨多少猜到了几分,于是认真地点了点头:“阿爹,您说,我听着。” 桂老三转过了头,刚才那一掌拍得力大掌心火辣辣的带着痛,他看向儿子一字一句说道:“清哥,这一回府试,院试你一定得好好考,你必须得考上秀才,阿爹没本事,你姐姐以后的婚事好坏就要看你了。” 周晓晨微微一怔,马上就读懂了父亲话中的无奈与自责,“阿爹,这事哪能怪您,是他们不好。” 桂老三又哪会因为儿子这简单一句放下心结,他本就不是一个擅言的此刻也不多辩,只盯着清哥继续道:“你只要记着爹的话,你这回必须得争气就行,我也不要你将来当大官,可是,秀才的功名你一定得有。” 周晓晨回望向父亲,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他此时尚末满四十,长年的劳作却早早在脸上留下了一道道深纹,想到过往种种父亲背负的一切,再要宽解的话竟半个字也说不出来,“阿爹,”她唤了一声,喉咙猛地有了哽咽,略稳了下心绪迎向对方的目光:“阿爹,你放心,这回我一定考好,我会给姐姐撑腰,姐姐将来一定会有一门好亲的。” 桂老三听了没再多说,大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走吧,咱们回吧,不然一会儿,你娘你姐得担心了。” 周晓晨点了点头,到底还是没忍住又多说了一句:“阿爹,这事真的不能怨您,您别太往心里去了,娘和姐姐也不会想您这样的。” 桂老三定定地看了儿子一会儿,最后轻点了点头:“我省得。”说完缓步朝家走去。 周晓晨没跟上,她看着父亲,此刻的心情反倒真沉重了些。 当晚,周晓晨就同父母提了明天回镇子的事,眼下即便她的内心是个成熟的大人,面对家里这样的情况也实在难以安心读书,而不同于之前,有了今日的谈话对于这次考试的势在必得也确确实实让她有了不少的压力。 不同于过往,对于儿子的离去总带着不舍,这一回,秦氏没有犹豫只叮嘱了几句多注意身体。 第二天,刻意回避了姐姐的几次欲言又止,周晓晨早早准备了包袱,赶回了镇子,待到了施家又是另一番的境况。 施茂当初曾是见证人之一,这趟退亲他也到了场,回来后妻子女儿也都晓得了桂家发生的事。他的观点同桂老三的一样,当然,比起多年的好兄弟,他也私心的更希望清哥能当上官,士农工商他这样的商户毕竟身份是低的。 纪氏想得和丈夫也差不多唯一的女儿将来能够有一个好的依靠是她最在意的事,先将清哥安顿好,又特意加了几道菜,都有默契的不提梅姐儿的事,只让清哥好好注意身子。 周晓晨不知道他们那么多想法,在施家看不到姐姐微红的眼,看不到父母愧疚的神情,看不到弟弟愤愤不平的脸,在这儿让她的内心平静了不少。 赶了一天的路,把东西收拾好和施家人吃过了饭,周晓晨早早回了屋子,她倒也没急着要去挑灯夜读,先理了理思路,县试与府试之间只隔了两个月,初次下场之后,她才真正的体会到了古今科考的不同,深吸了一口气,她坐到桌边极为习惯的开始在脑子里计划着,就如她每次在手术之前她总喜欢在脑子里先把将要做的事过一遍。 将藏在脖子里的锦囊取出,把只属于她的秘密握在手中,石头带着微微的凉让人放松了不少,思路渐渐的清晰,捂了一会儿石头带上了她的体温,“秦雨。”周晓晨不自觉地低念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她睁开眼把石头放在了唇边,轻轻吻在细细的纹路上,“秦雨,你要是在我身边该有多好。”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响儿。 周晓晨被声惊回了思绪,转头便朝外看,院中女孩的身影印入了眸中,心莫名地紧了一下,忙站起往外。 “诗诗怎么了。”纪氏听到了动静,忙跑出了小灶,抬眼便见女儿半蹲着,地上瓷碗碎片散落,甜汤撒了一地,她忙急步走了过去:“别动,让娘看看,你烫着没?” 也就是两句话的功夫,这家里的所有人都到齐了,施茂见女人摔了碗,先把人拉了起来直接就拉过她的手仔细察看。 “我,我没事的。”施诗被三人围成了圈,她抬头看了看众人,收回了被抓着的手,小脸再着一抹红:“汤撒了。”声音带着丝丝的歉意。 纪氏仍不放心地看了看女儿,手摸摸她的小脸安慰:“没伤着就好,汤里头还有呢。” 施诗再次抬头,眼正好和桂月清对上。 周晓晨因女孩的那一句注意到了她的行径路线,一下便想到了这汤是端给谁的,这一眼看到对方小脸上的自责之色,心底不禁便生出了一分怜爱来,扬起一个笑:“碎碎平安,只要人没伤到就好,”她说完走到了墙角边拿了扫帚过来:“这儿我来扫,诗诗你等我一会儿,弄完这里,我们一会一块喝甜汤。” 施诗因这一番话小脸上的神情多了一丝变化,“月清哥,还是我来扫吧。”她就要去接。 周晓晨轻侧身让开:“怎么,你还不听我话了呀。”她说得很是故意。 大手在女儿的发顶轻抚了一下,“走,咱们一块等你月清哥喝甜汤。”施茂说完,同妻子使了个眼色,两夫妻拉着女儿进了小灶。 周晓晨笑看着她们离开,迅速地将地面上的碎片都扫到了簸箕里,又仔仔细细查看了四周,确定再无碎片这才将东西弄到了墙角,走到小灶桌上四碗甜汤已经摆放好。 “都弄好了?快洗手过来喝汤。”施茂笑着催促。 “好。”周晓晨应了声,走到边上洗了手坐到了桌边,甜汤冒着热气好大一碗空气中浮动着谈谈的香气,很是好吃的样子。 “你月清哥来了,咱们这下能吃了吧。”施茂待桂月清坐下后玩笑般地调侃。 施诗一双大眼先是一愣,随后小脸便涨得通红。 “瞎说什么呢。”纪氏嗔了丈夫一声,“清哥,莫听你叔胡扯,趁热喝吧别等凉了。” 小手伸到了桌上轻轻推动了瓷碗,即便小脸如苹果一般红,小丫头仍旧在这个时候将甜汤推向了身边的人。 桌上的油灯点亮了四周的墙,桔色的暖光印着四人的影儿。 周晓晨小心地端起了碗,在那双黑亮大眼的注视下喝了一口,甜汤入腹整个人连日紧绷着的神经,终是随着那股暖流松了。 第89章 作者有话要说:  科考舞弊池州案震惊朝野,天子动怒。 就如秦赟之前猜测的那样,帝王的怒火是一定要用血来平息的。 众学子被关进去后的第二天,就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被带出去查问,有些人出去之后再没能回来,据说是下了狱关进了牢房,有些人则被送到了一处由士兵看守的宅子,继续过着被软禁的生活。 那宅子里的屋子倒也不少,学子们或是二人,或是四人被分作一间来住,外头有人把守,里头有人监视,说白了和大牢没啥两样,只不过条件略好些。 周晓晨和秦赟被作在了同一间,边上的房子由张义谋和许行住,大伙没分开也算是一件不错的事。 秦赟在事发后十天被带了出去,这一回他和家里的人有了联系,回来后整个人放松了不少,又拉着桂月清说了一些知道的情况。 这一回的舞弊案牵连很大,不光是有人徇私还有人故意煽动闹事,意在破坏这次科考,这事怕是一时半会儿难以善了。 周晓晨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她倒不担心自己,“秦赟,你有没有法子和外头联系上,我想给家里捎个平安信,好让他们放心。”这科考舞弊那么大的事,消息一定会很快传回去,自己在这里生死不明,家里要是知道怕是要担心了,想到那小丫头,还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 秦赟拍了拍他的肩:“你放心吧,我已经帮你带了话了,让人帮你捎个平安信回去。” 周晓晨一听这话,心放下了大半,一拱手:“秦赟这回可多谢你了。” 秦赟手一摆:“客气什么。”说完,往床上一趟又长长叹了口气:“唉,现在就只有等消息了,也不晓得最后会是个怎么样的结果,今年要考不了,我大不了再等下一回,只希望能太太平平过了这一劫才好。” 周晓晨想的和他差不多,走到窗边上开窗透透气,外头的天阴沉沉的暗了一大片,这老天也倒也很是配合这会儿的气氛。 不一会儿,张义谋跟着许行过来打听情况,秦赟和他们说的就没那么详细,只说外头的情况看着不太好,这会儿最好都老实些。 见打听不出什么,张义谋便垂头丧气地回了房,周晓晨朝他看了看,自打出事之后,这位就和变了个人一样,不再如先前那样,反倒变得有些异常,她眼眸凝了下,依稀记起初到这里时,在角落里和清风躲着耳语的陌生人,也不晓得是不是和这次的案子有所牵连,只希望这事是自己多想了,毕竟和张义谋相处一场,这人虽然爱钻营,却也不算坏。 日子一天天的过,刚开始还有人时不时被带出去盘问,后来慢慢的就没有人被带走了,只是看守的士兵半点不少,对于他们的问题也全不理睬,这消息不畅通,关在里面的人难免渐渐开始变得浮躁了起来。 周晓晨这几人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特别是秦赟刚开始他还好,可日子久了他也得不到家里的消息,不免心里开始发慌,还是许行提议,反正已经这样,倒不如趁空拿书出来看,或是一块讨论一下学问,这样一来能分散精力,二来,万一这事过了要重考,他们也不会因为现在发生的一切而荒废了,这是个好提议,周晓晨很快响应,秦赟也点头说好,那张义谋虽看不进去,倒也跟着看起了书。 刚开始也就他们几个人这样,到后来其他的学子也跟着学,一时间,那宅里子倒充满了读书的气氛。 就这么日子一天天的过,周晓晨每日都会在不起眼的地方划上一道,终于在一个月之后的某一天,有人把他们全都带了出去。 周晓晨一直都记得那天,大清早就人差役过来喊起床,又把人全都集中了起来,并排排成两列,由士兵们看守着往外头去,应该是故意的,士兵把他们带到城门前,高高的城楼上悬挂着两具尸体,头已经不在了,那时候,所有的人都吓得不敢出声,谁也不知道这样的用意何在,也不晓得将要发生什么事,甚至有一个胆小些的学子,当场吓尿了裤子腿都站不直,最后被架着拖走。 骚动之后,他们又被再次带到了考场,穿着官服的三名中年男人站在那边,其中一位朝天拱手淡淡道:“圣上念尔等苦读不易,特再给你们一次重考的机会,望你们不要辜负了圣上这一副良苦用心。” 接着一个一个搜了身才放进去,还是一人一间,只不过这会儿,那考场的房间空出了大半,谁不敢出声,按指令坐到了指定的隔间,里头纸笔全已放好,边上小篮子里放着粗粮,谁也不敢多出一点声,老老实实低头开始答题。 连着一个月**和精神的折磨,再加上连着三日的考试,实在是一场很让人难熬的考验,这三天里,又有几个考生因体力不支而昏倒叫人抬了出去,留下的人数越来越少。剩下的人,差不多全是坐足了三日,直到锣声响起这才交了卷子。 先前养足精神考试都要去了半条命,这会儿考完,一个个都是脸色惨白模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一众学子重又被带了回去,这次回去已经有人给准备了饭菜和洗澡水。 大多学子选择先洗澡,周晓晨也是如此,等舒舒服服洗头洗澡,从头到脚洗干净,再把衣服全都换了,整个人有了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再去饭堂,不少人已经在那里坐着吃饭,这会儿的气氛比之先前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有人如从噩梦中初醒一般,边哭边吃饭,有人讨了酒,不管考得如何,却是打算非要醉上一醉,还有的得意洋洋,与周边的人侃侃而谈,又是众生相各有不同。 周晓晨只觉得这一回哪怕是没有考好,最后落榜,但经历了这些场波折,人生的领域也会提高不少。 秦赟比他出来得早,这会儿看到他过来招了招手,许行坐在他的边上,那张义谋还没有出来也不晓得在干什么。 周晓晨走过去坐,三个相视一笑,举杯小碰那么一下,这些天的相处,倒是结下了不浅的革命友情。 “先前已经有人来说过了,等三日后放榜,咱们就都可以走啦。”秦赟咪了口酒:“可算是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一会咱们得好好喝上几杯,再美美睡上一觉。” 周晓晨笑着点头又说道:“秦赟,回头咱们出去了,能再帮我找人捎信回去不?” “那有什么不能的。”秦赟答应得爽快,转头又问许行:“你要不要捎信?正好一道。” 许行看了他俩一眼,这才应道:“那先多谢了。” 再过一会儿,张义谋也出来了,眼睛看着还有些红,他坐下后乐呵呵地说道:“这下可算是活过来了。”说完,也不管别人,先夹了菜往嘴里送。 周晓晨看了他一眼,见他吃了菜又主动给自己倒了杯酒,整个人的精神和之前相比已是大不同,大抵是她的目光太过明显,那张义谋回转过头,嘴里的菜还没咽,“你看我做啥,还不快吃,都好久没有这样痛快的吃过饭了。”周晓晨想大概是他的心结已经解了吧。 三日后,终于放榜。 学子们个个大清早就起来,三五个一道结伴出行,聚集在那放榜的墙头前。 这会儿榜还没有出来,倒是已经有士兵在那里把守。 过了一会儿,鸣锣打鼓人有从县衙里头出来,也不看边上的学子,直接走到墙下,把手中的榜单高高县挂在了墙头上,随后退开了些。 那边的士兵还在,手里的刀也都持着,众学子起先也不敢过去,还是那放榜的人叫了声:“都站着做什么,都不想看了吗?”这才一涌向前。 周晓晨挤了过去,抬眼第一个看到的名就是许行,她心中惊讶没想到这样的情况下,他竟然还能拿到头名,实在是不一般,再往下看寻得了秦赟名次也很是靠前,而跟随在他后头的写得明明白白桂月清三个字。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耳朵响起了一个啐啐念的声音,周晓晨转过头,见张义谋站在自个儿的边上,那两眼盯着榜单,脸上似笑非笑嘴里反复念着这句,顺着他的视线,周晓晨重看向榜单,一路向下竟在尾端的地方看到了他的名字,那张义谋钻营有道,在读书上头相较于他们三个实在是差了一截,这会儿竟能上榜,也难怪他这模样了。 还在想,周晓晨被后面的人挤得往前迈了一步,差点没站住,她忙看了看准备往外头去,顺手还一把拉过了在那里发呆的张义谋。退出了人群,走到了边上,那秦赟和许行已经都出来了。 周晓晨正要把张义谋拉过去,就感觉到从侧面过来了一个人,大手一拉把她拉了过去,“桂月清,你可把我们给操心死了。” 那声音熟悉,周晓晨只觉得心脏一下加快了速度,转过头看,那人可不是正秦阳。 “臭小子,还傻看着做啥,你可是中了举人了,喜欢得傻了?”秦阳对着自家大舅子哈哈大笑。 “好些年没回来了,咱们村可变得真多。”离乡近十年施茂重归故土站在破旧的老宅面前感慨颇多。 “可不是,你一走那么些年,我一直念着你呢,你也不晓得带人捎个信回来。”桂老三拿了腰里的一串钥匙递给旧友:“给,这是门钥匙,我给你看了这么些年的房子,也该还你了。” 施茂双手接过,亲自打开了老旧的黄铜锁,饶是他这样的汉子再这么多年之后重新踏入家门眼仍是有些发热,轻吸了下鼻子转身对桂老三作长揖:“三哥,多谢你了。” 桂老三忙伸手扶起他,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胡说什么,咱们俩谁跟谁,走进去瞧瞧里面东西都没动过,我平时也不常来倒是你两个嫂子会来打扫一下。” “真是劳烦嫂子了。”施茂走了进去。 “你这话叫你嫂子听到了,指不定得骂上你几句。”桂老三推了他一把两人继续往屋里走。 说起施茂与桂家渊源颇深,两家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旧邻,桂家子嗣昌盛而施家则是人丁单薄,到了施茂这一辈就只他这么一个人偏偏又年幼失牯成了孤儿,村子都是有旧例的若是有了没亲戚照应的孤儿就得吃百家饭全村一起养,说是这样说但到底不是人人都心甘情愿的,桂施两家老一辈本就关系不错,自不能袖手旁观就直接把孩子接回了家不过是多一口饭的事。施茂比桂老三小了两岁年纪差得不大住到桂家后就一直跟着老三吃睡感情自然比对别人深厚了不少,但桂家人虽待他不错毕竟不是一家人,说到底寄人篱下总归是不同的,施茂打小是个有主意的,自家爹娘给他留了两块地,他一个人种不了那么多还得每年交粮税怎么算怎么亏咬咬牙就把地卖给了桂家,后来他又跑到县城里做学徒学做买卖,跟人跑了几回心也渐渐大了,最终离了家到外头发展,如今他小有家财有妻有女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进了屋子拿火引子点了灯,虽有人打扫却也不是日日来,房子又没有人住久了难免有些灰尘,施茂浑不在意地四下看了看拿手掸了下椅子上的尘就坐下了。 桂老三和他一样坐下,“大牛,给我说说你出去后的事吧。”许多话人多时也不好问,这会儿终于有机会开口了。 施茂自不会瞒他想了想说道:“那会儿我跟着商队去了荣城,先跟着掌事做了两年工,后来私下偷着做些小买卖刚开始总是艰难些后来渐渐的也能有一些积蓄,在外头漂泊久了倒开始有些想家了,我如今娶了亲连闺女都有了,也应该回来一块给我爹娘上柱香。” 桂老三感慨道:“是呀,一转眼儿你都走了那么些年了,那会儿都还没有梅姐呢。” “可不是。”施茂一笑,他离开时桂老三刚成亲,虽和秦氏也是相熟的,却不好意思总去蹭饭,下定决心离开多少也有些这由头在里面。 桂老三自是不知道这些的,摸了摸下巴道:“这趟你回来有什么打算不?这些年年景很是不错,镇子也和先前大不一样了,外面再好也总不是自各儿的家,你就没想过留下来?” 施茂皱眉想了想,这才说道:“三哥,我也不是不想回来,只是这些年我在荣城也算是挣了一份家业,你看,我打小就不是种地的料,真回来也不晓得做些什么营生,再来,我同你说句实在话,我媳妇她虽是小户人家出生可没出阁时过的也是小姐的生活,叫她在这里怕是不习惯的。” “唉,”桂老三知道这是大句话,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施茂知道他是不舍自己心头不免有热,“三哥,你放心无论我在外头多久,我爹娘的坟还在这,这老宅子还在这,我的根也在这里,将来总还是要回来的。” 桂老三心知劝说无用,个人总有个人的道要走点了点头:“我还是那句,无论你在外头怎么样,这里总是你的家。” 施茂的眼窝子一下子就发红了,“我省得。”声音有些哽咽忙吸了吸鼻子扯了话头:“我看清哥这孩子聪明得很,三哥好福气。” 知他不愿再提那些,桂老三也就顺了他的意,提及儿子脸上不自觉就带上了笑:“也说不上多聪明,就是个怪叫人省心的娃。” 施茂却不认同:“四岁的娃哪能把书背得那么顺溜,那幼林琼学可不是他这年纪能背的。” 桂老三对这事还是很得意的,只是媳妇叮嘱过千万莫要显摆,孩子太过聪慧不一定是好事怕折了孩子的福寿,就是对着好兄弟他还是没敢多夸:“从小听多了也就会了算不得啥,兴许性子像他姥爷多些,就对书有兴趣了。”秦氏的父亲曾在村子里教过书是名秀才。 说到那位长辈,施茂又有些难受,他们小时候都是曾经受过秦夫子教导的,先前已经得知了他老人家去世的消息,手在腿上搓了搓:“小时候秦夫子也是时常关照我的,我却是连他最后一程也没能送上,三哥明儿去祭拜时也带我去老夫子那上个香吧。” 话分两头,男人们去看旧宅,女人们也在闲话,老宅空置多年一时住不得人,施茂夫妇就住到了桂老三家。 桂老三的院子算不得很大,夫妻两的主卧边上有两间小些的屋子,如今一间给了梅姐住,一间给了清哥,其实当时建时也曾想过要造大些,那会儿一是手上银两不够,二是秦老夫子就秦氏一个女儿老人家去世后房子就算是秦氏的嫁妆,那处院子本就不算小,以后给儿子娶亲住也够。于是两口子算计着就建了这么个不大不小的院。 桂月清的那一间是比较大的,这倒不是偏心儿子,女儿将来是要嫁人出门子的,儿子却是不同自然有些事上就有了差别对待,把房间收拾好拿了家里新被子给铺上:“珂妹子,你累不累?要不我给你打些热水先歇了吧,他们俩也不晓得啥时候才回来呢。”原是要一起去的,可天都黑了老房子又阴气大,怕女人孩子受不住就留下了她们。 纪珂轻摇了摇头,她头一回来总还是有些拘谨。 看出她的不自在,秦氏索性邀她到正房唠唠嗑说说话,这会儿两个女人四个了孩子聚在了一块儿,桂月源年纪小吃饱了哄了一阵也就睡了,任凭边上再大的声也自顾自作梦,相对于这胖小子只比他大了几个月的女娃娃却半没睡意没有,靠在娘亲的怀里一双眼看看这看看那,瞧得最多的是坐在不远处的小哥哥。 周晓晨很是安静地坐在姐姐身边,看着老实一双耳朵却是竖得高高的,认真听着娘亲和纪婶的对话,希望能从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咱们这儿靠北些,天黑的就早些若到了冬天比现下还要早暗一个时辰不止。荣城是在南边吧,是个啥样的?必是和咱们这乡下地方大不相同吧。”毕竟还不相熟,能聊的也就是一些风俗。 “也就是城池大些房多些田地少些日子还是一样过的,我听夫君说这儿冬天会下极大的雪,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雪是啥样子呢。”女儿在怀里不安份的动,纪珂把她抱紧了些。 “雪呀也就是那么回事,头一回见觉得漂亮,可真要下大了也糟心麻烦,咱们这儿还算好,听说北地那边雪下大了能把人埋了,到冬天冷得都叫人过不下去。”秦氏边说边对着女娃儿拍拍手引着她让自己抱。 “乖乖,那得多吓人,还是不要下雪的好。”纪珂咋舌。 “也不能那样说,万事万物可不都有好有坏,像咱们这儿冬天要能下几场雪,来年庄稼长势就会好可不有句话叫瑞雪兆丰年,”见小娃儿不理会自己秦氏也不在意,朝着小丫头做了个鬼脸终是引得小娃儿笑开了眼:“可算是笑了,咱们小诗诗笑起来可真好看,来来再给伯娘笑个。” 纪珂低头看看自家女儿,又忍不住看看坐在边上的那两姐弟,大的长得像秦氏虽然年纪尚小可模样出落得很是不错,再瞧那小的更是惊讶,他这岁数的孩子不管男女正是坐不住的时候,偏他坐在那儿端端正正一动不动,她曾听丈夫提过秦氏之父是有功名的秀才,想来这与家教也有些关系,不免对秦氏又高看了些。正要再说,忽地怀里又有了动静,她忙低头只见女儿竟伸出了一双小手朝着旁上做要抱抱的动作,顺着方向瞧正是那对姐弟。 “诗诗是要姐姐抱呀。”秦氏也瞧见了她的动作,回过头朝着孩子们招招手,“你们也过来坐吧。” 桂月梅忙起身走了过来,她打小带惯了弟弟对于抱抱这样的事熟练得很,也不外道迎着施诗也张开了手。 小丫头的手仍旧张着却没有动,纪珂知道女儿素来怕生难得见她主动,便把她抱了过去送到桂月梅怀里。 施诗被送到桂月梅怀中后犹豫了一下这才扑到了对方的身上,桂月梅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住。纪珂一只手护着一只手在女儿的屁股上托了吧。 周晓晨也跟着过来站在姐姐的后头,她的个子如今还小,桂月梅比她高出了大半个头,小娃娃的头靠在姐姐的肩上眼正好和她的对上。也不晓得是不是巧合,两个对上眼后那孩子竟突然挣了个小眼睛朝着她笑。牙还没长水口顺着嘴角就溢了出来。眼看着那口水要滴到姐姐的衣服上,周晓晨想都没想手飞快地伸了过去,拇指按到了嘴角接住了口水,不想这动作又引得那宝宝转过头张嘴要含。 这一翻小动作落在了秦氏的眼里,她忙拿出了帕子为施诗擦口水帮儿子解围,小娃娃被档了视线不安份地转着头,桂月梅毕竟还小怀里的小家伙闹腾手就有些托不住,纪珂忙帮着重新将她抱到了自己的怀里,这一来,施诗不乐意了,嘴一瘪就要哭。 都生了三个孩子了秦氏哪会看不出小女娃要什么,伸手拉过了儿子道:“清哥,你坐过去。” 娘亲都发话了,周晓晨顾不得擦手只好乖乖坐了这去,伸出两根手指送到宝宝的掌心,果然,一下就被紧紧抓住,再抬眼那变脸堪比川剧的娃娃又对她做了个小眼睛。 第90章 正文: “咱们那儿地方远,消息过去得也慢,那会儿我正忙着你姐,也没有时常去镇子,等听到消息的时候呀,已经迟了不少。”池州城某处不太起眼的宅子里,秦阳给桂月清讲述着那些日子发生的事:“那消息说得很是吓人,说科考出了舞弊大案,学子们闹事被抓的抓杀的抓,家里知道发生了那么大的事,都急坏了,也不晓得你出没出事,有没有被牵连,那会儿家里又出了点事,耽搁了一天,也亏得迟了那么一天,那送信的人就到家了,说你没事,大家才放心了些,最后叫我跟着过来。” 周晓晨听到这些,心里又是激动又是难受,感激家里人对自己的那一份爱,也为让他们担心而难受,象母亲那样的性子,只怕是要哭成个泪人,至于姐姐那更不用说,还有那小丫头,也不晓得那会儿是怎么样的:“唉,谁能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儿,我那会儿也怕呢,可是一直没法子传信回去,这事现在我想着还有些后怕呢。”想到那会儿悬挂在城墙头的无头尸体,还有后来打听到的消息,这一回,天子动怒,这案子的主犯原是说要灭了九族的,最后被劝了才灭了三族,那主考受的是剐刑,和凌迟差不多,家里的女眷全都送到军营里为妓,那真的是生不如死,还有那日闹事的学子,除了带头闹得最凶的那两个被挂了墙头,其他的只要是当日被抓的,都被革了功名永不录用。听说其中就有那么一个,是不想闹事但看到同窗上街前去劝说的,结果,抓进去后与那些人同罪处理,最后这名学子气不过,悬了梁。可即便死,也没有改去那判罚。 秦阳摸了摸下巴:“还好我没赶上这场科考。” 周晓晨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不想再提这些闹心的事儿,她开口问道:“给我说说家里的事吧,除去这些闹心的,其他人可都还好?” 秦阳也不愿多说那些事,“要不是出了这事,其实都还挺好的,岳父岳母身子都不错,源哥如今也能挑起不少担子,倒是诗诗。”讲到这里,他很有些坏心眼的停了。 周晓晨明知他是卖关子,还是脱口问道:“诗诗怎么了?” 秦阳见他问得急,这才说道:“那小丫头也不晓得怎么了,那回我请了村子里的赵婆子过来,打算等你姐生产的时候,找她来接生,正好那小丫头也在,你猜怎么着?她竟问东问西问了一大堆,纪婶和我娘都被她吓着了,还当她想当稳婆呢。” 周晓晨听了这话一愣,那赵婆子是村子里顶顶好的稳婆,村子里大半的孩子都是由她接生的,细回想那会儿施诗问自己时候的情景,倒觉得她只是对医学有兴趣,便说道:“她喜欢医术,可是女儿家也没法子学,这才会盯着问的吧。” 秦阳也没多想说完又感道:“不过,还多亏了她,你不晓得,那会儿你姐听着那科举的消息,当时就急得肚子痛,要不是有诗诗在,说不定我那娃儿保不住了,这小丫头也实在是厉害,那会儿她听了消息,脸都吓白了,可你姐姐肚子痛时,那么个年纪竟然能强撑着,帮梅姐稳了胎气,她要是个男孩怕也是能有大出息的人。” 周晓晨一听,心便紧了起来:“怎么了?我姐她现在怎么样?你怎么不早说。” 秦阳这么说原本也是带着那么些小心思,可见他真的着急又不忍心了起来:“没事了,孩子和大人现在都好好的,那会儿你姐着急就肚子痛了,诗诗用那赵婆子教的法儿让你姐稳住了,后来再请了人过来瞧,说已经没事。” “这都怪我。”周晓晨听到姐姐受这样的罪,那没出生的小外甥还差点没了,瞬时就自责了起来。 “唉,这哪能怪你,好在已经没事了,你也不用多想,回头我陪着你一块上京,你好好考将来让你外甥有个当官的舅舅,你姐和我也都沾光。”秦阳半真半假的玩笑道。 “不用,你还是早些回去吧,我已经没事了,到时候,我会和秦赟一道上京,路上有他照应我不会有事,家里我姐和秦婶子还靠你照顾呢,再说你回去还能帮我带个平安信,和他们说以后外头传什么都不用信,我会想法子找人捎人的。”家里那样,周晓晨哪里肯让他再多留。 秦阳有些纠结,这一趟出来时岳母说了,若是自家大舅子能够平安无事考上举人,希望他能够陪着一块上京,总有人照应,他原本想着真要到京也不是坏事,京里新鲜玩意儿多,到时候,桂月清考试他在外头转转看看能不能弄些稀罕货带回去,可是这会儿,又有些想妻子还有那没出生的小娃娃,再说了,这池州这么一艉,好多商铺里的货物的价格都降下来了,正是趁机购买的好机会。 周晓晨见秦阳不说话,还当他想要坚持送自己上京,忙再劝道:“你想想,这回出了这样的事已经耽误了,我若是上京肯定还要一些日子,万一我要是能够侥幸中了进士,还要等着派官职,这都是要时间等的,到那会儿再赶回去,兴许我那外甥又生下来了,你可就错过了时机了。” 那秦阳原本就有了回去的心思,这会儿叫他这么一说,忙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还是先回去了。”说完他从怀里取出一包碎银:“这个你收下,是出门时岳父母让他带着的,说是万一你有事用这钱来打点,眼下人太平了,可后面的路还长着呢,我听人说京城里的馒头都要比外头贵上几倍,你收好了有钱傍身总是稳妥些。” 周晓晨晓得家里的情况,这些钱必定是把所有都拿出来了,忙推了回去:“这个你还是带回去吧,我用不着。” 秦阳却是不收:“哪用不上了,叫你拿着就拿着,不然我回去岳父岳母也不放心,你拿着这些钱,吃好些住安稳点,这样也能够好好的考,到时候真要得了官职,往后家里还会差这点钱吗?” 这话说得有理,周晓晨想了想到底还是收了下来,“行那我收下了,回头我给家里头写几封信,姐夫你帮我带回去,我如今远行,家里就多靠你照应了。”这一声姐夫叫得很是真诚。 秦阳不是头一回被他叫姐夫,不过平时都是被叫名字的多,这会儿听他叫得郑重,便也认真了起来:“你放心吧,我会尽快赶回家的,反正还是那一句话,家里有我你只管安心的考,我们等着你平安回来。” 周晓晨重重点头,这会儿是真的对秦阳有了一种家人的感觉。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秦家的仆人过来请人过去用饭,于是,两人便一道过去,这一顿饭吃得也是热闹,秦阳遇上了张义谋,两人都是做生意的料,几句下来就很是投机,许行是解元这一回他很是低调,有人来请全都好言推辞,只是要好好准备下一场的考试。这么着晚上人都到齐,这次遇上这样的事还能够在考场上更进一步,实在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儿,心里压着的石头去后,喝酒也畅快了不少。 酒宴散去后,又商定了赴京的时候,说完话后便各自散去。 周晓晨喝了一些酒,倒也没醉,回到房里略作洗漱,挑了灯拿笔开始写信。 信自然先给家里,同父母报了平安,再把自己中了举人的喜讯也写了上去,随后把事情经过大至的说了一下,以免他们胡猜,自然惊险的地方全省了,只读了闹事时她在房中,后来官府为查舞弊案将所有学子都集中安排住处,直到重考放榜才让出来,现在已经没事让他们放心,接着又提了一下姐姐,反正叮嘱一定要注意情绪,忌大喜大悲,再给阿源写了几句,让他替自己好好照顾爹娘。这些写完后,将纸吹了吹放在边上晾着,接着再抽一张,是给诗诗的。 周晓晨铺好了纸,笔在墨中沾了沾,要落笔时却有些难下笔,看着白纸她想了很久,想着秦阳对自己说那会儿,家里得知科举出事的消息,正好施诗也在,那丫头听了那小脸一瞬就白了,整个人连话都说不出来,又想着他说的,好在那小丫头顶事,能在那个时候定了心神,帮你姐姐稳了那胎气,因秦阳说的不多,难免又多想了些,一边为那丫头担心自己而生出一丝丝的窃喜,又边又觉得小丫头竟然能够那样的快的冷静下来,难免又有那么一丝说不出来的滋味,这会儿倒是把女人作的本性来了个够本儿。在屋里来回踱了个步,走到窗边看着外头夜空中高高悬挂着的月,那里面的小兔子那样的明显,看了一会,又觉得自己这次没事实在是件幸运的事,不光是自己,对施诗也是如此,若自己出了事,也不晓得施诗之后的命运会如何,若丢了性命,那丫头便要守那望门寡,想到或许会有另一个人娶她,心里又酸又涩,若是被革了功名那倒还好,只是,万一又有人说那小丫头丧门星克父克夫,这会儿那容得有人那样说她,就这么着胡思乱想直到外头更鼓响了,才惊觉自己竟半字没写。 忙收拾了心思,重新拿了笔,一样是报了平安,讲了喜讯,略提了一下这里的情况,随后,对于她能护住姐姐表达了谢意,再往后原本想着的那许许多多的话,却只变作了短短几个字: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第91章 正文: 只用了一日做准备,东西全都准备好后,一行人就要继续出发了。 秦阳的动作快,只用了一天的功夫就把货准备了个够,临行的那一天,秦赟特意派了一个护卫相伴,这让周晓晨放心了许多,施茂的事是她的一个心结,秦阳与施茂有诸多相似,有时候,她也会担心害怕,秦阳成为施茂,而姐姐则成另一个纪氏。 秦阳往回走,其实人则继续向前进发,张义谋的小厮清风已经不在,据他说闹事的时候,他觉察不对劲,就喊他回去报信,想着万一有事还能有人过来救自己,不想,这人一去到现在也没踪影,也不晓得是不是有什么事,这次秦阳回去,张义谋也拜托他给家里带信,这么着,之后的路,他就要和秦赟一路了。 好在秦赟也不是什么计较的人,毕竟大家共同经历了这么一场,总有些互相扶持的心,便带着他一起上路了。 这一路四人在一起,偶尔路上也会遇上一些同方向的学子,或是打个招呼各行各的,或是搭个伴组个车队,反正能从这一场舞弊案里成功进级有学子,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就这么走了好几天,总算到了京城,入城门时所有的车子都需得检查,入城等待的队伍排得老长,周晓晨觉得气郁,便和许行一块下车,站在车边上她抬头看着那高大威严的城墙,还有那城墙上头隐隐可见的士兵,这种气场与她前世去过的各种影视基地都不同,那是一种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带着压迫气息的存在。 站在他的身边,许行也一样看着城墙,他的目光却与桂月清的有些不同。 排队等了好一会儿,才轮到他们士兵搜了车又搜了车,听说是从池州过来的赶考学子,还特意多看了几眼儿。 这么着光是进城就花了好一番功夫。到了城里,秦赟叫车夫带着他们去了秦家在皇城的一处宅子。 这宅子位处于皇城的东边,大概是天子脚下房价贵的关系,相较于秦家之前的宅子要小了很多。 “这是我们家的宅子,你们就先住这儿吧,家里丫头婆子都有,你们呀只管安心住,好好备考就是了。”秦赟把人安排好了就要出去:“我还要先去拜访一下我家的亲戚,今儿就不陪你们了,我都吩咐过了,你们晚饭就自己用吧。” 另三人能够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找到一处如此安静的所在,哪还会有不满意的:“你快去忙吧,我们这儿不用你多操心,已经很好啦。”周晓晨笑应。 “行,那我走了,”秦赟说完就走了出去。 留下的三人各自打量着四周,这是一个小跨院儿,院子里并排有好几间房,看样子像是招待客人的地方,环境不错。那屋子虽说小了些,但里面的东西也都齐全,这院子里正好四间,那秦赟也没去主院,他说住这里要说话也方便。 周晓晨的那间处在左边,把东西整理完以后人躺在了床上,这连日的奔波着实让人觉得辛苦,也亏得有秦赟相助。如今想来,若是让他自己想法子来这里考试,怕是连准时到达都难,也难怪如今开放科举,那寒门学子也难更进一步。叶诚之和秦赟当真是自己的贵人。 翻了个身,周晓晨想着要不要给家里去一封平安信,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放弃了这个念头,毕竟这个时代通信太过于艰难,他也不想再去麻烦秦赟,倒不如等科考后,若能再上一层把喜讯一块往家里报。想着想着他眼皮子打架有些犯困,反正离考试还有几日看书也不急在一时,索性闭了眼打算小睡一会儿。 不想这一想是睡到了天黑才醒,要不是许行过来叫吃饭,怕是要睡到晚上。起来后,院子里不知何时让人摆了一张桌,桌上酒菜都准备妥当。 张义谋见他出来笑道:“看样子你是累得够呛了,竟然睡了这么久,下午我们原是想找你一块到外头去看看的,见你睡下了就没叫你,没想到你竟然睡到这会儿。” 周晓晨也有点意外,没想到自己竟然睡得那样的沉,笑着走到桌边坐下,“人觉得有些累,你们下午出去了?有没有什么新鲜事,说来听听。” 张义谋听他问这个,顿时来了精神,“咱们哪,先去了考场那边走了一回,那地方比咱乡试的县衙要气派多了,里头不晓得啥样,不过外头已经有人把守着了,这皇城里倒是热闹,哎,比我去过的地方都热闹,不过,到处都是巡街的差役,看着叫人觉得挺有的害怕的。” 周晓晨又问了句:“你们没上酒楼茶棚,打听打听各路的消息?” “哪会没有。”张义谋抢着说道:“我原本还以为,大家都会聊池州的舞弊案呢,结果,没想到啥都没听到,倒好像那事呀根本没发生过一样,倒是另一件事大家说得兴起呢。”讲到这里就停,那等着你问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什么事?”周晓晨知道他的意思,很是给面子地催问了一声:“你快给我讲讲。” “说是有一位叫叶诚之的,给今上提了一个叫活字印刷的法儿,那法儿能让印书的成本降低很多,往后兴许书的价钱就能降下来,这样就能够普遍的兴学,今上听了很高兴,封了他一个大官,后来,这位又自请去了南边,听说,与那里的大将配合,都快把南边给收回来了。”张义谋说得口沫横飞:“都说那位叶大人是个神人,南边那么多年都没能够收回来,他过去竟能这么快的把那边的乱事平定,哦,我忘记和你说了,听说那位叶诚之是出自世家的,他们家里原本就出大官,后来,因为南边乱了受了牵连被皇帝赖了好几官,说他们家要复起,这回就看那个叶大人了。” 周晓里听了心里一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叶诚之竟然是这样的身份背景,他竟然把活字印刷这样事用在这个上头。想着便不自觉看了眼坐在边上不动声色的许行。 那许行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回看了一眼平静地问道:“桂月清,你可还记得,多年前我们书院的那位叶夫子?也叫叶诚之吧。” 周晓晨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叶诚之曾与他说过,两人之间的关系可说也不可说,说与不说在于他自己的选择,对此周晓晨一直是选择沉默,除了秦赟知道这一层关系外,对别人都不曾提及,这会儿被问到,也就打了个哈哈:“记得,如果他们说的那位叶大人真的是叶夫子的话,那咱们岂不是都有幸当过他的学生。” 张义谋听他们这样说,忙插嘴道:“哎,你们原来见过那位叶大人呀,”说到这里转过头:“许行,你可和地道,先前也不和我说。” 许行平静道:“也没什么好说的,没正经教过我们,那会儿来时只待了一阵子,后来呀,我和桂月清都退了学,就再没见过呢。你不信问问桂月清,是不是这样。” 张义谋忙又看到桂月清:“真是这样?” 周晓晨含糊地点了下头。 那张义谋说了一声可惜,又似突然想了什么:“唉,你们说,你们都退了学,这又是个什么说法儿?” 说到这个,那两人倒是口径一样:“寒门学子不易,家里若出些什么事儿,哪还有闲钱交束侑。自是要退了学的。” 那张义谋瞪大了眼,看着许行:“你俩都退了学,竟还能考成这样,你还能成解元,那可真是了不行。” 许行轻摇了摇头说道:“我那会儿退学不久就重又回去读书了,倒是桂月清。”他略一停顿后随即说道:“他可是退了多年,开考前才回的学院呢。” 桂月清的成绩虽没有许行那样的好,可是,每回考试的名次都不算靠后,基本在前十前五之例,这对于张义谋这种老是在底线徘徊,勉强挤进的人来说也属厉害,特别在听到桂月清竟退学那般久之后:“乖乖,桂月清原来你也是个厉害的角色,来来来,”他自己倒了一杯酒,又把另两个杯子也倒满了:“我敬你们一杯,能结识你们两也是我的福份了。” “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话。”周晓晨伸手拿起了那杯酒与他轻碰了一下:“这一路能遇上,总是缘分,又哪来的福份之说。”讲到这里瞄了一眼许行,今儿他说的话看着没什么,但哪一句不是意有所指。原以为先前相处彼此之间关系已是缓和,倒不曾想这人会儿又来了事儿。 许行也拿起了酒杯,与二人轻轻一碰:“是呀,能遇上总是缘分。”说完便再没提那叶诚之的事,吃饭喝酒言谈间又似啥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周晓晨吃不准许行的路数,隐隐觉得他能够和自己一样从一名平凡的寒门子弟走到如今,应和自己一样,有过一场不太平凡的经历,只是,在她看来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要走,而未来如何还不可知,走好自己的路才是真,至于其他人没有太大冲突前也不必太过在意。 就这么一餐饭吃完,秦赟自打出门后,只叫人带了话说留在亲戚家暂停,让他们在宅子里不须拘谨,有什么需要尽管与管家说。 周晓晨知道秦家与叶家之间的关系,猜想不是家族有事,便是要将他留下加紧最后几天备考。时间紧迫,她没有再去多管其他人的事,开始最后的冲刺。 第92章 直到会试的前一天,秦赟才从外头回来,只和几人匆匆打了一声招呼就跑去睡觉了。 周晓晨见他比去时明显瘦了不少,虽然后回来时衣冠整齐,但还是能从眼下的青黑看出他的疲惫,不过,除去这些那一双眼倒是格外的黑亮,想来这几日是被抓着恶补了一翻,必定是天天悬梁刺股一般的狠狠冲刺了一把。 第二日,四个人一块去了考场,那赴考的过程与之前也没什么两样,只是更严格了一些,不过,这一回也让周晓晨再次开了一回眼界,那一样样被搜出的作弊道具,有雕在指头大石粒上的典籍,有内藏机关的天台和笔,还有夹在头经里头的小纸片,也不晓得这些在当时来说已算是很高科雕的东西怎么来的,她一边感慨着有了池州这样的大案之后,竟然还有大胆的学子想着作弊,一边又觉得那些搜身的士卒也太过厉害,这些东西都能被发现。 想来是每到科考之年必有大量学子这般,那皇城是大地方见的风浪太多,大伙也没怎么围观,反正也就那么一回事儿。 进了考场照旧是要熬上三天,脱掉一层皮,出来后一个个都是脚步虚浮。 放榜前那一个一个都是极为紧张的,进士身份可不同于举人,进士就代表着他们真正的踏入了仕途,有了出仕的机会,虽说真正要想为官,还要通过吏部的释褐试才能够授官,但这一步的门槛何其的重要。 这一回连周晓晨也不能让自己放松下来,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倒是想睡来着就是脑子出奇的清醒,半点睡不着,索性起来推开了窗,外头的风吹进来带着一丝清明,恰在此时边上也传来了木窗推动的声音,她一怔便伸出头去看。 恰巧那边的人也是听到外头动静才开的窗,也正伸着脖子往这里看。 两人目光便这么着对上了,噗,秦赟先笑出了声,而周晓晨被他这一笑也闹得紧绷的神经为之一松,那边的人伸了手指了指院子做了个手势,她点点头重又回到了房里,随手拿了一件外袍披上,就推门而出。 这会儿已经过了三更天,外头除了悬挂着的灯笼因为烛火尚未烧完而明明暗暗,便只有月光洒地。 两人来到了院中,凑到了一处亮些地方,“你睡不着?”秦赟压着声音询问。 周晓晨老实地点了点头,“你也是?”她反问。 “咱们这话问得多余,”秦赟拉了一下披着的衣服,语气带着些许调侃:“若睡着了,又怎会在这里。” 周晓晨看了他一眼,彼此都明白是为什么睡不着,这会儿谁也不敢先提,她抬头看了看天,那星星倒是明亮,“明儿会是个好天气呢。” 秦赟不想她一下子把话题扯到了天气上,也跟着抬起头看了一会他却说道:“我倒希望明天是一个雨天才好。” 周晓晨被他说得一怔,想了想后无奈道:“今儿你是怎么了,尽说那傻话儿,明日就算下雨,那榜也不会因此不放,再说了,就算不放总也有要放的一天不是。” 这会儿秦赟反倒一怔,他转过头:“我只是想天若下了雨,那看榜的人会少些,咱们用不着那样的挤。” 周晓晨这才晓得是会错意了,反倒觉得自己这是太紧张了,她轻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我有些紧张。”直到这会儿才坦诚自己的心事。 秦赟一笑四下看了看,做贼一般蹑手蹑脚靠过去了些,压低了声:“我也是。”他说完反倒更有了几分笑意,转头手指了指另一间房:“咱们四个呀,怕是只的那张义谋能安然入睡,许行一准和我们样。”那张义谋一考完,就说自己准保是要落榜了,不过,他也不算太难受,毕竟原本能到此处参加会试已是出乎意料的事,再加上机缘之下能认识这几个,已是大赚这会儿自然是睡得踏实。 周晓晨不知道怎么忽地起了玩兴,也跟着指了指许行的那间房:“咱们不如去瞧瞧?” 秦赟也来了兴致,轻点了点头,两人就往那边去,谁知才要接近,窗门就叫人从里面推了开来,那里头的人显是没想到外面还有人,怔愣了那么一下,而外头的也没想到被抓了个正着也是一愣,就这么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见外面人招示手意,许行会意也不拖延,直接走到了外头,到两人身边站定后才问道:“你们也是睡不着?”不成想那两个互相看了一眼后,秦赟说道:“若睡得着,哪还会在这里。”许行听了又是一愣,大概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便又抬头看了看天,随后道:“今儿的星亮,明天应该是个好天呢。” 这回轮到周晓晨说话了,她轻咳了一声先同秦赟眼神交流了一下,随后道:“我倒希望是个雨天呢。” 许行微一皱眉,将他的话细细想了想才说道:“榜总是要放的,哪分什么雨天晴天的。”谁料他话一说完,秦赟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你俩可真像。” 许行被他这一笑弄得莫名那话更是不明白,还是周晓晨好心开了口:“先前秦赟说希望明儿是雨天,我也是这样讲的。”见他还是想不通的模样,于是又说道:“他呀,只是想明儿看榜时能少些人,。” 许行又再细想了想这才回过味来,想明白也不自觉地勾了嘴角,“难怪他说咱们俩像。” 他这一句倒叫气氛轻松了不少。 “哎,我问问你们,若他朝真能够有机会入朝为官,你们想要做什么?”原是想要说些什么的,那秦赟却在这个时候提了问。 周晓晨对于将来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想法,这会儿被问到觉得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便坦然应道:“我只想能够做个县令,能够造福一方小小天地便好。” “咦,就这样?”秦赟很有些意外。 周晓晨点点头:“我的性子不太适合做高官,何况造福一方小天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她说完看了看两人:“我说完了,你们呢?” 许行不吱声拿眼儿看秦赟,秦赟见他不说也不强问,手一摸下巴:“我呀,想入刑部。” 周晓晨听他说要去刑部吓了一跳,平时见他性格直爽,看他也不像是一个能勾心斗角的人儿,但要入刑部就实在是让人意外,“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秦赟认真道:“我打小就爱看那些破案子的话本子,觉得那里头断案如神的大人们很是厉害,那会儿我就想着若将来能入仕途,我便要入刑部,专破那些别人破不了的奇案。”说完,转过头指名道姓,“许行,咱们俩可都说了,你可不能装傻,还不说来听听。” 许行看着他们俩细想了想才说道:“其实,我还真不晓得要做什么。” 秦赟对他的回答很是有些不满:“你这是不把咱俩当作朋友。” 许行却摇摇头:“我与桂月清说过的,我当初读书就是想让家里头过得好些,我读私塾时就想着有一天能够过了院试成个秀才,过了秀才又想着能够再进一步,眼下我所想自然是能明日榜上有名。” “你别打哈哈,我问的可不是这个意思。”秦赟仍旧不满他的回答。 许行耸耸肩:“我晓得你的意思,可是我是真的不晓得,世事无常像我这样的贫家子弟,许多事又哪里是我想就能够决定得了的,”说到此处,很是有些无奈地看了桂月清一眼,“我说的这个你应该明白的,所以,我一向不敢想得太远,只求走好眼前的每一步就好。” 秦赟听了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才点头道:“你这话很有些道理,倒是与我们想的又高明了不少。” “哪有什么高不高明的,只不过是事实罢了。”许行将双手背后身后,抬头看着那黑色的夜空,天上每颗星都是即定的位置,有明有暗。 周晓晨侧过头看了许行一眼,这个人总叫她有些看不懂。 又再说了一会儿,秦赟打了个哈欠有了睡意,他捂着嘴:“我有些困了,要先去睡了,你们呢?” 周晓晨跟着揉了一下眼儿:“我也有些困了,要不咱们都早些歇了吧。” 许行点了点头:“你们先回,我再站一会儿。” “行,可别太晚了,不然明天错过时辰,咱们可不叫你。”秦赟调侃了一句就打着哈欠回去了。 周晓晨也跟着回了屋子,她走到窗边打算关窗,却看到院里那许行独自负手而立,大概是夜色的关系,那身影显得极为不同,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他刚才的话,那话看着倒是平常心态,但其实却是野心极大的,每走一步站稳了又有新的目标,恰恰是人往高处永无止尽,也不晓得这人能够走到哪一步。不过,还是那一句,每个人的志向不同,只要彼此利益不冲突,便无须干涉什么。何况,同为寒门子弟,她还真的存了那么一点私心,希望能够看到许行站在高处,有一番大作为,只是,这样的人与自己这种只想平平淡淡的人是注定走不到一块儿的。 到了第二日榜文贴出,会元正是许行,而桂月清的名字也是不远不近地写在后头。 第93章 鲤鱼一朝跃龙门,能够进入殿试,那便是天子门生。 殿试的这一天,周晓晨天还没亮就起来洗漱,原本她是想这么个特殊的日子,穿着那小丫头给自己做的新衣去皇宫,谁成想,去殿试竟然还是有统一的衣服的,想着那日放榜之后,所有上了榜进入殿试的学子被叫入了礼部,由那礼官好一统的教了殿试的规矩,又发了统一的衣服说是殿试时穿,最后那一句:“殿前失仪那是大罪,你们可不要功亏一篑。”着实叫人不敢大意。 洗漱穿带好后,她略喝了点水就准备出去了,到外头另两人也都准备好了。 到皇宫门前时,天才蒙蒙亮了那么一点,皇宫门前御林军和太监早就守在那儿,先搜了身,那管事的太监又尖着嗓子说了一些要注意的事项,便带人进去了。 到了太和殿的门前,那墙上的杏榜已经张贴,上面写的皇帝亲自命的题目,大伙儿也不敢挤,一个个规规矩矩地上前看,随后站回原位。 这题先出来,是让学子们有提前思考的时候,边上有太监和侍卫看守着,又有哪个敢有作弊,都低着头连眼神都不敢有交流,就怕被抓了出去。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又有人来了一位礼官,他身后带着几个太监,先把学子们一个个仔细打量了,确认衣服整齐,这才嘱咐着这些学子们一会参拜礼节和殿堂排列顺序。 大家很是仔细地听了,周晓晨半点不敢大意,反复默念着细节。 等到了时辰,从另一侧门进入的王公大臣们全都到了场,里面大概也全都到位了,里面的传唤太监出来,宣学子们入殿。 周晓晨在那太监出来宣人的时候心已经悬了起来,莫要以为她活了两世又曾经见过不少世面,就能在这个时候纵容面对,正是享受过平等自由,她这样的人才会对现在生死皆随一个喜怒的社会感到特别的惶恐。 进去后,按着礼官教的先对皇帝跪拜行礼,随后站起两边无声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接着由主考官开始一个一个点名字,答题。 那题是由皇帝亲定,有两部分一部分是诗词,另一部分则是策论。 周晓晨这会儿还没被点到名,她心跳得飞快完全没有空去听他人的回答,只在心里打着腹稿,叶诚之曾说过今上这位着重实务对那诗词并不管兴趣,现在百废待兴倒是策论要好好回答。 “桂月清。”待考官叫出了这三个字时,周晓晨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手心已满满全是汗水,她垂首出例,先行了一礼。随后,先将之前做好的诗词念了出来,念完后,在座在高位的人并无反应,也不晓得是嫌弃不好还是没有兴趣。她接着又开始答策论,她所说其实算无什么太大的新意,因许多话不是能在皇帝面前说的,自然重点和大多数人讲的差不多,她倒是添了一些自己的观点,多是以民生为主的事情,待说完后,她再施一礼,正要老实退回去时,却听到头顶上方一男子的声音:“倒是个能从空谈里说到实务的,善。” 那皇帝点评了这么一句,边上的官员忙将这话记到了册子上,又在桂月清名边上划上了一笔。 周晓晨退回到了原位,额头边上已经冒出了汗,她也不敢擦任由那泪水滚,人还是紧紧的绷着,可心跳已经渐渐缓合了下来,她轻轻的吸气再吐气,耳朵到这会儿还是有点嗡嗡作响。等缓过了神就再次听到了那皇帝的点评声:“虽出身寒门,却能有如此见地,可造,善。”也不晓得又夸讲了谁,但光是听这几句,就可知道答题的这个必定会有一个好名字,心里好奇周晓晨略抬了一下眼,就看到许行退了回去。 接着秦赟和其他的学子一个一个被点到,再能够得到皇帝点评的却是不多。待最后一个快要答完的时候,外头忽地传来了一声响,那声音离得远却已经能够听得到,“福州攻破,南方大捷。”那正在答题的学子也听到了这一声,嘴半张着那话却象是卡在喉咙里似的再说不出来。 “福州攻破,南方大捷。”外头的声音一声响过一声,由远而近直到殿外的太监走了进来,跪倒在地上:“皇上,福州城破,南方大捷。” 整个太和殿在这一声之后寂静无声,忽地那坐在龙椅上的人站了起来,因为这动作下面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皇帝眼中带笑俯视看着那些跪着的大臣和学子,“好,非常的好。” 状元,榜眼,探花,头甲三名打马游街,两边围观的人站满了大街,一个个都伸着头就为了凑这热闹,看看那位人物的模样儿。 前面敲锣打鼓,两边士兵出列护送,新科的状元带身着红袍,骑着那高头大马缓缓行来,跟在他后头的是榜眼和探花,这三人岁数都不算大,又都长得周正,是以引来边上无数目光,已经作风大胆的女郎朝他们扔丝帕。 大街两榜的酒楼茶馆都挤满了人,二楼靠着大街的窗子口也都是探出的人头,周晓晨便站在在这众多窗口中的一扇边上,这一回,她得了个第五,没能在头甲之例,但名次已是非常靠前,就连站在他边上的秦赟又排在了他的后面。 没能挤入前三甲自然也就没有了那打马游街的资格,不过她也不在意,也因为不曾亲眼见识过状元游街的场面,她才会和秦赟一起来凑这热闹,“快看,还真有人扔果子呀。”指着那个朝许行扔果子的女子,她很是惊讶,除去帕子竟还真的有人扔水果,难怪有了那掷果潘安的美传,果真不假。 秦赟靠在窗的另一侧,这回殿试的成绩于他而言已是不错。这一回却不似先前那样,殿试完之后是真的能够彻底放松,他一手捏着个酒杯一手从边上架子上的果盆里拿了粒葡萄,很是坏心眼的朝着那打马而过的人扔去,又朝着桂月清道:“你要不要也试一试?” 周晓晨对他这幼稚的行为很是无语,摆了摆手,又学着他那样摘了颗葡萄,擦了擦往嘴里扔去:“扔它多浪费,吃了才好。” 秦赟只是笑,等大队人马过去,看着闹的又跟着走远后,外头的吵闹声不了不少,不过,外头不吵里面高谈阔论的声音却是不小。 这一科的考试可谓是一波三折,先是出了那池州舞弊大案,天子震怒血流成河,后来又出了一个连中二元,最后与状元失之交臂的探花郎,值得一提的就是那位探花郎竟是出自于寒门,年纪还不大,这么着相较于出身名门的状元与榜眼儿,今科的探花郎更让人津津乐道。最后便是殿试的同一日,三百里加急传来了喜报,南方收复叛乱终于被平定,立了大功的叶大人被今上宣召回朝,择日庆功的事儿。 楼下大堂里一桌赛一桌的说得热闹,好像所有的事都是他们亲眼所见一般,又有哪个知道真正把这些亲身经历的人,正在二楼听他们吹牛。 “许行都叫他们给说神了。”对于那些说什么许行是文曲之才只是出身不够,又说他天资聪慧过目不忘记的,秦赟很是有些不屑。 周晓晨倒是无所谓,那些人本就与学子们没有什么直接有关系,聚集在些处图的还不就是嘴上的一时之爽,想着那官府报信的若是把自己得中的消息送到家,小村子传开村里的人大抵也是如此吹嘘,反正也不会是什么坏话,若爹娘知道自己得高指不定怎么高兴,姐姐会不会摸着肚子对里头那小宝宝说将来要像你舅舅,阿源大概又要到处昭告天下,还有那小丫头,想着到又皱了下眉,那总爱胡思乱想的小东西,会不会一边高兴又一边不开心了,低头摸了摸衣角,这一身考试时没能穿上,今天晚上去琼林宴正好。 “想什么呢。”秦赟见他不说话,低着头和女人似着摆弄着衣角,忍不住催了声。 周晓晨只叹了声:“有些想家里了,我就想吏部能早点给消息,我好回去看看。” 说到家里秦赟也有那么一点,虽说京城里有亲戚在,可那毕竟不是自己的家,“是呀,我也想呢,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吏部能出文书,也不知道能不能如愿进刑部。”两人相对叹了一回,他不是太过多愁善感的人摆摆手:“不说这个,”边说边打量了一下桂月清:“你晚上的琼林宴就穿这一身去?” 周晓晨低头看了看,这一身衣她一直没舍得穿,这料子虽说不是上等的,但颜色和花纹都很是不错,早上穿时他照过镜子,很是合身穿着看上去也挺帅的:“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没啥,就是觉得太素净了些,”秦赟说到此处贼贼一笑:“你可知道,这琼林宴还有另一个花名儿?” 周晓晨奇道:“花名?”琼林宴是皇帝鼓励她们这些学子,专门设立的宴席,听说到时候,皇帝可能会到场,就算不到场也会有不少王公大臣在,怎地还会用花名这样的词来形容。她脑洞大开惊讶到:“难不成,那酒宴上还会请些花娘过来陪酒?”她可从来没想到过这样的场面还会有花娘。 秦赟被他的问话一噎,随后很是鄙视地说道:“哪会有什么花娘,你想哪儿去了,”说到这里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伸手一勾桂月清的脖子,“你小子,还没开过荤吧。” “呸呸呸,你说什么呢,讲正经。”周晓晨自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忙把话题岔开:“快说,到底为什么还会叫花宴。” 秦赟见他这样,只当是脸皮薄也没当回事儿,也没盯着他问解释道:“还能是啥,相女婿呗,你以为那个大臣们去是干嘛的,自然是在新进的学子里,挑选有前途的招做女婿,等挑选中了人,当场定下婚事,来个大小登科,你模样长得不错,这回名次也不差,看样子呀会是抢手货哦。” 原来竟是这样,周晓晨想到以前电视剧里演的,每回考科举之后,可不就会有赐婚的剧情,心里头一惊,连忙问道:“会有赐婚吗?”若皇帝赐婚,那可不是小事,要真会这样还是找借口回避的好。 秦赟却翻了个白眼:“你倒想得美,我倒不晓得你心那么大,还想着娶公主,就算公主那配的也必定是前三甲中的一个,你没戏。” 听他这样说,周晓晨倒松了口气,她脸上带笑手抚了一下衣袖:“没有赐婚就好,我呀,可是定了亲的人呢。”这一回,那定亲二字再不是挡箭牌,说出来的时候,便不自觉地带上了让人瞧着晃眼的笑来。 第94章 琼林宴后,新科的进士们就开始等待吏部安排职位,原以为一切都能够顺顺利利,不想,那指派工作的事却在某些特定的人身上出了那么一点不太起眼的问题。 周晓晨坐在窗边上,脑海里闪过的是琼林宴那晚,学子们虽同聚一堂,寒门与世家子弟之间却分得清清楚楚,贫寒与富贵之间的差距是那样的明显,后来再回想秦赟的话,兴许他问衣服并非简单想说好看难看,只是最后他没有将话说尽,依稀还记得在花园里,那位新科的榜眼带着几分微醉,站在她与许行面前,对着许行说的话儿,“连中两场又如何,莫要以为一朝得志就能翻身,有些事打出生就是注定的。”那时候,心里也是有些不服气的,可现在想来,在这个时代这样的话倒也未必全无道理。 自打琼林宴后,周晓晨就在等待着吏部的指派文书,可是,她与许行就像是被人忘记了一般,哪怕许行是这一科的探花,皇帝也曾亲口夸过,却还是迟迟没有任何的动静。倒是秦赟如愿以偿早早就入了刑部。 也不是没有托秦赟帮忙打听,刚开始他还是拍着胸脯说一定会问出个结果,可到后来,每每问及这事他能说的也只有别担心,吏部自的安排再等等。 他这样说,连傻子都能察觉出有问题,更何况是周晓晨和许行,只是,就算知道不对劲,他二人也全无法子,在皇城没有门路那便和断了手足又聋又哑没有什么两样,上达天庭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在皇城小小探花又能算得了哪棵葱。 也不是就这么坐以待毙的,在一次又一次的想了法子却最终碰壁后,周晓晨已经深刻地体会到了榜眼说的那句话儿。 时间拖得久了,许行倒是渐渐沉静了下来,反倒是周晓晨开始有些急躁,这也不能怕她,相较于功名利实禄,她本就对家人更为注重一些,这会儿一拖再拖,难家书都难以下笔,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这么着,拖了快到一个月的时候,吏部终于来了消息,是给许行的,外放昭县做县令。 周晓晨一看是昭县心就凉了半截,那昭县位处北疆边境,本就是一个不毛之地,那里又与外界相接,时有战斗发生,实在不是一个好去处。 许行却很是坦然,接了文书第二日到吏部报道后,就回来收拾准备上任。 临行之前,两人谈了一回,因之前境遇相同又互相宽慰,这会儿两人关系倒是变了不少,聊了不少不过周晓晨记得最深的是:“桂月清,你和我当初走上这仕途为的都是家人过得好,可眼下,我远赴北疆赶着上任,怕是连回家的时间都不够,离得那么远又是那样的地方,也没法子把家里人带到身边照顾,现在细想来也不知道是对是错,不过,我却不后悔,说什么出身就决定了命,我不信,他们那些人也不是祖上一开始就是大福大贵的,那前人种了树踩了路,后人才有荫可避有路可走,之前我心里总是与你相比较,可现在我才明白,外头的天那样的大,路那样的难走,过去是我太过短浅,咱们这一别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但愿他日再见时,你我都能如愿踩出自己的路来。” 许行变了,在经历了这一场等待之后,在周晓晨没有察觉的时候,他的眼界变得不同,心也变得更大。 这一番话也给了周晓晨新的领悟,在送走许行之后,她用了好几天来思考之后的路到底要怎么走,她不可能就这么指望着叶诚之在将来给与自己保护,只奢望着能够有一方安土来让她发展,无论在哪儿都会有争斗,而路必须是自己来走,她要学的东西还太多太多。 就这么着,在之后的日子里,周晓晨索性也沉下了心,先给家里去了家书,报喜不报愁地写了一通,只说还需要些时日才能回来,请不要担心,随后,她不再有别的举动,毕竟如今虽没官职但好坏有地方免费吃住,生活上没有压力她就有足够的时间等待,皇帝肯定是有心要用寒门子弟的,既然如此,就不可能完全无视吏部的行为,之后肯定会有些动作,但若真的无视,就这么放任,自己无官无职反倒是一件好事,要如何行事,还是要静观其变,算算日子叶诚之也快要回来了,不完全指望着依靠,但至少能给出初茅庐的自己指点一二,况且,这些日子,秦赟每天回来都会与自己讲一些外头的事,听多了也能摸出一些门道,也算是趁着这会儿的功夫,让自己更进一步。 就这样,在叶诚之回来后的第十日,他终于在傍晚派人驾了马车把桂月清叫了过去。 两个见面的地方是一处小宅子,宅子并不起眼,那会儿叶诚之应才从宴席上回来,此刻脸微红略带了些许酒气,见到人头一句话儿:“你倒是沉得住气。” 周晓晨这回见到叶诚之很是有些惊讶,分开了这么几个月,叶诚之整个人都似变了一般,人黑瘦了一圈,往日总是斯文又带着几分轻狂贵公子的模样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狂放,也许是因为打仗与武人接触多了,便沾上了某种野性。 “看着我做甚,难不成认不出我了。”叶诚之见桂月清不说话盯着自己瞧,便笑着打趣了句,又指了指身边的座位:“坐下,同我说说这些时日是怎么过的。” 周晓晨也不客套从善如流地坐下,随后便把科考这一路发生的事细细与叶诚之讲了,再把这一月以来的经历半点不漏地说了出来,未了才说道:“.我这一回又好似领悟了不少。” 叶诚之点了点头,夸了一句:“还算沉得住气,如今那三十二名进士,就你还没有差事,你当真不急?” “哪会不急。”周晓晨苦笑:“夫子,不是不急只怕是急也没用。” 叶诚之轻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确实是急也没用。”指手轻敲了下桌面:“我且问你,你怎么看待许行得的那个差事。” 这问话带着考教,周晓晨认真想了想才说道:“外放是个好差事,只是离得太远。” “哦,怎么讲。”叶诚之挑眉。 “眼下的形式,于我们这些寒门子弟并不见得好,这皇城里的人脉关系错综复杂,与其留在这里,难有作为倒不如到外头去干上一番,只是,北疆离得太远又偏僻,再加上边境不太平,许行又长年生长在这里,到那里还可能会水土不服难适应,这差事若能熬过去撑了三年,但凡能够有些作为就一定会升迁,但若熬不过去那一切也都是空谈。” 叶诚之听了点点头又问道:“就这些?” 这意思就是想得还不够深,周晓晨抿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压低了声音道:“夫子,许行的事儿,今上不会坐视不理吧。” 叶诚之眸心一亮眉梢一挑:“哦,怎么说,你给我讲讲。” 周晓晨见他这么个反应,就晓得自己猜的**不离十,索性也就大胆的说:“许行再怎么说,也是皇上钦点,在殿试上夸过的探花郎,吏部这般对待他不可能不晓得,先前池州大案,斩杀了那么多,却没有取消这次的科考,可见他对此次的科考是极为重视的,眼下的情形就有些不太对劲儿,真若是坐视不理,那先前的一切可不都成了无用功了。”她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见叶诚之神色无异才继续说道:“许行曾连中两元,那连中三元历朝历代都是十分难得的事儿,若皇上有心殿试点了他为状元也不是全然不可的事儿,可许行只得了探花,皇上应是本就想让许行外放的。”这状元探花多是留任京城的。 听完他所说的,叶诚之倒是很满意,他点了点头这才说道:“以你的阅历能够想明白这些已属不易了,我再问你,你是想要外放还是留京。” 周晓晨听他这样问,心思微微一动:“夫子,我自是想要外放的,只是,若是和许行一样,要去那极远的北疆,我的能力怕是不足。” 叶诚之一挑眉,“想升得快又想安逸,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 周晓晨同他相处多时,晓得他这样看似不豫,但其实并没有不满的意思,便应道:“夫子,我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您最清楚,我没那么大的心,也没那么大本事。” 听了这话,叶诚之不语盯着桂月清看了半晌,见他目光不躲不避,终究是叹了一声:“你呀,怎就这么点出息。”说完取了桌上的茶浅啄了一口:“我拿了活字印刷的法儿献给了圣上,靠着这个才得了去南边的机会,这事你应该听说了吧。” 周晓晨点了点头:“刚到京城时就听说了,这是好事,往后咱们这些寒门子弟就能有更多读书的机会了。” “哦,这个法子献给圣上时,我可半点没提到你。”叶诚之直截了当:“你心里可会有不平?” 周晓晨倒没有想到过这个,摇了摇头:“怎么会,这事我也不过是那样一说,真要去做还是要靠夫子您的。” 叶诚之大抵是早猜到了会有这样的答案,只提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多说这事:“一个月后我就要去南边任职,眼下南边虽说收复了,不过,零零散散的还有些地方不是很太平,下面有几个县的地界正是从属于我,那里也正需要人,话先说在前头,乱世刚过那儿也不是什么安逸的地方,能不能如你所想的那样,让你一展拳脚还要看你怎么管,你愿不愿跟着我过去?” 他这样说必是有把握的,眼下局势真要能够着他走,反倒比许行更有好些,周晓晨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忙点头:“夫子,我自然是万分愿意的。” 叶诚子叫他过来最终也就是为了这事,如今得了他这一句肯定的话,也了了一件事儿,“行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最晚后天吏部就该给你下文书了,你准备准备收拾一下早些回去,赴任可是有期限的,早些回去也好看看家里人,要赶得急,把你那小媳妇儿娶了,大小登科正好。” 全然没有想到,这说得好好的竟又转到什么大小登科上了,周晓晨被他那最后半句说得一脸懵圈样儿,只呆呆地啊了一声。 第95章 周晓晨是在第二日接到史部通知的,随后到吏部报道拿了文书,就要正式赶去赴任了。 对于赴任的时期周晓晨颇觉有些不合理,虽然说也有考虑到路程的远近宽限了时间,但是,从科考到上任,其中是没有所谓的探亲时间的,若是运气好家就在赴任的途中或是离皇城不远,那还有机会回家,若是运气差如许行那样,科考之后竟是连家都回不了,难怪那戏文里常有,夫婿前去科举,得了官却不回家,一走十年等再见时,已是家外有家,实在是有些不够人性化。 周晓晨算是运气不错的,从皇城往南方去正好能够回一趟家,即便这样她的时间也不是很充裕。好在秦赟为他准备了马车还特意找个几个护卫相随,临别的前一天晚上,两人一道喝了一回酒。 “你两都外放了,倒只有我一个人留在京里,哎,如今各自有了差事,也难和过去那样自由了,他日再相见也不晓得是个什么光景。”秦赟喝了一口酒很是有些感怀。 这语气让周晓晨想起大学毕业时的散伙酒,那些哭着抱一块,说以后还要时常见,最后大多渐行渐远如同陌路一般,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就连夫妻也有离婚的呢,虽是这么说,她还是蛮有感触的,细想来这一世她的朋友本就算不得多,高大山已成陌路,秦阳成了姐夫,秦赟也有自己的世界,至于如周大仓、许行这些都如流水一般匆匆而过。真要细想,最亲近的反倒是那个将要成为自己妻子的小丫头。想到她,心里便又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暖,那淡淡的惆怅也就散去了些,拿了桌上的酒与秦赟轻轻一碰:“无论怎样,咱们总还有再见的时候,何必那样的伤感,三年我还是回京述职,到时候不就能见了。”这世界的交通远不能和后世比,说三年大概真的要三年才能再见。 秦赟与他碰了一碰杯,将酒喝下长长舒了口气:“你说的也是,三年说长其实也不过是一晃而过的事儿,”他说到此忽地笑了起来:“我听我表兄说,你这次回去就要成亲的,到时候,指不定小侄儿都有了,到时可别忘记把他也一道带来,让我抱抱。” 提及此周晓晨很是无语,怎地一个两个的都拿这事来说,“哪有那么快的。”她回了一句。 秦赟只当他是面子薄,笑着说道:“羞什么,男大当婚传宗接代天经地仪的事儿,我如今立了业,指不定年底回去也要成婚了呢。可惜,咱们俩都喝不到对方的喜酒了,来来来。”说着他又倒了一杯酒:“咱们再喝一个,就当是喜酒了。” 周晓晨对他的这个提议有些囧,不过,想着确实没法喝到秦赟的喜酒,也不想扫了他的兴致便与他碰了一杯。 两人喝酒说了话,因第二天一个要去刑部,一个要早早出发,也没没聊太晚,惹得秦赟连连叹气直说不尽兴。 第二天,再次正式告别后,周晓晨就踏上了回家的路。之前与叶诚之已经说好,是以也没有再去向他告别。 一路紧赶,在半道上周晓晨绕路去了一回许行的村子,许行得了探花在这样的小地方那轰动的程度并不亚于得知皇帝微服访,即便时日已久仍旧是淳朴乡民津津乐道的事儿,至于许行直接上北疆上任,大多数人是看好的,当然也有一些吃酸的会讲些不好听的话儿。 许行的家里和桂家也差不多,祖祖辈辈都是农户,家里头人口也不少,就只养了这么一个读书的,许行是家里头老大,据说当初在他出生时曾有一位云游的老者给批了命,说若给他读书将来必定能够成大器,这么着他们这一大家子才凑了钱供了他读书。 许行这一次走得匆忙,所以只让人帮忙带了信回来,周晓晨便把自己带回来的东西分了一些出来,只说是许行临走时托她捎带的,又略提了一下关于许行赴北疆的事,只让他们放心北疆就是远了一些,等三年任满很大程度是要调任的,许母听了抹抹泪连说这样就好。看得周晓晨也很是有些心酸。 离开时,许家非让周晓晨带些土产回去,说白了也就是一些晒好的菜干之类的,周晓晨没有推辞略带了一些,就继续往家里赶。 因为看到了许行父母对儿子的担心,周晓晨回家的心就越发地急切了起来。 那车夫知道他心急,之后的行程半刻没有停,到达村子的时候已过三更,天都黑了。 夜色下小村格外的安静,除去马蹄发出的声音就只剩下狗在听到外头动静时发出的吠声。 周晓晨这会儿坐在车辕上,她急不可耐地指着路:“谢大哥,再往前面一直走就到了。” 那车夫点了点头,又加快了一点速度。 随着离家越近周晓晨的心也似那马蹄声一点点加快,直到黑暗中瞧见了熟悉的建筑轮廓,她一下就叫出了声:“就前面的那一家,到了到了。” 随着一声“吁。”马车缓缓减速,还没有等完全停下来,周晓晨已经破不及待地跳下了车,三步半两步地跑到了家门前,紧闭着的木门让她有了亲切的感觉,伸手拍了三下,怕里面的人听不到,她这三下拍得极重。听听里面似是没有什么动静,她又重重拍了拍门,随后走到边上,透着竹篱笆的缝往里头张望。 就看到里面主卧的窗纸里透出了灯光,另一侧灯没有亮却有了开门的声音,“谁在外头,哥,是你吗?”桂月源的声音已经响起。 “是我,快开门。”周晓晨一听到他的问话,忙高声回了一句,脸上已经满满都是笑容。 他们这里一问一答,那边主卧的门也开了,随后就是家里大门被人从里头推了开来,月色下少年从里头跑了出来,一转头见到哥哥,立马高兴得跑过来,一把抱住:“哥,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们天天都等着你。” 久违的拥抱让周晓晨眼眶一热,她用力回抱了一下拍拍弟弟的后背:“我也想你们呢,这不是回来了嘛。”才说完抬头就看到了从里面走出来的双亲,忙将人放开走上前:“爹,娘我回来啦。” “可算回来了。”秦氏提着先将儿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见人好好的松了口气,刚要开口说话,注意到边上还有外人在,她急着出来身上只披了一个大的罩衣,忙退到了丈夫后面:“三哥,你在这里招呼,我先进去。”说完,匆匆走回了屋子。 桂老三朝着边上站着的两人拱了拱手:“我媳妇失礼了两位莫怪。” “是我们失礼。”两人站在边上忙回了一礼。 “爹,这是谢大哥,这是赵大哥是他们一路送我回来的,”周晓晨给父亲介绍。 “辛苦二位了,还请到里头来歇歇脚,喝些热汤。”桂老三忙招呼。 “阿爹,我去点灯。”桂月源很是机灵,刚走了一步他忽地哎哟跳了起来,随后单脚一跳一跳的,手摸着脚底,却原来他急着出来竟没穿鞋,这不,正巧就踩到了一粒尖石子儿。 “做什么呢,毛毛躁躁的。”桂老三喝斥。 周晓晨见他光着脚便心疼了起来:“怎么样,伤着没?”她就要去查看。 “没事没事。”蹦了几下桂月源就踩实了地,“哥,你放心,我脚皮厚着呢,我先进去点灯,你们快进来。”他说完,一溜烟往家里去。 周晓晨看着弟弟跑进去,忍不住在心里笑骂了声傻小子,她这边才说弟弟傻,那头自家阿爹已经朝他说道:“傻站着做啥,还不快请客人进去。” 周晓晨忙做了一个请,那二人也不客气随着一道走进去,这么会儿的功夫,桂月源已经把灯全点了,秦氏也穿戴整齐到小灶里忙碌。 把东西放好后,周晓晨便带着两人一道去小灶,原本打算烧些热水,大家伙就着干粮应付一顿,没想到,到小灶时桌上已经有了一碗蒸糕还是热乎乎的。 “咱们也不晓得你哪天回,你娘想着你兴许会晚上回来,所以每天都不封灶,拿小火给你热着,这不就正好能吃。”桂老三看出儿子的惊讶,同他解释道。 想到母亲为自己日日留菜,也不晓得这样已经多久,周晓晨心里头又是一暖,朝娘那边看去,正好秦氏回了头:“你们先吃糕垫一下,汤很快就能好。”她说完重又开始忙碌,却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低头吃糕时眼有些红。 这一餐饭算不得丰盛,可让急行赶路的人整个都放松了下来,那五脏六腑都说不出的舒态。 他们在那里吃,秦氏又带着儿子去收拾房子,倒是桂老三坐在那里相陪,不想打扰他们吃饭,他笑眯眯的坐在那儿,对于科考的事儿一句不问,倒是周晓晨主动提了几句。 桂老三挥挥手:“那些不急着说,你们先安心吃饭,反正人平安回来了行成。” 周晓晨这才没有继续说下去,等吃好了饭那头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周晓晨照例是睡到桂月梅的房间,原先周晓晨的房间则腾给了另两人。 洗漱完后,大伙都歇下了,周晓晨和弟弟一块并排躺在床上,她这会儿人是累的,脑子却格外的清醒,有些睡不着。 边上,桂月源翻了个身,侧过头看看闭目的哥哥,又轻轻地转了过去,才要转身傍传来了说话声:“阿源,你睡不着?” 桂月源只当是自己吵着哥哥了,不好意思地抓抓脸:“哥,我吵着你啦,要不我一会打地铺睡地上吧。” “睡什么地铺。”周晓晨睁开眼,“你要睡不着,就和我说说我不在家时,家里发生的事儿。” 桂月源重转过头,再看了看大哥,想了一下才说道:“其实,也没啥,刚晓得科考出事的那会儿,家里的人都吓坏了,姐姐她……”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姐姐她也急。后来,就想着让秦阳哥和阿爹去找你,怕你有事还凑了银子,哦,纪婶子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来了。” 周晓晨知他故意没提姐姐差点流了孩子的事,再听说纪氏的所为心头一紧。 桂月源接着道:“不过,后来就有人带信过来了,说你没事儿,大家这才放下了心,再后来,你一直给家里来信,我们就一直等着好消息,直到有官差过来报喜,知道你考中了还要当官儿了,大家别提多高兴了,施诗姐也开心得不行呢,”说到这里他又是一顿,想了一想才又继续:“反正,得了信之后,咱们就等着你回来,娘每日都会做些糕点给你热着,唉,哥,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爹娘都等好久了呢。” 周晓晨眯眼听着,到最后她即是感动又是感激,哑着嗓子回道:“我也想早些回来,只是,要等差事,只能在那里等着。阿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桂月源听他声音有些变,忙说道:“哥,我不是怪你呢。” “我晓得。”周晓晨想着之后她将要远赴别处上任,家里短时间怕是顾及不上,爹娘也不能照顾,有些事当初想得好,可真做了才发现很多事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阿源,我回头要上任,怕是不能照顾爹娘,家里除了阿爹就只有你这么个男人了,替哥哥好好照顾爹娘,等哥哥稳定了。”她说到些也是一顿,有些话她也没有把握去说,只能先不讲了:“将来哥一定会让咱们家的日子越过越好的。” “嗯,哥你是有本事的,我知道你一定行的。”桂月源说这话时,倒是很有信心:“好了,哥,咱们不聊了,你早些睡,昨天等大伙都知道你回来了,怕是你连个休息的空都没有呢,快睡快睡。” 周晓晨侧过头看向他,想着他刚才的话轻点了轻头,“嗯,你也早些睡。”她长长舒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她相信晚上这一觉,她一定能睡得无比踏实。 第96章 这一夜就如周晓晨想的那样,虽然床不见得比外头的好,但却是无比的踏实舒服,无梦好眠一觉直睡到了日上三竿她才醒来。 睁开眼时外头的天已经亮了,光透过窗户纸把房间染上了暖意,桂月源这会儿已经不在房里,估计是早起帮忙干活了,周晓晨翻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弟弟起床她半点没有听到动静,脑子里想象着那小子蹑手蹑脚的模样,不觉又有了笑意。 随便找了一身衣服换上,周晓晨推开门他不出去还好,这一出门差点吓一跳,她家姐姐挺圆滚滚的大肚子正坐在院子里:“姐,你怎么来了。”她顾不得其他人,三两步走到她的面前。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桂月梅瞧见弟弟脸上全是笑,托了腰要起来。 “哎,你坐着就是了。”守在边上的秦阳忙要过去扶。 “坐久了不舒服,我站站。”桂月梅摆摆手,由丈夫扶着慢慢站了起来。 周晓晨这才注意边上的秦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招呼:“姐夫。”叫了人后,又看向姐姐:“我的意思是怎么这么早,你怀着孩子呢,我原本就打算今天洗漱好了,就去看你的。”说完又看向姐姐的肚子,她是开春时走的,这会儿都要入秋了,算算日子也快要生了,“姐,小宝宝在你肚子里,乖不乖。”她倒是有心摸几下,可偏偏又不能。 “是个不省心的。”讲到这个桂月梅不免有些报怨:“刚开始倒好,老老实实在肚子里,也不动也不闹,倒叫我好一阵的担心,现在成天在里头拳打脚踢的,”说到这里,她白了弟弟一眼:“和你一样,是个不省心的。”这话就意有所指了。 周晓晨听懂了她的意思,嘿嘿一笑:“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再说了,那事也不我想的,倒叫你们担心了。” 桂月梅原本也不是有心提这个的,只是怀孕了脾气不免就大些,这会儿听弟弟这样讲忙说道:“哎,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反正你平安回来就好,”说完伸手帮弟弟理了一下衣服,左右看看:“这一回,你瘦了不少。” 周晓晨由着她摆弄,无视边上秦阳的目光,等弄好了才说道:“也多亏姐夫走了那么一趟,让我安心了不少呢。” 桂月梅转头看了一眼丈夫,眼里满满的赞许嘴上倒说:“他也没帮上什么。” 两姐弟还要说话,秦氏从小灶里走出来:“都别站在那里说话了,快上灶里吃些东西,清哥,一会你去看看那两位兄弟是不是起了,起的话也请来一块吃,月梅过会儿你就先回去吧,回头让你弟弟到你那儿去,正好拜访一下亲家母。”秦氏不是不想留女儿,一来她那肚子挺着吓人,二来家里还有客人总归是外男。 桂月梅也晓得母亲的意思,又看了看弟弟:“我先回去了,一会呀,兴许家里会来不少客人,你赶紧了收拾收拾,我那儿你也不用急着去,”说到这里,她忽地笑了一下却没再多,“阳哥,我们回吧,娘我们回了。” 秦氏挥挥手,看着女婿把女儿扶着出门,再看向儿子:“快去看看,咱们这里消息传得快,你那马车停在那里又明摆着的事儿,怕是一会你回来的消息就能传遍,一会吃好了,你先去几位伯伯家走一趟,总不能等着他们过来。”说到这里她又一笑:“你爹和源哥前阵子就准备了一些好的野味,就等着你回来,这会儿他们又一块去网鱼了,今儿给你做顿好的,好好补补。” 周晓晨点了点头,“娘,我让你们操心了。”昨夜里也没能好好说。 秦氏推了儿子一把:“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说是这么说却还是添了一句:“哎,也幸好你平安无事回来了。” 周晓晨都能想到她们得到消息时候的模样,心里越发的愧疚:“娘,我接了吏部的差事,是到南边青田县,这次回来只能多留几日,任期是三年。” 秦氏听了脸上神情一怔,“怎地是南边?”南边被平定的事他们这里已经得了消息,只是因为施茂的关系,心里对南边总不觉得是个好地方。 周晓晨忙劝慰:“这回南边是由叶夫子平下的,往后那边就全由他来管,我在他手底下办事,不算是个坏差事。” 秦氏听说是在叶夫子底下,心放下了一些:“哎,先前家里报喜说你中了进士,娘就猜着你是要任官的,阳哥也寻了个打听过,说咱们朝考中的进士是不准在自己家乡任官的,原本想着你兴许能离得近些,没想到是南边,那会儿也是说太平了,可你施叔还不是……”说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 “不会,这次和那次不同,我听说了,这次派了重兵过去,剩下的乱匪已经清剿得差不多了,眼下就缺些擅长实务的人去管。”周晓晨继续宽慰。 秦氏虽担心却也是明理知事的,这会儿再多说也是让儿子不安心,忙改了口:“你说的也是,总归你是在叶夫子手底下任职,有什么事他也能护你一把,好了,不说这个,倒是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儿。”秦氏讲到这个眼亮了不少,嘴角也带出了笑来:“你算算日子,要在家里头待几天,我和你爹还有纪婶已经商量过了,等你回来就给你和施诗完婚,你去上任身边也好有一个人照料。” “啊。”猛不丁听到了这个消息,周晓晨眼睛瞪得和牛一样大:“娘,你你说啥?” 秦氏见惯他那傻样,也不在意:“你往后要当官,家里总不能没有人照料,你们也不小时了,那会儿阳哥打听了消息后,咱们就决定了,你别看家里眼下这样,应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了,仓房里都满满的,就等你回来了。” “啥?”周晓晨还没能反应过来,待听懂了意思后又磕磕巴巴道:“可,可是施诗还小呢。”那会儿听叶诚之说什么大小登科,她还当是个笑话,反正施诗还小,她又是初去当官,原本计划是先任了三年,等有了积蓄能站稳了,那会儿施诗十八到时真要成亲也不是不行,可这会儿听到这个,哪能不吃惊。 “小什么,难不成还拖上三年,到时候都十八了。”秦氏在这个事上是不会理会儿子的想法的,“这事你别操心,咱们都说好了,今儿会有不少人过来串问,你也得一家家的拜访,明儿应该能空下来些,咱们就准备。”边说边瓣了手指算:“正好,大后天就是好日子呢。” “不是,娘。”周晓晨还待要说,那头房间的门被推开,谢赵二人打着哈欠从里头走了出来。 秦氏见他们起了,忙推了儿子一把:“那事就这么定了,你先招呼客人。” 周晓晨这会儿脑子还一片混乱,秦氏已经朝二人点了头,进去准备早饭了。 就这么着,周晓晨浑浑噩噩的接呼两人洗漱吃饭,随后家里就开始不停的有客人来访,小村子出了这么一位将要出仕做官的,那真是天大的事儿了,村长里正都亲自过来登门,还有不少套近呼的,家里篱笆墙外头还有不少看热闹的小娃,仿佛那桂月清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娃,而是从外头来的大人物一般,至于家里的亲戚也都来了,连桂二嫂都拉着儿子过来,她也是想得通透的,既然桂月清能够先上当官,那还比什么,倒不如暂时多亲近,住后也能拉儿子一把。 桂老三回家后和媳妇商量了一下,趁着这会儿人多,就当众把儿子与施诗成亲的事给说了,又定下了日子请大家到时候过来。 这成亲的事就和先前定婚一样,周晓晨没有半点插话的余地。她心里有些着急,可真要让她死拼着拒绝,又说不出口,这么着,她人在场却没有能够反对,事情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也不晓得是不是早就有了成亲的打算,这一天下来,村子里几乎大半人都过来了,唯独那个本该早早过来的小丫头,始终没有出现。 晚上,家里又请客吃饭,一大家子人在三房摆了几桌,桂月梅带着婆婆和丈夫也一道过来,周晓晨看看姐姐又看看弟弟,想着回来后她俩竟半句没提施诗,这才想明白闹半天,这事家里人都已经知道,唯独她这个当事人半点不知。 吃饭喝酒,周晓晨心里头着急,那屁股坐着的凳像是带了刺一样叫人难安,好不容易挨过了这一场夜宴,之后又被桂老三拉去说了一通话儿,不外是,你将要成亲了,一定要对诗诗好些,不能辜负之类的话。 还是秦氏看出儿子的神不守舍,笑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想着去施家一趟?” 周晓晨连忙点头如蒜:“嗯,我想过去看看。” 秦氏也不点破,只当是儿子想着她那小儿媳妇,便不再让丈夫多说:“你去吧,不过,可别太晚了,回头叫人看到了被人说闲话儿。” 周晓晨哪有不应的道理,“我晓得,我就去看一下。”说完就飞一般的跑了,惹得她那双亲忍不住的笑。 两家离得不远,周晓晨跑到施家门口时,她还喘着气儿。先前着急,真到了门口她倒有些犹豫了起来,手伸了几下没拍,倒是里面的狗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也不晓得是因为她离开太久的关系,竟汪汪大叫了起来。 里头不久就传来了问话声:“是谁在外头。”正是纪氏的声音。 周晓晨一愣,随后清了清嗓子:“纪婶是我月清。” 门很快被打人打开了,纪婶看到桂月清忙叫他进去:“我们都听说你回来了,先恭喜你一声,想着今儿人多,才没过去你家坐。” “纪,纪婶。”想到过几日的婚事,周晓晨不自觉的有些结巴:“是我过来晚了,”她眼睛飞快的瞄向小丫头的屋子,里头灯正亮着,窗纸上却没有映出人影:“诗诗……。”念到那个名字,后面的话竟有些说不出来。 三日后成亲的事儿秦氏抽了空已经和纪氏商量过了,按规矩这会儿本是要避闲的,这也是为什么她们今天没过去的原因,不过,这会儿准女婿都上门了,她倒也不是那么刻意要回避:“你想同诗诗说说话?”她明知故问。 周晓晨觉得纪氏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同了,手心里冒出了汗:“纪婶,我就和诗诗说几句,咱们就在院子里说。”误以为对方不肯,她先开口申明。 “诗诗,你从屋里头出来吧,你月清哥寻你说话呢。”纪氏朝着屋子喊了声,随后又说道:“我去屋子里做针线,你们说几句可别太晚了,你总要为诗诗着想些。” “哎,我知道。”周晓晨一边应话一边眼睛盯着那关着的门看。见那木门被人推开,再看到一个红着脸的少女从里头走出来,她心跳得飞快。 “月清哥。”躲在门里头偷看许久的施诗走出来,这会儿不再似往日那般,带着少女的羞涩即便心里再想,也不敢拿眼儿去正视对方。 “诗诗。”周晓晨又叫了一声,她打量着对方,也不晓得是不是月色太美衬出了女孩的不同,这会儿竟觉得那小丫头有了不同的味道。她看着她,不知道话要从何说起,直到耳边响起了木门关闭的声响,她才再次清了嗓子,开口时却把声音压低:“我,我们的事你都知道了吧。”她原本是想先说些别的,可真要说了却又不想绕弯子。 被问及婚事,施诗的脸一下烧了起来,就算在夜色下也能看到那如被胭脂染了一般的红色:“嗯。”压着心跳她轻轻应了声。 周晓晨被她那模样惹得心又跳快了几分,她舌轻舔了一下唇,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诗诗,我就是过来想问问你的看法的。” 因他的话施诗抬起了头,应是听出了话里潜藏着的东西,原本带着羞涩的眼夹杂些许了不解,“我的看法?” 周晓晨点点头,想说的话在脑子里转了又转,思量着要怎么讲。 他的犹豫被施诗看在了眼里,小脸上的红光退去了不少,贝齿轻咬了一下唇她再开口:“月清哥,你是不是,是不是不愿意?” “不是。”周晓晨一下就听出了她声音中的不对,知她误会忙否认,“我不是不愿意,我哪会不愿意,只是……只是,我觉得你还太小。” 女孩的心被他急切的话语安抚了下来,施诗暂时忘记了羞怯,目光直视着对方:“太小?” 周晓晨这会儿反倒被她看得不自在了起来,她的手已经汗湿了一片:“你才十五呢。” “十五?”施诗不太明白。 “十五岁太小了。”周晓晨认真地说道,哪怕小丫头满十六了,她都不会觉得这么别扭。 “太小?月清哥,”施诗再次咬了一下唇:“我,我已经及笄了。”说完,那退去的红光重又涌了上来。 周晓晨被她的话说得一怔,那嘴却像是不受控制似的继续说道:“我,我还是觉得你太小了,那,那医书上说,女子十八岁嫁人才好,那那个时候,身体都长好了。”待这话说完,她猛的意识到了里头隐藏着的歧意,“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她有些语无伦次,只希望那小丫头还小,不明白那话里的意思。 可偏偏施诗一下就听懂了那话里的没有点透的东西,整个人都象是被火烧了一般的发热,头低下眼错开死盯着地上的人影儿,手绞着衣角一言不发。 周晓晨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手动了下到底没有越界去拉小丫头的手:“我原本是想着,我现在才有了官职,又是初次去那样的一个地方,根基还没稳定,我是想等上任三年后,我到时候有了根基,你岁数也正好,到时候,我过来娶你,一切都正好。你别瞎想,我不是不想娶你,就是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上三年的话,到时候,我能够让你过得更好一些……”她还想再说,话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月清哥,我已经及笄了。”那声音带着一些颤动,却有着让人一听就懂的强调和坚持。 第97章 大小登科,人生乐事。 周晓晨两辈子都没有想到过,这一句话会应在自己的身上。虽说这一场婚事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家人已经开始准备,但相较于其家的婚礼还是显得略仓促了些。 打从知道了施诗的决心之后,周晓晨便全心全力地投入了婚前的准备。 桂家一直没有翻修房子,是以家里头也就那么几间,而当年桂月梅的闺房如今则作为了新房来用。 喜字红花喜烛都已经买好,那新婚用的被褥也都早早就准备好了,古人成亲不像现代人那么多套路,虽然急了些但总归应该有的也都有了,至于女方的嫁妆更不毕说,那都是从亲闺阁时就开始一点点准备的。 至于家里请酒席用的菜,村户人本就不缺这些,桂家在村子里人缘本就不错,加上如今又出了那么一个官,大伙很是热心地过来忙帮,倒也不会缺这缺那儿。 就这么着忙碌着直到婚礼的前一天晚上,周晓晨被父母拉着又说了一统后,这才得空回到房里,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贴满了红喜字的新房,还有那里外皆红的被褥床幔,恍恍忽忽有那么一种不太切实的感觉。 之前事多由不得她多想什么,这会儿人静下来了,周晓晨不免有些紧张了起来,虽说上一世,她也是结过婚的人,但和这次的感觉却完全不相同,前世的那一场婚礼,多是谢东阳操办的,谢母是一个讲究人又有那么点强势,是以婚房的布置,婚礼的举行甚至于纸纱的挑选都是由她来决定的,那会儿周晓晨也不在意,她在急诊室本就忙得和陀螺一样,虽说对于和谢东阳的未来生活也是有过憧憬的,但在感情上并没有那种小儿女的轰轰烈烈,相较于婚礼她更期待之后的长长久久,所以,对于婚礼她的心是平静的,可现在,周晓晨再次环顾四周,想着父亲说的话,“你成了亲就是真正的男人了,往后你就是承担起一个家,媳妇儿女都是你的责任,无论多难多苦你都得护着他们。 这大概就是身为男人和身为女人的不同吧,就算在前世,再独立的女人,在结婚时对于男人还是有着那么一点托付的心情,而如今成了男人,就完全不同了,她不再是一个托付者,而是一个被托负者,一个承担者一个保护者。 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周晓晨想着将来她要带着施诗,一个才满十五的女孩,远走他乡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她这一生的幸福就依靠在自己的身上,说没有半点压力那是假的。 揉了揉太阳穴,起身走到床边上,床头的矮凳子上摆放着一根秤杆,还有一个食盒,盒子里摆放着花生枣子贵圆,想到其中的寓意,周晓晨不禁又皱起了眉头,施诗年纪还太小,实在不合适怀孕生孩子,看来要想法子避孕,想到怀孕又不免联想到了那个事情,目光不自觉地移向了自己的档入,只是一眼她惊觉自己这种行为的尴尬,忙甩了甩头手拍了一下脸,瞎想什么呢。 强压下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周晓晨再次查检了一下明天要用的东西,就脱了外衣准备睡觉,才躺下手摸到了脖子上挂着的锦囊,她人猛地一怔,两眼放空一般的瞪着床顶半晌,她终究是发出了一声长叹,吸了吸鼻子她重新坐了起来,点亮烛灯后将那锦囊取了下来,打开拿出了那一粒石头,指腹在那纹路上划了又划,最后还是将它拿起,唇在上头轻轻落下最后一吻。 重把它放回锦囊后,周晓晨走到了箱子边上,打开把东西放到了最底下,又怔愣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把箱子盒上。 此后,她的人生将会和另一个女子相伴,此后,与秦雨的回忆将深藏在心底的角落。 第二天,天才亮桂家三房的人就早早起来开始忙碌。 周晓晨起得也早,出来洗漱好后开始吃早饭,今日的早饭格外的丰盛,秦氏把儿子喂饱后就开始叮嘱:“一会儿,你几位堂兄都会过来帮忙,家里的事你哪样都不用操心,咱们都准备好了,我热水已经烧了,一会儿你洗个澡,重梳头把衣服早些换上,我估摸着你弄好这些,那些客人和看热闹的也就快到了,等时辰到了你就去迎新娘,把人背回来时你记得一定要稳当些,可别摔着了。”两家本就住得近,又因事情办得仓促,是以没有请花轿来抬人绕村,而是选择了更为传统的方法,新郎背着新娘进门。 “哥,一会儿咱们去接新娘,你也不用担心,我和泽二哥他们说好了,一定能让你顺顺利利进去接人。”桂月源很是兴奋。 “你们可别胡闹,这事让你哥自己亲自来,”秦氏听这话,生怕小子们没分寸。 桂月源笑呵呵的:“放心娘,咱们也不会胡来的。”说完伸手拿了一个馒头递给哥哥:“哥,你多吃点,不然一会儿背嫂子时没力气的。” 周晓晨接过馒头,还是一声不吭,别人瞧着他面头平静,也只有她自己晓得今天的心跳比平时要快了不少。 沐浴梳头换衣,等那一身新郎喜服穿上了身,绸带扎成的红花绑到了身上,周晓晨人还没能够放松下来,手用力揉了一把脸儿,对着水盆里的自己连说了几句别紧张,全都收拾打理好后,她推门走了出去,这会儿外头已经很多人了。除去桂家过来帮忙的,客人也都到了,大伙儿一看到新郎出来了,就发出了各样的赞叹和恭喜声,还有不少打趣的说笑。 周晓晨面对这些倒也不怯,很是有礼的一一应对,偶尔的玩笑也能够对付过去,没多久人越来越多,桂月源也换了全新的行头站到了哥哥的边上,等时辰到了,外头礼炮声响了起来,大伙高声叫着新郎倌还不快去迎新娘,她被人从身后轻轻推了那么一下,转头迎上父亲的笑语:“别傻站着了,快去吧。” 周晓晨忙点了点头,带着人一块往施家去了。 这一段路离得并不远,被众星拱月一般护着,走得倒是不慢。 到了地方,施家的门紧紧闭着,外面守着几个妇人,见人来了就高声往里头传信儿,很快里头也有了回应儿。 周晓晨领着一队少年儿郎们到了门前,先用红包收买了守门的,再推去果然是从里头锁了,又听有人在里头问话,又吵着说新郎是个进士,有学问一定要做诗一首。 被他们这么一闹腾,周晓晨反而松弛了下来,她笑着应付又即兴做了一首诗,赢得了一片称赞声,接着,里头的人总算是通容开了那么一条门缝儿,一只手从里头伸出来讨要红包。 周晓晨把红包递了过去,那人收了又将门合上,过一会儿又再伸出手来拿,再递一个,还不够不肯开门。边上几个小子互相使了眼色,在第三次讨要时,一块用力撞开了门,力也不算太大,总归是成功进了院子。 这大喜日子被撞开的妇人也不会和几个小子计较什么,再往里就是最后那一道闺房的门了,这里就不似前面那样闹腾,周晓晨站在门前,看着那紧闭的门她没急着去拍,而是缓缓吸了口气稳了一下心跳,也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后头已经有人起哄,催着让他快点去接新娘了。 抬手拍了拍门,周晓晨隔着门儿拱手做揖高声道:“娘,我来接施诗了。” 里头没动静。 周晓晨再继续叫:“娘,我来接施诗了。” 里头还是没动静。 周晓晨再做一揖:“娘,您放心,我会照顾好施诗,不会让她受苦,会对她一辈子好的。” 直到这句话说完,那门到底是打开了。外边的人见门开了,又是一阵的起哄。 周晓晨往里头去,就看到四五个妇人围坐,里头还有自己的姐姐,纪氏正拉着女儿的手,施诗则一身火红喜服盖着那红色的盖头,安静的坐在床上,看不到新娘的脸也不晓得她此刻的心情,倒是那紧紧扣着母亲的手透露出了那么点信息。 周晓晨走了过去,站到两母女跟前,她行礼做揖:“娘,我来接施诗了。” 到了这最后的一关,大家谁都不会闹人,只静静的观礼,除去屋外的叫闹声,里头却很是安静。 纪氏看了看朝着自己行礼的桂月清,又转头看了看女儿,随后才说道:“我把诗诗交托给你,往后她就要靠你多照顾了。”说完,眼泪就落下了,却还是拉着女儿的手递了过去。 “您放心,我一定会让她过得好的。”周晓晨说完伸过手,将施诗的手小心的握住,就在这个时候,边上的喜婆们开始说话,都是一些百子千孙,百年好合的喜气祝福。 握在掌中的那手,温度比平时要热,仔细感觉还能够感觉到她微微沁出的细汗,还有不自觉带着的颤抖。 周晓晨人凑过去了些:“施诗我来接你了,你不用害怕,以后一切都有我。”略施了力捏了那人小手一下,待感觉到了她的回握,这才慢慢松开,转身蹲在了她的跟前,喜婆在边上喊了一声,纪氏扶着女儿,让她伏到了丈夫的背上。 感觉到了背上的重量,周晓晨深吸了一口气,等那小人的手绕到前头紧紧抓住,确定她准备好了,她又说了一声:“我们要走了。”得到了那无声的回应后,这才慢慢站了起来,随后一步一步往外头去。 新郎把新娘子背了出来,外头鞭炮再次响起,宣闹的声音伴随着周晓晨踏出的每一步,外头的儿郎们护在新郎的边上,这一回,他们走得不快,因为新郎的每一步都要踏得极稳。 “新娘子背回来喽” 随着那一声叫,周晓晨把施诗背进到了家门前,在笑闹声中,她将人稳稳当当的放下。随手将红绸的一端摆放到了施诗的手里,小心翼翼地带着她进了礼堂,里头父母亲都已经落座,几位证婚人也都在。 寻常的百姓成亲也没那么多讲究,那喜婆子站在边上,等两人并排走到了地方,便大叫了一声:“一拜天地。”见两人缓缓转身朝着外面拜了一拜后,再叫:“二拜高堂。”等他们朝着父母拜完,最后大叫了一声:“夫妻对拜。” 这和电视古装片没什么两样的婚礼,周晓晨也不是头一回见识,只是那会儿她是观礼者,这会儿她却是主角,随着那一声夫妻对拜,她耳朵一下鸣叫了起来,她转身看着那被盖头掩了面容的小人,先前散去的紧张又重回了过来,就如前世她在结婚登记表上签上姓名的那一刻,低头弯腰缓缓相拜,随着最后的那一声礼成,她和她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第98章 暖阳初升,小村庄安静,几家炊烟袅袅升起。 房前树梢上传来的鸟鸣声惊了人们的好梦,将他们唤醒。 周晓晨醒时脑子还有些迷糊,似是做一个极好的美梦,可这会儿却又想不起来,她轻挪了一下身子,立马感觉到了衣襟的轻轻拉扯,低头一看,就看到了一个侧卧窝在自己胸前的小人儿。 脑子一下便清醒了起来,那小丫头因为之前的那一动,有些不安稳抓着衣襟的手又紧了些,长长的眼睫动了一下,又继续睡去。 周晓晨看着她不自知地就带上了微笑,外头射进来的阳光将床幔照出了一丝朦胧,为清晨带出了暖意,不想吵着怀里的人,她便静静地看着,这还是第一次看她睡觉的模样,眼睛并不是闭得那样的紧,小巧挺直的鼻子轻轻的呼吸着,那小嘴抿着唇略有些肿,嘴角不经意的动了一下,带出了脸颊上单个儿的酒窝印,浅浅的但很清晰。 周晓晨看着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唇,目光再往下去沿着下巴落到纤细的脖子上,在脖梗的地方看到了一抹红。脑海里一下便浮现了昨夜里的那一场欢爱,眸心闪烁了一下。 这次周晓晨并没有矫情地说什么你还小,咱们到十八岁再做这样的话,打从那天日问过她的意愿后,她就晓得这丫头的心性是多么的坚定,认准的事那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既然成亲了,拜天地入洞房,不像前世那样人们急着把没结婚就把要做的都提前做了,在这个时代,洞房花烛是婚礼必要做的一件事,是很神圣重要的一步,婚礼已经仓促若洞房再闹那样一出,她不愿意让小丫头这一生唯一的婚礼有这样的遗憾。 周晓晨是做过女人的,自然晓得女人第一次的真实感受,那些小说里讲的头一次便高-潮叠起,快感十足那根本是扯蛋,何况是小丫头这般年纪,她有技巧的挑逗着小媳妇的身体,即便这样对于初次,那未经人事的小丫头还是带着那么一些紧张,甚至有些本能的抵触,没有操之过急去行房事,缓缓亲吻着她的每一处,时不时耳语几句情话,慢慢调动情绪,直到最后…… 想到最后,周晓晨不觉有些尴尬,她原以为自己是能够控制得住全场的,谁会想到最后会弄成那样,果然男人和女人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喉咙咽了一下,尚且有些出神,耳边响起了那熟悉又带着一些不同的声音:“月清哥。” 周晓晨猛的地怔,她收回了神便对上了那一双带着些许迷离的眼,那小人嘴边带着笑,紧拽着衣襟的小手松了开来,随后竟直接摸上了自己的脸,她的掌心热呼呼的,“诗诗,你醒啦。”不想,那小丫头竟在听到这一声后,表神咻的一僵,随后,那红色便如泼墨一般染遍了脸颊,小手倒是没收回去只是变得有些僵。 周晓晨大概是猜出了这转变的原因,心底不由有了笑,她索性伸了手按住了那还贴在自己脸上的小手:“这不是梦呢。” “月,月清哥早。”在听到这话后,施诗羞着垂落下了眼睫,半点不敢看新婚丈夫的脸,只死盯着那半敞开着的衣襟子。 周晓晨被她这模样逗得直乐,脸在她的掌心轻蹭了下:“早,昨天睡得可好。” 施诗却因他这一句,脸越发的烫了起来,“挺好的。”她别过眼,试着抽回被按着的手,身子才动了那么一下,她忽地一怔越发的不自在了起来。 周晓晨只当她是面子薄,戏弄了一下也就不动逗她了,松开手从边上拿了衣服:“我先起来,要是还觉得累就再躺一会儿,不急的。”说完,她起身下了床,又转过头看了那小人一眼。 施诗并没有因为他的这话而躺回去,虽然还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可今天还有许多事,她是新妇哪里能够躺得了懒的,忙跟着坐了起来:“我不睡了。” 周晓晨见她起来了,也不强要她休息,她走到边上把昨天准备好的新衣拿起送了过去:“给。” 施诗裹了被子,见他把衣服递送过来,她也没直接接:“月清哥,你就放这里吧,我自己穿。” “好。”周晓晨将衣服放到了床边上,考虑到小人身体可能会有的不适,便没有急着转身离开。 “月清哥。”施诗见他站在床边上瞧,哪受得了这样的目光:“你先转过去,我要穿衣服呢。” “啊,哦。”周晓晨听她这样说,只能转了身去:“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和我说呀。” 这样的话都几次了,细碎的贝齿咬了一下,施诗恼羞成怒地瞪了那人背影一眼,偏那一眼瞪得毫无威力,反倒带了几分娇媚,只可惜了那背过身的人,全然没有看到这一幕。 换好了干净的新衣,施诗挪坐到床边,她放到了脚找鞋穿,边上周晓晨回转过了头,见她已经穿好了也就没有再去多问,走到另一侧脸盆架子,这个时代还没有保暖的水壶,自己用冷用洗脸倒也没什么,可总不能让施诗也和自己一样用冷水,于是拿起了水盆朝外走:“我到外头去装些热水来。” “月清哥,我用冷水就好。”施诗听他那样说,忙出声阻止,她这新媳妇哪能让丈夫大清早做这样的事儿。 周晓晨不以为然:“没事,还是用热水洗比较好,你放心,我们家没那么多的规矩。” “那也不行。”施诗很是坚持,她快速穿了鞋,忍着那怪异的感觉步子略带别扭地挡到了丈夫的身前。 周晓晨看出她走路姿势的异样,也不去点破:“行,那就用冷水,你不用着急的。”说着把水盆放回到了原处:“你慢慢来,反正时辰还早呢。” 施诗点了点头,伸手把巾子浸到了水里搓了几下后,却先递给了丈夫:“月清哥,你先洗。” 周晓晨也不客气,接了过来快速地擦了一把,随后又将巾子放水里搓了干净递还过去:“给,现在到你了。” 施诗脸又红了那么一下,这才接了过去开始擦洗。 周晓晨走到了边上,将窗推开了那么一些,看天这会儿虽不算太晚,却也不算早了,再看看小灶,原本这个时辰家里头小灶早该有人了,这会儿却安安静静的,想来是娘亲贴心,按农村的规矩,新媳妇头一天为显勤快,是要早起给全家人做饭的。 那头施诗擦洗好,她走到窗边看了看外头,呀了一声,显是也注意到了时间,忙走到边上拿了梳子梳头挽发,准备出去。 周晓晨见她着急宽慰道:“你别急,娘这会儿还不起,肯定是想让咱们多睡一会,你慢慢来。” 施诗听了这话更是不好意思,她与桂家自小就亲近,婆婆一早是把自己当女儿来对待的,可越是这样她越不能偷懒,三两下把头发挽好拿簪子别好,她就要出门。 “哎,都说别急了。”周晓晨拉了她一下,伸手帮她把那有些歪的簪子重新插正了,拉过她的小手:“咱们一块出去。” 施诗因他的举动脸又是一烫,她嘴边带上了笑,却轻轻抽回了被拉着的手,转而扯了一下丈夫的衣袖,“嗯,咱们走。” 两人就这样一块走出了房,进到小灶施诗先是四下看了看。 周晓晨很是贴心的为她介绍了一下,东西大概摆放的位置,又走到灶边:“你来烧粥,我来生火。” 施诗点点头,走到边上开始做早饭,他两人虽是头一回一同下厨,配合得倒也默契,偶尔有周晓晨都不晓得放在哪里的东西时,两人都会一道手忙脚乱,这一顿早饭做得也算是热闹。 弄好后摆了桌,施诗去请公婆出来吃,周晓晨自然是陪着她一块过去的。 敲开了门后,桂家夫妇果然已经穿戴整齐早就在那里等着了,施诗又红了一回脸:“爹,娘,早饭做好了。” 秦氏早就在房里偷看了,见小两口相处得好,心里也是高兴,连了声好,就一道吃早饭,周晓晨又顺便把弟弟和客人也都请了出来。 早饭做得算不得复杂,糕点是昨儿就蒸好备着的,配上粥和小菜看着倒也丰盛,众人举箸而食,个个都说好吃,既便对自己的厨艺很是有信心,在听到大家的夸讲后,施诗仍旧是偷偷吐了一口气儿。 吃过了早饭,还有重头戏在后头,给公婆敬茶。 两人重又回房,再次打扮整理之后,就一道去了正屋,桂老三和秦氏分坐在桌子的两边,旁边特意加了一张小桌,上面放着茶水。 两人一道端了茶水走到二老面前,跪到了蒲团上,两手举过头:“爹娘喝茶。” 桂老三与秦氏各自接过一杯,喝了一口后,桂老三对儿子训话:“清哥,你成家了,往后可就要挑起重担,照顾好妻儿了。” 周晓晨点头应了一声是。 接着轮到秦氏,她笑着说道:“往后儿,两人相处一定要你谦我让,合合美美才好。” 施诗也点头应是,接着秦氏拉过了她的手,她从自己的腕上脱下了一个银制的镯子:“诗诗,这个你带着。” 施诗由着她帮自己戴上,道了一声谢,随后她由着丈夫搀扶而起,这就算是礼成了。 这些做完后,两人回房暂做休息,今天将会是一个很忙碌的日子,除去走亲戚拜房送喜糕,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儿,按旧礼新娘出嫁三朝才能回门,偏巧桂月清这次是要赶着上任的,离开的日子就定在后天,这么着,哪还能等得到回门的日子,可施家就这么一个女儿,于是,破例成亲后头一天就回门,午饭就定在了娘家。 回门是大事,这代表着新娘子出嫁后头一次回家,也是周晓晨用正经女婿的身份第一次拜访,更是做父母对于出嫁女过得好不好的头一回评定。 施诗回到房,想到一会就要回去,那心情难免就很有些不同,前头还能够淡定,可想到一会要回去见母亲,难免心绪就有些难平。 周晓晨看出了她的心事,想着自家姐姐即便嫁得如意,那回门的日子还稀里哗啦地哭上了那么一次,于是走到了小媳妇的身边,她将那小人拥到了自己的怀里,说出了她之前早就有过的念头:“你跟我走了,回头娘一个人在家里,不若,咱们把她也一道带了去吧。” 第99章 带岳母一块出行,这件事并不是周晓晨的一时念头,在之前她就已经考虑过,一来,纪氏就诗诗这么一个女儿,诗诗出嫁后那院子就只有她一人,看样子她也不像是想要改嫁再婚的,一个人留在这里,总是让人不放心的,何况孤身的寡妇在这个时代最容易惹上是非,二来,去江南人生地不熟,诗诗才十五在她看来自家的小媳妇还是个未成年,新的地方新的环境,叶诚之说过那里眼下并不是那么太平,放她一个人守着后院自己也难放心,能把纪氏带上实在是一举多得的事儿。 施诗一听这话便有些意动,她与母亲多年相依为命,家里又只有她这么一根独苗,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虽说嫁与月清哥是她从小的心愿,可是,对于母亲的不舍却也是实实在在的,若是能够将母亲一起带走,能在身边奉养,她是再愿意不过,只是,她毕竟是出嫁女,哪有出嫁女不侍奉公婆反而带着母亲过的。 周晓晨看着自家小媳妇抿嘴不说话的纠结模样,一下便猜出了她的心思,将人拥紧抱到了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手轻轻抚着背:“你呀,就是爱想太多,总那么多的顾虑,这事就放心交给我处理,你呢,只要一会儿好好打扮漂亮了,等回门时把娘说服了就行。” 施诗先是因他那亲昵的动作微微一僵,后又因为那些话儿心口微微有些发烫,她犹豫了一下悄悄用手反环住了丈夫的腰,小脸埋在他有胸前,轻嗯了声点点头。 周晓晨感觉到腰上小手的力道,下巴在她的发上又蹭了蹭,也不松手就这么将人抱着,谁也没说话。 静静地温存了片刻,分开时周晓晨看出了小媳妇的意犹未尽,笑着摸了摸她的脸,“我现在就去和爹娘说,你准备准备,过一会我们就回去。” 施诗听到那回去两字眼睛一亮,抬头迎上他的眼,心随意动地踮起了脚。 周晓晨原是要走的,忽地脸上一热,那感觉一触及逝,却叫人心跳加快了那么一拍,再低头要去看那始作俑者,不想小丫头已经退开了去。 “月清哥,我先收拾收拾。”施诗红着脸,逃似的走到箱子边上。 周晓晨被她这小女儿态逗得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记得打扮得漂亮些,好让娘放心。”她说完,特意等了一下,见她没有回应这才转身推门离去。 施诗等人走了才回转过了头,黑亮的眼对着门看了一会,手摸了摸唇抿嘴低头偷着笑了下,她将箱子打完,先看到的是那装着白绢的小木盒,想到里面装的东西,她的脸又红了起来,大抵是因它想到了什么,目光带着几分闪烁未了却又抿嘴勾出了笑弧,快速的将它拿起,把它塞到了衣服的最底下,这才轻舒了口气儿。 再走到桌边将上头的东西备整理了一下,随后坐到了妆台前,拿了摆放着的铜镜照了照,脸上的妆还好,她本就不是一个太爱涂脂抹粉的人儿,先前去敬茶为示正式这才上了些淡妆,这会儿回去,她倒不是很想再化,只是,想到那人先前的话,还是取了胭脂往颊边加了些色,人果然看上去精神了不少,余光瞧见到放在妆盒里的炭笔,她犹豫了一下,伸手将它拿了出来,成亲那天她的眉是由娘亲给帮忙画的,之前她从没用过,对着镜子她试着比划了几下,却始终不太敢落笔,纠结了半天到底还是将它放了下去。 就这么会儿的功夫,周晓晨已经说服了父母,其实这事也没有那么难,双亲本就不是不讲理的人,又对施家有着特别的感情,加上考虑到施诗年纪尚小,儿子在外头也怕照应不了,那后宅里要是有一个长辈总是要好很多,秦氏有一大家子要照顾根本不可能跟着去,有纪氏她很是放心自然是一说就通。 于是,周晓晨在父母那儿得了允许便急着将消息告诉妻子。踏进门时,就看到诗诗坐在妆台前照着镜子,小丫头爱美她看着那样子倒觉得很是可爱,走过去时恰好对方听到了声音转过头,两人目光相对脸上都不自觉地带上了笑。 周晓晨走过去见施诗要起身,忙说道:“你不用起来,在化妆?我看看。”她三两步走了过去,朝着小丫头脸上看。 施诗被他看得有些羞,却也没有低头只垂了眼睫由着人看。 周晓晨仔细打量了一下,施诗这样的年纪正是最青春的时候,这个岁数就没有丑的时候,何况这丫头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眼睛大鼻子挺嘴吧又小,再配上那个酒窝,若真要说哪里不足,大概就是那两撇眉毛了,她家媳妇的眉毛略有些偏淡,平时不上妆配着正好,这会儿上了妆,特别是擦了胭脂那两道眉就显得淡了,“眉还没来得及画吗?”她问得顺口。 施诗一怔扭捏了下才问道:“不画眉不好看吗?” “没呢,挺好的,只是略显淡了些。”周晓晨如实说道。 施诗重又照了一下镜子,想了想重又去拿了眉笔,试着比了一下就是下不去手。 周晓晨看着她的动作,一下就想明白了根节,她也不多话俯身伸手就去拿了炭笔,“来,我来帮你画。” 施诗听了这话瞪大了眼,“月清哥会画眉。” “自然会的。”周晓晨没多想,话才出口就注意到了小丫头眼中的狐疑,忙又说道:“这个和画画还不是一样的,你看我的。”说完,另一只手将那小脸托起,“你闭上眼,别动。” 施诗听了这话又看了他一眼,这才闭上了眼。 周晓晨低头拿炭笔沿着眉慢慢上色,这笔不似前世那样好用,她画时极为小心也不知道是不是下手太轻让人觉得痒,就看到小丫头的眉动了下,“别动,不然画歪了。”说完,果见那小人老实地不动,她嘴角勾了勾。 仔细画好了最后一笔,两边眉毛对比了一下,那画眉已经是前世的事儿,十来年没做过手有些生加上那炭笔也不够好,她总觉得这眉画得有些怪,却也讲不出哪里不好,“好了,你看看,要是觉得不好,一会洗了再重画。”她说得有些心虚。 施诗依言睁开了眼,她对着镜子照了照反应却是出人意料,她笑着仰起了头:“月清哥,你画得真好。” 周晓晨得了她这一句,心头一松,“你觉得好就好。”说完,低头在那小嘴上点了一下,趁她没能做出反应先开口道:“那事爹娘都答应了。” 施诗先还因被亲而有些羞,听到后面的话时一下眼就亮了,暂时忘记了刚才的那一下,“真的?” “是呢。”周晓晨笑应:“爹娘都是明理的,一说就答应了,后头的事可就瞧你的了。” 施诗忙用力点了点头:“月清哥,谢谢你。”她这话说得很是真心。 “谢什么呢。”周晓晨伸手在她那小鼻子上轻轻刮了下,“好了,不说这个,你打扮好了没,好了咱们就出门吧,娘怕是等急了呢。” 施诗轻皱了一下鼻子,“都好了,咱们可以走了。”她起身。 “行,那咱们走吧。”周晓晨拉过了她的走,带着人就往外头去了。 和桂老三秦氏打了招呼,两人拿了礼物一道出门,施诗显然是心急的,这路走得明显比往日快了许多,到了施家远远的果然就看到纪氏站在门口张望,她不禁加快了步子。 周晓晨晓得她心急,也跟着加快了些速度,手没有放牵得极稳。 纪氏远远看到女儿过来,向前走了一步,她眼尖注意到两人相牵的手,提着的心落下了几分,等人走近了,她笑着迎上前。 “娘,”施诗在看到母亲后,手松开走到了她的跟前,那一声带着撒娇又有些激动。 纪氏摸摸她的小脸,见她气色不错心又定了几分,再看向桂月清也不急着和女儿说话,“清哥,快进屋里来吧。” 周晓晨点了点头,三人一道进了院子,关上门后就直接到了正堂里,周晓晨把带来的礼物放到了桌上,“娘,这是我和诗诗带来的礼物。” 这是礼数纪氏也不客气,笑着点了点头收下了。 接着就是敬茶礼。 施茂已经去世,牌位供在了正堂。 两人先走到灵位前,取香点燃长跪行礼,香举过头拜了三拜,周晓晨在心里默念:“施叔,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诗诗给她幸福,也会好好照顾纪婶,让她老有所依的。只愿你在天有灵,能保佑我们平平安安。” 施诗在边上也是默默有词,随后一起起身将香插好。随后又到了纪氏面前,两人跪下敬茶,纪氏先前看到他们上香时,眼睛就有些发红,这会儿接过茶,轻吸了一下鼻子,接过茶后喝了一口,随后放下茶盏:“你们如今成了亲,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就看你们了,清哥,往后诗诗就要靠你多照顾了,她年纪小要是哪儿做得不好的,你就直说,她性子犟有时候脾气硬,娘也望你能够多包容些。” “娘,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诗诗,让她过得好的。”周晓晨说这话时很是认真。 纪氏得了他的应承脸上带出了笑来,接着又对女儿教训道:“诗诗,如今你已经嫁人,不再是小孩子了,往后呀家里的事你也是要分担的,清哥在外头忙,后院里的事你就要安排好了,妻贤才能让夫祸少,你一定要记住了。” “娘我记住了。”施诗偷着看了丈夫一眼,随后点头应是。 “行了,你们快起来吧。”纪氏说完了话,忙让两人起来。 周晓晨起身时不忘伸手扶了妻子一把。 纪氏看在眼里喜在心间,接着就是回门的重头戏,按习俗当岳母的要和女儿一块回闺房私下说话,女婿则由家里的男人招呼,可现在家里就她这么一个女人,也不好把女婿单独留在外头。 周晓晨晓得她的顾忌先开口道:“娘,你和施诗先回房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坐坐,”又指了指摆放着的点心:“你不用把我当客人似的,这里也是我的家。” 有他这一句,纪氏到底还是拉着女儿走了出去。 周晓晨等人走了,四下看了一看,少年时她时常来这里,可这几年她离家多回家少,这房子虽没太多变化,看着却有些陌生,走到施茂的灵位前,她又看了看,那过世之人的容貌还在,如今却成了一块牌子,也是生死无奈,想到这里不免又是一叹,想着若是施茂还活着,现在可能会笑着说‘清哥,你可一定要好好待咱们家诗诗,她可是我娇宠着养大的,你可不能让她受苦受累。’想着她又开口对着那灵位似是听到教训一般回了声:“岳父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护着诗诗。”说完,她又鞠了一躬,完后她才转身朝外头走去。 到了院子她先走到柴堆边,这里也算是她很熟悉的地方之一,家里的柴仍旧整齐码放,数量并不见少,想来这里有阿源的很大功劳,再走到水缸边上,里头的水还有一半,她也没多想,直接走到井边,这井原先是没有的后来高大山的事闹出之后,纪氏就请阿爹帮忙打了这么一口小井,没做多想,她拿了水桶开始提水。 小屋里窗子开出了一条细缝,两母女站在那儿看着外头忙碌的男子,纪氏擦了擦眼,“清哥是个好的,诗诗你可一定要好好和他过日子。” “娘,您真的不和我们一块儿去?”施诗已经将丈夫的提议说给母亲听,原本以为她会很乐意的,谁知道她却不愿。 纪氏爱惜地摸了下女儿的脸:“傻孩子,清哥的心是好的,可你也得多为他想想,我毕竟不是他娘亲,你想想,哪有自己亲娘不在身边侍奉却养着岳母的,若他是个寻常普通人也就算了,可他是个当官的,这当官哪里又是那样好当的,万一让人存了心思,说他不孝怎么办?再说了,这小村子里的人最会说道,娘若跟着你们走了,你公公婆婆又会叫人怎么说道?” 施诗不语,她心里说不出的失望,却也晓得这事确实如此,她和丈夫都想考虑得没有那样的深。 纪氏拍拍她的肩安抚道:“娘在这里这么多年了,你不用担心,我呀有你公公和婆婆照应,还有你秦婶婶时常也会过来看我,娘会过得好好的,等以后清哥要再有大出息,能把你公公婆婆也接了出去一道过,再在附近找个地方把我接过去,也是一样的。” “娘……”施诗劝她不过,红着眼埋头到她的颈窝:“娘,我会想您的。” “傻孩子,”纪氏拍着她的背,眼儿往外头瞧看着主动找活干的女婿,心里默念:“茂哥,你挑了一个好女婿,你在天若真有灵,一定要保佑他们,莫要让诗诗和我一样的没福气。” 入夜,洗漱完了的小两口并排躺着,新婚第二夜那新娘子便有些无精打采。 周晓晨很是有些心疼她,这会儿她也有些后悔,虽说自己的动机是好的,可毕竟还是欠缺了那么一些考虑,给了希望最后却不能够实现,这才是最让人难过的,于是,她主动伸了手将小人拥到了怀里,先亲了亲额头,感觉到她的僵硬后,又把她抱紧了些,手一下下顺着她的发:“诗诗,你别怪过了,娘不肯去也只是暂时的,你相信我,将来我一定会把她一道接过去,咱们以后一块孝顺她。” 施诗听了这话,轻轻点了点头:“嗯,我晓得的月清哥。” 周晓晨知道这事劝得容易,真要说想开还是要些时日的,也不强求,又低头亲了亲她的脸。 施诗连着被亲了几口,黑长的睫毛轻轻眨动了几下,她张了张嘴,那话却又咽了下去,随后只将眼闭了起来,手却紧张得抓紧了。 周晓晨只觉得领口一紧,她低头看到了自家媳妇紧张的模样,忙问道:“诗诗,你怎么了?” 施诗感觉到人被松开,听了那提问她缓缓睁开眼,小脸有些红却不像是因为害羞,有些犹豫她扭捏着不说话。 “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周晓晨看她样子有些不对劲,忙仔细询问。 “我没事。”施诗沉默了一刻,被盯着催问不过,这才如蚊叫一般小声应了句。 “你这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到底怎么了?不愿意和我说吗?”周晓晨不信她的话,还在追问。 黑亮的眸子闪动了下,施诗小嘴抿紧了又松开,最后重又闭了眼,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月,月清哥,你轻些。” “啊?”周晓晨被她弄得发怔,脑子转了一圈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忍不住有了笑,她将人重新抱紧,腹部因为笑而微微的颤动了下:“傻丫头,我只是想亲亲你,并不是想要对你做什么。” 施诗也因他的话而怔愣,好一会儿才小声解释:“月清哥,我不是不愿,就是有些怕痛。” 周晓晨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淡了下去,她有些自责,又有些担心唯恐昨夜的不成功给小人带来心理上的阴影,忙拍拍她的背:“诗诗,你别怕,昨儿我,我也是第一次,这才把你弄痛了,往后,往后会慢慢的好起来的。” 施诗听了这话,却又是一怔,她抬头看了丈夫一眼,随后又将头埋入了他的颈中,“嗯。”她轻声应,嘴角却弯出了弧。 第100章 离别前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总以为还有时间却是转眼即逝。 两只大箱子摆放到了马车的后头,再另上几个小包袱和路上准备的干粮,零零碎碎的竟也占了小半个车厢。 出发前的晚上,一大家子聚在了一处,摆了几桌大的小的一起为桂月清践行。 小两口轮着桌一个一个的敬酒,吃完饭,自家人话别,施诗拉着母亲的手又哭了一回,周晓晨心里也不是那么好受,她在家里的时间比起姐姐和弟弟算不得长,年少时为了读书寄住在镇子上,后来,入了书院也难得能够回来一次,再后来跟着叶诚之游历之后再又科考,这会儿又要远赴他乡任职,她对这个家是有依恋的,可是,真正陪在父母身边的时间却不多。成了男人,她无法像施诗那样在人前流泪,却也是红了眼。 秦氏的嘱咐还是那样,出门在外要事事小心,就算是作了官有些事也得忍耐些,毕竟强龙难压地头蛇,又叫儿子一定要好好照顾儿媳妇,在外头要互相扶持同共进退,说完这些,又把人拉到了一边压低声音:“要是诗诗怀上了,你可记得一定要赶紧报信回来,她年纪还小又是头胎,你在外头忙肯定是顾不上的,到时候,就算娘不能过去总还有你岳母,眼下她顾忌着咱们家的名声,不肯跟着你过去,等诗诗怀上了,到时候就名正言顺了。” 周晓晨听了母亲的话,一时有些怔愣,她完全没有想到那么长久的事,何况,在诗诗没满十八之前,她就没打算让她怀孕,自然这些话是不能说的,至于纪氏的事,她也想过等在了那里站稳了再找个借口把人接去。她心里头的计较却还是点点头,表情认真地应道:“娘,我晓得了。” 话别之后,这个晚上注定是不眠之夜。 两人相拥,周晓晨让施诗枕在了她的手臂上,看着垂眼沉默摆弄着衣襟的小媳妇,她心里原本也装了事,这会儿看着她心情反而放开了些,“想什么呢?”她低声问。 施诗抬头与丈夫对视那小嘴却抿着不肯说话。 周晓晨知她心里难过,宽慰道:“你也别难过,我不是说过了嘛,娘这会儿去不了,等以后总有机会的,不会分开太久的。” 施诗点了点头:“我晓得的,可是,我想着明天就要走了,心里就难受。” “心口难受?”周晓晨有心让她分散注意力,便伸了手按到了她胸口:“我给你揉揉。” “月清哥。”施诗被他突然按住了胸,虽已做过了最亲密的事,可还是一阵的羞,她想逃却被拥紧动不得,一张脸瞬时通红:“月清哥。”她再叫。 周晓晨晓得她的性子,哪敢一直这么样对她,于是收了手再她小鼻子上轻轻一点:“这会儿不痛了?” 施诗白了他一眼,不说话。 周晓晨也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在那一个白眼里好似看到了嫌弃的神情,她失笑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好啦别想了,明儿还要早起赶路呢,我呢答应你,一定要努力早些把娘接过去一起住的。” 施诗也不是不懂道理的人,心里难受也晓得分寸,她轻轻抬起了头要把枕着的手臂拉开。 周晓晨没有抽回手:“今天就枕着睡吧。”她想,在这个时候最该给小丫头一个暖暖的怀抱。 “那哪行,枕久了手要麻的,你也睡不好。”施诗不同意,还是把丈夫的手臂拉了开去,随后又将它拉到了被子里,再伸手帮丈夫拉了拉被子。 周晓晨也不强求,由着她摆弄,最后在被子下面将那小人的手拉了过来,十指交扣侧过头在那小脸上亲了口:“咱们睡吧。” 施诗嗯了声,被子下面小手没有松开反而用了些力扣得更紧了些。 第二天,等东西全都装车完毕之后,就是正式话别的时候了。 出来相送的人除去家里的至亲,还有村子里不少出来看热闹的人。 该说的话晚上都说了,周晓晨带着媳妇再向双亲行了礼,便扶着人上车了。原以为今天这场面,小丫头还会哭上那么一场,不想,这会儿她倒是很能忍得住,只是红了眼圈,到底没在人前落泪,等上了车放下了车门帘子,她才偷偷拉了窗帘朝外头悄悄地看,到了没有人的时候,才重重地吸了鼻子。 周晓晨知道她那是在人前给自己撑面子,有些心疼把人抱到了怀里,“想哭就哭吧,现在没有人看到了。” 施诗却摇了摇头,强扯出一个算不得好看的笑:“月清哥,咱们出发得要开个好头,我不哭。” 周晓晨听了她这话,心头一窒她将那小人抱紧:“傻丫头。” 沿路前行,因上任的时间已经接近,虽然车上多了一个妇人,车队行进的速度却是半点没有减。 一路颠簸,这让长大后头一回出远门的施诗很是受了一番罪,好在周晓晨细心早就准备了晕车的药油和带酸的小零嘴儿,这才不至发生晕车呕吐这样的事,不过,女子的体力明显不及男子,赶了几日,施诗的脸色已经很是难看。 周晓晨看得心疼,晚上到一个规模不小的镇子,他们找了一家还算像样的客栈住了下来。 施诗受了几天的罪,胃口减到了极点,绕是如此为了不托累,还是强撑着吃了半碗饭。回到房里,人倚坐在床边,一点精神也没有。 周晓晨看了看,出去让小二准备了满满一桶热水,端进来后把它放到了小媳妇的脚边上,她往前头一蹲,先用手试了试水温:“来,烫烫脚,这样人舒服些,晚上也能睡得好。”说完就要去帮忙脱鞋。 施诗哪能让他做这事,忙缩了脚:“月清哥,我自己来。” 周晓晨速度很快,先拉了一只脚不等她的话说完,就已经脱了一下来,再要去脱另一只:“你别动,当心把水给弄翻了。”施诗果然因为这话缓了动用,她便趁着这个机会把另一只脚上的鞋也脱了,最后拉下了袜子,先用热水给淋了一下:“怎么样,烫不?” 施诗红着脸摇头:“不烫。”随后伸过泡到了水里,热水包裹住了脚,暖暖的热气顺着往上,叫她舒服得打了个颤:“月清哥,你也累了,要不咱们一起泡吧。”她提议。 周晓晨觉得这主意不错,便拉了一把椅子过来,与媳妇相对坐下,脱了鞋袜泡了进去,两人的脚在水中相触,水位一下子升高了不少,盆子也不是很大脚碰在了一块唯恐水会溢出,谁也没敢多动。 彼此相视笑了笑,由着水温让身体变暖,“要是顺利,咱们再走三天就能到地方了,到时候,就不用像现在这样累了。”周晓晨先开了口。 听说还有三天,施诗心里又是担心又是高兴,担心的是还有三天路途难熬,高兴的是熬过了三天新家就到了:“咱们是要往哪里走?”她想知道前行的路线。 周晓晨没做多想直接应道:“往前从抚县再到济县,再过去就能到福州界了,进了福州界再往南边去就能到了。” “济县?”施诗听到那熟悉的名字微微一怔。 周晓晨见她点名济县好奇道:“怎么了,济县你知道?” 施诗点了点头:“月清哥,我娘就是济县人。” 周晓晨听了眼一亮,“那么说,那里就是你的出生地了?你小时候待的地方?” “嗯。”施诗应了声。 “那你给我说说,那是个怎么样的地方?”周晓晨来了兴趣。 施诗认真地想了想:“久了都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里的街不宽,两边有不少铺子,嗯,在前街那儿有一家做糖的店,那里做出来的松子糖特别的甜,那时候,阿爹……。”她说到这儿,顿了那么一下。 提及施茂周晓晨知她心里难过,忙人向前伸过了手按在了她的膝头,轻轻揉了揉:“诗诗。” 施诗轻摇了摇头:“月清哥,我没事。”她抿了下嘴又继续道:“那时候,阿爹总会带我去那家店买糖,后来离开了,就再没吃到过那样的味道。” “那咱们到了济县,就去找找看那家店,看看是不是还在,要是在我给你买。”周晓晨笑说。 施诗知他好意,感激地朝他笑了笑,却还是摇了摇头:“不用呢,咱们还要赶路,再说了,这么多年了,都不晓得那店还有没有。”那会儿天灾**,隔了这么多年,莫要说物是人非,怕是连物都没了。 周晓晨听懂她的意思,却还是问了一句:“你还记得那家铺子的名字吗?” 问及此,施诗脸上透出无奈:“记不得了,只晓得是在我家老铺子的那条街上,可现在,我连那条街在哪儿也记不起来了。” 周晓晨再揉了揉她的膝盖:“没事,不差这点时间,咱们找找看。” 施诗低头看了看膝盖上的手,再迎上那含笑的目光,脚被那双大脚虚踩着,心头说不出的暖。 第101章 江南这一带的县城并不算少,青田县在其中只能算是一个中等偏上一些的地方,这里和中国江南的古镇差不多,镇子里有几条河道,河道的上头横跨着各样的桥,边上则是房子,这里的房子多是两层的木制房,江南人擅长做买卖,那一楼多为门面铺子,二楼则居住着人。 赶了几日,总算在时限的前两日到达了目的地,这让一行人很是松了一口气儿,马车进镇之后不再像先前那样赶得急,放慢了速度缓缓行驶。 车厢里的人挑开了车帘,外头的空气钻入让人觉得很是舒服。这个时候,恰好是刚好是傍晚时分,街道上已经没有太多的人,行过大桥时,夕阳照在那河面上映出金色的光,与木制的小楼相映,很是漂亮,偶尔也会有炊烟升起,带出后世所看不到的平和宁静。 周晓晨伸头往外,这一路除了那美景还特意留意了一下环境,可能是外来的马车容易引人注意,在墙角后头,在二楼窗口,还有一些不太起眼的地方,都有人在注意着他们,只是,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战乱,他们只是静静的看着,带着戒备。 “月清哥。”同坐的施诗也留意到了人们的视线,她拉了拉丈夫的衣袖叫了一声。 “没事的,别害怕。”周晓晨将她的手握在的掌中,指腹轻轻的摩挲了几下以作安慰:“他们只是好奇。” 再往前行了一段路,那车夫忽地一拉缰绳,因惯性坐在后头的人往前一冲,周晓晨反应极快地将媳妇抱在了怀里,随后借子稳住了身子:“怎么了?”她在里头问。 外头传来了男子询问的声音:“你们是打哪儿来的?到这里来做啥?” 周晓晨扶住施诗确定她无事后,这才伸头出了窗往前头看,就瞧见几个穿着差役服装的人站在车边上,拦着问话。 随行的护卫赵大见车被人拦住,一拉马缰就朝前去,在看到是差役时转头看了一下桂月清,在看到对方点头后,他这才低声说道:“车里是新上任的县令,我们正要去县衙呢。” 那差役听是新上任的县令,忙走到车厢边上,像是在确认一般朝上头看了一眼,随后才开口说道:“即是县令当有上任的文书,可否给我看看?” 周晓晨打量了一下这差役,这人长得倒不算魁梧,瞧模样不太像是做差役的,她留了个心眼儿应道:“这文书要看也不是在这里,你即是此处差役,那就带路吧。” 那差役听了也不反驳点点头,“行我们带路,你们跟上。”说完就朝前走另几个人跟在他的后头,显是全都听他的。 赵大再朝桂月清看了一眼,见他点头再和车夫使了个眼色,车夫重又拉了缰绳跟了上去。 县衙离他们相遇的地方算不得远,也就拐了两条街,到了地方车子停下,那差役叫人进去通报,自己则守在他们边上。 周晓晨对此也不介意,她坐在车里轻拍了拍施诗的手:“你坐在里头,我出去看看。” 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让施诗有些紧张,在丈夫松手时她又反手抓住了他的手:“月清哥,你小心些。” 周晓晨点了点头,另一只手又拍了拍她的,“放心吧,都已经到县衙了不会有事的。”说完等妻子手松了些,她再对着她笑了笑,这才起身出了车厢跃下了马车。 三两步走到了前头,周晓晨到了那个差役的跟前,“你叫什么,咱们总好有个招呼。” 那赵大也跳下了车,他不动声色的走到了桂月清的身后。 那差役注意到了这小小动作却也不在意,“我叫吴四海,是这里的衙头。”他应得坦然,倒没有因为眼前这人可能将来会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而刻意奉承。 周晓晨见他这样,心里倒对他升出了些许好感,“我叫桂月清,你们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 吴四海回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会直报家门而有些意外,却没多说啥。 恰在此时从里头出来了一位男子,这男子一身轻袍年纪大概二十来岁,走到桂月清跟前上下一打量,便行了一礼:“大人。” 周晓晨见他不问文书,直接相认有些惊讶奇道:“你怎么就能确定我是大人。” 那男子一笑拱手道:“我叫孔明,是叶大人派来给您当师爷的,您大概不记得我了,我在叶大人那里是曾经见过您的。”他说完,从袖袋里取出一封信:“叶大人算着你这几日就会到,就让我在这里等候,这是他让我交给您的信。” 初听他的名字,周晓晨差点没笑出来,再听说这位是师爷的更是有了笑意,先前的紧张一扫而去,伸手接过了信却没有拆:“我们还是先进去再说吧。” 孔明一点头转头同吴四海说道:“去让人把边门的门槛给拆了,车子直接进去。” 吴四海见他确认了来人身份,态度虽没什么变化但周身的戒备之气散去了许多,先拱了拱手:“大人,刚才多有得罪。”说完,就带着那一队人往里头去安排。 孔明趁着这会儿说道:“大人莫怪,那吴四海原是军营里的人,平乱之后被指派到这儿当衙头,他是个小心的。” 周晓晨点点头:“挺好。”说完她走到车厢边,透着车帘朝里头说道:“咱们到了,一会车子直接驾进去,你座稳些。” 孔明见他这样,心知里头必是家眷也不多说。 等门槛拆了,谢远驾车直到了衙门里头,在二门的地方停下。 周晓晨这才走到车后门,先踮脚把放在边上的车凳拿出来,放好后才朝里叫道:“咱们到了,你下来吧,我扶着。” 施诗得了他的话,这才起身走到车门边掀开了车帘子,外头透进了光,她就看到丈夫伸着一只手,这样的事这些日子已经做了多次,于是,她很是熟悉的伸手抓住了他的大手,借着力踩着那车凳下来。 周晓晨等人踩实了,这才松开了口。 那孔明是跟着进来的,见到车上下来的女子已是妇人打扮,心中有数他也知礼垂了眼一拱手:“这位便是夫人吧。” 周晓晨点了点头,四下打量了一番后和自家媳妇说道:“东西先不忙着搬,咱们不如先进去看看。” 那孔明也是一个极为灵活的,忙伸手做了一个请:“我先来几日对这里也算是熟悉,不如由我带路,我们边看边说。” “也好,劳烦了。”周晓晨应了一声,施诗自然是跟在他身边的,那赵大也跟着一块走了进去。 这县府的府衙建造是有定制的,总共有三大块,最前头自然是审案子的公堂,中间则是与府中幕僚商议办公的地方,最后面才是内堂供县令居住的地方。 那内堂也就是一个两进的院子,格局和一般的宅子差不多,四方的院子有小灶有抱厦还有厅堂和卧室。 这院子虽然不小,但比起老家里的大院子窄了不少,周晓晨四下看了看,就听那孔明介绍道:“这儿之前并没有住人,先前的那位是在外头自己置办了宅子的,他虽然不住却也派了人定时打扫,所以,里头的东西都还能用,大人夫人一会儿可以看看,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往后自行换了便是。这宅子里眼下还没有妇仆可用,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不如,我出去让他们帮忙把东西全抬进来,再叫人去外头买些吃食回来,大人和夫人也好早些安排好好休息。” 周晓晨对此并没有意见,“也好,”说完又拉了施诗的手:“你先进屋子里坐坐,我和他一块出去,等我们把东西全搬进来,再做打算。” 施诗没有异意,说了声好就往屋子里去了。 周晓晨重又跟着孔明出去,他的东西不多找了几个衙役帮忙一块把箱子搬到了抱厦,又请孔明帮忙安置了谢赵二人,都吩咐妥当之后,孔明带着众人离去,这小院终于只剩下了二人。 周晓晨走到屋里,才进去施诗就迎了过来。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周晓晨进屋四下看了看,这房子虽然老旧但看着还过得去,这卧屋里东西也简单,一张床,一个柜加上桌椅和架子,连个装饰的东西也没有不免显得空落。 施诗拉了他的手,“我觉得挺好的。”她指了指床:“我刚才看过了,那被褥都是旧的,我们箱子里有新的,一会我把床铺了晚上就能睡。”又拉着人走到柜子前,伸手把柜门打开:“里头有些脏了,等明儿我拿布擦干净了就能用,不过,以后我还是想再找人打一个大些的。” 周晓晨没有意见:“嗯,也好,不过,咱们现在初来乍道,我的奉禄也还没发呢,看样子得先苦一阵子,等以后咱们再一样一样的慢慢换。”说到这里倒有些不好意思:“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哪里苦了。”施诗不愿听这个,又将人拉到了窗边,推开窗朝外看,天边的云被夕阳映成了红色,最后的余光把这小院照出亮,她笑着看向丈夫:“月清哥,我真的觉得这里挺好的,东西不多反倒好处置,月清哥,这是咱们的新家,往后我一定能把它收拾得妥妥当当,让这里越来越好的。” 周晓晨听了这话只觉得一阵暖意涌上了心头,她重重地点了点头,伸手将人半拥到了怀中:“嗯,咱们以后一点一点慢慢布置,将来一定能把我们的家变得越来越好的。” 第102章 “青田县这里原本是挺兴旺的,”衙府内,孔明指着桌案上的地图介绍道:“大人你看,从更南边的地方要往北去,差不多都要经过这里,而横向的要去另几个县,最安全的道也是咱们这儿。”周晓晨新官上任,头一件事就是要了解这里的情况,叶诚之深知桂月清的弱处,找了个孔明过来帮忙,实在是派上了大用处,孔明是个很能干的人,虽然只是早到了几日,已经把许多情况给调查了个清楚。 “青田县这些自己的特产不多,是以,大多数人做的是往来商客的买卖,原本也是很不错的,只是后来遇上了那一些事儿,南北两边断了交易,这里的地也不是那样的维沃,最早商路还没打通时,这里收成就一直不太好,后来做买卖的赚钱了,这边的人就不怎么种田,粮食多是从邻县收购,是以战火一起,这边的人就遭了大难了,后来叛军占了这里,指派来的那位又虽不是刮地三尺的却也没少抽税,还要征兵打仗眼下这里的情况还算不得好。”孔明将自己几日了解的情况全都说了出来。 桌案上除去地图还摆放着一本账本,是叛军被绞杀之后粗略清点的,周晓晨已经将它看完,这会儿她心里大概已经有了那么点概念,青田县其实和后世的上海有那么点相像,这个世界的海运并不发达,多是靠走陆路,青田县位置处得好,渐渐的就和上海一样,从事农业的越来越少,靠着往来物流赚钱的越来越多,只是,这样的繁华一但遇上战争就遭了,粮食没有储备自我供给又跟不上,再加上青壮被抽,要想恢复到从前,又岂是那么容易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点了几下,“事得一步一步来,眼下这状况急也是急不得的,咱们先把人口户藉核实查对了,再算了下老中青男女数量各是多少,还要摸清楚县里的存粮还有多少,周边农户今年的收成如何,够不够咱们这一县撑过整个冬季。” 孔明点点头,“我这就去找吴四海把这事吩咐下去。”说完拱手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周晓晨与他在这里已经商量了一整个早上,坐久了人都有些发僵,这会儿人走了,她先起来活动了一下,扭扭脖子长长舒了口气后,这才准备离开。 住在县衙其实是一件蛮不错的事,前面办公后面就是家,上下班近正是她这种在现代待过的人最理想的工作地点。 往后头去,才一进后院就看到院子里横七竖八摆放着的椅子,还有摆放在上面的被褥,再往屋子里走,周晓晨就看到她家小媳妇挽着袖子正忙着打操整理:“你这是忙了一个上午呀。”早上去办公时就听小丫头讲要整理,没想到到现在还在弄。 乍听到身后的说话声,那埋头忙碌的人儿一下就回转过了头,黑亮的眸子带着亮光:“月清哥,你办完公了呀。”她开口先问,忽地又唉了一声:“是到饭点了吧,我都忙糊涂了。”说完,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月清哥,你等一下呀,我饭菜都做好了,都在灶上热着点。”说完就要走出去。 周晓晨一伸手把人抓住,先把那小脸上的细汗给摸了去,“不急,你先歇一下。” “我不累呢。”施诗却不理会:“我去弄一下,一会儿就好,咱们一会一块吃。” “我帮你,咱们一块过去。”周晓晨就要跟着去。 “不用我来弄就好,月清哥你忙了这么久也累的。”小媳妇很是贤惠。 “那点事算得什么,我喜欢看你给我做饭的样子。”周晓晨朝她一笑,就拉人走。 果然,因那句话施诗不再说不,抿嘴红了脸由着人牵手往屋外去,到了外头她才注意到时辰已经偏晚,忙加快了步子。 两人到了小灶,灶台上锅子冒着热气,施诗这才抽回了手,三两步走过去要去揭锅。 “你慢点,小心别烫到了。”周晓晨见她匆忙,忙出声提醒。 “我知道。”施诗取了边上的抹布包着锅盖揭了起来,热气上涌她眯了眼头往边上避开。 周晓晨也跟了过去,那蒸锅里放着几个碗,是正捂着的菜:“这些我来端,”她伸手过去却不对着菜,而是先环了那小女子的腰,等她发怔时将人挤到了边上,再把她手上的抹布抢去,准备端菜。 施诗果然被一招搞定,等回过神来已是晚了,小嘴不满地噘了下。 “快让开些。”周晓晨余光早就扫到了她那小表情,端着菜作势转身。 菜都是热的,施诗哪敢在这个时候不听话,忙让开嘴里又叮嘱道:“月清哥,你小心点别烫到了。” “我晓得。”周晓晨边应边把菜端到了桌上,放好了第一个又开口道:“你也别愣着呀,快去盛饭,我饿了。” 施诗忙走到了边上,拿碗将烧好的饭盛了出来。 饭菜放好,两个相对而坐,桌上两个蔬菜加一个蛋汤,还有几个馒头,“月清哥,家里也没有什么菜,我就弄了这些,等以后我熟悉这里了,再去多买些回来给你做。”施诗脸上不自觉带上了抱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些还都是孔明叫人送来的。 “挺好呀。”周晓晨不以为然,说完她又一笑:“等我忙完了,这个休沐日咱们一块到外头逛逛。” “好呀。”施诗忙点头:“咱们先看看附近有没有菜市,”说到这个她小眉头皱了皱:“咱们这里要是能有一个院子就好了,咱们还能自己种上些菜,也不用全靠着外头来买,可以省不少钱呢。” 对此,周晓晨深有同感,可想到家里眼下就她一个人,又要收拾屋子又要再弄菜园子,哪又舍得让她的小人如此累,不过转念又觉得自己在外头忙碌,她成天关在这后宅里会无聊,绣花看书坐久了也不是事,倒不如让她能够活动活动,想了想说道:“其实也不是不能种,就是不能多种。”她咬了口馒头:“回头咱们可以弄些土来,再找点大些的盆子,或是在墙角砌上一小块地,就能种些菜的。” 施诗听了果然眼睛一亮,她想了想又问道:“那月清哥,你能找人来搭个架子吗?” “搭架子做什么?”周晓晨问。 “矮些的架子能种丝瓜,高一些的呢。”小丫头说到此又有些向望:“咱们想法儿再去弄些葡萄籽来种,说不定明年就能吃到葡萄了呢。” “行呀。”周晓晨也被葡萄给吸引了,不光是吃还为了葡萄架下那份乘凉的感觉,“我过几日就找人办。” 施诗直点头,可想了一下又有些犹豫道:“可是,月清哥以后家里要是有客人到,咱们种菜会不会不好。”她想种些菜,可是想到丈夫是一县之首,一个当官儿的院子里自己种菜,真要让人看到了,岂不是要被人说道。 “那有什么。”周晓晨全不在意:“民以食为天,种菜又怎么了。” “可是……”施诗还有些纠结。 “没什么可是的,真要有人说咱们在家里种菜,传出去也不是坏事,那说明我这个官是个廉洁的好官。”周晓晨拿话哄人。 施诗果然被他说得心动,她想了想才说道:“那咱们以后再种些花。” “行,这些你定就是了。”周晓晨夹菜往自家媳妇碗里送:“你多吃点,这整理东西也不比我轻松多少,我过些日子可能还会更忙些,你也不用等我自己先吃。” 施诗因为她的话之前的兴致又减了些,她微一皱眉才点头:“嗯,月清哥你放心好了,我会好好吃饭的,不过,你也要好好吃饭。”说到这里她想了想才试着小声问道:“要是你那里不能回来吃饭,我能给你送到前头去吗?” 拿着筷子的手微顿了一下,周晓晨抬头看着小丫头,两人目光相触:“行呀,”心里不太愿意看到自家媳妇这小心翼翼的模样:“往后,我只要方便就一定会回来和你一块吃,要是晚了,只要我在衙门里头,你就过来好了。” 得了这话,施诗的脸上又有了笑:“嗯,月清哥你放心,我只是给你送饭,不会吵到你的。” “嗯,”周晓晨点头笑应,又夹了菜过去:“来咱们快吃。” 等吃完了饭,周晓晨略休息了一下就又到前头去了,留了施诗在家里继续整理东西,两人各忙各的一个下午转眼过去。 工作时间结束把事情都做了安排后,周晓晨拿了一本刑律往后宅去,施诗已经把被子全都收了回去,院子看着也整齐了许多,她往屋子里去,就看到小丫头弯着腰,背对自己半跪着在床上铺床,那小女子全然没有察觉到背后有人,屁股撅起人半俯身往前。这姿势让周晓晨目光微凝喉咙忍不住咽了一下。 到了晚上,吃过了晚饭,施诗忙着在小灶里准备洗澡用的热水。 周晓晨拿着刑律坐在窗边上,外头天色已暗那小灶里透出的光格外的亮眼,她边看书边又时不时往外头看上一眼,脑子里不时浮现出一些别样的画面,她有些无法专心,索性把书放到了桌上,她走出屋子到小灶门口停了脚步,朝里头看一眼,施诗正拿手擦汗,那边水已经烧开,正冒着热气。 周晓晨走了进去,来到自家媳妇的身边:“水烧够了吗?” 施诗见他过来,忙应道:“已经够了,一会烧进去就能洗了。” 周晓晨的眸子微微一闪,她主动走到灶边:“我来倒水,你让开些别烫着。” 施诗忙让开,家里洗澡的小间多年没用又阴又暗,是以,她二人洗澡暂时在小灶里解决,好在这里地方大,墙边上也有排水的小糟,顶好的地方在于,边上就是灶头捂一锅热水,冷了也能直接添。 周晓晨动作很快,把水都装进了浴桶。施诗趁着这会儿把两人要换的衣服全都拿了过来,这样一会一个洗好了一个能接着,好节省不少时间。 周晓晨转过头,见她把衣服全都拿来了,舌头舔了下唇:“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施诗没犹豫:“月清哥,你先洗吧,洗好了我再洗。”她说完走到浴桶边试了试水温:“刚好呢,你快洗吧,别着凉。”她刚说完,就感觉到了背后人的靠近,回转过头腰已经让人环住:“月清哥?” “烧水麻烦,回头水凉了还要再弄,要不咱们就一块洗了吧。”周晓晨不等她回话,已经用唇把她后面的话给堵了回去。 第103章 要说青田县眼下最大的问题是什么,不是人口结构的失衡,也不是将要面对的青黄不接,更不是那些隐藏的乱党,眼下最大的问题要让周晓晨来说,那就是人手的严重不足。 县令掌管一整个县,自然不会和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一个县令爷一个师爷再加上几个衙差,事实上,县令之下还有许多的从属官员,如同知、主薄、县丞、典史等等等等。总之,县令也是自己有一套班底的。 只是,因为战乱眼下周晓晨就遇上了问题,先前在头一次平乱之后,天子考虑到了可能出现的人手不够,又担心会引发动荡想着能让派遣的官员早些上手,对于乱党的那些官员多是杀主放从,正而八经的县令杀掉,手下的班底还是留着,只要不是明显有异心的,至少在过渡期时还是放宽留用,谁想到就是因为这一念之仁,最后引发了二次动乱,让南边又乱了几年。这一回再次收复,天子哪还会犯同样的错,存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心思,在南边各大县城附近派兵留守,随后派遣主要官员,至于其他的下属官员,等县令掌控了一切再陆续派过来,这是一个极为有风险的决定,若是能力强一些的人还好,若是能力差一些的,想必会引发一些动乱,不过,反正有军队驻守,真乱了他也不怕,总之这一次是势必要将叛党连根除去。 所以,通常官员上任都是有人早做了准备,手下也都有兵有将,到了周晓晨这里,她就成了光杆司令,一个师爷几个差役真的和电视剧里演的差不多。 好在孔明实在是一个非常能干的,就早到了那么几天已经收集了不少资料,只是,再强再能干就算是真的孔明在世也架不住手下无人这个事实,刚开始两人商议时还自以为能够办好,真的落实了,那真的是一个人恨不得□□成十个人来用。 周晓晨也是忙得脚不沾地,皇帝这样做的用意本就是为了让县令能够最大程度的掌握一切,她自然不可能把事交待出去就甩手做那掌柜,也不可能每日守在县衙等着听工作报告,许多地方她得亲自去,就这么着每天天亮就走,黄昏日落才归有时候晚上还要挑灯夜战,至于之前答应妻子休沐逛街的事,已经完全不可能兑现。 好在施诗倒也不是不懂事的小丫头,即便满心满眼的都只有丈夫,却也不是个缠着非要他每日相伴的人,只是每日看着他忙碌心里难免担心他的身体,也盼着能够多为他分担一些。 就这么不知不觉又是大半月过去,周晓晨忙得连日子都记不清楚,这天又到了休沐的日子,她睡得迷迷糊糊的,隐隐约约感觉到了怀里抱着的人的动了动身子,她半睁开眼就看到自家媳妇打算起身:“天亮了呀。”她哑着嗓子问。 “还没呢。”施诗忙摇了摇头:“天没亮呢,我是要去解个手,你再多睡一会儿。” 周晓晨转头看了看,隔着纱帐外头果然是暗着的,她移开了一些手挑了纱帐:“我给你点个灯。”说着就要起身。 施诗忙将他按下躺好:“我自己来就行,你快睡吧。” 周晓晨人也确实累,于是就听她的话躺下,她眼皮子有些重眨了两下:“那你小心点呀,外头凉,你披着衣服。” “嗯,快睡吧。”施诗应了声后,从脚跟后头翻了过去,下地后摸到了床头那边,特意用身体挡住了灯,这才拿了边上的火引子去点,灯点亮后房里有了光,她的眼眯了一下又转过身看了看床上那躺着的人,确定没吵到他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间的另一侧。 周晓晨闭着眼儿,人很是有些困倦可脑子里不受控的就想到了白天要处理的那些工事,想着人手不够还有哪些事要处理,孔明那里还有什么事要交待,想着想着脑子越发的清明了起来,她皱了皱眉知道这样下去指不定要失眠,忙试着不去想那些,耳朵边有些悉悉索索的小声音,她重新睁开眼往外头瞧,就见到那小丫头拿着灯摄手摄脚的往柜子边去,又开了柜子在翻找什么,“诗诗,你在找什么。” 施诗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一僵,“没什么呢,有些弄脏了我拿干净的换洗一下,吵到你啦,我轻点很快就好。” “哦。”周晓晨打了全哈欠,重新闭眼随后又睁了开来,她手撑了床坐起:“诗诗,你来月事了?” 施诗才拿了干净的裤子,听他这一声点破,脸瞬时红得和苹果一般,又害羞又觉难堪。 周晓晨却没多想,她已经起身踩了鞋子下地,随手把边上挂着的一件外衣拿起走了过去,到妻子身边时,先把衣服给她披上,再又从她手里拿了灯:“来,我来拿。” “月清哥,我自己来就行,你快去睡。”这女儿家最为羞耻的事叫丈夫撞破,还被他那样的盯着看,施诗哪里受得住。 周晓晨让了让,“肚子痛不?”等注意到小丫头那尴尬的模样,她才后知后觉地咳了那么一下:“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你不用在意的,咱们是夫妻天长日久的要过一辈子的,用不着那么多忌讳,”说完她伸手去拉媳妇的手,感觉到了微微的凉意,忙握紧了些:“走了,我陪你过去换,你放心,我背着身子不看你就是了。” 施诗咬了咬唇到底还是拿着东西跟着走了过去,到了恭桶边上她站定:“月清哥。” 周晓晨将灯放到了边上,然后很是自觉地转过了身:“你慢慢弄,我一定不会转身的。” “嗯。”施诗轻应了声,在确定这人完全背过了身后,这才脱了沾了污秽的裤子,把月事带系上再重穿了裤子,弄好这些后她把脏裤子圈成了一团,再三确认它不会散开后,这才松了口气儿,又借着光亮走到边上的水盆边,洗了洗手。 周晓晨听到了洗手声,这才转过了身:“盆里都是凉水,我给你去弄些热的来。” “不用。”施诗哪能让他这么晚再去弄热水来洗,随手拿了巾子擦了擦就拉着人:“月清哥都好了,咱们睡吧。” 周晓晨知道她不好意思,也不勉强两人一道躺回了床,她伸手把裤子仔细的给小丫头掖好,在被子里又拿了她的手给她搓了搓,又问道:“你来月事时会不会痛?” 施诗哪里受得了这样的问话,齿轻咬了咬唇:“不会,月清哥咱们睡吧。” 放在床头的灯还没熄,周晓晨借着那点光亮看着妻子,也不晓得是不是心理作用,就觉得她的脸色看着不太好,里被子里的小手还是凉的,她不放心:“你呀,不用害羞,这月事原本就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再说了,这月事关系着将来的子嗣,你要有什么可别瞒我,老实和我说才好。” 施诗原本不想同他再讲,可听到他说关系着将来的子嗣难免就有些犹豫,她抬眼看了丈夫一下,见他神情严肃不似逗弄,于是轻声道:“不怎么痛的,只是头一天的时候,小腹这儿阴阴有些胀痛的感觉,月清哥,这是不好吗?” 周晓晨听她这样说也就放下了心,这头一天有些痛那是正常的,若是整个经期都有痛经,那就得好好调理治疗了,“这个没什么的,你不用担心,多数人都是这样的,”她说着又拿了手按到了她的小肚子上,轻而缓的慢慢给她揉:“这样舒服些没?” 施诗由着他摸,可是脸上的表情却不似轻松,她若有所思之后开口问道:“月清哥,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这事是女儿家最难启齿的事儿,他这么个大男人到底从哪儿晓得的,还说什么大多数人。 周晓晨一听她这话就晓得自己这又是说漏嘴了,脑子飞速运转了一圈才说道:“哦,有一回我无意听我娘和我姐在那里说,后来,我又查看了一下医书,上头也是这么讲的。” 这谎话说得很是合理,施诗听完眼睫轻垂了一下:“原来医书上还有这些。” “那是自然,那大夫要治的病多了去,你该晓得那女子也有妇科的病症,医书上自然也有记录的。”周晓晨一边说一边给她揉着肚子:“这来月事的时候,你不能多吃性凉的食物,手也别去沾冷水,明儿洗裤子时一定得用热的,头也别洗来月事的时候,女人的身子是最娇弱的,喝些生姜红糖水,能解痛也能让你舒服一些。” 施诗听得认真,末了才小声道:“月清哥,你知道的可真多。写这个的医书你出来时带了吗?能让我看看吗?” 想看医书哪有不愿意的,只是这原是周晓晨瞎编的话,她又哪里能找到什么医书,“没带呢,”她才说完就看到了小丫头失望的神色,忙又改口道:“你喜欢看医书,我回头想法子给你弄几本来,”说到这个她想到之前听姐姐说的事儿,“诗诗,我听姐姐说,你好像对接生有兴趣?”这还是她头一次问这个。 施诗被问及这个,眼眸微闪了一下,她又有些犹豫沉默了一小会儿才开口道:“月清哥,我若说,我想当个稳婆,你会生气吗?” 周晓晨微怔想不到她这小小年纪竟然会想要当稳婆。 见丈夫不语施诗只当他是不高兴,便抿了嘴不再多说。 见她不语,周晓晨一下就猜出了她的心事,忙凑过去在她小脸上亲了亲:“傻丫头,我不是生气,只是觉得奇怪,像你这样年纪的姑娘,若是看到人生孩子只怕早就吓坏了,哪还会想着当稳婆的,这世道稳婆哪个不是三十多岁的婆子,我这是没想到呢。” 施诗听他这样说,这才抬了眼儿,“可是,三姑六婆,那稳婆不是什么好名声的事儿。” “那都是胡扯,当稳婆接生那是有大功德的事儿,你想想,能把那小娃娃接到这世上,还能护住产妇的性命,这是多大的好事儿,真要没有人当稳婆,那家里要生娃了找谁去,只是,诗诗你真的想要当稳婆?这当稳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那是一件极辛苦的事儿。” 施诗听了他这话儿,那悬在心里的石头像是落地了,又像是有些吊在半空,她想了又想,最后却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嘴凑了过去主动在那人的唇上亲了一口:“月清哥,这事,我还是要好好想想的,咱们睡吧。” 第104章 施诗这一觉醒得有些迟,她睁开眼时身边的人已经不在床上,外头天也亮了。打了个哈欠她缓缓起身,不忘记回过头看看床单上有没有染上污物,这月事实在是一件让人头痛的事儿,身子不利索,还要担心这担心那儿的,让人看着就觉得烦。 可这是女人逃不掉的事儿,就算不喜也只能受着。 施诗披了件衣服,走到窗边推出一道缝,阳光直接照入逼得她眯了下眼儿,没想到自己竟起得那样的晚,她忙向外头看,这一眼叫她神色一僵。外头院子里晾晒衣服的地方,挂着的那一条裤子不就是昨夜自己换洗下来的那条。 没作多想,施诗慌忙地走到了恭桶边上,那恭桶已经洗净,藏在边上的那条裤子也没了踪影。贝齿咬了咬牙,小脸涨得通红她却感觉不到热意,心里满满的都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堪,用力跺了下脚,她往外头去,直接走进小灶没瞧见人,却只瞧见灶台上的锅子正冒着暖气,她怔了那么一下,走到锅边掀了锅盖,里面一碗生姜红糖茶,一碗肉糜菜粥放在里头,看到这些后,先前的羞恼一下就散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别样的暖。 再走到外头,衣架上晾着的裤子迎风,施诗伸手拉过看了看,裤子已被洗得干干净,她皱了一下眉儿,到底还是重回又走进了小灶。 周晓晨照例是忙了一个早上,等到了饭点她却没有拖延,暂把事情扔到了一边,快步回到后宅。才进院子已经闻到了饭菜的香味,直接走到小灶,桌上饭菜已经摆放好,那小人正忙碌收拾着台面儿:“不是让你好好休息的吗?怎地还弄这么多。”她走到媳妇身后,手在腰上轻扶了下。 施诗把锅清理了下,“也没忙什么,你快去吃饭。” 周晓晨点了点头,却直接将人拉到了桌边:“咱们呀一起吃,吃完了我来洗碗。” 施诗知他还在在意那事儿,想了想开口说道:“月清哥,你不用这样的。” “怎么这样。”周晓晨装傻:“你每日里帮我做饭,我难得洗一次碗又怎地了?”她说完睁睁:“以前我在家里也常洗的。” 施诗抿了下嘴:“你晓得我说的是什么的。” “你呀,我是你的夫,咱俩是最亲的人,你要是总和我计较这些那些的,我可不高兴了哦。”周晓晨拿腔作势。 那小丫头却半点不吃他这一套,大眼睛眨了眨,施诗重新开口道:“月清哥,别的事,我都可以不在意,可是这个不行,特别。”她说到此拧了下皱:“特别是那脏了的裤子,月清哥,那个男人不能沾,沾了要晦气要倒霉的。” “没的事。”周晓晨全不在意道:“那都是男人们不想帮媳妇洗,扯出来的谎子,说多了,连自个儿都信了。” “月清哥。”施诗打断了他的话:“月清哥,我晓得你对我好,可是,可是,我宁可相信这是真的,我不想你会倒霉,别的我都能答应你,可是这个不行。” 周晓晨一时无语,见那小人儿模样认真,眉都快拧起来了,哪还舍得让她在这个时候纠结这样的事,忙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以后我不碰就是了,来来,咱们吃饭,不说这个。” 他语气转得太快,倒叫施诗有些不安心,她又朝丈夫看了一眼,在确定真的没有生自己的气时,这才重有了笑,不想再提前面的事儿,她心思微转:“月清哥,再过七日就中秋节了呢。” 周晓晨听她忽提中秋,抬眼看了她一下:“想家了?”她问。 “不是。”施诗不想坏了气氛,夹了菜过去才说道:“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是呀。”周晓晨很是赞同这说法,细想来她和诗诗都做了个把月的夫妻,可之前的事却仿佛就在眼前一般,“这时间过得也太快了。” 见他似有感慨,施诗便又转了话送:“月清哥,我听说这里到了中秋有庙会呢。” 周晓晨眉稍微一动,“你想去?” “嗯。”施诗眨了眨眼,那表情很是有故意卖萌讨好的嫌疑。 “想去庙会呀。”周晓晨这下是真的起了心思,中秋这事孔明已经和她说了,说到这个实在是一件蛮难办的事儿,中秋本就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节日,所谓每逢家佳倍思亲,这一天是远在他乡的游子与家人望月寄思的日子,除此之外,在这个世界还有一个特别的习俗,拜月母娘娘求家宅平安,求子孙满堂。 在青田县也是如此,特别是拜月母娘娘这件事,据说即便在战乱的时候,到了中秋,青田县的百姓也会全家出动,去月母庙拜上一拜,再到河边放几盏平安灯。 这事吧,若放在往常倒也没什么,偏偏这会儿才平了叛乱,世道看似平清却又处处藏着危险,若是照常举办灯会,就怕有心人会趁这个机会闹事,可是若是不办,那又显得不近民意。 为这事周晓晨也是伤了脑筋,孔明和吴四海两人意见相左,一个觉得眼下时局不定,衙门又人手不够,万一叫有心人趁火打劫,出了差子,就算外头有驻军把守,那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可另一个又觉得这不是什么事儿,这是叛乱才过的第一个中秋,正是需要安定民心的时候,若是怕有人捣乱,不如提前到军队里借些人马过来维持治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周晓晨的心思也一直在动摇着,讲真话,她是有那么一些私心的,眼下时局未定,真要开庙会,到时候肯定是要花心思去注意动静的,她这一方的父母官,特别又是在这么一个人手严重不足的时候,必定也是要上阵督促,轻易放松不得的,可是,这又是她和诗诗成亲之后,远离他乡过的第一个中秋夜,她不想在这样的夜里忙碌,她只想平平静静和妻子做上几个菜,在小院里乘着夜色吃饭赏月,兴起时还能你浓我浓的说上几句情话。 到底要怎么做还一直没有拿定主义,这会儿,听妻子这样讲,倒叫她心思活了起来。 她在那里若有所思,施诗却是自己解读了他的表情,“月清哥,那一天你也要忙?不能一起去庙会吗?”她开口问随后又抢着说道:“其实,不去也没事的,你的事才是正经事儿,我也就是听人说了,好奇一问罢了。” “没呢。”周晓晨见她想岔了忙否认,她想了一想才继续说道:“要怎么说呢。嗯,庙会能去但大概没法子玩得尽兴,或许咱们只能躲在一处看着别人热闹,要是那样的话,你还愿意去吗?” 施诗不解:“躲着?” 周晓晨却不多做解释,只朝着妻子笑了笑,再夹了一筷子菜过去:“不知夫人可否愿意与为夫一块在中秋月圆之夜,体察一回民情。” 施诗被他那唱戏一般的腔调给逗得一乐,便也跟着捏了嗓子回道:“夫君要去,为妻自然是要跟随的。” 两人说完,相视而笑。 到了中秋的那一天,周晓晨早早就开始做准备,施诗也跟着忙碌,等将近黄昏的时候,她便带着妻子一道往外头去。 因是中秋,青田县的气氛比之往日要热闹了许多,原本这个时候大街上已少有人在,这会儿却是人来人往。 那月母庙在城东,和别处的月母庙差不多,因那里的香火旺盛从而带动了临近几条街的商业,那边可说是青田县商业最繁华的所在。 周晓晨带着妻子过去,路上也没有多耽搁到了一处酒楼,她就把媳妇往里头带,直接上到二楼的一个包间,那里赵大和谢远已经等在那儿。 赵大见人来了一拱手:“大人,这里我们已经包下了,您和夫人可以在这里坐坐,我和谢远就在隔间,若有事你只要大声叫就行,我们都能听得到的。” 周晓晨点了点头,带着妻子走到里面,先让她坐下,自己则走到了窗边上,推开窗人往外头瞧,这家酒楼离月母庙不远不近,同在一条街,伸头往远处望正好瞧见庙门。 施诗在外人在时向来是不多话的,等赵大和谢远离开带上了门后,她这才站了起来,走到丈夫身边,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 周晓晨感觉到了她的靠近,这会儿也没有别人,她便很是自然地将一手扶在了妻子的腰上,边一只手指了指前房:“那里就是月母庙了,我之前和你说过的,今年不往日不太一样,可能还有一些不太平,我原本是想咱们成亲之后头一个中秋,能在家里平平淡淡过,可也不能再私忘公。”她说到这里,心里有那么一丝虚,轻咳了一下后接着道:“你也不用担心,吴四海已经从军营里借了人来,不少都混在人堆里,若有什么事必定能够及时平定,只是,咱们就不能随着那些人一样,在街上走尽情的逛庙会,只能在这里看着别人热闹,不过,我答应你,只要今天晚上能够不出事,等结束了人散了少了,我到时一定带你去月母庙拜上一拜,再带你去河边放平安灯。委曲你啦。”她才说了最后几个字,那小手已经捂住了她的嘴儿。 “哪儿委曲了,咱们这里清静,又站得高看得远,我觉得极好呢。”施诗不愿听他说那些自责的话,“月清哥,你看,挂灯了。” 此时,天色已经暗去,街的两边商铺住户纷纷将各式各样的灯笼点亮挂起,远远的直延伸到了月母庙前,灯火下,往来的行人说说笑笑,偶尔也有人停下驻足看灯,谁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想一些不开心的事儿。 远处天边,那一轮圆月正缓缓升起,窗前站着的两人悄悄靠近了些。 第105章 中秋的当天到底还是出了一件事儿,这事若和叛党存心生事来比还算不得大,可是,放在寻常的事情里,可真的算是一件极为可恶的事儿。 有一群专门四处拐孩子的人贩子,趁中秋灯会纵火引了一场小火灾,想着趁乱偷走没能跟紧父母的孩子。 好在周晓晨早早有准备,虽说有些误打误撞,但毕竟及时稳住的场面,又把夺孩子的贩子给抓住了。 进县里来抢孩子的人总共三人,吴四海有经验,知道这样的贩子外头必然还有接应,他军队里出身拷问人的法子有的事,拿其中一个绑了,当着面拿刀剐肉,只剐了两块,另两个人都已经吓得尿了裤子,全都招认了。等他们招出了地方,吴四海和赵大立马带着人前去围剿,全都抓了回来。 事情刚发生时,周晓晨也是紧张的,她带着施诗在酒店的二层坐镇指挥,因先前就考虑到了灯会容易引发火灾,她让人特意安排了好几处灭火点,早早准备了水,也亏得这样才那样快的做出了反应。 回到府衙先让施诗回院子,随后立马参与了审讯,等将那些人贩一锅端了后,还有善后的事宜,县里被拐的孩子直接送回到了她们各自的家里,可是,在外接应的那伙人手里还有几个从他处拐来的孩子。 大的九岁小的才四岁,想来是一路吃了不少苦,被救出后也不见她们哭,只缩挤在一处瞪着惊恐的眼,让人看了就觉得心疼。 周晓晨让吴四海把人全关进大牢,等着日后定罪,至于那被活剐了肉的,她确定没有生命危险后,只让人给他止血包扎也一道扔进了大牢。 至于那几个孩子,直接带回了后院,暂时先住在家中。 施诗回院子后不晓得前面的情况,也不好去前头问,她不想干坐着,于是到小灶里煮了些糖汤,好让丈夫回来后可以喝了暖胃,不想,等丈夫回来了,竟还带了几个小娃,那几个小娃衣服破旧,脸上有的还有些伤,她一愣:“这些孩子是?” “是被人贩子拐了来的,这几个都不是咱们这里的,我先把他们带回来,今天就住咱们家,”周晓晨手里还抱着个小的,“家里有吃的吗?” 施诗忙点了点头:“有的,我正好做了些甜汤呢。”她说完又朝着小娃娃们说道:“来,跟姨进去喝甜汤了。” 那几个孩子却不动,都看了看那最年长的丫头,等她点了头这才一个个手拉手的跟了进去。 施诗先带着他们到水盆边上,倒了热水拿了巾子一个一个的给他们洗手,洗干净擦好后,再把他们全安排坐下,周晓晨在一边已经把热烫一碗一碗的端了出来,又寻了一些点心出来,“你们慢些吃,小心别烫着,不用害怕到这里就好了。”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那带头的丫头开口说道:“你们不用怕,这是大人,不会害我们的,安心吃吧。”她说完,小家伙们这才动手吃,那略小一些的不利索,施诗便拿了勺子吹冷了喂。 也不晓得是不是吃了东西人暖了,一个略小些的先是抽了几下,随后就呜呜的哭了起来,他这一哭另几个也跟着哭,倒把那两个大人惊了一下,两夫妻手忙脚乱地哄着孩子,未了还是那个带头的丫头说了话才叫孩子们收了声。 周晓晨见她颇有些带头的架势,便问了她名字,小丫头想了想才说道:“我叫欢喜。”听她叫欢喜施诗心更是软了几分,这当爸妈的给取了这样的名儿,说明必定是极为喜欢的。 周晓晨点了点头,“我看他们都听你的,一会儿,你好好带着他们,等吃好了东西,再给你们洗澡,你们不用害怕,能说清自己来处的就和我说,要说不清的,回头我会想法子帮你们找的,总归一定能把你们送回家的。” 几个孩子听了这话,略懂事些的就急着报了自己的家门,周晓晨记了下来,还有几个想不起来的,憋了嘴又作势要哭,倒是那欢喜儿没有开口说话。 烧了热水,倒到了浴桶里,因为孩子多一个个也没那么多功夫,索性就把他们分作男女两类,男的都周晓晨来洗,女的就由诗诗来。 先让女孩来,周晓晨把小子们带到了抱厦,女孩子则跟着施诗在小灶里洗澡。这才脱了衣服,施诗就走出了小灶,她进了抱厦拉了丈夫低声道:“他们身上都有伤。”也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惨事,她眼睛都红了。 周晓晨的心一紧,伸手拍了拍她的肩略作按抚后才说道:“你先检查一下她们身上的伤重不重,再问问有没有其他的不舒服,家里药油你拿去,一会洗干净了给她们擦擦。” 施诗轻点了点头,这才走了出去回房拿药。 周晓晨目送她离去,长长地叹了口气,回过头叫一个略大些的孩子过来,她先问:“你叫什么?多大了?” 男孩手捏着衣角:“我叫虎子,我七岁了。” “名字挺好听的,虎子,你身上有伤不?挨过打不?你是哪里的人还记得吗?”周晓晨细问。 虎子拧着眉细想了想才说道:“我家在村子里,那天我和村子里的娃一块去玩,就让那几个坏人给抓了,”他说着指了指另一边的一个男娃:“他叫元宝,也是咱们村的,咱们是一块被抓的。”说完,拉了衣服起来:“刚开始的时候,我不听想着逃,他们就打我们。” 周晓晨蹲下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应该是被踢的时间也有些久,手试着按了下,虎子本能的一缩哎哟了声,“你痛就说,别忍着,我看看有没有伤着里头。” 那虎子是晓得好歹的,忙配合给他看:“大,大人,你一会给元宝也看看吧,他也被打的。还有他们几个。”倒也不忘记同伴们。 “嗯,一个一个的来。”周晓晨耐心地给他们一个一个全都查检了之后,除了最小的其他身上都有伤,新旧不一,她还要再问,那边施诗已经把女娃们全都洗干净,上完了药带出来了。 周晓晨原本是想再问问的,看到那跟着妻子身后的小姑娘打了哈欠,这才意识到已经晚了,“让女孩子们睡隔间,男孩子睡抱厦,最小的几个今儿跟咱们睡。我给他们洗,你让欢喜帮你忙,把咱们那几床被子拿出来给他们用。” 施诗点了点头。 周晓晨把男孩子们带进了小灶,脱了衣服后又再仔细查了一回,确定这些孩子都没有内伤这才松了口,等擦洗干净了把他们带到了抱厦,里头小床上被子已经铺好,“你们都睡吧,今天晚上先凑合着睡,其他的明天再做打算。”说完把他们几个安顿好,再把最小的抱到了房里。 房里施诗也才从隔间出来,见丈夫抱着那小娃过来,忙伸手要接。 周晓晨让了一下,“我来抱,这小子挺沉的。”说完,两人一道走到了床边上,把孩子抱到床上让他睡下,刚开始这小娃还有些害怕,但架不住年纪太小,没一会儿也就睡过去了。 施诗见他睡了这才松了口气儿,周晓晨重到小灶再拿了一大盆子的热水过来,两个略做了洗漱这才躺下,孩子睡在最里头,她们俩人挤在外侧。 周晓晨把媳妇拥在怀里头,“原本今天还想让你开心的,没想到遇上这么一件事,还让你忙到这么晚。” 施诗半眯着眼儿应道:“你这是什么话儿,能把这些孩子从人贩子那儿救回来,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只是月清哥这后头的事怎么处理?” 周晓晨轻叹了口气,这才回道:“先得想法子把孩子们送回去,然后,再查查半道上有没有被转卖的,能找的还是要找回来,至于那些人。”她说到这些咬了一下牙:“重判。” 施诗感觉到了他情绪的起伏,小手忙在他的胸前按了按:“月清哥,你别气。” 感觉到了小人的不安,周晓晨忙收起了情绪,大手按住胸口的那个小手:“嗯,”她侧过去,在媳妇的额前亲了一亲:“你也累了,咱们快睡吧,其他的事我明天再来处理,总不会让这些畜生有好下场的。” 施诗点了点头,这才窝到了他的怀里合上眼。 第二天,周晓晨开始处理她上任以来的头一件大案,她也不急着开堂,先让吴四海把犯人全都隔离分开,单独审问,又把从孩子嘴里问来的话,半含半露的透给他们,接着就是用离间计,不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若是能把孩子们的出处,还有被卖的孩子的下落从实招来,还能够从轻发落。另外,又对口供,只要有不一致的,就把人带到一块,用刑。 吴四海是从军中出来的,他手段花样都多,犯人总共七个五男二女,打板子剐肉指甲插竹签,那是样样都行。 也没用几天,那几个犯人已经被弄得生不如死,老老实实把能招的全都招了。 这伙人的头是个女人,早年曾做过皮肉生意,到后来年老色衰了从良出来,这个世界虽对人犯子处罪极重,但亲人之间的买卖人口却不是什么犯法的事儿,只要有门路谎称是孩子的父母亲戚,大家也都是睁一眼闭一眼,只要价钱好,谁管那么多。她嫁了一个粗汉子,那汉子也不是个好的,偷鸡摸狗打架抢钱的事也没少干过,这两人凑一对哪还能有什么好事,又正逢乱世,于是,又招了几个人凑在一起,做起了贩孩子的买卖。 周晓晨听了这些一肚子的火,对于人贩子她是极为痛恨的,不光是因为在福利院时所看到的,更因为她曾经没能够救成的一位病人,那位病人原是过得极好的,人长得好家世也不错,嫁了个如意的老公,生了一个女儿。原本一切都是好好的,结果,某一天她的一个疏忽,才四岁大的孩子不见了,报警寻人和中国很多被拐孩子的家长一样,她们家用尽了法子去寻找,只可惜前世的那个国家人口太多,走失一两个孩子似乎很难得到重视,反正人口众多,丢了那么几个也不是什么大事,那是一个孩子被拐后找回率极低的国家。不过,那位病人的真正崩溃并不是在孩子没有找到的时候,恰恰是终于有一天,她找到了那个小小年纪就被人拐去的女儿,只是,当看到孩子的手已经被人恶意的打残,手指已经长成了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扭曲,孩子被判定这样的伤残无法治疗时,她彻底崩溃了,对于孩子的深深自责成了最后的稻草,得了忧郁症后女子选择了自杀,因为她没有办法面对那个自己找个几年的孩子,而送到医院时,她已经没有办法救回来了。 在知道女子自杀的原因后,周晓晨每每看到路上有人抱着孩子乞讨就会打电话报警,一次又一次,即使报警时,警察会再三以人家是不是只是乞讨,你有什么确实的证据来证明是拐带来推辞,她还是会用那样的话,是不是拐带应该是你们警察的责任,而我的责任是看到可疑时候向你们举报,如果你们不受理,那我将会公开设诉。 有时候能够成功逼得他们受理,有时候也是无用功,但周晓晨坚持一直这样做,只因为,若孩子是亲生的,那些乞讨的人不会受到什么惩罚,但如果万一是拐带,那振救的就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家庭。 人贩子请判死刑,这是她一直支持的。前世那个世界的法律不准许这样的判决,好在今世这个世界的律法对于人贩子并没有姑息。 开堂受审的那天,周晓晨起了一个大早,她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即便妻子眼里有着担心。 穿了官服周晓晨坐到了大堂,堂外聚集着特意过来听审的百姓。 开堂问案不过是走一个形式,那几个犯人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跪在堂下只希望能够有一个不死的下场。 周晓晨目光淡淡扫过他们,问案画押不过是做做样子的事儿,将犯子定了主从,最后,她张嘴用她自己都有些陌生的声音宣判,主犯游街斩立决,从犯流放北疆为奴。 第106章 斩立决那是一件极严重的事儿,一个小小县令是没有权立做出这样的判决的,可周晓晨恰好在这样的一个非常时期。南边初定,皇帝为了能够让派去的官员立威,下了旨允了他们先斩后奏。 这判决可说是大快人心,毕竟在中秋这样一个特别的节目用这样的下作手段抢孩子,那是没有办法被原谅的。 不过,孔明还是在私下提了个醒儿,回头上奏时要怎么写总得有一个讲究。 周晓晨心里有数,这个案子虽说那些犯人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可是她毕竟也是有那么一些私心在的。 到了问斩的那一日,周晓晨又命人将那几个从犯带去观刑,游街的时候,那扔菜叶扔鸡蛋的指着唾骂拍手称快的,站满了大街的两旁。 到了菜市口周晓晨亲自监刑,看着那跪在地上头都抬不起来的犯人,她从签筒里取令箭的手略迟疑了那么一下,但最后还是在宣判完后,拿它取出扔在了当场。 刽子手手起刀落,那男人被砍下了头,跪在边上的婆娘一下就吓瘫了,裤当里湿了一片,可就算这样,刑还是要继续的,无视她的挣扎,堵了嘴不给她任何的尊严,她的头颅滚落在地后,观刑的人发出一片赞声,而那几个观刑的也和那死去的妇人差不多了。 人死之后,周晓晨还是命人土葬了他们,没有允许把尸体就那样扔在乱葬岗,毕竟,人都已经死了,许多东西也就随之完结,再来,乱扔尸体很可能导致流行病的发生,这也让她注意到了这个潜在隐藏着的问题。 回来后,周晓晨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也没拿这个事多说,只继续做各样的工作,特别的那几个孩子的送回问题。 一番忙碌到太阳偏西这才结束,临回后院前,那平时不常说话的吴四海难得关心了一回:“大人,您是头一回见这样的事吧。” 周晓晨看了看他:“也不算是。” 那吴四海对他这样的回答似有些惊讶,却还是继续说道:“上过刑场总不是件好事儿,大人回院子后最好是烧个火盆子跨上一跨去去晦气,再好好洗个澡,回头让夫人给大人烫上一壶酒,晚上喝了压一压惊,总归这样能够睡个好觉。” 周晓晨知他好意,便认真的点了点头:“多谢你提点。” 那吴四海却不以为然,只应道:“大人不用太把这事放在心上,往后呀,这样的事指不定还有的,习惯就好了。”说完拱了拱手告辞回去。 周晓晨却因他的最后半句话,拧了一下眉。回到后宅,她当真没有急着进院子,正想着要不要先弄个火盆,虽然自己前世看过的死人多了去,对这个根本没啥感觉,但是,总归经历了那么一场轮回转世,何况家里还有一个小娇妻,正犹豫,施诗已经迎了过来:“月清哥,你等一下。”她说完走到门前,把一早就准备好的火盆子点了起来,弄好后才让开:“月清哥,跨了火盆子,晦气全带走。” 周晓晨没想到她竟早早就准备好了这些,心头便生出了暖意来,一撩袍子快速地跨了过去。 接着施诗拿了边上的水把火盆子给灭了,再将人带到了小灶,里头热水已经准备好,那几个小萝卜头也都坐在了桌边上,浓浓的桂花香气扑面,上面摆着的桂花糕已经没了大半,多日相处,孩子们已经对她俩生出了亲近,每每看到桂月清回来就会用那稚嫩的声音叫:“大人好。” 今天和往日没什么不同,也不晓得是不是孩子天性敏感,唯独那最小的一个,平时爱粘着桂月清,今儿却躲在施诗身后头不肯说话。 周晓晨也不介意,走到水盆边上先洗手,却见那水盆里摆着一片柚子叶儿,她朝妻子看了看微微一笑后,洗手擦脸。 都弄好了之后,施诗端菜上桌,那几个略大点的孩子也是乖巧,一道帮忙特别是欢喜,这么点大的女孩子做事已经有模有样了。 家里有了孩子饭桌就挤些,周晓晨又弄了一张四方桌子,两个桌子一拼成个长方长桌,孩子们围成圈她与施诗并排坐,这气氛倒也很是不错。 吃饭时,周晓晨照旧会问孩子今天都做了些什么,这些孩子白天由施诗带着,她已经开始教他们一些字来认,说来也是奇怪,小丫头打小也没怎么接触过小孩子,可是她哄起孩子却有模有样的,那些孩子也都听她的,倒是很有一些幼儿园园长的风范。 果然,那些孩子一听这话,就立马抢着说,这个夫人给教了字又有些显摆的把字隔空手挥舞着写出来,那个又抢着说今天帮夫人忙了,帮忙一起抬椅子出去晒被子,还有一个在那儿帮着欢喜说,欢喜姐姐还帮着夫人一块做糕糕了,总之很是热闹。 想到他们初到这里时那一个个惊恐不敢说话的样子,再看看现在一个个生龙活虎的样子,周晓晨的心情变得明朗了不少,这个表扬一下,那个赞他一声,最后又朝着妻子给了一个笑。 这顿饭吃得很是热闹,结束后几个大的帮忙收拾,周晓晨把几个小的带到院子里,把椅子一把把排好放成了一个圈,一会儿照旧是乘凉讲故事的时间。 等灶里都收拾好了,小娃娃们一个一个的出来老老实实的坐好,施诗把水烧上也会一块过来坐,就到了周晓晨讲故事的时间。 周晓晨其实并不是一个太会讲故事的人,她肚子里的货色实在不是很多,前几日被缠着讲故事,把她前世知道的童话故事都给改成了神仙版,这会儿再要讲,她抬头看了看天,今晚的月亮已经快成月芽,她想了想就说到,“我给你们说一个天上玉兔的故事吧。” 施诗一听他要说这个,脸上便漾起了笑来。 小娃娃们一个一个伸着头听,还有一个小点的问:“大人,什么是玉兔?” 周晓晨很是有耐心的解释道:“那是一只陪在月母娘娘身边的小兔子。”她说到此看了一眼妻子:“传说呀,很久很久以前,月母娘娘到咱们这里来,月母娘娘看到了一只猴子,一只狐狸,还有一只小兔子。月母娘娘就假装肚子饿,说想要吃的,猴子就给摘来的挑子,狐狸偷来了一条鱼,只有那只兔子指着边上的火堆说,月母娘娘你就吃我吧,后来月母娘娘就把它到了月亮上,陪着她一块生活。” “大人,兔子、猴子和狐狸也能说话吗?”元宝轻声问。 周晓晨被他问得一愣,倒忘记了这里孩子对于这种类型童话的接受度并不高。 “当然会说的,万物都是有灵的,小动物们也是有灵性的,它们之间也会说话,只是咱们听不懂罢了。”施诗在这个时候接着说道。 “那,夫人它们都有灵性,咱们吃了它们,它们不是太可怜了。”那小元宝又问。他这样一说,边上的其他孩子也似是有了感触。 这下到施诗答不出来了。 周晓晨便又接了话:“这万物有灵也有生存之道,就像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又像猫要吃老鼠,狐狸要偷鸡一样的,你们要记住,咱们吃它们只是为了能够吃饱了肚子和生活,咱们不能因为咱们是人就随意的杀害它们。” 那几个孩子听得似懂非似的,那虎子却问道:“可是,咱们家那里总有狼呢,我娘说了,狼是会叼孩子的,看到狼是要杀掉的。” 小孩子的思维方式和大人总是不一样,他们关注的地方也往往不同,偏又正是最好奇的时候,难免就会有大人难以应付的问题出现。 周晓晨也不好说食物链这些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的生物学,只能含糊地应付了一句,待瞧见小媳妇那带着几分笑意的眼时,她坏心眼的一指:“行了,让夫人给你们也讲个故事吧,讲完就该洗洗,然后睡觉了。” 施诗被丈夫给卖了出去,好在她虽平时不爱与人多话,对孩子却好似不同,想了想便说道:“之前大人给你们说了玉兔的故事,虎子又说了狼,那现在我就说说大灰狼和兔子的故事吧。”说着她将那故事细细讲来,说到精彩处还会学着做样子,比之桂月清她的故事明显要生动有趣得多。 周晓晨也不多抱,就那以静静地看着妻子给孩子们讲故事,偶尔彼此也会有眼神的交流,那细小的动作都能让她感觉到别样的温馨平静。 讲完了故事,孩子们和平时一样分作男女两队,各自洗漱随后睡觉。 把孩子们都哄好安顿完了,两个大的这才得空忙自己的。 床上那小娃娃已经闭了眼,呼吸平顺。 施诗洗澡还没出来,周晓晨独自坐在床边上,先前不觉得怎么样,这会儿人静下来了,有些不该去想的东西又冒了出来,她低头看了看手,今日拿了令箭判定他人死刑的手。说真的,前世她身为医生想着救人,可是每每听到孩子被拐的消息,她总是只有一个念头,人犯子都应该被枪毙,她丝毫不会觉得那些人死了有什么不对的,她判定那两个主犯斩立决时,她没有半天的犹豫,他们这样的人该死,可是,真到了刑场,看着他们被斩去头,那时候又是另一种感觉了,说真的,在拿令箭的时候,她是犹豫了的,令箭扔下那刽子手就要下手,她没有亲自动手,可是,却和自己动手也没太大的差别,想着那些人被枪毙那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可是,亲自判定执行却是当事人的感受,手捏了捏,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月清哥,你在想什么呢?”施诗洗好了澡进屋,人走到丈夫的跟着都没被发现,早就感觉出了他今日的异样,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轻轻叫了声。 周晓晨回过了神,她仰头看向妻子强笑道:“没什么呢。” “别瞒我,你肯定有事,我看得出来的。”施诗一伸手大着胆子挑了他的下巴:“你好实说,是不是和今日行刑有关联。” 周晓晨不想她竟猜了出来,眼看向那小人的脸不知怎地就生出了一丝软弱来,她索性将头前倾贴上的妻子的肚子,两手相环圈住她的腰:“我心里有些不安。” 施诗被他抱住,这往日不会做出的动作让她更加确定丈夫心里有事,听到那句不安后,她用手轻轻抱住丈夫的头,“没事的,没什么好不安的。” 周晓晨闭眼点了点头用力吸了吸鼻子闻着那清新的皂角味,人慢慢放松了下来,这会儿,纵有再多的不安,她都能够从她的身上得到平静:“媳妇,抱抱。”她难得的撒娇。 施诗改抱为摸,手一下又一下地顺着他的发:“我在呢,月清哥你不用不安心,你没做错事儿,你想想,那些孩子,想想若是你没能够救下她们,她们会有怎么样的下场,你想想,若是你不把这几个害人的蓄生判斩,若有一日她们有机会被放出来,会不会再重操旧业,会不会再去害更多的人,月清哥,我别的不懂,可我和月清哥想的是一样的,那些害人的蓄生不应该也不配再活着,因为他们做的事比蓄生还不如,月清哥,你让他们被斩,是救了更多的人,月清哥,你没有做错什么,月清哥,你是我心里最最最最大的大英雄。” 最最最最那连着的四个最钻入周晓晨的耳朵,她也说不清是怎么样的感觉,只是知道心底那带着些许矫情的不安被这四个字给砸得米分碎,她再次吸了口气,将妻子的味道吸入心中:“诗诗,媳妇还好有你。”她真心的说。 第107章 “大人,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做和你一样的,我要把那些坏蛋都关起来。” “大人,我要娶一个和夫人一样的媳妇。” 拐来的孩子们被一个一个陆陆续续的送回了家,这天,虎子与元宝的家人也过来接人了,两个小家伙坐在车上,扯着嗓子大叫,用力朝着送他们离开的人挥手。 童言无忌可那话落在两人耳里却也惹得两人笑了起来,那淡淡的离愁也散去了不少。 把最后的两个孩子送走后,夫妻两人回到了家,欢喜一个人坐在小灶前头发着呆,其他的孩子或是被送了回去,或是由家人过来接走,只有她却是有家回不得,与那些娃娃不同,她并不是被拐来的,而是被后娘给卖了的,说来也是可怜,她亲前年因病去了,她爹就又娶了一个,有句古话说,有后娘便有后爹,何况那后娘还生了个大胖的小子,家里头日子过得不好,她就动起了卖孩子的心思,反正女儿家在这个世界上也都是赔钱货,他爹默许了自己老婆的行为。 欢喜不愿回去,说送回去还是会被再卖掉。 周晓晨派人去暗查了一趟,回来确认正是如此,心里对那狗男女骂了一回,随后就把小丫头留了下来,家里也不差这一口饭,陪在施诗身边也正好。 其他人都走了,只留下了她一个儿,这世上又有哪个孩子是真的不想回家,不想被父母疼爱的,那一个人蹲着的小模样着实有些可怜施诗看着就觉得心疼,便快步走了过去,手在那小女娃儿的头上轻抚了一下:“来,咱们一块准备饭去。” 欢喜被惊得怔愣了那么一下,待感受到了发顶的轻抚,小脸缓缓露出了笑,“嗯,夫人。” 周晓晨站在边看,也不去插手,只等两人都走进去了,这才到房里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案子虽说处理得大快人心,但毕竟许多事深想起来还是有那么些让她难以释怀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浅浅饮了一口茶,让身子变得暖些后,从书案里翻出了一本本子,打开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写了不少东西,这些是她这阵子体察民情,所发现的弊端,她一条一条的写下来,等以后一点一点的改去,仅仅那么一些她就觉得这条道理的漫长且艰难,再添一条之后不免又是一声长叹。 恰好施诗进来,就看到了丈夫的那一声长叹,她抿了抿嘴走到他的身边,一双手按到了人的肩头:“月清哥。” 周晓晨抬头,从下向上就看到那个张略低着的小脸:“怎么进来了?饭这么快就做好了?” “没呢。”施诗的手很是自然的轻轻捏揉了起来:“我就想进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周晓晨才不信她的话:“你就把欢喜一个人扔在小灶里?也不看着点?” “她呀会的事多了去了,才不用我手把手的教,你没听过,苦孩子早当家吗。”施诗应得随口。 周晓晨听到最一句,便想到了那小小孩子在后母手下可能受到的苦,不免又是一叹,这一口气才吐出去,嘴就被捂了起来。 “不准老叹气,老叹气会折福气的。”施诗将手按丈夫的嘴上。 周晓晨被她这一捂,那半口气硬是憋了进去,动了动嘴用牙假意轻咬了那么一下,等她手松了能发出生了才笑道:“你呀,现在管的可是越来越多了,连叹气都不准了,你难道不晓得,那气吐出来比憋在心里头强?” “反正我不许。”施诗难得的霸道,小手再次按到了丈夫的肩头:“月清哥,你别总往不好的地方想,我娘时常对我说,小时候受些苦是好事儿,这样长大了才能够经得住事儿,你看,欢喜这么点小就能够做那样多的事儿,将来,她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家,无论发生什么就能够顶下来,也能够让自己过得好,这样反而比那些从小无忧无虑顺风顺水长大的人好。” 她说得无心,周晓晨却是听者有意,想到施茂离世后施家的转变,想到岳母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向女儿说这些话,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必定有许多不知道的事儿,心不自觉就软了起来,抬手轻拍了拍那正在用力的小手:“嗯,你说的没错。”她说完将那小手拉了过来,直接在她的掌心亲了一下。 “没羞没燥的。”施诗被他这举动弄得红了脸,用力抽回手带着心虚地往外头看了眼,嘴上是这样说,眼睛却亮得好似带了光:“我去看看欢喜。”说完又走了出去,倒似真的只是来看看的一般。 周晓晨被她惹得有了笑意,伸手将那本子合起,路再难再长人再累再烦,可身边有这样的一个人,那些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等饭都做好,三个家围桌而坐,孩子们都被送了回去,这会儿吃饭忽地就有那么一点点的冷清。 菜倒是和平时一样,等开吃时,施诗这才注意到菜做得多了,想到那几个孩子,特别是虎子和元宝这一对性格各异却都极为互补的活宝,餐桌上没了他们的问话,竟也有些不习惯了。 欢喜和往日一样,只扒着自己面前的菜,不多说话小口小口地吃着。 施诗给她夹了菜:“现在没有他们和你抢了,你多吃些。” 欢喜笑着点了点头,她话一向不多。 “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各种菜都要吃,这样才能长得高。”周晓晨也为她夹了一筷子菜:“不光长得高,身体也能长得结实,这样才会少生病,我说过的,往后呀,你住在这里,就把这里当作是家一样,不用那么拘谨,往后也不用大人夫人这样叫我们,叫我们桂叔和桂婶就行,等明儿起让你桂婶教你认字。” “认字?”欢喜乍听到这两个字不觉瞪了眼:“我也要学认字吗?” “怎地,你不喜欢学?”周晓晨对于她这样的回答,当她不想读书认字很是有些意外。 欢喜摇了摇头,脸上却又带了一丝不解道:“可是,女孩子也要认字吗?” “女孩子怎地就不用认字了?你施婶就认字。”周晓晨多少听出了那么些意思,便笑着说道:“认字才能读书,读书才能明理。” “读书?”欢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些:“那,那不是男孩子的事儿吗?” “谁和你说读书是男孩子的事儿?”周晓晨反问。 欢喜有些犹豫,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们那儿都这样的,从没听过有女孩子读书,”说到这里她咽了一下道:“我,我也问过的,我爹和我,我后娘都说女孩子是赔钱货,不配读书的。”说到这里她又加了一句:“我后娘也没读过书,也不认字的。” 周晓晨听了她的话一时间有些五味杂沉,她不自觉地看了施诗一眼,其实,像桂家和施家这样,让家里女孩子认字的是极少的,娘和施诗多少是因为她们是家里独女又格外受宠爱,而姐姐则是因为娘的教导,这个世道男尊女卑重男轻女那是普遍现象,不要说这个世道,就是在前世大家都提倡着男女平等的时代,依旧如此,男女比例的严重失衡从来不是因为大自然的原因,而是太多女孩子还在母亲的肚子里,被高科技过早的知道了性别后被人为的除去了,只有身为女性才明白这种嘴上说男女平等事实上却处处不公的隐性歧视,想到此处周晓晨又觉得心口堵了气,她正要叹上一叹,碗里被添了一大筷子的菜。 “月清哥,你也要多吃些菜。”施诗在这个时候又把人给堵了,见丈夫神情僵着她却笑着对欢喜道:“咱们呀不用管别人是怎么想的,欢喜我且问你,你觉得你比男孩子笨不?” 欢喜被她问得又皱起了眉,小丫头很是认真地继续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不觉得我比男孩子笨。” “这就是了,其实呀,人都是一样的,这老天造物时分了阴阳有了男女,男子主外女子主内,各有分工不同罢了,你想想,若是家里只有男人没有女人,会是怎么样的。”施诗引导着问,边说那眼又往丈夫那边瞧了下。 欢喜果然被绕进去了,她细想着村子里看到的,阿爹没了娘就急着要再找一个女人回来,村子里讨不到老婆的光棍汉也都邋邋遢遢被人指点,可见,家里要是没有了女人真的是不行的,隐隐的她好像是听懂了夫人的话,又有些不完全能明白。 周晓晨在这个时候加了一句:“男人和女人生来都是一样的,男主外女主内谁都离不开谁,男人力气大便在外头干活养家,女人心思细就在家里打理家,谁都离不开谁,所以,男女都是一样的,都是要读书认字学本领的,谁也没有高过谁,谁也没有低过谁。” “可是,可是为什么都说女孩不如男孩呢?”说了半天,最后那问题还是被绕到了原点。 “这个呀,一时半会儿是说不明白的,”施诗抢着答道:“总归,还是那一句话儿,别人怎么说不重要,咱们女人呀自己要晓得自己的重要,不能因为别人说的话就轻贱了自己,你呢先不要问为什么别人都那样说,你先跟着我认字,等你长大了懂理了,就晓得今儿为什么我和你桂叔都要这么说了。” “没错,欢喜你听你桂婶的话,等你长大了就能明白了。”周晓晨说完,亲自夹了菜到妻子的碗里,随后带着满满赞许地看了妻子一眼,“来,你也多吃点。” 施诗回以一笑。 欢喜看着他们俩人,那些话反反复复的在脑海里,她想大人和夫人的话应该是对的,所以,他们过得那样的好。 入夜,周晓晨与施诗洗漱完后两个并排躺在床上。 施诗枕在丈夫的手臂上,半侧着身子窝在他的怀里,小手很是有些不安份地在丈夫的胸口划动。 周晓晨由着她吃豆腐,从最初总是羞涩带着矜持,到现在夜里无人时自然的互动,她家小人适应的速度格外的快,只要在无人时,她那胆子就像是膨胀了一般,和白天判若两人,不过,对于这样的小小闷骚,她很是受用。手臂微缩将人拥紧了些:“诗诗,吃饭时你怎么会想着和欢喜说那些话的,那些话是娘教你的吗?” 施诗仰头看了丈夫一眼,手指用力戳了戳他的胸,带着那么一丝丝不满:“月清哥,你忘记了?” “忘记什么?”周晓晨奇道。 施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很是故意地长长叹了口气。 “你不让我叹气,你自己又是叹的什么气?不是说叹气折福吗。”周晓晨说着在妻子的额头上亲了亲,“我也不许你叹你。”接着又把人抱着摇了摇:“我忘记什么了,你和我说说,看看我能不能想起来。” 施诗被他抱着,一边嘴角带着笑,一边又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儿,“以前呀,有一个人对我说的,他呀说,天公造物男女都是一样的,只是世道不公才让女孩子没了读书的机会,让女子拘在后宅,他说,诗诗你喜欢看书,那就多看一些,等你长大了就晓得了,没什么男尊女卑的事儿,只有物尽所长各分其职。”说完她轻推了丈夫一下:“可惜呀,那个和我说这话的人,竟然都忘记了。” 周晓晨经她一提,这才记起在很小的时候,怀里这小丫头因为他人的一句话而闷闷不乐,她嘴里的那些话正是自己开解时对她所讲,想着她重又将人拥紧了些:“难为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小丫头在他的怀里噘了嘴,用极小的声音嘀咕了一句:“没良心,你的话我有哪句是会忘记的。” 第108章 再一转眼儿天已经渐渐冷了,周晓晨的工作也慢慢向好的地方发展,县丞、粮曹手底下的人陆陆续续被指派了过来,她这个县令总算不要大包大揽一把抓,天天从鸡叫忙到鬼叫,这让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儿。 除了人手配备外,也有几件让她很是高兴的事儿,当初那拐骗案时,就有一个孩子的父亲就开茶楼的,那茶楼生意还很是不错,家里的小子叫县令爷给救了,自然是心存感激,周晓晨也不收他的礼,就只让他做一件事儿,在茶楼里让那说书的给帮忙宣传。 这个世道通信不发达,传播不方便,读书认字也不算普及,真要开展宣传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儿,县衙有政令要实施,衙门口贴上一张告示,不说会来看的人不多,那来了能看懂真正看明白的也少,以讹传讹难免就会走歪了,倒不如正儿八经让人在那里说。 为此,周晓晨特意写了一些东西,主要是宣传法制和防范的意识,还有就是卫生和相关的急救常识,她用的是最为简单明白的大白话,又亲自找了那说书的来示范教学,法制宣传最简单,把案例编成故事,这么大家即不会觉得无趣也能听懂一些法律的常识,也能从中通晓一些最基本自救方法。 刚开始时收效一般,日子久了就有些不同了,特别那会儿正好有一家人的小娃发了高烧,战乱刚过,不少大夫被抓去军中当军医,这若大的一个县城竟然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夫,恰好那家的男人在茶楼里听了那么一耳朵,便照着那法子去做了,结果,家里的孩子果然是平平安安活了下来,这事给传了出去,那茶楼里过来听书的也就越来越多,连带着生意也好了不少,久了其他的茶楼听了消息也有意想要学。 周晓晨本就是存着那样的心思,便叫人带了话只要想学都行,只是不能学差了瞎教那些说书的人要通过她的审核。 宣传工作做得极好,自然她也留了一个心眼儿,在那些故事里时不时的插上一些夸讲当今天子英明,使得国泰民安的话儿,一来稳了民心,二来也能够不被有心人抓了小辫子。 就这么着,青田县如今处在一种积极向上的学习气氛中,而县令因为打拐案和宣传的事儿,不知不觉中声望也提高了不少。 这边,公事顺利家里的情况也不错,有了欢喜这个小丫头,施诗有了伴儿,白天除了教小丫头女红针线认字外,偶尔也会带着她一道出门逛逛,这样,周晓晨也不用担心闷坏了她家小媳妇儿。 不过,最叫周晓晨开心的还是秦阳的到来。这事还要从之前,她发现青田县粮食储备不足的时候说起。 这青田县本就是个常年靠从外头买粮的地方,这几年遇了战乱,也有人重新开始种地存粮,但架不住这里的收成总是不够理想。 如今战乱刚过又到了冬天,周晓晨一要防着有饥荒发生的可能,二要防着有人借机生事,三还要防人趁机抬价,感谢前世电视剧的各种瞎编,这让她能够很细致的想到各种可能发生的隐患,恰好家里来信说今年又是一个大丰收,粮食多出来不少,她就动了心思。 秦阳就是接了信过来的,他也是一个聪明的人,看明白了大舅子的信,就去找了张义谋。两人商量之后一拍即合,北方粮草充足粮价就被压得有些低,南边又是初定,不是没有人想到南下卖粮,只是,当年的事给人太大的心理阴影,那往来做买卖的都不太敢就怕重蹈覆辙,毕竟赚钱是小性命是大。 有了桂月清的消息,秦阳对南边的情况有了了解,他手上没太多钱,又因与桂月清有了那么一层的关系,拉上张义谋一来他家有足够的人力和财力,二来也能够避嫌。都是精明人,张义谋哪有不答应的,就这么两人找了镖局组了商队就过来了。 乍见秦阳到来怎能让人不高兴。 秦阳刚开始看到欢喜时,还当是家里头买来的小丫头,还是听了她对施诗的称呼后,才略问了下,这才晓得这是家里头收养的姑娘。 周晓晨也不与他多说别的,先就拉着人到屋里去问话。施诗也就由着他们去了,又提示丈夫先让姐夫洗个脸歇歇,家里头平时吃得简单,晚上也没啥菜,那小妇人趁着这个时候,正好能够的赶着再添了几道菜。 两人踏进了房,周晓晨从自家姐夫那里得知了另一个大好消息。 桂月梅已经生了是一个大胖小子。 秦阳说完,就从包袱里拿出了一张折叠仔细的纸,“给,你是就外甥的手脚印。”他说时笑得眼都弯了,要说到这手脚印儿还是上回信里头桂月清给提的醒儿:“这个给你,咱们家呀存着一张连同我娘你姐和我的都在上头,已经找人给裱起来了。”讲到妻儿,他的目光更加柔了:“你姐姐生娃那会儿吃了不少苦,好在大小都平安,现在身子也恢复得很是不错。” 周晓晨见他这样副模样,就晓得姐姐必定过得很不错,自然也高兴,“小外甥起了名没?生下来时多重?家里头别的人都好吗?快给我们说说。”她是真的等不急了。 “起了,叫秦康小名叫平安,你姐姐说了,希望他能够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家里其他人都很好,岳父岳母身体都很硬朗,施婶也很不错,岳母和我娘都时常会去串门子,这回我出来,我娘请她到我家里住,互相能有照应也不寂寞。”秦阳笑说:“若不是这样,我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出这趟远门。” 周晓晨听他这样话心也就放下了,“诗诗要知道了,肯定高兴。”毕竟纪氏不能来,施诗嘴上不说,她是知道妻子心里是惦记得紧的。 “嗯,我还带了信呢,一会给诗诗看,她一定高兴。”秦阳又把一叠信拿了出来。 周晓晨一把接过了信,就急着要去拆。 秦阳却阻止道:“你就这么急?我还饿着呢,再说了,你不等你媳妇一会一起拆了看?” 周晓晨虽然心痒难耐,到底还是因为他后面的那半句给拉住了,反正已经知道家里人都好,也不差那么一会儿,信还是和诗诗一起看比较好,于是,她将信收到了怀中:“你说的是。” 惊讶于对方就这样说是了,秦阳不免多看了他一眼儿:“我还当你是忍不住的呢。” 正在这个时候,施诗走了进来听到了那半句问道:“什么忍不住?” 秦阳正要说却被人阻止,周晓晨抢先道:“没呢,咱们在说笑。”她不想这么快和妻子说信的事儿,不然一会吃饭也不安心,却又添了一句:“姐夫之前和我说了,岳母在家里过得不错,她去了我姐那儿暂住,和秦伯母搭伴。” 施诗听到这话果然眼睛一亮:“这样就好,我就怕她一个人孤单呢。”说着就给了丈夫一个只有他才看得懂的笑。 周晓晨回他一笑,看得秦阳在边上都想自家媳妇了。 没再多话,一道去吃饭四人围坐,秦阳见有欢喜在也没有多说啥,只细问了一下她的身事,得知是被继母卖掉后,他也是一叹又讲了些到青田县后的见闻,“我们在那客栈住下,那店家门边上也贴了那医病法子,也亏得你想出这么一招,这实在是一件极好的事儿呢。” 周晓晨不以为然的一笑,除去让茶楼说书,她还是找人在各种贴了一些急救小常识,不识字的也能问总有人看得懂,“这本就是我该做的,我也把这个法子写信告诉叶夫子了,他兴许能够再把这个发扬光大呢。” 秦阳见他这般无私,倒也不意外,虽然隐隐觉得他傻了些,不过反过来想却又觉得这般造福大众的事儿,他这样做也没错。 周晓晨并不晓得他想那样的多,接着又说了一些家常的事,等吃过了饭,施诗给他们泡了一壶茶,两人一块去小隔间里谈正事。 周晓晨刻意慢了秦阳一步,等和施诗单独时才把信拿出来交给了她,“给,这里都是家里给咱们的信,也有娘给你的,我和姐夫谈事一会兴许要晚些,你先去看信也不用等我们。” 施诗接过信却没急着拆:“我等你晚上回来一起看。” 周晓晨知她和自己想的一样,却说道:“那,别的信咱们一起看,娘的你先看。” 施诗却还是摇了摇头:“不,娘的信我们也一起看。”她说完眨了眨眼,小手偷着捏了丈夫一下:“月清哥,不要谈得太晚,事情以后总还有时间说的,你眼下都泛青了,一会早点回来,我在房里等你一起看信。”她说完也不等人回话,就直接转身离去。 周晓晨站在那儿,看着妻子走入房中的背影,初冬的夜她却觉得如初夏一般让人觉得暖。 第109章 这一年的天气冷得很快,初冬才至南边的天气已经变得极冷。 和北边的干冷不同,南边空气中带着浓浓的湿气,与那冷空气混合之后,是钻入骨头缝中的阴冷,这样的冷是让人难耐的,哪怕是过惯了严寒生活的北方人。 粮食缺少的问题在南边果然不出所料的隐隐出现了一些苗头,战乱之后男丁减少人力不足,收成自然也就不好,再加上当初乱军抽走的军粮,南边的粮食存储已经明显不足。 南边本是富足之地,这会儿却有一些地方出现了饥荒。相应的,南边粮食的价格确实上升了不少,这也使得一些地方的百姓难以支撑。 和别处相比,青田县的百姓日子却过得好了很多,都因为他们的县令爷在初冬时候,找了全县几家大米行的老板。 周晓晨用的法子其实简单而且有些粗暴,当然,说好听了那就是宏观调控,说不好听那就是强制限价。她和孔明商量了之后,就把几家铺子的老板请了一起,找了一处酒楼,大家一道坐下来吃饭。 点了菜先敬互相敬了酒,三两句客套话之后,周晓晨就把限价的意思给透了出来,“如今天下才刚太平,正是害怕再生事端的时候,如今已是入冬,咱们县的米粮怕是没法子够让所有人都能过个安心年,我身为此处父母官自然是想要本地百姓过得安稳。几位卖的是米粮,我今日请几位来,就是想几位能给我一个面子,咱们能在这里定下一个合理的价格,以此价卖粮,直到来年开春之后再自行调价,也好叫百姓们能够撑过这一季,不知道几位意下如何?”她说完,往众人脸上看过,便不再说话。 在这个乱世还能够幸存下来的铺子老板,那都是成精得道有手段的人物。听了这话一下就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对于这位新上任的县令,他们的看法各异也又有一致的观点,这一位上任之后头一个案子就给判了个斩立决,可见是一个下得去狠手的,这后头,又接连弄了那么一些事儿,眼下这位在百姓的心里声望那是极高的,再加上,都知道县令刚上任时,四处查访把县中事务全都一手抓办,必定也不是个能糊弄的,这限价的事儿,他们也是各有各心思,从利益来说,到了冬天那就是粮食涨价的时候,是他们一年里头最赚钱的日子,这会儿要限了价,简直就是从他们的吃里抢了肉,可是,才经历了战乱,他们也知道没了太平日子的苦处,若真的因为粮食而再生事端,怕是这位到时候不留情面,先拿他们开刀。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说话。 周晓晨也不急,她给孔明使了个眼色,孔明便笑道:“今儿请各位来就是想好好商量一下,毕竟这是民生大事,几位若是有意见不妨直说。” 听他这样讲,晓得他们必是要开口的,里头一位陈姓的掌柜先开了口:“大人,我是个直性子绕不来弯子,咱们不如就明说了,大人的意思是要定在什么价上。” 周晓晨不说话,还是由孔明来答:“这米价自然是能够稳定不变最好。” 这话的意思就是按着现在的市价来定了,那陈掌柜又说道:“大人,咱们做米面买卖的,生意最好的时候也就是在青黄不接的冬日,您说的价钱我们怕是不能答应。” “哦,容在下多问一句。是陈掌柜你一家不行,还是各位都不行?”孔明不去理会这位,反而笑着问了其他的人,这是直接把人晾一边了。 其他的几个又互相看了看,另一位掌柜出言道:“大人,您是咱们这里父母,想要让地方平安这自然是好的,可是,你也不能光想着别人能吃饱,就让咱们喝冷风不是,我们在这里开铺子,收粮卖粮总也是想能赚些钱,好叫一家老小能有好日子过不是。” “赵掌柜是说,如今的粮价还不够赚?”周晓晨在此时插嘴问了一句。 那赵掌柜被他这一问弄得脸色一僵,已进冬日这粮价已经有所上升,赚自然是有得赚的。 恰在这个时候,另一个小个子的掌柜开了口:“我倒觉得这事挺好的。”那掌柜笑着开口道:“大人要这样做,也是为了咱们县里的太平,大家伙也不想再回到前几年的日子吧,陈掌柜赵掌柜咱们眼下的价也是有赚的,又何必非贪多赚那么点钱,大人为百姓着想,咱们也是世代在青田县长的,就不能帮着一起为百姓们想想?再说了,这也是积德行善的事儿,咱们青田县太平了,往长远了看咱们生意也做得长久安稳不是。” 他这话一出,整个的局面又有所不同。 那赵掌柜被说得脸色有些难看,坐在他边上的另一个掌柜也跟着附和道:“谢掌柜说的是,大人为百姓着想,咱们也当出了份力才是。” 这么着就两票对上两票了,周晓晨朝最后的那一位掌柜看去。 那掌柜姓金,原是县里头最大的粮行掌柜,先前他一直没出声就是想等着别人先试了深浅,这会儿这样的形式被叫人看着,自然是要说话的。 孔明也是紧盯不放:“金掌柜,不妨也说说看。” 金掌柜倒也沉得住气,他将坐于主位的二人看了一看,忽地问道:“大人,我听闻前几日有打北边过来的粮队到咱们这儿停下了。”他说到此停了下:“我还听说,那粮队的带头人与大人是旧交。” 周晓晨并不急着回答他的问题,只拿眼儿回看向他,须臾才轻点了点头。 金掌柜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叹了口气道:“这粮价要这么定,是只有今年还是将来年年冬日都是?” “我只要百姓安定,将他日大家都能过得太平安稳,我又何必年年做这样的事儿。”周晓晨故做深沉地一叹:“若几位能够相助善举,青田百姓也是会感激的。” 金掌柜眉微微一动,喉咙轻轻咽了下这才说道:“大人您是为了青田百姓,我自然也是愿意相助的。”说完他无视赵陈两人的目光,端了酒一口饮下。 这最大粮行的掌柜都答应了,另两人也不得不点了头,之后,酒席谈笑一如无事般,周晓晨还趁此机会问了不少事儿,倒是一团和气的模样。 酒席散去后,几位掌柜各自告辞,周晓晨看了看天色匆匆忙忙的往家里赶。 回到家中,施诗已在门上挂了灯笼,她把房里的火炉子烧热了,又泡了壶热茶都弄完后,让欢喜先睡,她则坐在房里半开了窗户做针线等人。 周晓晨进了院子,才有了动静那房里头的人就停了动作,迎了出来。 “天冷,你在里头就是了。”周晓晨见她过来,忙快步走去人站在外侧帮忙挡了些风,将那小人拉到屋里。 施诗由着他拉着进屋,到了里头帮忙把外面的厚袄脱了。 “你别帮我弄了,我身上带着寒气呢。”周晓晨忙闪了一下。 施诗却不理会,帮着把那件厚外袄脱去,又拿了一件薄的来:“快换上。” 周晓晨进窝后就被里头的热气冲得一个激灵,把衣服换上后走到窗边上把它关紧:“下回等我别这样了,风钻进来最冷也容易着凉,你饭都吃好了?” 施诗点了点头很是爽快地答应,随后走到丈夫身边鼻子闻了闻,亲手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快喝些热茶,解解酒。我吃好了你放心吧,你呢,吃饱了没?灶里还有热粥呢。” “你呀,别忙了,我都吃饱了喝茶就行。”周晓晨将茶拿了起来,浅浅尝了一口,她家媳妇给备的茶总是这样,不烫也不凉总是刚刚好,于是便又多喝了一口。 见他将茶喝了,说话也十分有条理,施诗这才安下了心,又走到水盆边拿了巾子搓洗拧干后走了过去,把巾子在手里摊开直接帮丈夫擦脸。 感觉到了巾子的温度,那小手不轻不重地将巾子覆到脸上,又仔仔细细的轻擦,虽说力道不如自己来得舒服,但也是很享受的事儿,她便闭上了眼,由着媳妇伺候,未了她伸手将那准备离去的小人抱到了怀里,用力紧了紧:“媳妇,你真好。” 施诗由着他抱,待听到了那一句后嘴抿出了弧,“月清哥,今儿的事都办得顺利吧。”看丈夫的心情,她多少猜出了些结果。 “嗯,他们都答应啦。”周晓晨想到这个很是有些得意,将怀里的人松开些,她一股屁坐到了椅子上,接着又把人拉过坐到了自己的腿上,人从后面将她抱紧,脸贴在了她的背上:“事情挺顺的,都按着我计划的来呢。” “那你快给我说说,”施诗来了兴致。 周晓晨便把事情的大概过程略说了一遍:“其实这事我也是和孔明事先商量许久的,咱们这里这五位掌柜都不是省油的灯,不过性情却不太一样,那位金掌柜是这里粮行的头,他家的粮行是整个青田县最大的,占了足足有五成的份,若是直接找他去说,万一他不答应再联合其他人反而不好,所以,我先去找了另两个,那两家一家本就生意一般,平时又争不过其他的几家,现在控了价大家都一样卖,他没什么损失,另一家掌柜是个讲情义的,要说服他也不是难事,之前我让姐夫正大光明的带着粮队到咱们这里,却又暂时不动为了就是放风给他们,让他们晓得咱们并不只靠他们,咱们还有别的门路,五个人里有两个答应了,外头又有别处的人要卖粮,再加上我在各个茶楼的宣传人脉,那金掌柜就是心里头不愿意,也不得不答应。” 施诗听得很是仔细,等听到最后一边觉得丈夫厉害一边又为他担心:“你这是断了人家的财路,听你话里的意思,那金掌柜是不愿意的多,你这样逼了他同意,往后他会不会对你不利。” 这个周晓晨也不是没有考虑的,闻了闻妻子身上的味道她安抚着:“不怕,这事我早就写了信和夫子商量过了,这事若是放在太平年间,我自然是有顾忌不敢的,可现在不是,现在大乱初定圣上最忌恨的就是南边不稳,谁敢在这个时候为了一些小钱触那样的霉头,我想过,等撑过了这一阵子,等大家安稳了,再适当给他们几家一些甜头,这么总自然也就能够安抚,若这样了他们心里还不痛快,还想着要对我不利,我也不怕,我只须走得正自然没有把柄可抓,人正心正即便受到那卑劣的小人龌龊攻击,于我而言也不过如一锅白粥里多了那一只苍蝇,恶心过后倒了重煮便是,伤不到我根本。” “可,就算伤不得根本,我也不愿你被恶心到。”施诗扭转过身小手摸上了丈夫的脸。 周晓晨被她看得心头一热,这便是自己的妻子,这世上除父母至亲之外,最舍不得自己的人,拉过她的小手捏在掌中,“诗诗,”她轻叫了一声,随后深深地看了妻子一眼:“有你真好。” 第110章 因是战乱过后的头一个冬季,朝庭对于南方的情况很是看重,关于粮价的事儿叶诚之事先也已经考虑到了,又得了他得意门生的提醒,防范的措施做得很是充足,但即便如此,在一些较远难以顾及的地方还是出现了因粮价过高,而聚众闹事的事儿,更有一个镇子的粮商因此被愤怒的民众堵在了铺子里,一顿乱揍后店里的米粮又被哄抢一空,事情最后虽然被镇压了下来,但镇子所属县区管辖的官员这一年的政绩怕是难有好评了。 周晓晨这边倒还算顺利,虽然粮行的掌柜面上配合,背地里也不是没有一些小心思小动作,好在有孔明、秦阳、张义谋等人的相助,到底还是顺顺利利的顶过了初冬时候买粮的最高峰期,青田县的百姓见粮价始终没有上涨,一直稳在当初宣布的价钱后,心渐渐地安定了下来。 除去粮价稳定外,周晓晨还想到了一些其他的问题,这个世界的生存条件远不如前世那样,大县城外头还有许多归属于县却不是那么能够顾及到的乡镇与村落,又加派了一些人到各种走访察看,若有老弱孤幼无法撑过冬季的,可以带到县城的暂时收容所住。 周晓晨是很幸运的,因为有前世太多的案例和经验,使得她能够提前就想到许多可能出现的问题,从而在布局时就能够事前准备到。 收容所也是如此,战乱之后有不少人都逃离的家园,虽然县城恢复得很是不错,但仍有不少空置着的房子没有人住。 周晓晨想到的就是这些,她先让人找了一些能够居住确定已没了主人的房子,略做修复,随后选定了几处,暂时收容所分为两种,一种是男女分开的大院子,这种是给一些家里没有男丁,孤寡老幼准备的,另一种则是小宅子,提供给一些困难家庭的。 当然对于这些过来暂住的人也不是完全免费白养活的,他们也需要做一些事儿,大院里除去年老和年幼无能力的,其他的人,都会分派一些工作让他们来做,这样也不至于养出些不思进取,无所是事之下生出事端的好吃懒做之人。那小宅子也会收一些相对比较低廉的房租,当然,若是对方无力承担,也会提供一些工作的机会,好让他能够有条出路,自然,相对于这些好的条件,还有一条相当严厉的条款,住入收容所的人若是在冬季有作奸犯科的行为,重的入狱轻的立即驱逐出出,连带着家人也一道驱逐。 周晓晨也晓得对于这种连坐的法规是不太公平的,但,许多恶念往往也是因为无牵无挂这才敢于冒险,若多了家人的羁绊在欲为恶时总还是要多想一想的。 这冬天本是人们最散懒闲着的时候,到了周晓晨这里却是好一通的忙碌,半点不亚于秋收的时候。 直到快近年尾,秦阳过来找她说准备要回去过年的时候,她才惊觉时间过得那样的快。 “东西都卖得差不多了,也多亏了你,我这一趟收获不小。”秦阳喝了一口酒边吃边说:“张家的货也清得差不多了,咱们在这里也收了一些东西,等回去再转个手,我到明年再跑一趟,大概就能在这里开间铺子了。” “你打算过来?”周晓晨听他这样说,一时惊讶手里夹着的菜都忘记吃:“是打算长驻在这里?打姐姐也带过来?” 秦阳选在这个时候把话挑明本就是有打算的,于是点了点头:“是呀,我本就是南边的人,南边的环境也比北边的好些,我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能带着我娘重新回来,原本我是想再过一两年,等这边安稳了才来,如今我看这里被你打理得极好,这南边看样子也是再乱不起来的样子,过几年必定能够重新好起来,我就想不如趁现在就过来,也好早做打算先立根基抢个先机,你姐姐我自然也是要带过来的。” 周晓晨听了他的话,心里很是有些纠结,她当了官心里就清楚要想回去伺候在双亲身边已是不可能的事儿,就象现在连过年都不可能回去看看,她不在老家至少还有姐姐和弟弟,若是姐姐跟着秦阳过来,父母身边就只有弟弟,娘向来疼姐姐嫁给秦阳就是不想她远嫁,真要走了还不知道会怎么难受,可是,秦阳的主张也没有错,眼下南边的局势基本已经能看出来,叶诚之是有手段的,当今天子又力挺他,周晓晨心里明白自己能够这样顺风顺水,其中也有叶诚之暗中相助的关系,按这个势头,南边不出几年必定能够重新回到原来的繁荣,她对于青田县也很是看好。说到生活条件和居住环境确实这里更好一些,秦阳在此处的发展也必定能够远胜于老家,姐姐的生活能够更好,也是她想的。想着她不自觉就往妻子那边看了一眼儿。 施诗大概也是在想这件事,也正出神待察觉到了丈夫的目光,便与他眼神做了个短暂的交流。 秦阳注意到了那两夫妻的目光,又接着说道:“你是担心岳父岳母?” 周晓晨见他挑明索性也就直说:“是呀,我已经不在爹娘身边,姐姐若是再走,我怕他们心里不好受。” 秦阳点点头:“你说的也是,不如我这次回去,同岳父母说说看,把他们也一块接过来,你看怎么样?” 周晓晨心思微微一动,秦阳这么说可见是心意已决多说也没用,他要是真能把父母说动了一块带过来自然是好的,再一想便说道:“那你就试试,若是能够答应到时候,把我岳母也一块带来。” 他话说完,施诗的眼便亮了起来。 “行,我一定尽力说服他们,”他得了大舅子这句话,心也就定了,毕竟秦阳之所以急着要过来占先机,最看中的地方还是桂月清是这里的县令,他这县令爷姐夫的身份所能够得到的好处,这一回已经很明显了。 “那你大概什么时候过来?”事情说定,周晓晨自然是要问清楚他的计划的:“过完了年还是怎么?” 秦阳笑道:“哪能那么快,我不是说了还要把这次带回去的货给清了,再说了总还得让你的大外甥长得结实些,才好让他跟着一道过来,我估计就算快也得到夏天。” 周晓晨听他要到夏未才能过来,心里稍安虽然盼着双亲能够一起过来,但她心里有数按阿爹的性子怕是不会愿意的,秦阳去劝说不过是留了一丝期盼,这样姐姐能够再多待些日子,也是好的,倒是岳母这边想到这里她心思一动,却没有说什么。 事情定下秦阳吃完了饭也没有多留,早早就告辞离开。 周晓晨把人送出去,目送着他离开朝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秦阳终究是一个有野心的男人,他懂得借势也看得清方向,往后生意一定会越做越大,只是,男人有钱就变坏,也不晓得他能不能够成为少数有了钱也对老婆专一的,他将来在青田县也好,至少自己能看着也能压着,终是要对他起防范的心思,想到此总不免又带出了几分怅然来。 刚要叹气,忽地想到妻子的话,周晓晨强行将那口气咽了回去,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回去。 回到屋里,施诗正忙着安排欢喜去睡,周晓晨拿了纸和笔秦阳要回去,她自是要写信让他捎带回去的。 等摆好了纸磨好了墨要下笔时,施诗从外头走了进来,“月清哥,你要给家里写信?” 周晓晨点了点头:“嗯,一会儿你也给岳母写一封,咱们一块劝劝看看能不能让他们也一道出来。” 施诗听他这样说嘴边带了笑走到他的身边,伸手把桌上的灯挑亮了一些:“你打算怎么写?” “我还没想好呢,”周晓晨拿着笔还没沾墨:“爹娘怕是不太肯出来的,毕竟家里的人都在那里还有田地,爹是离不开那一亩三分地的人,娘自然是跟着他的,”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倒是岳母那里,你一会写信倒可以说说,说你在这里照应不过来需要帮手。” 施诗听了失笑:“那你怎不想着用这个法子,把爹娘也给骗过来。” 周晓晨却摇了摇头:“这话只能和岳母说,哪能和我娘说。”这婆婆再好,也总是和亲母女不同的,她可不想让娘觉得这媳妇不行。 施诗知道他的意思,笑着从他手中拿过了笔:“月清哥,要不一会你来说,我来写吧。” “好呀。”妻子想写周晓晨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她让到了一边把位子空开,等人坐下后正要开口却想到了另一件事儿,“咱们过年回不去,除了信再捎带些东西回去吧。” “好呀。”施诗答应得极快:“月清哥,你开始吧。” 周晓晨摸了摸下巴,快速地打了一下腹稿,正要开口却见她媳妇拿手捏了一下右边脖子:“你脖子怎么了?” “没呢。”施诗听他问就收回了手:“好像有些酸胀。” 周晓晨想到妻子平时爱做针线,便站到她的身后,两手按了她的肩膀:“你先把笔放下,反正我现在还没想好要写什么,我来给你捏几下。” 施诗仰头看了他一眼儿,也不拒绝将笔放下后坐正等着捏。 周晓晨便用力给她捏了起来,她一边捏一边还问:“除了酸胀还有别的什么感觉吗?就只有脖子吗,肩这里怎么样?” 施诗如实道:“下面肩也有些酸。” “你呀,一定是没听我的话,按时做那肩颈操。”周晓晨很快摸到了肌肉僵硬的地方,没几下就感觉到了里头经络的不顺。 施诗这几日赶着为丈夫再添一件新衣,便多花了些时间去做针线,头低着久了这才脖子痛,这会儿被他发现,哪里敢出声。 周晓晨见她不说话,手上略用了些力,逼得那小人哎哟了一声,这才重又放轻了些:“这一下呀,是对你的处罚,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样了,我都说了多少回了,针线可以做,但不能总低着头盯着做,做一会一定得歇一歇,你别觉得我唠叨,这都是为你好,你那样做法不光伤肩颈,还伤眼睛,你想想,等你老了眼都花了连我都看不清了,要怎么办。” 施诗知道这事自己理亏,忙老实道:“知道,下回再不这样了。”说完她却又加了一句:“不过,月清哥,你也不能光说我,你自己也要多休息,别老坐在那写这写那的,你头也是低着的,和我还不是一样,我听人说过,成日低头看书写字的,也有伤了眼的。” “你哟。”周晓晨知道这小人趁机,却还是笑着应了声:“我知道啦,咱们呀都注意些,这样老了还能你看我,我看你的。” 这后面半句一下就将那小媳妇逗得笑出了声。正欲再说,外头却传来了响亮的拍门声:“大人,大人。”伴随而来的还是府衙守门人的叫声。 周晓晨手上的动作瞬时一顿,这会儿天色已晚,守人门竟在这个时候过来叫门,想来是有什么事儿,“你在这里待着,我去开门,这事来找可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 施诗忙点了点头,不忘记叮嘱道:“月清哥,你披件衣服再去。” “嗯,我晓得的,你不用担心我去去就来。”周晓晨随手拉了一件厚衣披上走了出去,三两步到到内宅的门前,她先问了一声什么事,这才伸手去开。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了回话声:“大人,外头有一对夫妇求见,他们说是他们是欢喜的爹娘,是过来寻闺女的。” 第111章 周晓晨前世是一个孤儿,在福利院的时候,在她的身边有着各色各样没有了双亲的孩子,如秦雨,母亲是二奶被包养赚够了皮肉钱后,找份略体面的工作洗白,再找个男人过自己想要的新生活,为了把过去的污点全都擦去,直接把女儿舍掉的,也有身上有残疾以治不起为理由被扔掉的孩子,还有贪图一时爽快却不愿成担后果,写个条子说自己不懂事养不起就随意把婴儿放在福利院门前的,形形□□各种各样。 虽是如此,周晓晨还是相信亲情的可贵,毕竟,在急诊室也看到过许多父母为了救孩子不惜清家荡产负债累累,也有舍了自己的健康为孩子移植器官,更有在意外时为护孩子而失去生命的。所以,她对于不同的父母态度有着极度两极的分化。 周晓晨坐在堂前,看着那两个衣着普通的男女,想到欢喜的遭遇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厌恶,也不晓得是不是心理原因,总觉得这两人连长相都有些可憎。 喜欢的爹姓黎,年纪尚不到三十,与想象中的猥琐佝偻不一样,他长得还算不错个子也是中等,看着和一般下地干活的男人没什么两样,应是个能够养得起家的,倒是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也就是欢喜的后娘看着就不像是个善的,倒不是说她长得不好,只是都说相由心生,这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的。 “你们说你们是欢喜的爹娘?”周晓晨对他们不喜,说话也没有那么多的耐性:“这大晚上的你们过来是什么事?” 那男人也不说话,倒是那妇人先开了口:“大人,我们是来找闺女的。” “闺女?”周晓晨一挑眉:“哪个闺女?” “我们家闺女叫欢喜,我们打听过了,就是住您家的那个,”那妇人直接点明:“大人,咱们听说您抓了人贩子,又听说那些被拐了的孩子都送回去了,可咱们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咱们家欢喜的消息,所以就找过来了。” 周晓晨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对味,原是他们把女儿卖掉换了银钱,这会儿这样说,倒好似她故意把人留下不还似的,她一皱眉头:“欢喜不是你们给卖了的吗?” 那妇人也是脸皮厚,竟不接这话只说道:“大人我们这就是来接她的。” “你们走吧,她不会和你们回去的。”周晓晨本就对他们不喜,这会儿又听他们话里带话绕着弯着更是没有了耐性,却又忍不住朝那男人扔了话:“总是自己的亲身骨肉,生了却不好好养活,既然下得去狠心将她卖于人贩子,这会儿又何非装得骨肉情深的来要人。” 那男子听了这话神情果然一僵,那妇人却还在那里痴缠:“大人,你这话可说得不对,莫不是欢喜在您面前胡说八道,咱们哪会不好好养,若真对她不好不好好养,她那还能长这么大。大人,您就把孩子还给咱们吧。” 周晓晨没想到这妇人竟还能胡说八到扯这样的话来说,心里越发的鄙夷,一挥袖:“你们到这里来到底是什么用意,难不成还想把人要回去再卖上一次?我不管你们想做什么,欢喜既然是你们不要的,那她在这里生活也与你们无关,你们也该摸摸良心,至亲骨肉何至于此,你们走吧以后不用再来。”她说完对着站在他身边的守门人说道:“把他们带出去。”放下了话,便转身看都不朝他们看一眼回去了。 那妇人又大叫了一声:“大人,您可不能这样呀,我们是欢喜的爹娘,你怎么能扣着欢喜不让她和我们回去一家团圆。”说完作势要上前,却被那守门人伸手拦住,倒是那男人说了一声:“咱们走。”讲完后带着他的女人走了。 周晓晨从堂前进去后,就看到了施诗带着欢喜站在那里,她往她们那边瞧去,那小丫头一只手紧紧的拽着妻子的衣袖,小脸也不知是不是夜色的关系,显得有些惨白,一双眼瞪得大大的似是有泪。 她那小模样实在是有些可怜,看得周晓晨很是有些不是滋味,但有些话她还是要问上一问的,和妻子使了一个眼色。 施诗轻轻拍了拍欢喜的背,“没事了,咱们先回去。” 欢喜被拍得一惊,人抖了一下后这才轻点了点头,却是一言不发。 三人回到房中,周晓晨先让她坐下这才开口问道:“那两人确实是他们?”似这样的人实在配不上爹娘二字,她不愿意用这样的称呼。 欢喜坐在那里,一双手紧紧的捏着,她垂着的头在听到问话后轻点了点。 周晓晨心头也是一叹,“那你还想不想和他们回去了?”她再问。 欢喜听到回去二字,慌忙地摇了摇头,一直不出声的她终于开了口:“我不回去,桂叔我不要回去,他们还会再把我卖了的,我不回去。”说着就站了起来,做势要跪。 施诗忙将她抱到了怀里:“你别怕,欢喜,咱们不是要送你回去的,只要你不想回去,我们是不会让他们带你走的。”说完轻拍她的背。 “你别怕,我问你只是想听听你的意思,不是要送你回去,”周晓晨也出声劝慰:“你也不用担心他们强要带你走,我早就让人去你老家查过,那会儿你让人贩子带走,他们同村子里讲的也是送你出去给人当丫头了,且那会儿从贩子那里搜来的卖身契我也收着,理法他们都站不住脚,量他们也不敢闹事。” 欢喜听了这话,眼里才有了一些神采。 施诗摸摸她的头,“没事了,今儿晚上我陪你睡。”说完她朝着丈夫露出了歉意的笑。 周晓晨回了一个没事的笑:“这样也好,这会儿也不早了,你们早些去睡吧。” 施诗便拉着小丫头去屋子。 周晓晨等她们走后手揉了揉脸,细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景,她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太对劲,那两人这么大晚上的寻上门,那妇人的话又总觉得带着套,可是叫他们走又不死赖着,实在是有些奇怪,可现在也不好先下定论,这事到底怎么样还是看他们是不是老实走人,再按了按眉。 不一会儿,施诗重新回到了房里,“月清哥,这事你怎么看?”先前,她带着欢喜在后头偷看,事情也听了个清楚:“我觉得这事有些怪呢。” “你放心,这事他们不敢闹大,那做爹的轻易就把孩子卖了,那当后娘的又怂恿着丈夫卖前头人留下的孩子,不卖给正经的人牙却卖给人贩子,这事真要说出去,不被人骂死才怪,这会儿跑过来要人,兴许想着白白把人要回去,回头好再赚一回钱,也亏他们丧了天良敢跑到这里来,若不是律法对这样的事儿还定不得罪,我哪里会饶过他们。”周晓晨走到妻子身边,“你放心,这事我处理得了,欢喜这会儿心里怕是难受呢,你好好劝劝她,让她别太放在心上了,若劝不住就好好抱抱她,有这样的亲人这孩子也是不容易。” 施诗点了点头又上前一步,两手环了丈夫的腰又将小脸贴在了他的颈中,“月清哥,你也好好睡,别想着这个事了。” 周晓晨听她说中自己的心思,便笑着回拥了她,随后就感觉到那小人的唇在自己的脖子上亲了一下,满满的暖意便从那一处热点传到了全身:“嗯,我听你的,你也早些睡。”说完在怀里人的发上回吻了一下。 这下两人抱着便有些舍不得放开了,腻歪了一会儿才松了手,施诗拿了衣服依依不舍的走出去。 周晓晨目送着她离开,随后躺到了床上,这还是成亲之后头一回一个人睡,左右翻滚了一圈,这床不似平日那般挤,却反叫人觉得不舒服了。 第二日,两人都是起了个大早,施诗回到房中,第一眼看到丈夫时就问:“月清哥,你是不是昨儿没睡好呀。” 周晓晨失笑看着妻子眼下的淡青:“你也没睡好吧。” 那小妇人撒娇似地点了点头,趁无人时靠过小声道:“月清哥,咱们以后再不分开睡了。” 她这样说,周晓晨哪里还会说其他,拉了她的小手:“嗯,不分开睡了,床太空落被子也没平时的暖,咱们以后再不分开睡了。” 大概是这话语气不是那么郑重,施诗却在此时有些不满:“我说的可是认真的。” 周晓晨见她如此,便将人抱入怀中:“我说的也是真的,怀里没有人抱着,睡不踏实。” 施诗便闭上了眼,鼻子重重吸了吸,她竟在这会儿有了那么一些些睡意。 吃过了饭,周晓晨便照常去前头办公,今天的事不算多,这世界到了冬天老百姓最关注的也就是能够有饭吃,可以安安稳稳渡过冬季,眼下吃饭问题已经有了保障,要防的反倒是外来的人,是以,她把孔明、赵大、吴四海一起叫来,商量关于治安的问题。 几个人才说了一会儿,外头又有了动静,差役进来通报:“大人,外头人有闹事呢,他们说是欢喜的爹娘,说……”他顿了一顿:“说大人您假公济私,扣了她们家闺女在你宅子里。” 周晓晨额角的筋抽动了一下:“还说什么。” 那差役略犹豫了一下又说道:“他们说您把别人家的孩子都还了去,唯独她家的闺女留下,是别有用心。” “胡扯蛋。”边上的吴四海忍不住骂了一声,当初欢喜家的事是派了差役又调查的,那会儿怕生出事端便只是暗中查访,家里还能过活就把亲闺女卖给那最没良心的人贩子,这父不慈母不仁的事说出来非被人骂死不可,这会儿意还敢反咬到大人头上,“大人,我去瞧瞧。”他说完就要往外走。 “等等。”孔明忙把人叫住:“先听听大人怎么说,你再走。”说完他看向了桂月清。 周晓晨本就觉得那两人昨晚走得太轻易,也不是没想到他们再会寻上门,倒没想到这两个没脸没皮的最还敢明目张胆的在外头闹事,于是快速地把昨夜的事说了一遍:“我觉得这事有些奇怪。” 孔明听了摸了摸下巴:“大人,我看他们不像是要找女儿,倒有些像是冲着您的。” 周晓晨一怔:“冲着我?” “那些话明着像是要女儿,可话里哪一句不是暗指着大人您的,真的想要带女儿,哪能说这些,分明是冲着您来的,”他眯了下眼儿:“他们那样的人家,敢上门来挑这样的事儿,大人,怕是有人在后头弄鬼呢。” 周晓晨听了他的话,手捏成了拳头,那混在白粥里的苍蝇果真是恶心人。 第112章 自古民不与官斗,那生斗小民平日里莫要说见了县令,就是见那差役也都是绕着走,唯恐就惹出事端来。 似黎家这样,赶着上门寻事的实在是一件极为反常的事。 那黎家挑在了这个时候跑到衙门口大叫,显是想引人注意,随后又很是一通儿的说,那黎家的妇人也是能装,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在那里,嘴上说,我晓得咱们县老爷是一个好人,为民着想,又是杀人贩子又是办善堂,可是,偏又话里带话,县老爷是个好人可咱们就是不明白,为啥人家的孩子都送回去,唯独咱们家的闺女要被扣着留下,又说昨儿夜里来寻,却被县老爷叫人赶了出去,这实在是没办法,才在白天找上门来,就为了讨个说法能把女儿接回去。 那话里一句一句带着诱导,却又装得无辜那些不知情的人难免也被煽动了起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也有不明真相的被说得动了恻隐,帮忙在边上说几句。 那守门的衙役脸色铁青,“泼妇,你胡说什么,咱们县老爷岂是你话里说的那样龌龊的人。” 那黎家妇人忙接口道:“我哪儿说县老爷龌龊,我也就只想把孩子带回去,我就是想不明白为啥县老爷就非把咱们家闺女给留在后宅子里。”这话已经是带着明显的指向了。 也恰在这个时候,那孔明从里头走了出来:“不把孩子送还与你们,自然是因为生父不慈,后母不仁,”他这话说得高声把那后母二字着重加了音,一下把边上的议论声都压了下去:“大人这次从人贩子手里救出那么多孩子,或是被抢或是被拐,唯独你们家欢喜却是生生的叫双亲给卖了的。” 说到这里孔明将手里的契书当众一挥,指着欢喜爹说道:“姓黎的,我看你长得人模人样,也不像是个连家都养不活的,怎么地就要把亲闺女给卖了……” 那妇人听到这话忙撒泼般地大叫道:“咱们南边的情况大家伙也是知道的,日子过不下去,咱们乡下收成又不好,家里头上有老下有小,已经揭不开锅,卖孩子也是不得已的事儿,也是想她能有一个好处去,总比饿死的强。” “哼。”孔明却不理会她这一套质问道:“亏你也有脸说出这样的话,说要找个好去处,你怎不找到正儿八经的人牙子,却把孩子送到人贩子手里。” “您这话说得可怨了我们,我们哪里晓得那是人贩子,我们只当是人牙子这才把孩子交给了他们,您看,就是知道他们是人贩子,咱们这才急着过来寻孩子的。”那妇人也是个能辩的。 孔明却又说道:“即是如此我倒问你,为何这契书是张死契,你若有半点仁心,又怎么会在那打死不论上头按了指印儿,姓黎的我问你,你怎就狠得下心应了这一条,你这样可对得起你那原配妻子,你这样发卖原配留下的闺女,你就不怕他在天有灵,那妇人,你身为后母却不阻止丈夫做这样的事儿,可见你心思之恶毒。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我原以为这话说得有些过,不过现在看来,倒也不假。” 这话一说,边上的议论声就大了起来,这世道契书分作两种,一种是生契一种是死契,那生契虽是卖身,但若是被卖之人出了人命那买家也是要被追求责任的,死契就不同了,被卖之后就算是无理由活活打死那也追不得责,是以死契只能由父母至亲才能签,毕竟命是爹娘给的他们可做这样的主,其他人就算是姑表亲都不能签,这世上卖儿卖女的不少,但肯签了死契的人却极少,也是因此,签死契的价钱就要高了许多。先前还想帮那家子人说话的有些就已经变了脸色,看他们的眼神也不太对了。 “您这话可说不通呢。”那妇人却在这时再次高声道:“若咱们真想孩子没活路,哪还用得着那么老远过来这里讨要孩子回去?倒是大人,非要把咱们家的孩子留在后宅子里,我想不明白,也不晓得到底大人是为什么,还请大人出来给咱们家一个说法。”她半字不提死契,只咬死了拿这个说。 孔明又哪里是好对付的,“严氏。”他第一次叫出了女人的姓氏来:“你可知道,大人曾经派了人去你们村子查访,你们二人平日对孩子如何,不说你们自己心里有数,村子里其他人也都是看得到的。你也不需在这里胡搅蛮缠,大人岂是你们这等人想闹就能见着的,大人已经说了,欢喜失了亲娘又被亲父继母卖给人贩,签的又是死契,许是她亲母在天有灵这才叫她逃了那一劫,大人即将她救下就不会再轻易让她重落那虎口,欢喜尚不足十岁年纪还小,如今留在夫人身边,由夫人亲自教导,将来等她成人去留随她意,那律法上也有条律,身契初由父母再由自己,如今,你们已将她卖了一次,那就再无权过问她去留。” “这话是大人说的,可不是欢喜亲自讲的,大人不出来总能让欢喜出来见上一见吧,我们就要亲耳听她说上一句,只要她亲口说跟着大人享福贵,不要跟咱们这穷父母回去,咱们就不再要见。”严氏还要再说。 孔明板了面孔却不理她而是朝着一直不出声的黎满道:“黎满是你嫡亲女儿,这事原本就无严氏说话的份儿,你却自始自终缩在她身后,可见平日你夫妇二人如何相处,如今欢喜去留不是任由你们二人随意可定,若是再不服,大可去击鼓而告,到时,自有人证前来,”说到此他又朝着众人眼锋一扫:“若大家人兴趣,到时也可来听审。”讲完这句他重新看向黎满:“黎满这鸣冤鼓敲不敲,容你三日去想,现在,带着你那妇人速速离开,这衙门口不是你们生事儿的地方,若再赖着差役带着你们去牢里想,也不是不行。” “你们这是要以权势来压人吗?”那严氏又要趁机。 两边守门的差役已经怒目而上。 黎满见势不好,忙拉了他家的婆娘就要走。 边上围观的人见这架势你看我看你的,有些聪明的自是看出明堂了,还有些不明真相的倒也识趣没有再留着看热闹。 那严氏还要再说,却被自家男人拉了就走,她力气敌不过也只好跟着走了。 孔明站在衙门前,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看,站在门后面的吴四海与边上两名穿着便服的差役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差役便跟了过去。 这一场风波暂时得以平定。 周晓晨人在内堂,等孔明回到里头把外头的情况说了一通,又将那妇人的话学了一回后,心里满满都是恶心,那妇人最后说的话,竟是连欢喜也要一道污蔑了去,可见其为人有多么的恶劣,也可想象欢喜过去在她手下讨生活有多么的艰难:“实在是可恶之极。”她不由气道。 孔明并不知他所指是欢喜,只当他是在说两人居心叵测,点头道:“这事得好好查查,那严氏倒是个厉害的,她的那些话明着像是诉苦,却是句句带着挑唆和煽动,她的那些话若叫有心人利用,那对大人您是极为不利的。” 那吴四海恨恨道:“要我说,也不用跟踪那么麻烦,回头暗中将她们给绑了,用些刑法让他们说出是谁指使的便是了。” 周晓晨皱眉,那严氏的话和用心自己哪里是看不明白的,只是越是如此她便更是不能够随意的胡来,至于吴四海说的,暗中将人绑来用刑逼问,自打那回人贩子的事儿,对于吴四海的手段她已很是清楚,对于人贩子下得去手,对于这两人她却是有些犹豫的,那两人虽然恶毒,却还不至于要用那样的手段。 孔明恰在此时说道:“不急着绑人,还是先暗中看看的好,这事明摆着是要坏大人的名声,这事背后人的用意也还不知晓,真要动了他们打草惊蛇反倒不好。”说完他一顿转头看到桂月清道:“这事背后是什么人,不知大人心中可有猜想?” 周晓晨拧着眉想了想才说道:“这事一时还难说,若只是想坏我名声针对于我,会这么做的无外也就是我动了他们利益的那些人,可若还有其他心思,那就难定了。” 孔明一拱手:“我与大人想的是一样的。” 周晓晨摸了摸下巴对吴四海道:“先让人将那两人看紧些,瞧瞧有没有人与他们联络,再派人到他们家里去查查,看看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讲到此她的目光微微凝了一瞬:“无论是针对我还是想要作别的,咱们都得将那背后的人揪出来。” 吴四海点头:“我这就去办。”说完转头就往外走。 孔明等人走后,这才低声道:“大人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有话你直说。”都这样说了,话自然是要让他说的,周晓晨想都没想就叫他说。 孔明正色道:“这一回无论结局如何,大人的名声恐怕都要受损,那严氏所说的话虽叫我驳了回去,但欢喜总归是他们家的孩子,他们过来讨要大人不答应这也是大家都瞧见的事儿,虽说这事大人占着理,可是,这世上总有不明事理或是别有用心的人儿,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欢喜这事即便眼下压了下去,可往后未必不会被人拿来说事。” 周晓晨一挑眉:“那你的意思是?” 孔明看出了他的不豫,知道他误会便解释道:“我并无他意,只是这事怕是会有一些风言风语,还望大人能够看淡些,莫要太过在意。” 周晓晨原还以为他是要劝自己将欢喜送走,没想到竟是劝自己看开,脸上的神色一下来了个大转变,她笑道:“我在你眼中竟是那样小心眼的人?” 孔明见他脸上带笑,他说的话也就放开了些:“大人自不是那小心眼的人,可大人您却是个心思极细的人,心细则容易多思。” 周晓晨听了这话沉默一刻,终是真诚地道了一声:“多谢。” 第113章 黎家人这一场闹剧,无论最终的用意如何,前期的目的是达到了,这事着实让周晓晨狠狠的恶心了一把。好在她身为县令,先前又计划了那样多的事儿,反正黎家欲意何为一时半会儿还查不出来,忙忙碌碌的做其他事,倒也暂时将这麻人的事情给抛到了脑后。 吴四海派去跟踪的人陆续带回来了一些消息,黎家两夫妇住在日华客栈里头,这客栈在这里算是中等,那里的房间一晚上算不得多,但对于黎家这种所谓已经苦得要卖孩子的人来说,已算奢侈。 这也变向的证实,黎家背后有人支持捣鬼。 自然除去这个消息外,也有那严氏又在那客栈的大堂里演了一出好戏,说的依旧的县令杀了人贩却不将孩子归还,找上门却又被赶的话儿。 好在对这事的发生孔明早有准备,自也有人混在人堆里把早上听来的事儿完完整整说了一回,边上看戏听热闹的观点各不相同,只是,这世道对于继母本就无甚好感,加上那亲爹竟将女儿卖给人贩签的还是死契,众人看他们的目光便有些鄙视,再加上县令之前所做皆为百姓,名声极好,这一回不光是有人看戏,更有人指责两人心恶存心污蔑,情况倒也不似想象中的那样差。 周晓晨面上装作淡定,心里却很是松了一口气儿,毕竟她对于舆论能够带来的危害还是很清楚的,若是不能够得到及时的控制,谣言就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对她也会越发的不利。 这招有效,孔明便动了心思,既然他们有心泼那脏水,那么他们也可用这法子对付他们,叫吴四海再找些生面孔口才好的着盯着他们,只要他们在那儿演戏,就叫人揭穿他们。 一切都安排好后,周晓晨这才回了后宅。 家里头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施诗忙碌着准备晚饭欢喜则跟在她的身边帮忙打下手。 古代女子不常外出也有好处,至少外面的风波难以闹到家里,那头闹得再大,她二人却能够开开心心的在家里。 施诗见丈夫回来如常的迎了过去,趁欢喜不注意的时候,压低了声问了句:“月清哥,那欢喜的爹娘今儿可曾找上门来?还是已经走了?” 周晓晨不想她知道那些糟心事儿,便扯了谎道:“他们那样的人哪里还敢再找上门来,不过,这几天你还是不要带着欢喜出门,他们这会儿也不晓得到底要做什么,我怕他们不敢闹到我跟前,却会寻了你们落单的时候来找你们的麻烦。” 施诗听他这样说,眉头便皱了起来:“嗯,我听你的这几日我们不出去了,可是,月清哥你也得好好防备着点,我总觉得他们这一次来的古怪。” 周晓晨看了看她,那孔明说自己心思细容易想得多,她家媳妇的心思比自己还要细上几分,便笑道:“你放心吧我晓得的,你相公我手段多着呢,他们要敢闹我就有法子治。” 施诗听了这话,眉终于松了开来,“我晓得你厉害,不说这个,我今儿做了萝卜烧肉,天冷吃萝卜补身,你一会多吃几块,我去看看好了没,咱们早些开饭。” “行,你去吧,我洗洗脸。”周晓晨等人走了揉了揉脸,脑海里不禁浮出了严氏说的那些恶言,脑子不受控的又联想到了一些其它,心情便又有些暗沉了下来,意识到了不对她连忙甩甩了头,孔明说得不错,心思细便容易想得多,那些人不就是想恶心自己,想让自己过得不安稳,“别去想,不上当,回头灭了他们。”说完她走到水盆边,拿了巾子开始洗脸。 吃晚饭时这一顿很是丰盛,那小欢喜的精神看着比往日差着,但这小丫头却还是试图找些话来说,装作和平时一般无二。 这样早熟倒让周晓晨又心疼了起来,给她夹了些菜:“欢喜,你现在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来多吃些以后长得高。” 施诗则夹了一筷子炒蛋到丈夫的碗里:“来,你尝尝这个,是欢喜炒的呢。” “哦,是吗,那我可要好好尝尝。”周晓晨略带夸张地将蛋夹起放到嘴里,她眼儿微闭学着记忆中动画片里的模样,随后眼睁大赞道:“嗯,好吃,真好吃。” 这样子惹得施诗忍不住就笑了,欢喜虽然抿着嘴却也能看到那小丫头眼中藏不住的喜悦。 周晓晨见她这样,脸上也添了些许笑意,同时也给到子夹了一块:“这个好吃,你也尝尝。” 施诗便也如他那般,夹蛋吃下做了一副享受的模样,这下欢喜再也忍不住,呵呵笑出了声来。 见她笑了,周晓晨与施诗互看了一眼,再一块儿给孩子夹了家,“来,多吃些。” “嗯。”欢喜笑着点了点头,终于有了她应该有的模样。 晚上施诗帮欢喜洗了澡,那孩子回到房里时还带着笑。 周晓晨把烧开的水倒到了木桶子中,试了试水温后她脱了鞋袜,拉了椅子开始泡脚,温热的水将脚包起,热气从脚底往全身涌去,让她完全放松了下来,人靠着椅子眼舒服得闭起,不一会儿,听到了妻子进屋的声音,她没睁眼,接着太阳穴就叫人轻轻按住揉了起来。 周晓晨仍是没有睁眼,享受着妻子的体贴,等那小手从头慢慢按到肩膀时,她反手将妻子的小手按在了肩头,指尖在那光滑的手背上摸了摸:“媳妇,辛苦你了。” 施诗一只手任由着丈夫按住,一只手却是没停,在他的肩上不轻不重的按捏:“哪里辛苦了,我成日在家里,忙的都是你。” 周晓晨这才睁开了眼,抬头往上看:“别按了,咱们一块泡泡脚。” 施诗却摇摇头:“我一会儿再泡,先给你按一按,你别动好好泡。”她把那被压着的手抽出,又如同教孩子那样将丈夫的手给拉了放回了膝头,才又重站在他身后,开始帮他按肩。 周晓晨也不多说,由着妻子在背上又按又敲的,时不时发出舒服的嗯嗯声,未了她感慨道:“诗诗,我呀还是和你在一块的时候觉得最舒服。” 施诗听她这样说,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手上又用力了一些。 周晓晨见她不回应,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儿,“你怎么不说话?” 施诗还是不说话,手上动作停了下来,弯下腰直接在丈夫的额头亲了一口。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叫周晓晨很是惊喜,她索性抬手勾住了那正欲离开的人的脖子,再移了下位置,便如愿吻到了那如果冻一般湿润的唇。唇齿相依最是叫人陶醉,直至脖子支持不住这才松了开去。 施诗面带潮红嘴角微翘垂眸不语,要再继续按时手再次被人抓住。人微一带便俯身而去。 周晓晨拉着妻子的手,将它们在胸前交叉,因为姿势后脑便碰解到了那柔软的地方,脸也与媳妇家媳妇的小脸贴到了一处,她也不说话只轻轻的摩挲。 “月清哥,你是不是有心事?”直到这会儿,施诗才察觉到了丈夫不太对劲的地方。 “没有。”周晓晨否认:“我就是觉得有些累。” “累?”施诗随着他的话讲。 “嗯,累了。”周晓晨微点了点头:“人累,心也觉得累。”相较于每日为了百姓而忙碌,似黎家人这般恶意的算计让她觉得更为心累。 施诗却不知他心里所想,只当是外头的公事叫心上人累了,便劝慰道:“若是累,就歇歇吧。” “我倒是想歇,可是歇不得呢。”周晓晨言语里带上了无奈,为官便如身在江湖,她想要为百姓谋福,自然也就不可避免的会解碰到他人的利益,这一回就算避开了,将来也总还会有更多的。 施诗听出了丈夫语气中的无奈,便将他拥得更紧了些,她微张了嘴话犹豫了一下才说出来:“歇不得,就让我抱抱,在我怀里歇歇。”说完,耳朵便红成了石榴色。 “嗯,抱抱。”她这一句便让周晓晨寻到了避风的港弯,再大的风浪只要有她的怀抱,她这只小舟即便面对巨浪也无须担忧。 略抱了一会儿,桶里的水已经渐渐失去了初时的暖,周晓晨松开手抬了脚。施诗要去帮他擦,她忙快一步拿了巾子:“我自己来,一会我再倒些水,你也泡泡。” 施诗却说道:“不如现在加了,我们一起泡。” “我泡好了,你来泡。”周晓晨却不似往日那般一口答应,脚随意的擦了擦拖了鞋子往外去,不一会儿又提了些热水进来,将它倒入木桶,再又亲手试了试温度:“来,你来洗。” 施诗不明白她的意思,却还是听话的坐了下去,脱了鞋袜将脚放入桶中,那水暖不冷不烫刚刚好,可是,这会儿却因为少了另一双脚让她觉得有些空落。 周晓晨却在这个时候走到了她的身后,她伸手抽去了妻子的发钗,那黑亮的长瀑失了固定一下便垂了下去,随后她拿起了梳子开始梳理那一头乌黑的长发。 先前还有些空落的心,因身后人的举动一下子便重又满了起来。 “往后呀,我每日都给你梳头。”周晓晨一边小心翼翼地为妻子梳头,一边轻声说道。 脸上的笑重又展了开来,施诗感受着那梳子划过头皮时触碰,也体会到了丈夫的那一份体贴:“我也天天给你梳。” 周晓晨轻应了一声,想着往后的日子,每天晚上,她为妻子梳头,妻子为她梳头,便想到了成亲时候那句常听人说的话儿:一梳梳到底,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第114章 人生得一张嘴两片唇,是非黑白怎么讲就看它怎么翻动。 青田县这一年的冬季本该是平平静静的,大家伙吃得饱住得暖,不用担心粮价上升,不用害怕危房坍塌,就是那无家可去生计艰难的也能有了活下去的保障,偏在这个时候,闹出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却让许多人谈论的事情。 起因无外是县令大人打杀人贩子时别的孩子都送回去,唯独一个小姑娘被扣在了他的后宅,自然这样的说法是从那前来讨要孩子的父母那里得来的。而另一种说法则是那小姑娘失了亲娘,生父不慈被后娘挑唆着将她卖给了人贩子,签的还是死契,如今他们又要过来讨人,县令大人不忍这孩子再入火坑,便没有答应让他们带人。 这事初时不过是在衙门前闹了那么一场,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地就越传越广,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 起先舆论的导向似是对县府不利的,好在孔明聪明,想到了先发制人这一招儿,不等那两个无耻的东西散布谣言,就先找了人在各大酒店茶楼把事传了开去,同一件事儿,就看你是怎样的说法,不同的说法能够让人们的观点完全不同,也是抢了这么一个先机,后来发生的事才能够得以很好的控制。 支持着黎家在背后弄鬼的人始终没有出现,但依稀能从围观的人群里发现一些类似于黎家的人,衙门事多也不可能全都扑在这上头,人手不足也多亏了秦阳与张义谋的暗中相助,他二人为了这事推迟了返回的时间,还有一些见有人泼脏水主动力挺的百姓,总之你来我往几轮之后,县府这边已经占得了明显的上风。而那背后主使的人也隐隐略出了尾巴。 这一场交锋时隔不算太久,那黎家夫妇也耐得住,即便已叫人骂得缩在房里出不得门,却还是坚守不离开,这倒叫周晓晨很是惊讶,就是孔明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得了人家多少大的好处,竟死咬着不放。 这事背后的主谋虽显,但苦于证据不足一时也难以办他,就只就暂时拖着。 周晓晨这会儿却是不急了,外头闹得大舆论的导向已经明显的偏向于她,本来嘛自打她来到这里后,做的一系列事都是为百姓着想,这个世界也不是前世那样网络发达,可以随意花钱买水军肆意攻周的世界,这里的舆论还是靠老百姓口口相传,用她的话来讲,就是身正不怕影子歪,人作天看不光天看,那百姓的眼睛也是雪亮的,那脏水哪里是那么容易泼上身的,不过,这事还是让她有许多吸取教训的地方,除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在任为官稍不注意也是容易引火上身,有时候不能妇人之仁,要先下手为强时还是要狠下心肠,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事她也必须谨记,遇上这种糟心事千万不要瞒着老婆。 这一次的事情到底还是让施诗给晓得了,外头风言风语传得厉害,墙再不透风也总有漏的地方,她家小媳妇终究还是听到了些闲言,外人的话加上丈夫不经意流露出的反常情绪,于是,某一日晚上来了个彻底大追问。 周晓晨知道瞒她不过,也就只能坦白从宽,将事情原原本本交待了之后还不忘记加上一句,“事情已经完全在我的掌控之中啦,现在就为了抓出幕后指使,才由着他们逍遥。你放心,这事再过一阵子一定能够处置妥当。” “你的话,我哪里还敢信。”施诗却在这个时候,表达出了不信任。 “哎,我可就这么一次呀,你就不信我啦。”周晓晨走到人跟前,伸手拉了媳妇的衣袖边卖萌边讨饶。 只可惜那举动半点没能够让施诗心软,她少有的抽回了衣袖:“是谁说的,这世上诚信最重要,一次说谎难再让人信服。” 这是拿自己的话来打自己的嘴,周晓晨虽知这人是故意,却还是好声好气继续讨饶道:“我这也是怕你担心着急,我这可是善意的谎言。” “不论善意恶意都是一样。”施诗偏就不听了。 “我错了,我错了,”周晓晨忙将人抱了,趁无人又在她小脸上亲了一口:“以后保证再不会了,你再给个机会,信我一回。” 这回,那小媳妇连脸都没红,由着他亲却是不给回应。 “媳妇,我的好媳妇,以后再不会啦。”周晓晨索性小鸡啄米似的在那小脸上连着亲了几口,见她仍无回应,把人紧紧地抱在怀里,“我有事你要为我操心,可是,你操心我更难安下心来处置这事,我原本觉得不告诉你是对的,可现在我知道错啦,真的以后都不再这样了。”她很是认真的保证。 施诗还是不说话,却拿了手反环住了丈夫的腰。 这一晚的两人的暧昧缠绵自是不用多说,到第二天,周晓晨神清气爽的去衙门,中午特意回来吃饭,看到桌上摆着的那几道自己最不爱吃的菜时,这才晓得,她家小媳妇的气还没消。就这么无论她怎么做低伏小,她家里那位仍旧天天做那样的菜,还盯着她非要她吃下去,也不晓得哪一天才是头,这样的惩罚实在叫人难忘,反正她是再也不敢瞒着媳妇了。 这一天,秦阳和张义谋一起来衙门,外头大局已定他二人是来道别的,因这事他们的行程已迟了不少,大家都想着要回去过年,再不走万一路上再有别的事耽搁,怕错过了团圆。 周晓晨对他们二人很是感激,“这一回还要多谢你们顶力相助。” 张义谋却摆手道:“你这是哪里的话儿,这一趟要不是你给咱们捎了信,咱们也不能赚得盆满钵满的,再说了,咱们是同窗,参考那一路你也没少帮我,我若是这回就自己走了,哪对得起我名字里的那个义字。”这一趟他们远道而来,不光带了米来还带了不少北边的特色产物,米价虽然被控制却还是有营利的空间,当然,北方带来的那些产物才是真正的大头:“我留了几个家里的仆人在这里,我吩咐过了若还有用得到他们的地方你直管叫他们来。” “不用,后头的事我已经有把握,让他们一道回去吧,也好和家里人一起吃个年夜饭。”周晓晨忙拒绝。 “没事,那几个都是没空的,我也不瞒你,我打算在这里开间铺子,那房子已经买好了,让他们在这里也是帮我先打理起来,就在东大街那里。”张义谋直言:“不过,他们还是生人,我怕万一有人找他们麻烦,还请你多照应些,不过,你放心若是他们在这里做了错事,你也不用买我的人情面子。” 周晓晨听他这么说想了想才点头:“你放心。” 秦阳插话道:“咱们三天后起程,你有什么要我捎带回去的不?” 周晓晨这才想起这档子事我,原本她是要和施诗一起好好准备的,没想到突然闹出了黎家那件事,搞得她到现在还没有去买礼物,算日子明日正好是休沐,“东西我明儿去买,弄好了就给你送过去,这次回去,我这里发生的事就不要和家里头说了,省得他们操心,就说我在这里顺顺利利,只是不能够回去看他们,请他们多放心。” 秦阳点了点头:“你放心,这些我都知道。” 周晓晨还有心要和他说些其他的事儿,这会儿张义谋还在便没有多说,三个人又闲话了几句,他们就告辞离去。 将人送到了书房外头,周晓晨微叹了一口气儿,虽说那两人算不得至亲,可他们的离去却又让她有了淡淡的失落。 晚上回到家中,看到桌子上自己喜爱的那几道菜时,眼一下便亮了起来。 这会儿施诗还在做最后的那一道汤,欢喜忙着拿碗盛饭。 周晓晨走到妻子的身后,趁欢喜不注意时轻轻撞了妻子那么一下,凑到她耳边:“这算是解禁了?” 施诗转头白了她一眼儿,却不说话。 周晓晨回头看了看欢喜,人又往妻子的身子上靠了些:“都是我喜欢吃的呢。” 施诗感觉到的身后人那似无赖一般的贴近,忙用手肘子往后轻捅了一下,把人弄远了之后转头看了看欢喜,见小头丫背对着她们这才松了口气儿,再转回头朝那没羞没燥的人瞪了眼儿,这才小声赏脸回了一句:“可长记性了?” 这大人训孩子一般的口气让周晓晨忍不住失笑,她也配合认真地点了点头:“记住了,再也不敢啦。” 施诗这才给了个笑脸:“快去洗手,一会开饭你多吃点。”她哪会不晓得这人这几日吃得有多辛苦。 周晓晨却是没有,这会儿若是没有欢喜在,她真想直接抱着媳妇啃上几口,余光瞄了一眼欢喜儿,她飞快地在妻子脸上轻啄了一下,又小声道:“往后咱们的孩子可得让你管。”说完转身就走。 施诗叫他那举动惊得差点汤着了手,心里又羞又怒,正要再去瞪人,却看到丈夫走到了欢喜边上,正指点着她怎么端碗才不会烫手,想到她最后的那一句,再看着那两个人,便好似看到了将来,她的丈夫就是那样教导着他们的孩子,一瞬间羞恼不在只留下了浓浓的笑意来。 第115章 夜色沉沉无星无月,客栈门板叫人卸了两块,里头小二哥打着哈气面色不善地看着面前两个背着包袱的男女:“我说,你们就不能白天再走吗?非要这大半夜的。” 被问话的男子沉默不语倒是他身边的妇人低头做小道:“小二哥,我们这不也是没有办法儿的事,唉,咱们也不过是想把孩子接回家好过个团圆年,谁晓得事情竟闹成这样,如今咱们是有口难言,不瞒你说,这几天我就发现在有人在盯着我们的梢儿,如今我们也想明白了,这民不与官斗,咱们是小老百姓哪是那县令爷的对手,闺女我们也不要啦,就想能够平安回家继续种咱们的田去。”说完还装模作样的抹了抹眼儿。 那小二翻了个白眼儿挥挥手:“得了,算我没问,你们还是快些走吧。”这是明显的不耐了。 男子一皱眉朝自己婆娘说了句:“走吧。”就头也不回地往外头去,那妇人连忙快步跟上。 两人沿着小街往前去,才走出不远从另一侧就跟出了个人来,同那店小二打了个招面换了个眼色:“你帮我给吴哥带个信儿,说那两人连夜往西边去了。” 那小二与他说话却不似前面那样态度,忙点了点头:“行,您快些去吧。” 男子点头不再多说,快步跟了出去。 两人在前一人在后,出了县府往外走了两里路,远远看到了路边一座旧亭,里头似还有一个人站在那儿,那两人连忙快步走了过去,倒是身后跟着的人停了下来,他侧身往路边的大树后头隐藏。 黎满带着严氏走到亭子里头,严氏便朝着等在里面的男子道:“这位爷让您久等了,您莫怪咱们这一路也不好走,就怕叫人跟了。” 那中年男子不说话,眼向外头快速地看了看才说道:“这么容易就出来了?” “哪里容易了,还是给那小二哥塞了些银子,这才出来的呢。”严氏的手在衣角上搓了搓:“您先前说好的事儿,咱们可都照着办了,这尾数儿可怎么讲?” “你们事办成这样,还想要尾数?”男子挑眉。 “您这话说的,您吩咐的咱们可都尽力办了,只是咱们这升斗小民哪里那县令你爷的对手,可该泼的脏水该说的话咱们也都说了不是。”严氏听他不想给尾数忙开口讨要:“再说了,事先咱们也都说好了的,您可不能赖。”说完拉了拉自己的男人。 黎满个头也不算小,懂了自己女人的意思,便走上去一步:“钱可不能少。” 那男子鼻息轻嗤了声,从袖袋里拿出了一包银子扔了过去:“拿去。” 黎满接住那袋子,掂了掂分量不轻,严氏已经急着将那袋子抢过去,她低头打开袋子往里头瞧,却只见一些碎石在里面,她一愣抬头道:“怎么全是石头,你这是啥意思……”话还没说道完,眼前就是一道寒光,她本能的往后一退恰好避开了这一击,“你……你要杀人。”她惊叫了一声,想都没想就推了把丈夫往外逃。 那黎满也叫那男人的举动惊了一下,见他手里拿了匕首再加上自己女人的那一声,他正欲去挡谁知道却让人从身边一推,他没站稳人向前冲险些撞上那刀,忙用手一推这才阻了那一击。 严氏这会儿已逃到了外头,尚不知自己那举动险些害死自己男人,她一回头见两人已经缠斗到了一块,自己男人有几斤几两她是晓得的,黎满也就是个绣花枕头,白长了那样的块头却没什么真本事,不然家里也不会弄成这样,这事性命由关她不再多看追头就跑。 黎满那一推之后也是想跑的,可是没等他转身那人就又捅了过来,他挡闪了几下很快就败了下来,手臂先是叫人划出了一道血口,再后来肚子上一凉就给捅倒在了地上。 中年男子见人已经被放,拨了匕首又用脚往上伤处重重踹了一脚,确定人起不来才又飞快地出亭子往严氏逃的地方追去。 那严氏也是个聪明的,她虽然跑却没有大声呼救,还不往大路就往那边上看不清的地方跑,结果,到了一个大树后头就叫人一把捂住了嘴给拖了进去,她还想挣扎就听到男子压着的声音:“想活命就别动。”她立马就静了下来。 那行凶的中年男子追过来,失去了目标的他缓了脚步,四下看看后忽地冷笑了一声:“严氏你不用躲了,我都瞧见你了。” 严氏听他这么说浑身一抖,好在嘴叫人捂了这才没发出声响。 那男子捏紧了匕首,往树这边小心地走了几步,“严氏,你出来,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儿子的现在过得怎么样?” 听到儿子这两个字,严氏的瞳孔缩了起来,他身后的男子在这个时候在她耳边小声道:“你往那边站把他引过来。” 严氏犹豫了一下便点了点头。男子松了手,她从树后头走了出去,人却是往树后头退了一些:“你,你把我儿子怎么了?” 那凶徒见她出来,眼中寒光一现又往前几步:“你放心,他眼下好吃好喝好过着呢,不过,以后怎么样就不晓得了。” “你,你到底要怎么样。”严氏结巴地问,人又往后退了一些。 凶徒见她退后,也跟着往前一步:“我要你办的事也不难,明儿你去击鼓,然后在衙门吵闹,说县令买凶杀了你丈夫,你死里逃生出来想要找个公道。” 严氏咽了口唾沫:“我,我男人他……他死了?” “你说呢。”凶徒又逼近了些:“严氏,你想活,想要你儿子话,那就按着我说的去做。” “我哪晓得我儿子是不是还好好的,我哪晓得你会不会事后再和今儿一样。”严氏地又似有了些底气,她人继续往后头退,也不晓得是不是踩着了什么,她人绊着往后倒去。 那凶徒趁这机会忙冲了过去,人才跟过了那树,就叫人从身后重重一击,随后便与那偷袭都扭打了起来。 严氏坐在地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手胡乱摸到了一块石头,人爬起来站在那里死死盯着那两人。 远处又传来了不小的声音,不知明的人马举着火把正往这里赶,那严氏看到了光亮,一下便大叫了起来:“救命呀,杀人啦,救命……” 周晓晨是被外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吵醒的,被她抱在怀里的小媳妇也一样被闹得睁开了眼了“月清哥,外头是什么声音?” 对于这半夜的打扰周晓晨虽觉得不爽,却也没有多耽搁,抽出了枕在妻子头下的手,她起身去拿外衣,“你躺着,我去看看。”边说边就拖了鞋子往外走。 推开门,就着昏暗的光,外头的拍门声还在继续:“大人,大人。”周晓晨应了声:“来了。”才又加快了步子摸到门前,她将门打开时身后屋子里桔色的光从窗子里透了出来。 来叫门的还是那守夜的看门人:“大人,吴大人带着人在前堂,”说到此他压低了声:“他把黎满和他老婆都带来了,黎满叫人捅了肚子怕是难挨。” 周晓晨原本还有些起困乏,一听这话人立马提了精神,“我这就过去。”她说完这句,刚要抬步走,又转头朝着窗里映出的人影大叫一声:“我去前头看看,你继续歇着。”叫完了她这才跟着走了出去。 到了堂前,里头已被照得灯明,除了吴四海和几个相熟的,地上躺着个人事不知的,五花大绑押了个堵着嘴的,还站着人抖得和筛子似的严氏。 “这是怎么了?”周晓晨直接就走到了被平摆在地上满身是血的黎满跟前,她蹲下伸手先探了探鼻息:“怎么弄成这样。”接着就去察看伤口。 吴四海在他身边蹲下,手指了指边上那被绑着的:“那背后的人想杀人灭口,再嫁祸到大人您头上,黎满叫他给捅了,我给他止了血涂了些金创药,也不晓得能不能活呢。 周晓晨低头小心地拉开了被血粘连着的衣服,那肚子上被人用布绑着,血还在往外渗,她转过头看了一眼那行凶的人,随后对吴四海道:“这人交给你,怎么审你看着办,那严氏也由你来处理,再派些人把那宅子给围了,别让里头人的人跑了,”说完又对另几个衙役说道:“你们把黎满抬到里头小间去,我去拿些东西来给他处理伤口。”说完她站了起来,“抓他们时其他人没有受伤的吧,有的话和我说。” “没事,就一些皮外伤。”跟踪而去的男子也是差役之一,他听到问话忙又加了一句:“这人是个练家子,身手挺不错的有些像进过兵营的。” 周晓晨听了与吴四海对了一眼:“就按我刚才说的办。”说完她快步往后宅走。 回到院子里,院子里已经挂上了灯笼,施诗穿了厚衣站在屋子边上,她见丈夫回来忙迎了过去:“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咱们进去说。”周晓晨不废话直接把人带进了屋,她走到柜子打开了箱子去翻找东西:“黎满叫人给捅了肚子,凶手已经叫人给抓了,我先想法子把他这命救回来。” 施诗听到这个吓了一跳:“伤得很重吗?” 周晓晨早些时候曾准备过一个小的急救箱,里头是些备好的急救用具,先前一直没机会用就一直放在了箱子里头,这会儿倒是派上用常了,她把急救箱从大箱子底下拿出来:“不晓得呢,不过,天冷穿的衣服多,他那一刀刺得不算太深。”说完将那急救箱打开,看了看里面的东西确定都有后又快步走了出去。 施诗也跟了出去,见丈夫走到小灶里,提了捂在灶上的热水,他手里东西多四下瞧了眼便转头对自己说道:“你帮我拿一下盆子和巾子,跟我一道去前头。”听他这样说,她忙拿了东西跟着一道往外去。 两夫妻拿了东西到前头小间,差役已经把黎满给放到了小间的床上,里头的灯也都点亮了。 周晓晨走到床边上,“你们再去找些蜡烛点上,让里头亮些。”她边说边把急救箱放到了边上的小桌上,又转头说道:“施诗,你把盆和巾子放那椅子上头,帮我把热水倒进去。”说完又对边上的差役道:“找个火盆子到边上烧了,让这里暖和些,再去弄些冷水来。” 那差役听令点了点头,走时却提醒了一声:“大人,这里头脏那伤也吓人,还是让夫人先回去吧,这里我们帮忙就是了。” 周晓晨听了这话,手上动作一顿,她看向妻子开口问道:“你怕不怕?” 施诗连忙摇了摇头:“我不怕。” “那行,你留下帮我。”施诗读过医书,在这个时候,周晓晨还是选择把她留下做助手,把急救箱打开,拿了里头的剪子出来,见妻子还站在那里不动催了声:“还不快去倒水,把巾子洗了拿给我。”这会儿她已经完全进入了急救状态。 施诗也没去理会那听着有些生硬的话,走到边上按着吩咐开始做,那边上的差役见大人对夫人都没好语气,哪里还敢耽搁,忙去准备那些需要的东西。 周晓晨站在床边上,看着那有出气没进气的人,开始下剪子。 第116章 黎满的伤若是放在现代,对于周晓晨这样曾经有过急救圣手外号的医生来说,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小手术,可放在古代就有那么一些麻烦。检测仪器手术用具的缺乏都是极大的麻烦。 好在周晓晨还算是经验丰富的,即便已经有那么多年没有动过刀,可是,前世忙成狗几乎有些机械化的操作,已经将那些救人的能力刻到了骨血之中,是多久都不会被忘记的。检查,洗理,再复检,最后用那简陋的工具做了一个小小的缝合,她处理得很快,也很专业。 自然在这一过程里,还有一个十分配合的小助手,施诗按着丈夫的吩咐,很好的帮忙完全了他发出的每一项指令,在缝合的时候,她还很主动的为丈夫擦了几次汗。 这两人的举动,让陪在边上的差役看得直瞪眼儿,特别是县令大人那比军营里的大夫还要熟悉的包扎技术,而对于陪在县令身边,无视那血腥伤口的夫人更是感到佩服。 周晓晨把黎满身上的伤处理完毕后,长长松了口气儿,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至于失血过多带来的隐患和将来伤口可能面临的感染,却是她在这个时代无法决定的问题,人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手术完成后,人自然也重新回到了平时的态度,周晓晨这才注意到身边的妻子,对于施诗的表情,她是惊讶的,在整个过程中自家媳妇没有半点慌张,冷静配合若不是打小看着她长大,都要以为她是不是也是穿越而来的医生,“辛苦你了。”收回了思想,拉着妻子走到了旁:“这里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其他的事暂时由他们来做,我送你回去先。”说罢她又对着差役道:“其他脏的地方我一会回来处理,你们先看着点,等会儿我再过来。”说完就拉着妻子走。 原本这个时候跑来做这些已经有些违了礼法,丈夫开了口施诗哪有不肯的,忙跟着一块回去。 两人进了院子,欢喜房里的灯还亮着,大概是听到了动静就跑了出来。她看到桂月清时先是一怔,“桂……桂叔,你这是受伤了吗?”却是看到了他身上的血迹。 周晓晨忙开口解释:“没呢,外头有人受伤了,我和你桂婶去帮忙救治,这是别人身上的血。”说完捏了一下妻子的手。 施诗会意忙帮腔道:“是呢,你回房里去吧,你桂叔要洗一洗的。” 欢喜听她这样说忙点了点头,“那我先回房了,桂叔你快洗一洗吧。施婶我回去了。”说完就往房里走。 两夫妻看着那小丫头,一起叹了口气儿。 到了小灶,用剩下的水来洗,施诗见他衣服上沾了血迹,忙走到屋里拿了干净的衣服:“换上吧,你衣服都脏了。” 周晓晨看了看却摇头道:“等明天再换,一会要有什么事儿,兴许还要沾上脏的,倒是你好好洗洗。” 施诗却说道:“再沾上再洗就是了,你换个干净的衣服舒服些。” “不用,你也累的。”周晓晨不肯指了指水盆:“你快过来一起洗。” 施诗强他不过,只能把衣服放好,再去洗手走近时她才压低了声音问道:“欢喜他爹到底怎么了?” 周晓晨这会儿也就不瞒她了说道:“那指使他们往我身上泼脏水的人想灭口。” 施诗一惊又问道:“那,那欢喜的后娘呢?”因只看到了重伤的黎满没有瞧见那恶妇人,她便很是自然是想差了。 “她没事,那杀人的已经叫吴四海给抓了,那严氏也先关在牢里了。”周晓晨说到这里一皱眉,“这事牵连上了叛党,就算人救回来了,怕是也难逃重判,欢喜这里到时候还不晓得要怎么说呢。” 施诗听他这样说瞪大了眼:“怎么还牵连到叛党了?你之前不是说是粮商里的人做的手脚?” 周晓晨便给她解释道:“最开始时,我们也是以为是金家和赵家在背后做的好事儿,后来查得深入了才晓得,那背后的人是故意引着我们往他们身上查,孔明说这样做必定有大阴谋在,只是,那背后的人平日里也是装得善良模样,你一定想不到,幕后头的竟是那谢掌柜。”谁会想到当时最支持限价,平日里在百姓之间口碑极佳的谢掌柜竟是叛党的残余。 施诗难以至信地看着丈夫,虽然对于那几位粮商所知不多,但也曾听丈夫说过这次限价中,最为积极的就是那位谢掌柜,“没查错?” “没错的,若不是机缘巧合他们那里不小心漏了破绽,我们还真想不到是他,也就是证据一直不足,这才没法儿抓他。” 施诗用了一会儿才消化了听来的信息,待想明白了更深的一层,忙抓了丈夫的手:“听你这么说,这人一定是个心思极深的,他想要对付的人是你,你可一定要小心呀。” “嗯,你放心吧。”周晓晨将媳妇的手握住:“他没能灭口,那凶手又叫我们抓了,现在我让人围了他家宅子,却不动手抓人,他算不准路数肯定还会再用别的手段,我已经给叶夫子去了信,到时候,他也会给我主意的。这阵子就先委曲你,别出门好好待在家里,等事情全处置好了,我才好安心让你出去走。” “我才不委曲呢,倒是你才叫我不安心。”施诗心里头怎么想都觉得丈夫眼下情况凶险。 “行了,不说这个啦。”这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周晓晨还记挂着外头的事,“我一会儿还要到外面去看看,你呢快些去睡别多想,我身边有那么多的人护着呢,再说了,我以前瞒着你事就是怕你心思重想得多。” “我知道了。”施诗松了手:“你也快去吧,若是觉得累就回来睡会儿,要是不能回来睡找地方靠靠打个盹也是好的。” “嗯,你放心吧,我送你回房。”手已经洗得干净,周晓晨要送她回去。 “不用,”施诗你快去吧,她伸手推人。 “那你一会可一定要好好睡呀。不准多想。”周晓晨不动。 “知道知道,一定睡。”施诗保证。 周晓晨这才凑到她脸上亲了一口:“那我过去了。”转身刚走两步又回过了头:“都忘记夸你了,刚才多亏你帮我,你做得很好。”说完朝妻子笑了笑,得到了她的回应,这才离去。 施诗目送他离开,这才拿手摸了摸刚才被亲的地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回转过去,将那一盆子脏水倒了,再重新烧了热水放到灶上捂好。 把这些都弄好之后,她先去了欢喜的房里,小丫头果然因为这突发的事儿躺在那里不睡觉。施诗走到床边上,为她掖了被子:“你这小东西,怎地还不睡?” 欢喜应了声:“我也不晓得就是睡不着?婶婶,桂叔又出去办案子了吗?” 施诗想到那受伤的人还有丈夫口中的牵连,看向欢喜时就有些不知道要怎么说,手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那些呀,都是大人的事儿,你呢,只要好好的睡就是了,睡够了吃好了才能好好长大。” 欢喜看着着她,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拉了施诗的衣袖:“婶婶,桂叔去外头了,今晚你能陪我睡吗?” 施诗看着她那小心翼翼的可怜模样心中一软,丈夫估计是不会回来睡了,她便点了点头:“行,我陪你睡,不过呀,我得先回去收拾收拾。” 欢喜听她答应忙要起身:“那我帮你收拾。” “不用,你给我老实躺着就行。”施诗将她按了回去,“我去去就回来。” 欢喜点了点头:“婶婶,你真好。” 施诗摸摸她的小脸:“咱们欢喜也好呢。”说完,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回到屋里,先将那拿走的衣服重新叠放摆好,看到那开着的箱子便走了过去,因之前找得急,里面盖在那小箱子上头的衣服被翻乱,她便一件一件的取出来,准备重新叠好摆放,等衣服拿出了大半,她伸手下去时,看到了一根红绳儿,好奇之下用指将它钩了出来,连在下面的是一个看着有些老旧的锦囊,掂了掂里头还有些重量,她将它拆开往里瞧,竟放着一块石头,将它取出之后放在手里,这石头没棱没角像是长年在水底的那种,样子也不出奇还不如她以前洗衣服时看到的鹅卵石,倒是那石头上的纹路有些意思,像是两个字儿。 施诗将它拿起凑近了仔细看,“秦雨?”她脑子里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这两个字,再细看却又觉得奇怪,这两个字与秦雨两字虽然有些像,但写法却是不同,笔划要简单许多而且与她所认识的字都不同,“秦雨?”嘴里反复念着这两个字,便想到了很久之前,听丈夫提及过了那名字,一个让当时的月清歌念念不忘的书中人物,一个专为人接生的稳婆。 想到那个,施诗又细细看了看锦囊,这锦囊的料子已经显得陈旧,看着就晓得是多年的旧物,再摸摸那石头,不知怎地竟有一个猜测,是不是月清哥看了那书想着那样的一个人物,又恰好捡到了这样的一块石头,便捡起放在这个锦囊里。 “不会是这么傻吧。”施诗又是一声自语,想了想将它重又放了回去,塞到了箱子的最底下,再把衣服一件件叠好放入,最后关了箱子。 做完这些事后,她便换了一身衣服,向欢喜的房间走去。 第117章 周晓晨足足忙了一整个晚上,开始是忙着处理黎满的伤,到后来,吴四海那边传来了谢家异动的消息,偏在这个时候,叶诚之派了人马过来,却原来他那边也抓到了几个一些叛党,拷问之下就问出了青田谢家这个隐藏极深的人物,又赶巧得到了桂月清的来信,于是派了人过来帮忙,要将将他们一网打尽。 有了足够的人手,周晓晨没有犹豫直接让人带他们过去帮吴四海,又连夜把孔明,县丞和另几个附属官员给叫了来。 吴四海那边得了信便带人冲进了谢家,一场恶战之后却没能够发现那谢掌柜,消息回报回来还是桂月清开了一回脑洞,让他们在谢家的宅子里查找有没有密道暗室之类的,还真的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院角落找到了一个地下通道,那通道修到了相邻的一个宅子,可能是因为外头人太多,没能够找到机会,那谢掌柜到底还是被抓了个正着。 这事动静闹得大,周晓晨怕还有同党在,便连夜审问那谢掌柜,那谢掌柜却是个嘴极硬的,到最后还是让吴四海想法子用了刑,没想到这回他却是踢到了块铁板,不过,他嘴硬却不代表他身边的人也是如此,这里有人松了口吴四海又带人出去了一回,又抓了人回来。 这么一闹从天黑鬼叫到清晨鸡叫。 施诗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躺在她边上的欢喜已经不在身边,她的头微微的些痛儿,也不晓得是不是昨天晚上见了血光的关系,做的梦就有些乱,她梦到许多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夹杂着女人的惨叫和婴儿的哭声,她好像还变成了一个给人接生的稳婆,醒来后,人昏昏沉沉的眼皮子重得睁不开来,等完全醒过神的时候,惊觉时辰已经晚了,忙穿了衣服往外头去。 先到了房间里,丈夫果然没有回家,房里的东西也都是原来的模样,施诗轻叹了口气儿,再向小灶去,小灶上头这会儿已经冒着热气,那欢喜搬着小凳子坐在边上看着火,见她来了忙起身:“婶婶你醒啦,桂叔还没有回来,水我烧好了粥我也熬了。” 施诗走到她的身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苦命的娃娃会的多,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夸道:“辛苦你了。” “婶婶说的是哪儿的话,”欢喜说完又看了看她的脸色小眉皱道:“婶婶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施诗摇了摇头:“没呢,”说完摸了摸脸:“大概是睡少了,我洗洗就好了。”说完就走到边上去洗脸。恰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了动静儿,她忙又回转走到门边,抬眼就看到丈夫从外头走了进来。 周晓晨是抽着空才回来的,外头大伙都累得不行,早上肚子都空着还是孔明提醒儿,才叫人到外面买了吃食来,天大的事总要填饱了肚子再说,这会儿他们都在外面吃早饭,她想着自家媳妇肯定等着,就趁机回后宅来看看,这举动还惹了那孔明窃笑了一回。 施诗见他回来自然是先迎了上去,“累不累?”看他脸色不太好忙又问道:“晚上没睡吗?” 周晓晨张嘴刚想说眯过,想到之前答应的事儿忙改口道:“黎满已经没事了,不过后来又有其他的事儿,说到这里压了声道,那谢掌柜叫吴四海抓了,叶夫子那里也派了人过来,我怕是要忙上一阵了。”说完才注意到妻子眼底的青黑:“你没睡好?还是没睡。”说到后半,神色就不太好看了。 “没呢,夜里和欢喜一块睡的,就是做了一个怪梦,醒来的时想人觉得累。”说到这里施诗往灶里看了一眼:“欢喜把粥都做好了呢。” 周晓晨原还想问她做了什么梦,听到那后半句便不自觉地皱了眉头,还要说什么就看到那小丫头探头探脑地走了出来。 “桂叔,你回来啦,”欢喜笑着叫人。 “嗯。”周晓晨应了一声才走了过去:“我刚才听你婶婶说了,今儿的粥是你给做的?” 欢喜点了点头:“桂叔回来正好和婶婶一起吃。” 周晓晨在心里默默一叹却强笑道:“好,你和我们一声吃。” “好。”欢喜开心的点头,转身带路往里走。 周晓晨与施诗在她身后对看了一眼,便很是默契地一道进去了。 进去后施诗快速地洗漱,周晓晨也擦了一把脸,这会儿的功夫欢喜已经把粥盛了出来放到桌上,又端了一些酱菜。 周晓晨一夜没睡正是嘴吧没有味道的时候,那酱菜的味道刚刚好,也顾不得烫她快速地喝着粥,腹中暖了人也舒服了不少。 施诗陪在边上,顾忌着欢喜儿没有多问,见丈夫吃得香又去拿了新腌制的萝卜:“你是不是嘴里没味,来吃些这个开开胃。” 周晓晨不客气地夹了一个,萝卜用糖和醋来腌,吃进去酸爽开胃比前头那酱菜更是让她开胃:“这个好吃,你也多吃些。” 施诗见他喜欢便也夹了一块来尝。 周晓晨吃了半碗这才又说道:“今儿我前头的事多,中午兴许就不回来吃了,你正好补一觉好好歇上一歇,欢喜你也好好在家里,练练字绣绣花都行,不过不能往前头去。” 往常有时候到了饭点都是欢喜到前头叫桂月清去吃饭的,施诗知道他的意思便说道:“你放心,知道你们忙有事要做,我们不往前头去,你放心就是了。” 周晓晨点了点头:“你一会可一定要补一觉,”说着也不等妻子回话却对着欢喜道:“欢喜,桂叔交给你一个任务,一会呀,你帮我盯着你婶婶睡觉。” 欢喜听了这话立马应道:“桂叔,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婶婶,让她好好睡觉的。” 施诗见他竟用了这一招,没好气地白了丈夫一眼:“那你呢。” 周晓晨也不逞强,“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施诗也晓得那事大概关系重要,丈夫做正经事儿是没办法,也不强求:“能歇就歇会,不能歇就闭闭眼儿。” “我晓得的,你放心吧。”周晓晨应得郑重,当年她在急救室每日忙忙碌碌,熬夜三餐不定那是经常的事儿,那会儿仗着自己年轻也不在意,直到有一回她昏倒在了救急室里,差点成了同事们抢救的人,后来,因为这个事秦雨同她冷战,说冷战也不尽然,只是每日汤汤水水的给她做,看着她喝却是连一句好话一个好脸色都不给,直到她后来彻底认识到了错误,这才重新开口,再忙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些在意自己的人。 等吃好了饭,欢喜很是识趣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里,施诗同丈夫在自己的屋子独处,周晓晨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脏衣,施诗给翻找出了一身干净的,帮他换好,又按着他坐下,拿了梳子为丈夫梳头。 周晓晨坐在那儿,一晚上没睡刚才又喝了粥,这眼皮子难免就变得重了起来,头一点一点的。 施诗为丈夫梳头就就看到了他那困倦的模样,便又将校验子放下,手按在了他的太阳穴上:“我给你按按,你不如先靠在我身上眯一会儿,看你困的,就算赶着过去也不见得能做什么,人困脑子都是糊涂的,睡不得养养神也好。” 周晓晨觉得妻子说得有理,便依言头往后靠在了那柔软的地方,闭上眼却不敢睡:“不如我们说说话儿?” “说什么话儿,你好好眯上一会,我马上一定叫你。”施诗不答应。 “我心里头有事儿呢,人是累的可哪里睡得着,睡了也不踏实,再说了,真要才睡又被叫醒这才更难受。”周晓晨回道。 施诗知他说的有理也就顺着他的话来讲:“那你想说什么?案子?” 提到案子周晓晨索性就把最新的进展说给妻子听:“昨夜里叶夫子派了人过来,吴四海带着他们一道大干了一场,把那谢掌柜给抓了,还是在密屋里头抓到的,后来又问出了同党,又抓了一回人,叶夫子那边带了话来,看样子这次的案子轮不到我来审,怕是要把人直接带过去交给他来处置了。” 施诗听了倒觉得这样好,丈夫的性子她再了解不过了,这叛乱的事儿就是她这样的妇道人家也晓得,绝计不会轻判,那牵连在内的人儿也是难道严刑,这种事大多都会牵连上不少人,到时候,真让丈夫来审来判,兴许又要惹得他为难纠结,倒不如由叶夫子来审,也好让这人少些烦恼,于是便说道:“这样也挺好的,你也能轻松些儿。” 周晓晨多少是猜出了几分妻子的想法,她自己也是知道自己的脾气的,毕竟和上次的人贩子不一样,那些人该死,而这次,就算是那谢掌柜在她的心里,真要判斩她也会有些不忍的,“我在想,要不要保一保黎满和严氏。” 施诗倒不意外他会这样想儿,“那两人做的事儿,讲重了可是判党的帮兄,且他们说的那些话儿,闹的那些事儿又是满城风雨的,你能保下来?” “我问过孔明,他说若是没有人保,那两人怕是难逃一死,若我能说上几句,兴许可以留下一条命来,那两人品性虽是不好,但罪还不至死,我听说他们家里上头还有一个老母,那严氏生下来的儿子年纪也都还小,真要都判了死罪,不说欢喜儿,那老人带着小的怕也难活命。”周晓晨停顿了一下又说道:“那严氏先前审问时也说了不少,若她的话都是真的也算是个苦命的。” “怎么说?”施诗好奇。 周晓晨道:“其实和黎满她也是二婚,前头的男人早死,后来才做了续弦儿,她原还以为那黎满是个好男人,结果,嫁过去才晓得那是个空长着皮相却好吃懒做的,她说,欢喜的亲娘就是生生被这懒男人给累出病才死的。” 施诗微惊:“还有这说法?” 周晓晨后头还有更让她惊讶的话:“那严氏说这些时拿了她的亲儿子来赌咒发誓,还有呢,那些人贩子不是她找来的,是黎满找来的。”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儿?”那虎毒不食子,先前大家都道是严氏吹的枕头风,没想到竟是黎满找来的人,“若是真的,那黎满也太可恨了,欢喜可是他的亲骨肉。” “再亲的骨肉那欢喜也就是一个丫头,我听严氏说,他们黎家就黎满这一根独苗,他爹早亡,他打小就被他娘宠着养大,这才生了这么个好吃懒做的性子。”周晓晨叹了一口气儿:“重男轻女的思想害了多少人。”说到此,她头向后后脑勺在那柔软的双峰间蹭了蹭:“当女人可真不容易。” 施诗叫他那举动弄得一怔,低头看他闭着眼儿,眉间拢起了包,她便将手移到了那处,轻轻按下让它舒展开来,却是话不过脑的来了那么一句:“你即知当女子不容易,将来我生的女儿,你可要好好疼惜。” 周晓晨却因她的话一下睁开了眼:“你有了?” 施诗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让丈夫会想到这个,张了张嘴半天才说道:“没呢,我,我就是那么一说。” 周晓晨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反应过大了,她在心里算了算,施诗换洗的日子才过了十来天,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有孕,应是自己脑子犯糊涂了,可想到她刚才的话却又有了那么一丝期待,若不是她家媳妇年纪还小,她倒是真的希望能够早些有自己的孩子,再细看妻子的表情,知她是误会了,忙拉了她的手在嘴上亲了一口:“女子不易,我可不光要好好爱惜咱们将来的女儿,我还要好好的爱惜你呢。” 施诗抿抿嘴,却没有因为丈夫的这句宽慰而有了笑意。 第118章 连着下了三日的雨,江南的冬季因空气中过多的水份而显得格外的阴冷。 窗外滴滴答答雨声不停,本该是鸡鸣的时候,这会儿窗户外头却还是黑黑的一片,透不出光亮。 周晓晨是被雨声吵醒的,也不晓得是不是前阵子事太多,弄得她有些神经衰弱,明明是想睡个懒觉的,可是只要有一点儿的响,她就会早早的醒来,略动了一下,手被人紧紧的抓着,也不晓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诗诗睡觉时就爱与她十指交扣着,就是睡着了都不会松,偶尔翻个身松开了,她人不醒手却会自动地寻着再扣住,这会儿那小手也是如此。 周晓晨一只手由着也抓,另一只手为她掖了掖被子,这边的冬天格外的阴冷,特别是在连着下雨的时候,施诗虽然小时候在南方待过,可在更多的时间却是在北边成长,如今对于这里的气候还是有那么一些不适应,想着,她拿脚贴了贴,果然媳妇的小脚丫子远不如自己的热。 手被拉着,就是睡不着也不好起来,周晓晨转过脸透过昏暗的光,去看她的小妻子,她家媳妇的眼睛长得漂亮那睫毛也是黑黑长长,闭着眼的时候,长长一道有时还会因为眼球的转动而轻轻颤动,再往下看就是那小巧的鼻子,还有那微微撅起的嘴。 周晓晨很喜欢诗诗的嘴,她的不大不小唇的厚度也是刚刚好,遇上事的时候爱抿着,想到开心的事时嘴角就会上扬,很少会看到她大喜大悲的表情,特别是高兴的时候总是爱忍着,不免就让人觉得她有些闷骚,想到两个夜里独处的时候,事情上,她家媳妇还真的就是一个闷骚。 那小嘴还在那里撅着,周晓晨舔了舔自己的唇,喜欢眼前这人的嘴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唇吸在嘴里的感觉很是舒服,像果冻湿湿滑滑总让人舔不够,想着她便调了下身子,人便凑了过去,唇在那小嘴上亲了一亲,才碰触到那睡着的人便有了回应。 周晓晨亲完后脸上的笑更深了起来,这也不是头一回了,每次她想偷亲自己媳妇,这丫头就算没醒都会给个回应,刚开始时都还以为这人是假睡。 浅尝了一口,周晓晨没有再去动,而是重新平躺好想着心事儿。 谢掌柜的事情出了之后,人虽然被移交了,却还有不少后续的事要做。要安定民心,要防着漏网之鱼,还要想法子保下一些受牵连的无辜者,这些事一弄足足忙了他大半个月,这才得以喘息。 想到谢掌柜又不禁一叹,这位也算是个人物了,只是思想过于愚忠了些,原本逃过了上一回的大清洗,他只要安安份份好好做生意,也不是没有洗白的机会,可偏偏就是脑子转不过弯了,一心想要帮着乱党,据说前任的知县对他有过救命的恩情,也是因为这个,他要为县令报仇,要把桂月清这个新任的县令搞下去。 在他被押送走的前一天,周晓晨特意去了一次牢房,她只问了一个问题,她问,她当县令之后可曾做过不对起百姓的事儿,她当县令百姓的生活是不是比以前好,谢掌柜的沉默是最好的答案。可他还是在最后说了一句,成王败寇若再重来,他还会如此。 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态实在是让人想不明白,不过,自己种的因自己要吞下果,他最终的结局已经定了。 正想着,身边的人翻了个身儿,手就伸了过来抱住了人,她无知觉地蹭了蹭,又继续睡。 周晓晨被她这一动打断了思路,她低头看看那抱着自己的人,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忽地笑了起来,再往她的小脸上重重亲了一口:“醒都醒了,还装什么。” 那小人被点破,这才懒懒的睁了一只眼儿,偷瞄了一下,又重闭了起来。 周晓晨被她这举动逗得有了笑意,索性将人反抱入怀,在她的脖子里先亲了一口,随后吐了一口热气儿,再用牙轻轻咬:“醒不醒?醒不醒?” 施诗叫丈夫这样一弄,立马就缩了脖子,这是她的软处对这滋味是又爱又怕,忙睁了眼:“醒了醒了。”她投降。 周晓晨却没放过,又在她脖子上啃了几下这才将人放开。 施诗轻喘着气,小手在丈夫的身上轻捶了几下:“坏蛋。” 这一下捶周晓晨很是受用,配上那一声就叫她心思有些发飘,男人嘛早上最受不得刺激的。又将人拥紧了些,她呼吸微微加重。 施诗哪会看不懂这人的反应,忙将人推开了些,“月清哥,不行呢。” 周晓晨这才想起两天前她家媳妇来的月事,这会儿还没干净呢,刚才想着的事显然是没有戏,忙吸了几口气儿,假装无事一般的轻轻一笑:“我知道。” 施诗对此有些抱歉,“月清哥。”她低声唤。 “傻丫头,来咱们先说说话儿。”反正天还没有亮,今日休沐也不用急着起,既然做不得那有爱的事儿,躺着说说话也是好的,细想来自从出了那事之后,她们俩个都还没能够好好说说话,每日回来吃饭洗澡躺到床上没多久就累得睡着了。 施诗对此自是乐意得很,她也不敢去招惹丈夫,便老老实实的平躺回去,只是手还是与他的大掌交扣而握。 这要聊天开头总是有些难,周晓晨细想了想一时又不晓得说什么,只能随口说道:“外面的雨可真大。” 施诗侧耳细听,那滴答声确实不小,“是挺大的,哎都下了几日了,衣服都不能洗。” “洗什么,你身上还没净呢,急着洗什么衣服。”周晓晨不以为然道,接着又侧了身另一只手按在了妻子的肚子上,就算知道她这会儿不会痛还是小心翼翼地为她揉:“年纪轻时不注意,到老了就有你受的了。” 这是老声长谈施诗听了也不是一次两次,可这样的话她听了永远都不会觉得啰嗦,笑着由他揉,“知道,我听你的,”她说到此一顿才又说道:“我听你的,你也得听我的,月清哥你已经好久没好好休息了,今天反正下雨也去不得别去,你呢,就安安心心的好好歇着,不准到前面去。” “行。”周晓晨一口答应,“我也许久没陪你了,今儿什么人找我我都不会理的,哎,说来也是委曲你了,这些日子你都不能出门,闷坏了吧。”因为害怕还有漏网的余党不死心想报复,她便不让诗诗出门。 “你又说这话儿。”施诗不在意:“我在家里才不闷呢,有欢喜陪着。”她说到此,话却停了一下。 周晓晨注意到了这个停顿,也晓得为什么会如此,黎满的命是救回来了,可是命却只是暂时保住,因此事牵涉到了叛党,先前他与严氏的作为又显是对着桂月清而来,自然很难能够脱罪,这会儿已经和严氏一块被移交到了叶诚之的手上。 在押送之前,黎满的老娘带着她的小孙子也闹了一场,她本就是个拿儿子当作命的人,见儿子出了这样的事儿,先是破口大骂说严氏不闲,卖了她的孙女又害了她的儿子,后来听说欢喜住在县令府里,又吵着闹着要见人,再要逼着欢喜求桂月清放人,这老人家不讲理闹起来那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住了,那战斗力比壮年男子都强,几次下来得不到结果又哭又骂。 那欢喜的反应倒是出乎意料,她由着那老太太指着鼻子骂她不孝,骂她贪图富贵,骂她帮着县令害她亲爹,却半点没有顺着老太太的意思去求桂月清,只在人被拉走回到后宅,在单独无人时,这才轻声问了情况。 这事到这个程度自然是瞒不下的,周晓晨便将前因后果全都给她说了,小丫头听完后想了很久,只问了一句,“桂叔能帮阿爹说上几句求请的话吗?” 周晓晨原本就是有心要留她们二人一条命的,只是叶诚之到底要怎么决定,却不是她能够左右的,毕竟还是那一句,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先辈们早就留下了话,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人做天看因果报应,小恶做得多了自以为他人抓不住管不着,可失的是人品破的是底线,养大的是内心的恶魔贪欲,而在不知不觉中种下的恶果,总会应在自己的身上。 是以,周晓晨没有做下保证,只承诺会为那二人求情。 欢喜得了这一句后便没有再多要求什么,她认认真真给桂月清道了谢,之后,那孩子虽看着和平时差不多,可脸上的笑容要少了许多。 这小丫头不哭不闹的倒反叫周晓晨心里越加难受了不少,那老太太后来被孔明找了人好一通吓唬,说再吵便将她和她那孙子一块抓了去,这私通叛党是连坐灭九族的罪,莫不说成精了老人最实在,她一听说小孙子可能有事,立马带着他逃了回去,连儿子都不要了,这香火总还是要好好的延续的。 人走了留下了这么一个烂摊子,周晓晨每每看到欢喜那模样,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施诗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这会儿提及欢喜也就不免会想到那些事儿。气氛在不经意见就变得有些尴尬难言。这事都快成了那小夫妻两人的心结。 两夫妻心里有事,当丈夫的自然应该多担当一些,周晓晨决定先开口安慰妻子,她嘴才张,那小人儿反倒抢先了一步儿,“月清哥,欢喜的事儿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这话说得很是果断,施诗人贴过去了一些又继续道:“这原本就不是你的错,路是他们挑的他们选的,无论结果怎么样,都该是他们自己承担的,何况你已经尽了力了,难不成他们犯的错还要你来承担后果不成,”那小女子一反平时温和,说出来的话少有的带着强势:“欢喜还小,那些反应也是常理之中,她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也别总把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拉。” 周晓晨有些惊讶,她原本以为自己装得挺好的,却不知自己的心事早就被妻子看得清楚,她为了这事却实有些难受,道理她是懂的也是明白的,可是,只要看到欢喜,她心里就忍不住生出一种愧疚来。也是不想妻子为自己操心,她才强装着没事一样,没想到人家早就看穿了。 施诗将手按到了丈夫的心口上,感受着它有力的跳动,不让他有开口反驳的机会继续道:“月清哥,这话儿我早就想和你说了,可是也没找着机会也不晓得要怎么说才好,可是,我看着你这样,我心里也不舒服,你大概也看出来我有心事,可,月清哥我的心事不是为了欢喜,是为了你,月清哥,你总是为别人想的太多,也为别人考虑得太多,你这样最容易累,我晓得你是怕我担心才装着没事,可是就是这样我才更加的难受,咱们夫妻是一体的,你心里有话该和我多说一些的,可你总是把自己的心事藏着,”讲到这儿,她又轻叹了口气,随后却抬起了头,一双黑亮的大眼坚定地看着丈夫:“月清哥,每回我心里有事,你总先来劝我,然后你总对我说,没事,有我在呢,可是,我也想那样对你说,在你心里有事的时候,我能和你一样的对你说,没事,有我在呢。”她说完就将话语转化成了实际的行动,将丈夫抱住,那小手按到了他的头上,轻轻抚了下他的发:“在呢,有我在呢。” 周晓晨不太明白,这小媳妇怎地突然就大转变把话题扯成了这样,可是,她却也晓得这些话必定是她想要说很久又犹豫了很久不说出口的,头被人轻抚,一种久违而又熟悉的感觉浮上了心头,周晓晨索性将人依了过去,带出了几分小女儿般的形态,轻轻嗯了一声,而随着那一声轻嗯,心里头的那一分纠结与愧疚真正的散去了。 第119章 谢掌柜终究是被判了斩首,而黎满被刺了面与严氏一块发配流放。 青田县这一场大案终于算是结束了,南边的叛党余孽的几个领头都都被叶诚之除去,至此南边基本平定,又赶在过年之前上奏,龙心大悦之下赠赐嘉奖了叶诚之以及表现极为出色的桂月清。 周晓晨得到奖赏时很是有些意外,同时这些也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事情还是要从先前说起,那会儿案子告破她得以在家中休息时说起,那一日天正下雨,又出去不得,周晓晨就和施诗在家里,过日子也不能一整天就泡茶看书**,毕竟油盐酱醋才是真生活,还是她主动提议的,一起收拾收拾房子理理东西,这一理就看到了那本放在柜子里的账册子。 账册上一条一条记得清楚明白,待翻到最后看余额时,周晓晨傻了眼儿。 周晓晨曾经是一个孤儿又是一个经济完全独立的女性,是以,对于钱她的态度有明确,应该交的上交,其他的自己留着机动处理。当了官有了固定的俸禄,她把三分之二交给了施诗,另外的自己来用,按着她的想法很简单,家用随便由施诗来处理,若是不够她自然会来要的。 周晓晨一直觉得她在经济上对施诗还是不错的,毕竟大头全都上交了,她新官上任也不可能所有的应酬都让别人来请,加上还有许多试点的项目,也不能所有的钱都走公款,零零碎碎的她自己的钱有时候都不太够用,不过,不够用她也没有想过去问施诗讨要,这么着,她一直以为家里的钱是足够用的。 直到看到账本最后的数字,周晓晨才意识到家里的钱不够用了。往前翻看,施诗的账本记得很细,和后来的借贷账本有些相似,每月入账多少,又花出了多少因为什么事花出的都写得明明白白。 其实最开始还是有一些余钱的,可后来除去日常的开销,上回又请秦阳带回去了一部分,加上家里多了个欢喜,小丫头身上的穿的用的都是要买,还有天冷了要裁新衣了。 周晓晨想到入冬之后,自己新添的那两套厚厚的新衣,还有那平时很是不错的火食,这才注意到她媳妇一件没换,全都是从家里带来的旧裳。 心里一下便难受了起来,周晓晨将账本盒起后头一件事就是把媳妇抱在怀里:“家里钱不够用你怎么不同我说。” “哪儿不够了,不是还有余钱吗?咱们过年要用的开销应该够的。”施诗不以为然的应道。 “那么点余钱哪里够用,回头就要过年了呢。”周晓晨给她细数:“你也应该给自己添些东西了。” “我用不着,”施诗给他解释:“我出门子的时候,我娘给我准备了,我箱子里的衣服都是新的,没穿过的。首饰也都够带呢,再说了,我平时也不爱戴这些。” 周晓晨却是不依:“那我箱子里还有不少新衣呢?你怎地还帮我制了?” “你不一样。”施诗回抱:“你是当官的,又成日在外头忙碌,总是要穿得体面些,才能压得住下面的人。” “我哪还用得着靠衣服来压人。”周晓晨心中长叹一口气儿,这会儿她手上的俸禄也用得差不多了,等再发钱都快要过年:“我得想法子再找些赚钱的门路。” “你可别。”施诗忙阻止,她可不想丈夫因为自己去走了歪路:“我觉得咱们现在这样就很好,吃喝不愁就够了。” 可周晓晨心里所想要的却远不止这样,将人拥紧了些只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这后头的日子周晓晨满脑子都想着怎么再生些财路,她倒是想好了,等秦阳到这里发展做生意后,能不能暗中入些股,只是这些都还是很远的事儿,眼下的近火却是救不了。 也正是她手上没钱的时候,皇帝嘉赏送来了这么一批钱,周晓晨拿在手里心花怒放,那一刻她是真的起了誓死效忠的心,回到家里头一件事就把东西全都交给了媳妇,这一回她自己身上一个子儿都没留。 “等我下一回休沐咱们就去逛街,”周晓晨笑眯眯的这会儿的表情像足了那中了彩票的暴发户,有了钱啥都要买:“扯些料子你给你自己做几件新衣,算了时间太短,你赶着做也累,这里应该有成衣铺子,咱们就买现成的。” 施诗笑着听他讲,最后却添了一句:“你呀,哪能那样花。” “怎么不能?”周晓晨先堵了妻子的话头:“我都算过了,就算给你买了这些,那钱还多出来不少呢。你就是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我想想,这快过年了,都是人情往来的时候,咱们虽然这里没什么亲戚,可是,你总也要和我那些下属官员的内眷往来一下吧,你也晓得,咱们是草根出身,他们那些人官没我大,可大多家里都是有些底子的,你若穿得寒渗了,保不齐让那些人给看低了。” 施诗原是要反驳的,听了这些话她想说的那些都咽了回去。 “那些头面首饰也不用多,但总归要弄一套体面全新的。”周晓晨见妻子被说动了趁机开讲:“衣服也是,料子买好一些儿的,她们那些人都是见惯了的,那衣服料子的好坏一眼便能认出,再说了,到了过年走动往来,咱们家也得请他们吃一回饭,到时候,来来去去的,你也不能只有一身新衣不是。好啦就这么决定了,咱们呀到时候一起逛街,把欢喜也带上这丫头跟着你在宅子里头,大概要闷坏了,再买些年货,今年虽然就咱们俩个,可这年也得好好过不是。” 这一大串儿的话砸下,施诗哪还有反对的话能说,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到了休沐的那天,周晓晨赖了一会儿床倒是施诗早早就起来,准备好了早饭又安排好了欢喜,、那黎满与严氏的命保住了,那小丫头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很是松了一口气儿,后来,她又求着桂月清帮忙让她回去看一下奶奶和弟弟,等回到了村子里才晓得,那老太太怕牵连竟把家里的房子和田地都卖了,带着孙子说是去投靠远亲,至亲之人虽对她不好,但突然这么全都离去,很是将这孩子打击了一回,如今,她可算是真的无亲无眷。 周晓晨夫妇见她这样,自是更加照顾,那小丫头也渐渐展颜,今日听说要一块出去逛,也是早早起来洗好弄好,还特意找施诗帮忙给梳了一个好看的头。 施诗忙完了小的,又要进屋去忙那个大的,分明是他提的出去,偏这会儿还在那里说再睡一会儿,对此,她一边心疼想让他再睡一会儿,一边又对一起逛街充满了期盼,他们俩自成亲到这里之后,都没能好好逛逛,上一回秦阳走原本说好一起买东西的,最后还是施诗一个人完成。思来想去到底还是把人给拖了起来。 周晓晨其实早就醒了,见妻子忙东忙西一脸期盼,站在床前时还犹豫不决,反叫她起了逗弄的心思,装佯拖拖拉拉在被她强行带起时手上还时不时趁机吃个豆腐,到最后,还卖乖非要她亲上一口才起。 施诗叫他这无赖行径给弄得没法,即便察觉出了他的故意,还是不想扫这人的兴儿,到底还是用力地亲了一口这才将人弄了起来。 周晓晨起床后去吃早饭,施诗也不晓得是不是故意的,只说是之前和欢喜一道吃过了,也不陪他一块儿。想是自己之前闹得大发了,她便老老实实吃饭速度还比往常要快了一些儿。 吃好了饭欢喜抢着要收拾碗筷,周晓晨由着她去自己则快步回到房里,才进屋就看到自家媳妇在那里摆弄衣服,床上平铺着两身衣,那小美人儿正在纠结。 周晓晨见了忍不住笑,莫不要说无论什么时代的女人出门逛街,特别是与喜欢的人一起,都会觉得少一件衣,哪怕是前世她这样忙得不可开交,事事讲求效率的人,在后来与秦雨一道逛街时,每每出门都要挑上许久:“你这是选不好穿哪件?”难得老婆连自己进屋都没注意到。 施诗听了这问话才回转过了来,看了丈夫一眼后轻点了下头:“你说哪一件好?” 周晓晨哪会不晓得她的想法,于是走过去,很是认真的比较了一下才说道:“要不,你两件都穿了试试?平摆在那儿哪里看得出好不好看。” 施诗觉得他说得有理,便去拿了衣服来换,先试了一件穿好了站在丈夫跟前。 周晓晨看了看:“你转个身。” 施诗便依言转了个身,然后低头看了看:“我觉得好像有些紧了。” 周晓晨一挑眉儿目光快速地在她胸前扫一下:“嗯,确实有些紧。” 施诗听他这么讲,便脱了又换了另一身,哪晓得这一件竟和之前的一样也紧了,这两件可都是她一直藏着没舍得穿的。 周晓晨却在这个时候走到了她的身前,咸猪手往胸前一抓:“大了,都是我的功劳。” 施诗被他这举动惊得一愣,待听到那话开始还没听懂,等想明白了脸刹时红了起来,人往后手就往那作恶的大手上一拍:“胡说什么。” 周晓晨嘿嘿一笑揉揉手背:“我说的事实。”她讲到此见那小女人露出了羞恼之色,忙拍讨好道:“其实这样也挺好看的。” 施诗却不理他,直接把衣服脱了就要把先前的常服穿上,“不换了,就穿这一身。” 周晓晨知她这是真恼了,忙拉了她的手紧紧不放:“别这样,咱们再挑挑。” 施诗不理人。 周晓晨便拉了人走到箱子前,她一手拉着媳妇一手去翻衣服,翻了几下从边上拿出了一件月白色的衣服,提起看了看心思微微一动:“你穿这身试试。” 施诗看着那一身衣服,眼中带着一丝不异察觉的不喜,“这个颜色太素净了。” 周晓晨却还是坚持:“你先穿上了试试嘛,我觉得挺好的。”说完将衣服塞到了妻子的手里:“试试,衣服都是要穿在身上才晓得好不好的。” 施诗见他这样,虽不喜欢那颜色倒也听话的去换了。 周晓晨这一回却没有和之前那样,看着妻子换衣服,她偷偷走到柜子拿出摆放在里头的衣服,在妻子背对着自己的时候,快速的将它换了上去。 施诗将衣服穿好,低头看了看这一身倒不似另两件那样显紧,可是颜色实在是觉得不如那两件,“你看看。”她一边说一边转身,回头就看到了与她穿着相同颜色衣服的丈夫。 周晓晨见她的反应果如自己一样,便笑着走上前去:“怎么样?咱俩穿一样颜色的衣服。”边说还边把衣袖往妻子前面凑:“你看,上面的花纹都有些像。”再站在她身边比了比:“一看就晓得咱们俩是一对。”这两身衣服乍一看还真有那么些情侣装的味道,她也正是因为这个才特意挑选了这件给妻子。 施诗看着丈夫,这衣服是赶着穿上身的,衣服还不是很顺服,那领口的扣子都还没来得急扣好,可这一身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的好看,再看那衣服的颜色和袖口的花纹,先前对这衣服的不喜这会儿哪还有半分,走过去亲自为丈夫整理衣服,拉平皱褶最后将他的大手牵起,两人的衣袖摆在了一处,袖口的花纹合在了一起,这两身衣竟好似在做时就要特意配成双的一般,看着看着一丝甜甜的味道在心里漾开,嘴角忍不住的翘了起来:“嗯,就穿这一身。”她抬眼儿看向同样带着笑意的丈夫,踮起脚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口。 第120章 江南的小街不宽不窄,往来恰好是两辆马车来回的距离,街由一块块小格的石板铺成,石头的缝隙带着绿。 两边各式各样的铺子林立,各家卖的东西也都不一样,糖果铺子、绣花铺子、做竹篓的竹匠铺、还有那大小玩意儿都卖的杂货铺子。 青田县这半年里被周晓晨治理得很是不错,因周晓晨曾经是医生,对于环境卫生这一块也特别的重视,在她上任的众多措施里就有摆放垃圾筒这么一条,那垃圾筒也简单就是一个竹篓子,两边略作固定也就行了。古时候的垃圾也不像现代那样的种类繁多,那些湿垃圾都是有专门的泔水桶,有专门的人回收了去或是喂猪或是做肥,其他的生活垃圾也不多,那垃圾筒里的东西派了人每日收倒到定点的地方,然后用火焚烧倒也干净。 这个时代的人,素质和道德观念还是相对比较高的,那放在外头的垃圾篓也不会有人偷盗,真要是有些贪小的也不敢去做这事,毕竟偷个篓子若是被发现了,那是要被唾沫给淹死的,那县令爷也下了令了,偷垃圾筒若被抓到不但要罚钱,还要吃板子得不偿失。 至于公共厕所周晓晨在最开始也不是没想过,后来调查研究之后,却没有急着去弄,这个时代城镇里的人对于在外头随意小便这样的事还是很介意的,对他们而言这是极为不雅也侮辱斯文的一件事儿,贩夫卒子都极少会这么做,再者出门在外女少男多,就算真的尿急了,找个人家敲门求助大多数人也是乐意帮忙的,加之怎么冲洗怎么不臭怎么管理还没想好实用的办法,所以也就暂时没有去弄。反正,青田县的街面只要是在周晓晨直接管辖的范围里,还是保持得相当干净整洁的。 周晓晨这会儿带着媳妇和欢喜一起走在这大街上,心情很是愉快。她平日里忙碌也没有时间去看自己治理之下的成果,这会儿看了很是满意,成就感自然也是爆满,带妻子购物的同时也不忘记对她讲一些自己的政迹:“你可别小看了这些垃圾筒,这大街能这么干净也多亏了有它,你看看这街面,干净了咱们走得也舒服,所以,那些门面的掌柜也都很是认同,每家每月也只收五个铜钱的清洁费,这样,即能让大家觉得舒服,也能给那些没活做的人一份生计。”说着又指了指几处空地:“往后呀,我还要弄一些花草专门种着,你可别小看了这些,到开春的时候,花开了那可就更漂亮了,人看了心情也会好的。” 施诗含笑听丈夫说这些,时不时点赞同,也会对着欢喜问:“你桂叔厉害不厉害?” 那小欢喜自是很配合地用力点头:“厉害。” 周晓晨虽明知这两人是配合自己,但还是很为自己创造的这一切高兴。 再走了一段路,来到了一家果脯门前儿,周晓晨带着施诗到里头:“走,咱们进去看看,试试味道尝尝有没有你说的那一家。” “哪一家?”施诗奇道。 “就是你说的那一家,你小时候的味道。”周晓晨笑这事她可没有忘记呢。 施诗听了这话儿眼猛地一亮,嘴角扬起带着一丝惊喜,原还以为这人已经忘记了呢,没想到竟还一直记在心里,忙点点头跟着一道进去。 进到那铺子里,柜台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果脯儿,那掌柜见客人来了忙迎上前来:“这位客人是想要些什么。”边说边介绍,“咱们家可是老字号,甜的酸的各种都有,”见这两人衣着像是夫妻,再看他们带了一个小的,那小的按年纪算也不像是她们的孩子,想是他们的子侄便取了一块递给那小丫头:“给,这块给你尝尝。” 欢喜依言接过一块咬了一口,很大人似的点了点头:“挺甜的。” 周晓晨想着给妻子买,便笑道:“这位掌柜能不能再给一块尝。” 那掌柜没想到他会开口讨要,倒也大方取了一块递过:“给,您要是觉得还行,一会可要光顾些。” 周晓晨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笑而不语拿那果脯递到妻子手里:“来你尝尝。” 施诗接过咬了一口,却摇了摇头:“不是。” 她这话一出,那边上的掌柜神色就有些紧张。 周晓晨注意到了这表情,很是自然地从妻子手里拿过了那咬了一口的果脯放入嘴里,这果脯做得倒是不错,味道比之秦家的又好像差了那么一点儿,咽下后她对着掌柜说道:“味道还行,称上半斤吧。”接着又指了边上晒干了的柿饼:“这个也包上些。” 那掌柜见他要买,先头还有些紧张的脸一下就笑开了颜,“行,行,我这就称。”他手脚倒是麻利得很,三两下就称好包起。 周晓晨付了钱,带着妻子出去时对那掌柜说道:“掌柜,你不如把这大块的果脯剪成小块儿的,去做些细竹签子放着,若有人来想要尝,你插上一块小的,这样一块果脯也能多分些人儿。” 那掌柜听了先是一怔,随后做了一揖:“这是个好主意,多谢谢您了。” 周晓晨回以一笑这才带着妻子和欢喜离开。 两人走远了些,施诗这才问道:“你是怎么想着那样的法子的?” “那铺子也不大,都是小本生意儿,这果脯你尝一块我尝一块儿的,若再遇上一些贪小只尝不买的,那店家就算不亏本心里也不舒服,都不容易。”周晓晨提着果脯:“我之前一直没想到,倒是今儿见了那掌柜的表情才想到,往后这法子得告诉秦阳。” 施诗不由得失笑,刚要说话,她身边的欢喜就抢先了一步:“桂叔,你真厉害。”她这一路是夸得多都讲顺嘴了。 这一句引得那两个大人都笑开了。 再往前就是成衣店,那家铺子要比其他的略大一些,这会儿正是快要过年的时候,铺子里的生意自然要比其他的店好不少儿。 这成衣店的掌柜据说是一位女子,女人家开店心思和想法比男人要多,店的前堂是共同的,挂着各式各样的料子和衣服,再往里则有两道门,那两道门通向两个不同的试衣间,不用说男女各自一边,前厅里头连那招呼客人的人儿都是有男有女。 这店也布置得精细,两边的衣服高高县挂,当中几个架子上整齐摆放着一些料子的样品,能让人看也能让人直接摸。 店里头有规矩,若遇了单身男客就由小伙计来招呼,若是遇上女客或是夫妇一道过来的,则由店里的妇婆来接待。这会儿就有一个看着三十来岁模样的妇人迎上前来:“二位是想要买些什么。” 周晓晨四下看了看:“想给家里人买几件新衣过年,料子好一些的。” 那妇人做这一行自然有几分眼力,走近将两人快速的一打量,要说相貌这两个长得都不错,虽算不得最好的却也般配,倒是两人的衣服让她有了些兴趣儿,这两身衣服料子颜色都是一样的,料子颜色略暗质地也一般,但做工倒很是不错,特别是那袖上的纹路,这两身衣倒像是特意定制似的,这两人一瞧就晓得是一家子,再配上这么一身倒也别的一种味道,心思微微一动便笑道:“咱们这里有现成的,也有量身定制的,不知您二位是想要哪样儿的。”说完她又指了指边上的女孩:“咱们这里有给大人的,也有给小姑娘的,二位都可以瞧瞧。” 周晓晨听到有定制就有些意动,诗施却先开了口:“先给欢喜看一身吧。” 对此周晓晨自然是没有异意,倒是欢喜儿摇了摇头:“婶婶我衣服都够呢不用啦,咱们今儿过来不是给你买衣服的吗。” 周晓晨则笑道:“过年哪能没新衣,你自然也是要买的。” 欢喜还再要说,那妇人插了话:“真是个懂事儿的姑娘,”她先夸了一句,随后便把人带到店铺的右侧,拿了两身颜色相对鲜亮的:“这两身衣服颜色都是最合适小姑娘穿的。” 施诗伸手从妇人那里拿了一件来,先摸了摸衣料子,再放到欢喜身前比了比,这衣服不错就是略大了一些,不过,欢喜正在长身子,衣服买大些反正她能会改,倒很是不错,“这里的衣服能试吗?” “能,”那妇人笑着应道:“我先带她去里头试,二位不如去中间看看料子,咱们家的料子都是上好的,在这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 施诗点了点头,等那妇人带了欢喜去试衣时,这才和丈夫一块到中间去挑料子,看了几块料子她转头问:“月清哥,你喜欢哪一种?” 周晓晨对于这种东西还真的不太熟,单纯的就觉得过年要穿得喜庆些,便指了指颜色相对比较亮眼的:“我看这个不错。” 施诗将那料子拿到手中,先摸了摸展开看了看,东西确实不错便点了点头,又小声道:“月清哥,一会儿若是我指这料子,你就装着不太中意的样子。” 周晓晨一听就明白她的用意,这丫头是想要压价呢,便也小声地回道:“行,到时候我一定好好配合。”这大概就是女人骨子里的天性了。 施诗见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很是满意地给了一个赞许的笑。 周晓晨又拿了另一块来看,边看还边说道:“也不晓得他们这里的定制是什么价儿,咱们要不再做几身相颜色款式相近的,我回头给店家出主意,让她们专门做些这种的,这叫老夫老妻装,不晓得他们肯不肯给我们定制时算便宜些。”她也精打细算了起来。 施诗先听着他那句老夫老妻装觉得新鲜也有意思,可听他说要定制就不答应了:“不用他们定制,咱们买了料子,回头我自己来做。” 周晓晨却不同意:“别,我带你来这样的成衣铺就是想你能省些心,别做针线做坏了身子,咱们买现成的,或是让他们定制,这样你能省心些。” “才不要呢。”施诗还是不答应,说完又低声道:“我不想你穿别人给你做的衣服。” 周晓晨听她这话先是一愣,明白了妻子那小心思,哪还会有不答应的道理,正要开口说道忽听身后传来了一声叫:“大人,大人,您快帮帮我吧,我媳妇快不行了。” 第121章 “不能进,不能让他进去。”小院里吵得让人心烦,四十来岁的妇人双手展开拦着要进房间的男子,那屋子里时不时传来一两声惨叫。 “娘,这是大人,我特意找来救我媳妇的。”那年轻的男子站在母亲的面前,即便是在大冬天他仍旧急得满头是泪:“娘,我媳妇快不行了,您就让大人进去看看吧,她肚子里还有您的孙子呢。” “那也不行。”那妇人却一句也听不进去,死命扒着房门:“他是个男人,他要是进去了,你媳妇哪还有贞节,你头上都冒绿了。” 周晓晨站在边上眉头皱得死紧,买衣服的时候被人叫住,一看却是府衙里的一名衙役叫洪铜,上回给黎满作手术时就是他在边上帮忙的,是以,这一回他媳妇生孩子遇上麻烦,一时找不到稳婆,病急乱投医找上了自己,也亏得自己走时多留了一分心,与门房留了话,他才这么快找到自己,可是,人找到了进了他家院子,却遇上了这么一个门神。 “娘”洪铜上前作势欲拉,却被他老娘一脚踹开:“你要是敢拉我,我就死在你面前,你信一信。”想来这位妇人平日里在家是作惯了主的,这一嗓子还真把洪铜给吓住了。 “月清哥,我先进去看看吧。”施诗一块跟着来,她见情况如些便主动请缨,转头又说道:“婶子,我进去总可吧。” 周晓晨见洪铜僵在那里半点法子没有,心里鄙视了一回,“行,你先进去,还记不记得书上教的还有以前我给你讲的,你进去,我站在那窗子外头,我来问你来检查,让里的人忍着点别放着嗓子叫,回头力气用光了就不好了。”她说完又对着洪铜道:“去,找些红枣给煮汤水,家里有人参没,有的话拿来。” 施诗也不多话,走到那妇人面前:“婶子,我进去总行了吧。” 那妇人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让开了一些,那地方只容一个人进去另一只手还是死扒着那门。 施诗闪身而进,到了里头直往那床上的孕妇身边去。 周晓晨移步走到那窗前,高声叫道:“情况怎么样?” 施诗先摸了摸那孕妇的脸:“没事了,你放松些,别急着叫一会存了力气才好生。” 那床上的孕妇已是满头大汗,听了这话后到底还是那刚要出口的叫给忍下了,施诗走到床后想来是那老妇人曾经想着帮她接生,裤子已经脱了下面床单湿了一片,她伸手按住孕妇的腿,仔细看了看,边看边回想着之前所学所看的,朝着外头高声叫道:“羊水已经破了。”她叫完,再往那孕妇的肚子摸去。 周晓晨听羊水破了转头问道:“你媳妇这是足月了吧。” 洪铜忙点点头:“足月,原本是找了稳婆约好的,谁知道刚才去找,人不在。我回来时,我娘说我媳妇孩子生不下来,我听着里头的声音惨,我才想着找您来的。”他嘴里说个不停,显是紧张得很。 周晓晨摸了摸下巴又朝里头高声道:“摸摸胎位,再看看产道开了几指。”说完又拉了洪铜压着声音道:“我要是闯进去,给你媳妇接生你以后会不会看不起你媳妇。” “我不会。”那洪铜应得极快,可刚说完又转头看了看那守在门前的老母:“可,可我娘……怕是不会留下我媳妇。” 周晓晨在心里骂了一声,让你娘进去帮我媳妇做个帮手,你去厨房看看水都烧了没有。 “哎,好好。”洪铜直点头,“娘,您进去帮夫人做个帮手,夫人说什么您就听,您可别乱来呀。” 那妇人也不是完全不知事的,只要男人不进去她什么都答应,“只要你们不进产房,叫我做什么都行。”说完就往里头去了。 对这样的妇人,周晓晨也实在不知道怎么评价才好,只能又对着里头叫道:“怎么样?” 施诗摸了胎位,再看了看产道,羊水是出来了可是产道还没有完全的开,这不是什么好事儿,“应该是入盆了,位子略有些偏应该能帮着正回去,产道还没开。”她边说边又皱眉:“那肚子里的孩子怕是有些大。” 那洪铜见老娘进去,也快步的去忙之前吩咐的事儿,周晓晨揉揉眉角因不能亲自诊断,她没办法很准备且及时处理,她倒是想进去看看,可是那洪铜的话都已经在那里了,自己进去就算把那妇人给救了,往后她的日子怕是也难过,这个时代失贞被休的妇人是没有好下场的,搓搓手也只能希望施诗能够稳住局面,再一听施诗在里头叫的那一句孩子偏大,她心沉了一沉。 施诗还在里头忙碌,她试着用学过的方法给孕妇正胎位,又问了那老妇人一些相关的事儿,再细查看了一下产道,似是又开了一些:“你再忍一下,积了力气一会好生。没事的,生孩子都是这样的,过了这关就好啦。”她用她为数不多的话去安慰。 那孕妇喘着气,手死死的抓紧了被子。 周晓晨在外头听里面的动静,时不时问上几句,那洪铜也是忙一会到院子里看看,一会儿又上小灶看看,周晓晨见他这样叫了一声:“你去敲敲四邻的门,找些能帮忙的妇人来,顶好是生过孩子的。” 那洪铜听辽话一拍脑袋,他是急糊涂了,忙又快步走出去拍各家的门。 周晓晨被这人搞得无语,再探头听里面的动静,那孕妇又叫了一声儿,就没再发声音也不晓得怎么样,忙又叫道:“里面怎么样了?怎么了?” 施诗在里头倒还算镇定,她拿了一块干净的巾子让孕妇先咬上,又指挥着那老妇人,去换开水进来,把剪刀和其他的巾子都用滚水烫一烫,再伸手去量产道,已经三指了。 再过了一小会儿,那洪铜叫到了几人过来帮忙,这种女人家的事妇人们都是熟的,两下分工进屋的进屋小灶的进灶一时间倒不似之前那样乱哄哄的。 只是来来往往偶尔也会有人朝那站在窗外头的人看上一两眼儿。 洪铜见有人帮,他擦了擦头上的汗,站到大人身边仿佛能从他身上得到安心似的:“大人,我媳妇不会有事吧。” 周晓晨却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直接道:“我听里面讲了,那胎儿有些过大怕是难生。到底行不行眼下还说不准,我先问你一句话,万一,万一孩子生不出来,你要保大还是保小。” 那洪铜一下傻了眼,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 “到底保哪个?快点决定像个男人点。”周晓晨不耐烦。 洪铜搓着手一咬牙:“保大的。” 这人直到现在就这一句周晓晨还觉得算是个男人,点了点头:“你在这里守着,我回去拿些东西再过来,你既然能够有决心保大的,那么回头若是你娘要你休妻,你也拿出些气概来,好好护着你媳妇。”说完她朝房里大叫:“诗诗里面的情况还好吗?你能稳得住吗?” “没事的月清哥,我能稳住。”施诗在里面应。 “那你先在这里看着点,我回去拿救急箱来很快的。”说完听了里面一声应,她转身就飞快的往衙门跑。 衙门离这里还是有一点路的,隔了三条街,周晓晨顾不得路人的侧目,一路狂奔冲进县衙时,那看门的衙役还当是县令发生了什么大事儿,见他们三人出去两人回来,忙跟着一道进去边追还边问:“大人,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要不要我叫些人手来。” “没事没事,”周晓晨冲到里头才回了一句:“洪铜媳妇生孩子,我过来拿东西的。”她说完进屋,拿了那医药箱打开先看了一下,东西全都齐全这才又冲了出去:“东街那边有一家李记的衣服铺子,欢喜还留在那儿呢,你想法子找个可靠的人,过去把她接回来,这事交给你了。”说完又风似的跑了出去。 那守门的衙役有些傻眼,愣是想不明白这洪铜媳妇生孩子和大人有什么关系。 周晓晨急着往回跑,她这边赶偏偏还就遇上了不顺的事儿,就在拐弯的时候正面就遇上一个莽撞的,两个相撞她的个头还略输了一些,人直接就被撞倒在了地上,手里的急救箱也随之摔落在地,里面的东西散开来。 周晓晨被撞得有点人有些晕,好容易才爬起来见东西落在地上,忙赶着去捡,便这个时候那撞了人的也起来,那是个粗人有些不讲理,直接就骂开了:“你这人怎么走的。” 周晓晨也不理他,只顾着去捡地上的东西。 那汉子见他不理人,三两步就冲了上来大手一伸直接就抓了衣领子:“你这人,撞了人怎地还不理人了。我看你是欠收拾。” 周晓晨被他拉了领子眉头一皱:“放手,我赶着救人呢。” 那汉子却不理会:“救人?我管你救不救人,你撞了我就想这么走?” “我说了放手。”周晓晨挣扎了一下,“你再不放,可别怨我不客气。” “不客气?你倒不客气给我看看。”那汉子不饶人,手往上提将领口扯得更紧。 周晓晨眼眸微一凝,正要反抗边上就有人大叫:“放肆,你是什么人,敢扯我们大人。”说话的正是巡街而来的衙役,见自家大人被人扯着像是快要被揍的模样,忙提了刀就上来。 那汉子侧眼一看是衙役先是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那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 “还不快松手放开大人。”那衙役唯恐这人是叛党余孽,要伤了大人刀口又往那人脖子上贴了贴。 那汉子这会儿哪里还敢反坑,忙松了手:“别别,是误会误会。”说完将两手举起做投降状。 周晓晨被松了领子,也顾不得去和那人计较,忙弯腰去捡东西。 那衙役没收刀先问:“大人,这人怎么处置?” “让他走,你先帮我把东西全捡起来。洪铜媳妇生孩子等着我去救呢。”周晓晨手脚飞快已经捡了好几样儿。 那衙役一听这话,忙收了刀子伸脚踹了那汉子一下:“还不快走。”说完就帮忙捡东西。 那汉子知道自己得罪了县令爷,这会儿哪还有先前的半点气势,夹着尾巴就跑了。 东西捡好,周晓晨拿了就继续往洪家跑,那衙役也跟了过去。 到了洪家才进门儿,就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声,周晓晨人一怔,接着就看到那老妇人从里头走出来,拉着洪铜说道:“儿呀,你有后啦,你媳妇给你生了一个带把的呢。” 那洪铜听了傻愣愣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周晓晨在愣怔了一下之后又快速地跑了过去,站到窗前大叫:“诗诗里头怎么样了?” 过了一会儿,就看到身上沾了血迹的妻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的人看着有那么一丝的疲惫,眼睛却亮得惊人:“月清哥,母子平安呢。” 第122章 洪家得了一个大胖小子,又是母子平安,喜得那洪铜笑得合不拢嘴连话都说不利索。 等把孩子处理好了,又检查了一下那当娘的情况,再等了半个时辰确定已经无事,施诗这才和丈夫一起准备回家。 那洪母这会儿却不似之前那样的顽固,她让洪铜准备酒菜,要好好谢谢县令两夫妇的救命大恩。 周晓晨对洪母的印象不是那么好,虽然,她先前的举动也是这个世道的普遍行为,但总归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是以,和妻子略做了商量之后,笑着推辞了,在临走时也不忘记交待一些相关要注意的事项儿,又讲了讲月子里母婴应该要注意的地方,讲完这些就一道回去了。 到家的时候,欢喜已经被送了回来,这孩子也是乖巧已经在家里准备好了热水,还在炉子上蒸了点心。 周晓晨先叫施诗去洗澡顺便把那被血渍污了的衣服给换了,然后,又和欢喜好好的解释了一下,当时因走得急只留了话给那掌柜,那小丫头原本就是被父母双亲给卖掉的过一回的,难保不会心思敏感,她又是一个看着乖顺心里带着几份倔强的,真要想差了那可不好。 欢喜听到桂月清的解释后,那小脸的表情果然有了那么一些的变化,她还好奇的问道:“婶婶还会给人接生吗?咱们村子里以前接生的稳婆都是上了岁数的,婶婶的本事可真大。” 周晓晨听了这些之后,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施诗洗澡的那间屋子,可最后还是笑着甩开了脑中想的那些东西。 等施诗洗好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从屋子里出来,周晓晨已经和欢喜一道把吃的全都摆放好了。 施诗被丈夫带着入座,周晓晨先给她夹了一块子菜:“来来,先吃些菜。”她又往那小杯里倒了一些黄酒:“等肚子里垫了东西,再喝些酒暖暖身。” 施诗便笑着点了点头,“你也喝些暖暖身,欢喜要不要也尝些?” 周晓晨给自己倒了一杯,也给欢喜添了一点点,这是甜米酒度数不高,小孩子吃些也无妨,倒完才又说道:“诗诗,今天你可辛苦了。” 施诗猜他会这么说,回想到先前接生的时候,说辛苦是自然的,可是后来看到那落地的孩子和平安无事的母亲,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松快:“其实还好,后来那些过来的婶子帮了不少忙。” 周晓晨哪会不晓得妻子这是谦逊,接生和医生手术是一样的,总有一个主刀,若不是她主控了大局,那些妇人真一起来了也没用,七手八脚反而容易乱事:“总归你这次做得很好,何况这也是你头一回给人接生,又遇上那胎儿过大,一般人是很难处理得好的。” 施诗想了想却说道:“我原本以为我会手忙脚乱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真站在那里了反而冷静得很,之前你教的那些好像活了似的,全都在我脑子里。” “那说明你学的时候用心,都牵牵记住了。”周晓晨再夸了一句。 施诗皱眉很是认真的想了一想,张嘴要说什么,边上那欢喜喝了甜米酒呛了一下连咳嗽,她忙给小丫头拍拍背:“这个可不能喝得急,你慢慢一点点喝,看你呛的。” 周晓晨也放下了筷子:“早知道不给你喝啦。” 欢喜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才稳住呼吸,也顾不上擦忙用小手将那杯子护着:“我慢慢喝。” 周晓晨被她这小模样逗乐了,与施诗相视一笑,却又忍不住再说一句:“你这小馋猫儿,也不晓得等我和你婶一块喝。” 欢喜被他这一句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如今她也不似刚来时那样拘谨,眨眨眼才小声道:“这酒以前,以前我娘给我尝过的,那时候我虽然还小,可是我还记得的。” 周晓晨一听这话便立马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过分了,“叔是在逗你玩的呢,你别放心里,一会儿叔再给你倒一点。” 施诗却说道:“这酒后劲大,再倒她喝了醉了就不好了。”说完却摸了摸那小丫头的头发:“欢喜,以后呀只在家里喝酒,你都可以倒些来喝,可是不能多喝,你毕竟还小醉了不好。” 欢喜虽有些失望,不过想到以后会时常有机会喝,又觉得开心了起来,用力点了点头:“婶婶,我每回就只喝这一小杯。” “行。”施诗说完给她夹了菜:“刚才你叔也说了,喝酒前呀要吃些菜先垫垫的。来你先吃些菜,再慢慢喝。” 欢喜连忙夹了菜往嘴里送。 吃完了饭收拾好之后,欢喜跟着一块到大屋里,屋子里烧起了碳盆,外面用熏笼这么一罩,也不会感觉特别的烟气。 周晓晨拿了书考教了欢喜一回,这丫头之前没读过书也不识字,呆在这里已经学了不少,脑子聪明人也勤奋,只要是学过的,都背写得很是不错。 施诗在边拿着纸笔画的样子,今儿的料子虽没有买到,可她脑子里已经有了大概的样子,这会儿正在设计。时不时看看那一大一小,眼中带着浓浓的笑。 欢喜背了一段古诗,周晓晨给她解释那诗的意思,“这诗写的也是现在这样的冬天,讲的是在北方的某一个小村庄里,在那里到了冬天就会下很大的大雪,一夜过去除了屋子,所能看到的地方全是白色的雪,雪厚厚的就是人摔倒也不会觉得痛,就像摔在棉花上头一样,孩子们会拿雪堆出一个个雪人儿,又会拿着雪球互相追打闹着玩,而依在门边上忙碌了一天的大人,看到孩子们都在那里疯玩,一边不禁想到自己小的时候的模样,一边又笑骂了他们胡闹。” 欢喜听得入神,脑子里想象着那样子,南边极少有雪就是到了下雪天,也很难有积得很大的时候,也曾经看到过下雪有孩子在那里玩,可是那个时候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忙着做这做那,哪还有空去想那么多:“桂叔的老家也有这么大的雪吗?” 周晓晨被她这一问倒是想起了家乡,她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才说道:“嗯,到了冬季时常也会下雪,不过没有这诗文里写的那样大,诗里写的是在更远的地方。” “那桂叔和婶婶一起玩过雪吗?”欢喜好奇追问。 被问到这个,施诗不自觉地停了手上的动作,周晓晨也进入了回忆,两人却是同时一笑:“有呢,我和你桂婶小时候一起玩过雪,还做过雪人。” “哪是雪人,是雪兔子。”施诗在边上回了一句。 周晓晨朝她笑:“你还记得呀。” “怎会不记得。”那个时候,施诗白那人一眼儿,那个时候她还住在镇子上,到了冬季无课的时候她那月清哥就要回去了,那天正是他要回村子的时候,那天晚上下了大雪原本还以为这人会留下再待些时日,却不想他一心回去,这人临走看出了自己的不舍,便给自己堆了一个好大的雪兔子。 两个人小时候虽时常在一起,能够一起玩雪这样的事却是极少的,也不晓得这江南的冬季能不能有雪:“若今年也能有雪,我再给你堆一个。”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把边上的欢喜给晾着了,小丫头转头看看叔再看看婶,虽插不上话儿,可想着今年的冬天与往年不再一样,便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到了晚上,欢喜回到屋里睡,周晓晨这才和施诗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有些话也能够进一步的细说。 讲的还是关于洪家这回接生的细节,之前有小孩子在有些地方不能细问,这会儿才好讲。 施诗也不隐瞒,把当时的情况和处理的方法全都一一细说,“月清哥,这样做,可有不对的地方?” 周晓晨听得很仔细,脑子里将当时的场面模拟了一回,她想了一想才说道:“你做得很好,不然,那洪家媳妇也不会平平安安生下孩子,”说完她顿了一下:“诗诗,上回我和你说过,就是你对接生有兴趣的事儿,你还记得不?” 施诗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点了点头:“记得的,怎么了?” 周晓晨摸了摸下巴,走到她的身边:“我那回就说过的,你在这方面有天赋。” 施诗因他的这个话回想起了接生时候的全过程,说来也觉得怪,她这是头一回亲自接生,可是,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以往她头一回做针线,头一回做糕点都会有种兴奋的感觉,可这一次,她却没有太多这样的感觉,在接生完时,她只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看着那个小小婴儿再看看那虚脱了的母亲,那时候的她是平静的,好像接生这样的事她做过很多次那样的平静。 “诗诗,若下回有人找你去接生,你会去吗?”周晓晨开口询问。 施诗听他这样问这才收回了思绪,她想了想才很是认真的说道:“月清哥,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月清哥你是县令哪能有一个当稳婆的媳妇,这样对你的名声不好。” 周晓晨却不以为然:“我说过的,我不在乎这个的,只要你有兴趣想做。” 施诗还是摇头:“月清哥,若在这里没有稳婆,或和今日这样急着找不到人,那我自然是不会推辞的,可是,若就让我做稳婆,我还不想也不能呢。” 周晓晨不想她会直接这样说,倒有些不懂了:“我看你挺有兴趣的,以你的本事也应该能够处理了。” 施诗不接他的话,只将人拉到了床边坐下,牵过丈夫的大手:“月清哥,救人是好事,可我觉得也不是做稳婆才是救人,就像你,你不是专门的大夫,可是,你把平日里防治的法子教给别人,让他们晓得遇上事了要怎么办,像今儿,那洪家的媳妇,月清哥我听你提过的,怀孩子时不能吃得太多,补得过了那孩子长得太大就难生产,那洪家的娃娃有九斤重,我虽没问但看着也像是喂养得过大的才会这样的胖,你看,你之前教我的书上所写的也不光是接生时候要怎么做,还有不少是在怀孩子时要注意的地方,我想着,是不是也能和你一样,把这些东西教散播了出去,让大家都知道要怎么做。” 周晓晨听了她这个话,心思猛地一动:“你说的是,我怎么就忘记了这个了,当稳婆救不得所有人,过几日我就整理一下,叫人去客栈里宣传。” “月清哥,这哪能行呀。”施诗被他说得哭笑不得。 “怎不行?”周晓晨不明所以道。 “那酒馆里都是大男人,那又是生孩子的事儿哪里好意思在那大庭广众里宣扬。”施诗白他一眼。 周晓晨一拍额头笑道:“女人怀孩子怎会和男人无关,十月怀胎本就是极辛苦的事儿,男人不懂所以不知女人苦,教会了他们才能让女人们怀得安心,不过,你说的也是,毕竟这事不能在那样公开的场口去说,”讲完她摸了摸下巴,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诗诗,我若是开个女班,让你给那些妇人们教授这些,你可愿意?” 施诗一听就明白了他所想的,她扬眉而笑将身边人的手扣得更紧:“我自然是愿意的。” 第123章 新年将至,青田县的不少人都在热议着一件事儿,那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讲的就是县令爷和他家的夫人。 那一日,洪铜在衣铺子里找到了县令,又大声叫嚷了一回,那会儿在场的人不少,包括那店家的伙计和掌柜儿,这找县令爷去接生救命那也算是一件奇事,自然就引起了大家伙的注意。 后来,县令爷家的夫人亲自给洪家接生,那会儿也有一块过去帮忙的妇人,在产房见识了一回县令夫人的手段,那才多大的年纪听说还是新婚的嫁娘,竟然能够这般镇定,那洪家的娃娃体形过大,生产过的都晓得这一胎惊险,稍有差错那就是一尸二命,那县令夫人那架势看着也不像是个头一回接生的样子,倒让人越发的猜测了起来。 妇人圈子传话总是最快的,那话题的对像又是县令与县令夫人,最开始也就是传说县令夫人有本事,救了那洪家媳妇,后来又有在大街上看到县令被撞那一幕的,想到那箱子里翻出的用具,再联想到洪家的事儿,那洪铜也是个嘴快的货,自打他家媳妇平安生下孩子,他差不多逢人便讲,直夸县令与夫人医术高明,又连带着把当初黎满被刺破了肚子,县令亲自医治的事给曝了出来,这一传十,十传百加之最早的时候,那些酒楼里宣传的医学知识,那可都是出自县令的手,于是,青田县就有了这么一个说法,他们的县令不但是一位有学之士,还是一位医术高明的神医。 一时间桂月清在百姓心里的形象又高大了一层。 外头传得厉害,周晓晨一开始还不晓得,直至某日孔明把洪铜给提了过来,才晓得外头已经传开了。 此时洪铜对于桂月清的崇拜那真是犹如涛涛江水一般,被孔明骂了一路还觉得没啥,一个劲儿的强调,大人医术高明夫人还救了他媳妇的命。 周晓晨听得很是有些无语。 孔明把洪铜说教了一顿之后才打发了他走,等人走了这才问道:“大人,您觉得这事要怎么处理?” 周晓晨略想了一想才说道:“外头话都已经传开了,咱们也没法子,回头再找几个人传点话出去,别把这事传得太离了谱就成,”说到这里她从桌案上翻出了几张纸:“其实有一件事儿,我想了许久,咱们县里眼下能医人治病的地方还是太少了些。” 孔明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伸手接过那几张纸,草草看了几眼后惊讶道:“大人,您这是要兴女学?” 周晓晨听他的口气对于女子不是那样赞同,眉略挑了一下才说道:“你觉得不行?” “那倒也不是。”孔明应道:“只是这事要做怕是有些难,南边虽然算是富庶之地,家里让孩子去读书的也不是那样的多,何况让女孩子读,若要让男子来教与礼不合,再说了,怕是也难找到愿意教女娃娃读书的夫子。” 周晓晨却是一笑摆摆手道:“我也没想着要弄很大,也就是能够让多些女子能够读书,也不一定只让孩子学,”她的心没有那么的大,“你看,咱们男人要在外头安心做事,头一条就是家宅得平安,妻贤夫祸少说的就是这个,再说家里的孩子也是与母亲在一起的时候多,特别在年少的时候。” 孔明听得认真在讲到这句时,忽地插嘴问道:“我曾听秦阳提过,大人您的母亲就是一位读过书的。” 周晓晨原本就想提这一点,便毫不隐瞒地说道:“正是呢,我外祖爷曾是个秀才,母亲跟着他便读了一些书,我小时候最早识字都是母亲教的。这世上女子也不是全都不读书的,像一些有世家的女子,也都是早早和男孩子一般教她们读书,识礼,那老话也讲,若与谁有深仇,最好的法子是将女儿教坏了嫁到仇人家中,必能得偿所愿,可见女子在一个家族中的重要,只是这世上大多人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当女子是依附他人的菟丝花儿。” 那些话孔明也是听过的,想到县令的出身,不过是一个贫家农户,却能以这样的年纪金榜提名,虽是有贵人提携,可他本身的学识与品性明明白白的摆在那儿,当下对那位不曾见过面的老夫人心生出了几分佩服来,“老夫人是位了不起的人儿。” 周晓晨听他夸赞自己的母亲,也是高兴想到儿时的点点滴滴,在这样的世道里她确实算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女性,也没有刻意的去谦虚什么,又将话题转到了这事上头:“所以,我想有机会的话,试着办女学能让更多的女子知书识礼。” 孔明虽被说动却更冷静一些:“大人这想法是好的,只是,若是放在眼下,怕是还有些操之过急不合时宜。” 周晓晨是明白他的意思的,眼下才是百废待兴的时候,那些人哪有空去做这些事儿,再说了这世道对女子的不公已是旧习,要想去改变去正面抗争一定不行,还得变个法子来弄,“这事确实急不得,要慢慢来眼下咱们还得先把这个年给过好了。” 说到过年,那孔明脸上的笑也多了一些:“是呢,再过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大人自上任以来也没能好好闲上几日,咱们也该躲个懒好好歇上几日,还请大人成全。” 周晓晨被他的话逗得乐了连连点头:“你说的不错,今年应该办的都办得差不多了,其他的事也就留到来年吧。” 说完两人便笑了起来。 回到家后,周晓晨便将白天的事儿全都与媳妇讲了:“如今咱俩都被捧成救苦救难的高人了。” 施诗失笑却也不是那么相信:“怕是有些夸大吧,若真叫人传成了这样,怎也不见有人上门来寻医的。” 周晓晨倒没想到这个,这会儿听媳妇一说抓抓脸:“许是觉得咱们的身份不同,不敢轻易上门吧。”说完还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道:“没人来也是好的,说明大家都好好的,没什么大病。” 施诗原还想回一句话儿,听到后半却也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都快过年了,还是希望大家伙都能够平平安安的。” “是呢。”周晓晨很是赞同,除了那些十分黑心肠的医生,即便他们都是靠有病人才有饭吃,可心里还是希望大家都能够健康的。 施诗笑看了他一眼儿,手里拿了一张单子边看边对照着桌子上摆放着的东西。 周晓晨走到她身边,随手取了一件拿在手里:“你买这些钱还够不够?”到了过年妇人们之间就要有应酬了,施诗身份特殊,她平日在县衙后院,也没什么街坊四邻能够走动,如今,他手下的下属官员都来得差不多,官员们内眷之间的走动往来也就有了一些,这会儿她家的小媳妇正忙着准备回礼。 “准备得差不多了,钱够呢用不了多少的。”施诗把单子交给了丈夫:“你帮我看看,这样安排好不好。” 周晓晨便拿了单子来看,上面哪一家的送什么礼一一对应很是清楚,她家小妻是头一次独自应付这样的事儿,却处理得十分得当,想着白日自己说的那句,妻贤夫祸少男人们总觉得自己在外头赚钱打拼,家里养着的女人只是依附,却又有几个能够真正明白家里这另一半的不容易和重要,想着眼中便带上了得意的笑。 施诗看着丈夫笑得欢,又不晓得他在笑什么,没好气白一眼儿:“问你话呢,在那里笑什么。” “高兴自然是要笑的。”周晓晨朝着媳妇眨眨眼:“都安排得很好呢,我找了你这么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贤惠媳妇,可不得高兴吗?” “好好说话。”施诗再给个白眼儿,可唇角的弧却是又加大了些。 周晓晨将单子放回到了桌子,随手翻看了一下已经备下的东西,“我今儿和孔明提了一下办女学的事儿。” 施诗听他说起这个,立马将手上的东西放了下来:“他怎么说?” “他说这事暂时急不得,真要弄要等到过年之后慢慢来。”周晓晨如实说道:“他说的没错,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先想法子将女人在家中的作用撒播出去,特别是家中教养孩子还有防病治病这块,如今人口少家里孩子最精贵特别的男孩,只要抓着这一点,就能够让人动心,到时候,再一步一步慢慢来,我做不到真正的让男女平等,总能够尽可能的让这世上的女子地位能够提高。” 施诗听他说话,眼不禁瞪大了起来:“男女平等?” 周晓晨点了点头,见她那惊讶的模样,只当她是从小受那男尊女卑的教育,一时接受不了,便走近妻子,伸手将她落在脸上的那一缕黑发勾到耳后:“没错男女平等,”说着又摸了摸那好看的小脸:“天公造物分了阴阳造了男女,为的是生育是繁衍,男女身体结构不同也就有了分工的不同,本该互尊互重可如今却变得男尊女卑,还说什么女子天生不如男子这样的话,这是不对的。” “可月清哥。”施诗皱眉开口要说话。 周晓晨却不让她说:“你先听我说完,在最早的时候,男子体形壮力气大,所以呢就要负责生计,外出打猎劳作,而女人呢因体格小力气不够又要生育儿女,便多负责家中事务,男主外女主内只是各自分工不同罢了,可后来因为一些男子的私心,他们开始禁锢女子,又开始宣扬男尊女卑,说女子天生不如男的话,时日久了渐渐的不但男人们都这样认为,连不少女子都信以为真,”伸出双手轻按住到子的肩头:“但施诗这些都是不对的,女子除了体力不如男子,其他的地方并不输于男子,甚至还有比男子更出色的领域,所以,女子不该出生就受那样不公平的对待,虽然以我的力量远不足以能够扭转世人的想法和世俗的规则,但我相信万事只要有开头的人,一点一点的去做,就似愚公移山,未必在我的有生之年能够看到,但我相信总有一天天下的女子能够和男子齐肩。” 施诗在初时脸上没太多表情,却在听完后黑亮的眼带上了灿烂的笑,等丈夫说完她才开口:“月清哥,你说完了?” 周晓晨看着她家媳妇的眼,“嗯,我说完了,你觉得我说的话对吗?”她问得认真。 施诗眼眸微垂了一瞬后重看向了丈夫,她轻点了点头同样认真的回道:“月清哥,我从不曾觉得女子天生要比男子卑微,这话我曾对我娘说过,可我娘说,这话只能放在心里不能和其他人讲,就算是阿爹也不能。”说完这个她浅浅松了一口气儿,随后向前抱住了丈夫的腰,将头埋在了他的胸前:“月清哥,能嫁你真好。” 第124章 说说笑笑日子好过,再转眼儿已经到了腊月二十三,要过小年了。 这个时候,衙门几乎已经没有事情了,周晓晨每日也就早上去走了过场,下属官员也都有事才会招集过来,大家伙都没工作的心思。 一大早,施诗就把丈夫从被窝里拉了起来,周晓晨不得不揉着眼,早早把供品全都在灶王爷面前摆放好,最最少不了的自然是那糖瓜儿,烘得又软又粘之后往灶神的嘴上一粘,都弄好后,她也不忘记将多出来的糖给欢喜,给后又免不了要嘱咐一句,“别吃太多了,粘牙晚上吃睡前要漱嘴,不然以后牙烂了嫁不出去。” 这话在这个时代可比牙痛要拔之类的管用得多。 欢喜果然老老实实的,还不忘记再给施诗分一些。 施诗很是给面子,当着面就拿了一声送到嘴里,结果这玩意粘得她连话都说不清楚,这逗趣的模样少不得又让周晓晨回忆一次小时候的情景。 到了晚上天一黑,外头就开始放炮,周晓晨带着妻子和欢喜也放了一串炮,回来后将那墙上的灶王像给拿了下来,用火烧去后再拿茶水浇灭,这小年也算是这么过去了。 到了二十四,就是贴春联的时候了,往年在村子的时候,周晓晨总是要写上许许多多,他们村子里大半的人家门上贴的对联都是出自她的手,到了这里不免有些无用武之地,还真有些手痒的感觉。 拿了纸笔妻子亲自给磨的墨,周晓晨铺了红纸就开始写,那小欢喜跟在边上伸着脖子看。写春联她是熟练工,没一会功夫那家里要用的地方都写好了,未了又想出了一个新花样儿,家里头正屋门口的横批非要施诗来写。少得不又是一顿的花枪来耍,若欢喜是个出生在后世的,必定少不得要吐糟上一句,成天秀恩爱。 二十五迎玉帝,二十六洗福禄,二十七洗疚疾,二十八洗邋遢。 到了二十九,小除夕家里置宴招待过来拜访的客人。 直到三十这天,真正是闲在家里头就等着过年了,早上施诗就开始忙碌,虽说家里只有三个人,但这一顿夜年饭还是加倍用心的,忙忙碌碌到了下午,拿了面粉开始做饺子皮,虽说北方人过年是一定要吃饺子的,但在南方却不是那么的流行,那小两口到南边之后也没做过,欢喜也从没有吃过,这会儿听说有这个,又如小跟屁虫一般在后头学。 周晓晨也没闲着,把之前写好的春联和福字都贴上,再将大红灯笼一个一个都挂好,妻子那边忙她也不忘过去帮个忙打个下手,欢喜在最初见到桂月清会到小灶里帮忙做吃的时还很吃惊,毕竟在她的记忆里她爹除了吃饭就没进去小灶,还成日念叨君子远离疱厨,男人哪能进灶作妇人之事,后来,时常看到他帮忙桂婶做饭,渐渐的也就见惯不怪了。 施诗弄好了面,把事先弄好的馅拿了出来,做了一份,一份是韭菜馅,这是北方最常用的馅料,另一份则是萝卜馅儿的,这是丈夫最喜欢吃的馅,自然多包了一些。 周晓晨挽了衣袖开始帮忙包饺子,把饺子皮往手里头一放,随后在当中加些馅料,对折摆放在虎口的位置,两手大拇指与食指用力,一个饺子就出来了。 施诗却与他做得不一样,她将馅放好后也是将中间对折了,随后却是一个手拿着,一个手捏边弄完后那边角像花儿似的好看得紧。 欢喜也试了弄了一个,结果,包得很是不怎么样,若得周晓晨忍不住逗弄:“这丑丑的回头下了,你自己吃。”惹得那小丫头好一阵脸红。 等饺子包好了先放在外头,南边的天气不似北边那样的冷,不能像在家里那样一口气包上许多,只要放在户外那天然的大冰箱就能够帮忙储存,这里只能包得刚刚好。 周晓晨将饺子放好,人站在小灶外头,抬头看着天,今儿的天早上还挺好的,这会儿已经阴了下来黑沉沉的好大一片乌云,想了想又重新把饺子拿回去,放到了靠窗边略冷的地方。 施诗见他将饺子重又拿了回来,便开口问道:“怎么又拿回来了。” 周晓晨指了指外头:“天阴了,怕是要下雨呢。” “要下雨呀。”施诗先前忙碌也没注意到渐渐变黑的天气,这会儿听了丈夫的话才注意到小灶里的光线也没有先前那样好了,忙走到门边上往外看,果如他说的那般,也不晓得哪里吹的风带着寒气,吹得她脖子一缩。 “快进去外头冷。”周晓晨注意到了妻子的动作,忙将人拉着回到了小灶里头。 施诗被拉了进去,她皱了皱眉:“也不晓得这雨要什么时候下,若是天黑了才下雨,怕是炮都放不了了呢。” 周晓晨不以为然:“不放就不放呗,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先去给你拿件衣服来,你今儿穿得有些少了。”说完她就走了出去。 欢喜等人走了才走到施诗边上:“桂婶,今儿要是放不了炮,那年兽来了可怎么办呀?”小孩子对这些总是怕的。 施诗看她这样便伸手摸摸她的头:“放心吧,年兽不会来的。” “可万一要是来了呢?”终究还只是一个孩子,欢喜面对施诗明显带着小孩子对于母亲的撒娇感觉。 “来了也不用怕,还有你桂叔呢,”施诗再次安慰,“有你桂叔在什么都不用怕的。”她说完眼中带上了笑,正要再说,外头传来了丈夫的叫声:“诗诗,快出来看,下雪啦。” “下雪了。”欢喜听到了这叫声,之前的担心一下被抛到了脑后,忙走到小灶外头。 “你慢点。”施诗慢了她一些,待走到灶门口时,就看到外头一朵朵白色的雪花从天而降,而她的丈夫手里拿着一件厚衣,正对着自己笑,那笑容即便再熟悉不过,还是会让她一瞬间心跳加快。 “看,下雪了呢,这雪还挺大的。”周晓晨站在雪中笑看着妻子,见她站在门边不动,正要挥手让她过来,才想起媳妇身上的衣服薄,忙快步走过去,把衣服往她身上披:“先穿上。” 施诗没急着穿衣,反手将人拉到门檐下头:“你就只晓得叫我穿,自己怎么不加一件,还站在雪里头。”说完又朝着欢喜道:“欢喜,先进屋子加件衣服,再出来看雪,回头着凉新年就过不开心了。”随后给了丈夫一个很有深意的眼神。 欢喜正有样学样的站在雪里,听到这话虽有不舍,但想想那后半句,忙跑回屋里加衣服。 “我这不是没想到会突然下这么大的雪,才一时忘记加衣了嘛。”周晓晨是看懂了她眼色,忙乖乖地往里靠了些,又忍不住伸手去接雪,那一片片的雪落在掌心,没有立即融化支撑了一会儿才成了小水珠:“这雪还算干,不晓得会下多久,要是能下一晚上说不定明儿早上,我就能再给你做个小雪兔了。” “能不能做明儿不就知道了,还不快去加衣服去。”施诗白他一眼:“你呀,什么事就只晓得说我,放自己身上就不顾了。” 周晓晨知她也是一心一意只想着自己,虽是没情趣了些却还是觉得受用得紧,忙笑着讨好道:“行行行,都听你的我这就去换衣服,一会过来和你一起弄年夜饭。” “话多,快去。”施诗赶人待看着他走了,才用手抚了抚心口,低头抿嘴一笑,伸手去接了一片雪花,小声低语了一句:“傻瓜。 到了晚上外头的雪还在不停的下,大红的灯笼高高挂上,屋子里的烛火照出暖色的光。 四方的桌子上头摆满了各样的菜,虽然家里人口少也吃不了这么多,但今天这么的特别的日子,也不会去计较浪费,都会做多一些摆放得满满的。 三人围桌而坐,周晓晨亲自给倒了酒,欢喜自然也分到了那么一小杯儿。如今她算是一家之主,在开席的时候就要按着习俗说上几句,清了清嗓子:“今儿是这一年最后一天,咱们呢就算是辞旧迎新,所有坏的都随着这一年的结束过去,明年希望大家都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顺顺利利的。来,咱们先碰一杯,然后就放开肚子吃。” 施诗听了忍不住笑,这话儿说得没半点不像是上过金殿榜上有名的才子说的,不过听着却很是实在,想到远在家里的亲人,便与丈夫碰了一下杯:“愿所有人都安好。” “嗯,安好。”周晓晨与她相视一笑,再与欢喜碰了一下才浅浅抿了一口,随后大家便开始吃菜。 这个时代没有太多的娱乐,若家里只有两人你喂我一口菜,我喂你一口酒的,倒也算是浪漫 ,这会儿还有一个小电灯泡在,也不好做一些快乐的事,就只能安安份份的认真吃饭。 吃完了饭,桌子全都收拾了去,重新又摆放了一些糕点果脯,这就要等着守夜了。 这时代也没有什么娱乐的活动,周晓晨倒有些怀念起前世那实在不怎么好看的春晚了。 找了一副花牌出来,“欢喜,你会打花牌不?”施诗走到窗边推开了一小条缝朝外张望了一下。 欢喜想了想才应道:“我看到过大人打,可我没打过。”见桂婶看外头又问道:“婶婶,外头的雪还在下吗?明儿能积起来吗?” “还在下呢,”施诗边应又边朝外头看了一眼。 周晓晨哪会不晓得她的心思,走到人的身后伸手先将窗关起,趁欢喜不住意在妻子耳边小声道:“急什么,明儿肯定能给你弄个小兔子出来。” 施诗被他说破了心思,小脸微微一红给了一个白眼儿,走到桌边拿了牌:“欢喜你既然看过,那一会应该很快能上手的,来,咱们先试上几副。” 周晓晨笑着受了妻子的一眼,跟着来到桌边坐下:“打花牌总得有一个彩头才好玩。咱们也定一个吧。” 施诗看着他那笑,直觉就晓得这彩头没啥好事,却也不拒绝:“好呀,你定。” 周晓晨见她答应得爽快眸子一亮:“咱们这样拿瓜子儿当筹码,最后赢得最多的人能指定输的给做一件事儿。” “呀,这样我不是一定输。”欢喜听了这话儿插了一句。 周晓晨笑着安慰道:“就是一个彩头,不会是很难的事儿,你放心,再说了,也不见得就是你输,人家说头一回打牌的人,手气会特别的好呢。” 欢喜果真让他的这话给哄住了,点点头坐到了桌边。 施诗又看了丈夫一眼儿才问道:“那打到什么时候算结束?” 周晓晨想了想:“一个时辰吧,也不能打太久,回头欢喜还是早些睡才好。” 施诗又想了想才点头:“行。” 欢喜听他这话小声地插了句:“桂叔,我不能和你们一块守夜吗?” 周晓晨这才注意到失言忙说道:“自然可以的,不过呀,那也要你看能不能撑住了。” 小丫头得了这话儿,忙用力点点头。 施诗伸手取了牌:“那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咦,这么急呀。”周晓晨眼中带笑,她家小媳妇花牌一向玩得不算太好,以前一起玩时也多是故意相让才叫她赢,想到那彩头伸手拿了一块果脯放到嘴里,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笑。 牌局开始,数了瓜子每个人面前摆放,为了让欢喜试应先玩了几把,那小丫头倒也聪明很快就摸到了门路,等正式开局后,竟连摸了几把好牌,将两个大人杀得有些发懵。 好在虽然运气好得没边,可是体力还是差了一些,欢喜白天跟着忙了一天,晚上吃饱了饭又饮了酒,在最初的兴奋之后那眼皮子就开始往下了,脑子不灵光再好的牌拿在手上也是浪费。 周晓晨好不容易赢了两局,这才险险松了口气儿,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差点阴沟里翻船,再看向妻子见恰好她也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心跳不知不觉加快了那么一些。 又打了两圈各有胜负,施诗见欢喜实在支撑不住,连哄带骗的将那死撑着的小姑娘给送回了房,安顿她睡下重新回到屋子时,就看到丈夫不怀好意的朝自己笑。 “小丫头睡啦。”周晓晨见妻子进门,先迎了过去总算单独相处,那动作也就大了些,将媳妇的小手拉过带着些许暧昧的摸了一把。 施诗自是从丈夫的举动里读出了他的心思,却似装不知一般:“欢喜睡了,咱们还继续打不?” “你想打不?”周晓晨人又贴近了些许。 施诗假装不知:“那彩头你不想要啦。”说完还眨了下眼儿。 周晓晨心重重一跳,“行,那咱们再打一会儿。不过你要是困了可得和我说。” “嗯,我知道。”施诗说完反将人拉到了桌边,“要不,咱们就三局定赢负。” “好呀。”周晓晨也不想拖得太晚,很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牌局开始,两人轮流摸着牌,这头一局就让周晓晨赢了下来,虽是小胜也是赢,到了第二局,她又摸了一把不错的牌,原以为可以轻松拿下,哪晓得她家媳妇竟拿了一手比她更强的,一比一打平。到了最后一局,她打起百般的精神来应对,原以这样的牌只要小心些就能稳赢,谁晓得竟在最后一把牌把前面的大好局面给输了个光。 施诗得意地将最后的牌摊开,这一局她赢了个盆满钵满,数了数那瓜子数,抬头扬眸:“月清哥,你输啦。” 周晓晨倒也不计较输赢,反正原先想着的那事,等吹了灯缠上一缠总还是能够办到的,于是大方道:“我输啦,媳妇你想让我做什么?”说完还很是不正经地给了一个勾搭的眼神。 施诗想了想却说道:“现在先不说,等晚上再讲。” 晚上再讲,周晓晨一听这话眼睛越发的亮了起来:“好呀,你爱什么时候讲都行,这会儿也不早了,咱们要不先洗洗,回头到了时辰,放了炮好早些歇。” 施诗倒也不反对,于是两人一起收拾了桌子,洗漱好后一起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到了子时,外头零星响起了炮声,周晓晨带着妻子一块在院子里点了炮,欢喜应是睡熟了屋里没有半点动静,外头雪下得大等放完了炮,她二人又快速地回到了屋了,洗了手后一道上床。 躺到了被窝,周晓晨拉着妻子的手:“媳妇,新年快乐。” 施诗回以一笑:“月清哥,新年快乐。” 两个相视而笑,周晓晨的心早就有些痒,这会儿感觉正好,便凑了过去。 施诗见他过来也不回避,缓缓闭上了眼,很快唇上就有了热度,唇与唇先是摩挲随后由浅入深,那舌头尖儿就钻了进去。 亲吻抚摸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事儿,那快乐的事儿也已经驾轻就熟,即便外头再热,帐里的热度却是一下就升了起来。 “月清哥,新年来了我又长一岁了呢。”周晓晨埋首于妻子的颈项,耳边是媳妇轻声的低语。“嗯。”□□正旺她应付的应了一声。 施诗抱着丈夫的背,身体因他的亲吻而情难自禁的颤动,她用齿咬了一下齿,这才缓了那一阵阵的酥麻:“月清哥,我想要先前的彩头。” 周晓晨又嗯了一声,这会儿问自己要彩头,她只当妻子想要的与自己相同,忙爽快地应道:“你说。” “月清哥,我想要个孩子。” 第125章 周晓晨一直以为自己避孕这件事是做得很隐蔽的,夜里情正浓气氛又好,老婆要了那样的彩头,她自然是全力以赴,等激情过去一夜好梦,醒来回味时便察觉到了媳妇话里隐藏着的某些信息。 侧过头看着睡得正香的媳妇,她们两个都是不爱睡懒觉的人,往日都是施诗起得更早一些,偶尔周晓晨醒早了,她就爱看着爱人的睡颜,这让她感觉到无比的宁静,思路也无比的清晰。 被下两人肌肤相贴,手还交握着不是很紧,却没松开。 周晓晨侧了身轻轻的用另一只手摸了过去,最后放在了那平坦的小腹上。不是她多想,施诗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若只是情动时带过的一句,那倒没什么,可若是选择拿它做彩头,还说自己又长一岁,那么分明是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正在想,掌下小腹微微一动,周晓晨一怔抬眼看就瞧见她家媳妇已经转醒了过来。 施诗从睡梦中醒来,人还有些迷糊转头看到丈夫时,先朝他笑了一笑,等感觉到了腹上的那个大掌时,她也是一愣。 周晓晨看着妻子,那手也没拿回来,“新年好。”她先开口。 “新年好。”施诗也就回了一句,被下她的手按到了放在腹上的手上。 周晓晨感觉到了被下的触碰,便笑着说道:“昨晚的彩头可好?” 这话直白听得施诗小脸一阵的发烫,看了丈夫一眼才说道:“月清哥,我不小了。” 话都这样说了,周晓晨哪里还会不明白小丫头是真的察觉了,索性抽回了按在腹上的手直接将拥到了怀里:“我是担心你才那样做的,你也看到那洪家媳妇和我姐姐生孩子时的样子了,那都是生死关里走一遭去掉半条命儿的事。我在医书上看过也和你讲过,女子的身体真正长好是在十八,太早生育对身子不好。” 施诗抿了抿嘴才说道:“我知道你是这心思。” 周晓晨听了这话倒是放下了心,原本她还担心这心思敏感的人儿会想歪了,没想到她竟这么明白自己,可她也生出了好奇:“诗诗,我先问你,你是怎么察觉到的?”按道理来讲没有一定的常识,这事不应该会被发现才是。 施诗拿手轻轻拨弄着丈夫胸前的那颗豆子:“我出嫁时,月梅姐教了我一些生子的秘方,说那些都是你告诉她的,那会儿她还说要是我也能早早怀上,将来咱们两家的孩子年岁相差不大,”讲到此处她看了丈夫一眼:“说若是一男一女的,将来还能结个娃娃亲。” “那可不行。”周晓晨一听那娃娃亲,想都没想就说不行。 施诗没想到他竟会反对奇道:“怎么不行?” 周晓晨这才注意到自己又说漏了,便解释道:“那医书上说了,血缘太近的成亲将来再生下来的孩子,身子会不好。” “还有这说法?”在这里同姓不通婚,但姑表亲通婚也是常有的,施诗还是头一回听这么个说法儿:“你到底是哪本医书上瞧的,我怎地没看过。”成亲之后丈夫那边的书都由着她来看,特别是那几本医书,她早就看过了。 “哦,那本医书原本也在的,后来我游学在外头了,回来也不晓得是怎么了就找不到了,那书上写了挺多东西呢都是外头医书上没有的,里面写的我都记得,以后我默出来给你看。”周晓晨只能这么说。 “嗯,”施诗应了一声重将头靠到了丈夫的脖子上,“起初时,我也没留心到你不想要孩子,后来久了我就有些察觉,那会儿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你不想让我生孩子,后来,你同我讲了那些关于女人生孩子的东西,我才晓得你是怕我太小,可是,月清哥我还是想要一个咱们的孩子呢。” 周晓晨听了她这话,心口微微一紧想到那句不明白为什么,知道这小人必是也曾纠结过的,忙安抚道:“这事也是我考虑不周道,我该早些和你直说的,那时候,咱们才成亲我想着你年纪还小,又怕直说了你不明白反而让你心里难过,我也想咱们能够有孩子,可你想想那天洪铜的模样,生孩子始终中女人命里的一道关,特别是头一胎,我情愿晚些迟些等你身子长好了,生孩子相对更稳当些,也不想你小小年纪受那苦有个什么万一的。”说着又把人抱得更紧了些,上辈子她失去了秦雨,这辈子她不想再失去怀里的这个人。 丈夫的力道让施诗感受到了他的心情,在他的脖梗轻轻吻了一下:“月清哥,咱们顺其自然吧。” 周晓晨因她的亲吻而本能地缩了下脖子,也因那一句顺其自然解了心结,想想也是那安全期的避孕法子也不是完全保险的,这世事无常没必要非那样的刻意,再者又是新年那个尚未来到世上的孩子又是妻子那样想要的,倒不如顺其自然来之安之的好,点了点头:“嗯,咱们顺其自然。”说完在媳妇的发顶上亲了一口,却忽地又想到了一事:“我问你,你的花牌什么时候打得那样好了?难不成以前输我都是逗我开心的?” “哪有,还不是前阵子去坐客,在那儿学了一些。”施诗自不会承认。 周晓晨也没多想:“难怪,你呀还扮猪吃老虎,以后可不敢和你赌彩头了。”嘴上这么说眼里却带着笑。 “哪要什么彩头,你说的事儿我有哪件不依你的。”施诗小声嘀咕了句,红着脸把头埋了进去。 周晓晨耳尖哪又会听不到,“你说的可别到时候不认,还在那里不要不要的叫。”说完翻了身又将人压了过去。 窗外新年的日出已经照亮了大地,雨停了天晴了一切变得生机勃勃。 初一拜年初二访友日子一天天的过很快就到了十五元宵。 元宵是在新年里面的头一个重大的节日,无论南北都很是重视这样的节日,青田县这边与江南所有的县区一样,在这一天会举办隆重的灯会,官府为了保证安全,自然在节前很是忙碌了一番。 到了正日子,这一天大家都是要放假的。 元宵看的是灯闹的是晚上,施诗早早就准备好了晚饭,一家三口人吃完了汤圆就准备晚上的节日。 元宵这天在南边很有一些讲究,在这一天会有一些有经验的老者,看天气来占年成预测这一年的天气来分析今年的收成。又有女人们会结伴而行走三桥去疾求子,自然灯会猜谜也是重头戏,是以这一天是十分的热闹。 天黑之后,周晓晨就带着施诗和欢喜一块出门,临出门前自然免不了叮嘱了一回,要跟紧了千万不要走散。 灯会是城东城南都有,最最热闹的还是城东的大街,那里路宽又临水边上还有一座城隍庙,是以过去的人很多。 周晓晨也是头一回在南边过元宵,之前找孔明打听过一些,据说这里的习俗与北边很是不同,倒生出了极大的兴趣,也问了媳妇一些事,施诗离开这边早,能讲的也就是一路跟着父母,带着面具看着吃喝。 儿时的记忆总是最叫人难忘的,周晓晨听完妻子说的那些,自然对这一天更加的重视。 三人出门直接往东边去,这一路上三三两两结伴出游的人十分的多,走到半道时就有挑着十二生肖面具叫卖的生意人。 周晓晨很是应节地买了三个,给欢喜挑了一个小鸡的,给媳妇挑的自然还是那小兔子,她自己则弄了一只猴子面具。 带上了面具后,周晓晨直接将妻子的手牵了起来,“拉紧了,一会路上带面具的多,别认错走散了。” 施诗面具下的小脸微微有些热,有了那一层的遮挡她胆子也大了不少,反手与丈夫紧握,又拉了一边的欢喜。 三个人就这么边走边看,越往前就越热闹人也不少,有搭了戏棚子在那里唱戏的,有挂了灯笼下面贴了字条五文钱猜一次,猜准了直接拿灯笼走人的,还有不少卖吃食的很是热闹。 逛灯会猜灯谜自是少不了的一件事儿,周晓晨看了几个摊子,凑到妻子耳边说道:“你要看上哪个花灯了就直接和我说,我过去给你猜一个回来。” 施诗笑着点头却又回了一句:“若是你看上哪个也和我说,我也给你猜一个来。” “哦,那可是你说的哦,别一会儿猜不出来。”周晓晨乐呵呵的逗弄了一句。 施诗翻了个白眼儿,手用力捏了一把。 到了摊子前,先付了钱周晓晨先就挑了一个最大的花灯来看,这花灯下面的谜面也是有讲究的,越是好的自然也就越是难猜,拿了纸条她一看,上面白底黑字写着,二少女猜一药名。全然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题目,周晓晨一时有些傻眼,她对于医学擅长,但毕竟对于中药还不够精通,偏偏先前还夸下了海口。 施诗站在一边,不言不语只等着丈夫来答。 周晓晨在脑子里想着她所知道的各种药,一一对照却寻不到正确的答案。站在那里想了好一会儿,怎么也想不出答案来。 “是二妙散。”见丈夫久久说不出答案,施诗开了口。 “这位夫人好本事。”那摊主听她说出了答案,夸了一句很是爽快地取了灯下来交了过去。 周晓晨一听到那二妙散的名,立马反应了过来,见那摊主已经将灯摘下递过,忙伸手去接。 施诗等他拿了又牵过了丈夫的手,那小女子带着几分得意:“好好拿着,这可是我给你猜着的。” 周晓晨听了这话也不在意,反而有些小女人心态地拉了妻子的手:“那是,这灯我拿回去得好好收藏起来,我媳妇给我猜到的呢。” 施诗被他这话逗得抿嘴而笑,衣袖被人轻轻扯了一下,欢喜指着一个小小的花灯:“婶婶能给我也猜一个不?”已经完全不相信桂月清的水平了。 猜到了花灯之后,三人又再向前买了一些小食,越近城隍庙人流越多,周晓晨怕有意外与妻子商量之后就直接往边上拐,要去走三桥。 走三桥去疾求子,元宵只要出门的人都要走上一走,好在这里的桥多可选择的也多,周晓晨带着妻子走了“平安桥”“绣花桥”和“望月桥”三座桥离得不算远,人也不是太多。 走过了三桥时辰也不早了,这后头的时间多是留给那些私会的男女们,似周晓晨这样举家同游的逛得差不多也就要返回了。 返回的途中正好经过了一户人家的门口,那家人的大门与其他的不太一样,是有门钉儿的。 施诗看到了门钉就拉了丈夫过去了,四下看了看伸手去摸了摸。 周晓晨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那小心翼翼的举动,摸门钉,钉通丁,在北边这也是女子在元宵求子的一个习俗,在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加一把劲,能成全了妻子的心愿也是极好的。 第126章 元宵一过新年就算完了,新一年的工作要开始,去年制定的计划也要一步一步的落实。 周晓晨最先忙碌的还是春耕,即便这里不是以农业为主,但民以食为天不能自给自足总不是一件事儿,找来了曹运官又带着孔明亲自走访了几处,找了这里有经验的老农来问话,很是忙碌了一阵。 忙完了这事之后,还有其它的事要来做,周晓晨挑的头一件就是关于女学的事儿,她先让人放出了风声,让大伙知道女子读书的重要,之前几次利用舆论都很成功,没想到这回却碰了一个钉子,百年来男子对于女人的态度,世俗所带来的偏见与束缚,即便知道那道理,可是要让女子出来读书于大多数人来说还是不愿意的,甚至还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这件事也引发了一定的讨论,闹到后来有些像前世网络口水战似的,而相较之下还是旧思想占了绝对的上风。 周晓晨见势不好与孔明商议之下,决定暂时退让停止宣传工作,等风声过后再慢慢另图他法儿。 这事对于一直顺风顺水的周晓晨算是一个小小的打击,连带着施诗也都有些失望,两夫妻相依相偎互相安慰了一番。 也是在这个时候,秦阳再次带着货物来到了青田县,他到来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个非常好的消息,头一件就是等这里全都安排好之后,他会回去把母亲妻儿都带来,与他们一道过来的还有纪氏,施诗听说母亲点头答应过来,一时间高兴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第二件事则是桂月源定亲了,周晓晨听到的时候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连连说源哥怎地那么小就定亲了。 “你呀,是成日把源哥当孩子看才觉得他小,你算算年纪也是差不多了。”还是施诗的一句话把人给点醒。 周晓晨摸着自己的脸愣愣应道:“怎地源哥一定亲,我就觉得我自己老了不少。”刚说完就被施诗给轻轻捶了一下,惹得秦阳直笑。 自那日之后,不但周晓晨的生活忙碌,连带着施诗也忙碌了起来。 秦阳在离县衙不远的地方买了一处宅子,那宅子与施家以前在镇上的差不多,和这里许多人家一样,前边有店面可以当铺子,后头则是院子加主屋,这宅子也不算小除去主卧两边还各有一间,边上有灶有抱厦还有一间小仓房,买家具置办必要的东西施诗也跟着一道帮忙,顺便也为娘亲买了不少东西。 等秦阳全都弄完之后,他请周晓晨帮忙看顾一下房子,他则匆匆地赶了回去接老婆孩子。 周晓晨写了家书又包了不少银子让秦阳带回去,对于无法侍奉在父母身边,她心里始终是有愧的,只希望能早日扎好了根基,能将父母也一道接过来,让他们享享清福,不用再为生计风吹日晒。 秦阳离开的时候,春天已经过了大半,所谓春暖开花正是江南风景最美的时候。 “明儿我休沐,咱们也好久没有出去走走了,这会儿花都开了,不如咱们明儿去郊外踏踏青赏赏花吧。”晚上吃饭的时候,周晓晨提议。 “好呀。”这样的事施诗自然是不会反对的。 “一会吃完了饭,我去找孔明上回他说过知道一个很漂亮的地方,我再找赵大问问,让他带上他家媳妇,人多些热闹咱们坐马车过去。”周晓晨开始说计划。 施诗原还以为只是一家三口,没想到还要带上那么多人一块,不过想想到时候的热闹场景,倒也觉得不错忙点了点头。 “欢喜,你一会收拾一下,把上回我给你买的风筝也带上,咱们去放风筝去。”周晓晨笑着安排。 “好呀,桂叔这回我一定能把风筝放上去。”欢喜眼中带着兴奋。 “行,这回好好放,看你的本事。”周晓晨回以一笑。 吃完了饭,周晓晨直接去找人,施诗忙拉着欢喜做准备,明儿要早走去的人也多,干粮糕点得晚上就准备好。 拿了石磨将米磨成了粉,再放了一些存着的桂花糖,再拿水拌均匀最后捏成了形放到蒸笼里去蒸。弄好后她看了看放着的桂花糖,又拿筷子挑了一小块放到嘴里,这味道很香她吃完又忍不住挑了一块往嘴里送。 边上欢喜舔了舔唇:“婶婶给我也尝尝吧。” 施诗也给她挑了一块:“等今年桂花开了,咱们多弄些花来做酱,也不晓得你们这里的桂花多不多。” “多的。”欢喜一边吃一边说:“在山上很多呢,到了桂花开的时候,好香好香的,婶婶我带你去摘。” “那开出来的花是黄的还是桔红的?”施诗又问。 “桔红的。”欢喜如实答到。 “桔红,那就是金桂了。”施诗眼儿发亮:“金桂的味道最好了,做出来也比银桂的要香甜许多呢。”说着舔了下唇:“那可真的要多摘些了,做糕做糖做酱都行。”说着说着都觉得自己肚子开始饿了。 欢喜听得兴奋连连点头:“嗯,咱们多摘些。” 两人说说笑笑,施诗又做了一些其他的点心,欢喜跟着打下手又学了不少。 到了晚上周晓晨带回来的自然是好消息,大家都去要热热闹闹好好玩上一天。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周晓晨与施诗就起来,把欢喜叫醒后快速地洗漱,略吃了一些东西垫肚子,太阳还没有升起就出门了。 到了衙门口赵大已经驾了车过来,车上除了他家媳妇和孩子,还有孔明和吴四海以及在新年时他新讨回来的媳妇。人数不少也有好处,除去热闹也安全。 赵大与吴四海坐车辕,其他人坐在车厢里,那车子宽阔人虽多倒也不算太挤。 坐稳当后赵大扬了鞭子,那马车缓缓向前行去。 车厢里相对而坐两排人,施诗坐在最里头边上是桂月清孔明则坐在最外边,对面,赵大的媳妇李氏和吴四海家的陈氏带着两个孩子一排。 因为起得太早,李氏的姑娘年纪又小,车才行了一会儿就犯困半趴在她母亲的腿上睡着了,欢喜也困头一点一点头,连带着施诗都觉得有些想睡,手捂着嘴连打了两个哈欠。 周晓晨见她这样倒有些心疼,因为还有外人也不能让她靠着自己睡,只好偷偷伸手扶着她,车再行了一会儿车帘子被外头的风吹起,从缝里透出了亮光。 “天快亮了,大人咱们不如把车帘打开,好透透气,也能看看晨光。”孔明提议。 周晓晨听了也觉得好,便把车帘子打开对面陈车也把她那边的挑了开来,把帘子挂到了车钩子上,外面的光照了进来,把车厢子一下点亮。 施诗才升起的困倦被这光亮一扫而空,她顺着光往外头看忽地眼睛一亮,小手拉了拉身边的丈夫小声道:“月清哥你看外头。” 周晓晨顺着朝外头看,只见天边一层层的云如晚霞那般被初升的太阳染出了红光,那红不如晚霞那般赤红艳丽,却有着它独有的味道,它是渐变的随着太阳的升起,从桔色渐渐变成了淡红色,又由淡红色化作粉色,与此同时那太阳也在不停的变化,从初时不刺眼如同咸蛋黄一般的红渐渐放出刺目的金光让人无法直视。 这样的朝霞也不是天天可见,平时在县城里更是难得,而江南这边的朝霞与北边的又有着很大的不同,这美景让施诗忍不住转过头,顾不得体面靠在窗口往外看。 周晓晨也被这美景吸引,忍不住连连赞叹。 “我那日去时,也曾见识过这景色,也正是如此才请大人早些出门,幸而没有错过。”孔明很是得意地说道。 周晓晨笑着点头:“这样的美景就是再早些起来,也是值得的。” 孔明摇头摆脑这会儿完全与往日形象不同。 看完了朝霞车子又走了好一阵儿,绕开了官路往一个不起眼的岔路走,又从无路的野地颠簸了一阵,这才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处山谷,远远可听到瀑布流水的声音,在山谷中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湖边杨柳轻抚,青草绿地一株株桃树上面桃花盛开将此处染成了粉色,除去桃树还有垂丝海棠和几棵梨树,除去这些竟还有樱花树夹在其中,风吹过花瓣飘落很是好看。 见到这美景儿,众人无不感叹。 “把车里的东西搬下来。”在最初的惊艳之后,周晓晨指挥着男人们干活。 女人们也不闲着,把带来的粗布往地上铺平,再将各自带着的食盒取出,将准备好的干粮点心全都摆放了出来。 两个孩子在车子上已经熟悉,这会儿也玩到了一块,欢喜拿了风筝想要来放,找了一处相对空些的地方就拉着赵大家的孩子去放。 周晓晨先带着施诗逛了一圈,等离得远了一些才牵了她的手:“走了这么一路,你累不累?” “不累。”施诗摇头,“这里可真好看。” “是呀,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地方,倒有些像桃花源。”周晓晨说道。 “桃花源?”施诗问道。 周晓晨这才想起这里没有这说法,于是将桃花源记略背了一下,才说道:“这桃花源就是世外之地,那里没有世俗的纷争,人人都过了太平的日子。”讲到这里,她又想到了另一个:“其实,说到桃花源,我倒更喜欢另一个,有一个对联叫‘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声按玉萧’这对联里说的地方叫桃花岛。” “这又是哪个话本子里的东西?”施诗不想也晓得这必定又丈夫在书上看到的。 周晓晨对于射雕英雄传很是喜欢,特别是黄药师对于妻子的那份深情曾让她有无限的遐想,“那是一个很长的话本子,这会儿也说不全,等回头到家里了我每日给你讲上一段,就当是睡前的故事来听如何。” 施诗看了他一眼儿:“这故事只有你知道,自然是只有听你的份儿了。” 周晓晨忍不住笑,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划了一下:“我带了鱼竿来,一会我去湖里钓些鱼来,给你做烤鱼吃好不好?” 施诗一听到那烤鱼二字,就忍不住像小猫似的舔了一下嘴:“好呀,我都有多久没有吃到你钓的鱼呢。” 周晓晨算了算日子,她都记不清上一回钓鱼给施诗是什么时候了,这鱼竿也是上回逛街时她一时兴起买来,到现在都还没有动过,“那今天我多钓些来,让你吃个够。” “好呀。”施诗眨眼朝着丈夫笑。 周晓晨被她这一笑晃了眼,恰在此时不知哪里吹来的风带来了几片花瓣,落在了她的发间,眼飞快的往四周扫了一扫,确定无人看到的时候,她飞快的低头在妻子的唇上啄了一口:“媳妇,你可真好看。” 施诗被他这突然的举动惊得一僵,小脸一瞬间被染成了红色,正应了那一句,人比花娇。 第127章 等了将近有一个半月,周晓晨终于等到了姐姐的到来,而施诗也重新见到了她的娘亲。 纪氏看起来气色很是不错,相依为命的女儿虽然远嫁不在身边,但她的日子倒也过得不错,据说这都是因为秦氏与秦母时常相伴,后来桂月梅有了孩子,她也时常过去帮忙照料,那思念女儿的心思也就淡了不少,忙忙碌碌自然也就过得很是充实。 母亲过得好,施诗心里头很是高兴,想着以后在一起生活,自己能够亲自照顾她起居,重回到过去的生活,更是欢喜得不行。 周晓晨这边看到那足足胖了一圈的姐姐时,很是吃了一惊,不过对于姐姐能被养得如此好,她心里也很是高兴,当然在看到另一个小东西时,她是乐得眼都笑弯了。从姐姐手里接过未曾见过面的大侄子,她抱得小心看得仔细,那孩子长得虎头虎脑,都说儿子像娘,小家伙的眼眉与姐姐很是相似,一双眼睛又黑又亮,也不怕生人,头一回叫他亲舅抱着也不哭,一瞪着眼好奇的看,时不时吐个泡泡出来,这让周晓晨喜欢得不愿放手。 施诗看着那孩子也是喜欢得紧,先凑在边上看后来又从丈夫手里讨要了过来,将小宝宝抱在怀里,低头看着那红通通的小脸儿,这娃娃也是与她有缘,不似在桂月清手里只是瞪着眼儿,一被抱到她的怀里,没几下就笑开了,挥着小手要抓,又拿头去拱胸,看得桂月梅在边上笑骂,这小没良心是个有奶便是娘的。 众人一阵儿的说笑。 晚上吃了一顿丰富的接风宴,秦家的宅子施诗一直有去打理,特别是日子将近的时候,几乎每日都要过去一回,这会儿人到了自然也就能够直接入住,而她这边母亲的房子应该添的也都有,晚上吃过了饭将客人送走后,送母亲到房里去两母女免不了要单独说些话儿。 纪氏最关心的自然是女儿过得好不好,哪怕有书信来往却还是要亲自问上一回:“你到这里后起居可都好,清哥外头事忙不忙?平时里处得好不好?” “都好呢,月清哥外头的事虽然忙,可得空的时候总会多陪我一些,休沐也时常带着我到外面走走。”施诗如实答,讲到这些时便会流露出丝丝笑来:“家里还有欢喜,平日里我也不会闷。” 纪氏留意着女儿的表情,见她过样就晓得是真的过得好,“清哥是个好的,你这样就我放心了。” 施诗一笑靠在母亲的肩头带着几份撒娇:“娘,我好想你呢,你能来可真好。” 纪氏听了她这一句,心顿时软了大半,伸手拦了女儿的肩嘴里却说道:“你呀,都嫁了人怎么还和孩子似的。” “就算将来我有了孩子,我在娘面前也永远都是孩子呢。”施诗笑应。 纪氏忍不住笑,想到孩子的事儿原是想问女儿一声,可看她现在这模样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只搂着闺女陪她笑。 周晓晨从柜子里拿了要换洗的干净内衣,将它们放到桌子上后,又走到床边,她把床铺理了理,手摸了摸她家媳妇睡的地方,丈母娘才来头一天晚上,她媳妇怕是要过去陪着睡的,可怜他今晚要独守空房,正想着身后传来了声音,她忙转头看,就瞧见诗诗笑呵呵的看着自己。 施诗与母亲说完了话,便回到屋子进门就看到丈夫在那里摸着自己睡觉的地方,一时有了笑意,待那人回过头两人对视,她便快步走过去伸手按住丈夫的手,明知顾问道:“在摸什么呢?” 周晓晨听她这么问,便眨了眼卖萌:“我还当今晚我要成那独守空房的怨妇呢。” “说好不和你分开睡的,我可是一诺千金的。”说完也眨了眨眼。 周晓晨反手将她一带抱到了怀里:“真的不陪我岳母吗?我没关系的。” 施诗一点他的头:“口是心非。” 周晓晨索性叭的一声亲在脸上,随后才松开了人,“我去洗澡,洗得干干净净回来陪你。”说完也不等她说话,就快步走到桌边拿了衣服往外头去。 施诗坐在床边,等人走了她才往床上倒去,闻了闻丈夫睡的那一边,低声呸了一口:“没正经。” 一夜好梦,纪氏的到来给这个家添了新的活力,欢喜虽然在最初时对这位初到的长者有那么一丝的畏惧,等相处了几天之后,之前的陌生已经消了大半,虽不如与施诗一起时亲近,却也婆婆长婆婆短的叫个不停。 施诗有了母亲的陪伴自然也是更加的自在,时不时也会拉着母亲带着欢喜去秦家坐客。 纪氏的到来也让周晓晨彻底没了后顾之忧,不用担心妻子在家无聊,她有了更多的精力去处理公务,对于办女学的事她一直心不死,而秦阳的到来却也给了她一个新的主意。 这事还要从那日与秦阳一起闲聊时说起,也是无意间提了这事,又将先前制造舆论失败说了一回。 秦阳听了这些想都没想直接一句:“你呀,何必去在意他们说的,你若要在意他们讲的,这事永远做不成,这样的事儿只能先斩后奏,你只管先把女学开了,也不用说什么教人读书认字,你只说是教她们治病的法子,等教完了这个再教其他的,女人读书又不能考科举,也容易叫人说不安于室,你教那些比教读书有用,往后,再让诗诗与你那些下属官的女眷们多走动走动,若能说动一些夫人们一起来做这事,你想想,若能让那些男人觉得有这样的老婆自己能更出息,还有谁会阻止,又有谁不想讨个有本事的女人当媳妇,人人都想讨这样的女人当媳妇,哪家有女儿的又会不让孩子去学。” 周晓晨原本也是想这样的,只是,她的关注点更多的是放在让女子能够受教育,能够和男孩子一样以求将来慢慢的改变社会地位,可是,直到听了这一席话,她才意识到她的侧重点还是错了,现在,与其让女子们认字,不如多教一些技能才好,多一技之长便多一门生存的本事,生存的本事越多自然对于男人的依附也就越少,女子的独立性也就会慢慢起来,学这些东西的时候,必然也是要学会识字,就像秦阳说的那样,这样的女子若是能够百家求,那何愁无法展开。她要开的不是女学,而是针对女子的技校。 说做就做,带了秦阳一起回到县衙,拉了孔明一起商量,都是三个臭皮匠能顶一个诸葛亮,何况这三个各有所长又都是脑子灵光的。 孔明是个读书人,读书人大多有那样的一个通病,总觉得万般皆下品为有读书高,也唯有读书才能修身养性,是以,他之前的侧重也和桂月清一样,想着能让女子们多读书,多知礼才好,两人又太过于重视舆论才犯了一样的错,这会儿秦阳将两人点醒茅塞顿开。 商定好了一切,周晓晨兴冲冲的回到了后宅,拉了媳妇就好一通的说:“多亏秦阳出了这主意,咱们商量好了就先从教急救的法子入手,媳妇这事就要靠你了,我回头先教你一些,等你全学会了孔明那边也该找到开学的地方,到时候再拉些人来,先造了声势再说。” 施诗自然是不会反对的,“行,不如让欢喜跟着学,到时候也能帮上我忙顶上事。” 周晓晨忙点点头:“嗯也好,有些急救是需要演给人看的,欢喜是个孩子正好。” 两人一拍即合,倒是坐在边上听他们讲的纪氏皱了下眉。 就这么着,周晓晨每日除了上班空余的时候就给施诗补急救常识,这次教的东西与先前在酒馆里教的又有不同,这一次主要就是针对老人和孩子,特别是当家里孩子遇上意和老人生病时候要做的,除去教妻子这些,她还抽空拿了纸笔一条一条的细写,等把施诗教会之后,她那本记录的本子都可以定制成册了。 这也让周晓晨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她是在高科技时代生活过的人,深知科教兴国的重要,如今活字印刷已经开始进行,将来必定能够普及,等她有空的时候,倒可以多找一些各方面的专业人才著书育人,术业有专攻,这样的人才越多,那这个国家就能够更长盛。 有了这样的念头,周晓晨的生活就更加的忙碌了起来,有太多的事要她来做,也有太多的事需要实施。 施诗听了丈夫的想法之后,自然是全力支持的,虽然对他的一些话并不太明白,但在她的心里,丈夫是有鸿鹄之志的人,也是能够造福百姓的好官,她这个当妻子的自当要全力以赴的支持。而眼下她最需要做的就是学好那些急救的东西,能够到时候帮着丈夫去为更多的女子谋福。 两人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努力,可谁也没有想到,所有的计划会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喜讯而打断。 施诗怀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大家也应该看出来了,施诗怀孕了,这文也将要接近尾声了。 第128章 施诗怀孕的事还是被纪氏发现的,那小两口为了女学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她却是对女儿另一件事更上心一些。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女子嫁人头等的一件大事就是为丈夫添了香火,女儿女婿是自小青梅竹马的感情,婚后又那样的恩爱,偏偏女儿的肚子却一直没有消息,她在乡下时别的都不是那么的担心,唯一叫她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件事儿。 到了江南纪氏又怕盯着让女儿也跟着自己有心事,反而不美,便一直忍着没有提。只盼着女儿的肚子能早些大起来,能早早为桂家添了香火,莫要和自己那样,对于施茂这一辈子都是心里存着愧疚的。 纪氏一直注意着女儿的情况,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发现女儿比往日贪睡了些,这春困秋乏夏打盹,何况这丫头为了帮她家夫婿,天天在那里看医书又拉着欢喜在那儿比划,多睡一些也没什么,可时常又看到她会找些食嘴,特别在做饭时竟还会偷着先吃上两口,这就有些反常了。 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纪氏又不敢明说便偷偷拉了女儿问了她上一回换洗的时间,这一问便问出了一个大惊喜,女儿的月事已经迟了足有半月有余。 施诗也是在被问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月事迟了,之前她忙这忙那一心就想着女学的事儿,还真的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再回忆了上回做那事的日子,可不就是月梅姐嘴里所说的,最易受孕的时候。 按着所学到的知识,施诗偷着给自己把了回脉,也不晓得是月份太小还是她学艺不精,竟把不出来到底是不是喜脉。这又让她有些不安,恐自己是这阵子太忙太累才搞出这样的乌龙,真要说给丈夫听万一空欢喜一场反而不好。把话说给母亲听,那纪氏也担心了起来,她也有些把不准,冷静之后又觉得这事还是再看看的好,还有一种迷信的说法叫,怀了孩子月份太小的时候,一定不能声张,不然胎儿难保住。 两母女一商量决定先瞒着再看看情况。 施诗觉得自己怀了孕,自然衣食起居各方面都注意了起来,连带着对于女学的事也都不似之前那样的拼,就怕伤了精神损了胎气。 原以为能够瞒上一阵子,谁晓得这事没几天就叫人发现了。 周晓晨她是个女儿心,外头再忙再分心自己老婆的变化还是看得出来的。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事让媳妇太操心,为此还很是自责任内疚了一番,到了独处的时候将妻子抱在怀里:“是我不好把你拖下水,害你跟着我一块儿累。” 施诗自是听出了她话里的自责,忙解释道:“没呢,我这不是累,许是夏天热才会有些乏。” “以前也不见你会这样。”周晓晨自是不信她的说辞的。 “咱们北边的夏天哪有南方的热,我没事呢你看,我也不是只顾着那些事,我觉得乏了还是会好好歇着的,你就别操这心了。”施诗摸摸丈夫的脸:“倒是你,这阵子那样的忙,你也要好好歇歇才是。”她试图转移话题。 “你别想岔开话题。”周晓晨将妻子抱得更紧了些:“你的性子我还不晓得吗,若不是累急了哪会要歇。”周晓晨越发的觉得自己累了媳妇:“也是我想的不周道,不该把这些事都压在你的身上。回头我去找孔明再好好商议一下,反正这女学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好的。” “都说了不关你事呢。”施诗伸手将丈夫的嘴给捂住:“你再这样说,我可不乐意了。” 周晓晨顺势亲了亲她的掌心才将她的小手拉下:“好了,咱们呀都不说,反正我心里是明白的,你呢多休息别累着自己了。”说完又再亲亲妻子的脸。 施诗由着他亲,待感觉到某人动作开始由轻变重由浅变深时,忙转开了脸伸手将那越发热情的人推开:“月清哥,别呢。” 周晓晨还是头一回被拒绝喘着粗气,“怎么了?我弄得你不舒服了?” 施诗红着脸,那样的事儿她哪会不舒服,只是这会儿她可不敢与这人亲热:“不是,就是我今儿只想好好睡一觉。” 这话原是推脱听在周晓晨的耳朵里自然又绕回了原点,两人感情好这方面也一向和谐,若不是身子感到疲累哪会拒绝自己,努力平息了一下□□,伸了手摸摸她的小脸,“还说你没被累着,行,我不动你你好好的歇歇。”说完为妻子掖了被子,亲了亲她的额头:“来,好好睡,咱们好些歇了。明儿你就歇着,睡个懒觉什么都不要去操心也别去想。” 施诗见他这样说心里也不是滋味,大腿尚能碰触到丈夫某处的□□,再听他那样的口气犹豫了半天,到底还是下了决心:“月清哥,有一件事儿,我想和你说。” “你先睡,有什么事咱们明儿再说,看你累的。”周晓晨也说不清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会儿见妻子都觉得她有黑眼圈了。 “月清哥,你先听我说。”施诗又伸手捂了丈夫的嘴,“月清哥,我这个月的换洗晚了。” 周晓晨听妻子说换洗晚了,第一反应就是把妻子都累得内分泌紊乱了,忙挣开了捂着自己的手:“晚了多少?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不,唉,怪我都怪我。” “你先听我说完。”施诗有些急:“你听我说完。” 对于妻子的情绪波动有些诧异,周晓晨只当是姨妈不来给妻子带来的烦躁,忙老实地点点头:“行行行,你说,有什么你都说出来,我不插嘴了,不说了。” 施诗叫这人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手轻轻手捶了他一下:“月清哥,这事我也把不准,怕告诉你让你空欢喜一场,才没对你说,可我见不得你这样,”说到这里,她人贴过去了些,悄悄吸了口气才说道:“月清哥,我兴许是有了。” “有了?有了!”周晓晨第一声还带着疑惑,第二声一下子就拉高了音,她瞪大了眼:“你,你,你是说你有了?”她脑子转得飞快,一下子就把妻子前面的话全都想了起来。 “不知道呢,只是换洗晚了又有些贪吃嗜睡,我给我自己把过脉没把出来,我也说不准呢。”施诗说到此又有了一丝小小的情绪,她抿了嘴。 “来,我给你把把看。”周晓晨这会儿已经有些晕乎了,她弹坐而起拉了妻子的手,指按到了腕上,仔细把了好一会儿,得出的结论和妻子差不多。 “怎么样?”施诗见他久久不语心里头悬着。 周晓晨收回了手,如今全县最好的大夫就是她自己,她都把不准就不要提别人了,看看妻子想了想才说道:“应是时日太短了,反正,咱们也别管是不是有错,先好好歇着养着,等到了两个月后,我一定能诊出来。”说到这里又加了一句:“这事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咱们呀就平常心,有的话再好不过,没有也没关系反正顺其自然,你一定别太在意这样反而不好的。” 施诗见他也把不出来,心里多少有些失望,可听了他后头那一长串儿的话,又觉得暖了起来,手按到了腹上,“你说的没错。” 周晓晨见妻子这样,又趁机问了一些细节,再次躺下后原本还想再摸摸的,又怕自己太过在意万一到时候乌龙反惹得她家媳妇难受,便只拉了她的小手:“来来来,咱们先睡好好休息。” 施诗哪会感觉不到他的强装,伸手将他的手拉到自己的肚子上,这才合上了眼儿。 打那天以后周晓晨心里就存了一件心事,她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想了很多,每天晚上等施诗睡了之后就偷着给她把一把脉。 直到第二个半月的时候,那脉相终于显了出来,不光周晓晨能把出来连施诗自己都能把出来,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接着巨大的欢喜就袭了过来。 周晓晨上一世也是有过孩子的,只是一直不知道那个孩子是自己的,即便每日她守在秦雨的身边,好好的照顾,可对于那个孩子她始终的有些纠结复杂的,每每看到秦雨抚着肚子那一脸慈母爱护的样子,她就有些吃醋,想着也不晓得是哪个男人能让秦雨动心动情还让她怀上了孩子,想到那孩子是那个男人留下的种,哪怕出于爱屋及乌的心态,却还是很难百分之百的喜欢那个孩子,可现在不同了,对于媳妇肚子里头的小东西,除去本性的母爱还有着一份父爱,虽然没有长在自己的肚子里,可是,那份血脉相连与生俱来的感觉让她有着强烈的感觉,加上先前过久的期盼,对于孩子到来的喜悦就更加的了浓烈。 在确定妻子怀了孩子的那一晚上,周晓晨在媳妇睡着后,偷偷擦了擦眼角的泪,转身手按到了小宝宝待着的地方,哭着低声笑骂了一句:“你这不省心的小讨债。” 作者有话要说:  起来才发现不光发错了时间,还发错地方了。 第129章 施诗怀孕的事确定之后,对外也没有怎么声张,除了至亲知道之外,晓得的也就只有孔明。 老婆有了孩子,周晓晨大半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这个上头,前世她曾经陪伴过秦雨整个孕期,对于女人在怀孕时候受的罪是再清楚不过,从最开始的孕吐到后期的水肿抽筋直到最后的分娩,那都是遭罪的事儿,想到施诗将要经历全过程,她哪里能够安得下心。 孔明起先也不觉得什么,毕竟大人是头一回当爹,这种心情也是值得体谅的,可到后来见他有事没事就往后宅子里去,这势头也不像是有个停的时候,到底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回醒。 周晓晨对此很是虚心地接受了教育,但却依旧是我行我素屡教不改。最后还是被施诗私下说了一回,这才收敛了些。 到了快要四个月时,施诗胎动了那会儿正好是晚上,那会儿两人一个躺一个趴,周晓晨每日都会趴在媳妇的肚子上听一会儿,虽然明知道这会儿还没到时候,但这样趴着让她能够感觉与孩子更亲近些。 一边听着肚子,一边说着话,施诗已经有了害喜的症状,好在也不是那样的强烈,也没有突然想着要吃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难受时吃点微酸的果脯也就压下去了,为这个周晓晨还很是夸了一番,直说这孩子在娘的肚子里就晓得要心疼娘亲。 两人正说着话呢,周晓晨只觉得那肚皮微微凸了一下,也在这个时候,施诗轻呼了一声,随后她俩你看我我看你的对视了一会儿,还是施诗先开了口:“月,月清哥,刚才好像动了。” 周晓晨用力点点头,伸手按在了肚子上:“是动了,我也感觉到了。”她说完又摸了摸,正在这个时候,那肚子里的小东西很是配合地又动了一下。 施诗眼瞪大,她也把手按到了肚子上:“是这儿。” 周晓晨又再摸了摸,这会儿却没能够摸到什么,再俯上去要听。 “你轻点,别压到他了。”施诗忙加了一句。 “我知道。”周晓晨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上去,能够听到的也就只有如同肠蠕动一般的声音,再没有其它。 又等了一会儿,那孩子像是睡着了一般再没有动静,周晓晨这才笑着抬起了头,“可算是动了,动得这么早看来是个姑娘呢。” 施诗一听这话愣怔了一下:“还有这讲究?” 周晓晨没多想点点头:“一般女孩子动的要比男孩子早,而且怀了男胎会让母亲变得丑,脸上也时常会长些斑,女胎则相反会让母亲变得好看,原本脸上的斑也会化去,你就没觉得你怀了孩子之后,反倒越来越好看了吗?” 施诗听他这样讲,仔细想了想还真的觉得就是这样,其实,有一句话儿她一直没敢说,她自己也不晓得是为什么,打从确定怀上了之后,她总觉得这回怀的是一个女孩,想着便轻声问道:“月清哥,你喜欢女儿吗?” “自然是喜欢的。”周晓晨再次轻抚那还不怎么显怀的肚子:“其实真要说男孩还是女孩,我是更喜欢女孩子一些的,女孩子可爱也乖巧,那老话还说女儿贴心养出来是爹娘的小棉袄。” 施诗听他这样话才心安了一些。 周晓晨还在自顾自继续说:“咱们俩生的女儿,必定长得好看。”说着朝妻子看了看:“眼睛像你又黑又亮,鼻子嘛,”摸摸自己的再看看老婆的:“鼻子也像你些,我的鼻翼宽你的秀气,嘴也像你吧,女儿家嘴小好看。”说着说着就盯着媳妇看,这会儿怎么看怎么好看,想着将来女儿的模样,她忍不住笑道:“哎哟,女儿五官全像你的话,我可不就又看到小时候的你了。”想着就觉得奇妙:“你再给她做一些和你一样的衣服,哎哟,母女装你想想你带着她逛街时多好玩,一大一小一个模子似的。”边说边想象,仿佛看到了那场景,被萌得不行。 施诗顺着他的话去想,想着将来若真和女儿穿一样的衣服,站在丈夫的面前,再看看丈夫那表情没来由的竟生出了一种醋意来:“才不要她长得和我一个样呢。” 周晓晨一下便闻到了那股子酸味来,越发的笑得开怀,起身去亲亲妻子的小脸:“你哟,女儿的醋也吃。” “尽胡说。”施诗反驳。 “是是是我胡说。”这会儿孕妇的顶顶大的,说什么都是对的,周晓晨很是乖的点头,手又去摸了摸闺女待着的地方。 施诗由着他摸,她嘴上不说心里也晓得刚才那一时的醋意吃得可笑:“其实若长得像你也是好的,女儿多似父,”说着又拿了手摸了丈夫的眉:“我一直都觉得你的眼睛长得比我好看呢,鼻子也挺,女儿家嘴不能大还是像我的好。顶好也能有个酒窝那样笑起来甜,孩子即像你也像我才好,那样别人一看就晓得那是咱们的孩子。” “你说的是,反正咱们的女儿将来一定长得好,是个大美人儿。”周晓晨说得得意,还要再往下说时,她猛的一怔。 “怎么了?”施诗见她变了脸色忙开口询问。 “没呢。”周晓晨调整了表情,见妻子满是不信的样子这才说道:“我只是想到,咱们家闺女将来要嫁人,咱们得好好为她找一个人才是,女怕嫁错郎咱们得好好物色,千万不能着急。” “你这都想哪儿去了,她还在我肚子里呢。”施诗有些无语。 “你说的也是,是我瞎想了,再说了,这肚子里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还不能定呢。”周晓晨忙改了口:“反正,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咱们的宝贝。” “是呀。”施诗重抚上了肚子:“不过,月清哥有一件事儿我想先和你说好。” 周晓晨见她没有在意自己刚才的话,这才小小的吐了一口气儿,听她这样说忙接口道:“什么事?” 施诗的手在刚才动过的地方轻轻如哄婴儿一般轻轻的拍抚了几下,“月清哥,这一胎若真的是个女儿,名儿能让我来起吗?” “行呀,”周晓晨想都不想就答应,反正儿子的名要按着家谱来排,女儿的则随意可按字序也可不按:“你这样说,那是已经想好了?” 施诗点了点头,:“我想叫她若晨。” “若晨?”周晓晨猛地瞪大了眼,“怎么会,怎么会想着要叫若晨的。”她说这句时喉咙口都紧了起来。 见他反应这么大,施诗不解道:“不好听吗?” “不是。”周晓晨只觉得眼睛有些发酸,忙摇了摇头调整了语气:“不是呢,好听,只是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施诗拉了他的手指与指相扣:“还记得那次你带着我去郊游吗?和孔明他们一起的那次。” 周晓晨点了点头:“记得。” “那次呀,我看到了最美的清晨。”施诗眯着回忆道:“那样的朝霞美丽又大气,我喜欢晨字也希望咱们的女儿不光长得好,也能够大气,所以,我用若晨这个名字,月清哥,你觉得好吗?” “好,好。”周晓晨连说两个好:“这个名字很好,就叫若晨。”轻吸了一下鼻子后,她对着肚子轻叫了一声:“若晨。”恰在此时,那久已动的肚子忽地又动了一下。 “月清哥,她又动了。”施诗惊讶的叫道:“她,她这是喜欢这个名字吧。” 周晓晨忙伸手去摸,“若晨。”她叫一声,果然那肚子又微微动了一下,带着几份不可思议地与妻子对望了一眼又再叫一声:“若晨。”掌底又有了一下。“若晨。”再叫可这次却不再有反应了。 有些不死心的再试了几次,再没有得到回应后,两人这才罢了手。 施诗重拉了丈夫的手:“月清哥,她也喜欢这个名儿呢。” “嗯。”周晓晨喉咙轻轻咽了一下:“她喜欢这个名,那就定下了。”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施诗已经安静的睡着了,周晓晨躺在她的边上却有些难以入眠,若晨这两个字反反复复的在她的脑海中出现。 若晨,这个名字是当初她与秦雨定下给那个末出生的孩子起的名字,是她与秦雨的孩子的名字,可是,她没有福气连面都没能够见上一面就离开了这个世界,也曾在梦里见过她,可是,梦里的一切看不清记不牢哪能做准,她不晓得是不是冥冥之中有注定,让施诗想到了这样的一个名字,一个与那个孩子一模一样的名字,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一下又被翻了出来,若晨若晨,周晓晨一只手攥紧了胸口的衣服,眼角已经泪无声的往外流淌,恰在这个时候身边的那个人翻了一个身,很是顺手地就抱住了那个无声哭泣的人。 耳边是另一个人轻轻的呼吸声,一团一团的热气有规律地打在脖子上头,一下两下三下。 周晓晨试着让自己的呼吸与妻子的同道,那冒出来的情绪渐渐平息了下去,最后她松开了口,轻轻地将熟睡着的妻子扶正平躺。 在重新睡下前又摸了摸她的肚子,掌下那个小东西似是又动了一下,而这一下让周晓晨猛地清醒了过来,就算名字相同又如何,这个孩子与那个孩子终究是不同的。就像施诗不可能是秦雨,哪怕她是秦雨的转世。 收回了手周晓晨重新睡下,长长叹了一口气,她默默地在心里说了一声,对不起。 第130章 自打胎动了之后,周晓晨又多了一件心事,倒不是因为那个孩子叫若晨,而是因为这个孩子很大的可能性是个女儿。 周晓晨其实是喜欢女儿的,她对施诗说的没有半句假话,比起调皮的男孩子,她更喜欢女儿,可是,这也是有一个特殊的条件的,那就是,如果这个女儿是生在相对男女平等的现代。 在最初兴奋的是候周晓晨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是在和妻子说自己的孩子将来会是个大美人的时候,她一下子想到的,接着她想到的是另一句,自古红颜多薄命。 古代对于女性是非常不公平的,周晓晨身边的女人大多还算是过得幸福的,可是,每个人也有每个人的苦处。想到婚事不顺差点要被误了终身的姐姐,想到失了丈夫便失了依靠的纪氏,想到被亲生父亲卖掉的欢喜,这不是一个能让女人自由自在的时代,这个时代给予女性太多的苛责和束缚,而长得好的女孩子若没有强大的保护,命运大概会更加的苦一些。 因为种种对于女子的不公,令周晓晨只要想到妻子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女儿的时候,就会有些担忧,偏偏这种事还不能给孕期里的妻子讲。 偏偏在这个时候,周晓晨接到了一个大案子,一个让她头痛不已的案子。 案子是这样的,在十多年前有一对夫妻,妻子在怀孕的时候丈夫到外面去偷腥了,偷的是一个挺有些心计的寡妇,最后还在做月子的时候闹上了门来。那位妻子也是一个脾气刚烈的人儿,至少在这个时代她算是一个异类,她受不得自己在怀孕的时候丈夫做这样的事,在寡妇闹上门的时候,提出了合离。 这样的事儿,若是放在后世,这女子的行为会被大多数人赞上一句有骨气,而那在妻子怀孕时候偷腥的人一定会被骂是个人渣,可偏偏这是在古代,在这个时代遇上这样的事儿,妻子应有最好的反应是认了这事,将那寡妇纳到家中为妾,以后一家三口合合美美,再次一些,打发处置了那个寡妇再继续相夫教子好好过活,偏偏那女子选了最被这个时代容不得的做法,合离。 原本这件事上,那原配是一个受害者该被同情的,可是,因为她选择了合离,反而成了被这个时代所不容的异类,因为占了一个妒字,所有的指责全都反过来指向了她。那男人也由着那寡妇挑唆,最后利用了这个妒字,反过来休妻。 那会儿事情闹得很大,略上些年纪的人都晓得这事,那原配最后没有合离成功,却背上了妒妇的名声被丈夫休弃逐出,下场很是有些凄惨,而整个事情里,最无辜的就是那个才被生下,就失去了母亲庇护的女婴。 那男子休了妻子却也没有娶那寡妇,玩归玩什么样的人能进家门什么样的不能他还是分得清的。最后又讨一另一家的闺女进门做了续弦,不过同那寡妇的勾勾搭搭却始终没有断过。 那讨回来的续弦是一个性子软弱的,与那前任的原配不同,即便知道丈夫外面不清不楚,也乖乖的认下,后来生了一个儿子日子倒也算过得去,只是后来遇上了战乱,家里日子便又不好过了起来,那男人也是个狠心的,先把前妻留下的女儿卖到了妓坊里,后来又把那续弦也卖了,签的都是死契,那在外头养着的寡妇见这个男人这么狠心,花言巧语了一番后卷了一些他的钱逃了。 那续弦一辈子软弱,被卖后倒是刚烈了一回,但对的不是男人而是自己,被卖当天晚上就吊了脖子自尽了。顶顶可怜的是那个失了母亲的女孩,那年才十一岁被有些特殊癖好的嫖-客给生生弄死了。 可怜这一家子女人都没有好下场,唯独那男人倒是活得好好的。原本事情到此也就没了下文,谁知却又出了事端。却是那原配在外流落多年又回来了,她一直没有再嫁在外辛苦过活,好不容易存了些钱,想着女儿也快到了说亲的年纪,这天下太平了想要回来偷偷看上一眼,悄悄把存着的钱给她好添些嫁妆,谁成想回来后得到的却是女儿那些悲剧的下场,愤怒之下寻了机会趁那男人外出的时候,在大街上拿了刀从背后把人给捅死了。 大街上杀了人哪里还能够逃的,大概那女子存的也是同归于尽的心思,疯一般拿着刀往那尸体上刺直到被人抓住交到了官府。 面对这样的案子,周晓晨深深的纠结了起来。 与情这样的男人早应该杀了,死一万次也不足惜,面对那被捅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她就只一句话想说,活该死得好。可是,与法那女子却是犯了十恶之一的故意杀人,那是要重判的。 男人虽恶可他的所作所为却件件合法,偷腥出轨,莫要说这个时代就是在后世对于这样的事法律也不会去判,何况,在妻子怀孕时候出轨,在哪个时代都是容易被人原谅的,可笑,说什么十个月不能行房男人受不住才去找别的女人,说得好像他们没有五兄弟一样,在周晓晨看来,众多出轨里最渣最可耻的就是在妻子怀孕时候的出轨,他们需要解决生理问题,那谁来管女人那十个月的辛苦。管不住下半身就不要让一个女人怀上你的孩子,女人不是生育和发泄□□的工具。可惜,这个道理大多数男人都不懂,连带着一些女人都不懂。至于卖女卖妻,这事在律法上也是合法的,那律立上明明白白的写着,除了孩子是可以卖的,那妻子也是可以卖的,只是这两者都只能卖一次。 可是,那女人却是故意杀人,只这一条她就得死。 这案子其实就像后世家暴虐待一样,法律里家暴虐待至死的,也不过判几年,可若你反抗反击了,就是按死刑来判了。 何其不公,却无可奈何。 周晓晨亲自去牢里看了那女人,一提到男人便咬牙切齿满满都是恨。哪能不恨,这男人不光误了她的一生,还害将她辛苦十月怀胎的骨肉害死,还是那样的一个死法。 回来后,周晓晨找了孔明来商议,两人在判与不判之间有了争议,孔明虽同情那女子,却觉得那女子杀人理当死罪,若轻判恐遭非议,他不必为了一界妇人而失了官声。 周晓晨知道他说得没错,可孔明那语气却让她清楚的知道,这世界男人对于女人的普遍轻视,憋了一肚子的气回去,却又不想让施诗知道这样的事儿。晚上摸着妻子的肚子,贴耳上去听时在心里默默地念道:“如晨,你千万别是一个女孩。” 这一夜不出意外的,周晓晨又失眠了,只要想到她的女儿要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生活,她就觉得压力无比的巨大,特别在选丈夫这件事上,真是越想越心惊越想越纠结,伸手摸着妻子的肚子,心里不禁有了带着些些无奈却满满疼爱的抱怨:“你呀,可真是一个讨债的。” 第二天,周晓晨回到了公堂,那妇人的案子闹得极大,要想轻判并不是那样的容易,能够用的也就是同情票,毕竟虽然按律来判这妇人是必定要被问斩,但在除去当初她合离的那一件事上难有同情分外,女儿被丈夫被卖最终落得那样的下场确实在大众道德中是不占好的,再加上他卖妻为妓将她逼死的事,即使那会儿是乱世,这样的做法还是很让人所不耻的。 再次使用了舆论的手段,只是这一次却不敢太过于激进,毕竟在女学的事上周晓晨是吃过苦头的,这世道男人是主流他们平日再如何,却在女人的事上出奇的团结,妻杀夫这样的事在这个世界还是很容易被病诟,男人在这个世界的地位在目前是不容被撼动的。 在这一件事上,周晓晨进行得很是小心,每一步都思量许久,孔明对于他的做法虽不认同,但到底还是睁一眼闭一眼。 案子足足拖了将近半个月这才结了案,妇人到底没有被判斩,而是流放千里,虽然在世人眼里,一个妇人被判流放与判斩也没有太大差别,但终归这样的判决也算是留了情面。 周晓晨亲点了吴四海去压送,孔明看出了其中的用意,但到底还是没有去点穿,只在事后还是劝了几句。 周晓晨只回了一句:“我们将来都是会有儿女的人,若女儿不幸嫁错了人,落得那样的下场,你要如何。” 孔明半天没有说话,最后只是长叹了一声,转身而去。 那一天周晓晨没有早早回家,而是找了一处不起眼的小酒馆,在角落无人注意的地方坐下,听着那些人对案子的谈论。 又过了十来天,吴四海回来复命,只说那妇人在半道因病而亡,周晓晨点了点头,这事就此结束,而她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女人地位的漫漫长路将正式开始。 第131章 上一个案子对于周晓晨的触动是极大的,也是那一个案子之后她的整个生活就忙碌了起来。 要想改变女人的生活地位,以她的身份地位是何其的难,男女地位在这样的时代想要平等,即便是武则天都没能做到,就是在现代明面上说是平等,但在许多地方还是有着明显的差异,以她现在这样一个没权没势的小小官来说,想要达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但万事总要有人开个头,愚公移山不是一时一世能办到的。 这一回周晓晨先要处理的事儿,并不是急着去开女学,而是整顿了妓院。 在上一个案子里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的无奈与悲哀,而最让她觉得可怜的就是那个被玩弄至死的孩子 对于妓院的存在,周晓晨是很矛盾的,在上一世她其实是赞成妓院合法的,□□的交易你情我愿,如果能够合法的管理,反而能够更好的规范,减少爱滋性病的发生,减少被拐妇女的迫害,可是,在这个时代,她就有些纠结了,前世愿意用身体换钱的自愿者占了大多数,而在这个时代落入风尘的大多都不是如此,被丈夫卖的女人,被父母卖的孩子,还有一些因种种特殊原因不得不卖身只为生存的,可怜者居多,可妓院是废除不得的。 周晓晨很清楚妓院的存在是社会□□关系的一种必然存在,她并没有去想要废除妓院,但不废除不代表不管理,想改变女性的地位是一件很漫长甚至此生无法做成的事,但阻止这样的事再发生,她还是有能力办到的。 这一回周晓晨没有急着去找孔明商量,毕竟对这些事情真男人和她这个假男人的观点看法是不一样的,这件事的切入点必须是从大局出发,让他们能够信服的,于是,在仔细想了三天之后,她定下了计划。 切入点是从税收、管理与防病。妓院这一行当收入从来就不会差,有钱的图个风流,没钱的为了发泄,男人们谈生意应酬最喜欢跑的地方,抽他们的税一方面可以遏制妓院的过度发展,第二方面可以增加政府收益,当然,收了税也不是只收钱什么事都不作,周晓晨想好了,在妓院里可以想法子教授一些防病医治的法子,若是有人在妓院生事,官府也会给与一定的保护,当然,这样的间接插手最后的用意,还是要让妓院设下最低接客年纪标准。与此同时,在人口买卖这一环节,周晓晨也初定了一个计划,官牙必须加强,不准私自买卖人口,每一笔交易毕竟到官府报备登记,一但发现私自交易处重罚。 写下了计划又想好了说词之后,周晓晨又写了一封长信寄给了叶诚之,不但将她的计划告之,还将之前的案子细节说了一通,最后点明提出,女子对于整个社会体系的重要性,妓院这一块对于人口贩卖,传播疾病以及以后南方发展后会带来的经济利益统统细说了一回,最后丝毫不隐瞒地说了要废除雏妓的决心,请叶诚之代为上奏,让青田县作为试点。 周晓晨很清楚,对于这件事她眼下是有一定的优势的,南边初定各方面的势力都还没能够进来,原先此处的那些地头也一时没能恢复起原气,开妓院不是背后有后台的,就是利用了院子里的姑娘找了后台的,而现在整个青田县最有权力的人就是她,她要做的就是趁那些人还没能够插手之前,先定下规矩,而这样做,她自己也需要一个有力的后台,叶诚之是她的直系上司,又有一定的身份背景在,哪怕有人不服想要背后捅她的刀,有叶诚之在后头撑着她就有足够的底气。 回信是在大半个月后才收到的,叶诚之答应了他的请求,又提点了一些相关要注意的事,最后加了一句,凡事切莫感情用事,三思后行谋定而动。 虽然这回信算不得长,周晓晨却很是松了一口气,有了叶诚之在后头撑着,她在青田县就可以放手的去干,隔日她就拉着孔明先商量了起来。 就在周晓晨忙碌的时候,施诗的肚子也在不停的变大。 不知不觉到了七个多月,那里头的小东西倒也乖巧,不怎么闹腾每天定点会动上一动给她娘报个平安,随后就老老实实的待着。 吃过了饭,两夫妻待在房里,施诗靠着母亲给做的软枕,手托着肚子。 周晓晨坐在床边上给妻子按脚,肚子里的宝宝虽然乖,但作为母亲还是要受不少的罪,因为无法和前世那样就药物补钙,光靠食补吸收不够,施诗脚已经有了抽筋的现象,再按了按脚踝,那里已经肿得摸不到骨头一按一个窝。 施诗被丈夫揉得舒服,眼半眯手一下一下摸着肚子:“月清哥,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儿,我想晚上还是搬过去,和我娘一块睡。” 周晓晨听了这话抬起头:“好好的怎么就想着要和娘一块住。” 施诗回看向丈夫,手指了指他的脸:“你眼底都泛青了,我这夜起的次数多了,闹得你也睡不好,我和我娘要睡不好白天还能补上几回,你白天忙成那样儿,时日久了那可不行。” 周晓晨摸了一下眼睛下边:“这和睡不好没啥关系的。” “哪儿没关系了。”施诗不理他这说词:“你和我们不一样,白天还有正事要忙,晚上再这么睡不好,长此以往哪能受得住。” 周晓晨哪会不懂她的意思,一边帮她换了只脚来按一边说道:“我晓得你是关心我,可你也不想想,我习惯和你睡了,晚上要翻个身摸不到你反而更睡不着,再说了,你在娘屋子里,先不说娘年纪大了也舒服好好睡,你在她屋子里,我看不到你又要担心娘能不能好好照顾你,你叫我怎么能安得下心来好好睡。我和你一块睡,你也就夜起吵着我,哪还有别的事儿,别搬过去了,我白天没事时,也会在衙门里头小歇的。” 这一大通的话砸过来,施诗心知这人是不肯了,想想他那操心的性子,自己要搬过去怕是真会如他说的那般,这么一想也就只好算了:“嗯,那咱们晚上早点歇。” “嗯,”周晓晨点了点头,又帮着捏揉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看你这脚肿得有些厉害,白天别走太久了,运动是需要的可也不能多,晚上脚下给你垫些东西,往左边侧着睡,吃的东西也不好太咸了,唉,也是我这阵子太忙了,都没注意到你的脚竟肿得这么厉害。”说着,她又再拿了妻子的脚,给她按摩。 “你放心吧,你教我的那些也不是白教的,我都晓得的。”施诗不愿他再盯着这事操心岔了话道:“你给我说说外头的事吧,天天在宅子里我闷呢。” 周晓晨晓得她有心岔开话题便依着她的话往下讲,挑了一些听着有趣的事儿同她说,“开春时候找了一些老农过来,想了些法子去试着改善农田的土质,前几日孔明去走访了一下,说有些成效看样子今年的收成会比往年要好不少。今年的瓜果收成也很是不错,我已经和秦阳说了,让他去收果子时帮咱们也多带些回来,每日多吃些水果对你有好处。” 施诗笑着听他说外头的事,时不时也会插些问上一二。 到了夜里两人洗漱好了,早早上了床周晓晨从背后头抱着自家媳妇,照旧要给妻子说上一段小故事,那小故事是说给妻子也是说给肚子里那小宝宝听的,也好在上一世照顾秦雨时,她读了不少有利于胎教的小故事,这会儿只要改一改就能用。 施诗侧躺着听那故事,那肚子里的小家伙也似是爱听这个,每每到了这个时候,总会先动上那么一两下,随后又会安安静静的一直到第二天。 周晓晨环着妻子手摸在孩子平时跳动的地方,下午靠子老婆的肩头,说来也奇怪施诗明明还不到脯乳的时候,可身上总有一股子淡淡的奶味,这味道极为好闻,禁欲久了又是夏秋交替的季节,人挨得紧又闻着那味道,下半身的某处就开始有些蠢蠢欲动了起来。 施诗起先听着故事也没察觉,等感觉到屁股后头有个硬物挺着的时候,她怔了一下。 周晓晨也感觉到了异样,怕挺到媳妇人就往后移了一下,打算一会自己解决,谁想这个时候,施诗的手却伸了过来,掌在那一动轻轻摸了一把。 周晓晨整个人僵了,待那小手继续移动时,她又往后移了下哑着嗓子:“诗诗?” 施诗一张脸已是通红,听了丈夫那一声她的手停了一下,随后又摸了过去。 周晓晨见她不停,大概是明白了她的心思,便伸了手将她的小手捉住:“你好好歇着,一会儿我自己会处理的。”两人结成夫妻也已一年,虽说那亲密的事儿没少做,但毕竟是古人许多事在现代来说已经成了必要的情趣,可在古代人眼里有不少举动却是不耻的。 施诗垂眸想了一想,将手从丈夫的手中抽了回去,犹豫了一下才慢慢挪动了身子。 周晓晨见她要转身,忙伸手帮忙扶了一把。 等人侧转了回去,施诗抬头看了丈夫一眼,随后不声不响地贴过去,将头埋到了他的颈中,那小手又伸了这去,这一回很是大胆地直接往裤子里头钻。 周晓晨是被她彻底给弄懵了,她倒是想阻止可是身体的快感让她的呼吸有些乱,深深吸了口气她隔了裤子再子捉住了妻子的小手,这会儿声音都有些变了:“诗诗,你不用这样的。” 施诗的手还是慢慢的动,她没去看丈夫的脸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应道:“月清哥,久了对身子不好的。” “傻瓜。”周晓晨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都说了,我自己能解决,你不用这样的。”胸前的小妇人还是埋着脸,“月清哥,你能为我忍,我也愿为你做。” 第132章 秋天是万物丰收的季节,对于以农耕为主的古代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时节。 周晓晨忙得头头转,秋收不仅仅关系着百姓的生计,还关系着国家税收,也关系着她这一年的考绩。 除去秋收的事儿,其他也有不少让他操心的,青田县的经济开始复苏,有许多地方还要加强管理,另外,卫生和医疗也是她在地方,再加上她提出的关于女学的事儿,也在缓慢的进行着,许许多多的事儿虽然如今各方面都有专人去管去做,但因为有前世的经验她能够看出许多不足的地方,而这些地方她的观点与古人也会有分歧,说到底这位是个操心的命,也就有更多的事情要亲力亲为。 不过,虽然有这么多的事儿要忙,周晓晨顶顶关心的还是家里的妻子。 施诗的肚子越来越大,算算日子离足月分娩的时间还有一个月的样子,家里头早早就打听好了青田县最好的稳婆,虽然家里有一个十项全能的大夫,但对于男子进产房,莫要说纪氏就连施诗也都不肯轻易答应的。 周晓晨虽然很想亲自为妻子接生,但架不住家里两个女人的反对,不过,她也有了准备在请稳婆的时候亲自询问了一番,又早早将要一些要注意的地方说给对方听,那稳婆也听说过县令与其夫人的事儿,知道县令是个精通医术的,是以,在听那些事时也格外上了心,一一记了下来,要晓得能给县令夫人接生那是极光彩的事儿。 事情基本定下之后,周晓晨也安了心每日上班工作,回来后也不忘记给施诗仔细检查胎位,只是每每检查时她也会在内心觉得这个时代的科技实在是太过于落后,这也让她有了新的盘算,以后或许除了做文章,还能更多的加强一些数学类的相关,毕竟祖冲之早早就算出了圆周率这就说明,在古代数学也不是完全没有发展的。 再一转眼儿就到了中秋,这已是周晓晨与施诗在青田县渡过的第二个中秋。 中秋是全家团圆的日子,今年的中秋要比去年热闹,桂月梅与丈夫搬迁到了这里,中秋节两家就说好了一块儿过,施诗不宜走动,地方就选在了桂月清这里。 一大早纪氏就带着欢喜在家里忙碌布置,秦母带着媳妇儿和孙子吃过了午饭也一道过来了。 秦家那小娃娃还是老样子,每回见到施诗就眉开眼笑的伸手要抱抱,施诗如今挺着肚子不能抱,那小子就哭丧着脸儿,可等施诗在他小脸上亲一口后,又立马乌云转晴,看得周晓晨连连在心里吐糟,这大侄子长大之后准保是个沾惹桃花的花花公子。 秦阳因为还有生意要做,要等到晚上开宴才会过来,桂月梅去灶里帮忙把儿子交给了留在屋子里的小两口。 秦家娃娃年纪还小,前头疯玩了一会儿之后就睡着了,小家伙被抱到了两人的床上睡得香甜,施诗躺坐在床的外头,张嘴在丈夫喂送过来的糕点上咬了一口。 周晓晨等媳妇咬完后沿着那牙印儿咬了一口,咽下后才小声对妻子说:“老实讲,我觉得娘做的糕没有你做的好吃。” 施诗白他一眼:“尽瞎说。”又摸了摸肚子:“这几天我可馋桂花糕了,可见咱们家孩子也喜欢她姥姥做的桂花糕。” “那是她还没尝过她娘做的。”周晓晨笑着驳了一句又轻叹道:“哎,原本今儿我该带你去逛灯会的,你还记不记得,去年我答应过你的事儿,我说,我要带你去月母庙拜上一拜,还要带着你去河边放平安灯的。” 施诗笑着点头,又摸了摸肚子:“咱们今年去不了,明年带着孩子一起去,反正日子长久着呢。” 周晓晨听着那句长久着呢眼里满满都是笑意,“晚上我去放个平安灯,等放完了就回来陪你一起赏月亮。” “好呀。”施诗晓得他去放灯的用意自然是不会答应的:“不如你把欢喜一块带上吧。” “行呀。”周晓晨又取了一块来喂,恰在这个时候,欢喜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不小的包袱:“桂叔,前头守门的大叔刚才送来的,说是给您的还讲里头有你的信。” 周晓晨连忙接了过来拆开包袱,里面放着一些小衣服小鞋最上头摆放着一封微微折皱的信,将它拿起一看正是家里头寄来的,忙拆了开来一边拆一边对着欢喜道:“你去叫桂姑姑过来说家里头来信了。” 欢喜听到吩咐忙点头,转身就往外头走:“我这就去叫姑姑来。” 周晓晨等她走了,将信纸抽了出来,信是母亲写的,正要开口念给媳妇听,施诗抢先道:“咱们不如等月梅姐来了一块读吧。” 周晓晨点点头,却还是迫不及待地往下看。 信里开头的内容和往常的差不多,先是报了平安,说了说家里的情况儿,说今年的收成也很好,桂月源自打定了亲之后,就似长大了一般又懂事了不少,也能够担起更多的事儿了,桂老三身体也挺好的,让桂月清在外头好好安心,不用为家里担心,之后就是一些询问施诗和纪氏的近况,还说了那包里的小衣小鞋是给小宝宝做的。 看到这儿的时候正要开口同妻子说,桂月梅走了进来:“是家里的信?娘写的?” 周晓晨被打断,抬起朝她笑着点了点头:“娘应该给你也寄了东西,说不定这会儿已经送到秦阳哥手里了。” 桂月梅听了眼睛一亮,走到施诗脚边上坐下:“你快给我念念。” 周晓晨这才开始给两人念,信的后头多是一些叮嘱的话儿,也提到了桂月梅□□其实每回写信都会提及,说的是桂月梅跟着丈夫远嫁到此,让他这个当弟弟的多照应一些。 桂月梅听到这个,眼睛红了红:“没想到,咱们俩都不在爹娘身边。” 周晓晨听了姐姐这话心里也有些发沉,不能在父母膝下奉养何尝不是她的一个心结。 施诗在一旁偷偷地拍了拍丈夫的手。 周晓晨转头与她的目光相接,一触之后才对姐姐说道:“这也是暂时的,将来我们一定还会在他们身边的。” 桂月梅点了点头,拿拍子将眼角的泪按去:“是呀。”说完却有那么一些怅然,她这嫁出去的女儿终究是无法如弟弟那般与父母一直在一起,又看了看施诗,想到纪氏能与她一起不免多了几分羡慕来。 将信收起来之后,周晓晨挑了几件包袱里的小衣服,那小衣服可爱得很,还有那小小的袜子和鞋都叫人看得舍不得放:“咱们家的宝宝往后可不愁没有衣服穿了。”这些日子,纪氏也一个劲儿的给孩子做衣服,施诗也会跟着做一些。 桂月梅看了也笑:“那会儿娘也给我家臭小子做了不少,从小的到大的都能穿到三四岁了。” “我们家也不少呢,”周晓晨笑着指了指媳妇:“她呀和娘一块做,要不是我阻止怕是做得还要多些呢。” 施诗白了丈夫一眼:“哪有那么多。” 桂月梅是过来人,自然相信弟弟的话更多些:“我呀,那会儿也做了不少,后来才晓得这娃娃日长夜大,衣服转眼就穿不上了,还真的用不着做那么多。” “多了就留着,将来给老二穿呗。”施诗揶揄了句。 桂月梅也不让她:“你别光说我。”说着又笑了起来。 周晓晨看着她们俩,再看看那放在桌子上的信,也跟着笑了起来。 到了晚上,两家子人凑在一块儿,南边天气冷得晚,放了圆桌面儿在院子里,围坐在一块儿吃酒聊天。 秦阳是快开饭的时候才过来的,他铺子的生意很是不错,整个人都乐呵呵的,等瞧见了他儿子先就一把将他抱在怀里亲了亲。 桂月梅见他过来,忙问他家里寄来的信收没收到。 秦阳点点头:“收到啦,我放家里了,等晚上回去就能看到了。” 桂月梅听了这话儿才安了心,又说了句:“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卡着饭点儿。” 秦阳只嘿嘿的笑,由着她说也不反驳什么。 周晓晨在一边看着他们俩也不插话儿。 开饭上桌之后,桂月梅抱着儿子哄他吃东西,这会儿娃娃已经能够吃一些副食,小家伙眼馋着桌子上的菜,一双眼儿可怜巴巴的看。 周晓晨与秦阳坐在一块儿,两人面前都倒了酒,说了几句祝兴的话儿之后,就正式开宴了。主菜还是那几样,都是中秋必要摆放的,倒是甜点儿多了一些。 施诗这几个月总爱吃一些甜的东西,周晓晨怕她血糖会高一直控制着她,施诗倒也是配合只是这会儿看到那样多的甜东西,嘴又有些馋。 周晓晨知道她想吃,就主动夹了一些过去:“你想吃就吃吧,难得一两次也没啥的。” 有了他这一句,施诗的眼果然一亮,夹了一块送到嘴里,那模样要有多享受就有多享受。 秦阳在边上有样学样的给自己媳妇夹了吃的,那一头两个年长的也低头说着话儿。只有那欢喜儿,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最后抬头看看天小脸带了一丝寂寞。 “欢喜,一会儿跟着我一块儿去放河灯吧。”周晓晨在关注妻子的同时也留意到了小丫头的表情。 欢喜一听要去放河灯,忙笑着点了点头。 施诗也给她夹了一些菜:“你多吃些,一会跟着你桂叔,可不能乱走走丢了。” “我会跟好的。”欢喜连忙保证。 纪氏在边上看了女儿女婿一眼,又与秦母对了一眼儿,两人很有默契地笑开了。 天边月亮缓缓升起,淡淡的光晕照亮了家家户户,给人家带去一丝温馨。 吃过了饭又闲说了一会儿,秦家小娃娃犯困吵着要回去,秦阳只能带着一家子早早的告辞。周晓晨带着欢喜一道送人出去,随后直接去河边放灯。 一大一小到了河边,从河边灯贩子那里买了两盏平安灯,用火引子点燃之后,他们双手捧了花灯走到河边,先各自默默许愿,随后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河里。 这个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放了花灯,河里星星点点的很是漂亮。 周晓晨看着自己的那一盏慢慢往前飘,恰在此时也不晓得哪里来的一阵风吹得河里头的灯摇摇晃晃,有几盏被吹翻了去有几盏花灯的火被吹灭了去。 周晓晨放的那一盏也狠狠地摇了摇,那里头的火光似灭非灭闪了好几下,最后才又稳稳地往前飘去。 看到自己的灯没有事,周晓晨很是松了一口气儿,转头看看欢喜:“咱们回去吧,等明年桂叔再带你好好逛逛灯会。” 欢喜晓得桂叔心里记挂着桂婶,很是乖巧地点了点头:“桂叔,咱们回吧。” 两人并肩而去,走了两步欢喜又回过头看了看那越飘越远的花灯。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明天就是大结局了,本文的正文到施诗生完了孩子为止,总算靠一段落。 第133章 放完了灯,周晓晨带着欢喜往回去,路上看到个卖小玩意儿的摊子,见那小丫头多看了一眼儿,便停了下来帮她买。 这才付完了账就看到有人冲了过来,“大人,大人。”那人喘着粗气,正是衙门的守门人。 “怎么了?”周晓晨见他这样,伸手扶了一把儿,只当是衙门又出了什么事皱眉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夫人,是夫人……”那守门的衙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大人往衙门跑去。他喘着气看看站在边上的欢喜:“欢喜,咱们快走吧,还得去秦家找人过来。” 欢喜抬头:“桂婶怎么了?” “听说是摔了。”那守门人一叹气,拉着欢喜就走。 施诗摔了,在回屋的时候也不晓得怎么了,突然脚就抽了筋,人没站好一下就摔倒在了地上。纪氏那会儿正在小灶里忙着收拾,也就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听到外头动静出来看时,就瞧见女儿抱着个肚子,倒在地上。 纪氏试着扶女儿起来,试了几下都不成,施诗已经咬着牙痛得起不来了,再一摸下头已经湿了一片,她心知不好忙到屋里拿了被子先帮她盖上,然后冲到外头去叫人,女婿离开时交待过往哪边去,找了守门人只说是夫人摔了,让他快去把大人找回来,若找不到人,就去秦家帮忙叫女儿过来。 叫完了人纪氏重又回到院子里,见女儿已经拱动着身体,再一看下面有些见红了,她是过来人晓得情况不太好,心猛的一沉,她也算是顶得住事儿的人,安慰了女儿几句后走到小灶里,烧了开水。 周晓晨跑回院子时,看到的就是妻子盖着被子倒在院子里,丈母娘在边上安慰的场景:“这是怎么了?”她冲到媳妇身边,一边问话一边就直接开始检查。 “摔了,下面羊水似是破了,还见红了,我扶她不起来,你先把人抱回去再说。”纪氏见女婿回来了心放下了小半。 周晓晨却不敢直接抱人,还是先检查了一下,确定没事这才将人抱起回到窝中,将施诗放到床上后她摸了摸妻子的头:“诗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还能说话不?” 施诗咬着牙,头上已经一层层的汗:“月……月清哥,我痛。” 周晓晨见她还能答话松了口气儿:“没事的,有我呢,你先忍忍。”说完转头对纪氏说:“娘,热水烧了没有,帮我把准备好的东西全拿来,还有那包参粉。”吩咐完就开始摸妻子的肚子,检查胎位。 “月……清哥,孩子……孩子没事吧。”施诗不放心孩子。 “孩子没事。”周晓晨应了一句:“不过,怕是要提前出来了。”直接拿了边上的剪子把妻子的裤子给剪开,她再检查了一下,果然羊水虽然破了,可产道还没有开,瓜还没有熟想要自然分娩哪是那么容易的:“诗诗,你先做深呼吸,还记得我教过你的吗,来,一吸再一吐。”她边说边做。 施诗的手又抓得更紧了一些,她跟着丈夫说的一呼一吸做着深呼吸。 周晓晨见她还算冷静,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别担心,我在一切都会好的,你先存着点力气。”说完她往边上看了一眼,那手术的箱子就在边上。 纪氏匆匆忙忙的出去没一会儿就拿了东西进来,全数摆放在了桌子上头:“诗诗和孩子怎么样?”她也是急得一头的汗。 “眼下还好。”周晓晨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孩子怕是要早产了,一会我来给诗诗接生,娘您把灯都点上,让屋里亮堂一些。” “你哪能接。”纪氏都没想就回了一句:“我让守门的到秦家去叫人,一会你姐应该会过来,还是得把稳婆给找来,哎,我刚才怎么就忘记吩咐他直接找人了。”说完,她走到女儿身前,伸手摸她的脸:“诗诗,没事的,你别怕呀。” 施诗咬唇点了点头。 纪氏便又转了身,去拿蜡烛点亮屋子。 周晓晨还在专心的摸胎位做检查,心里盘算了下一步要怎么走,这事太过突然,又是因摔跤引发的,羊水破了产道却不打开,这不是一个好现象,要是生不出来走剖腹产的话,现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没有把握能够很好的处理,别说什么输血之类,她连诗诗什么样血形都不知道,再说了,还要考虑到伤口可能引发的感染,这事放在别人家身上,她还是敢下手拼一拼的,可现在放在妻子身上,她就犹豫了。 外头又传来了声响,桂月梅和秦母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怎么样了,怎么好好的就突然摔了。” 纪氏见有人来帮忙说道:“是我没注意,她就摔了,月梅你快让秦阳去找稳婆来,就是南街番瓜巷中间的那户姓陈的。” “我这就去。”施诗转身就往外头去,吩咐了一下抱着孩子的丈夫,接过儿子又看了看站在她边上的欢喜:“欢喜,帮我照片一下弟弟。”说着就抱着了孩子带着欢喜进她的屋子,将儿子放到床上:“你听话,在这里和姐姐玩。”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转头对喜欢道:“他要是哭你就拿些糖哄他,别整块喂拿手里给他舔舔就是了。” “您放心,我哄过娃娃的。”欢喜忙点头:“您快去看看婶婶吧。” “好,”桂月梅一点头扔下儿子重又去了主屋。 主屋里的人一下多了起来,秦母陪在纪氏身边,桂月梅再要向前去看,她那弟弟已经说话了:“人别围太多,多点气让她透,也别挡了光亮。”这说话的声半点不留情面。 桂月梅忙止了步子,她搓搓手干着急:“还要咱们做些啥?我去弄。” “多烧些水,把剪子放开了的水里烧一烧,”周晓晨额头也已经出了汗:“再倒些热水来,回头喂施诗喝,别让她再脱了水。” “好。”桂月梅应了声就往外头去了。 秦母在边上拍了拍纪氏:“你去陪陪诗诗,我帮月梅。” 纪氏点点头,走到女儿的身边坐下,手摸着她的头拿帕子为她擦了擦汗:“诗诗,你别怕不会有事的。” 周晓晨抬头看了一眼,便又继续做手上的事。 施诗忍着痛那眉头越皱越紧,终于没能忍住叫了一声。 周晓晨忙说道:“继续深呼吸。娘你陪着她做深呼吸,我教你的那样。” “哦,好。”纪氏便把先前女婿教她的呼吸法子做了出来:“诗诗,咱们,吸~~~再呼~~~~” 周晓晨再为妻子量了一下公分开了一些,再摸了一下胎位,等姐姐端了温水进来后,她指挥道:“娘,喂诗诗些水,让她把参粉给吃的。” 纪氏依言而行,周晓晨擦一下头上的汗水,指了指医药箱:“姐,你把那箱子打开,把里面的器且也都洗了,你小心些有刀,利得很。” 桂月梅依言而行拿了箱子,将里头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虽不明白这是干嘛用的,但还是拿着出去了。 周晓晨又看了看那箱里子剩下的东西,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垂眼看了看略有些微微发颤的手,她用力搓了搓,再抬眼时那目光已变得和之前不同。 秦阳按着纪氏所说的地方去找稳婆,那稳婆一听县令夫人这会儿要生,很是有些惊讶,再听说是摔着才引发的早产,心狠狠往下一沉。略收拾了一下,拿了些接生用的东西,咬咬牙就跟着人走了。 连拉带跑的两人一路到了院子,那主屋里头已传出了女子生产时才会有的叫声。 秦阳听了头皮发麻,推了那稳婆一把:“你快进去瞧瞧。” 那稳婆也没有犹豫,低了头就往里头去。 屋子里灯光照得通亮,透着窗纸能够看到人的影子。 不一会儿桂月梅端了一盆血水出来,见到丈夫便说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儿子在欢喜那屋里,你去看看。” 秦阳应了一声,眼瞄到了那一盆血水:“里头怎么样了?” 桂月梅转头朝屋子看了看,“清哥正忙着呢,但愿她们母子能够平安吧,我还要帮忙,你快去看儿子吧。”说完就往灶里去。 秦阳目送妻子,再去看那主屋里头又有一声叫,他只觉得背后头一寒,抬头看了看那高高悬挂着的月亮,嘴里默念了一声,月母娘娘多多保佑吧。这才转身朝欢喜的屋子走去。 进了屋子,见自己的儿子正睡得香,丝毫没有受到外头的影响,欢喜守在他边上,见秦阳来了她站起来:“秦叔,婶婶怎么样了?” 秦阳强抽出了一个笑:“你婶婶在生娃娃,不会有事的。” 欢喜眼里闪过一丝不信,她抿了下嘴,“我过去看看。” “你别去,别去添乱。”秦阳忙出言阻止,外头又传来一声叫。他与欢喜对视了一眼儿,手在不知道的时候握成了拳头,虽不是自家媳妇生娃,可那声音听着实在叫人觉得渗。 欢喜吸了吸鼻子弱弱的说了一句:“秦,秦叔,我有些怕。” 秦阳拍了拍她的肩:“没事的,你放心吧,有你桂叔在,他不会让你桂婶有事的。”这话说给欢喜听也说给他自己听。 欢喜忙点点头:“是呀,有桂叔在,桂婶不会有事的。”她反复说了三次,手绞着衣角。 两人听着外头的动静,谁也没有敢往外头去,那叫声先前还时时续续的,到后来就渐渐的轻了,再后来声都不多了,秦阳到底还是坐不住了,“欢喜,我出去看看,你守在这里。” “嗯,您快去吧,一会回来告诉我怎么样了。”欢喜答应得飞快。 秦阳再次走了出去准凑到窗户口,凑耳朵过去听,施诗的叫声他没听到,就听到了桂月清在那里的叫声:“诗诗,你给我撑住了,孩子快能出来了,你可别在这个时候放弃了,你想好了,有后爹就有后娘,你想让你肚子里的孩子像欢喜那样?你别以为我就不会那样做了,再说了,你想想,你要撑不住了,往后,你的屋子得让别人来住,你的孩子得叫别人娘,你男人我也要被别人来睡。” “啊~~~”屋里转来了女人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 “出来了,出来了,诗诗,若晨出来了。”随后就是桂月清兴奋的大叫声:“诗诗好了,好了,诗诗,你怎么了。” 里头又是一阵乱,接着又有了婴儿的哭声。 秦阳站在那里听着里面的各种各样的声音,心里又急又担心。 过了一会儿,桂月梅从里头走了出来,她站在门口对着月亮双手合拾念念有词。 秦阳忙走了过去,“里头怎么样了,诗诗怎么样了?” 桂月梅看到丈夫,解脱似的长长舒了口气,“孩子生出来了,早产有些气弱,诗诗,”她说到此往屋子里看了看:“诗诗晕过去了,清哥说是虚脱了,她们母女也算是平安吧。” 秦阳听出了她话里的那一份不确定,走上前将妻子拥住拍了拍:“没事的,她们一定会母女平安的,有清哥在呢。” “是呀,清哥在呢,不会有事的。”桂月梅用力点了点头,含在眼里的泪落了下来。 屋子里的人都还在忙碌着,纪氏抱着被擦洗干净包裹起来的的外孙女,小东西早产不似寻常婴儿那样哭得有力,个头也显得有些小,她脸上带着泪站在床边看着晕睡的女儿。 秦母扶着纪氏,轻拍她的背小声安慰。 那稳婆一边帮忙那红了眼睛的县令爷处理后头的事,一边回忆着生产时的情景,偷偷看了一眼县令爷,想到他接生时的模样,再看他帮夫人擦脏血的动作,也不晓得怎么评价才好。 周晓晨帮妻子清理干净了污血,又拿了两块干净的巾子垫在了她的身下,再帮她仔细将被子掖好,随后为她把了把脉,最后才抬头对纪氏小声说道:“娘,您放心吧,诗诗是睡了。”她把妻子的手放到被子里,这才站起来看了看被纪氏抱在怀里的女儿。 小东西闭着眼睛,眉头死死的拧着,嘴一张一闭应该是早产气弱的关系,她的哭声很小时断时续的。 “娘,让我抱抱她吧。”周晓晨伸手要抱孩子。 “你托着点头,小心点抱。”纪氏将孩子交给女婿,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 周晓晨把女儿接了过来,仔细看了看,孩子皮红红的,头上毛也没有多少,眼虽然闭着还是能够看到双眼皮的那一条线,小鼻子一张一张的,那小嘴无意识地一动,左边的脸颊竟然有一个酒窝,看看女儿再看看昏睡着的妻子,周晓晨抱着女儿凑到妻子的身边,将女儿凑到诗诗的脸边,让她们两的脸贴了一贴。 纪氏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秦母轻拉了拉她的衣袖:“让他们一块待会儿吧,咱们给孩子弄些吃的,光顾着烧热水,米汤也没准备吧。” 纪氏这才想起这回事,嘴张了张到底没说什么,就拉着秦母出去了。 周晓晨将女儿重新抱到怀里,她坐到施诗的身旁,对着女儿小声说道:“你这小东西果然是来讨债的,不让你爹我安心也就算了,还让你娘受这么大苦,都还没长好呢,怎么就这么急着要出来了。” 那小婴儿还是张着嘴有气无力地哭着。 周晓晨抱着轻摇了摇:“好了不哭不哭,你娘还睡着呢,你莫要吵着她了,妈妈没怪你呢,哦,不是,是爹没怪你呢。” 那孩子紧闭着眼,却在听到这一句时,哭声小了起来。 周晓晨爱怜的在女儿的额头亲了亲:“若晨呀,你一定要好好长大,长得健健康康的,莫要让你娘白受了这样的苦。”说完,她重又看向昏睡着的妻子,将哭声渐止的女儿放到了她的身边,吸了吸鼻子用力眨了眨泛红的眼睛:“你们两个都一定要好好的呀,一定要好好的。”存着的眼泪终是落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还要有一章才能结~~~~ 第134章 秦雨是一个孤儿,她的母亲是被富商包养的二娘,她的出生是一个意外。 秦雨在年少时遇上了另一个女孩,她叫周晓晨父母双亡无亲无故。 秦雨也不晓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对周晓晨起了不一样的心思,只是在她察觉的时候,已经不能够斩断情丝。 不要告诉她,只是默默的陪在她的身边就好,秦雨将那份心深深埋藏,看着周晓晨长大,读书毕业进入医院,有了男朋友结婚一直到最后离婚。 秦雨一直是温和的,她脸上总是带着微微的笑,面对每一个病人她都是这样,哪怕这个病人是过来打胎的,可谁也不知道,在那微笑的背后,藏着怎么样的倔强与执拗。 秦雨在产科圈子是很有名的,因为她高超的接生技术,因为她从不接受堕胎手术。哪怕她因为后一条,被好几家医院劝退。 这个圈子对于秦雨的说法有很多,有人说她是伪善,有人说她是装腔,有人说她矫情,有人说她刻意,她并不在乎那些人的话,在她看来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她在意的从来就只有一个人。 秦雨人生中做得最疯狂的事,大概就是偷了周晓晨的卵子,让它受精最后种植到了自己的子宫里。 怀孕后秦雨每天记录着那一粒小小种子在肚子里的变化,这是很奇妙的感觉,她为她此生最爱的人孕育着孩子,将来还会亲自抚养她长大,即便晓晨将来会和别人在一起,而她却拥有着爱人的一份血脉。 后来,周晓晨离婚了,那离婚的原因可笑而可悲,秦雨对于男人出轨这件事看得很淡,她本身就是出轨的产物,这年头为了钱而轻易张开大腿的女人很多,这年头能够管住下半身的男人极少,对于谢东阳她心里是不喜的,若是他能对晓晨好也就睁一眼闭一眼过了,可偏偏这男人竟然伤害晓晨。 秦雨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就有了一系列的打击报复谢东阳的计划,只是晓晨说了那一句,她觉得这样也不错,让谢东阳为隔壁老王养一辈子儿子,反正沈佩从来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能带了球赖到谢东阳身上,可见她的本事。 之后,让秦雨最高兴的就是周晓晨搬到她家来住,她们重新又住到了一起,就像以前一样。晓晨知道她怀孕之后,就格外的对她细心照顾了起来。 秦雨怀孕的那段时间是她最幸福的,在她怀孕最辛苦的时候身边有她的相伴,所有的苦又算得什么,那个时候,她心里甚至在盘算着,若是等孩子出生以后,是不是借了机会告诉晓晨一切,以她的性子哪怕接受不了自己,还是会为了孩子留在她的身边的。何况,她隐隐的觉得,晓晨似乎也对自己动心了。 可是,所有的一切又在一夕之间成了幻灭。 秦雨因为意外而导致了早产,那一天周晓晨刚好不在身边,九死一生鬼门关里走了一大圈才生下了孩子,却在第二天得知了晓晨的身亡。她是在赶往医院的路上出的事,知道这一切后,秦雨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她拔掉了手上的吊针,就想着直接从楼上跳下去陪她一块死,还是医生及时抓住了她,护士把才出生的孩子抱了过来,婴儿的哭声惊醒了着魔一般的她。 若晨是晓晨的骨血,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就和当初她们给她起名时一样,长得像极了晓晨,秦雨告诉自己她得坚强的活下去,她不能让若晨成为孤儿,她得用最大的能力保住晓晨的血脉,让这个孩子幸福快乐的成长,直到她找到自己的伴侣有完全属于她自己的生活。 周晓晨生前看的书不多,唯独对射雕英雄传钟爱,她说黄药师是最专情的男人,她将来要能找到这样的人死而无憾,那她将来也用同样的法子去找她。 有了这样的目标,秦雨用她强大的意力在月子里处理好了周晓晨的所有后事,独自抚养女儿长大。 时间很快一晃二十年,周若晨已经长大却不肯谈朋友,成天粘着自己的妈。 秦雨从没有刻意隐瞒过女儿周晓晨的事,在她懂事之后就开始慢慢和她说一些旧事,大概也是这样,女儿似乎也察觉到了她求死的心。 周若晨在自己二十岁的时候,计划了一场环球旅游,吵着要和母亲一块儿去。 秦雨答应了,她想女儿已经独立,虽然看不到她找到属于她的另一半,但她不想再多等了,这就当是她陪女儿的最后一次旅游。 这还真的就是她的最后一场旅游,飞机出了意外在直接坠毁,秦雨并不怕死只是心痛女儿,这孩子的生命竟如此的短暂。 飞机爆炸后,秦雨的魂飘落到了一个全黑的不知名的地方。 那里有一个声音,那个声音说她平日积德行善,现在给她一个机会,重生或转世。 秦雨问,重生的那个世界会不会有周晓晨。 那个声音说,如若她想带着这世的记忆重生,那她将被送到一个没有周晓晨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她将混得风声水起,也将会有一个对她痴心一片的人,她若想到有周晓晨的世界,那她将失去这一世的记忆去转世,那个声音还特意提醒了一句,若她放弃记忆,那重生之人虽是她的转世,可那却也不能再算是她了。 秦雨没有多想,确定了她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的结局,改来改去总觉得感觉不太对劲卡了两天了,弄了各种各样的还是感觉不太对,我得好好想想,要怎么弄。所以,先放一章番外吧,本来这文,就是想以秦雨开始,以秦雨结束的,这个先发,估计怎么结局,我要想几天了~~~宽我几天想想。 第135章      开春又是新的一年。   这一年正是三年一次的官员大考,有人升官有人黯罢,北方皇城才又下了一场大雪,都说瑞雪兆丰年,却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皇城东侧乌衣巷,叶府门前往来的客人不少,马车一辆辆停在街边上,那守门的小厮们轮留往里面通报,车水马龙正应了门庭若市这四个字。   如今叶家二房嫡子叶诚之是皇帝最重用的大臣,自打去年他从江南调任回京之后,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相对门前的热闹景象,叶府后院深处却是静净得很,叶诚之斜倚在那软榻上,边上熏笼烧得正暖,他穿着起居长衫一手拿着热茶,一手拿着管事送来的信。   信是南边托人带来的,那写信的人正是自己唯一的弟子,一目十行待看完了信中的内容后,他嘴角边不禁浮起了一丝笑来。   将热茶送入口中浅浅啄了一口,叶诚之长长地舒服了一口气儿,想到桂月清这些年的种种作为,细想来有些事确如冥冥注定了一般。   叶家祖辈曾是开国重臣在沙场上救过先帝的性命,几代传承叶家子弟在朝为官不少,也算得是一门旺族。   叶诚之是叶府二房的嫡子,身为世家子弟他所要背负的责任并不小,虽与长房党兄相比他的童年尚算轻松,可比起别家公子他却也没少吃苦头。   叶家兴旺可到了叶诚之父辈皇帝与他们的关系却微妙了起来,为了削弱世家势力圣上用尽手段,只是,叶家能够支撑那么多年,自也是有他们的本事,皇帝想用科举来打破世家对于官职的垄断,那么他们就顺了他的心,先一步在那些寒门子弟里培养自己的势力。   新君即位三把火,叶家为避开圣上的锋芒让叶诚之去书院寻找合适可栽培的人,也就是那个时候,他看到了桂月清。   说起桂月清在最初的时候并没能够入得了他的眼,桂月清太过于稳重少了一份男儿家的血性和野心,这样的人顶多也就是一个良臣,却无法成为他叶家的强大助力。他所看中的人是书院里的另一个少年,许行,或许眼下这个人比不过桂月清,但将来必定远胜于他。   挑好了人选,叶诚之就把注意力放在了许行的身上,毕竟要想收卖一人心还是需要一些手段的。等许行这里的事差不多,南边却出了一件大事。   叶诚之被急招回了家里,南边因为秦家的疏忽铸成了大错,皇帝更是趁这个机会一再的打压。秦家与叶家结有两姓之好,秦家更是叶诚之母亲的娘家,两家关系盘根错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为此叶诚之不得不继续躲避在外,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又重新遇到了桂月清。   那是一场小小的意外,却让桂月清成为了自己的救命恩了,叶诚之每每回想起那时发生的事儿,就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   救命之恩自是要报的,原本叶诚之只是想出资让桂月清继续完成学业,却在听到他的岳父是江南城破被悬挂在城墙头的人时而有所动容。   江南的事秦家和叶家都是有责任的,而在位的天子也不见得就完全无辜,说到底,天下兴亡最苦的永远是无权无势的百姓。   叶诚之没有直接出钱让桂月清去书院,而是让他在自己家中抄书,也恰是这样让他与之有了更多的相处时间,也有了那样的一场长谈。   对于桂月清,叶诚之有太多惊讶的地方,以他这样的家事背景和年纪阅历竟能够看得那样的深远,能想到那样多的事,也能明白那样多的道理,还有那个活字印刷,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季先生所说的话。   科举是制衡压制世家的最好法子,也是皇帝一直想要做的,而当今圣上先前使了那样多的手段,目的也不过就是为了世家不再阻止科举的进行,这是大势所趋。   如今叶秦两家已被针对,特别是秦家这次南方的事大,皇帝摆明了是要拿这个事来开刀,杀鸡儆猴逼他们两家表态,秦家若被抄叶家也必受牵连,哪怕断臂求生最后也不免大伤元气,难再复起。   眼下这样的局面,只是对皇帝低头那是不够的,若想重新恢复到先前模样,还须得立上大功,哪里摔下便从哪里站起,叶诚之知道最好的功劳便是收复南边失地,想要同时保住叶秦两家他是最好的人选,但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最重要的还要看皇帝给不给他这个机会。   活字印刷在听到桂月清说到这个的时候,叶诚之已经知道他的机会或许来了,待看完了他写下来的细节之后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桂月清这般年纪如何会想到这些东西,这小子难道是惊世之才只是在那里装傻,喜的是这东西若是上呈给天子,必能够得他欢心能换个他南下的机会,且活字印刷虽听着容易,真要弄却也不是那样的简单,是大势所趋却也是一时难成的事儿,这样就足够给他们这些世家有足够的时间去安排之后的路。   当机立断叶诚之决定带上桂月清一起离开,他还需要再观察一下这人,也存着那么些私心希望能从他这里得到更多好主意。自然,那时候的他全然没有想到,这个决定会牵扯出秦家的一段往事。   这事还要从几十年前说起,那个时候皇帝盘算着用科举来压制世家,也想从中寻得更多的人材,那一年正是大比之年,不光寒门学子不少世家子弟也一起参加了那次的科考。   秦家那会儿也有了几个年少有为的子弟,与当时秦家本家嫡子一块儿参加了考试,谁知道这一次却闹出了舞弊案,在有心人的煽动策划下,这一场大比最后以失败告终,狠狠地打了当时皇帝的脸儿,帝王一怒血流成河,当时秦家嫡子也牵连卷入了事件之中,最后为保全他便在同行的几个旁枝的学子那儿找了一个替死鬼,削了学籍永世不得录用。   那秦家替罪的少年原是旁枝,因年少失了双亲本家怜他年幼,又看中他少年聪慧且与本家嫡子同龄,便收留在了本家与嫡子一块读书为伴,事发之时,当时秦家家主便拿了恩情说事,那少年顶了罪名。   秦家自那事之后,家族仕途官运便一直不是那么的好,而顶罪之事成了秦家嫡子的心魔,越是岁数上去越是心中难安,总觉得这事是上天对他年少犯下罪过的惩罚,临终遗命一定要将人找回加以补偿。   叶诚之是想破脑子也想不到竟有这么巧合的事儿,他不过是外出了一阵子,回到秦家时竟被舅舅叫了过去,合该是命里有注定,那桂月清请秦赟帮忙往家里送信,那送信之人正是受命四处暗中寻访的家仆,到了桂家恰又听了那么一耳朵多问了那么一句,就这样把人给找到了,桂月清的外祖父正是当年替罪离家的秦亦行。   许是秦家近况实在不好,竟让秦家老祖宗也起了心魔,得知桂月清是秦亦行的后人,当即就动了将秦雨下嫁的想法,她这想法也不是乱起的,一来,如今秦雨父亲已再无翻身复起之日,有那样一个罪名的爹,想要找个门当户对的人难,二来,桂月清不知道当年的事,这会儿秦家下嫁嫡系的姑娘给他,将来再多加扶持这人也必定不会亏待了秦雨,三来,桂月清确实有才,在男人看来少了一些野心,但在女人看来这种男人是最好的夫婿人选。   叶诚之是知道桂月清定了亲的,秦家人也都晓得这件事,老太太的意思再简单不过,让桂月清退了那门亲,若他真想着那家的姑娘,将来纳为妾也就是了。   秦孟畛对此虽并不赞同,但到底还是沉默没说,叶诚之也存了一份私心,对于将来到底要怎么样培养这小子,他一直没能够拿定主意,虽觉得他不会答应但还是决定试探一回。   结局自然和猜想的没差,桂月清一口回绝了这门亲事,叶诚之长叹一口气儿,这样的心性儿终究是难成大器,可这样的人儿表妹错过也是可惜。   当夜叶诚之再次与秦孟畛长谈了一回,第二天两人一起说服了老夫人,老夫人也不是全然不明事理的人儿,待想通了,留了话好好照顾桂月清,将来暗中多多相护,也算是还了先人的债。   这事过了秦家人倒也坦然,反而是桂月清处处小心,这小家子气的模样又叫叶诚之气了一回。   活字印刷的事儿还需要时日,许多事儿也需要一点一点的布局,叶诚之知道若是事成,往后的这一生他便是真的再无自由了,家里的意思也是让他能够把握最后的时间,去多历练。   叶诚之打个包把桂月清也一起带上。在那一年里,他走过了不少地方,见识了各样的民风,拜会了不少隐士,真正的体验到了许多他不曾想到过的生活。   而在这一年的相处中,对于桂月清叶诚之又有了新的认知,这少年人的脑子里有太多的想法,在遇上事时也有太多的主意,那些想法与年少天真不同,他所说的那些事桩桩件件有着很长远的考虑。而那些应变的做法,也不像是一个他这样年纪能干得出的,偏偏他就是这样想也就是这样做了。虽然每次问他时,这人总将那些东西的来源推到外祖父留下的杂书上,可这样的话却是难以让人信服的。   那是一个带了微微凉意的傍晚,叶诚之靠坐在二楼屋子的窗边上,这是有些靠近南边的一个小镇,夕阳的光染红了半边天际,他拿着茶看完家里飞鸽传来的信,信里告诉他是时候了,也恰在这个时候,院里出现了一个手拿着半卷书,抬头同望天际的身影。   就是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叶诚之忽地想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那个时候,他比桂月清还小许多,也曾手书卷仰望天空,满腹理想憧憬着未来能干一番事业,脑海中浮起了季夫子的那几句话,再看向手中的书信。   叶家为了自保正在布一盘极大的棋,而在这盘棋里不光需要许行那样将来可成为利剑的人物,也需要桂月清这样能够稳稳守住后防的盾。   游历结束后,叶诚之让桂月清回去备考,他则走向了自己要走的路,将活字印刷的法子交给了皇帝,彻底表明了他的立场,得到了南下的一次机会。   南边的情况其实远比想象中的要好,本来南边的实力就远不如朝廷,加之这几天战乱使得那富庶之地不再如先前,民心失了大半又如何能够一战,叶家已经布置许久,叶诚之要做的不光是收复那一片失土,更要想法子将那些人一网打尽彻底除去。   到了南边叶诚之暂时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战事里,所有的事和计划的差不多进行得很是顺利,得了空闲的时候,他也会关心一下科考的事,这回叶家送了好几个被精心挑选培养的寒门学子,在这些人里头最被看好的是许行,没想到的是这次的科举竟然出了那样大的一件事儿。   谁也没有想到这次科举会出这样大的舞弊案,叶秦两家的事是皇帝对世家的警告,叶家倒向了皇帝之后,其他的世家也都收了手哪家也没有敢再轻举妄动,秦家也是觉得这次不会有大事发生,这才决定让秦赟参考,谁料到竟然还有不怕死的在这个时候下了黑手。   舞弊案是有人操纵的,起先所有人都当是世家在背后弄的鬼,直到叶诚之的探子发回了情报,这才晓得竟是南边人下的手。   对此叶诚之也很是惊讶,南边如今已被他弄得几乎无还手之力,也亏得在这样的时候,他们还有心思去做那样的事儿,不过这事倒也给了他一个很好的机会,将事情暗中禀报皇帝,成功地让他注意到了许行,同时也得了一个须得在殿试之日收复南边的命令。   得了那样的一个命令叶诚之不得不加快了动作,也就有了一些漏网之鱼,南边告捷他搬师回朝,庆功宴后皇帝找他长谈了一回。   那一天圣上同他讲的话似是随意又似是有心。叶诚之对于当今天子从没有轻视过,以那样的一个身份能够坐上最高的位子,明明有机会早早收复江南却一直纵容他们作乱,看中了许行让他连中二元却没有在金殿上再添一笔,一个下得去狠手装得了慈善有谋略又能忍的帝王,并不是那么一个容易对付的帝君。   也是在那一天,叶诚之做了一个很大胆决定,他将桂月清举荐给了皇帝,也将秦家祖辈的事儿提了一提:“他算是我亲收的弟子,虽出身那样一个贫寒的家却自小聪慧稳重,前一年我游历四方也一直带着他,是个擅长庶务肯实干的,如今南边初定正缺少这样的人,不知圣上意下如何?”   皇帝没考虑太久便点了头。   此后,桂月清得了青田县县令这一职,这些年他的政绩极佳,许多政令都是由青田县先做,随后慢慢在全国推行,如今青田县在南边已是排在第一号的地方,他果如季夫子说的那般半点不差。   重新将信又看了一回,那上头依旧如过去的许多,有问候之语更多的却是公务上的事,写着许多让人想不到的弊端写着如何改善的法子,却从不见他提过关于新迁的事儿。   九年,谁会想到一个考绩如此优秀的人,会在县令的位置上一坐就是九年,又有几个人能如桂月清那般安守在一方土地造福于一方百姓。   从榻上起身,叶诚之走到长案前伸手将关着的窗户推开,外头一阵寒风吹入将里头的热气逼散开去,隐隐的还带来了阵阵梅花的暗香。   将放在桌案上最新的吏部文书取了过来,翻到写着桂月清三个字的那一页上,指腹轻轻点了点已干的墨迹,目光落到院中被雪盖着梅枝上,唇角勾起了淡淡的笑,那一步让皇帝用了九年试探的明棋,到底还是下对了。   (完) ━━━━━━━━━━━━━━━━━━━━━━━━━━━━━━ 我下TXT书网http://www.wxia.net更多免费电子书.手机下载http://m.wxia.net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尽量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