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下TXT书网http://www.wxia.net更多免费电子书.手机下载http://m.wxia.net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尽量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 《和亲公子》 作者:半寸月光    文案:   孟初霁代替姐姐千里迢迢去往大绥和亲,男扮女装,上隐下瞒。   他以为拒绝承欢故作高冷,就能逐渐失宠无人问津,万万没想到太子裴璟看他的眼神好像……越来越奇怪了,以致于后来露了馅,他竟然都不介意他是男是女。这些都没什么问题,但是!!   他是个直男啊!!!!   孟初霁:喂喂,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   *   替姐和亲风流公子受X怜香惜玉温润太子攻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乔装改扮 天作之合 甜文 主角:孟初霁,裴璟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1.和亲   岁末凛冬,京城又下了一场雪。   茫茫大雪葬着万里河山,覆盖了血迹干涸的土地、横尸万计的骸骨和一世英烈的忠魂,歇下了大楚和大绥的战火,你征我伐足有十年的两国终于议和了。   巍峨皇宫里,嘉靖公主不愿和亲自刎未遂的事儿闹得不可开交,大楚上下十几位皇子统共就这么一位公主,太后皇后哭倒于圣上跟前,恳请收回成命,事情发生不到半日,一道圣旨降在了孟将军府。   点孟府长女孟初雪作永宁公主,即刻前往大绥和亲,不得有误。   孟将军何等暴脾气,提着剑就进宫去了,孟将军府世代英良,立下无数战功,单说这大楚和大绥十年征战,若非孟将军府苦守,成为最有力的一道防线,大楚的江山早就被践踏于大绥的铁骑之下。   孟将军有两兄两子先后战死沙场,如今女儿又叫人送去和亲,皇帝做的这是什么事,这是卸磨杀驴的混账事!   怎么,他的嘉靖公主是心头宝,他的闺女就不是了?   孟初雪从小体弱,莫说是千里迢迢送到那北寒之地去和亲,哪怕是出趟远门也是前呼后拥生怕出一点事儿,点她和亲?怕是点她送死才对。   半个时辰后,孟将军回来了,整个将军府的眼睛都盯着他,孟将军手中的剑哐当落在了地上,在那高悬青檐下的“忠肝义胆”的御赐牌匾之下失声痛哭。   孟初雪被两名丫鬟搀扶出来,拖着羸弱的身体轻咳安慰道:“爹爹,勿要伤心,女儿早晚嫁人,若是这一嫁真的能换来大楚和大绥的百年安宁,女儿心甘情愿。”   孟将军闻言哭得更是肝肠寸断,情景凄楚万分,外头的墙头上蓦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公子音,道:“爹,我代姐姐去呗!”   哭声戛然而止,所有人望向墙头处,天性风流放荡不羁的二公子回来了,艳红的身影在堆满白雪的墙头上格外醒目,他从墙头上跳下来,踱步至厅内,一张艳容照开了这片凄冷的天地。   狭长的凤眼波光潋滟,如含清辉皎月,绯红薄唇比常人过分艳丽,令他比别的男子多添了一分女气,但剑眉斜飞入鬓,墨色微浓,使他不至于雌雄莫辨,只是精致仿佛玉人一般。   若说孟初雪是清冷孤绝的一株白梅,那孟初霁是一朵灼灼如火的红莲,两人为孪生姐弟,有着相似至极的脸,但画风截然相反,大抵若不是姐弟二人一起生出来,谁都想不到同一副皮囊能显现出如此天差地别来。   孟初霁停在自家姐姐身边,与羸弱的姐姐昭昭成为鲜明对比,扫过这一厅的人,道:“全府上下独我不争气,不会武功,不会骑射,读书不好,不肯用功,成天斗鸡遛鸟,不学无术,总要为孟府做些事情,索性孟府还有几个堂兄幼弟,非我一个男丁,就我吧。”   “弟弟!”   孟初雪被他的荒唐之辞给惊住了。   厅里所有人都被他的荒唐之辞给惊住了。   孟初霁朝孟初雪一笑,笑容昳丽非凡:“姐姐,嘉靖公主是皇室掌中之宝,你是我们将军府的掌中之宝,没道理我们家的姑娘就比别人家的姑娘差些,左右我跟你长得像,旁人认不出来,我也不会叫旁人认出来,且心安。”   顿了一顿,孟初霁又看向孟将军,道:“大楚和大绥打了那么多年,双方都伤了元气,就算儿子被发现,也万万不会开战,所谓和亲不过嫁个人去图个心安,是谁又有何妨呢?难道一国之君,还真缺个女人不成?”   “大绥一年有半年下雪,姐姐体弱畏寒不好折腾,我们真要眼睁睁看着姐姐去送死?”   孟将军哑口无言。   他还是生平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儿子如此聪明睿智伶牙俐齿。   孟初霁撩开衣袍跪地,恭谨磕了一个头。   孟将军大手颤抖着,半天没有伸出去,其他人均是潸然泪下,红了眼眶。   孟初霁伏地不起,直到听到孟将军说:   “我儿请起。”   孟初霁缓缓闭上了眼。   大绥接亲的队伍明日清晨启程,孟将军半夜披衣起床,提着酒壶去到孟初霁的房间,想着父子两人好好谈一谈,但是推开孟初霁的房间,发现孟初霁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书信一封。   千里迢迢,万里冰封,和亲队伍行了两个月,才至大绥。   大绥的确是冷,同样都是下雪,大绥比大楚要冷得多,那雪也大得多,一下就是半天没完。   进到大绥王都,暂时下落驿馆,等待绥帝传召。   这期间孟初霁并不能安歇,要换上大绥的喜服,戴上大绥的凤冠,过不久也要同大绥的人拜堂成亲。   说起来,和亲之事虽定,至于究竟与谁相和,却是半点不知,估摸着应是绥帝。   听说绥帝六十多岁了,若是入宫为妃倒是不愁了,想来年老体迈床上也做不动了,也就不会发现他是个男儿之身了。   孟初霁关上门换喜服,贴身小厮阿福拿着喜服鼓捣了一阵,半天没理出哪儿是哪儿,孟初霁看着捉急,忍不住道:“嗨呀你怎么这么笨,我来我来。”   大绥派来伺候的宫婢敲了三次门了。   阿福讷讷的将衣服献过去,挠了挠耳朵,把别在耳后的绢花都给挠歪了。   孟初霁瞅了一眼忍俊不禁,笑吟吟地开口:“阿福,你扮姑娘家家还是蛮漂亮的,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长得那么清秀?”   阿福窘迫,孟初霁将喜服拿着对着自身比划了两下,解了盘扣往身上套,阿福惊道:“少爷,你外边的裙子不脱吗?”   “脱什么脱?”孟初霁已经套上去了,“等回头洞房花烛,我那未来的夫君替我解罗裳,解了一件又一件,解了一件又一件……嘿,小娘子,你怎么穿这么多?夫君大人有所不知,这是吾等闺房之乐……”   孟初霁身材匀称,体格偏瘦,架子骨极好,穿什么像什么。   阿福翻了个白眼:“少爷,你穿反了。”   “……是吗?”   孟初霁低头一看,还真是。   脖子处有点勒勒的。   宫婢来敲第四回 门了。   “公主,迎亲的队伍等候多时了。”   孟初霁发现这喜服脱下来也挺费劲,他素来怕麻烦,心一横道:“算了,就这样吧。”   反正两面都一样,除了脖子有点勒,背那儿有点紧以外。   “少爷,呸,公主,你这样不行。”   甭管嫁谁,入了宫要见多少人,岂不丢了大楚的颜面么?   “有什么不行?”孟初霁替他扶正了耳边的绢花,推了他一把,道:“快去开门。”   阿福只好过去开门,等他再回身望向孟初霁,孟初霁已坐在梳妆台前,头上罩了盖头,声音淡淡,沙哑中含着一点生硬造作的妩媚:“劳烦诸位久等了。”   与孟大小姐平日里差不离了。   宫婢上去搀他,阿福紧忙过去搀他另一只手,出了驿馆,上了花轿。   孟初霁坐在轿子里听着大绥百姓的欢呼声喧哗声,隐隐讨论着她这位前来和亲的公主多么貌美,心里微微自嘲:呵,他以后就只能是个女人了……   花轿晃悠了半个时辰,到了大绥皇宫,轿子落地那一刻,鞭炮烟火齐鸣,耳膜都要被震破。   轿帘被掀开,明光与寒意一起奔涌入内,一只手递到了他的面前。   孟初霁见过很多双手,阿福的三大五粗,姑娘家的细腻白皙,他阿姊的柔弱无骨,但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骨节分明修长厚实的手,掌心的纹络每一根都很清晰,微微屈起手指,说不出的好看。   孟初霁把手放上去,与他的手交叠,发现两只手握住一起,他的手显得有些秀气,又是觉得怪异又是想笑,就这样光看手,都不会有人怀疑他是个男的。   孟初霁跟着他亦步亦趋的走,两侧响起欢欣奏乐,被牵着跨过大殿的门槛,身上的薄雪慢慢融化,只听宦官高声唱喏道:   “和亲册妃大典正式开始。”   孟初霁一听,微微一喜,心道:妃?   果然是入了那老皇帝的宫闱了么?   一眨眼,脑子里跃出了不下二十种病状来,每种都能作为躲避承恩的理由,准保绥帝知道了看见他就倒胃口。   殊知那宣旨的宦官气不带喘一口念了一大段一大段,末尾处乍然蹦出“太子妃”三个字来,孟初霁只觉当头被人敲了一棒。   “钦此……”   圣旨读完。   殿中大臣齐齐拜伏:“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娘娘。”   孟初霁差点绷不住仪态。   许是觉察到了他的异样,身旁与他双手交握的人轻轻问了一句:“可安好?”   温润雅彦的声线极其悦耳,低沉宛如琴音嗡鸣,清澈不含一丝杂志,徐徐缓缓的似要流到人心里去。   孟初霁心中一凛大感不好,这么年轻的声音,只要不是那二两肉不好使,今晚怕是少不了抱着他喊一通“美人”,那他该怎么糊弄过去才好?   想着,身体就禁不住抖了一下。   被自己恶心的。   裴璟看着身边娇弱的女子,眼神似水温柔,愉悦含笑。   她定是吓着了。   和亲队伍未及王都的时候他就打听过,永宁公主是孟将军府的长女,身子羸弱足不出户,千里迢迢嫁到大绥来,内心必是惶恐,若不然怎么连喜服都穿反了。   这是他的太子妃,以后执手一生之人,心中自是无限怜惜。   如此一想,便又将他的手握紧了些,希望能让她不那么害怕。   孟初霁顿时恨不能掀了盖头跳起来。   要完!   这是个色中恶鬼啊。   还没入洞房,他就偷偷占他便宜,好在他姐没嫁来。   今晚怎么办?   怎么办??? 第2章 2.洞房   繁琐的和亲册妃大典结束,孟初霁又坐上了花轿离宫,前往太子府邸。   这一劫无论如何都是逃不过的。   喜婆和婢女都在洞房里伺候着,等着太子过来挑盖头,孟初霁是个坐不住的人,要不是来的路上坐花轿憋了两个月磨去了些性子,他这会儿该自己掀开盖头一通翻天覆地了。   窗外“啾嘭——”炸开烟花,凉静的风中隐隐约约听到宾客喧哗之声,十分欢天喜地。   实在是坐不下去了,孟初霁命令道:“你们都下去,待会太子过来了,你们再进来。”   “娘娘,这……”   喜婆想说这不合规矩,孟初霁不高兴的喝了一声,差点连男嗓都压不住:“下去!”   太子妃发话谁也不敢不从,于是一干人等都慢慢退下去。   孟初霁赶忙又说了一声:“阿福,你留下来。”   阿福默然留下。   他不会伪嗓,人前要扮哑巴。   门刚一被合上,孟初霁就掀了盖头,三两步走到窗前,支开一条小缝往外看,当然是什么都没看到的,太子裴璟还没来,他急道:“阿福,快,把我箱子里准备的东西拿过来。”   “哦哦好。”   阿福呆头呆脑地,本来也没紧张,被孟初霁一催,跟做贼似的慌了起来,手忙脚乱的去开箱子。   孟初霁趁他翻找东西,去桌边拿了几块糕点往嘴里塞。   成亲真不是人干的活,可别他饿死了。   以后他娶亲绝对率先把媳妇儿喂的饱饱的。   如是想着,又提着酒壶往嘴里咕噜灌了一通。   酒壶子小,本来也没多少酒,他这一喝全喝完了。   阿福眼睛一亮,道:“找到了!”   孟初霁回身从他手上接过东西一看——《春宫十二纪》,懵了一下,然后气得砸到阿福身上,道:“你给我拿的什么鬼东西,我要的是药。”   哎哟蠢笨丫鬟,这是要气死个谁!   “哦。”   阿福从最箱底拿出了几支瓷瓶。   “少爷,哪个是的啊?”   “红塞的那支。”   “哦哦。”阿福应着,仔细一辨,又犯难了,“少爷,全都是红塞的。”   “……”   孟初霁又连着塞了几块糕点,腮帮子都塞鼓了,拍了拍手上的糕点屑,回头自己去辨,从中抽了一支青瓶的。   青瓶红塞,烈性蒙汗药,就是它了。   孟初霁取了红塞,握着药瓶去桌边打开了酒壶盖,正要往里倒,想起什么将酒壶执起来摇了摇,空的。   嘶,被他喝光了。   孟初霁有点懊恼,阿福凑过去满脸疑惑:“少爷,怎么了?”   孟初霁把酒壶放下,道:“阿福,你想办法弄点酒来,不然我这药没法子下。”   阿福一脸苦逼相:“少爷,我上哪儿去弄酒啊?而且,马上就是吉时,太子就要过来了,咱们可能来不及。”   孟初霁想也是,目光左右一巡,落在阿福随手扔在床边的包裹上,从里翻出一个水葫芦,打开葫芦嘴儿,将水往酒壶里灌,灌了满满一酒壶后,倾着青瓶往里倒蒙汗药,用手指搅了搅,感觉差不多了,然后把酒壶盖重新盖上。   手指湿漉漉的,孟初霁想放到口中吸嘬一下,阿福一下抓住他的手,急声道:“少爷,别。”   孟初霁恍然,揪了衣摆将手指擦了擦,一派心有余悸:“差点着了自己的道。”   阿福有点怕:“少爷,那太子尝得出来的吧?”   “等他尝出来,他都晕了,我管他那么多?”孟初霁坐回到床上,一只脚踩上了床榻,没个正经样,“只要挺过这个洞房花烛夜,以后假装水土不服称病,时日久了他憋不住去纳妾,我失了宠就再无后顾之忧,过个几年诈死还不是天高任我飞?”   “少爷英明。”   阿福听言竖起大拇指。   孟初霁哼了一声,托腮悠悠道:“那当然,也不看看少爷我是谁,虽然这么做有点对不起那大绥太子,可我也是没法子,姐是我亲姐,我总不能当表弟。”   阿福拍大腿赞同:“对,要怪就怪陛下,舍不得嘉靖公主就逼大小姐去死。”   孟初霁微叹。   不知道孟将军府里的人都怎么样了。   庭院离正厅那边很远,四周相当静谧,纷沓脚步声传来,像是谁被簇拥着走来,阿福往门缝外瞅了一眼,立即喊出了声:“少爷,不好了,太子来了。”   霎时,什么怅然心绪都见鬼了。   孟初霁挤到阿福身边一看,果然望见一抹颀长身影被月光勾勒得清瘦挺拔,愈走愈近。   孟初霁心里惶惶一撞,连忙回到床边,一边盖头一边道:“把东西都收拾一下,千万别叫大绥太子看出破绽。”   阿福将水葫芦啊春宫图啊蒙汗药什么的全都胡塞到箱子里锁上,又把孟初霁咬了一口的糕点扔到桌底下,将红色桌布上的糕点屑拂了拂,门被推得一响,他顷刻站直身体,像被定住的木头人,看向喜房门口处。   被众星捧月的男子极其俊美,五官轮廓宛如雕刻棱角分明,剑眉斜飞入鬓,眼瞳漆若寒星,身着喜服红艳艳的颜色衬得他的肌如白玉,面庞上含着一抹温煦,以及喝过一些酒的迷醉,他的薄唇较常人偏淡,此时喝酒也只是微微显出一点饱满的血色。   略带笑意的视线落在孟初霁的身上,他跨了进去,来到孟初霁的跟前,喜婆在他身后高声唱喏道:“龙挑凤,称心如意。”   婢女为裴璟呈上金秤。   裴璟执着金秤将盖头挑开,露出孟初霁那厚施粉黛略显夸张的容颜来。   孟初霁抬头看向裴璟,面无表情,大约妆上得重了,有表情也是不怎么显的,然后佯装羞涩的低头。   裴璟不知怎地想笑,他的太子妃似乎不怎么喜欢他。   也对,听闻大楚唯一的公主不愿,由她代替,她是被迫和亲,想来心里一时半会迈不过这关。   无妨,成了亲他会好好待她,与她琴瑟和鸣。   喜婆又唱道:“交结发,永结同心。”   金秤撤下,又递了一把剪子。   裴璟挑了一缕发尾剪了,将剪子一转,剪尖对着自己,剪柄对着孟初霁,压低了嗓音怕吓着她,轻声道:“来。”   孟初霁瞅了裴璟一眼,心里很不是滋味,从小到大他都没剪过头发,他娘说他头发生得好掉两根都可惜,他一直想着等来后成亲了,把头发剪给他媳妇儿,没想到竟然剪给了一个男人。   真气。   饶是不情不愿,孟初霁还是剪了一小撮,大概还没跟细绳粗,交给了喜婆。   喜婆真心没见过这么小气的新娘子,按理来说嫁给这么英俊的郎君,应该高兴得不得了,怎么瞧上去还有点不乐意呢?   太子比他金贵,都剪了一束呢。   结好放到绣着鸳鸯的荷包里,塞到枕头底下,该是最后一步了——   “饮交杯酒。”   孟初霁一振,来了!   裴璟亲自去倒酒,倒了两杯,回到孟初霁的跟前,伸手递杯。   孟初霁接过,直勾勾盯着裴璟手里的酒,见裴璟绕过他的手抬手欲饮,心跳骤然快了数倍不止。   杯子都快入口了,裴璟蓦然一停,放下杯子道:“这酒似乎有些问题。”   一瞬间,心跳频率拔高到了顶点,几乎快要跳出嗓子眼。   裴璟望向孟初霁,眼里升起探寻,孟初霁只觉自己好似被看穿,微昂下颌,竭力维持镇静道:“没错,我把酒换了。”   “为何?”   裴璟问得平和,语气间没有怪罪的意思。   孟初霁正视裴璟的脸,面不改色地撒谎:“我不能喝,我身体不好。”   喜婆忍不住说:“娘娘还是要喝一点的,不喝不吉利。”   孟初霁剜了喜婆一眼,意思很明显:多嘴!   裴璟见他生气,宽容的笑了:“无妨,与天定之人对饮,冷泉清水也是美酒佳酿。”   他转望着孟初霁,谦谦有礼道:“爱妃请。”   孟初霁掉了一身鸡皮疙瘩,强迫自己忽略“天定”“爱妃”等肉麻的话,与他手臂相缠,将交杯水一饮而尽。   其实孟初霁大可不必喝,但是为了防止裴璟没被迷倒,自己倒了也是好的,他不信裴璟能对着一具昏睡宛如死尸的人也能下得去手。   阿福瞧着升起无边敬佩。   少爷又睿智又拼命。   至此,所有礼仪都走完了,一干闲杂人等识趣的退了下去。   裴璟坐在孟初霁的身侧,瞥了眼他置于红袖之下紧紧蜷缩的手,带着明显抗拒亲近的意思,唇角勾了勾,目光落回到他脸上:“昔有故人初春去,闻梅踏雪方始归,是这个名字吗?”   孟初霁不喜读书,鬼知道他念的诗是什么意思,不过听到“初”字和“雪”字,暗自腹诽他卖弄文学,却是点了点头:“是。”   “闺名叫什么?”   “静静。”   孟初雪生下来的时候不爱哭也不爱笑,躺在摇篮里发呆,所以闺名取叫静静。   他就不同了,他一生下来又爱哭又爱笑,小名叫泼猴。   “我字秋瑜,以后你就唤我秋瑜吧。”裴璟猜想她定然不惯唤他夫君,不过他也不喜欢自己的枕边人一口一个“太子殿下”,顿了一顿,又道:“倘若你想唤我夫君,也是可以的。”   孟初霁瞬间被雷得不轻,嗔目惊舌的看他,然后沉下了脸,   呸,不要脸。   谁要唤他夫君! 第3章 3.药效   两人坐了一会儿,裴璟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孟初霁如在烈火上烤,心里急得很,这药效怎么还没发作呢?   他都有点头晕了,裴璟看起来还是精神奕奕的样子,难道蒙汗药兑了水药性不太够吗?   孟初霁心不在焉的,裴璟自然看在眼里,喊了一声“静静”,见他慌张失措的回神,唇角笑意深了些,道:“天色不早了,该沐浴就寝了。”   孟初霁的表情刹那僵裂。   就……就寝。   呸!   色胚子。   这么早就什么寝。   裴璟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只炸毛的小野猫,莫名觉得好笑。   体谅他远嫁而来尚不适应,他倒也未曾想过要与他行周公之礼,但总不能两个人就这么坐到天明,他可自持不碰他,同榻而眠却是少不了的,瞧他的样子,好像想歪了。   存心想逗他,裴璟藏着眼里的戏谑,正色道:“静静先,还是我先?或者……鸳鸯共浴?”   孟初霁噌地站了起来,连退三步,怒然甩袖:“谁要跟你共浴,流氓!登徒子!”   共他个大头鬼!   还好他姐没嫁来,不然岂不是被他轻薄了去。   裴璟露出有点无奈的神色,委屈道:“既是拜过堂成过亲,我们已是夫妻了,你不愿意我自不会勉强于你。”   孟初霁一噎,面庞涨得赤白,瞪了他一眼,语气中火气消褪了一些:“你先。”   “嗯。”裴璟应了一声,悠然起身,欲要绕到耳室去,想起什么,又停步伫足回眸道,“静静,我对你无恶意,方才只是开个玩笑,你别往心里去。”   孟初霁才不信呢。   裴璟停了一下,有些迟疑的补了一句:“你别怕我。”   孟初霁容颜稍和,冷冷道:“那你以后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了,我不爱与人开玩笑。”   他一个男的,被另外一个男的调戏,能不炸么?   裴璟莞尔:“好。”   孟初霁见他还算真诚,对他改观了不少,道:“方才对不住,我也不是故意骂你的。”   裴璟不介意的笑了笑,身影须臾消失在雕花扇门后。   孟初霁一个人坐着,等着裴璟回来,但这一等,快要两刻钟了都没回,忍不住想道:难道药效发作了?   不对,太子沐浴自有人随身伺候,他要是晕过去了,早有人大呼小叫传太医了,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过这也洗得太久了吧,像他冲个澡半刻钟就干干净净了。   在喜房里来回踱了两圈,孟初霁决定去耳室看看,反正是名义上的夫妻了,被撞着也没什么,至多被人误会成太过性急罢了。   如此想着,孟初霁便去了耳室。   耳室不大,角落处置着金线绣着仕女图的屏风,屏风后雾气缭绕,但没闻见水声,殿中也无半个人影。   难道洗完了?   孟初霁怀着疑惑蹑手蹑脚的上前去,探首一看,发现裴璟倚着桶沿睡着了,大半个身子沉在水下,裸呈精壮胸膛,精致锁骨凹处竟能盛水,水珠从他的下颌处顺着他的颈项往下滑,以及那线条流畅的削肩搭着湿漉漉的乌发,端的是一副绝好的男子入浴图。   孟初霁咬了咬牙,只觉有些嫉妒,这裴璟看着和他一般瘦,怎么就这么健壮,而他脱了衣服,不如他半点有肉。   他不止一次听他那群拈花惹草的狐朋狗友说过,姑娘家都喜欢这般的,穿衣太壮了不好看,脱衣跟白斩鸡似的,更不堪入目,如裴璟这等身姿是最合心意不过。   孟初霁有点不服气,挽起袖子手伸进水里捞了捞,捞到他腿间的东西捏了捏,直觉没他的大,心里舒坦了不少,哼着把手收了回来。   然后再看向裴璟的脸,即便是鸦羽阖目不省人事,也是一派温润君子不容亵渎的模样。   啧,一看就是他讨厌的那种人。   想着,孟初霁将他从水里捞起来。   大冬天的搁水里泡着,病了怎么办?   他只是想躲个雨露恩泽,没坏心眼到想害他。   费了一番力气将裴璟从水里弄出来,扛着他往喜房走,走了两步眼前袭上一阵眩晕,孟初霁直犯嘀咕。   裴璟这么重的吗?   都要把他给压死了。   强撑着加快了步子,孟初霁勉强将他扶回喜房,到了床边,几乎是将他摔到上面去的,大汗淋漓,抹了把额头,那眩晕感又接连袭来,孟初霁终于意识到这蒙汗药的药效发作了。   操。   孟初霁从齿间挤出这么个字,人就倒在了裴璟的身上。   龙凤烛静燃,一夜悄然流逝。   清晨的光线透过窗户照在红幔大床上,裴璟动了动手指,慢慢睁开了眼,只觉身上重得很,压得他都麻了,翘首一看,胸口上压了个乌发如瀑的脑袋。   裴璟便又将头躺了回去,闭上眼睛回忆昨天的事情,那不正常的眩晕感他年少被绑时尝过一次……他的太子妃给他下药了。   不过他下归下,怎么把自己也给药倒了。   真是……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裴璟不怪孟初霁,孟初霁远嫁而来不愿随便委身,出此下策情有可原,换做是他或许也会这么做,只是等他醒了,他当与他好好说说,是药三分毒,不能随便吃的。   躺了一会儿,身子渐渐恢复了一些知觉,裴璟将酣睡的孟初霁从身上弄了下去,传唤人进来呈上衣服,穿戴整齐后,回床斜卧瞧着孟初霁,指腹抚过他的脸,刮下一层脂粉,不由啼笑皆非。   他这太子妃为了招致他的厌恶之心,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当初答应和亲时他就下定了决心,效仿圣贤一心一意,绝不辜负一个女子半生年华,尽自己最大之力宠之爱之护之,没想到出师未捷,他的太子妃不同常人,对他如此抗拒。   ……也罢,非一朝一夕之事,他有的是耐心。   思及此,裴璟俯首亲了下孟初霁的眼睛,出去命人备膳。   孟初霁睡到晌午才醒,醒来时先是打了一个激灵看了下自己的衣服,完完好好的没被动过,松了口气,这才在喜房里转了一圈,没看到裴璟的人,打开了门。   阿福在门外台阶上蹲着,闻到动静回头,瞬间高兴死了:“少爷!”   “闭嘴。”孟初霁瞧着有婢女在附近路过,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命令道:“小声点,别让人听着。”   阿福悻悻“哦”了一声。   孟初霁问:“大绥太子呢?”   阿福道:“等你呢,他说少爷你起了去正厅寻他,他等你用膳。”   孟初霁看了眼阴沉沉的天,返身回去,阿福懂事的跟上,只听孟初霁又问:“他几时醒的?”   “巳时。”   “那也不早。”孟初霁关上门,脱下喜服,道:“给我拿件衣服来。”   太子妃的服饰早就由婢女备好了,阿福呈上,孟初霁换好,发现这常服竟然不是高领的,大剌剌在外露着一枚喉结。   这还怎么见人?   孟初霁把领子往上扯了扯,还是遮不住,只能问:“还有别的吗?”   “没了,待会少爷你还要和太子一起进宫请安,只能穿这身衣裳,我们带来的衣服太朴素了,穿着不合适。”   阿福诚实的回答。   毕竟是太子妃的身份,穿着当与身份相符,既没凤又没牡丹的,颜色也不够艳丽,质地也不如这衣裳一半好,介时惹得皇后不喜不得挨训?   孟初霁道:“就这样也不成啊。”   哪家的姑娘会长这么大的喉结啊!   阿福蠢兮兮的:“少爷,我们该怎么办?”   孟初霁没理他,直往陪嫁箱那儿走。   阿福委屈巴巴的凑到他身边去,蹲着看孟初霁从陪嫁箱里扒拉出一堆衣服,瞅来瞅去,不知道在找什么,好奇又不敢问,硬巴巴的憋着。   只见孟初霁捡着一件颜色相近的,跟身上的衣服比对了一下,觉着差不多,于是将袖子撕了一截下来。   阿福眼皮一跳,惊声道:“少爷,你干什么?”   孟初霁将袖子破布往脖子上一围,系了个结,道:“记住了,咱们大楚的女子冬天都要系这个,身份越高贵的越要系,回头你跟陪嫁来的婢女交代一遍,让她们全都给我系上。”   阿福明白了,敬佩称赞道:“少爷,你法子真多。”   孟初霁心想那可不,他在大楚和一干纨绔弟子中混,可是唯一一个没被老爹用扫帚追着打的人。   他孟初霁足智多谋!   将自己拾掇好了,孟初霁拍了拍阿福的肩,让他把衣服都塞回去,然后自个儿出去找裴璟去了。   虽然很不愿意和裴璟待一块,但他也不想惹得裴璟生疑,一去正厅,发现裴璟果然在那儿,却不是独身一人,身旁还有个妙龄女子。   正和他谈笑宴宴。 第4章 4.纳妾   妙龄女子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乌发如云,香颊粉腮,眼睛跟养在水里的黑珍珠似的灵动有神,樱桃小口莹润饱满,身着鹅黄色的长裙,端的是美人如玉,艳丽四射。   唔……当然和他姐是不能比的。   不过,孟初霁瞧着很是顺眼喜欢,见她和裴璟坐在一块,甚至有几分喜悦。   这是裴璟的侍妾吧?   如果不是侍妾,有机会变成侍妾吧?   那他是不是离失宠不远了?   嗬,幸福来得太突然!   如此想着,孟初霁的步子就走快了些,直直闯入两人的视野里,他欲要揖首一礼,又恍然想起女子该行万福礼,生生停住了,如此女里女气的动作他自然是做不出来的,生生杵在那里憋着不说话。   裴璟却是一眼看见了他,朝他招手道:“静静,过来。”   孟初霁上前去,那妙龄女子便一个劲儿的猛盯着他瞧,疑似嫉妒不喜的眼神,孟初霁暗道自己揣测果然没错,谁知裴璟握住了他的手,开口介绍道:“静静,这是四皇妹,与我一母同胞。”   顿了顿,又对那妙龄女子道:“阿娇,这是你嫂嫂,你一大早闹着要看她,如今你嫂嫂起来了,给她见个礼吧!”   孟初霁的心一下沉落谷底。   竟然只是个皇妹?   妙龄女子阿娇不高兴的撇了撇嘴,很是有些失望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美人,叫太子皇兄你连进宫请安都不去了,原来就长这个样子。”   脸上一层脂粉糊得都要掉渣了,丑死了。   裴璟剑眉微蹙,沉声道:“皮肉骨相有何重要,你嫂嫂性子极好,千里迢迢远嫁而来,孤苦无依,不可放肆。再者,请安是要去的,不过推迟到下午,你嫂嫂身体不适,母后一向宽容大度必是不会计较,你也莫对你嫂嫂有何偏见。”   竟是不留情面训了她一番。   阿娇委屈死了,起身跺脚:“太子皇兄偏心,不理你了,这破地方我再也不来了。”   说完,气哼哼的走了。   全程没说一句话的孟初霁:“……”   裴璟目送她消失,轻叹一声,复又看向了孟初霁,生怕他心里受伤,温声道:“阿娇这人性子耿直,回头我一定好好说说她,你别往心里去。”   孟初霁将手从他掌心里抽了出来,一时半会儿没注意,他又占他便宜,光天化日之下摸手手成何体统,他斜睨裴璟一眼,冷冷道:“我当然不介意。”   他一个大男人跟一个小女子计什么较。   裴璟唇角笑意微勾,一点也不介意他外强中干的凶悍,又道:“对了,昨天晚上我们中了蒙汗药,关于这件事……”   孟初霁心脏噗通一跳,厉声道:“这件事跟我没关系,你爱信不信。”   孟初霁想:打死他都不承认,看裴璟能怎么着吧,反正谁也没看到他下药,一口咬死是太子府的人出了问题,他也无从追究起。   裴璟有点头疼,他这个太子妃似乎有点犟啊,但他做了不敢认,他也不好逼迫他认,好在他也没有追究的想法,只道:“我是想说,以后饮食要多加注意些,太子府里的人我会清理一遍,以后太子府的事务就由静静你费心。”   孟初霁脸色一变,缓和中带着几分迟疑:“什么意思?”   “我主外,你主内,以后就由你执掌太子府事务,若是不会,可多多向母后请教学习,母后和善仁慈,一定不吝教导你的。”裴璟眼神温柔,“以后多多辛苦你了。”   孟初霁:“……”   这都是些什么鬼!!   裴璟见他不语,将他腰身一揽,让他与他凑近了些,无比真挚道:“夫妻本一体,必当相互扶持,有些事你若是不好办,尽管与我说,受了委屈也是,不要忍着知道吗?”   孟初霁几乎是齿缝间挤出的字:“我才刚嫁过来,你就让我帮你干活,你觉得合适吗?”   裴璟一怔。   他之前听皇弟们说,府中的女人个个想掌权,因为掌权等于宠爱,有了说话大权就不会被人看轻,下人们也会更敬重,怎么他的太子妃好像跟别人不一样?   “静静,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娶我只是为了让我帮你掌家,我才不愿意呢。”   孟初霁想也不想的打断他。   他既不会管人,又不会看帐,掌什么家。   给他掌家,太子府过不了两日就要完。   裴璟无奈:“好吧,那太子府的事务我还是全权交由总管了。”   孟初霁勉强应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裴璟让他在身边坐下,然后命人传膳,都快午时,已不是吃早饭的点了,该是用午膳了。   惦念着孟初霁大早上没吃东西,中午用得油腻恐有不适,裴璟特意让人做了小半碗粥,让孟初霁喝了垫一垫肚子。   孟初霁一边喝粥吃东西,一边装作无意地问:“殿下,府中除了我还有别的女人吗?”   裴璟笑了一声:“谁是殿下,这里只有你的夫君,你该唤我秋瑜。”替他拿了一个葱丝烙,放到他跟前的小碟子,又道:“太子府里没有其他女眷,你是唯一一个。”   孟初霁刚摸起葱丝烙,葱丝烙就从他手中掉了出去,眼睛愣是瞪得跟铜铃一般大,激动到失声大叫:“什么,你没纳妾?”   裴璟将他掉到裙兜上的葱丝烙捡起来,放到桌子上,用锦帕拭了拭沾了油渍的手指,唇角勾笑道:“我素来洁身自好,从不拈花惹草,静静你尽可放心,我对你定是忠贞不二。”   孟初霁狠狠一噎。   像是喉咙里飞进了一只苍蝇。   谁要他忠贞不二啊!   偌大太子府只有他一个太子妃,那他岂不是成日净盯着他了?   这怎么可以!   孟初霁忍不住道:“你是储君,是为未来天子,怎么能只有我一个妃子?这多不像话。”   如果是他姐亲自嫁来,他巴不得有这么位姐夫,可是嫁来的是他,莫说与他恩恩爱爱繁衍生息,就是男人的欢愉也不能给他,真让他一心一意待他这个太子妃,岂不是祸害他耽误他?   他孟初霁可做不出来这么让人断子绝孙的缺德事!   裴璟总算是回过点味儿来了,他的太子妃不喜欢他,这是想把他往别的女人那儿推呢,饶是再好的脾气,此刻也不免有些心冷。   温润笑容消失,裴璟搁下筷子,淡淡道:“父皇后宫佳丽三千,母后虽然母仪天下,却夜夜孤枕难眠,独守空闺,虚度年华,容颜萎去。我自小立誓,择一人携手终老,此生绝不纳妾,不叫我妻尝我母后之苦,你和亲远嫁而来,我自当怜你爱你,婚姻已成既定之事,你便不要再生出那么多旁门左道的心思了,我不喜欢。”   孟初霁顿时哑口无言。   裴璟瞧着温雅恬淡,骨子里仍然带着帝王家的独绝强势。   我不喜欢。   听听,再说下去他恐怕就要恼了。   裴璟见他不语,心尖一软,叹了口气:“我饱了,你慢用,待会一起进宫请安,我先去换身衣裳。”   他拂袖欲走,孟初霁一惊,大步追上去,拽住裴璟的胳膊,道:“等下。”   裴璟停步回眸,孟初霁拢着眉心,酝酿着情绪慢慢开口:“我身体不好,在大楚一年四季病三季是常有的事,身子骨极其虚弱伺候不了人,还有大夫也说了我体寒,没办法生孩子……”   “殿下,你是个好人,但是我这样的太子妃娶回来没有半点用处,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惹恼了他也要说。   反正现在不说以后也是要说的,那还不如现在说。   最好一鼓作气把他彻底惹恼了,以后都不想理他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孟初霁说完,裴璟默了好长一会儿,他直直盯着他,好似在探究什么。   孟初霁心里“咯噔”一声响,莫名有些发虚,是不是自己太激进了,让他起疑了。   裴璟突然伸手圈住他的腰,抱了一下,掂了下重量又将他放下,略含迟疑地道:“我瞧你不像是个一年四季病三季的人,你刚才胃口还不错,脸色也很好,是否你们大楚的大夫医术太过平庸误诊了,不如我请御医来帮你看看,若真有不适,多加悉心调理,好起来也是指日可待。”   孟初霁的表情霎时龟裂。   大意了!   他刚才喝了半碗粥,吃了一屉小笼包,十几只虾饺、四五块点心……胃口确实太好了。   哎哟操,他怎么就忘了管住他这张破嘴!   “其实……”孟初霁绞尽脑汁艰难胡诌,“若不发病,我与常人是无异的,没有胃口成日躺在床上的病人,那不是病了,那是要死了。我爹娘将我照顾得好,这些年情况已是好多了,否则来的路上就该一命呜呼了。只不过我的病古怪得很,发作起来也没个准数,说不定哪日就撒手人寰了,看了很多大夫都不管用,殿下你就别为我操心了。” 第5章 5.请安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裴璟剑眉紧蹙,表情担忧至极:“如此恶疾,更该好好看看。”   孟初霁诌得更没谱:“不用了,以前给我看病的大夫乃是大楚有名的神医,能闭眼施针,开颅换心,人称在世华佗,她都治不好,别人更治不好了。”   “闭眼施针,开颅换心?”   这还能活命?   裴璟眼皮一跳。   孟初霁昂首自豪:“没错!”   裴璟沉默了一下,道:“若真能闭眼施针,开颅换心,令人性命无忧,这名大夫的医术比华佗更高明,应称赛华佗。”   “总之,殿下尽早纳妾,为宗室开枝散叶。”   孟初霁一派义正言辞、语重心长。   裴璟微抿薄唇,注视了他一阵,道:“此事容后再议,眼下先进宫请安吧。”   说罢,提步往前走去。   孟初霁只好闭嘴跟上。   裴璟的母后居朝阳宫,孟初霁和裴璟一块去时,那儿正热闹着,不止有几个后妃坐着说话,还有两个小皇子在旁边玩,老太监陪着很是尽心。   檀香冉冉升起,紫雾氤氲浮散,美丽端庄的皇后身着赤色纹凤的宫装,拥着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狐裘,紧袖下翘起一截漂亮的凤甲,葱白手指握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手炉。   孟初霁以为裴璟口中所说年华虚度容颜萎去的皇后应该姿容一般神情憔悴,实在没想到竟然如此美艳动人,于这几个后妃中最是亮眼脱俗,活似一株馥郁富贵的牡丹。   这样的皇后绥帝都不喜欢,绥帝怕不是喜欢男人?   孟初霁心思一打野,宫人替他和裴璟解去了外袍,抖了抖上面沾染的风雪寒气,挂到了一边。   裴璟朝孟初霁伸出手来,孟初霁拧眉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把手放到他的掌心。   两人携手到皇后跟前,后妃们纷纷起来见礼。   裴璟恭谨下跪,孟初霁跟着跪,听他道:“儿臣携太子妃给母后请安。”   皇后将手炉递给身边的嬷嬷,持着一串珠圆玉润的念珠,虚虚一扶,慵懒淡然道:“起来吧。”   裴璟没起身,朝皇后一笑,问:“父皇呢?”   皇后睨他,“你这不是平白问出来给我添堵?他还能在哪儿,清尘斋呗。”   绥帝沉迷炼丹,梦想长生不老,起初旁人还多番劝谏,可是绥帝听不进去,反而以臣心不良治了多人的罪,便没人敢劝了。   如今越来越无法自拔,连早朝都不想上,要不是上回气死了太后洗心革面了一番,江山早已大乱。   “妖道害死人,可你父皇偏护着,生生将自己从不惑折腾成了花甲,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你可千万别学他。”   出口两句话,孟初霁算是明白绥帝为什么不喜欢皇后了。   男人都喜欢清纯柔弱的解语花,轻声细语低眉顺眼可怜又可爱,像皇后这样的那妥妥是朵霸王花啊,张口带刺,极不讨喜,莫说是朝夕相对的丈夫,换是任何一个普通的男人都受不了。   她不独守空闺,谁独守空闺?   只听裴璟温和讨笑道:“儿子不想长生不老,只盼着母后长生不老,要是有这种丹可炼,那倒是可以考虑。”   皇后一下被逗笑了,望着裴璟越发欣慰,连带着多看了两眼孟初霁,不咸不淡的也没挑哪里不好,招呼道:“嬷嬷,上茶。”   身边的嬷嬷立即端上了漆黑托盘,托盘里两只牙色的小碗,很是精致漂亮。   裴璟端了杯茶给孟初霁,温声道:“来,给母后敬茶。”   孟初霁端着茶杯:“……”   敬、敬茶?!   手抖了一抖。   茶盖跳了两跳。   裴璟替他稳住茶杯,附在他耳边轻声安抚:“别紧张。”   孟初霁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清了清喉咙,恭谨道:“母后,喝茶。”   这还是孟初霁头一次这么乖。   比乖孙子还乖。   他在将军府向来没个正形,也没人管他,何曾这么规矩过。   皇后双手接茶,一双漂亮凤目在孟初霁身上反复流连,孟初霁不自觉绷紧了背脊,紧张到心如擂鼓,皇后接了茶也不喝,好半天才出声:“你这脖子是怎么了?”   孟初霁心跳终于趋向平缓,忙答道:“这是我们大楚的风俗,女子的脖子不能给男人看,都要系上东西才行。”   皇后用茶盖舀了舀杯沿,吹了下那氤氲散开的雾气,淡淡道:“嫁到大绥来,就是大绥的人了,以后别系了。”   “不,要系的。”孟初霁说了前半句,在皇后威严的注视下,顿了一顿,挺直腰板道:“我不想把脖子给殿下以外的人看。”   皇后脸色稍霁,不温不火地笑:“倒是个端庄淑雅的。”   孟初霁毫无被称赞的荣幸之感。   裴璟瞧了孟初霁一眼,莫名有些想笑,没看出来他的太子妃还是个九面玲珑。   若不是知道他有多么讨厌他,只怕也要信了他的话了。   裴璟自然不会拆穿他,并且还替他说起好话来:“静静性子恬淡,害羞安静,母后你多怜惜些。”   “嗯。”   皇后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儿子开口岂能不应?   饮了茶,将茶盏放回托盘,从手腕上摘下一枚镯子,金色凤头嵌着宝石,执起孟初霁的手往上套。   孟初霁不敢缩手,眼睁睁看着她套,好认真的套了几次,套不进去,脸色眼看着就变了,蹙着黛眉道:“你这手生得可真大啊!”   孟初霁脑子转得极快,镇静而一本正经道:“大楚以手大为美,越大越美,有的姑娘为了把手变美,特意去做粗活,我的手算中等,还有更大的。”   “还有大的?”皇后忍不住嗤笑,“那打镯子的时候不是打得跟金刚箍一样?”   孟初霁:“……是、是的吧。”   这个皇后真是半点不讨人喜欢。   实在令人远而敬之。   “既然戴不下,你就贴身收着吧,可别弄丢了。”   “是。”   孟初霁面不改色的收下镯子,仿若宝贝般放到胸怀里。   皇后眼神温和了许多,不似来时严厉。   孟初霁知道敬茶这一关算是过了。   裴璟也得敬茶,他敬的茶皇后喝得倒利索,赐下东西,裴璟让孟初霁替他收下,然后含笑道:“母后,我去清尘斋看看父皇,让静静在这儿陪您说说话。”   孟初霁豁然转眸盯着裴璟,视线强烈得都能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裴璟朝他一笑,含着安抚意味。   皇后点首同意。   裴璟撩开衣摆起身,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就要走,孟初霁眼疾手快一把拽住裴璟的衣摆,瞪着眼睛看他。   这厮有没有良心,把他一个人扔这儿?   “扑哧——”   一名后妃笑出了声。   自打裴璟和孟初霁进来,她们就没有出声,这会儿愣是憋不住了。   连正在玩的两个小皇子朝孟初霁看过来,拊掌嘲笑:“这么大的人了还怕怕,羞羞羞。”   孟初霁好似被蛰了一口,触电般将手缩回来,又恼又后悔,脂粉敷了厚厚一层也盖不住那神色难看的脸。   裴璟低眸望着孟初霁的手,万没想到他如此依赖他,嘴角微微勾起,低声温柔地哄道:“乖,我去去就回。”   孟初霁一脸冷漠。   皇后也是觉得好笑:“本宫又不会吃了你的,你抓着璟儿不放做什么?”   孟初霁丢了个大丑,郁闷得不想说话。   裴璟莞尔,摸了摸孟初霁的头,道:“母后,我走了你别凶她,静静胆子小。”   皇后看了孟初霁一眼,唯唯诺诺的像个小可怜,不甚在意道:“母后有这么可怕?你尽管去吧。”   裴璟这才放心走了。   孟初霁眼睁睁看着裴璟离去,整个人都不好了。   现在就剩他一人在龙潭虎穴了?   嬷嬷上前去扶孟初霁,孟初霁绷紧了神经,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去到椅子上坐好。   刚一落座,就听皇后问:“闺名叫静静是么?”   “是。”   孟初霁眼观鼻、鼻观心莫敢抬头,心道:来了,这就要开始发难了。   果然,皇后又问:“读过书吗?”   孟初霁作答:“读过。”   “哪些书?”   “四书五经。”   “《女诫》《内训》呢?”   “……”   他一个男人怎么可能读过《女诫》和《内训》!   这道题超纲了!   饶是如此,孟初霁还是从善如流地答道:“家父不喜欢我看这些书。”   皇后兴致挑眉:“哦,为什么?”   孟初霁甚是从容:“家父说那些书太小家子气,不适合观读,虽是女子见识和胸怀都要如男人一般远大,巾帼不让须眉才好。”   他姐不爱读的书肯定不是什么好书,先贬一顿再说。   皇后竟是颇为赞同:“令父颇有贤人思想。”   孟初霁松了口气,抬眸望向皇后,心想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必须主动出击,否则谁知道她还会问出什么样儿问题,于是主动道:“母后,您的妆真好看。”   女人天生爱美,夸一夸总是不错的。   皇后果然高兴,拨着念珠雍容一笑:“这叫凤花妆,整个宫廷只有桂嬷嬷会化,你倒是有眼光。”   此法奏效,孟初霁立即趁热打铁:“儿媳打一进来,就恍然见到了神仙妃子,不知母后您平日作何保养?”   “还能如何保养,左不过那一套。”   皇后看孟初霁竟越来越顺眼了。   长得不好看,嘴巴倒很甜。   孟初霁状似幡然醒悟,拍着大腿道:“原来是天生丽质,看来想变得和母后您一样美,得等到下辈子了。”   皇后开怀一笑,稍稍抬起葱尖玉指吩咐着:“桂嬷嬷,去将本宫的胭脂水粉拿过来,给太子妃化个妆。”   孟初霁本只想随便夸夸皇后,搞好两人间的关系,哪里想到皇后居然如此大方,肯将这种私人东西外借,顿时牙口一酸,连声制止道:“母后,别!”   皇后的欢欣戛然而止:“怎么?”   孟初霁一脸义正言辞,好像世上再也找不出比她更正派的人:“儿媳如此粗鄙之人怎能玷污母后您的珍贵之物,而且自知之明人恒有之,绿叶如我甘衬母后您的美貌。”   皇后笑了:“无妨,桂嬷嬷去拿吧!”   孟初霁又叫了一声:“母后!”   这声叫得比刚才更急了。   皇后的笑容消失,态度变得严肃起来:“本宫不喜欢旁人拂逆,让你领情,你就领情。”   孟初霁终于明白裴璟骨子里的强势霸道从哪里来的了,简直和皇后如出一辙。   不,她比裴璟更难对付。   孟初霁额头作痛,不等他想出新的说辞,桂嬷嬷已经下去了,想阻止都不行了。   他眼巴巴看着桂嬷嬷消失,微微抿起了唇,待会卸妆,他的脸一定会让人看到,虽然容颜与孟初雪有八分相似,架不住他的骨相一眼就能看出是个男人……裴璟怎么还不回来! 第6章 6.表妹   皇后没理孟初霁了,转跟后妃们说话,后妃们纷纷赞颂着皇后的大方宽厚,对儿媳真真是好,恨不得有个侄女外甥女什么的也能嫁给裴璟,享受一下这般待遇。   一番对比,孟初霁拒绝的行为便显得十分的不识抬举。   孟初霁坐着听,面上不显情绪,内心里急得如热锅里的蚂蚁。   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早知道宁愿扯谎,他也不拍马屁了。   这会儿好了,拍在马蹄儿上,完完全全把自己给作死了。   桂嬷嬷去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一群宫女,端水盆的端水盆,端妆奁的端妆奁,端水粉的端水粉……足有十几个鱼贯而入,一字排开恭敬垂立。   皇后停止了与后妃说话,命令道:“桂嬷嬷,给太子妃化个凤花妆。”   孟初霁的表情都要从厚厚的脂粉底下裂开了,愣是硬着头皮挣扎道:“母后,真的不必了,上妆费时费力,可别把您看累了。”   “你诸多推辞,可是嫌这些东西本宫用过?”   皇后冷厉斜睨他。   桂嬷嬷也道:“太子妃,老奴手艺精巧着,不会让你久坐的。”   孟初霁已然是骑虎难下。   他若再拒绝,必定彻底惹恼了皇后。   他若不拒绝,男儿身就要现出端倪了。   前者还是后者?   孟初霁心一横,蹭然起身就要说什么,突然,他们之间插入一道声音来,那声音娇媚婉转如莺啼,空谷回响余韵不绝:   “姑妈,我来陪您说话了。”   所有的目光齐齐朝殿门处汇集,只见一道娉婷身影逆光踏入,纤细身段盈盈一束,来者一身桃色袄裙,长颈处团着一圈雪色围脖,云鬓乌发如瀑布,簪着步摇玛瑙映得满室生辉,白梅绣鞋沾了些雪,走路间轻然抖落。   那张脸是一张顶漂亮的脸,杏眼灵光如秋水,粉颊自然红润,唇色似樱,不点而朱,往正中心一站,就攫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嚯,又是一个美人。   比早上见到的四公主还要漂亮。   皇后的不愉因为她的到来而稍有悦色,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温柔了几分:“婷儿,来。”   “姑妈!”女子端庄上前,桂嬷嬷拿了一个蒲团垫在地上,她跪坐在皇后脚边,这才转眸扫向殿内,一双眼睛落到孟初霁的身上,孟初霁与她对视,她便收回了目光,柔声问:“这就是表哥娶的太子妃么?”   不提还好,一提就生气,皇后的面色又冷了下来,道:“可不是,你觉得如何?”   言辞间好像是在评价一个货物一般。   孟初霁不气,只是再度庆幸,还好嫁来的不是他姐,不然他姐是真受罪了。   婆婆脾气不好,小姑子刁蛮不讲理,这会儿又出来了个表妹,不知又是何等角色?   孟初霁打量着这表妹,却见她浅浅点头,很是赞赏道:“表哥的眼光当然是极好的,以后婷儿就有表嫂了。”   孟初霁展眉,看来这宫廷中的女人也不净是些难缠的。   如是想着,他开口道:“表妹好。”   女子嫣然一笑:“表嫂好,我是清河,和表哥从小一起长大,本名带了个婷字,所以表哥和姑妈都喊我婷儿,表嫂也可唤我婷儿。”   孟初霁对她的好感眨眼上升了几个度。   如此温柔可人的姑娘,真是不多见了。   皇后见他们相谈甚欢,很是不喜的蹙眉,瞥了眼排成一列的宫女,将整个殿都衬得有些拥挤,挥了挥手道:“都下去吧!”   端着胭脂水粉的宫女有序退下。   女子略含疑惑:“姑妈,方才你们是要……”   皇后不温不火地道:“没什么,既然你来了,陪姑妈好好说说话,否则今个儿的兴致就要叫人败尽了。”   孟初霁低头默然,假装自己不存在。   女子乖巧应下:“好的姑妈。”   于是,接下来就再没有人同孟初霁说过话。   被人刻意遗忘,孟初霁好似隐形人一般,坐那儿还不如一根木桩子。   孟初霁巴不得她们不理他,一个人待着也安然,小半个时辰后,裴璟终于回来了。   裴璟望向孟初霁,见他无事堪才放心,提步走到孟初霁的身侧,握住他的手将他从椅子上扶了起来:“母后,时候不早了,我先带着静静回去了,明天再来向您请安。”   皇后冷眼一扫孟初霁,半点不留人,道:“不必了,太子妃的晨昏定省免了,你有空就来,没空就别往我这儿跑了。”   裴璟是出了名的孝顺,雷打不动每天都要来朝阳宫请安一回的,皇后这么说无非是编排孟初霁罢了,后妃们心如明镜,知晓这个太子妃不得欢宠。   孟初霁不知道其中弯弯绕,但也极其开心,皇后不待见他,他还不待见皇后呢,免了请安简直求之不得。   自然,眼下是不能表现出喜悦的,孟初霁睁大眼假装委屈,皇后看也懒得看他一眼,道:“回吧!”   裴璟便领着孟初霁踏出了朝阳宫。   一出去,裴璟浅声问:“你做了什么让母后那么生气?”   孟初霁心头一跳,眨眼无辜:“我什么都没做。”   能承认么,当然不能承认,皇后可是裴璟的亲娘。   裴璟不置可否,同他一起慢慢的走。   快要转到离宫小道时,身后有人追了过来,清脆娇软地喊了一声:“表哥!”   裴璟伫足往回瞧,孟初霁也跟着瞧,见了来人,调侃戏谑道:“亲亲表妹小婷儿?”   裴璟剑眉皱起,口吻竟是有些冷漠:“她叫上官婷,是镇南王的女儿,早些年跟着镇南王在清河封地,这两年才进京,算不上亲。”   “真的假的,她之前还说跟你一块长大呢?”   孟初霁语气夸张,幸灾乐祸意味更甚,自古表哥表妹多是风流债,他懂的。   裴璟观他不吃醋也就罢了,却还带着点乐见其成的意思,沉着脸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两人交流间,上官婷已是到他们跟前了。   她追得匆忙,微微喘气,兰香袭人,缓了缓,她才持着大家闺秀的矜持有礼,将盯在裴璟身上的视线生硬转开,落到孟初霁的身上:“表嫂,你的东西落下了。”   她双手递出一方绣着兰花的帕子。   孟初霁将帕子接过来,左瞧右看了一番,认不大出来,阿福帮他穿衣服的时候,往他袖子里塞帕子了么?   孟初霁忘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事,于是道:“谢谢表妹。”   上官婷偷觑裴璟,眼波流转,明媚娇羞,遂又道:“表嫂,婷儿明天可以找你玩儿吗?”   孟初霁想也没想地道:“可以啊。”   话方落,只听裴璟冷声道:“不行。”   孟初霁眼睛一瞪:“为什么?”   裴璟面色淡漠:“我们新婚大喜,我有五日婚假,自当在家好好陪你,你远嫁而来,也当了解一下大绥的风土人情,故而没空理会外人。”   “外人”两个字一出,上官婷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难堪咬着下唇,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   孟初霁只觉裴璟过分,再怎么不喜欢人家,也不该如此直白伤人家的心,堂堂一个太子爷,跟个女人过不去就算了,话也不会好好话。   孟初霁怜香惜玉惯了,这会儿见上官婷欲哭不哭的样子,心尖尖都疼,忙哄道:“不要同他一般计较,你想找我玩儿尽管找来,表嫂一定不会不理你,别哭了嗯?”   上官婷这才灿然一笑,拭了下干涩的眼角,笑容明媚好似三月春光:“谢表嫂。”   顿了一顿,她又看向裴璟,想说什么,裴璟直接拽住了孟初霁的手,冷淡道:“走吧!”   孟初霁被裴璟拽拉得猝不及防,挣扎着竟敌不过他力气大,如何都挣扎不开,顿时不满:“诶诶诶,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裴璟一言不发,加快了步子,孟初霁没有法子,踉跄回头朝上官婷招那只空出来的手。   “婷儿,改天见。”   话落,手腕的力道大了一分,孟初霁“嗷”地叫了一下,厉斥道:“能不能轻点,你想捏死我吗?”   孟初霁没有看见,李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离去的上官婷绞紧了手中的帕子,笑意消散,俏容难看得有些扭曲。   出了宫门,登上了马车,裴璟才放开孟初霁的手。   那白白的腕间霎时浮现出一圈红痕,孟初霁自认皮糙肉厚,并非小姑娘家家碰一下皮肤就会发红,可见裴璟捏他使了多大的劲儿。   孟初霁直接恼火开骂:“嫁给你真是倒了八百辈子的霉,不懂怜香惜玉的家伙!”   裴璟盯着他的手腕,又白又嫩的一截,肌肤细腻宛如玉质,那圈红痕印在上面十分突兀,但是不难看,有种被凌.虐后的美感,令人恨不得再印两道这样那样,喉结一滚,嗓音悄然哑了:“抱歉。”   孟初霁宽容,裴璟道了歉他的火气就消了,瞥了瞥裴璟,脸色缓和了不少,但还是忍不住嘲讽道:“你把我捏成这样,怎么说话的语气比我还委屈?”   裴璟垂下眼睫:“清河居心不良,你该多加防备,若是怕寂寞,这几日我待你多去见见京中贵女,皆是品行端正淑雅良德之人,以后你与她们多来往就是。”   孟初霁总算听出点味儿来了,合着这两人间还发生了什么矛盾,怪不得裴璟对上官婷那么不留情面。   温煦如裴璟,还有人能惹得他这样反感,孟初霁挑眉,兴致勃勃地问道:“上官婷干了什么,让你如此避之不及?”   裴璟抬眸看向他,“她曾私下无人脱衣勾引于我,以此闹到母后跟前,借力施压令我娶她,如此手段下作居心叵测之人,应远而敬之。”   “嗨,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呢,这不是小事一桩么?”   这事儿在将军府可太常见了,上到勾引他爹,下到勾引他,隔三岔五就要闹一通,也亏得他视之如猛虎。   孟初霁都不知道要怎么笑他。   裴璟如被敲了一棒,他难道这般不喜欢他,所以这种事在他眼里也无所谓么?   忍无可忍,裴璟郑重道:“你是我的妻子。”   “所以呢?”   “你该喜爱我些。” 第7章 7.假病   从皇宫到太子府这一路,空气都好像是冻住了一样。   直到马车哒哒停下,车夫喊了一声:“殿下,到了。”   车厢内才有所解冻。   孟初霁好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哈哈干笑道:“终于到了,坐了一路累死我了。”   裴璟的眼睛一直就没从孟初霁的身上离开过,听他这么说,知他有心逃避,心底微叹,给了他台阶下:“我扶你下去。”   孟初霁答得极快:“不用扶不用扶,我自个儿就能下去。”   说完也不等裴璟应,掀开车帘子,轻然一跃就落在了地上,步伐匆匆的往太子府里走,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追似的。   裴璟紧步跟上,刚到门口,“啪——”门合上,叫他碰了一鼻子灰,无奈得很。   孟初霁坐屋里听着外头动静,生怕太子爷生气砸门,但是裴璟在门前伫立了一会儿,很快脚步声越行越远了。   他吐了口气,胸口的悸动才褪去了些。   真是太可怕了。   裴璟竟然说出那样的话。   要是当时他在喝水,他一定会喷出来的。   这不行!   不能叫裴璟盯着他不放。   孟初霁起身开门,朝外大喊:“阿福。”   阿福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跳到他跟前,应了他一声:“少爷!”   孟初霁将他往房间里一拉,重新把门合上,道:“阿福,咱们随行的刘大夫现在在哪儿呢?”   “被安排在西厢房了,好生伺候着呢。”   “把他给我叫来。”   阿福“啊”地一声,讷讷道:“少爷,你哪儿不舒服啊?”   孟初霁敲他的脑袋:“装病啊,不然今晚又是你少爷我的大劫。”   阿福瞬间大悟,一溜烟去了。   孟初霁在屋子里踱步,洞房花烛夜他和裴璟没成好事,今晚裴璟定是不会再饶过他了,眼下没有好计策,只能称病应付了。   最好能想个办法分居,否则裴璟日日夜夜进进出出,他迟早露出端倪。   得个什么病好呢……   阿福很快就领着刘大夫来了,刘大夫是个弯腰驼背,身子直也直不起来,不过医术是一等一的好,孟将军府花重金给他聘的,生怕他有个病痛没人照顾。   “少爷,刘大夫来了。”   刘大夫躬身就要行礼,孟初霁连忙一扶:“刘大夫别多礼,来来来,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孟初霁将他弄到椅子上坐好,刘大夫不解地问:“少爷,您找老朽来,可是身体不适?”   “不不不,我好得很。”裴璟之前还说他吃得多呢,孟初霁偏过头,生怕叫外人听着,小声道:“刘大夫,您也晓得我是替姐和亲,这太子想与我琴瑟和鸣,我是个大男人,和也和不着,您瞅着得个什么病,能让我避免承恩呢?”   “花柳病。”刘大夫想也不想地道。   孟初霁:“……”   阿福连连摆手,“花柳病不行,少爷会被活埋的。”   孟初霁敲了下阿福的脑袋,让他闭嘴,然后谆谆诱导道:“刘大夫,咱得个长久不愈的小病就可以了,犯不着生这等恶疾,您再想想。”   刘大夫老眼一睁,颤巍巍道:“痔……痔疮?”   孟初霁:“……”   阿福再次摆手,“痔疮不行,少爷会被扒裤子给其他大夫看的。”   孟初霁脸一黑,怒斥道:“闭嘴,就你话多,墙角站着去。”   阿福委屈巴巴,但还是听话的到墙角蹲着面壁去了。   孟初霁看着刘大夫,尤为真诚:“刘大夫,您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病,我是好人家的姑娘,不生痔疮,来点秀气的病嘛。”   刘大夫捋着胡须沉吟,半晌道:“咳疾。”   孟初霁眼睛一亮。   这个好。   刘大夫观他表情,见他高兴自己也挺高兴,道:“老朽这就给你开个药方,定叫少爷以假乱真。”   “等……等下。”孟初霁抓住刘大夫的袖子,“这咳疾有什么具体症状没,倘使太子叫其他大夫来给我诊治,露馅了该怎么办?”   刘大夫一边写方子,一边笑着摇头:“不会,不会。老朽这药方乃是祖传的,假咳疾算不了什么,假怀孕、假绝症、诈死药……老朽这儿皆有方子,绝对见效。”   孟初霁惊奇:“祖上可是宫中太医?”   刘大夫挺直腰板,驼背姿态都正了不少,无比自豪道:“正是。”   孟初霁高兴拊掌,没想到他娘给他安排了这么个宝贝在身边。   有救了有救了。   刘大夫写好方子,孟初霁捧着看了两遍,喜不自胜道:“阿福,快去抓药。”   阿福屁颠屁颠从墙角处凑来,将药方子接来,一边折好揣到怀里,一边道:“少爷,咱刚来的时候没有咳,现在咳会不会晚了呀?”   也是哦。   裴璟肯定以为他为了躲避侍寝故意搞出了幺蛾子,万一恼羞成怒强扒了他怎么办。   孟初霁脑子一转,一拍大腿道:“待会去游湖。”   阿福好像知道孟初霁想干什么,连忙提醒:“少爷,湖上都结冰了。”   “凿个洞。”孟初霁道,“你这蠢丫头,刚来太子府就捞人家的鱼,害得主子我落水,罪不可恕。”   刘大夫:“……”   阿福:“???”   *   案牍堆了一桌,裴璟依次捡开看,批奏注释,偌大的书房寂静无声。   直到他侯在门外的近侍出声道:“殿下,李修宜来了。”   裴璟才抬起头来看向书房门口处,身长七尺的男子踏入,身着青衣黑裘,肩上靴上沾了雪,一进来就开始融化。   他的眉眼英气,面冠如玉,许是因为年轻,意态潇洒,看着就有几分桀骜不驯。   但是裴璟知晓,李修宜如其名字一般是极成熟稳重的。   他呵了口热气,将拢在一起的手分开,规矩作揖:“殿下。”   裴璟抬手道:“没有外人在,就不必多礼了。”   李修宜就真的不多礼了,他们俩个关系极好,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平日也没有君臣之防,行礼也是意思一下,紧忙自个儿找位置坐,然后目光书房中转了一圈,问:“嫂子呢,怎么没有红袖添香伴于身侧?”   正是新婚燕尔,两人定是如胶似漆,大婚的时候没见着真面目,这不一有机会见了,立刻就来了么?   裴璟笑:“刚从宫中请安回来,她在房中休息。”   李修宜头一次见裴璟的神色如此甜蜜,好奇打听道:“嫂子是个什么样儿的人,漂亮否?温柔否?端庄否?”   裴璟摇了摇头:“她哪儿都好,就是……不太喜欢我。”   谈起这个就无奈。   李修宜吃惊,“这天底下还有不喜欢你的女子?”   要知道凡是他和裴璟站一块,就不会有哪个女子会把眼睛落他身上,个个盯着裴璟如狼似虎,恨不得生吞活剥了。   如裴璟这般龙章凤姿天之骄子,世间难觅一二,又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不但女子喜欢,男子也鲜少有不喜欢他的,竟然不受自己夫人的喜欢,简直匪夷所思。   裴璟搁下墨笔,并不想谈这个,岔开话题道:“今年雪大,多地发生雪灾,父皇沉迷炼丹不理朝政,折子都送到我这边来了,修宜你来看看。”   李修宜不好再继续问下去,反正他与太子府常往来,以后总有机会见到的,于是上前将折子接过,扫了一眼,神情微肃。   “殿下可想出解决之法了?”   “嗯,我批上了,你瞧瞧是否可行?”   李修宜闻言仔仔细细地看,由衷赞叹道:“殿下英才。”   裴璟一笑,和李修宜谈起其他的事来。   时间转瞬逝去,李修宜瞧了眼天色,恭谨告退。   刚退出门去,一道人影还没瞅着是谁,狠狠撞了下他的肩膀,急步越过他去,仓皇喘气道:“不、不好了!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落水了。”   然后,他又接连被撞了两下,等他站稳,裴璟和婢女已经走出几步远了。   李修宜连忙跟上去。   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还没抵达卧房,就闻得剧烈的咳嗽声不断响起,低闷又痛苦。   裴璟抬起步子刚要跨门槛,却又把脚收了回来。   李修宜停在他身后,不解道:“殿下,怎么了?”   裴璟淡淡一笑:“没什么。”   只是猜到了待会孟初霁会对他说什么而已。   然后,抬步步入屋内。   李修宜自觉等在外头。   裴璟一进去,里面的人纷纷行礼,孟初霁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裴璟伸手扶她,还没挨着他的手,他就自觉缩了回去,安安分分的躺好,裴璟并不拆穿他的小把戏,只撇向一侧颤颤巍巍的脸生大夫,问:“静静身子如何?”   刘大夫道:“太子妃娘娘身有旧疾,又落入冰冷河中添了新疾,身子不太好,咳嗽如此严重,须得细细调理,否则性命难保。”   裴璟看向孟初霁,脸上脂粉糊得惨白,生怕衬托不出他的病态,心底有些无奈。   孟初霁见裴璟看他,故作凄楚,伸手抓住裴璟,哀声道:“殿下,我这一病……咳咳……就不能侍奉殿下了,为了不将……咳咳……病气过给殿下,我愿……咳咳……搬离到别处住……”   裴璟反握住他的手:“无妨,我身体康健岂是那么容易病的。”   刘大夫立刻道:“殿下,使不得啊,太子妃娘娘的病会传染的,还是分居为好。”   裴璟目光一斜,吟吟浅笑:“哦,还有呢?”   刘大夫倏觉脖子上架了一把刀,嗓门不由自主就小了下去:“忌、忌行房。”   裴璟敛了笑意,复又看向孟初霁,孟初霁眼巴巴的看着他,生怕他不答应,他一叹,道:“好,我知晓了。” 第8章 8.游河   裴璟从卧房中退出来,李修宜关切道:“殿下,嫂子怎么样了?”   裴璟答:“他没事。”   李修宜沉声道:“嫂子刚嫁到太子府就落水,此事定要好好追究一番。”停了一下,他拢了拢袖子,露出个机灵的表情,道:“正好借此事,叫嫂子明白殿下的心意,定然感动得以身相许。”   裴璟好笑道:“那恐怕会弄巧成拙。”   李修宜张大嘴巴:“啊,为何?”   裴璟别眼望着庭院的雪树,皎洁白色纯得没有一丝杂色,垂着晶状冰棱子,一只鸟扑腾着翅膀落下,便摇得树上积雪抖落,洒了一地菡萏。   “此事他一手谋划,我若是罚了他的人,他岂不是反倒怨上我?”   “他对我诸多防备,且让让他吧。”   李修宜脑子都当机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词穷意短:“这可真是……”   头一次看到拒绝裴璟的女人,还拒绝得这么彻底,不惜用上心机和手段。   又看着裴璟笼着雪光的俊美侧颜,没有一丝不悦,李修宜又笑了:“殿下你这是与妻斗其乐无穷啊?”   裴璟转眸,嘴角微勾:“闺房之乐,不足为外人道也。”   李修宜哪儿敢为外人道,但是没忍问住:“殿下,那你心悦太子妃吗?”   裴璟负手而立,长长沉默。   李修宜了然,深感歉意:“是修宜多问了。”   裴璟宽和笑道:“两国联姻,心悦与否不重要,若能维持大绥和大楚百年安宁,固所愿尔,只求相敬如宾,举案齐眉,逝后同棺,若也能同心,不枉夫妻一场。”   李修宜肃然起敬:“殿下大义。”   裴璟不置可否,大义谈不上,只是职责在身,在所难免。   既是娶了孟初霁,他就不该想些有的没的,一心好好待他就是。   李修宜离开了太子府,裴璟命人将自己的东西从卧室中搬出来,搬到书房去,给孟初霁留地儿。   若是叫孟初霁搬,下人指不得传出什么风言风语,道他们夫妻二人是不是心生嫌隙,多有不合,徒增忧烦来。   孟初霁也没想到裴璟这么利索,满意得不得了,要不是怕人怀疑,他都想叫人大摆一席好好庆祝。   庆祝是不可能庆祝的,孟初霁也就只能关上房门,拎着酒壶喝几口,拍着阿福的肩问道:“少爷我聪不聪明?”   “聪明聪明。”   “少爷我睿不睿智?”   “睿智睿智。”   “少爷我是不是足智多谋?”   “多谋多谋。”   ……   孟初霁从桌子从跳下来,摘了阿福耳鬓的花儿,手拈着花儿在他跟前转啊转,道:“阿福,咱们好日子要来了,等他休沐过去忙得天昏地暗,咱们想怎么浪就怎么浪。”   他耸了耸眉,表情看起来蔫坏。   阿福嘿嘿傻笑:“那少爷咱们到底怎么浪?”   孟初霁斜坐在桌子上抖腿:“把这大绥王都好吃全吃一遍,好玩的全玩一遍,最好还能结交两个潇洒之士,一同喝酒小赌岂不美哉?”   阿福双眼放光,忙不迭道:“那少爷你一定要带上我。”   “那当然。”孟初霁将绢花插回他的耳鬓,“准保带上你,还指着你给我望风呢。”   阿福搓搓手,恨不得这日子明天就来。   说来也奇了,大约是裴璟真怕病气过到他身上了,接下来的三日都不曾露面。   孟初霁让阿福弄了一副牌九来,拉上刘大夫一起凑一圈,起初刘大夫还不愿意,在孟初霁循循诱之之后,没两局就上瘾了。   但是刘大夫技术奇烂无比,十局有七局输的,还有三局都是孟初霁和阿福怕他输多了不高兴不玩了让他赢的,三人窝在屋子里不出户,极是快活自在。   第四日,裴璟仍是没来,上官婷却是来了。   上官婷被裴璟下了禁令,入不得太子府,打发了下人银钱给孟初霁传话,请他出来相见。   刘大夫就要赢牌了,老眼汪汪的盯着孟初霁,希望他别半途走人,孟初霁瞟了眼手上的烂牌,笑嘻嘻道:“下次,下次,人家一介郡主让等着多不好。”   刘大夫没法子,恋恋不舍的把牌推了。   孟初霁一瞧,嗬,天杠,还好他没同意继续往下打,不然一把就要输完他所有的豆子了。   孟初霁拍了拍还在看牌的呆傻阿福,吩咐道:“快,别看了,赶紧给少爷我拿衣裳去,少爷我要去见我那亲亲婷儿小表妹。”   “哦哦。”   阿福起身前不忘抓了把豆子,往嘴里塞了去,给孟初霁端了身漂亮衣服来。   今日雪停,未出日头,但天儿不算冷,上官婷连雪裘都没有披,娉婷丽影耀目灼人,引得过路人频频侧目。   她身后还跟了个圆脸的青涩丫头,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很是不稳重地道:“郡主,太子妃怎么还不出来啊?她不是故意晾着您吧?”   上官婷厉斥:“闭嘴。”   话刚落,满头金钗的人儿快步从太子府中出来了。   “表妹。”   沙哑却硬凹出几分妩媚的声音叫得殷切。   上官婷立即欢悦迎上去:“表嫂。”   孟初霁步子很急,目光落到她伸过来的玉手上,在她一步之外急骤停下,笑道:“表妹,你来找我这是?”   上官婷眼里划过一抹异色,接着装作什么都没觉察地道:“今日难得不下雪,所以特邀表嫂前去游河垂钓,于船头架锅熬汤,温火煮酒,岂不惬意?”   孟初霁听言兴致盎然:“哦,还有这种消遣法?”   这可真是稀奇。   大楚人冬天都不出门,窝在家里取暖呢。   “表嫂有所不知,这是大绥风俗,今日河面有不少船只呢。”   “那我们这就走吧。”   孟初霁迫不及待要体会一下冬日河湖的感觉了。   他提步就走,上官婷却一把扯住孟初霁的袖子。   “等下,表嫂。”   “嗯?”   上官婷若有似无的往太子府里瞧了两眼,“不叫上太子表哥一起么?”   孟初霁顿时卡壳无言。   还要叫上裴璟?   裴璟在,他还怎么放开了玩儿?   左思右想了一番,孟初霁只能忍痛放弃这等好事,咳了几声,作虚弱状:“我突然想起来我还病着,要不你和太子殿下一块去好了,我现在回去躺着。”   “表嫂你别误会,婷儿只是随口一提,想来表哥事务繁忙,咱们还是不打扰他了。”   上官婷抓着孟初霁的袖子不放手   孟初霁一挑眉:“真不带他?”   上官婷乖巧点头。   孟初霁开心笑了:“行,那咱们走吧!”   他一边大步迈开腿,一边招手示意阿福跟上。   看着孟初霁大摇大摆远去的身影,上官婷眸中晦暗,款款跟上。   这是孟初霁第一次见到大绥王都的风光,哪怕是这大冬天,仍是繁荣,商铺鳞次栉比,其中酒肆是开得最多的,四处可见酒肆外摆的方桌围着一圈人,在那喝着小酒吃着花生米谈天说地,其次是卖鱼的,活蹦乱跳的大鱼装在红盆里摆在路边,鱼贩子吆喝叫卖,鱼头竟然是最贵的。   冬天吃鱼也不知是个什么习俗,大楚可都是秋天吃鱼的,一入冬就改吃羊肉了。   上官婷要带他游的河离太子府不远,坐马车不到两刻钟就到了,河上的确有好几只船,没有想象中多,倒是更有意境。   他们一到岸边,就有船划过来了,孟初霁远眺,发现船篷里竟是还有一人,离近一看,竟是裴璟一母同胞的亲妹,四公主阿娇。   阿娇见着孟初霁,俏脸垮了下来,不高兴道:“表姐,你怎么把他也带过来了?扫兴死了。”   孟初霁正眼打量阿娇,美人生气亦是赏心悦目,不得不说裴璟的妹妹表妹长得都是极好,一点也不介意她说话难听,故意逗弄她:“本来我也不来的,一听说阿娇小妹妹在,我就改变主意了,嫂嫂这么喜欢你,你怎么能伤嫂嫂的心呢?”   阿娇瞪大杏眸,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话。   大约还没被女人表白过,又是气又是羞。   在看到孟初霁嘴角的一抹戏谑之后,她生气道:“谁要你的喜欢,我才不稀罕你喜欢。”   孟初霁仍是不气,问:“为什么?”   阿娇恶狠狠地绞帕子:“因为长得太丑了,太子皇兄如此英俊潇洒,你根本配不上他。”   “你就这么喜欢你的太子皇兄?”   “当然!”   孟初霁啧啧摇头:“可惜,他是我的。”   阿娇快要气疯了,帕子几乎被她扯烂,踩在船头就想上岸,掐死孟初霁这个祸害。   上官婷见势不妙,紧忙拦住,打圆场道:“玉潇,船身不稳,你慢点,表嫂嫁给表哥已成定局,你再气也无用,不如和睦相处。”   阿娇听不进劝,孟初霁却稳稳踏上了船,拍了拍气成河豚的阿娇的脑袋,道:“容颜易老,芳华已逝,真心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小丫头,你要明白这个道理的。”   然后,施然钻进了船篷里。   阿娇倏然冷静下来,不服气地问:“那你对我太子皇兄是真心的吗?”   孟初霁懒洋洋的声音从船篷里传了出来:“不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这个坏女人……”   最终,三人围在船头大眼瞪小眼,船夫撑着竹篙慢悠悠的往河心划去了。 第9章 9.吃鱼   船头小火炉嗞嗞的烧着,火炉上吊着小铁锅,里面白嫩的豆腐和鱼煮得咕咚冒泡,奶白色的汤汁沸腾,雾气扶摇直上,香味四溢,驱散了这河面上的寒意,令人食指大动。   船尾的阿福还有几个下人都没忍住往船头飘去目光,直直咽着口水。   此时船头三人却是你看我,我看你,故作矜持,谁都没先下筷,好像谁先下筷就跟输了似的。   事实上,孟初霁并不是因为矜持才没有下筷,而是他看着这鱼还得煮会儿才够火候。   作为曾经的大楚第一金舌头,尝遍大楚美食,对吃的那是极其讲究,差一点火候都会嫌滋味不够。   当孟初霁守好了火候,几乎是毫不犹豫就伸筷子进去了。   这筷尖刚探个头呢,阿娇就用筷子夹住了他的筷子,不满道:“喂,你就这么吃了?”   孟初霁斜觑她:“不然呢。”   这都熟了,再煮就要烂了啊。   阿娇更不满了:“我们还没吃呢!”   孟初霁笑眯眯的将筷子从她的筷子里抽出来,然后拿起她的碗,给她夹了一大块鱼肉,只有大刺没有小刺,俨然是整条鱼最好的部分,端到她手上。   “知道了你没吃,来,这是你的,别客气。”   阿娇气呼呼的将碗接过来,不客气地瞪他,道:“谁跟你客气,这是我带来的鱼!”   “好好好。”   好男不跟女斗。   孟初霁又望向上官婷,“表妹,你要我给你夹么?”   上官婷双手将碗敬上,道:“谢谢表嫂。”   孟初霁将鱼翻了个面,将另一边上好的没刺的鱼肉夹给了她,还妥帖的给她蘸好了酱料,这才交到上官婷的手上。   如此不公平的待遇,阿娇睁大了眼睛,愣了一秒后,胸腔怒火噌地窜起了万丈高。   同样是妹妹,她的辈分比上官婷还亲呢,他竟然将上官婷照顾得那么仔细,啊啊啊她的太子皇兄怎么娶了这么个女人!   正这么想着,只见孟初霁将去了两边好肉的鱼整条从锅里捞了起来,夹到了自己的碗里,还舀了一大碗汤,闻了下香,露出满足的笑容。   “你……”   阿娇胸腔起伏,气得都说不出话了。   她和上官婷碗里的肉加起来还敌不过一个鱼头,他竟然独享整条鱼,不打算给她们再分了?   自私!   恶劣!   孟初霁转脸表情无辜:“怎么了?”   “你……”阿娇抄起锅里的勺子想砸他,陡地想起这不是淑女作为,愣是没砸下去,“不准你再夹了,这一锅都是我的。”   上官婷急急道:“玉潇!”   意在劝止。   孟初霁无所谓的捧着碗:“不夹就不夹,反正我夹够了。”   不等阿娇憋不住真要打他,孟初霁起身就去船尾了。   阿娇怄火的将勺子扔回锅里,勺子和锅碰得哐铛响,看着碗里的鱼已经半点胃口了。   上官婷柔柔叫了一声:“玉潇。”   阿娇看着上官婷眼圈都红了,吸了吸鼻子,委屈又可怜:“怎么就不是你嫁给了太子皇兄,孟初雪太可恶了,半点都不如你,也不知道太子皇兄到底是怎么想的。”   上官婷眼里含着泛着微光,握着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好了不哭了,没能和表哥在一起是我没福气,表嫂她……也挺好的。”   阿娇抹了把泪,撇了撇嘴,抬起脸坚决道:“不,我一定要撮合你和太子皇兄,让她不敢再嚣张。”   “可是……”上官婷神情苦涩,“可是我连太子府都进不去。”   “没关系,以后我带你进去,我看太子府谁敢拦我。”   阿娇将碗里的鱼肉一口气吃下去,贝齿重重碾磨着,好似那块鱼肉是孟初霁似的,可是咀嚼了两下,嘴巴蓦然停住。   上官婷得了阿娇那句话,红唇微微翘了起来,可接着看她脸色一变,心里顿时忐忑起来,小心翼翼地问:“玉潇,怎么了?”   阿娇眨了眨眼,“啊,这鱼……”   上官婷目露疑惑,低头看向自己的碗,夹了一小块放入口中,一尝,同样惊奇:“这鱼好像比以前煮的好吃。”   阿娇又开始气了:“啊,该死的孟初雪,都叫他一个人吃了。”   船尾,孟初霁的鱼赏给了下人们,他呢自个儿安静的坐着,手上握着根鱼竿,鱼线没入到河里,没过一会儿鱼竿就动了。   孟初霁将鱼竿一提,果然钓起一条大鱼,“噗通噗通”直弹着鱼身,听得一干下人们赞赏:   “太子妃娘娘,您可太厉害了。”   小姑娘们的夸奖令孟初霁如沐春风,他将鱼往篓里一扔,叫了声:“阿福!”   阿福立马把鱼从鱼篓里抓出来,用刀面拍晕之后,再举刀剁下去。   阿福在将军府本也就是厨房里干活的,料理一条鱼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许是船头闻到了血腥味儿,上官婷和阿娇都过来了,阿娇看着船尾血淋淋一片狼藉,尖叫道:“孟初雪,你在干什么?!”   孟初霁答得云淡风轻:“钓鱼啊。”   阿福在旁边亮着菜刀,手起刀落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剥了鱼鳞去了鱼腹里的东西,往水里漂了漂,放到油皮纸上,待会就能直接下锅煮了。   阿娇看着新鲜,她只吃过鱼没杀过鱼,跃跃欲试想掺合一把,便听上官婷袅袅开口:“表嫂,你还是过来吧,沾了一身腥味回去,表哥会不喜欢的。”   阿娇听言心思一转,想道:这要是换了哪家的贵女,做这样的事她还乐得掺上一脚,可是孟初霁嫁给她的太子皇兄以后是要做皇后的,如此行为成何体统?   粗鄙之人就是粗鄙之人,一点也不像能母仪天下的样子。   于是,对孟初霁又不待见起来。   孟初霁回眸一笑,糊着厚厚脂粉的脸庞竟有一丝妖冶:“要是一个男人真心喜欢你的话,哪怕你去夜香里打两个滚他也是喜欢你的,一身血腥味算得了什么?无碍,无碍。”   这话说得糙,道理却不糙。   作为船上除了船夫、孟初霁之外唯一的一个男人阿福很想挺起胸膛赞同。   阿娇一时竟说不出话。   上官婷的脸色亦不太好看。   船尾一片寂静。   这时,对面悠悠驶来了一艘华丽画舫,画舫比他们的船大得多,甲板上几个风流公子哥儿华衣玉带凭栏说话,两船打了照面,许是上官婷和阿娇叫他们眼睛一亮,他们竟是出言不逊起来:   “哟,好几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不妨同我们乐呵乐呵。” 第10章 10.惩治   阿娇的火气正好没地儿撒,这几个不长眼的年轻公子哥儿一撞了上来,俨然就变成了出气筒。   阿娇指着他们,娇声斥骂道:“放肆!你们再敢出言不逊,信不信我敲碎你们的门牙。”   华衣公子们闻言不仅不惧,反倒齐齐哈哈大笑起来,说话愈发轻薄流氓:   “哟哟哟,这么凶,姑娘家家这么凶可没男人喜欢呐。”   “赵兄说笑了,我就很喜欢凶巴巴的小娘子,够劲够辣玩起来才够味儿啊!”   “韩兄,光天化日之下怎能说如此浪荡的话,叫小娘子听见了,岂不是羞也要羞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阿娇浑然没想到这群人根本不怕她,被他们好一番羞辱,俏丽的小脸涨得通红。   上官婷看阿娇委屈,忙替她出头,威严冷喝:“住嘴,你们可知我们是谁?”   “哦?”画舫上笑声一顿,“那你们是谁啊?”   上官婷微昂下颌,神色倨傲,藐视着他们道:“我乃清河郡主,玉潇她是当今太子殿下的胞妹,你们可敢报上名来!”   空气一静,华衣公子儿们两两对视,彼此交换了眼神,然后仰头笑得更大声了。   “太子殿下的胞妹?”   “清河郡主?”   “小娘子,扯也要扯得像一点,公主何等尊贵,怎么会置身于这么一条小破船上,不要跟我说那一位就是大楚远嫁而来的太子妃。”   ……   无缘无故被点到的孟初霁:“……”   上官婷也恼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里默默记下了这几个人的样貌,绞着帕子想,回去定然派人捉拿,叫他们不得好死。   阿娇说不过,左右一循,就去夺阿福手里的菜刀,阿福没防着,还真被她夺了去。   阿娇举着菜刀重重朝他们甩了过去。   华衣公子们眼皮子一跳,连忙躲开,还好闪得快,那菜刀铿地插在他们脚边的甲板上,震颤着刀柄,看起来极是骇人。   阿娇扔了菜刀还不解气,又要扔那用油皮纸包好的鱼,孟初霁眼明手快的一下扼住她的手腕。   “别扔。”   阿娇眼圈生生红了:“孟初雪,我被人羞辱了,你还在乎这两条鱼,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嫂子?”   孟初霁将她手里的鱼抢过来放下,安抚道:“杀鸡焉用牛刀,这鱼我辛辛苦苦钓的送给他们不值当,看我的。”   阿娇听他这么说,稍微平和了一点,不过仍是没好气地问:“你想怎么做?”   孟初霁走出一步,正对着甲板那一干人,道:“欺负两个涉世不深的小姑娘算什么本事,一群大老爷们传出去不怕人笑话,你们老爹老娘要是知道了,准气得捶胸顿足恨不得将你们塞回娘胎再造,给我的妹妹们道歉,不然整不死你们姑爷爷我就不姓孟!”   谁还不是个纨绔子弟咋地!   但他孟初霁吃吃玩玩从来不惹好人家的姑娘。   他们纯是纨绔子弟中的败类。   阿福大声喝彩鼓掌:“说得好!”   阿娇目瞪口呆。   大楚的女子都……都这么彪悍的吗?   可是,她竟然意外地觉得爽。   华衣公子们被孟初霁劈头盖脑一顿骂,脸色无不讪讪,不过让他们对一个大姑娘认输,那是决计做不到的。   “我们就不道歉,你待如何?”   难不成还能跳上他们的船来打他们不成?   孟初霁问:“真不道歉?”   “就不,除非你让我们一人亲一个。”   “哈哈哈哈哈哈,韩兄所言甚好。”   孟初霁在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一把匕首来,抽出匕鞘,雪亮的匕刃森森闪着寒光。   孟初霁扯了一根头发轻轻一吹,头发沾到匕刃便裂成两半,孟初霁满意地笑了。   这就是他孟将军府削铁如泥的宝物。   华衣公子们一下闭了嘴,盯着那匕首莫名有些发怵,转念一想,小船离画舫还有些距离,孟初霁应是爬不上他们的画舫的,又稍微放下了心。   然而,只见孟初霁将匕首抛给了阿福,阿福执着匕首纵身一跃就跳进了河里。   华衣公子们骤然如被厉鬼扼住了喉咙,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张徨失措道:“你……你要干什么?”   孟初霁那糊着厚厚脂粉连眼皮都涂得惨白却依旧遮不住眼里一抹犀利的凤眸中,泛起潋滟笑波,玩味儿地将匕鞘在掌心中抛了抛:“你们猜啊。”   这还用猜?!   华衣公子们再无半点笑意,性命攸关不敢轻浮,连忙认怂:“我们皆是无心之过,有话好好说,别动怒,你……姑娘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马。”   “晚了,气到了我的阿娇小妹妹,不让你们吃吃苦头,下次还是狗眼不认人,冲撞了她怎么办?”   孟初霁漫不经心地说。   阿娇可太解气了,听了孟初霁的话,对他的不喜之情消失大半,看着他那张丑脸也顺眼多了。   再看向那群公子哥儿,阿娇得意的叉腰哼道:“叫你们得罪本公主,让你们的家人给你们收尸吧!”   华衣公子们哪里还顾得上公主不公主,急得在船上乱跳,命令船夫道:“快把船划回去,快划回去!”   可惜迟了。   船底破了个大窟窿,水往船里直灌,他们用衣裳兜着将水往外舀也没用,水漫进来的速度远比他们舀出去的快,没多少功夫,偌大的画舫就开始下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   孟初霁立在船尾如同一株青竹,“我建议你们赶紧跳水,跳进水里尚能挣扎一会儿,跟着船一块沉下去了,那就只能葬身鱼腹了。”   他这么一说,那些公子哥们竟还真一个个往水里跳了,会水的不会水的都扑腾着往他们的船这儿游来。   孟初霁笑得更欢了,转身去了船头,将船夫的竹篙借了过来,长长的竹篙探进水里,拉了阿福一把,将他弄上岸,然后将竹篙递给了阿娇,道:“要不要玩?”   阿娇杏眸一亮,欣喜接过:“好呀好呀。”   孟初霁抬袖挡住阿福被水泡过的脸,将他带进了船篷,放下了船篷的帘子,脱了两件干衣服给他。   还好他今日穿得多。 第11章 11.同房   阿娇呢在外头玩得尽兴,双手持着竹篙冒头一个打下去一个,冒头一个打下去一个,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河上。   怕真的闹出人命,孟初霁脱完衣服就出去了,冷风袭来打了个哆嗦,他道:“把他们都拉上来吧!”   阿娇极不乐意:“为什么呀,就让他们死在河里好了。”   孟初霁哄道:“拖上来还有更好的办法整他们。”   阿娇这才把竹篙还给孟初霁,孟初霁把他们一个一个的救上来,船上一下就挤满了人,然后转脸道:“去拿绳子来。”   阿娇被命令了也不介意,跑得贼溜快,转身进船篷,吓得里面的阿福叫了一声。   孟初霁拍了下额,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连忙回身往船篷里瞧,希望阿娇千万别是撞到阿福脱裤子才好,紧接着阿娇不悦的嗓音传来:“鬼叫什么,跟个男人似的。”   孟初霁松了口气,就见阿福衣衫不整的从里头跑出来,一脸清白被人玷污的委屈相,喊道:“少……”   才发出一个字,孟初霁瞪了他一眼,他瞬间改口:“公主,我我我……”   孟初霁斥他:“把衣服穿好,大白天的像什么样子。”   阿福依言将衣裳系住,等阿娇拿了绳子从船篷里出来,立即掩面往船头去了。   阿娇并没多注意什么,兴高采烈的捧着绳子道:“我们怎么整他们啊?把他们绑在船尾拖着游怎么样,还是扒光他们的裤子拉着他们游街?”   “……”   孟初霁的嘴角微微抽了抽,心想:真狠!   孟初霁将绳子从她手上拿过来,把这些横七竖八趴着吐水把船都压沉了些的公子哥儿们连着绑住了手腕,道:“回头打听打听他们是哪家的,写信送到他们府上去,让他们交失言费。”   “失言费?”   阿娇听着极是新鲜。   上官婷这时开了口,两弯蛾眉竖起:“这不妥吧,若是传出去有损我们的声誉。”   孟初霁笑了:“我看他们的家人巴不得花钱消灾呢,得罪了公主那是杀头的大罪,就问他们家的金贵少爷还想不想要了,还敢肆意编排公主?给他们十个胆也不敢。”   阿娇鼓着腮帮子闷闷道:“我又不缺银子,这样不是便宜他们了?”   孟初霁笑着拍了拍她的头:“他们虽然口出狂言,毕竟没犯大错,阿娇小妹妹公主肚里能撑船,就饶了他们一回,咱们拿了银子买些好吃的好玩的不是更快活?你说好不好?”   孟初霁简直要哄到阿娇心里去了,阿娇又有了笑意,两个小梨涡甜甜的又傲娇又可爱的样子:   “那本公主就勉勉强强饶了他们一次咯。”   事情圆满解决,孟初霁很满意,将绳头扔给了阿娇的近婢,让她牵好。   然后将地上油皮纸包的鱼端起来,冲阿娇歪了下头,道:“走,嫂子煮鱼给你吃。”   阿娇欢喜的跟在孟初霁身后走了。   上官婷盯着他们钻进船篷去船头,眼底现出两分阴郁,好一会儿才跟上。   一番游玩,玩到天黑,三人不仅吃鱼吃得尽兴,还收获了一沓银票。   孟初霁送阿娇登上了回宫的马车,自个儿也要回府了,抬手招呼道:“阿福,快跟上。”   阿福裹紧宽大的衣服,应道:“好嘞!”   眼瞅着孟初霁踩着脚凳就要上马车了,上官婷急急叫了一声:“表嫂!”   孟初霁把腿又收了回来,扶着车门的姿势仍是没变,转头笑问:“怎么了表妹?”   上官婷疾步上前,鬓间的步摇不停摇晃,停到孟初霁的跟前。   细细酝酿了一番,她斟酌着道:“明天上午,婷儿邀了贵女一起打马吊,表嫂你愿不愿来?”   马吊?   孟初霁早听说过大绥的马吊了,只是还没玩儿过,大楚不兴这个,之前他费力弄了一副马吊,被他爹给烧了,可惜得很……   想都没想,当即应道:“表妹相邀岂能不来,来来来。”   上官婷一笑:“那清河在镇南王府恭候表嫂,表嫂可要早些来。”   孟初霁连声说“是”,这才登上了马车。   “哒哒——”马蹄声远去,很快没入苍茫夜色之中。   上官婷仍是伫立原地,圆脸的贴身近婢不解问道:“郡主,太子妃抢了您的位置,您为何还要待太子妃如此之好?”   上官婷淡淡道:“表哥厌我至深,我不从她身上下手,又怎么能得到表哥的另眼相待呢?”   她回身款步往自己的马车走去,冷冷抛下一句话来:   “等着吧,我迟早会成为太子府的女主人。”   *   马车停在太子府前,黑不隆冬的路总算有了灯光。   太子府高悬的灯笼散发出温暖的橙光,照亮了一地薄雪。   阿福扶着孟初霁,小声道:“少爷,你慢点。”   孟初霁拂开他的手,根本用不着他扶,自个儿就稳稳落地了。   “去敲门。”   阿福上去拍门,只拍了一下便发现太子府的大门竟是虚掩着的,一推就能推开。   孟初霁惊奇道:“太子府就是太子府,这么晚了都不关门,不怕进贼嘿。”   说着跨进门槛,一下惊动了打瞌睡的门卫。   点了灯笼一照,诚惶诚恐地叫道:“太子妃娘娘!”   孟初霁将他手里的灯笼接过来,转手递给阿福,道:“没事,你继续睡,装作没看到我就是。”   门卫尚在懵逼,孟初霁一眨眼走远了。   玩得这么晚才回来,孟初霁毕竟心虚,走在路上他才想起他似乎连招呼都没跟裴璟打一声,于是加快了步子,恨不得早点回到房间,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阿福本是前头给他掌灯的,结果都落到他后头去了。   两人好不容易快走到了,结果老远就看到他们房里的灯光是亮着的。   有人在里面!   孟初霁戛然停住,阿福“哎哟”一声撞在他的背上,揉着鼻子哀怨道:“少爷,怎么了?”   孟初霁语气沉重:“裴璟在我房里。”   阿福睁大眼睛:“啊?”   孟初霁想了想,自暴自弃地道:“算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走吧!”   谁让他踏马的嫁人了呢!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跑得了庙也跑不过如来佛祖。   行至门前,孟初霁挺了挺腰,告诉自己没什么好心虚的,视死如归的踏进门槛。   阿福跟着要进去,蓦地又缩回临门一脚,说:“少……公主,我就不……不进去了吧?”   孟初霁刹那回头白了他一眼,眼神跟冰刀子一样。   “是不是好主仆好兄弟了?”   竟然让他独自承受裴璟的怒火?!   阿福欲哭无泪。   他也不想啊,可是万一裴璟舍不得罚孟初霁,把他打得屁股开花怎么办?   孟初霁见他抱着门框不肯动,气得甩袖:“一个月都别想吃肉。”   然后抛下他,独自一人绕进了卧房。   裴璟果然在。   明灯照得满室生辉,裴璟执着书籍静静观阅,纤长的羽睫在眼睑处落下扇形的阴影,俊美的容颜被挡住了一半,仍是俊逸无双。   袖子滑落半截,那玉白的手腕镀着浓光,青筋微凸,甚是富有美感。   他拄着脑袋,手肘支着桌子,姿势极是闲适,浅浅淡淡的光笼罩着,莫名生出两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孟初霁不自主放轻了脚步,裴璟却还是听到了,放下书籍,嗓音温和地道:“回来了。”   竟是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   孟初霁一时忘了词。   回来的路上就想好的说辞都飞到天外去了。   只得僵硬地点了点头,硬挤出一个笑:“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   裴璟道:“等你。”   孟初霁瞬间汗毛一竖,整个身体都绷直了,眼里潜伏着丝丝警戒,语气泛冷道:“你等我干什么?”   裴璟像是没察觉到,安然一笑:“我本是来探病,见你不在,就等着你回来,身体好些了吗?”   孟初霁受到提点,顿时咳嗽起来,剧烈得肺都要吐出来一样。   管他怀疑不怀疑,先搪塞过去再说,明天再想办法补救。   “谢……咳咳……谢殿下关心,还是……咳咳……老样子。”   裴璟起身上前,抚了抚他的背,替他顺气。   孟初霁不习惯旁人接触,一把抓住他的手,说:“这么晚了……咳咳……殿下还是……咳咳……早些回去休息吧,我这病若是……咳咳……若是过给殿下,那就不好了……咳咳……”   裴璟反握住他的手,温声道:“今晚就宿在这儿,我给你侍疾,如此你方能快点好起来。”   “咳咳……”   孟初霁猛地被自己的口水给噎到了,这回是真咳嗽起来。   他就知道裴璟等在这里没安好心!   看他能出去玩儿了活蹦乱跳了,就生出龌蹉心思了。   想睡他?   想都别想!!   孟初霁缓过气儿来,正要反驳他,裴璟却先截住了他的话:“我会谨遵大夫医嘱,不会碰你分毫,只怕你夜里睡着冷,两人挨着会好些。”   “那也不行。”   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那张破嘴。   同是男人,他能不清楚他心里想什么吗?   说得好听,就只暖个床,介时上了床,亲亲抱抱摸摸顺水推舟,那是想拒绝也拒绝不了。   做梦!   裴璟被拒神色未变,只是将他拉入怀中,搂着他道:“静静,我们好歹是夫妻,总是分房睡会引人猜疑的,我只三天来一回,你体谅则个。” 第12章 12.快活   得。   这还有得拒绝么?   孟初霁将他推开,搓了搓手臂,很是恶寒的样子,瞪着他道:“说好了,不挨我半个手指,被子一人一床,你睡相要是不好,我就……”   把你踹下床。   这几个字到底没说出来。   裴璟略疑惑:“嗯?”   孟初霁道:“我就去地上睡,冻死了变成厉鬼找你索命。”   裴璟哭笑不得。   他的太子妃真是个妙人。   “好。”   裴璟答应了,孟初霁也不待见他。   阿福一路冻到回府,给自己裹了几件大棉袄,还没捂热实呢,就被孟初霁给招了过去,让他给他备洗澡睡觉的衣服。   阿福自然是捧出了一套中衣,刚捧出来,腰间就被孟初霁狠狠拧了一下。   阿福赶忙把中衣放下,换了一套厚点的,结果孟初霁又拧了他一下,加重了力气,痛得他差点叫了出声。   房间里铺了地龙,还烧了炭盆,穿这么厚的中衣盖那么厚的被子,不会捂出汗吗?   孟初霁催促了一声:“蠢笨丫头,手脚快点。”   不回头,他都知道裴璟正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不然他为何感觉如芒在背?   阿福心一横,翻出了临走时孟初霁特意塞进箱子里的那件冬衣,那冬衣是孟初雪给他做的,只因孟初霁爱耍风流,嫌大棉袄子胖、丑,大冬天的时常不穿棉衣就往外跑,玩完了回来冻得鼻子通红,四肢发冷,孟初雪心疼不过,就给他做了一身夹袄夹裤穿里头,孟初霁喜欢得不得了,每年冬天都穿它过冬。   孟初雪辛苦缝了好些日子,不比下人缝冬衣还要偷点棉絮给自己留着,棉絮用得又多又好,一件抵得两件暖和。   穿这个睡觉,恐怕不是要捂出汗,而是要捂出痱子了,阿福忍不住想。   然而孟初霁直接将他手中的冬衣夺了过去,转头看向裴璟,装作十分自然地干笑,道:“殿下,你先睡吧,留半边床给我就行了。”   裴璟含笑回应:“我还想再看会儿书。”   孟初霁麻溜的洗澡去了。   他要赶紧洗完上床把里侧占了,面向墙壁背对裴璟,就不信裴璟还能找着地方下手。   如此一想,这个澡洗得便分外迅速了,大约也就是进水里溜了个弯,就擦干了身子起来,穿上那厚厚的夹袄夹裤,回到卧房。   裴璟从手中抬眼一瞧,看着他厚厚的武装,怔了足足两秒,神色逐渐趋向于微妙,拢着眉梢道:“爱妃这是……”   “防狼。”   孟初霁回答得理直气壮。   裴璟轻笑:“这大晚上的哪儿来的狼?”   “色狼!”   “……”   孟初霁大摇大摆地上了床,将床上唯一一床被子拉开,把自己裹成一团,缩到床里边,露出一双眼睛,朝裴璟道:“我睡了,殿下自便。”   裴璟既莞尔又无奈:“不把脸上的脂粉洗了么?”   糊得这么厚,簌簌直掉粉,待会翻个面就全蹭到被子枕头上去了。   “不!”   他洗完澡刻意重新上的妆,让他洗了不是要他的命?   孟初霁早早就想好上妆的理由了:“我长得丑,不想叫殿下看到我丑陋的样子,殿下也体谅则个。”   裴璟哑然。   孟初霁转个身就不理他了,鼓鼓的背影透露出一个直白粗暴的信息:莫挨老子一边克!!   裴璟好笑地想:约莫是他一直表现得太和善了,所以他的太子妃才敢这么肆意张狂?   裴璟坐到床边,手指戳了戳他的被子,孟初霁不耐烦的动了一下,把自己裹得更紧。   微微一挑眉,裴璟直接伸手,将孟初霁连人带被的抱过来,孟初霁激动得险些跳起来:   “你想干什么!!”   裴璟不说话只盯着他,孟初霁被他看得心里发怵,咽了咽口水道:“你别乱来了啊,你……啊……”   只见裴璟缓缓俯首,绯红色薄唇于眼瞳中越放越大,孟初霁话说了半截骤然变了脸色,整个人如一只炸毛的猫,声音拔高变尖几乎能刺破耳膜:“你你你你……你要是敢亲我,我跟你同归于尽!”   裴璟没有半分滞停的意思,仍是一往无前,孟初霁心底骂了一声操,死死抿住自己的唇闭上眼,脑子里划过自己毕生做过的缺德事,暗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这回报应来了。   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被另一个大男人轻薄。   奇耻大辱!   奇耻大辱!   ……   然而想象中的亲吻并没有落下来,孟初霁迟迟没等到,睁开一只眼,只见裴璟的唇与他的唇只留一线余地,他停在他的唇畔,嘴角勾起,清澈宛如琉璃的眼睛里跃动着灼灼闪耀的光芒,含着一抹淡淡的戏谑,显而易见的捉弄之意,火气噌地窜上来,窘迫羞恼至极。   “大半夜不睡你到底想干什么?!”   裴璟这才说了话,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洒在他的脸颊上,被洒过的地方泛起轻痒:“才戌时,算不得大半夜。”   “那你压着我到底想干什么?!”   孟初霁在被子里重重挣扎,企图将这个可恶的男人从身上弄下去,然而裴璟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愣是动也不能动,反而挣扎出了满头大汗。   裴璟嘴角笑意更深:“看你孤冷,给你暖暖。”   孟初霁眉心一跳,咬牙挤出三个字:“不、用、了。”   顿了一顿,又挤出两个字:“谢、谢。”   他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到他孤冷,他都热得喘不过气了。   裴璟替他擦了擦汗,抹了一手脂粉也不介意,齿间音节旖旎缱绻,撞动人心:“静静,你真要与我分被而眠?传出去我会被人耻笑的。”   孟初霁不确定自己说个“是”字,他是不是会直接亲下来以专治各种不服,忍着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痛,道:“妻有病在身不能侍奉,殿下你若是熬不住漫漫长夜,尽早纳几门小妾,夜夜温香软玉在怀红绡帐暖,岂不快活?”   “温香软玉有现成的,为何还要纳小妾那么多此一举?”裴璟伸指撩了撩他蝶翼般纤长的眼睫,“吾妻在怀,我现在就很快活。” 第13章 13.夫姓   孟初霁真想敲开裴璟的脑袋看看,他是不是八辈子没见过女人,怎么就盯着他这么一张丑脸不放了呢?   还撩他睫毛。   撩什么撩。   孟初霁凶巴巴地看他:“你再不起来,我就要被你压死了。”   裴璟不再捉弄他,怕真的惹恼了哄不好,笑了笑从他身上起来,招呼人再添一床被子。   熄了灯,孟初霁睡里头,裴璟睡外头,两人背对着背,互不理睬。   孟初霁原还防备裴璟强撑睡意,没过半个时辰直接打起了细小的呼噜,裴璟平静难眠,转过头看他,身侧的人早已踢开了被子四仰八叉的摊成了个饼状,大约是衣服穿得多,裸足还是很冷的,他一只脚伸进了他的被子上,偎着他的脚窝取暖。   “……”   这睡相委实太差。   裴璟将自己的被子搭过去,怕他着凉,谁知孟初霁被惊扰,揪着被角一卷,把他整条被子都卷过去了,他连个被角都没盖着。   “……”   孟初霁不仅卷了被子,还严严实实的压着被角,生怕被别人抢了去。   裴璟深吸一口气,放弃。   好在房间里铺了地龙还烧了炭盆,尚还过得去。   裴璟仰面而卧,等着孟初霁良心发现,焐热了把被子还给他。   果然不一会儿孟初霁就热了,在他旁边翻了两个身,裴璟抬手去拉被角,手还没碰着,孟初霁却一下双手双脚抱住了他。   裴璟一僵。   孟初霁更往他怀里挤了挤,倚着他的胸膛呼呼大睡。   裴璟忍不住想:不知孟将军府何等门风,如何教出这样的千金,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垂眸看了下他安静的睡颜,裴璟拥住了他的肩,轻轻拍了拍,孟初霁就睡得更香了。   一夜悄然过去……   次日裴璟起了个大早,他素来勤俭,休沐也不懈怠,刚及卯时就醒了。   孟初霁还在睡,裴璟放轻了声音起来,穿衣洗簌未假他人之手,离开了房间。   孟初霁醒来,发现裴璟不在身边,心情十分畅快,心想这裴璟还挺识趣,姑且算个正人君子,没赖在他的床上不走。   高兴的招来了阿福,让阿福伺候他起床,然后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少爷。”   阿福边给他穿衣服边回答。   孟初霁惊叫一身:“都巳时了?”   “咋了?”   “婷儿小表妹邀我去镇南王府打马吊,要迟了。”孟初霁自己抓起袜子往脚上套,一副仓皇匆促的样子,“快点快点,咱们可得赶紧过去,不然小表妹凑齐了人,就没我的份儿了。”   “哦哦。”   阿福紧忙给他穿上绣鞋,然后去给他打水刷牙洗脸。   孟初霁自个儿坐在梳妆台前,打开那一堆瓶瓶罐罐,往脸上随便摸了几层,然后揪了两个髻插上珠钗步摇,对着镜子照了一番,十分满意自己的手艺。   感觉跟他姐的丫鬟的手艺差不离嘛!   他孟初霁真是心灵手巧。   美滋滋的想着,铜镜之中他的身后蓦然多了个人,一只手将他头上的珠钗拔了下来,扶了下他的脑袋,温雅朗润的嗓音从头顶上方响起。   “歪了。”   “……”   裴璟替他将珠钗正正地簪好。   孟初霁一脸面无表情。   裴璟问:“昨夜睡得好吗?”   孟初霁高傲冷哼:“托殿下的福,一点也不好。”   裴璟不恼反笑:“是么?我倒是睡得极好,静静你昨天晚上抱了我一整夜,温香软玉在怀果然快活。”   话落,裴璟就看到铜镜中孟初霁瞪大了眼,表情僵固,煞是滑稽,裴璟觉得孟初霁真是有趣极了,这王都中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他表情丰富的女子来。   陡地升起一丝恶劣趣味,他忍不住逗弄道:“卿卿身娇体软,我甚是喜欢。”   孟初霁噌地站起来,退了两步,指着裴璟手指抖成筛糠:“你你你……你竟敢趁我睡着占我便宜?!”   裴璟一本正经:“你抱我在先,我搂你在后,怎么说也是你先占了我的便宜,莫非卿卿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孟初霁怒声道:“你一个大男人,我摸你一下……”   话说到半截,孟初霁猛然住了嘴。   该死的裴璟,都叫他给气糊涂了——他也是大男人啊!   孟初霁咬牙切齿地换了话:“再让你进我的房间,我就不姓孟。”   裴璟莞尔:“出嫁从夫,你嫁予我,自然冠以我之姓氏,唤作裴孟氏,不姓孟倒也算不得什么,跟我姓裴就是。”   不等孟初霁变了脸色,他又道:“我只三天来一回,哪怕你把门锁上,我也会命人拆了门与你同寝。”   “……”   “……”   “流氓!!”   孟初霁只恨平时读书不用功,没能当场作篇文章来骂他,词穷得搜肠刮肚只想出这么两个字。   裴璟启口还要说什么,阿福却回来了,端着水盆子,正要大声囔囔,余光一瞅,房间里还多一人,眼皮一跳,连忙把没说出来的话咽了回去,站直身体跟木桩子。   “过来吧。”   裴璟说了一声,侧过身子让他过来。   阿福战战兢兢的端着水盆上前,孟初霁垮着脸不高兴地含了一口水,见裴璟没有要走的意思,对他更是不待见。   大绥的水土就是没大楚的好,大楚养不出这种表面看起来温文尔雅淡如君子实则心机深沉油滑过人的人来,手段一套一套的。   忍着裴璟处以极刑般的注视,孟初霁洗簌完毕,拿锦帕擦了嘴,凉凉睨了裴璟一眼,道:“太子殿下怎么还不走?”   裴璟笑:“等你一起用早膳。”   孟初霁不客气的拒绝:“不了,婷儿表妹邀我去打马吊,我这就出门了。”   裴璟的笑意逐渐消失,眉心撅起,好看的两撇剑眉拧得都要打结了,声音冷沉:“你昨天也是与她一道出去游玩了?”   孟初霁并不敢真的惹怒裴璟,见他严肃起来,态度有所收敛,毫不犹豫拉人一块下水:“阿娇也在。”   裴璟果然颜色稍霁,但还是郑重道:“清河心术不正,以后别与她来往,阿娇我也会多说说她,免得叫她带坏了。”   孟初霁不由得说:“这也太小题大作了吧,她不就是喜欢你么?行事是偏激了些,但也没犯什么大错,你这样孤立她,是不是太小气了?”   裴璟微抿薄唇。   “好歹是你表妹,你总得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孟初霁又劝。   裴璟望着孟初霁,目光幽然,好半天才挪开眼,勉强退了一步,心平气和道:“我点两个侍卫给你,以后你去哪儿都带上。”   “行。”孟初霁心里惦记着马吊,没多思考一口答应,然后对阿福招手,“走走走,咱们找婷儿小表妹打马吊去。”   阿福低眉顺眼的跟上。   两人转身就要走,裴璟立即制止:“等等。”   孟初霁跨过门槛回眸,裴璟淡淡道:“今日天气尚可,我带你出去游玩,就别去镇南王府了。”   孟初霁:“……” 第14章 14.牵手   孟初霁不觉得有什么能比马吊好玩,他是想拒绝的,裴璟似乎看出了他的不情愿,先一步堵住了他的话头:   “今天是我最后一天婚休,马吊明日再玩不迟,我遣人过去知会一声。”   哪里还有半点转圜余地。   强势得不容人拒绝。   孟初霁只好应下:“那我们去哪儿玩?”   裴璟沉吟,给出了多样选择:“郊游、赛马、射箭、逛街或是听戏?”   孟初霁眼睛倍儿亮:“听戏!”   裴璟一笑:“好。”   大绥王都有个很大的戏园子,名唤琼音苑,整个王都只有它一家戏园子,所有听戏的都往这儿来,本来王都人多拥挤,划给住户的占地是均等的吝啬的,后因民心所向,这个琼音苑扩了几倍,竟然有皇宫最大的宫殿那么大,而且装潢十分富丽堂皇。   裴璟带着孟初霁去的时候,琼音苑内人满为患,莫说没有座位,就连落脚的地方也没有了。   地方是热闹,孟初霁却不是很喜欢,他以为听戏是找个幽若雅致的地方,喝着小酒,看着美人,听她素手弹着琵琶浅吟低唱,引人直入温柔乡,哪曾想是这么个正经的地方。   这有什么好听的,跟人家挤着推着喝彩雀跃么?   做人如裴璟清心寡欲到这地步上,也是够没意思的了。   孟初霁腹诽着,对裴璟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这么多人一个个挡着,看也看不着,没甚么意思。”   裴璟执住他的手腕,当着他的眼将自己的五指插入他的指缝间,与他十指交握,然后眼瞳如星熠熠生辉,专注看着他道:“待会我们上楼,那儿安静。”   孟初霁嘴角抽了抽,挣扎着自己的手,很是不高兴:“上楼就上楼,你牵我的手干什么?放开!”   裴璟含笑:“人多,容易挤丢。”   人确实多,楼梯上也挤了好多人,也不怕将人家的楼梯踩坏,他们要上去,势必要从那些人里穿过去。   孟初霁瞥了楼梯一眼,勉为其难的接受这个说辞,木着脸看向了别处。   想到自己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大男人牵着手,他就浑身不适,最重要的是,裴璟的劲儿比他大,他还甩不开。   ——好气!   裴璟见他默然,唇角微微漾起一丝弧度。   侍卫跟琼音苑的人交涉,让人腾出了雅间,就从楼上噔噔噔踏了下来,禀告道:“殿下,好了!”   裴璟扯了扯孟初霁的手,孟初霁恼火地侧首瞪他,裴璟这才带着他往楼上走去。   有侍卫在前面开路,楼梯上挤着的人在扶栏上贴成肉饼了,也生生给他们让开了一条路,哪儿会发生什么挤丢了的事,孟初霁气得牙痒痒,只觉裴璟这厮根本就是故意占他便宜,刚一进雅间,孟初霁就重重甩开了他的手。   雅间的视野极好,能听四面八方,琼音苑里有共搭了四个台子,三个台子唱戏,一个台子说书,开哪扇窗就听哪扇窗说唱,设计得极是别出心裁。   孟初霁开了东边的窗,唱的是陈世美,负心汉的故事不喜欢,不听。   开了西边的窗,唱的是妖姬乱宫闱,自己不好好做人什么祸端都往女人身上扯,不听。   又开了南边的窗,唱的是嫦娥奔月,他都听烂了,算了吧,“啪”将窗子合上。   最终打开北边的窗,只见台子上坐着一说书先生,清秀白净一点酸儒气息都没有,手中握着惊堂木,娓娓道:   “楚帝无情,正是那永宁公主大义,言曰道:‘陛下圣恩,吾命不凡,愿和亲成全我两国之邦交也”,闻者无不钦佩,楚帝当场认下义女,放言曰:‘此后永宁如我亲女’,虽是一番惺惺作态,却也动了几分真心……”   说的竟正好是他和亲之事。   孟初霁顿时嗤笑出声:“荒唐!”   这故事真真是胡编乱造。   还当场认下义女?   楚帝若有半分慈悲心肠,就不会点他姐和亲送死,也不会逼得他沦落至今。   大楚京中多少勋贵,哪个点不成公主,偏要点他姐,存的什么狼狗心思不是显而易见?   孟将军府与大绥对抗多年,杀了大绥多少将领,如今议和了,血仇难道就消了么?不愿送自己的公主,就把他姐送过去送给大绥人磋磨,好堵住他们的悠悠之口,同时两国再动兵戈,他姐在大绥,孟将军府还不是拼了命的上战场恪尽死忠?   还好他碰上了裴璟,裴璟非但没有磋磨他,还待他甚好。   思及此,孟初霁朝裴璟望过去,只见裴璟斟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他,道:“消消火。”   孟初霁刚才还生气,突然就不气了,捧起茶杯,盯着杯中沉浮的茶叶,闷闷地低声道:“谢谢。”   裴璟敏感觉察到孟初霁的情绪不对,笑意微敛:“怎么了?”   孟初霁抬眸问:“殿下,和亲之事是你所愿么?”   孟初霁始终觉得两国之邦交不应维系于一双人身上,这对那一双人来说何其不公平。   莫说女子深受其害,难道男子就快活了么?   裴璟不明白孟初霁为何问这个,默了一下,诚恳答道:“不是。”   孟初霁以为裴璟会扯什么家国大义,却没想他如此坦坦荡荡的答应了,一时怔住,裴璟转眸望向窗外台上,说书先生拍了下惊堂木,讲到和亲公主一路来大楚路上受了多少苦楚,轻轻喟叹:“委屈你了。”   孟初霁本来不委屈,不知怎么地听了裴璟说的这句话,鼻尖一酸,就感到非常委屈了。   裴璟起身从对面绕到他的身边,看他的鼻尖从那厚厚的脂粉下透出一抹红来,惹人怜爱得紧,温柔道:“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孟初霁快要涌到眼眶的泪一下收了回去,恶狠狠地瞪着趁竿上爬的裴璟,不吝恶意揣测他道:“说得好听,你就是想占我便宜!”   裴璟一想,竟是承认了:“好像也是。”   孟初霁拍桌而起,望离裴璟远一点,半点不想再跟他同席。   裴璟眼疾手快的拽住他的衣角,无奈又好笑道:“怎么说生气就生气,我逗你玩儿的罢了。”   孟初霁拂开他的手,回身冷哼道:“我一个大……我是你的妻子,我们理当相敬如宾,你干嘛一直逗我玩儿,你对我可有半分敬重?”   裴璟一噎,默然无话。   的确,他曾经设想,倘若大楚公主嫁来,他定待她如温水,做到与她相敬如宾两不相厌即可,可是不知怎地一看到孟初霁正经戒备的模样,就禁不住想逗弄他,宛如太后仔细养了多时的那只雪球猫,孟初霁跟它极像。   太后去远清山礼佛,至今未归,那只雪球猫陪伴在太后身边,他好久都没见着了。   ……   思绪微敛,裴璟正色道:“是我失礼,以后不会了。”   孟初霁又哼了一声,心想:这还差不多。   裴璟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孟初霁微昂下颌,重新坐下。   裴璟施然起身,又坐到了他的对面。   戏台上,说书先生讲完了永宁公主跋山涉水来到大绥,与太子成婚拜堂成亲,又拍了下惊木道:   “永宁公主与我朝殿下于洞房花烛夜一见钟情,柔情百转,荡气回肠,伉俪情深,不输旁人,真真是天作之合,金玉良缘也……” 第15章 15.依你   故事说完,堂下一片喝彩。   众人齐齐鼓掌,大吼道:“好!”   其中不乏夹杂着几许唏嘘,质疑着故事的真实性。   雅间里,金玉良缘的两人相互对视一眼,接着各自低头饮起茶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空气缓缓流动,逐渐有凝滞的前兆,孟初霁主动开口:“不知道这说书先生接下来要说什么?希望他能说点有趣的,莫再胡扯。”   裴璟莞尔道:“说书先生说什么全凭听客赏钱,听客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静静想听什么,我点与你听。”   “这也行?”   “嗯。”   “那我要听《凤仙传》。”   孟初霁想也不想地说。   裴璟闻言疑惑:“《凤仙传》是什么传?”   孟初霁神秘一笑:“你听了就知道了。”   裴璟点头应允,招来侍卫让他去赏说书先生几锭银子,让他说一出《凤仙传》。   孟初霁美滋滋的倒了茶水代酒,轻啜慢饮,等着《凤仙传》开场。   说书先生得了钱,清咳了两声,清朗的嗓音里含了几分不好意思,道:“今次,我就要给大家说一出《凤仙传》,讲得是那一代名妓小凤仙,与众多恩客的香艳情史,小儿不宜,大人可要把孩子的耳朵捂住咯……”   裴璟本是要端杯起来,手一抖,碰翻了杯子,茶水洒了一身,可他没顾得上擦,错愕抬眸看向孟初霁,见他一派悠哉游哉,嗔目惊舌。   孟初霁斜觑他,只觉自己出了一口恶气,简直神清气爽,笑着道:“殿下自己点的故事,可得好好听完。”   “我是替你点的。”   裴璟抚额头痛。   话落,孟初霁好似受了莫大侮辱,义正言辞道:“殿下休要胡言,我是正正经经的好人家姑娘,怎么听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裴璟:“……”   底下,说书先生讲的是津津有味,听客那是如痴如醉。   “入了红罗帐,解了红罗裳,白肤嫩红,娇娇颤颤,一番云雨酣畅不休,意乱情迷中小凤仙要那周公子帮她赎身,周公子自然连声应好,一口一个小心肝,恨不得命都给了她去……”   孟初霁砸吧着嘴,只恨茶杯里头装的不是酒,若是几十年的女儿红,那真是再快活不过了。   舒爽长吁,孟初霁又瞄了眼裴璟,只见裴璟垂着眼睫,手中把玩着腰间的玉珏,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有一下没一下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孟初霁觉得裴璟肯定是脸红了,裴璟虽然嘴上屡屡占他便宜,可是洁身自好恐怕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于是微抬了下眼皮子,按捺着戏谑和调侃,一本正经地道:“殿下,云雨是何意思?”   裴璟指尖一顿,手捏着玉珏上不动了,他也未曾抬首,只是耳尖透出点红。   果然。   孟初霁心里头哈哈大笑,面上更是显得无辜:“那周公子为何要叫她小心肝?”   那耳尖便又更红了一分。   孟初霁进行致命第三问:“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把命给小凤仙?”   “……”   “……”   “……”   孟初霁使着坏心眼,誓要将裴璟问得无地自容,又道:“殿下怎么不说话?”   裴璟终是抬首,温润如玉的面庞端方如常,可那一双眸子却是分外的亮,眼神灼灼,好似烈火能将人烤化了。   孟初霁被他看得头皮发麻,闭嘴就想看向别处……   裴璟的嗓音却在不自觉间发哑:“以后你会知晓的。”   孟初霁汗毛一竖,脊背发凉,立马干巴巴的笑道:“啊哈哈哈哈,殿下说笑了,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知道。”   顿了一顿,他觉得这些话还不够,又噌地站起身来:“殿下,这里甚是无趣,我们速速回去吧!”   说书先生已讲到小凤仙的第二个恩客了,先头一个周公子辜负了她,仍是将她留于青楼之中,小凤仙为了离开这烟花柳巷之地,又盯上了一个刘公子:   “这刘公子初尝情爱,被小凤仙哄得三迷五道,后头的几次连小凤仙的手都没摸着,越是摸不着就越是惦记着,这回又来小凤仙倒是给了些甜头,漫夜吹箫……”   孟初霁自个儿都听得脸红,暗恼自己没用,没让裴璟脸红害臊,反倒自己局促不安起来。   都怪裴璟说什么以后就知道了。   呸!   他才不想知道。   裴璟轻笑,蓦然染了几分暧昧,道:“好,依你。”   孟初霁这会儿不仅头皮发麻,他全身都发麻,等也不等裴璟,逃似离开了房间。   这几分暧昧一直到他和裴璟一同坐车回到太子府堪才消散。   孟初霁匆匆和裴璟分别,回房找阿福吐苦水,阿福一阵惊疑:   “啊,少爷你都病了,那太子还想着和你圆房?”   孟初霁听着“圆房”两个字就牙酸,猛灌了几口凉水,蹲在椅子上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地道:“我猜他等着我病好,这大绥太子八百年没碰过女人,好不容易娶个媳妇儿,你觉得他会放过我么?”   “不能。”   “所以少爷我苦啊,日防夜防防不胜防,万一哪天叫他得逞了,岂不是坏了大事?”   他是和亲来的,两国邦交的目的还寄托在他身上呢。   阿福将布匹从箱子里一匹一匹的搬到桌上,边搬边说:“少爷,你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呗!”   孟初霁给了他一板栗:“我想得出来还找你干什么?”   这种欺上瞒下的大事,是说有办法就有办法的吗?   “那……那该怎么办?”   阿福左手抱一匹布,右手抱一匹布,好好对比着花纹色泽。   孟初霁看他根本没认真听他说话,盯着他手里的两匹布,皱着眉头道:“你老摆弄这几匹破布干嘛?”   阿福顿时咧开嘴笑:“是这样的少爷,刚才宫里来人了,说皇后娘娘要办赏梅宴,太子府的总管让我给少爷您准备两身好看衣裳,争取在美人如云的赏梅宴上力压群芳,大放异……哎哟……少爷你敲我干什么……”   孟初霁凉凉道:“你倒是越来越会做女人了哈?” 第16章 16.要命   阿福嘿嘿直笑,腆着脸凑过去,仍是问:“少爷,你觉得这几匹料子,哪匹好看啊?”   孟初霁狠狠一噎,气得按着他的背打了他好几下,不解气还踹了两下,劲儿没使两分,打完却是舒坦多了,冷冷道:“不开窍的丫鬟。”   阿福委屈巴巴:“少爷,我是个男的。”   孟初霁斜睨他:“你还知道你是个男的啊?”   阿福讪讪。   孟初霁怎么瞅他怎么糟心,把他手头的布料抱过来扔到了一边,接着拉着他在桌边坐下,郑重发问道:“我是不是你少爷?”   “当然是了。”   “那你给少爷我想个办法啊,太子那厮现在绝对在算计着怎么把我弄死在床上了,如果我是男人的事被拆穿了,我们是要扔一个乱葬岗的!!”   阿福挠了挠头,神色极其为难:“可是少爷啊,你知道我比较笨,我也想不出来办法的。”   孟初霁给他倒了杯水,急不可耐道:“那你动动你的脑子,偶尔也要聪明一下的嘛!”   阿福眉眼纠结得都快挤到一块去了:“可是少爷啊,我聪明不了啊,我娘说了,我生出来的时候连吃奶也不会,从小就比别人少根弦。”   孟初霁抬手就想拍他脸上,手扬到半空中,看着阿福瑟缩了样子,又落下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脸上。   他当初挑人的时候怎么就不长眼挑了这么个蠢蛋呢。   阿福看孟初霁委实难受,小心翼翼的揪住了他垂落的一小片衣袖,讷讷小声道:“少爷,我看太子殿下脾气挺好的,要不咱们跟他说吧,说不定他会饶了咱们呢?”   孟初霁噌地把手拿开,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吓得阿福连忙把自己的小爪爪缩回来,乖乖巧巧安安分分的坐着,听孟初霁严厉警告道:“赶紧把你这个想法给我灭了,不然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裴璟再宽容,能拿国事开玩笑?   再说了,裴璟誓不纳妾只娶一个女人继承衣钵,最后知道娶回来的是个男人,他不会有被欺骗被玩弄被侮辱之感?   只怕到时候第一个想杀了他的就是裴璟。   阿福小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孟初霁已经完全没有了再向他询问的心情,吩咐道:“把刘大夫给我找来。”   阿福如获大赦,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刘大夫过来,孟初霁与他道:“咳疾不管用了,我一时咳一时不咳,我自己都不信我有病,那个刘大夫啊……你看还有没有别的病能生啊,能让太子对我退避三舍的那种。”   咳疾裴璟根本就不怕,还三天来一回,拆了门都要来,色中饿狼!   刘大夫一双老眼含着笑,道:“有有有,这两天鼓捣了个新方子,能让你浑身起疹,对人身体无害,就是有点痒。”   “嚯?”孟初霁眼睛唰亮,像是看到了什么财富宝藏,急不可耐道:“快快快,拿出来给我见识见识。”   刘大夫拈着胡须笑吟吟道:“我这就写方子。”   孟初霁殷勤替他铺纸研磨,刘大夫一边写一边问:“对了,少爷,咱们什么时候再杠几局啊?”   “赶走了太子,我们天天打牌九。”   孟初霁随口答着,看着他写下一个又一个药材名,心里美滋滋,咳疾裴璟或许以为他是装的,可这疹子总实打实肉眼可见足以为凭的吧,等下次裴璟来了,他就脱衣服,把手给他看,不信他对着他一身疹子还能化身为狼。   方子不一会儿就写好了,孟初霁让阿福去抓药,然后开心地笑了。   在椅子上坐下,孟初霁喝了杯水,心情舒畅,目光不经意一瞥,看到被扔得七零八落的华美布料,上去把它抱了起来,一字排开的摆在桌上,兴致昂扬地问:   “刘大夫,快帮我看看,这几匹布料哪匹好看啊,我要穿到赏梅宴上艳压群芳。”   刘大夫目瞪口呆:“少爷,你不是个男人吗?”   孟初霁一点也不害臊,哼道:“男人怎么了,男人就不能穿女装了吗?”   刘大夫:“……”   孟初霁一拍胸脯,十分骄傲:“我这是为国牺牲。”   刘大夫:“……………”   阿福很快买完药材回来了,刘大夫将它弄到一起捣成汁儿,给孟初霁全身都敷上。   “诶,等等。”刘大夫伸手就要扒他裤子,孟初霁紧忙制止,“那儿就不敷了,别洗澡的时候把自己吓着。”   刘大夫蛮是可惜的放过了他那处。   “敷一刻钟。”   他道。   孟初霁自然听话,叫阿福去守门,别中途让人闯进来,事情败露了就不好了。   半刻钟后,孟初霁感觉身上开始发痒,欢喜得像个孩子:“起效了,开始痒了!”   刘大夫点了点头,自我满足道:“我的秘方研制成功了,看来我没有辱没我祖医术。”   “不辱没,不辱没。”   孟初霁附和着,话一落,眉毛就皱了起来,感觉到了一阵不对劲。   不是,他这身上怎么越来越痒了,简直是奇痒无比。   孟初霁伸手想挠,刘大夫眼皮一跳,连忙按住他的手,道:“忍着,待会就好了。”   孟初霁痒得都坐不住了,扭着身体像条虫似的,被制住了手也恨不得去墙上蹭两下,焦灼道:“好痒,刘大夫,你这药药效太大了吧,这是要我的命啊!”   好痒。   感觉全身有虫子在爬,牵扯着每根神经,令人无法忍受。   刘大夫连忙叫来阿福,让他按住孟初霁的手,免得他去挠自己的身体,把皮肤抠破了,然后迅速打来水,把孟初霁身上的药糊洗掉。   洗完一看,孟初霁身上疹子是没起,大片大片的发红,整个人从白的变成红的了,颜色跟染料似的。   刘大夫睁着老眼,说不出话来,阿福惊叫不已:“少爷,你变红了。”   还红得十分均匀。   孟初霁还是很痒,挣脱了阿福的手,挠了挠这里,挠了挠那里,才来得及看自己的红皮肤,顿时两眼一黑,险些岔了气儿:“这是怎么回事!!”   刘大夫心肝乱颤:“少爷,你好像对什么药材过敏了。”   孟初霁哪里记得他对什么药材过敏,倒是阿福点点头,道:“以前是听人传过少爷对什么药材过敏,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到底是什么药材,记不清了。”   孟初霁这才隐约想起来,自己好像是有过一段过敏的事,他娘千叮咛万嘱咐,他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仔细听,很是无所谓的想:病了有大夫,难道还要他自个儿治么?好端端的他去碰药材干什么。   现在好了,他想举刀回到一刻钟前杀了自己。   一半红,一半白,脱了衣服跑出去,别人只当是哪里来的一只红毛鹦鹉成精了。   还好没涂脸。   孟初霁深吸一口气,忍着操蛋的心情问:“我这还有得治么?” 第17章 17.去浪   “治是可以治,只是效果不大,这红痒还得等它自行消褪。”   刘大夫诚实的回答。   孟初霁要疯了,他痒成这样,竟然还要等它自行消褪?   这不是要活生生弄死他么?   “多少天能消褪?”   “这个……三四天,或者七八天的样子?”   “到底几天。”   “三四五六七八天,不超过十日。”   孟初霁恨恨磨牙,心道庸医误我,道:“开药开药,效果不大也好过聊胜于无。”   刘大夫又给孟初霁开了张方子,让阿福煎给孟初霁喝,喝完黑汁苦药之后的孟初霁趴在床上,目光涣散,生无可恋。   阿福给他挠痒,轻着点挠,上挠挠,下挠挠,问:“少爷,挠个七八天,这皮都要挠烂了吧,要不少爷你忍忍,也就七八天就好了。”   “别,别停!”孟初霁异常焦躁难忍,“挠烂了也比痒死好,这痒是人能忍得住的吗?就算我不想挠它,我也控制不住我的手。”   阿福闭了嘴。   孟初霁自个儿挠着前面,挠着挠着听到身后低闷的喉音,起来转了个身,黑了脸:“你个蠢丫头,你笑什么!”   阿福本来极力忍笑,经他这么一说,竟是捧腹破了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活像得了癫痫。   “少……少爷,对不起,我……哈哈哈……憋不住……”   因为实在是太好笑了。   孟初霁将衣服褪到腰下,背上红得跟关公一样,偏生有那么一道没涂到的位置是白的,看起来实在是太滑稽了。   越看就越想笑,越看就越想笑……   孟初霁气到吐血,抄起枕头往他脸上砸,骂道:“蠢丫头,少爷我变成这样你不同情就算了,还笑话我,给我滚!”   “少爷对不起!!”   阿福被追着砸,不得不一路逃出卧房。   孟初霁赶走了人,将枕头扔下,“哎哟——”了一声,又开始翻天覆地的挠痒痒,挠得着就挠,挠不着就往床沿上蹭,这才能缓解一丝丝。   ……   孟初霁是挠到筋疲力尽睡过去,痒得无可奈何醒过来。   一睁眼陷入深深的折磨之中,孟初霁的心情比狗啃了还难受。   倒是阿福睡了一夜精神倍儿好,一大早红光满面,兴冲冲的进来道:“少爷,太子上朝去了,卯时就走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孟初霁一个打滚从床上坐起来,眼睛发亮,连痒也一时顾不上了,高兴地问:“上朝去了?”   “上朝去了,不过来了两个侍卫,说要保护少爷你的安全,就站门外呢。”   阿福指了指门外,压低了嗓门。   孟初霁一边挠身上,一边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门那儿,露出好看的笑容来,道:“没事儿,当初我爹派了多少侍卫跟着我,不都被我甩掉了?这两个算得了什么,快快快,伺候我洗漱。”   “哦哦哦。”   阿福连忙上前,扶孟初霁起床,一边替他穿衣服,一边帮他抓两下痒,很快就拾掇好了。   孟初霁自己的手就没停过,漱了口阿福给他簪头花,他一扫颓郁,愉快合计道:“今个儿咱们就去大绥最有名的花院,叫上那千金花魁,然后——”   “给您挠痒?”   孟初霁的浪笑戛然而止,额间青筋跳了跳,怒喝道:“闭嘴。”   阿福很是无辜:“可是少爷你都这样了,什么也干不成啊!”   虽然以前就没干成,却偏偏酷爱往脂粉堆里跑。   孟初霁转过头去怒瞪他,“你到底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阿福委屈地扁了扁嘴,弱弱道:“全是夫人好心,我娘遭了负心汉,大冬天怀着我晕倒在路边上,被夫人捡回了家……”   “打住!”孟初霁抚额,“好了好了,跟了少爷我好日子就来了,待会进了花院,自己挑个好看的姑娘,喏,这是银票。”   正正是上次勒索……啊呸……是心肠慈悲饶了那群狗胆包天调戏公主的混蛋们所收的失言费。   一大摞,足有好几万两。   别说嘿,那几个混蛋家里是真真有钱,怪不得敢出门调X良家少女。   阿福看得眼睛发直,孟初霁从那一大摞上拿出一张,拍在他跟前,道:“一张够了,剩下的以后慢慢用。”   阿福快高兴死了,连忙宝贝的揣进怀里,美滋滋的夸赞:“少爷,你真好。”   孟初霁笑哼了一声,想起什么,吩咐道:“对了,出去千万不要用太子府的钱,还有咱带来的孟将军府的银子。”   “为什么啊?”   阿福不解。   “不能给太子留下任何破绽,万一他哪天心血来潮查起来,咱们就倒霉了。”   浪归浪,命还是头一等重要。   上次提出让那几个小混蛋交失言费的时候就想到今时今日了。   他孟初霁聪明伶俐!   阿福一脸崇拜:“少爷机智。”   “那可不?”   孟初霁将自己收拾好了,给阿福递了个眼色,让阿福去开门,孟初霁边挠痒边跟在他后面,绕到外室开了门,果不其然门口站了两个侍卫,皆是锦衣黑靴的打扮,腰间挎着剑,面无表情,看起来十分有架子。   “娘娘。”   两个侍卫齐齐抱拳行礼。   孟初霁应了一声,看也不看他们,大步往前走,余光往后一瞥,两个侍卫自觉跟上,不远不近,俨然是训练有素。   阿福紧紧跟在孟初霁的身边,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分贝小声道:“少爷,他们看起来好厉害啊!”   孟初霁忍着痒,克制着别处的痒抓了最痒的那处,昂起下巴,语气颇为自傲:“等着瞧,少爷我更厉害。”   听他这么说,阿福极是安心。   孟初霁没急着出门,反正裴璟没回来,他吃饱了再走不迟,于是先去正厅用膳。   太子府的总管却在,是个五十来岁的中老年人,一点也不显老,面容清瘦,眼神瞿烁,面上带笑,威严不足,和善有余。   见着他,总管恭敬迎上来,禀告道:“娘娘,清河郡主来访,因太子殿下吩咐过不准她入府,故而还等在外面,上次私收郡主银钱惊扰娘娘休息的奴婢已经发落了,娘娘您看您是否要接见郡主?” 第18章 18.马吊   孟初霁一愕,然后一拍脑门,想起自己爽了他那婷儿小表妹的约,心里暗暗怪了裴璟一番,连忙道:“她在太子府门口?把她宣……”话语一顿又改了口,“算了,我直接出去吧!”   裴璟对上官婷有意见,他还是不要把上官婷放进来了,省得裴璟不痛快,又来找他麻烦。   能免一事免一事好了。   孟初霁挠着肩膀往府外走,阿福和侍卫均是跟上。   踏出太子府,孟初霁一眼就瞥到了上官婷,今个儿下了细雪,她的近婢替她撑着伞,而她身着粉色的棉袄长裙,不显臃肿,华姿照人。   孟初霁踩在薄雪地面上咯吱作响,冒着飘扬细雪大步走到她跟前,喊了声:“表妹!”   上官婷望见他好似惊喜,接着脸上又爬起两分委屈,道:“婷儿还以为表嫂不肯再见我了。”   “怎么会?”孟初霁克制着痒意,怕上挠下挠崩坏了自己的形象,吸了口凉气呼出热热的雾气来,“理谁也不能不理我这貌美如花的婷儿表妹啊!上次爽了约,你可千万别怪我。”   “不怪。”上官婷朝他笑笑,从身后的近婢那儿接来伞,撑在孟初霁的头上,“表嫂,今日你可不能再爽约了,一定要同婷儿到镇南王府坐坐。”   孟初霁将伞一推,把伞推了回去,阿福早在他身后打了伞,急急上来遮他,孟初霁抖了抖身上,这才眼睛亮亮地问:“打马吊?”   上官婷轻轻点了点头。   孟初霁欢喜,眨眼将出去浪的想法抛之脑后,连声应道:“那还等什么,走走走。”   ……   镇南王府的府宅十分华丽,四处可见名贵花草,孟初霁自诩风流,喜好这些,竟也有好几盆叫不上名儿的,更别提那流泉假山,回廊画壁,皆是万分精致,美不胜收。   镇南王府中的人不及太子府的多,礼仪却颇好,来来去去凡是见着他们的都自发敛身低头,向他们行礼。   上官婷将孟初霁引到一处香室,已有好几位千金小姐贵夫人早已等在那儿了,围着一方矮桌席地而坐,地上铺了厚厚的毛毯,屋内燃了暖烘烘的香炉,乍一开门扑面而来一阵暖意。   孟初霁踩在毛毯上,发现那毛毯竟是热的,可见地下是通了地龙的,余光一斜,只见上官婷脱了绣鞋,穿着冬袜踩在毛毯上进去,孟初霁连忙把脚收回来,拍了拍阿福的肩膀,让他给他脱鞋。   阿福被拍得一愣,好几秒才恍然大悟,蹲身去脱孟初霁的绣靴。   老实说,孟初霁的绣靴是不合脚的,因为他的脚太大了,根本找不着合脚的女子鞋子,穿绣靴都是硬塞进去的,好在他平时也不怎么走路,独自在卧房的时候,基本待在床上,或者光着脚乱跑。   于是,阿福使劲替孟初霁脱靴的时候,愣是摔了个倒拔葱,连同绣靴的主人孟初霁都差点一起栽倒,还好孟初霁及时扶住了门框,才避免了酿成这遭惨剧。   一来就出了个洋相,几位千金小姐贵夫人们相互对视,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轻鄙,然后不客气地笑了起来。   阿福好不容易替孟初霁把两只绣靴都脱下来之后,一片满头大汗,遭了嘲笑,面红耳赤,满是窘迫。   尤其觉得丢了孟初霁的脸,他忐忑投目向孟初霁。   孟初霁嗤了一声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拂了拂他身上的灰:“你看看你,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赶紧把鞋子脱了跟我进来。”   阿福唯唯诺诺的顺从。   孟初霁哼地步入了室内,转头看向那几位千金小姐贵夫人,朗声道:“我家丫头蠢笨,让诸位见笑了。”   大大方方不见一丝忸怩赧然之态。   室内默了一刹,一位贵夫人开口道:“太子妃娘娘说笑了,我们哪里敢笑话您的丫鬟,只不过她实在有趣,故才忍不住,望娘娘见谅。”   “我自是不计较。”孟初霁只手负在身后,偷偷挠了挠腰际,道:“不是要打马吊么?这就开始吧!”   按以往的性子,孟初霁必是要说一番讨巧话,哄得这几位千金小姐贵夫人的喜欢,让她们开开心心的,保管打了这次还让她们想着下次,可是眼下孟初霁竟是不想多加理会她们,一心冲着马吊去了。   这可真是稀奇了!   阿福低眉顺眼的跟在孟初霁的后头,有意无意的替孟初霁挠着痒痒,纾解着他的痛苦,孟初霁坐在四四方方的矮桌前,和她们一道搓牌,气氛诡异的凝肃。   坐在贵夫人身边的千金小姐耐不住性子问:“太子妃娘娘,您在大楚打过马吊吗?”   孟初霁淡淡应答:“没有。”   那千金小姐轻笑:“那待会儿我们就先让娘娘三局吧,让娘娘上上手,免得……”   她故意不把话说完,可那后半句话是什么,在座的人却都是心知肚明。   孟初霁眼皮子也不抬,一边摸牌一边说:“不用。”   “这可是娘娘您自个儿说的,待会可别怪我们欺负您。”   “那当然。”孟初霁抬眸看向她,“你是哪家的姑娘?”   那千金小姐被问得一愣,然后微微直起身子,直视着他语气带着些许骄傲地说:“我是宁府长女,我爹是宁太傅,这位是我娘。”   她挽住身旁贵夫人的胳膊,贵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朝孟初霁不屑一笑。   孟初霁想了一下,嘴角微微勾起,道:“甚好。” 第19章 19.甚好   两人也不知孟初霁说“甚好”是什么意思,但莫名觉得比孟初霁矮了一截,心里很是不满,存着牌局上一定要给孟初霁一点教训的想法,第一把开始了。   各人盯着各人手中的牌,上官婷依旧跳出来做好人,对自己的近婢道:“小莺,去帮表嫂看着点。”   “是!”   那一直跟在上官婷身旁的圆脸丫头应了一声,来到孟初霁身侧。   孟初霁瞧了小莺一眼没有拒绝,这厢小莺与他讲解着马吊的规则,那厢千金小姐贵夫人们已经将牌打到他跟前来了,纷纷望着他,一脸不善笑意,皆是盼着他出丑,孟初霁目光平静地推了一张牌出去,然后听得小莺一声尖叫:“娘娘,这张不能打。”   显然她说迟了,孟初霁打都打了。   理所当然的,孟初霁输掉了这局。   故作无意般的,那太傅夫人问:“对了,咱们是多大一局来着?”   接茬的是另一个妙龄少女,看起来和上官婷差不多大,巧笑倩兮,徐徐说道:“夫人这话说得俗气,和太子妃娘娘怎么能谈银钱呢,我看不如把银钱换作打赏,就随便给点什么当作彩头好了。”   这妙龄少女紧挨着还有个少女,十、三四岁的样子,脸都没长开,不如她一半好看,只能称得上清秀而已,跟着捧哏:“太子妃娘娘一身珠光宝气,远不是我们可比的,真是看着都羡慕呢。”   孟初霁听了挑了下眉,不急着跟她们掺合,问小莺:“这俩谁?”   小莺低低回道:“这是夔国公府的两位小姐,长的那个芳名琼香,其妹唤作琼露。”   嚯,还是对姊妹花呢。   孟初霁点头含笑:“甚好。”   姊妹花一愣,面色各异,心里不由自主想:不会打马吊,还作出一副高人姿态来,待会叫他输得头花都没了,看他还能淡然自若到几时。   孟初霁将头上的珠钗取了两支下来,分别给了这宁夫人,和那夔国公府的长小姐,再又摘下手上的金钏,给了上官婷。   上官婷自是推拒不已:“表嫂,如此珍贵的东西您还是早早收好,婷儿就不要了。”   孟初霁却是一定要给,道:“拿着,独给了她们,不给你,传出去岂不是我拿嫂嫂身份压人?”   上官婷好似为难,迟疑了一阵,才肯接下戴在手上。   第二局开始,孟初霁仍旧是输。   好像老天不眷顾,孟初霁连输了好几局,一身珠钗首饰都快拔尽了。   阿福给孟初霁挠痒痒,看着都着急,扯了扯孟初霁的袖子,想让他别再继续了。   这么输下去等踏出镇南王府的时候,怕是裤子都输掉了,传出去岂不是颜面尽失?   孟初霁自个儿挠了挠痒,看起来很是焦躁的样子,喝了他一声,命令道:“闭嘴。”   看起来是输起了脾气。   那太傅夫人赢了几局嘴巴从头到尾都没合拢上:“太子妃娘娘,今日差不多了,要不然咱们改天再来吧。”   孟初霁斜觑她:“我才来几局,你就不耐和我打,可是嫌我牌技太烂了?”   “不敢。”   “那还说什么,再来。”   琼香和琼露对视一眼,琼露道:“来是来,不过娘娘您还能拿什么当彩头呢。”   孟初霁冷笑:“我堂堂一介太子妃,怎会没东西当彩头,输了整个太子府都随我高兴,不过几件小玩意儿,待会尽管随我去取就是,再不济……”   一沓银票拍在桌上,“你们看这些够不够。”   “表嫂。”上官婷出声劝止。   孟初霁抬手不许她说话,只慢悠悠扫过琼香和太傅夫人,不耐烦地问:“到底来不来?”   “娘娘好兴致,我们怎能不奉陪?”琼香将眼光从银票上收回来,“那就再开几局。”   孟初霁哼了一声,伸手搓牌。   开始往回摸牌了,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叫了一声:“等等。”   牌桌三人齐齐看他,孟初霁歪头睨了眼小莺,道:“你的牌技太烂了,回去吧,别在我身边碍手碍脚的。”   “扑哧——”   闻言,那三个娇娇女孩就禁不住笑出了声。   太傅夫人也乐了。   她们真不知道孟初霁一个连马吊才刚碰着的人到底是哪里生出来的勇气嫌别人的水平烂。   可真是一朵奇葩。   小莺没动,却是看向上官婷,上官婷微笑:“表嫂让你回来,你还杵在那儿做什么?”   小莺这才回到上官婷的身旁。   孟初霁继续摸牌,一张一张的摸回来,阿福瞅着他摸的牌,目瞪口呆,连给孟初霁挠痒痒都忘了。   太傅夫人执了一张牌刚要打出来,孟初霁叫了一声:“等等。”   “又怎么了?”   这一出又一出的。   她们都不知道孟初霁是想干嘛。   孟初霁将牌一推,淡淡道:“胡了。”   三方集体愕然。   孟初霁叹息:“风水轮流转,真是挡也挡不住,钗子还我。”   太傅夫人那合不拢的嘴终于合上了,将赢来的珠钗还回去一支,酸酸地道:“才一局,算不上是轮流转,娘娘开窍了,咱们倒是更好玩了。”   “是么?”孟初霁语气懒洋洋的,“再来。”   半个时辰后——   孟初霁跟前的首饰堆得小山高,不仅有他自己的,还有太傅夫人的、太傅她闺女的、琼香的、琼露的、以及上官婷的,中途太傅夫人还命人回府取了两盒首饰过来,结果统统落入入了孟初霁的荷包,夔国公府的两位小姐比较小气,不舍得再输自己的,竟是把随行侍婢的首饰也拿过来输掉了。   孟初霁一边从首饰堆里挑出自己的首饰,慢条斯理的随手插在发髻上,一边嘴角噙笑说了句:“甚好。”   太傅夫人噌地站起来,怒然指责道:“太子妃娘娘,你分明会打马吊为什么要骗我们?”   从他赢了一局自摸开始,他就跟得了神助一般,一把接一把的赢。   到现在,她的耳朵里还充斥着孟初霁的话:   “胡。”   “又胡了。”   “不好意思又双叒叕胡了。”   “等下,我先胡,你后胡。”   ……   全程没别人胡的份儿。   倒是怕她们怀疑他出老千似的,中途还叫上官婷胡了两次,而她跟夔国公府的柳琼香输得血本无归。   她总算明白他那句甚好是什么意思了。   绝对是:太傅府家的?很好,肥羊可宰。 第20章 20.输光   太傅夫人一问责,孟初霁“噗——”地就笑了:“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才嫁来大绥没几日,今个儿还是第一次摸到马吊牌,现学现会,如假包换,怎么的,你还不许我聪明学得快?”   “这……”   太傅夫人狠狠一噎。   的确,孟初霁说的应当属实,可她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她打了十几年的马吊,王都里就没几个胜过她的,怎么跟孟初霁打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孟初霁一下恍然大悟,好像窥探到些什么似的,悠悠拉长语调道:“噢——,我明白了,夫人你这是输不起呢。”   “行吧,那我把东西还你,权当咱们的初次见面礼。”   孟初霁作势要拿桌上的首饰还他。   太傅夫人愤然甩袖:“不用了,我可没小气到这种地步。”   首饰输了,面子不能丢,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要被王都其他人笑死?   其实孟初霁也就是装个样子,太傅夫人说不要,他心安理得的把手收了回来,慵懒托腮道:“打得头疼,你们还来不来,不来我就回府休息了。”   “来!”   太傅夫人一口应下,那夔国公府的两位小姐看起来倒是不太乐意了。   她们今天输得多,再输那得回家拿东西,莫说她们爹爹不许,世家女最看重清誉,好赌之名一经流出嫁人都嫁不着好的了。   “我们就不来了。”   当机立断,柳琼香驳了太傅夫人的话。   孟初霁仿佛松了口气,忙道:“那就不来了,适可而止甚好。”   太傅夫人见柳琼香和柳琼露退缩,心里大大不满,可是碍着身份她也不能说她们,将自己的女儿往牌桌上一推,道:“嫣儿,你来。”   宁嫣傲气,说来就来,挽着袖子就去了柳琼香那方,道:“牌场之上无尊卑,娘娘别怪嫣儿下手无情。”   “不怪,假如……”孟初霁言辞一顿,嘴角的弧度勾得越发大,“你能赢的话。”   于是,又一把开场了。   这宁嫣一上场,果然时来运转,第一把就胡了。   夔国公府的一对姊妹花在旁边看得眼红,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下场了,没赶着孟初霁输牌的运道。   宁嫣分外得意,自己伸手从孟初霁那儿拿回了她娘替她输出去的红玉耳环,心道:果然是柳琼香不行,一身的倒霉味儿,看她就是不一样。   如此一想,搓起牌来更带劲。   可惜,上天并没有连续眷顾她,孟初霁又摸了把天胡,轻飘飘地道:“胡了。”   接着,太傅夫人的噩梦再次席卷而来:   “胡了。”   “地胡。”   “杠上开花。”   “哎呀,我这手气怎么这么好呢,又胡了。”   ……   太傅夫人的噩梦变成了宁嫣的噩梦。   就连上官婷输了那么多把都淡然自若,这会儿也有些绷不住脸色。   因为孟初霁胡的实在是太多了,小莺替她拿了一件又一件首饰,然后小声对她说:“郡主,梳妆台上的拿完了,就这两件了。”   上官婷神色极其难看。   她把孟初霁诓过来打马吊,本来是想让他输得血本无归,让裴璟知晓之后厌恶他败家,没成想事情竟会变成这样。   赢没赢两把,输却输尽了。   那许多首饰里有好几件是镇南王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呢。   孟初霁伸了个懒腰,好好挠了一通上身,丝毫不觉自己不雅,瞧向太傅夫人道:“夫人,你身无一物,打算把什么输给我呢?”   太傅夫人恶狠狠瞪着孟初霁,没好气道:“我这命人回去拿,娘娘且稍等。”   孟初霁答应得爽快:“行,那我等着。”   太傅夫人招呼随行侍婢过来,让她回去拿首饰,侍婢领命去了。   太傅夫人不甘道:“再来。”   上官婷紧忙出声:“不来了,清河也乏了。”   这下三缺一,没得打了。   太傅夫人就算不甘心也只能作罢。   夔国公府的一对姊妹花由后悔化为庆幸,还好她们没上场,不然太傅夫人的下场,就是她们的下场,准保回去之后夔国公恨不得打死她们。   孟初霁把玩着太傅夫人的头花,指腹抚摸着花瓣,笑着侧头问阿福:“阿福,你看这大绥的东西跟咱们大楚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大绥的头花竟然如此精致。”   阿福自是百般附和:“确实,公主这头花真是太好看。”   孟初霁便将头花往他的鬓上一插,笑道:“赏你了。”   太傅夫人只觉受辱,拍桌而起,脸色涨得青红,孟初霁回头,眨着眼睛无辜地问:“夫人,您怎么了?”   太傅夫人气得浑身发颤,却愣是没憋出一个字儿来。   孟初霁便不理她,看向了上官婷,问:“表妹,太傅府离咱们王府有多远啊?”   上官婷答:“没多远,一会儿就该到了吧。”   孟初霁“嗯”了一声,安然坐着等太傅夫人的侍婢回来。   太傅夫人气得不轻,宁嫣一个劲儿的安抚她,跟她咕哝着些什么,孟初霁隐约听到“算了”“下次”等词汇,悠然掂了掂掌心的玛瑙珠串。   不多时,太傅夫人的侍婢回来了,却是两手空空,只是跑到太傅夫人的身边,与她低低耳语,孟初霁看到太傅夫人面色大变,整张贵气雍容的脸都白了。   好半晌,太傅夫人才僵硬着望向孟初霁,再无嘲笑轻鄙,强挤出一抹讨好的笑,道:“娘娘,府中珠宝封库了,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您看能不能先欠着,我明个儿就送到太子府中去。”   “太傅大人不肯给啊?”孟初霁直接戳破她,撇了撇嘴,“好吧,我素来宽容,既是打着玩儿的,也不必当真,欠的那样我就不要了。”   他说着,目光从太傅夫人身上,滑到宁嫣身上,慢慢合计道:“啊,你也是太傅府的,那就都不要了,不要了。”   宁嫣差点没当场哭出来。   她怎不知孟初霁是故意磕碜她羞辱她,还假意说得那么大方。   咽不下这口气,宁嫣站起身道:“愿赌服输,我岂是赖账之人,你要什么,我这就想法子弄来。”   “嫣儿!”   太傅夫人眼皮一跳,低喝一声。   孟初霁满脸兴味:“真要给我?”   “太子妃娘娘莫要看不起我!”   一个远嫁而来的和亲公主在皇后娘娘那儿连恩宠都讨不到,竟敢如此嚣张,事后定叫她好看。   “那好吧。”孟初霁上下扫量她,“那你把你的肚兜赠我吧,香气怡人,我喜欢。” 第21章 21.威严   阿福一不留神险些在孟初霁的后背撞断自己的鼻梁。   太傅夫人气急攻心,双眼一黑,捂着胸口活似发了病。   上官婷及夔国公府那一对姊妹花神色微妙。   而宁嫣本人则是涨红了脸,咬着下唇,眼睛里升腾着水雾,忘了尊卑哭骂道:“太子妃娘娘,你太过分了!”   怎么说哭就哭了呢?   孟初霁百般无奈,这大绥的女子没有大楚的女子经逗啊,记得上回他跟他爹副将家的女儿这么说的时候,人家姑娘挺了挺胸,扛着大刀笑得冷酷:“行啊,有本事你自己来拿啊!”   现下,他还是个正儿八经的女人,要个肚兜连调X都算不得,这样就哭了?   孟初霁瞅着宁嫣,别说她性子傲不讨人喜欢,哭起来梨花带雨的模样倒是挺惹人怜爱的嘛,孟初霁便笑道:“话是你说的,怎么跟我欺负了你似的?”他斜望她的随身侍婢,语气淡淡的,却极显威严,“还不给你家小姐擦擦眼泪?”   侍婢忙掏绢子作势要替宁嫣拭泪,宁嫣不领情,自己吸了下鼻子,抹了把眼泪,恨声道:“脱就脱!”   一字一句咬音奇重,仿佛将孟初霁放在齿下碾磨。   孟初霁微微一笑,十分友好和善。   眼见宁嫣要进连室,太傅夫人急声叫道:“嫣儿。”   宁嫣不听她的,兀自关了门隔绝了她的声音,太傅夫人顿时瞧向孟初霁,厉声指责道:“太子妃娘娘,您如此羞辱我家嫣儿不知是何居心!”   孟初霁的笑意敛了,一双凤眼迎上太傅夫人的眼,目光微凛凌厉,如刀刃般雪亮生风:“那么,太傅夫人与令家千金羞辱我一介堂堂太子妃又是何等居心?”   只一句,惊得太傅夫人踉跄退了一步。   孟初霁眼露嘲讽:“我初临此处,你们可曾向我见礼?牌场之上我不过小赢两局,你又以何等身份质问于我?令千金出言不逊,作为亲娘不加以管教,反倒屡加冒犯于我,我倒是想问问,是不是你们大绥的人都这样不懂规矩?”   “还是——”孟初霁施然起身,“你们根本未曾将我这个太子妃放在眼里,欺负我远嫁而来孤苦无依?若真是如此,那我倒是要回去问问太子殿下,太傅是否比太子尊贵,而你这太傅夫人又是否比我尊贵?”   一室寂静。   太傅夫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随行侍婢们全都跟着跪下。   就连夔国公府那一对姊妹花低下身来,半点不敢抬首。   孟初霁悠悠扫过她们,最终目光落在上官婷的身上,道:“一群无礼之人,表妹以后少与她们玩儿。”   上官婷恭敬应是。   孟初霁走到门边,阿福揣完了这一堆首饰,忙给他穿靴子,靴子穿好,宁嫣恰巧从连室出来,见外头跪了一地,浑然不知经过了什么样儿的修罗地狱,呆呆杵在原地。   她身旁的侍婢双手捧着折好的肚兜,疾步到孟初霁跟前奉上。   孟初霁没接,给了阿福一个眼神,让他接下,然后说:“走了,不用送了。”   说罢,大摇大摆的离去。   他刚走不远,“嘭——”地一声,太傅夫人掀翻了打马吊的四方桌,马吊牌散落一地,宁嫣满腹怒火:“欺人太甚!”   太傅夫人转眼盯着上官婷道:“郡主,我们是为了帮你,你一定要为替我们出气啊,去皇后娘娘狠狠告她一状!”   上官婷自个儿心情都不好,太傅夫人还掀了她的桌子撒泼,火气尤甚,要不是不想撕破脸皮,这会儿最气的就是她,可她还是按捺着脾气敷衍道:“当然,必不会叫夫人受此委屈。”   夔国公府的姊妹花却是什么都没说,起身道别离开了镇南王府,暗暗发誓再也不叫人当枪使了。   那太子妃根本不好相与,全然不像上官婷说的那样好拿捏,早知道就不得罪她了,今天这一遭算是栽狠了。   上官婷还在安抚太傅夫人,蓦地有小厮抱了个锦盒来敲了敲门边,太傅夫人暂歇一瞬,上官婷转脸门口处,蹙眉道:“什么事?”   小厮诚实道:“太子妃娘娘让小的将这个交给郡主。”   上官婷一怔,吩咐道:“呈上来。”   小莺上前小厮的锦盒接过,送至上官婷的跟前,打开给她看。   只见锦盒中放着上官婷输掉的所有首饰。   其中还有一个不属于她的金钏,正是孟初霁第一局输给她的,后来又赢回去了,显然是赠给她做礼物了。   上官婷只觉不好,果然太傅夫人见了这般情景,半点不委屈了,只是咬牙切齿地笑道:“原来郡主和太子妃才是一条心的,好好好,郡主聪慧,我这个蠢妇认了。”   上官婷亟欲解释,太傅夫人根本不听,拉着宁嫣的手,横冲直撞道:“嫣儿,我们走。”   上官婷根本拦不住,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她们离去。   忍无可忍,上官婷将这一盒子首饰全都砸在地上,劈头盖脑道:“怎么偏偏这个时候送来,蠢货,你就不会晚点再过来!”   “滚,滚!”   马车上,孟初霁逞了一番威风跷着二郎腿歪坐着十分舒适。   阿福一手挠痒,一手拿着肚兜嗅嗅,双眼晶亮:“少爷,好香啊!”   孟初霁觉得好笑,骂了一声:“呆子!”   女子衣物皆是拿香料熏过的,能不香么?   他怎么好像八百辈子没见过女人一样。   “还是莲纹的诶少爷,并蒂莲!”   “大惊小怪。”   孟初霁见他着实兴奋,把他的手拿开,自己挠痒。   尽顾着傻乐去了,挠了半天没给他挠舒服,镇南王府憋了那么久,可把他给憋坏了。   孟初霁自己好好挠了一通,果然舒服多了,阿福还在捧着肚兜瞎看,孟初霁一把将肚兜抢过,往怀里一揣,道:“少爷我的,别看了。”   阿福眼馋的盯着肚兜露在外头的一个角,搓着手问:“少爷,阿福以后能不能娶媳妇儿啊?”   “可以的,等少爷我功成身退,给你娶房漂亮媳妇儿。”   孟初霁一脸自信,将冒在外头的肚兜角角掖进里头去。   阿福露出幸福向往的表情,又问:“那能不能有清河郡主长得漂亮啊?”   孟初霁伸手便敲了下他的脑袋:“想得美你!”   还垂涎上他的婷儿小表妹了,胆子挺肥的嘛!   阿福摸了摸头,一点也不生气,傻笑不已。   马车在太子府停下,孟初霁从马车上下来,大步进了府。   途径回房路上,瞧见总管在指挥下人搬东西,心思一顿,上前去问:“太子殿下回来了吗?”   “回娘娘话,已经回了。”   总管敬答。   “噢,那他现在在哪儿?”   “回娘娘话,殿下在书房。”   孟初霁闻言嘴角翘起,很是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迈开的步子更加轻快了。   裴璟这厮倒是挺守信的,说三天来一回就三天来一回,没到三天一点不往他那边沾,甚好。   回到房间,孟初霁准备让阿福去传午膳,早上饿着肚子去镇南王府打了一早上马吊,怎么也得填饱肚子,下午才好继续出去浪。   要不是怕裴璟下朝回来发现他不见了心中不满,他干脆就在外头酒楼胡吃海喝一顿了。   才一进屋,孟初霁就发现屋里多了两筐东西。   孟初霁低头一看,满满两筐的书,眉毛一皱,孟初霁踢了这两筐东西几脚,冲外喊:“这是怎么回事?”   太子府拨来伺候孟初霁的婢女疾步入内,躬身答道:“回娘娘话,这是早上殿下命人送来的!”   孟初霁眼皮一跳,捡了一本书起来,瞅了眼封皮——《绥人诗·千篇》?   再一本,《文理集要》?   再一本,《示人录》?   这踏马都是些什么鬼!!   “太子殿下送这些东西来干嘛?”   孟初霁几乎当场暴走。   天知道他生平最讨厌的东西就是读书看字!   裴璟这是要他的命啊?!   婢女徐徐道:“殿下说,话本虽是有趣,却有诸多不宜,娘娘应多观阅贤人之书,从中谋求真理,受益匪浅。”   孟初霁犹记得他在孟将军府的时候,他老爹就爱揪着他说这些话,从小念到大,好不容易摆脱他亲爹,合着又来一个爹?   孟初霁很生气,脸色阴沉得都能拧出水儿来了,摆手道:“快快,把这些都扔出去,扔得越远越好。”   婢女迟疑,甚至有点为难:“娘娘,这是殿下赏的书,不能随便扔的。”   孟初霁想也不想道:“那就把它藏起来。”   婢女仍是迟疑,孟初霁拍了下身边的阿福,道:“还杵着干什么,把这两筐书全扔到床底下去。”   阿福忙将搬了一筐到床边,将这一堆书倒出来,一本一本往床底下扔。   扔着扔着瞅着好像有点不对劲,阿福举着书跑到孟初霁的跟前。   “怎么了?”   阿福眨了眨眼,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孟初霁恍然想起,在太子府呢阿福还只能是个哑巴,狐疑的从他手中接来一看,《狐狸报恩记》。   居然是一本话本。   “这筐留着扔那筐。”   阿福又去床底下把扔进去的那几本掏出来。   婢女这才又想起什么来,转述裴璟的话道:“娘娘,殿下还说了,这些话本皆是他苦心替娘娘搜罗的好话本,娘娘以后千万不可再看《凤仙传》那样不正经的话本了。” 第22章 22.噩梦   “……”   嘿!   孟初霁觉得裴璟这厮还真是有趣。   男欢女爱多正常的事,他一个大男人枉为男人也就算了,还不准别人当男人。   正人君子正到这份上,实在佩服佩服,甘拜下风。   孟初霁挥退了婢女,阿福还在往床底下塞书,筐里见了底,床底下都快塞满了,只剩下他左手一本右手一本,孟初霁灵光一划,制止道:“等下等下。”   没了外人,阿福放心大胆的说话,回头惊疑道:“咋了少爷?”   “这两本留着。”   孟初霁说着,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阿福住手不塞了,巴巴的拿着两本书凑上去,道:“少爷,这两本书留着有什么用啊?”   “留着看啊。”孟初霁将他手上两本书接过来左一看右一看,低低念着书名,“《太子起居注》《夫妻恩爱千则》?”   嚯,还夹带私货!   孟初霁将《夫妻恩爱千则》放下,率先翻开《太子起居注》,里头竟然记载着裴璟从出生到大婚前一日的生平之事。   五岁能作诗,七岁学骑射,十岁参政事,十四赈远灾,十七断玄案,弱冠之年便已成为大绥万千拥戴的仁德太子,端方克己,勤俭仁善,实在是天下男子的楷模。   这哪儿是什么起居注,这明明是一本太子赞颂集。   翻了翻他的生平,竟然一件糗事都没有,最大的过错也就是因为中午犯困在老师讲堂上打了个瞌睡,事后作文章陈述己过,挥挥洒洒万字,彻头彻尾的反省自身,引得交口相赞。   可去踏马的吧!   世上竟然还有裴璟这样的人。   看了这本起居注,孟初霁只觉自己的往事不堪入目,满满的全是黑料。   因他爹不愿意他以后行军打仗,久远不归,一心试着从他开始更换门楣,逼他学文日后入仕,请了大楚最有学问的老先生教他,被他气得归隐乡田。   他还是个反骨头,他爹不让他学武,他就要舞刀弄剑,小时立志要做名扬天下的大侠,可偏生又不好好学,持着弓箭不爱射靶子,就爱射人家府门的灯笼、手里的苹果,闹了一通又一通事,长大后懂的事情多了,他觉得小时候的自己真是太蠢了,做什么不好要做大侠,人生在世要做就得做那一等的纨绔,吃喝玩乐,养狗斗鸡,销金窟里走一遭,漂亮姑娘腰细手软,琴师弹乐歌女展喉宛如天籁,与人冲撞了大显神威活络筋骨,干不过人家还能回家告状仗势欺人,天底下还能有更美的事?   所以啊,若他的生平事迹编写成册,妥妥就是一本《荒唐册》。   孟初霁不高兴,很不高兴,抬手将《太子起居注》扔到了一边,这种看了会自惭形秽的东西他才不看。   接着,再翻开《夫妻恩爱千则》,只见上面如是写着:   此书用于夫妻不睦,照做之可调和夫妻情谊,如有雷同,抄攥必究。   孟初霁嗤然一笑,翻开了第一页:   一、妻不爱夫,应常思君之好,日日诫己:嫁都嫁了,嫁都嫁了,嫁都嫁了;夫不爱妻,应常思妻之好,日日诫己:人是我娶的,人是我娶的,人是我娶的……   二、夜来妻应主动伺候夫,宜温言细语,忌哭闹撒泼,床笫之间,以情动之;夫应体谅妻之不适,不可强硬索欢,蛮横无礼。   三、晨起夫应予妻一吻,示之珍爱,此法妻适用,若貌丑难以下口,可合目想象潘安甄妃之流。   四、妻应时常为夫下厨,以昭爱夫之心;夫应真心品尝,不可敷之衍之,赞颂其贤惠,若羞于启齿,可作情诗代之,若夫不会作诗,详见末页情诗百篇,可抄用。   ……   看到此处,阿福惊艳万分:“少爷,这些办法好像挺有用的耶!”   孟初霁“啪——”地将书合上,面无表情的将书递还给他,道:“赶紧把这本书拿去烧了。”   “啊?”阿福不解,“为什么呀?”   孟初霁一脸凶相:“问那么多干什么,快点!”   “哦哦哦。”   阿福赶紧把书接过来,回身去找火盆,一边找一边嘀咕着,暗暗觉得可惜。   而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孟初霁抱住双臂打了个哆嗦,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可怕!   太可怕了!   攥写这本书的人,其目的不是致用于夫妻相处之道,而是想让他死啊!   夜来主动伺候夫?   晨起予夫一吻?   无事为夫下厨?   噫……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阿福架了火盆,开了窗户,烧书前,一再问道:“少爷,真的要烧了这本书吗?”   孟初霁毫不犹豫的摆手:“烧烧烧,快点烧。”   阿福只好把书扔到火盆里,火舌一下子就点着了书角,很快就烧没了。   孟初霁突然觉得身上痒得厉害,好像他皮肤也在火里烧似的,当夜就做了个噩梦。   梦里,他痒得死去活来,边挠边解衣,露出锁骨和肩膀,衣带宽松,不敝身体。   红帐重纱中,走入一道人影,温暖的手掌落在他的肩头,长长的眼睫下漂亮的瞳子里含着清澈的笑意,他揽过他的肩,将他搂入怀中,指腹在他奇痒的肌肤上细细抚过,寸寸流连。   他咬着唇活似那艳馆里的伶人,眼神如春水,软腻腻地叫了一声:“殿下~”   孟初霁清醒的意识大喊了句“操”,只想冲上去把那个和自己长着同一张脸的人揍一顿,可是他呐喊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主动抬起男子的手,缠绵的吮他手指,然后圈住男子的脖颈,送上自己的唇。   唇齿缠绵,火热交融,孟初霁瞪大了眼睛,眼见情况越来越过分,男子支开他的腿……   “操!”   孟初霁猛地坐起,边骂人边挣扎着醒来了。   一个翻身,一声闷响砸在了地上。   孟初霁坐在地上,满身冷汗,呆呆不起,足默了十来秒,屋内爆发出一阵掀破屋顶的喊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卑鄙太子……”   孟初霁闷闷不乐了整整两天,没出去浪,胃口也小了很多,成日默默抓痒,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福诧异的看向刘大夫,刘大夫摇首叹息:“相思病。”   廊道传来脚步声,阿福远远听见,往窗户外瞅了一眼,只见裴璟来了,眼皮一跳,正欲提醒孟初霁,孟初霁蓦然拍桌而起,大声道:   “我决定了,我要和他分居!”   他起身就往外走,步履匆匆,阿福都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他一头撞在裴璟的胸膛上。 第23章 23.分居   “哎哟喂!”   孟初霁痛得想骂人。   然而——   “还好吗?”   头顶上方传来的雅彦声音让他一下子忘了痛,整个的弹跳起来,仓皇后退,忽略了脚下的门槛,被一绊,身便直直往后倒去。   好在裴璟眼明手快一下揽住了他的腰身,又将他拉回到自己的怀里,无奈而又温柔地说道:“怎么冒冒失失的?”   孟初霁跟被鬼缠上身似的,重重将裴璟一推,裴璟退了一步,就见孟初霁宛如被踩着尾巴的雪球猫,眼睛都微微发红,瞪着他道:“你……你来干什么?”   气到结巴。   裴璟好心提醒他:“今天是第三天了,我来看看你。”   三天了,该同寝了。   孟初霁反应更甚,他绷紧了身体,面露惊恐,活像是被仇人找上门似的,半天没说出来话。   裴璟剑眉轻锁,慢慢道:“静静,你总该试着接受下我,如此才能和美过一辈子。”顿了顿,“我真的无你想象中差,值得托付一生。”   这话说得是一百二十分的诚心,孟初霁自知无理,遏制怒火冷静下来,转身进了屋。   裴璟跟着他进去。   阿福见势不妙,和刘大夫一块退了下去。   房中就只剩下裴璟和孟初霁两个人。   孟初霁给裴璟倒了杯水,裴璟注视着他,淡淡笑了笑:“送来的书你可还喜欢?”   喜欢个球。   孟初霁忍着这句话没说,抬眸与他对望,郑重开口:“殿下,我想和你分居。”   裴璟闻言并不生气,只是挑了下眉:“哦?”   他刚要进门的时候就听到了这句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没想到孟初霁是真的动了此念。   ……不过没关系。   念头可以动,想实现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只见孟初霁费力挽起袖子,把红红的手腕呈给他看,痛心疾首道:“殿下,我身染顽疾,恐怕时日无多了。”   “实在不愿殿下伤心,只想找个地方安乐死去,求殿下成全我这个将死之人的心愿。”   孟初霁就不信了,戏做到这个份上,裴璟还不答应,除非他是铁石心肠。   裴璟请别的大夫过来给他看也不怕,反正他这过敏之症罕见,刘大夫说了鲜少有大夫认得出来,再趁裴璟不注意的时候,吃两粒刘大夫的独家药丸,那是要什么脉就有什么脉。   做了前两天那个梦,他是半点也不想待在太子府了,更不想见到裴璟。   再这么下去,鬼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样儿的荒唐事!!   裴璟的目光落在孟初霁的手腕上,那红彤彤的皮肤透着不正常的病色,目光不禁幽深起来,良久轻叹一声,缓缓道:“既是如此,我有些话不得不说与静静你知。”   “你说。”   “静静你可知你来大绥为何?”   孟初霁当然知道,跳进这么大一个火坑,他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岂不是傻?   “自然是和亲,成全两国邦交。”   想也不想就能答出来。   “嗯。”裴璟点头,“和亲公主可以死,两国邦交不能废。静静你时日无多,此事知会大楚,大楚定然另派公主前来顶替你的位置,你猜大楚会让谁来?”   孟初霁一怔。   “大楚之事我多有耳闻,楚帝不舍嘉靖公主,故而点你和亲。”裴璟眉眼深深语气动人,“此事误你终身,想必你不愿再坑害别的女子了吧?”   “当然。”   他一心想要远离裴璟,压根没想那么多,这会儿经裴璟一讲,又是为难又是烦躁,突然觉得好不容易痒过一阵的身上又开始痒了。   左挠挠,右挠挠,孟初霁活似一只多动的猴子。   百般焦虑中,他听裴璟继续说:“我自然也不愿意坑害别人,所以,我倒是有一法,可以两全其美。”   嘿?   孟初霁挠痒的动作戛然而止,瞬间抬眸望向裴璟,满脸期盼和狐疑,瞳孔里的光都在激动的滑动。   裴璟这句话对他来说不亚于免死圣旨、久旱甘霖!   裴璟看着他的模样,漆黑眼眸中含着笑:“为我孕育一个子嗣。”   “噗——”   孟初霁一下子被自己的口水呛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咳嗽着,糊着脂粉的脸生生憋红。   当他缓过来,他回头大手重重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的想骂人:“你踏马……”   裴璟微笑着慢条斯理地截住了他的话:“最好是个男孩。我立志除你不再娶,有了这一脉子嗣,皇室香火顺延,非但两国邦交不成问题,来日他继承大统,大楚和大绥就是姻亲,还可一劳永逸。”   说得还真是头头是道哈。   孟初霁脸色都涨成猪肝色了,“那要是个女孩呢。”   裴璟垂睫,嘴角的弧度仍是迷人:“那她会是大绥最尊贵的公主,受尽万千宠爱,我会念及她的生母是个楚人,力捍大楚与大绥的安定和平,我在一日,一日不会让大绥的铁骑踏入她母亲的故土,这是我的承诺。”   孟初霁气笑了:“你想得还真周到啊!”   可不是周到么,生男生女都想好了,在心里谋划很久了吧,说不定孩子名字都取好了,就等着把他拐上床了。   话说得好听,他要真是个女人,真给他生了孩子,还舍得跟他分居?那必须冲着孩子都不能啊!   阴险狡诈老狐狸。   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人。   裴璟不理他的阴阳怪气,无比认真道:“为我孕育一个子嗣,我为你辟府,仿公主驸马之矩,未经召见不得入,除了每月初一与十五,还你清净与自由;或者,你把你说的话收回去,我们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孟初霁气到差点吐血,暴跳如雷的抓头发,盯着那张俊脸,几次涌起揍他一顿让他跪下喊爹的冲动,却又在他安逸的目光下打消念头,龇牙咧嘴从泼猴进化成了暴龙。   裴璟就这样看着他走来走去,默认他选了后者之后,温和关切地问道:“静静,你这回又患了什么病?我看你痒得厉害,不若请个太医来看看。”   他是不介意孟初霁跟他斗法,但他还是希望孟初霁不要损害自身,好好珍惜健康才是。   孟初霁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憋屈认命,一屁股重新坐回在椅子上,没好气道:“天色还早,不到睡觉的点,你跑我这儿来干嘛?”   裴璟从怀里摸了摸,摸出一个长条的漆色锦盒来,放在桌子上,推到他跟前,柔声道:“昨天早朝回来的路上,我看到一支好看的钗子,特意买给你,你瞧瞧喜不喜欢?” 第24章 24.轻点   锦盒中静静躺着一枚莲钗,红色莲瓣重重绽放,坠在钗上的流苏是一颗圆润饱满的红玉,色泽艳丽,形似红豆。   孟初霁火气刚散,看见这支莲钗,差点没又背过气去,磨牙道:“你……”   要不是他男扮女装在先,他都要以为裴璟是故意羞辱他来的。   裴璟还将莲钗执起来,徐徐道:“我知道你们将军府门风豪放不羁,静静你从小被当作男孩养,许是不爱好这些东西,不过我还是想买给你,希望你喜欢。”   孟初霁一噎。   从小被当作男孩养?   他扮女人一点不像吗?   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莲钗,往头上一插,呵呵冷笑:“我们将军府的门风正常得很,我才没有被当作男孩来养。”   因为他本来就是个男人。   裴璟看着他发髻簪着的莲钗,眼神温柔了许多:“这支莲钗很配你。”   睁着眼睛说瞎话呢吧,孟初霁腹诽着,愈发硬声硬气:“哪儿配我了?”   “红莲如火,灼灼艳华,似你活泼烂漫,生动昳丽,甚是相配。”   “……”   呸!   他不是女人,才不吃甜言蜜语这套呢。   孟初霁暗暗唾弃,转念一想,他果然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脂粉也糊不住他的气质和风姿,这个裴璟倒是十分有眼光,心情一下子好起来。   裴璟见他嘴角上扬隐约有笑,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窍门,心里存了点数,又道:“母后要办赏梅宴,静静你可得到消息了?”   孟初霁拨了拨茶盖故作高冷,眼皮子也不抬地道:“那是当然,怎么,你也要去?”   裴璟答:“嗯。母后每年都要办赏梅宴,往年是给我相看妻室,如今我有了你,她该给阿娇相看了。作为兄长,我须得在场把关。”   孟初霁抬眸极其讶异,“这么说你每年都要相看美人,那你怎么一个也没看上,难道没有长得好看的?”   他看大绥的女子长得都很周正啊,譬如阿娇和上官婷,那等姿容是个男人都看了心痒难耐,难道皇后怕裴璟被女人迷惑心智,故意安排了一堆丑女?   “这倒不是。”   “那是为什么?”   裴璟沉吟,面含犹疑之色,纠结着不知当讲不当讲。   其实当初他的确是相中了一名女子的,乃是朝廷官员之女,端庄娴雅,温婉可人,样貌才情都不错,皇后赞不绝口,欲立其为太子妃,他是正常男子,面对佳人自然不会无动于衷,见过一面就答应了。   谁知道人家姑娘早有心上人,其父虽允,她却冒雨跪倒太子府前,求他放她一马。   他只对她存有朦胧好感,又没到非要不可的地步,人家不愿,他自然没有强权求娶的道理,于是应了。   谁知这姑娘心上人是个胆小鬼,怕得罪他,迅速娶了别家女子,硬要和她断绝来往,姑娘失去所爱又被父亲责难,承受家族莫大压力,一时没想开就悬梁自尽了。   自此以后,他再未对任何姑娘动过一念,唯恐害了人家。   这件事他直觉不应该和孟初霁说,怎么说他和孟初霁都已经成为夫妻了,就算孟初霁不喜欢他,但自家夫君心系过别家姑娘,是个女人都会有所不适吧。   他和孟初霁本就隔阂颇深,他不想使隔阂更深、罅隙弥多。   殊不知,这犹犹豫豫的样子落到孟初霁的眼里,孟初霁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般,自己把其中“原由”想得清清楚楚。   二十多年变.态般的洁身自好……   身为太子无妻无妾从不开荤……   娶他之后不思圆房光打嘴炮……   操!   隐疾啊!!   怪不得表现得这么正直端方,严于克己,跟圣人柳下惠一样;原来是公子如玉,奈何阳痿。   孟初霁再看裴璟的眼神一下子充满了同情,难以启齿是正常的,男人嘛得了这种病都是不好说出去的,他这个做妻子的应该多多体谅,于是深吸一口气,道:“过去的事情不重要,反正殿下已经娶了我了,便不提了吧。”   再说下去,他怕裴璟会落下男儿泪,伤心欲断肠。   裴璟微微松了口气,他还真怕孟初霁继续追问,却没想到孟初霁这般贴心,朝孟初霁一笑,他也就顺着孟初霁绕开了这个话题:“介时赏梅宴上除了会有不少青年才俊,还会有许多贵女千金,介时我宣她们来陪你说话,你若有欣赏的,可借此机会结交一下,日后与之来往。”   孟初霁蓦然觉得今日的裴璟身长两丈八,十分伟岸高大,和颜悦色的应下:“行,那就烦劳殿下费心了。”   裴璟得了孟初霁有史以来第一个真诚的好脸色,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忍着疑虑低头问孟初霁饿不饿,孟初霁不仅不推拒,反而欣然与他一起用膳,心底疑虑愈发浓重,思来想去没想通,默默猜测着:大概……他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了?   两人一起用过晚膳,裴璟坐在桌边看书,孟初霁趴在床上看话本。   裴璟看了一会儿,发现孟初霁一边看话本一边挠痒,挠了肩膀挠肚子,挠了胳膊挠身上,整个人一点也不安分。   大约是看得入迷了,手短挠不到后肩,也不知道换个手,他就着床上有棱角的地方蹭了起来,上蹭蹭,下蹭蹭,舒适得直眯眼。   裴璟眉头一拧,搁下书,走到他身边,担忧问:“到底是患了什么病,怎么痒得这么厉害?”   孟初霁想也不想道:“嗨,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药草过敏,浑身……”   话没说完,孟初霁唰地抬眸,登时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话本也不看了,扔到一边,满脸窘迫心虚,先发制人的控诉道:“你看书就好好看书,好好的跑来打扰我干嘛?”   裴璟好笑道:“我怕你把自己的蹭坏了,你要实在痒,不妨我替你挠挠?”   孟初霁第一念头是裴璟这厮又想占他便宜,瞪着裴璟勃然大怒,张口正欲拒绝,猛地又想起:嘿,裴璟雄风不振啊!就算摸得着,也吃不着,他还怕个球?   顿时眼珠子一转,不仅应允还学着风月院的姑娘抛了个媚眼过去,艰难伪出的女音因为强挤出娇滴滴的语气生生变了调:“行啊,那你轻一点~哦~” 第25章 25.中邪   裴璟的神色一刹间变得极其微妙。   他怎么觉得他的太子妃好像中了邪……   黑眸中的光逐渐幽邃,他抬起手试探的靠近孟初霁,孟初霁非但并不再视他如洪水猛兽,还笑嘻嘻的十分不以为意,然后侧过身去背对他,掀开了自己的上袄,露出肉色中透着淡红的背脊来。   皮肤的颜色呈着病态不怎么好看,不过背部的线条起伏完美,微凸的蝴蝶骨漂亮得赏心悦目,他慵懒的盘坐着,又捡起了话本,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   裴璟敛了笑,慢慢的从他这态度回过一点味儿来。   一个女子原先对一个男人避之唯恐不及,不敢有半点肌肤相亲,突然就转了性不怕他了,有什么理由能说得过去呢?莫过于男人得了隐疾,想做点什么都不能做,即便美人在前也只能眼巴巴的瞧着,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放心的了。   原来孟初霁并不是排斥他这个人,而是怕自己失了清白,如今不用担心自己失去清白了,便胆大肆意妄为起来。   呵,真是有趣。   裴璟想着,既然孟初霁误会了,那就让他误会着吧,总归这个转变呢是好的。   孟初霁愿意接触他了,至于那床笫之欢情投意合才会愉悦,他倒也不急。   以及,他颇为期盼他玩火自焚后悔不迭的那天到来……   理通了这些思绪,裴璟伸手覆在他红红的肌肤上,替他抓挠起背部来。   修长的手指在平坦的背上滑过,皮肤并没有想象中娇嫩,反倒极有弹力和韧性,裴璟想起肤如凝脂、温软如玉等溢美之词,不由觉得古人果真圣贤,想必爱极了自己的妻子,才会说出这样违心的话。   孟初霁却是浑身颤栗了一下,不满地道:“殿下,你倒是用点劲儿啊!”   他都快痒死了都,裴璟还搁那儿瞎摸,粗砺的指腹细细摩挲着他的皮肤,这哪儿叫挠痒,还不如他蹭床角呢。   裴璟哑然失笑,加重了些力道,就听得孟初霁爽得嗷嗷直叫:   “对对对,就是那儿,别的地方也挠一下。”   “你别停啊,诶,也别往前挠,给我挠后面就行了。”   “殿下,你一定是如意精投胎转世的,舒服!”   ……   裴璟:“……”   知道自己不会挨操,还真不拿他当外人?   大约是他一直沉默不语目光复杂,令孟初霁感悟到了自己仿佛不太淑女,他陡然回过头来,话本掩面轻咳了一声,捏着嗓子道:“殿下,其实人家平时还是非常端庄的啦,你可千万不要嫌弃人家~哦~”   裴璟嘴角的微笑僵裂,太阳穴跳了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是在孟初霁殷切的注视下,他领悟到了古人的圣贤精髓,从容说出违心的话:“不嫌弃,静静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孟初霁不疑有他,放心的继续看话本,看到有趣的地方,会举到裴璟跟前让他一起看,举得累了觉得裴璟挡着他视线了,又会把裴璟推回去,总之用起裴璟来十分的得心应手。   裴璟纵容得很,却也不是真正纵容,默默在心里给孟初霁记了两笔,嗯,以后都会让他哭着还回来的。   好不容易捱到入夜,某太子妃终于良心发现,意识到尊贵的太子殿下伺候了他一个多时辰,才让太子殿下停手,将话本扔到床边篓子里,道:“殿下,天色不早该就寝了,哎哟您还没沐浴吧,快去吧!”   用完就扔。   裴璟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握住他的手,眼神灼灼:“夫妻之间既是相敬如宾,也该礼尚往来,静静我替你挠了那么久的痒,你是不是该伺候我沐浴?”   孟初霁迎着双漆黑深沉的眼眸就不大想答应,可是一度想起裴璟他不举啊,心里顿时畅快:“行啊!”   好歹人家给他挠痒了不是。   洗澡嘛,两个大男人你有的我也有,怕什么!   裴璟意外挑眉,对自己这位太子妃又多了一层认知。   孟初霁除了害怕失去清白,简直就是天不怕地不怕,豪放不羁得很,孟将军府不愧世代出良将,门风彪悍,连女子都养得跟男子一样。   不过,裴璟并未真的想要孟初霁伺候他沐浴,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于是又改口:“还是算了罢,我只是开个玩笑。”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你先睡,我过会儿回来。”   孟初霁欣然应下。   裴璟不要他伺候更好。   如此一想,心安理得的掀开被子躺下。   不多时,孟初霁就沉沉睡去了。   熟悉的场景。   熟悉的梦境。   床上的人儿衣衫不整,边抓挠边解衣,红帐重纱中,清隽挺拔的身影步入,手掌抚上了他裸着的肩膀,从肩头到锁骨。   操。   又来?!   裴璟洗完澡回来,发现孟初霁已经睡着了,然而他眉头紧皱,好像陷入了深深的梦魇之中,他轻声召人来点了安神的檀香,然后坐到他的身边,伸指欲要抚平他眉间的褶皱,孟初霁突然露出灿烂的笑容,翻了个身睡得更香甜了。   裴璟:“……”   梦中,孟初霁看着万事俱备只欠雄风的裴璟,一脸无辜:“殿下,你还好吗?”   压在他身上的温润男子面色难看,眼神泛着浓浓的痛楚,哑声道:“你不要告诉别人。”   孟初霁满口打包票,“当然,我绝对不告诉别人。”停了一下,他竖起一根手指故作神秘叨叨道,“而且我告诉你个秘密。”   温润男子目露疑惑。   “我是个男人。”   孟初霁道,灿烂笑容宛如罂粟。   温润男子吓得瞬间从他身上跌了下去。   一场缱绻春.梦惨烈收场。   孟初霁一觉睡到大天亮,身心愉快,睁开眼往旁边看时,枕边已经没有裴璟的人了。   高兴的伸了个懒腰,朝外叫了声:“阿福。”   阿福应声推门而入。   “少爷。”   “今个儿天气怎么这么好,快快伺候少爷我起床,少爷我带你去浪。”   阿福听言眼睛一亮,想到什么,脸又垮了下来,哀怨忿忿道:“不行啊少爷,太子殿下临走前吩咐,让你今天别出去了,待他下朝回来,要和你一起去赴赏梅宴。” 第26章 26.赴宴   赏梅宴?   孟初霁“嘶”了一声感到牙酸,赤脚从床上跳下来,道:“皇后娘娘办的?”   “可不是,皇后娘娘亲自操办的,好多人都要去。”   “……我现在装个病还来得及么?”   上次进宫见皇后那一遭,都给他留下阴影了都。   赏梅宴?   一听就是容易出事的地方。   “不行啊少爷,我提前打听过了,皇后娘娘下了金口要请的人,腿断了也得去,不然就是不给面子。”阿福跟在孟初霁后头一路走着给他捶肩,“去年什么阁的什么四小姐称病,皇后娘娘让人把她抬进宫的,前年某侍郎家的千金去晚了,皇后娘娘让她在梅树下站了半宿,直到赏梅宴结束才准走的,还有大前年那……”   孟初霁额角筋络一抽一抽的,连忙抬手制止他,“得得得,你别说了,我去还不成吗?”   阿福喜笑颜开,孟初霁拂开他的手,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回身往床那儿走。   “既然要参加赏梅宴,那时辰还早,我再去睡一会儿。”   “诶少爷!”阿福听言急了,一把拽住孟初霁的手,心里也是无奈得很,面上更显得无辜为难,“少爷,新衣服做好了,有好几套呢,您得试试挑身合适的;还要梳妆打扮,平时的发髻不行,咱们要梳个飞仙……飞天……飞仙……飞天髻,对对就是飞天髻。少爷,您别睡了,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孟初霁往阿福身上一瘫,半个身体压在他身上,阿福踉跄着将他支稳,叫道:“诶诶少爷,你怎么了?”   孟初霁懒得跟没骨头一样,无力地道:“阿福啊,你真是越来越像个女人了,你这么下去我很怕啊!”   “少……少爷。”   阿福窘迫得涨红脸。   孟初霁从他身上起开,摇了摇头甩去困意,摸了把他的下巴,戏谑道:“行,更衣!谁让我家小阿福越长越清秀了呢,美人的面子不能不给。”   阿福一噎,回身去拿衣服的时候偷偷翻了个白眼。   待孟初霁穿好衣服梳好发髻已是一个时辰后了。   期间就着红配绿好看还是红配黄好看的问题就争执了半个多时辰。   孟初霁一眼看中了红配绿,穿上身以后自我感觉非常良好,殊不知外人瞅一眼只觉污了眼睛,阿福便是外人中的一个,强烈推荐孟初霁穿红料金云的那一身。   孟初霁怎么看都是红配绿好看,为了使阿福心服口服,招来了一群婢女,婢女们齐齐指了阿福喜欢的那件,叫孟初霁很不高兴。   这男扮女装的蠢丫头什么时候把他的美婢们全都给收买了的?   微恼之下,孟初霁既没有穿红配绿,也没有穿红配黄,穿了身高贵的绛紫色,坐在镜子前好好照了照,深觉自己的气质十分出众。   换完衣服就该梳头了,这时裴璟早朝回来了。   阿福不会梳飞天髻,换巧手的婢女给孟初霁梳,孟初霁坐在镜子前一动不动,对裴璟的到来毫无察觉。   裴璟的步子很轻,递个眼神制止阿福,让他不要声张,阿福闭了嘴,他才悄然坐到了一侧,看着孟初霁打扮。   繁复的发髻梳了好一会儿,婢女终于完成,小声道:“娘娘,好了。”   孟初霁没有动静。   “娘娘……”   孟初霁一个惊神差点从凳子上歪倒下去。   但身体只是斜了一下,一双大手就立刻将他扶正了,孟初霁惶然望着裴璟,惊诧道:“你回来了啊?”   眼神懵懂清澈,裴璟心尖发软:“怎么,昨晚没睡好?”   孟初霁揉了揉眼睛,从凳子上起身,嘟哝抱怨道:“睡好了,架不住坐着犯困啊,你说我这一大早都是为了谁呢我?”   裴璟莞尔:“那权且当是为了我。”   看多了孟初霁龇牙咧嘴的样子,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般乖巧可爱。   孟初霁闻言彻底清醒,狠狠瞪他:“想得美你!”   裴璟不恼不怒,低声问:“要不要我抱?”   孟初霁噌地跳出他怀抱一丈远,抚着手臂的汗毛倒竖,冷冷拒绝道:“不要。”   裴璟失笑,“马车已经等在外头了,我们走吧。”   孟初霁哼了一声,大摇大摆的走了。   今日天晴,日光灿烈,四处皑雪未化,隐约闪着碎末金光,太子府前扫开了积雪露出石板湿洇洇的路,直通宫门前。   朱门宫墙,琉璃碧瓦,仍是气派非凡,赏梅宴设在御花园,既是赏梅,自然是少不了梅这个主角,御花园中的梅花开得奇好,梅林艳雪,相互映衬,煞是漂亮。   不过最娇的莫过于御花园中的衣香鬓影、缓带轻裘,千金贵女王孙贵族三五成群,说起话来十分热闹。   孟初霁随着裴璟一到场,所有人均是恭敬行礼,神色庄严,不敢有半分不敬。   绥帝未曾驾崩,太子已一手把持朝政,早没人敢将他单纯当作太子来看待,而是奉作君王。   裴璟望了孟初霁一眼,见他被众人跪拜也没半点不适,一双眼睛落在人群里不知道在搜寻着什么,好笑的回头,淡淡道:“平身吧。”   要问孟初霁找什么,当然是找他那温婉可人的亲亲婷儿小表妹啊!   要不是裴璟挽着他,他都想甩开他的手,凑到小表妹跟前去。   小表妹今天穿着淡白的长裙,宛如茉莉般清晰优雅,真真叫人眼睛发亮。   她随众人礼毕,孟初霁正要朝她招手,让她过来,一道嫩黄的影子往他跟前一站,张口就是兴师问罪:“孟初雪,听说你前几天跟上官婷去打马吊了,为什么不叫上我?”   来者赫然是阿娇。   裴璟皱眉轻斥:“阿娇,休对你嫂嫂无礼。”   哪儿有小姑子直呼嫂嫂其名的?   阿娇才听不进去,揪着孟初霁的袖子,不高兴道:“你是我嫂嫂,上官婷只是个外人,你为什么老跟她玩儿,不跟我玩儿,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阿娇闹了一通,孟初霁这才恋恋不舍的从上官婷身上挪开眼,目光落到阿娇身上,娇俏的小美人不施粉黛,气鼓鼓的像只小青蛙,可爱得令人稀罕,于是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逗弄道:“哟,你这是吃醋了啊?”   阿娇一把握住他的爪子,“能不能好好说话,怎么像个男人一样动手动脚?”   “咳咳……”   孟初霁心虚的把手收回来。   阿娇便又不依不饶地问:“你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孟初霁忙哄道:“那哪儿能呢,阿娇小妹妹当然是最重要的啦,不带你是因为打马吊不好玩儿,我怕把你给教坏了,你兄长就该怪我了,是不是殿下?”   他用手肘顶了顶裴璟的腰,裴璟没忍住勾唇:“是。”   “那你说,我和上官婷谁亲?”   “你亲你亲,当然是你亲。”   “那我和上官婷谁好看?”   “天底下没人比我的阿娇小妹妹好看。”   ……   几番灵魂拷问,阿娇这才满意了一丢丢,道:“那你以后不许和上官婷玩儿,只准和我玩儿。”   “……”   合着这是一家子霸道人儿?   裴璟是潜在霸道。   皇后是外在霸道。   阿娇是十分霸道。   “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不想答应我?”   阿娇见孟初霁不说话,好不容易好了一些的又不高兴了。   孟初霁蓦觉人生艰难,“前几天你不是还和婷儿关系不错,怎么这会儿就不让我跟她玩儿了?”   “因为她觊觎皇兄,你身为太子妃,怎么能和她玩?旁人见到了,还当你要替皇兄纳妾。”阿娇搬出的理由冠冕堂皇,一点也不透露自己小心眼的心思,还向裴璟寻求支持,“对吧皇兄?”   裴璟早不喜欢孟初霁与上官婷来往,自然乐于支持:“阿娇说得没错。”   孟初霁气结,眼刀子朝裴璟撇了过去,裴璟若无其事的看向别处,高端无关痛痒的姿态,留他继续被阿娇纠缠。   实在被阿娇缠得没办法,孟初霁暂时屈服满口答应:“好好好,不跟她玩儿,只跟你玩儿。”   阿娇这才勉强放过他,“要是被我看到你又和她玩儿,我就……”   “你打我一顿好了。”   反正他一个大男人皮糙肉厚不怕打。   “我是公主,怎么能随便打人?”阿娇掸了掸身上的灰,“我就坐在太子府门口哭,我要让全王都的人都知道,你薄待小姑子,为人不贤。”   “……”   真狠啊!   简直杀人不见血。   孟初霁目瞪口呆地扯了扯裴璟的衣袖,道:“你不管管?”   裴璟微微一笑,“我管不了。”顿了顿,又瞧向阿娇,抚了抚她的脑袋,“和你嫂嫂好好相处,想要什么尽管说。”   操!   兄妹俩合伙对付他呢!   不就是和上官婷一起玩,至于么?   孟初霁深深想骂人。   阿娇朝裴璟甜甜一笑:“谢谢皇兄。”   “不是,等下……”   孟初霁正欲辩驳,为自己挣一席转圜余地,骤然不远处响起一声尖细唱喏打断了他:   “皇后娘娘驾到!”   孟初霁眼皮一跳,望向御花园门口处,霸道三人组的最后一个也到场了…… 第27章 27.兄妹   梅林来处,皇后宛被众星捧月般簇拥而来,化着精致艳丽的妆容,一双威严凤目眼波流转,渺然恬淡,如轻云薄雾。   所有人跪地行礼,唯有阿娇敷衍的屈了膝,不等皇后下令平身,就飞快迎了上去,像只活泼的小鸟:“母后,你怎么才来?”   皇后不急着答阿娇的话,眼光却是先落到孟初霁身上,漫不经心的冷淡摄人。   孟初霁下意识脊背发凉,直想这才刚打个照面,他就惹皇后不悦了?   皇后又不经意的把目光收了回去,道:“去清尘宫看了下你父皇,陪你父皇坐了会儿,所以才来迟了。”   阿娇顿时不高兴:“父皇心里只有长生不老,又没有我们,母后你还去看他做什么?”   “你这丫头……”皇后想责骂她,又无从下口,伸指点了下她脑袋,住口作罢,想起地上还跪着一堆人,敛了神态,对众人抬手,“都起来吧!”   孟初霁同裴璟一块不用行跪礼,觉察到皇后看向了别处,无端松了口气,这才敢抬起头来,对裴璟小声道:“这赏梅宴什么时候结束啊?”   裴璟无奈:“这还没开始,就思着回去了?”   孟初霁默默无言。   裴璟叹了口气:“大约要赏个一个多时辰吧。”   孟初霁心里叫苦不迭,只盼着这赏梅宴快点开始,也好快点结束。   好在皇后也没有旁的心思,人到了活动就开始了。   因着大绥常年有雪,御花园中有四分之三种的梅树,长长的梅林从御花园进来处就一直往前延伸,皇后率着他们一干人等慢步欣赏,宴会倒不急着开。   孟初霁很是庆幸,还好他来时在马车上用了几块糕点,不然这吃没得吃,饿着肚子看风景哪有心情。   皇后身边的嬷嬷紧走在前头,边走边道:“这梅林乃是陛下当初为皇后娘娘所种,拔了半园子的奇花异草,堪得这傲霜斗雪的艳梅绝景,陛下对娘娘之珍爱,诚如掌中捧珠口中含玉,今日赏这梅即是望各位公子王孙们喜觅良缘,重妻爱妻,如同陛下一般,及千金贵女们出阁后贤惠持家,莫负夫君疼爱……”   谆谆说教,显然是得了皇后的旨意。   贵女王孙尽皆应是。   孟初霁听得懵逼,撞了撞裴璟的腰际,压低嗓音问:“殿下,你每年都听吗?”   裴璟眼眸含笑:“嗯是,怎么了?”   孟初霁恍然大悟,几乎想拊掌,怪不得裴璟张口闭口就是绝不纳妾,原来是受了皇后的熏陶啊!   年年被这么洗脑,能不刻板迂腐遵从一夫一妻之制么?   孟初霁没忍住道:“母后是个厉害人啊!”   绥帝沉迷炼丹,皇后自己过得不幸福,所以把底下人狠狠教育一遍,别人教没教好是不知道,裴璟一定是教好了的。   假使嫁来的不是他,假使他姐身体康健长命百岁,嫁给了裴璟,必是福气绵延,幸福美满。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裴璟听孟初霁那么说便笑了,孟初霁越想越可惜,怅然叹息,走在前头的皇后察觉异动,回眸扫向他们,眼神极其冷厉,孟初霁顷刻闭了嘴。   说实在的,他连他爹他娘都不怕,不知怎么的对皇后却是打从心里畏惧,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以前听他娘说,自古媳妇儿怕婆婆,还真是如此。   梅林又长又广,真要细细赏起来,怕是赏一天都赏不完,顾及着娇娇小姐们走得脚累,梅景赏了两刻钟就结束了,空地上早有人摆好了筵席。   长桌上还未摆上食物,金杯玉盏倒设好了,整齐悦目。   “坐吧!”   皇后落于主座,其他人自觉男女分坐,依着身份高低排列。   孟初霁自然和裴璟坐一起。   他这方为女席,阿娇是今晚赏梅宴的主角,位置被安排在皇后身边,按照身份来排,他身边该坐的是……上官婷!   孟初霁眼睛一亮,心里大喜,抬手就招上官婷过来,上官婷也正看向他,朝他温婉明媚的一笑,孟初霁只觉心都酥了半边,正欲回以一笑,余光陡地瞥到皇后身边的阿娇杏眸含水的瞪着他,充满愤怒和警告,顿时板起脸,作出对上官婷爱理不理的样子。   阿娇的脸色一点都没有变好看,她分明都看到他招手了,生气不已直咬下唇,在见到上官婷坐到孟初霁身边,孟初霁装模作样的用严肃态度跟上官婷说话,更是双手握起拳头快要气疯了。   然而,当她看到裴璟唤来别人插入到孟初霁和上官婷中间时,一下就笑了出来。   哈,不愧是她亲哥!   这回换孟初霁生气了,剜着裴璟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璟微微一笑,从善如流道:“清河虽是郡主,可锦王妃是勤王嫡妻,辈分上是大过清河的,理当排在清河前头。”   说着望向上官婷,笑意微敛,淡淡道:“是吧清河?”   上官婷容色难看,攥着帕子的手紧紧的骨节泛白,面上竟还能挤出一丝笑容,柔声赞同道:“表哥说得对。”   孟初霁怎么看都是裴璟小心眼针对上官婷,见上官婷柔弱可欺的样子更是不平,裴璟却不容他多看,眼神示意杵在一边不知所措的锦王妃上前,道:“静静,来,认识一下锦王妃。”   锦王妃受宠若惊,勤王势力不及上官婷之父镇南王一半大,她一向是个可有可无的王妃,而且勤王与镇南王八辈子打不着干系,她是算不得上官婷什么嫂子的,竟然侥幸入了裴璟的眼,被引荐给太子妃认识?   何等荣幸,当即就娇柔婉约地唤了一声:“姐姐。”   锦王妃挡住了上官婷,孟初霁看不着了,只得挪回视线,看着诚惶诚恐的锦王妃,脸上露出笑容,心里愈发不忿。   这霸道二人组简直没完了!   欺负上官婷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真的好意思么?   事实证明,裴璟是相当好意思的,和锦王妃说了会儿话,问他:“可想结交?”   有夫之妇,结交个球。   孟初霁一脸冷漠:“不结。”   裴璟道:“那待会再介绍别人与你认识。”   孟初霁别过头不理他。   裴璟好脾气的笑。   远远隔着两人,上官婷贪婪凝视着裴璟的侧颜,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有贵女想找她说话,轻轻摇了摇她的肩,却被她转头那一双阴冷的双眸吓到,整个人呆立原地,上官婷也没有想掩饰的意思,拂开了她的手,兀自坐着浑身散发着一股阴郁的气息。   这时,皇后道了一声:“开宴。”   宫女们有条不紊的上菜。   玉盘珍馐美酒佳肴尽上,长桌眨眼间被堆满,馥郁酒香、温热食香与梅花的清浅暗香搅合浮动,悠悠散散,五脏六腑都得到了抚慰。   孟初霁刚才那点不快瞬间被扫去,恨不得立马动筷,早上入腹的几块糕点根本不抵饿,刚才走那一大圈,肚子早就咕咕叫个不停了。   裴璟见他急切的样子,低声问:“饿极了么?”   孟初霁翻了个白眼:“这还用说?”   裴璟安慰道:“再等等。”   啊?   还要等什么?   孟初霁躁动焦虑,只听皇后征询出声道:“就这么吃未免太单调无趣了些,不如找点有意思的事,边玩边吃如何?”   皇后发话,岂有不应之理,自然集体说好。   唯一一个觉得不好的孟初霁捂着肚子,压根不敢开口。   于是,一众七嘴八舌的提议纷纷冒出,什么投壶行酒令,孟初霁听了就脑瓜子疼。   皇后办赏梅宴是为了给阿娇相看夫婿,此举也是为了考考这些青年才俊的人品才华,心里早有计量,最终定了击鼓传花。   击鼓传花,就是一人敲鼓,其他人传递花束,鼓声停时花束在谁怀里,就罚谁。   “这有什么有趣的?”   孟初霁撇嘴,心想这还不如投壶呢。他都快饿死了!   裴璟不知什么时候从碟子里顺了一块糕点,悄然捧起孟初霁的手,将糕点放到他掌心,然后装作不小心的碰掉了筷子。   婢女欲要上前拾筷,裴璟制止道:“不必。”   孟初霁早已低下身去,捡筷子的时候,趁机将糕点塞进嘴里,粗粗嚼了几口,嘴角沾着糕点屑,眼睛亮亮的看着裴璟。   裴璟嘴角微勾,离他近了些,用两人方能听到的声音道:“等会儿,免得叫人看到了。”   孟初霁狂点头。   裴璟揩了把他的唇边,看着退下去搬鼓的宫人道:“击鼓传花往年也玩,谁拿到花束谁就作诗,得了母后私下吩咐,这花束多半是要落在对席的。”   孟初霁没往心下去,只盯着裴璟的手,等着他给他顺糕点。   那端,阿娇听闻皇后要玩击鼓传花,小脸一亮,起身道:“母后我也去。”   皇后疑惑皱眉:“你去干什么?”   阿娇巧笑嫣然:“我……我坐不住,我去去就来。”   皇后深知阿娇性子跳脱,无奈允了,阿娇提着裙摆风一阵的溜了,边和宫人一起离开,边想:她亲爱的嫂嫂表现的时候来了!   定让这群胭脂俗粉自惭形秽。   尤其是上官婷! 第28章 28.作诗   孟初霁根本不知道平白无故要来一场大劫。   而阿娇盯着宫人搬鼓,叉着腰问道:“待会你们谁敲鼓?”   弱弱地,一名小太监举起手来。   阿娇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满意点头道:“你,跟我过来。”   小太监不明所以,但不敢违抗,跟着阿娇到一边去。   “公主。”   小太监忐忑地喊了一声。   阿娇睨着他道:“待会儿击鼓的时候看着点,机会多给太子妃,也就是我嫂嫂,听到了吗?”   “这……”小太监面露为难之色,“公主,皇后年娘吩咐了,花束要全部落到男席,奴才,奴才……”   “你只管做,母后那边我担着,你要是不从,本公主就砍了你。”   阿娇抬手作了个砍的姿势,小太监双膝一软便跪在地上,连声求饶说是,阿娇撇了撇嘴放下手,觉得很没意思。   这宫里的人个个都无趣得要死,见了她畏畏缩缩战战兢兢的,哪儿有孟初霁半分胆量。   总之,想做的事达成了,阿娇也懒得继续理会一介奴才,只勒令他们速速搬了鼓,回到了御花园。   游戏总算是可以开始了。   孟初霁吃了一块糕点整个人舒服多了,跟着大流朝那搬上来的红鼓看去,一人扶鼓一人敲鼓,看来那个正对着他们扶鼓的就是皇后的暗哨了,待会花束落到谁身上,敲鼓人必是要看扶鼓人的眼色的。   反正花束到不了他这儿来,不关他的事,孟初霁那个舒心呐,这时裴璟却撞了撞他的胳膊,孟初霁一抬头就看到阿娇正朝他挤眉弄眼的笑,还吐了吐舌头,顿时脊背一凉。   不……不是……吧……   她啥意思啊……   孟初霁隐隐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接着迅速自我劝慰,心道:这是皇后的赏梅宴,即便是阿娇贵为公主,应当也不敢造次。   千万别乱来。   千万别乱来。   孟初霁心中喃喃默念。   鼓声迭起,花束由皇后第一个传出,从右手顺着传。   咚咚咚——   传了一圈,由锦王妃将花束放到他怀上时,孟初霁顿时慌张,连忙要把花束扔到裴璟那儿去,可是刚把花束从怀里一拿起来,鼓声戛然而止,偌大御花园寂静无声。   孟初霁心头嗡地一声重响,如同被榔头狠狠敲打了下,接着内心澎湃直想骂人。   操!   她还真敢乱来!   阿娇真是满意极了,俏脸露出骄傲之色,明摆着的意思是:看你们这群傻缺,让你们见识下我嫂嫂的厉害。   皇后凤眉一皱。   孟初霁当着众目睽睽慢慢站起来,糊了一脸的脂粉因为他逐渐僵硬的表情簌簌地落,好在是糊了一脸脂粉,不然这会儿所有人都能看清他的神色有多么难看,为人有多么绝望。   要命了。   要命了。   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察觉到他状况不对,皇后忽然明白了些什么,漫不经心地出声道:“听说太子妃在大楚就颇有才名,想必作诗不成什么问题,以梅为题,这就开始吧!”   皇后远在大绥,哪儿知道谁有没有才名,不过是在变相敲打他,身为太子妃他绝不能丢裴璟的脸,这诗是会作也得作,不会作也得作,哪怕瞎掰扯也得扯出一首像样的出来。   他倒是想啊!!   但是他会么!!   勉强认几个字还使得,作诗那是胡诌能诌得出来的吗???   孟初霁喉咙一滚,竭力使自己镇定,如咽刀子般艰难开口:“梅……梅……”   哪怕不为裴璟,冲着大楚和他姐,他也不能丢脸。   孟初霁吞吞吐吐的,其他人似乎也看出了其中门道,脸上开始露出看热闹的表情,笑容充满戏谑。   倘若堂堂一介太子妃目不识丁连作个诗也不会,传出去那笑话可就大了。   “梅……”   孟初霁回忆起过往被自家老爹劈头盖脑训骂的事,头一次心生悔悟,百般窘迫之下,接着求救的眼神投向裴璟,希望他能出面替他说两句话。   裴璟却是垂睫,修长手指执着酒杯,慢饮轻啜了一口。   宴席的众人神色更是微妙了。   甚至有人忍不住偷偷发笑。   皇后艳容愈加难看,而阿娇也终于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心中后悔万分。   天晓得将军府出身的千金小姐为何不会作诗。   还是放了水的题目。   照着这满御花园的梅花,他就没点什么感想?   哪怕是“园中数枝梅,芳香又好看”也行啊,冲着她太子妃的颜面,总该给她鼓鼓掌,昧着良心说好。   裴璟也真是的,怎么都不知道帮帮自己媳妇儿!   阿娇快急死了。   这时,席上大胆插入一道清媚女音来,却是上官婷:“姑妈,您就饶了表嫂吧,上次表嫂和清河一起打马吊时说过,她不爱梅,以咏梅为题,这不是为难表嫂么?不爱梅自然作不出梅的好诗,作不出好诗又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呢?”   话里话外仿佛是给孟初霁解难来了。   可是众人眼睁睁看着皇后的脸色比刚才更黑了几分,皇后爱的东西孟初霁不爱,这不是打皇后脸么,况且这梅花象征着皇后与绥帝的爱情,地位更是非同凡响,上官婷说这样的话简直是给孟初霁插刀。   啧啧……   席间看戏意味更浓,皇后直勾勾盯着孟初霁,声音已有风雨之势:“哦,太子妃还说过这样的话?”   孟初霁向来不蠢,其中弯弯绕绕想都不用细想,就能机智否认:“表妹听错了,我说的是不爱菊花,黄灿灿的不好看,并不是梅花。”   他这小表妹平时看着挺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刻帮倒忙呢。   算了算了,许是为了帮他口不择言罢了。   只是,皇后这里怕是不好过关了。   果不其然,皇后冷言:“既然是爱梅,那就快快作诗吧!”   问题又回到了初始。   孟初霁骑虎难下。   “姑妈……”   上官婷好似还要救场。   一直沉默的裴璟倏然淡淡打断:“清河,你今晚的话太多了,你表嫂文采过人,无须你多言。”   这话说得直白而呛人。   上官婷那端噤了声。   于是,所有目光再度汇集到孟初霁身上。   孟初霁深吸一口气,慢慢道:“诗名,咏梅。”   上官婷被裴璟数落,死死咬唇,眉眼阴冷中,听孟初霁报了个题目,心中嫉妒又不屑。   要是孟初霁会作诗早就作了,何必拖拖拉拉那么久。   她倒是要看看,孟初霁这诗到底作不作得出来。   刚这么想着,孟初霁朗润的嗓音就顺畅响起:“最是凌寒料峭时,暗香清浅色朱砂;不与三季同斗艳,独秀于冬自风华。”   “好!”   阿娇高声喝彩鼓掌。   其他人愣了一愣,接着紧跟着鼓掌。   掌声从稀稀落落变得轰如雷鸣。   皇后不霁之色好转许多。   上官婷瞳孔猛缩,浑然不可置信,感觉自己于无形中被狠狠煽了一巴掌,脸是火辣辣的痛。   孟初霁满含笑意的坐下,迎着掌声虚荣心膨胀,昂首挺胸像只骄傲的孔雀,跟那首诗是自己作的一样。   击鼓传花开始下一轮,皇后明白阿娇肯定捣了鬼,找借口换身边的宫女去敲鼓,花束再没落到孟初霁的身上。   趁着别人作诗时,孟初霁往裴璟身边凑了凑,小声道:“谢谢啊!”   要不是裴璟在他大腿上写字,帮他作弊,他根本没法子度过这一道难关。   刚开始裴璟兀自喝酒装作不愿意帮他的样子时,他还偷偷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呢。   惭愧啊惭愧。   孟初霁难得真诚,裴璟莞尔一笑:“不客气。”   夫妻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孟初霁深深看着他,莫名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可亲,心里默默作下一个决定:   他决定了,从今晚开始,他要把裴璟当成兄弟,最铁最铁的兄弟。   他孟初霁以后就是裴璟的好朋友了!   裴璟被孟初霁盯得怪怪的,温声疑惑道:“怎么了?”   孟初霁收回视线,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半个身体倚在他身上,感叹道:“殿下,你真好啊!”   裴璟侧眸幽幽望着那只手肘,挑了下眉,再望孟初霁,眼神深若古井。   孟初霁浑然不察,和他距离拉得更近,自言自语道:“殿下你想不想学射箭,我射箭一把好手,我可以教你……哦对了,起居注上说你会射箭,那咱们还是换个别的好了……”   裴璟克制好半晌才能挪开眼,面不改色道:“起居注上写的都不是真的,我并不会骑射。”   孟初霁激动:“咦,真的吗?”   “是,若是你愿意教我,真是再好不过了,不过……”裴璟轻柔无害的笑,“我做文章尚可,骑射上十分蠢钝,你一定要手把手教我才行。” 第29章 29.喜欢   “那是当然。”   他孟少爷一向讲义气守诚信, 开口说了的事绝不中途放弃或反悔。   手把手就手把手,他还不信了裴璟这么聪明的人能教不会。   孟初霁拍着胸膛打包票,“包在我身上。”   裴璟倒了一杯酒, 敬他道:“那先谢过了。”   孟初霁连连摆手, “嗨, 不客气不客气。”   他都决定把他当兄弟了,不跟他计较那么多。   两人互相咬耳朵,不知不觉间吸引了颇多关注,有所察觉的孟初霁意识到自己和裴璟靠得太近, 赶紧坐正,装作聚精会神的听别人作诗。   男席挨个作诗,已是作过半席的人了, 偶尔也会因为失误那花束落到女席来, 大绥的千金个个都不怯,信口拈来, 满堂喝彩。   虽是要给阿娇相看夫婿, 皇后也没那么小气, 倘若阿娇看不上, 她也乐得成人之美, 所以邀了不少未出阁的千金作陪的。   阿娇兴致缺缺, 每有男子作首诗, 皇后总会问她, 这个如何。   一点也不如何。   谁要嫁人了。   裴璟观阿娇面色, 很是忧心忡忡, 他这个妹妹从小千娇万宠,任性娇蛮,心高气傲谁都看不上,婚事怕是一大难。   眉头拧起,侧目见孟初霁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道:“静静,你觉得阿娇的夫婿可有合适的人选?”   孟初霁被惊扰,明晃晃愣了一下,待回过神来,笑得灿烂:“我觉得都挺合适,哦,也不对,那几个不行。”   他歪头指了指几个方向,裴璟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这几人特点不尽相同,顿时不解:“为什么?”   孟初霁咧嘴嫌弃:“鼻子不挺。”   “嗯?”   “这都不懂吗?鼻子塌陷则肾气不足,阿娇嫁过去岂不是婚后守活寡?”   “……”   裴璟瞬间哑然。   孟初霁仍是喋喋不休道:“而且看他们眼底乌青,眼神无光,面色发黄,唇色无华,明显就是纵欲过度的样子,私底下不知道养了多少女人,阿娇嫁过去也会吃亏的。”   “哦——”裴璟似笑非笑,“没想到爱妃对面相还颇有一套研究,那你看我如何?”   孟初霁没听出裴璟话语中阴阳怪调的意思,正儿八经的瞧向裴璟的脸,漆黑的眼瞳清亮若泉,目光炯炯如炬,鼻子高挺,宛若云峰,面色红润有血气,端的是正气又康健的面相,心里禁不住直犯嘀咕,长着这么一张好脸还不举,裴璟也算是个奇葩了。   “如何?”   裴璟被孟初霁直勾勾的盯着,再一次问。   孟初霁点头:“很好,丰神俊朗,光彩照人”   可惜就是阳痿。   裴璟又好气又好笑,他揶揄他他还没听出来么,这么一本正经的说好,真是……   “殿下,你怎么了?”   “静静你记住了,这些话你只能同我讲,知道吗?”   孟初霁总算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打了自己两下嘴巴,恼恨自己管不住嘴,他现在是个女人可不能和男人一样瞎开口了……心虚讪讪道:“哦。”   裴璟无奈,又舍不得多说教他招致他的厌烦,于是给了双方一个台阶:“那几个世家子弟配不上阿娇,回头我同母后说说。”   孟初霁闻言霎时眼睛一亮,一扫郁气,整个人变得神采奕奕。   “对对对,就这几个绝对不能让阿娇嫁过去,不然阿娇可有得苦头吃了,找夫婿嘛还是该找你这样的。”   裴璟嘴角微勾:“原来静静心里对我如此满意?”   孟初霁脸一红,挠了挠后脑勺,低声道:“我又不傻,殿下为人正直,是值得托付终身之人,只不过……”   “嗯?”   “啊哈哈,没什么。”   孟初霁当然不会把真实原因告诉裴璟,干笑蒙混过关。   他不说,裴璟也不深究,得了他的夸赞,让他知道自己诸多包容并非做无用之功,心情自是愉悦,说话口吻也愈发温和:   “那你觉得对席谁最适合阿娇?”   对席有二三十人,全是皇后精心挑选的青年才俊,或是文采非凡,或是武艺出众,身份也皆是不凡,真要选出一个来是很难选的。   裴璟如此问,也没抱什么希望。   但是没料到的是,话一问出,孟初霁竟是想也不想地指向了一个人。   斜对面靛蓝衣色胸口纹团云的男子剑眉星目,正襟危坐,仪态优雅,是个一等潇洒风流的人儿。   “其他人是一般合适,这个较别人合适许多。”   “修宜?”   裴璟眼眸微睁。   孟初霁疑惑:“啥?”   裴璟方才想起孟初霁与李修宜还没互相认识,拢了拢袖,介绍道:“修宜是翰林大学士的嫡次子,从小入宫伴读,与我情同手足,上次来太子府,你自称患有咳疾卧病在床,所以未曾见过面……你为何觉得他适配阿娇?”   “因为他喜欢阿娇呗!”   裴璟顿时震愕:“怎么会?”   他与李修宜多年情谊,怎么就没看出李修宜喜欢阿娇?   “打从进了这个御花园,我就注意到了,这个李修宜一直离阿娇不远不近的,眼睛就没从阿娇身上离开过,别人作诗的时候,他都会小心翼翼地看上阿娇一眼,生怕阿娇相中谁,明摆着就是对阿娇有心思,喜欢或许不能当饭吃,但是我觉得阿娇嫁过去一定不会受委屈的。”   孟初霁说得条条是道。   裴璟无言望向李修宜,果然李修宜如同孟初霁说的那样,凡是有人接了花束开始作诗,他都克制又小心的将眼光投向阿娇。   “啧啧,你看这眼神,是不是爱慕得都能开出花儿来了?”   裴璟还是不敢信,“我得问问修宜。”   “你尽管问,他绝对喜欢阿娇。”孟初霁饮了口酒畅快万分,“他跟殿下你不一样,只怕是午夜梦回都惦记着阿娇小妹妹,辗转反侧,相思入骨了。”   “不一样?”   “对啊。”   裴璟兴致盎然,“哦,我和他如何不一样?”   孟初霁放下杯子,无比认真道:“殿下看似很喜欢我,其实不然,殿下的眼神永远清明理智,殿下喜欢的只是拥有太子妃这个身份的人,换做别人当太子妃殿下也可以一样的喜欢,李修宜他不一样,他是真心喜欢阿娇的,哪怕被强求娶了别人,他真正念着的还是阿娇。”   裴璟轻抿薄唇,已是笑不出来了。   他居然今天才发现他的太子妃有颗七窍玲珑之心?   那他过往种种举动岂不可笑?   怪不得他总提防他,排斥他,抵触他的触碰,拒绝他的亲近,只因他知晓他不是真心喜欢他,所以不愿把自己交给他这个虚情假意之人。   孟初霁是认认真真思考过这一场联姻的本质,而他则借用大义和稀泥得过且过,两相比较他简直失败。   ……   孟初霁不知道裴璟在想什么,脑子里又装了什么弯弯绕,只继续说:“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故而我们做知交好友才是最好的,殿下你觉得呢?”   裴璟没应。   孟初霁疑惑朝裴璟看去,只见裴璟握紧了酒杯,喉头滚动着,嗓音沙哑至极:“抱歉。”   啊?   孟初霁目瞪口呆。   等等。   裴璟为什么给他道歉?   因为他不喜欢他?   不不不,不喜欢不是正常的么,他做到这个份上应是问心无愧仁至义尽了。   扪心自问一下,换作是他做得可能不如他一半好。   那他道什么歉?   难道是……愧疚于既不喜欢他,又给不了他幸福?   孟初霁觉着也只能是这样了,不然说不通啊!!   足足思索好半晌,孟初霁才合上自己的上下颌,抹了把从唇边流出来的酒液,又狼狈又尴尬:   “殿下你别沮丧,其实那个……那个病也是好治的,刘大夫医术高超,回去我就让他开个方子,喝两天就好了,你别难过,我一点也不在意自己能不能性福……”   嗨,都怪他这张破嘴,口无遮拦瞎叨叨。   好好的气氛让他给弄没了。   他也实在没想到,裴璟这么容易崩心态。   裴璟还是不应,孟初霁开始慌张:“殿下……”   “没事。”裴璟敛去方才片刻失态,摇了摇头道:“知交好友甚好,若是两心无间,何论夫妻朋友,是我愚昧了。”   诶???   裴璟一块爱妻石竟然被他给说开了?   看他真诚的语气不似作假,孟初霁简直高兴死了。   这叫什么,这叫滴水穿石!   只要他孜孜不倦给裴璟洗脑,让裴璟把他当兄弟,他就再也不用担心穿帮了!   就算穿帮,瞅着兄弟情谊他也得饶他一条小命吧?!   越想越高兴,孟初霁殷勤的给裴璟斟了杯酒,又给自己斟了杯,将其中一杯递过去,道:“殿下,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裴璟朝他一笑,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友谊达成。   孟初霁美滋滋的轻轻砸巴着嘴,心想:四舍五入一下,他跟裴璟算是以天地为盟正式拜过把子了。   以后裴璟老大他老二,好玩的一块玩,好喝的一块喝,互相照顾,互相依托,谁都不欺负谁。   当然了,裴璟更加不能睡他,要是妄动了心思,他就拿这个身份压死他。   啊,他孟初霁为何如此足智多谋!   又过了一刻钟,击鼓传花总算是完了,终于可以吃宴席了。   皇后起了筷,其他人也纷纷开动。   孟初霁搓着手,双眼直放光,要是在孟将军府,他肯定直接丢了筷子用手抓,可惜这是在大绥,孟初霁还存着几分理智故作优雅。   坐在皇后身边的阿娇百无聊赖,对于这些菜色浑无胃口,目光掠过众人落到孟初霁身上,却是想到什么好主意,杏眸发亮道:“诶对了,孟……嫂嫂,你今晚和太子皇兄一起歇在皇宫吧?让太子皇兄去和父皇睡,我要和你一起睡!” 第30章 30.要完   啪——   孟初霁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全场寂静齐望着他。   阿娇笑得花枝乱颤, 好像被取悦了一样,开心得不行,孟初霁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操。   还能不能行了?   阿娇更加过分, 摇了摇皇后的胳膊, 让她做主:“母后, 我要和嫂嫂联络感情,您把嫂嫂留在宫里好不好?”   皇后不待见孟初霁,冷冷瞥了他一眼,敌不过自家姑娘撒娇, 应答道:“这要问你皇兄,母后自然没什么意见。”   “太子皇兄那么疼我,肯定不会拒绝的。”阿娇听言自作主张的拍板, “那就这么定啦!”   竟是问也不问过裴璟。   裴璟无奈地笑, 转头对孟初霁道:“那就委屈你一晚了。”   孟初霁暴躁得直想摔桌。   为什么他们三言两语就决定了他睡哪儿?   好歹征询一下他的意见啊喂!   阿娇冲孟初霁眨眼,形色之得意令人发指:“我就知道太子皇兄不会拒绝的, ”   孟初霁气结, 咬牙道:“殿下, 你这是想要我的命!”   说好的做朋友呢?   他拿他当兄弟, 他把他送妹妹?   “阿娇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不好相处, 静静你与她多亲近一些, 就会发现她性子单纯, 十分可爱的。”   裴璟温言劝抚。   孟初霁脑壳都大了, 太阳穴也是胀痛, 他要是个女人当然不惧阿娇, 任她再怎么娇蛮任性,他都能治服他,可他是个男人啊!   男女授受不亲!   还踏马睡一张床???   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万一半夜克制不住兽.性大发,他是继续做太子妃,还是恢复男身驸马,抑或是隔三岔五轮着来?   “不行,我不和她睡。”   孟初霁信不过自己的自制力。   “静静。”   “我要和你一起睡。”   孟初霁义正言辞。   和裴璟一起睡好过和阿娇一起睡。   裴璟不举,但他能举啊!   多吃几碗补肾的他都会流鼻血。   他觉得自己一夜三十次妥妥的。   裴璟一怔,接着徐徐笑了:“等回太子府我就搬回卧房,今晚你先同阿娇睡,不然阿娇闹起来没人受得了。”   “不是,等等……”   不答应就算了。   怎么还把自己的卧房给搭上了呢。   孟初霁启口就要辩驳,裴璟不徐不疾打断了他:“阿娇就拜托你了。”   孟初霁:“……”   潜在霸道跟十分霸道碰撞,潜在霸道更胜一筹。   十分霸道尚且能正面硬刚,潜在霸道抛出来的都是软钉子,让你一拳打在棉花上,心烦!   他果然还是喜欢温婉可人善解人意的小表妹。   虽然智商偶尔掉线反坑他,起码心是好的啊!   于是,宴席从这里开始,孟初霁再也没和裴璟说过一句话,自个儿生闷气。   兄弟归兄弟,气还是要生的,不然他要少活好几年。   裴璟破天荒没有哄,只是默默给孟初霁夹菜,孟初霁气呼呼的把他夹的菜给吃掉了,他觉得问题好像不大。   宴席结束,皇后率先离席,裴璟去找李修宜谈话,离得老远就能看到李修宜面上的不自然,想必对裴璟将他真心视作兄弟而他却觊觎人家妹妹的事感到十分羞愧。   孟初霁转身就想溜,管阿娇会不会生气,等他溜出了皇宫,他不信她还巴巴的跑到太子府去跟他一起睡。   “姐姐。”   “表嫂!”   锦王妃和上官婷同时叫了一声。   孟初霁不得不回过头去。   上官婷强势上前,锦王妃咬咬唇,咬咬唇静立在原地。   孟初霁看着上官婷过来,正要露出一抹笑,阿娇快步冲上,将上官婷撞到了一边,亲热地喊道:“嫂嫂。”   孟初霁面色惊恐,拔腿就走,哪知阿娇一下就拽住了他的衣角,笑容洋洋自得:“你还想跑哇!”   孟初霁脸黑。   “放手!”   “不放。”   阿娇反拽得更紧。   孟初霁和她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阿娇还是放了手,拍了拍巴掌道:“行,你跑吧,我看你跑不跑得出这个皇宫。”   说着,她又睨了眼身后的上官婷,说:“又想背着我和她一块玩儿是不是,偏不让你得逞。”   孟初霁抚额头疼:“上次游船吃鱼的时候,你不还是跟她很好么,怎么现在那么敌视她?”   “哼!”阿娇想也不想道,“上回是上回,这回是这回,突然发现太子皇兄眼光毒辣看人精准还不行了嘛,反正我要和你玩儿,你就不许和她一起玩儿。”   孟初霁:“……”   他错了。   十分霸道和潜在霸道一样厉害。   正面硬刚?   ——不存在的。   上官婷离他们不远,自然是将他们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遭到了编排,面色发白,自知今晚是接近不了孟初霁了,迈开步子从二人身边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走过去的时候裹挟着一股急急的香风,孟初霁知道上官婷生气了,伸手喊道:“诶,表妹!”   阿娇一把把她的手掰扯回来,“谁是你表妹喊得这么亲热,太子皇兄都叫她清河呢。”   孟初霁抽回自己的手,退了一步,面无表情道:“我不跟她玩儿,我也不想跟你玩儿,今晚也不想跟你一起睡觉。”   阿娇上下扫他两眼,啧啧称奇:“这么大的人了还玩绝交,你幼不幼稚?”   孟初霁:“………………”   皇室都是出了些什么奇葩啊!   孟初霁无力说话,阿娇歪着头看她,眼神干净纯真:“生气啦?你放心,我今晚不闹你,我是真心想和你一起睡。”   孟初霁怎不知她是真心想和她一起睡。   但关键是,他是真心不想和她一起睡啊!   “告诉你个秘密。”   孟初霁对阿娇勾勾手指头。   “什么?”   阿娇好奇地把耳朵凑过去。   孟初霁道:“其实不是我不想和你一起睡,而是你哥他喜欢抱着我睡,不抱着我睡他就睡不着。”   “不……不能吧。”阿娇瞬间被雷得不轻,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瞪着杏眸道,“我不信,太子皇兄不喜欢别人碰他的。”   那是她亲哥,她能不知道吗?   裴璟看似温和,实则极其讲求分寸,别人越池一毫都是不行。   这样的人会抱着别人睡?   还不抱就睡不着?   “那怎么能是我碰他呢,分明就是他碰我啊,不信你私底下去问问他。”   “没想到太子皇兄竟然是这种人。”   敢叫她去问,阿娇便有些信了,不由喃喃自语。   “什么这种人?”   清浅的脚步无声接近,背后蓦然响起温润含笑的声线。   孟初霁和阿娇皆是被吓得一惊。   孟初霁顷刻回身,只见裴璟和李修宜一同站着,两人卓尔不凡,各有千秋,看起来很是养眼。   阿娇紧跟着回身,跑到裴璟的身侧,苦苦央求道:“太子皇兄,你把嫂嫂借我一晚,我要跟他一起睡。”   “我不是同意了么?”   裴璟加倍疑惑。   孟初霁瞳孔一缩,心中大叫不好,连忙抢先出声:“阿娇!”   阿娇根本听不进去,当众拆台:“嫂嫂她说太子皇兄你喜欢抱着他睡,不抱就睡不着,我不管,我要和嫂嫂睡,太子皇兄你今晚找个别的东西抱着。”   孟初霁顿时紧紧捂脸。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他平生撒了那么多谎,这是被戳穿得最快的一次。   都让她私底下问了,她怎么大剌剌就说出来了呢。   这孩子都不知道给自己哥哥留面子的吗?   李修宜“噗——”地一声笑出来。   裴璟错愕。   阿娇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生气道:“我就他是骗我的,不想和我一起睡,真是什么理由都能编出来,今天本公主还偏饶不过他。”   孟初霁赌气似的把手从脸上拿开,准备豁出去了,裴璟却开了口,瞧着他眸光戏谑:“你嫂嫂没骗你,我是要抱着他睡才能睡着,不过你嫂嫂睡相奇差,你不抱着他,他就踹你下床,好自己独占一整张床,所以今晚你和你嫂嫂一起睡觉的时候,千万把他抱紧了,不然你就别想睡了。”   孟初霁:“!!!”   我勒个去!   他不过是编排了他一下,他这是要他的命啊!   阿娇笑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好的太子皇兄,阿娇知道了。”   孟初霁以为这就完了,然而裴璟再一次补刀:“对了,你嫂嫂他洗澡的时候喜欢玩水,你不想打湿屋子的话,也要看住了。”   孟初霁眼前发黑,几乎站不稳。   “殿下!”   他知道错了,快快饶他一条狗命。   裴璟踱步到他跟前,伸手替他理了理耳边的碎发,低首凑在他的耳畔,笑意清晰道:“原来静静你的知交好友是用来挡箭的,那我们互相挡挡吧!”   这一刹那,孟初霁深深悔断肠。   知交好友个球啊知交好友。   如若还是以前的关系,他敢发誓裴璟肯定毫不犹豫背下这个锅,万万没想到这厮转换立场如此之快,半点不肯吃亏。   太子殿下心胸宽广?   不,他小气至极。   裴璟将他五彩纷呈的神情收入眼内,笑意更深,转身拍了拍阿娇的脑袋,道:“好好照顾你嫂嫂,我和修宜今夜秉烛夜谈,有什么事尽管来找。”   “太子皇兄你放心,我保证把嫂嫂照顾得妥妥帖帖仔仔细细的。”   阿娇满口答应。   裴璟便和李修宜一同迈步离开了御花园。   阿娇目送他们远去,再看孟初霁,俨然视他为盘中餐,梨涡又深又甜:“嫂嫂,我们走吧!”   孟初霁目光呆滞,心想:今晚要完。 第31章 31.洗澡   阿娇封号为玉潇, 人称玉潇公主,阿娇是小名,大名唤裴璇, 居琼华殿。   琼华殿乃是除了绥帝所居之外最华丽的宫殿, 自是气派非凡, 昭示着阿娇的受宠程度。   方进殿,殿中来往的宫婢就迷了孟初霁的眼,怪不得当初阿娇见他第一面嫌他丑,原来整个后宫的美人都被她搜罗在殿里了。   阿娇走在前头, 看着他的神色分外骄傲道:“我宫里的人都是我精挑细选的,一个丑的都不要,当然最美的还是我, 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嫂嫂的份上, 我才不乐意搭理你。”   孟初霁没忍住冷笑:“小丫头片子,你不想搭理我, 我还不想搭理你呢, 有本事你让我走啊!”   阿娇俏脸一垮, 朝他吐舌做鬼脸:“略略略, 就不放你。”   孟初霁扭头不理她, 目光落到那些走来走去的宫婢上, 越发觉得今晚睡在这里是莫大的考验。   宫殿四周被扫了雪, 石板湿漉漉的极其干净, 绣鞋踩在路上, 半点不滑, 入了屋踩在殿内茸茸的毯子上,竟是半点黑印没留。   殿内燃了袅袅的檀香,迎面扑来的暖气驱散了外头的寒冷,阿娇解了披风,宫婢伸出双手替她端着退下。   孟初霁踟蹰着不肯进去,因为他明白这一脚踏进去就是盘丝洞,阿娇听背后没了音,一看孟初霁还站在门边,心里升起一股火气三步并作两步上去揪他。   孟初霁眼明脚快的躲开了她的手,避过身体道:“我叫你祖宗行不行,你就不能放过我么?”   “那不行。”阿娇又一揪,成功揪到了他袖子,“我叫你嫂子,你叫我祖宗,这不是乱了辈分,你就乖乖进来吧,我又不会吃了你。”   “真不放我?”   “不放。”   “好,你不放我,别后悔。”   孟初霁一脚踩进盘丝洞,大摇大摆把自己当蜈蚣精。   阿娇跟在他后头,看着他揭开茶盖又放下,顺手摸了颗葡萄往嘴里一扔,紧接着动动椅子瞅瞅画,拨拨香炉吹吹屏风,不由道:“你们大楚的千金小姐都跟猴子似的吗?”   自认蜈蚣精但其实像个猴精的孟初霁终于停了手,回头嫌弃道:“你这殿里怎么什么好东西都没有?”   “那你倒是把我的夜明珠给放回去啊!”   “……哦。”   孟初霁将掌心那焐热了的核桃大的夜明珠放下。   阿娇哼了一声:“是不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夜明珠,你要是想要,我可以给你。”   孟初霁半信半疑,“你有这么好?”   “当然是有条件的。”   “不要。”   反正宫里的东西他又不能拿出卖,要来了也就照着好看,既不能吃又不能喝的,打首饰还嫌不好钻孔呢。   阿娇秀眉一蹙,不满道:“喂,这可是最昂贵的南海夜明珠。”   “不要。”   “那银票要不要,上次从那个刁民手上讹来的,我还没花呢。”   孟初霁正抓了一把葡萄,一个一个的扔进嘴里,听阿娇那么一说登时停住,掀起眼皮子侧目望过去,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全部都给我?”   “我记得是十万两来着,回宫路上买了一根糖葫芦,赏了一千两给别人,所以是九万九千两,全部都给你。”   记得当时分钱的时候,她拿了最大头,孟初霁其次,上官婷最少,估摸着这是孟初霁唯一一次没有惦记着上官婷的时候,可见银票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   阿娇就知道这个是他的命门。   果然一击即中。   孟初霁将没吃完的葡萄扔回到盘子里,站起身来,和颜悦色地走到阿娇的跟前,道:“什么事尽管吩咐,我给你办妥了。”   阿娇一笑,抓住他的手腕,直往寝殿最里边走:   “你跟我来。”   敞亮的寝殿中,皎洁的雪光映照着窗棱,清冷的空气无声回转,细微的风吹起了桌上地上的书页。   孟初霁进来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满桌子以及地上散落的宣纸是何等熟悉的场景,明显是这位尊贵的小公主被老师罚了嘛!   怪不得拖着他跟她一起睡,合着是别有居心呐。   果不其然,阿娇苦着脸道:“前天上课的时候我跟师父顶嘴,师父罚我抄五百遍《绥人赋》,明天中午要交,我昨天玩了一天,肯定抄不完,你帮我抄抄,我拿去交差。”   他就知道。   孟初霁不想答应,天知道他有多讨厌读书练字,但是谁让阿娇出手大方呢,九万九千两银票,他可以出去浪很多回,起码也得为以后打算打算不是?!   捡起地上一张写满了文章的纸,宣纸上女子娟秀的字迹潦草至极,一眼就能看出是匆忙写的,因为连本来的字是什么都看不清了,满篇字迹乍一看是龙飞凤舞,仔细一看群魔乱舞。   “你怎么不让别人帮你抄,非找我。”   阿娇理所当然道:“因为你看起来就不正经,换别人肯定不会答应的。”   孟初霁刚拿起笔,听到这句话就把笔放下了,起身道:“告辞。”   阿娇一把扑上去把他抱住,杏眸湿漉漉的含着水光,仿佛新鲜采摘的葡萄,可怜兮兮地喊:“嫂嫂。”   “嘶——”   孟初霁心都被叫酥了。   这小魔女对付他还真有办法。   得得得,谁让他喜好美色自诩风流呢。   阿娇观他动容神色,知晓他不走了,慢慢将他放开,拉着他到桌边重新坐下,将笔递到他手上,殷切合掌:“嫂嫂救我一次,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嗯。”孟初霁勉强答应,“先说好,我字写得不好看,被老师发现了,可不关我的事。”   “当然当然,老师不会仔细看的。”   姐妹情谊暂时达成。   孟初霁一边替她抄《绥人赋》,一边道:“你这么厉害还怕老师?”   阿娇坐他对面抄,头也不抬道:“你也厉害,不还是怕我母后?”   “还顶嘴,加钱!”   “加钱就加钱,我说的不是事实么?”   ……   《绥人赋》并不长,五百遍两天内肯定是抄得完的,可阿娇贪玩荒废了一天,所以才得找人帮忙。   看,这不是抄完了么?   天色刚好黑下,孟初霁扔下笔,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肚子道:“饿了饿了。”   阿娇收拾完满桌子的五百遍《绥人赋》,喜不自胜,连忙命人传膳,不但将那九万九千两银票给了他,还附送一颗南海夜明珠。   孟初霁掂着夜明珠,揉了揉她的发心:“算你有良心。”   阿娇挑眉自夸:“那当然,我可是个好公主。”   姐妹情谊进一步加深,两人亲亲热热的一起去用膳,接着下了两盘棋。   阿娇会下棋,孟初霁不会,孟初霁现学现卖,走一步悔十步,悔到赢为止,小公主丢了棋子不愿意来了。   “臭棋篓子。”   “有本事你别跟我下啊!”   “不下就不下,不跟你说话了。”   姐妹情谊就此破裂。   时辰到了戌时末,便该睡觉了。   阿娇先行洗澡,木桶就架在她房里的屏风后面,明亮的灯光一照,绝美身姿影影绰绰。   孟初霁只是不经意的瞧了一眼,耳根子刹那红透,别过头听着洗澡的哗哗水声,心跳咚咚咚加速。   虽说他活了二十多年,摸过姑娘的小手,搂过姑娘的小腰,亲过姑娘的小脸,可是他还没看过姑娘洗澡啊!   更别说和姑娘同寝。   更别说待会还要抱着睡!   要命了。   真是要命了。   孟初霁闭着眼睛,脑子里自行想象着屏风后的娇躯美体,没法克制自己不想,于是掀起被子一头扎进去。   他恨啊,他怎么就没学学《清心咒》《大悲咒》《金刚经》呢?   水声终是停了,阿娇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擦着头发发现孟初霁只有身体没有头,好奇道:“嫂嫂你在干什么?”   孟初霁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看了眼阿娇,嚯,不得了,赶紧把头扎进去:“你把衣服拢上,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那雪白的胸脯……   不行了。   他快不行了。   “我好了。”   阿娇万万没想到孟初霁如此纯情,女子看男子身体看不得,怎么他连女子身体都看不得了。   孟初霁二度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阿娇果然好多了,狠狠松了口气,他撅着眉头脱了鞋子上床,道:“那睡吧!”   “等等!你还没洗呢。”   “我不洗了。”   开什么玩笑!   就隔着一个屏风,没遮没拦的,洗到一半,她闯进来了怎么办?   就算不闯进来,被一个女子隔着一道屏风看着,他那多出来的二两肉若是抬头了,这辈子就完了。   不能洗,坚决不能洗。   孟初霁深知其中厉害关系,倒头就要睡,阿娇却是不允,直接扑了上去,扯他的被子。   “不行,不洗澡不许上我的床,起来。”   “我又不脏,你要是嫌我,就放我回太子府啊!”   孟初霁紧拽着被角,和她拉拉扯扯。   阿娇发现力道及不过他,直接松了被子,从床上爬下去,气喘吁吁地站在床前道:“你不洗是吧?”   她一个人干不过,一群人还干不过么?   “你威胁我,我也不洗,今天谁也别想让我离开这张床。”   孟初霁卷着被子,把自己裹得像卷心菜,一脸不为所动。   “行,你待着。”阿娇大约是被气坏了,高喝一声:“来人!”   一名宫婢应声而入。   “多来几个人!”   一群宫婢应声而入。   阿娇挥下手如将军斩下他的利剑:“给本公主把她从床上弄下来扔到浴桶里去!” 第32章 32.乱来   七八个宫婢齐齐涌上, 孟初霁眼睛一瞪,瞪得圆圆的,边躲边吼道:   “喂!我可是你嫂子。”   三四个宫婢一齐抓着她的被角往外拖, 孟初霁使出吃奶的劲儿和她们拔河, 这还没分出胜负呢, 又另有两个宫婢冲上来拽他的人。   孟初霁眼见不好,双手松开被子,与他拔河的宫婢“哎哟”几声倒插葱似的栽倒在地,孟初霁趁势往床下跑, 还有两个闲着东摇西晃无处表现的宫婢总算有了动手的机会,扑上来就堵他的去路,还好孟初霁手脚快, 一个翻身就从床上下来了。   “你还跑。”   阿娇见势往前一挡。   孟初霁停了一刹, 余光瞥到身旁那几个宫婢从地上爬起来了,赶忙按住她的双肩, 将她往旁边一推, 躲开身后的袭击, 就地一滚跳出了几步远。   “你这么待我, 我一定要跟太子殿下告状。”   阿娇踉跄了两下站稳, 实打实的气着了:“你告啊, 你看太子皇兄是帮你还是帮我!”   抄了一下午书, 一身的墨汁儿, 他倒是不嫌脏, 想蹭她一床单, 没门。   孟初霁脸色一滞,哼道:“他肯定帮我,我是他媳妇儿!”   阿娇不服气:“我还是他胞妹呢!”   “媳妇儿比妹妹重要。”   宫婢们又扑了上来,孟初霁和她们围着一排椅子打转,上蹿下跳,房中噼里啪啦直响。   孟初霁一边翻江倒海一边跟阿娇理论。   “我活着跟他吃同一锅饭睡同一张床,死了跟他葬同一块立同一个碑,你能吗?”   阿娇呸了一声,“我是不能,但是我们一起掉到河里,太子皇兄肯定先救我。”   “我会凫水,才不要他救。”孟初霁冷笑,“要是他先救你,我就把你们俩摁死在河里。”   “你……”   阿娇气结,见孟初霁还在椅子上跳来跳去,愤怒上前将那椅子一把一把的踹倒。   一群蠢笨宫女,这么久了连个人都抓不到。   孟初霁心头重重一跳,连忙在最后一把椅子被踹倒前抓住帘帐,使劲一荡,从她们的头顶上荡到了空地上。   “围住围住,那边,啊呀怎么又让他跑了,那边。”   孟初霁实在滑溜得像条鱼,满殿打滚愣是没让人摸到一片衣角。   发现一群宫婢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能奈他何之后,游刃有余的孟初霁大笑了起来:“不是要抓我,来呀,来呀……”   阿娇完全怒了。   阿娇真一动怒,后果很严重。   “十三!”   孟初霁顿觉不好。   一道人影从房梁上腾空而下。   嚯,公主暗卫!   “制住她!”   孟初霁笑不出来了,提步就想溜,下一秒,一把刀刃横在他的颈项上。   头颅被迫昂起,生怕那刀刃往前再近一点,切进自己的喉咙,孟初霁咽了咽口水,眼睫上翘下的漆黑瞳仁盯着雪亮的刀锋,声音止不住发颤道:“大大大大大哥别杀我,我我我我我我我……”   阿娇拍了拍手,满意地笑了:“洗澡吗?”   “洗洗洗洗洗洗洗。”   刀架在脖子上,这还说个球。   “还跑吗?”   “不跑了不跑了。”   “我漂亮你漂亮?”   “你漂亮。”   阿娇挥了下手,十三把刀归入鞘中退下。   孟初霁摸了摸自己系着布条的脖子,凉凉看了阿娇一眼。   美丽的公主秀眉一挑:“还不去?”   孟初霁“嘁”了一声,走到了屏风后边,浴桶里水波清亮,浮满了花瓣,宫婢往里加了两桶热水,试了试水温,道:   “娘娘,可以了。”   孟初霁道:“我洗澡无须任何人伺候。”   宫婢聪明退下。   孟初霁睨了屏风外头一眼,发现殿中的人都不见了,除了阿娇坐在床上,晃荡着腿。   孟初霁伸手摸到腰带上,红了红脸,让他当着一个女子的面洗澡,简直就是莫大的考验。   磨磨蹭蹭了半天,孟初霁听到阿娇嫌弃地说:“你怎么还没下水?”   孟初霁连忙加快手上动作,将衣服脱得只剩一条亵裤,一脚跨进浴桶里,这还没完全坐下去呢,屏风外就探进阿娇的脑袋来:   “你这人真奇怪,洗澡不乐意洗,伺候不让人伺候,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啊?”   孟初霁好似被敲了一棒,迅速整个身体沉进浴桶中,不仅脸红了,连耳朵脖子全都红透了,看着阿娇无缘无故翻他衣服,不知怎么地就开始结巴:“你你你你你……你跑进来干什么?!”   “当然是伺候你洗澡啊,本公主亲自伺候你,开不开心?”   阿娇翻衣服没翻出什么好东西,踱步过来趴在浴桶边,眯着眼睛笑。   孟初霁莫名想捂胸,一想这岂不是欲盖弥彰,于是故作镇定道:“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快出去,我……我不喜欢洗澡的时候被人盯着。”   “不对,你脸都红了,你肯定有。”   打从他如此抗拒洗澡的时候,她就觉得他不对劲。   现在看他脸红脖子粗的,就更加确定了。   孟初霁浑身一凉,汗毛倒竖,声音拔高都快要压不住男嗓了:“我警告你,你别乱来啊,你要是乱来,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我不乱来。”阿娇慢条斯理的挽起袖子,笑得人畜无害,“我就是看看,你到底你到底是有什么宝贝藏在身上遮遮掩掩的。”   说完,一把将手探进水里。   孟初霁大脑一瞬变得空白,但是他回神得也极快,整个人往浴桶后坐了坐,觉察到阿娇的手碰到了他的大腿,孟初霁连忙去抓他的手,阿娇却是一停,惊疑道:   “你怎么还穿了裤子洗澡?”   孟初霁羞愤欲死,回顾人生二十多年,他敢发誓从未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狼狈过。   “谁知道你这桶干不干净,是不是别人洗过了的给我洗,我当然得防着点免得生病。”   “这桶只有我洗过,你看我像有病的样子吗?”   “我看你就很有病,脑子有疾。”   阿娇长这么大还没被人骂过,气呼呼的将手从水里拿出来就要打他,孟初霁顿时眼明手快的扼住她的手腕,道:   “我没藏什么宝贝,我向你发誓行不行?你快出去吧!”   扼着阿娇皓腕的那只手颤抖发烫。   要不是害怕露出破绽,他现在都要绷不住了。   阿娇见孟初霁满脸失态,额头上的汗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热的,思量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彻底惹恼他为好,不高兴道:“好了,不看了不看了,反正你就算有宝贝,也没我的好。”   孟初霁顿时松开她的手,快得像碰了什么不能碰的东西一样。   阿娇恋恋不舍的起身,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   孟初霁眼睁睁看着,心中的大石头随着步伐一点一点慢慢落地,眼看她就快要从屏风里绕出去了,她倏地将迈出去的那只脚收了回来,叫了一声:   “等下!”   这一刻的空气瞬息之间冻结凝固。   这方狭小的空间太过寂静,寂静得几乎能听到心脏咚咚直跳的声音,犹如攻城撞门。   孟初霁只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灵魂,佯装从容自若:“怎么了?”   阿娇就定定地站在屏风那儿,美眸里的光芒有些危险,食指往上勾了勾,道:“你往上坐点。”   孟初霁太心虚了,此时此刻他根本无法违抗阿娇的命令,依言将身体往上提了提。   “再一点。”   仍旧照办。   接着,孟初霁看到她的神情变得古怪而凝重。   她的目光直勾勾落在他的颈下。   水线浮在他的心脏处,他的身体还是沉在水里,可是刚才阿娇往水里那么一捞,拂开了漂在浴桶上的花瓣,以致于他心脏往下的地方完全在清亮的水里呈现。   他身为男子天生不同于女子的……胸。   咔——   绷在孟初霁脑子里的那根弦断了。   糊着再厚的脂粉,也掩饰不了他遽然惨白的脸色。   孟初霁目光颤抖,不知怎么开口,细小的音节从喉咙里发出,到嘴边竟是没有半点声音。   最终,再三鼓起勇气,孟初霁还是艰难了一声:   “阿娇……”   阿娇的视线便从他的胸口落到他的脸上,停顿了一、二、三秒,接着“扑哧”一声笑出来,先是银铃的浅笑,后是前俯后仰的哈哈大笑。   “我可算是知道你为什么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了,原来你的胸……你的胸这么小。”   孟初霁愣了一下,眼睛睁大,然后所有情绪回转,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心中庆幸又后怕。   “呵呵呵……”   孟初霁跟着尴尬干笑。   她没看穿他。   老天有眼啊老天有眼。   天真不谙世事的尊贵公主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男子,更别提男子的身体,又怎么会那么容易分出男体和女体的差别呢?   他早该想到的,差点就露馅了啊!   阿娇还在笑,扶着屏风锤着自己的胸口,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对……对不起,我也不想的,可是我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孟初霁被笑多了,莫名觉得羞恼,跟自己真是女子没长胸一样,青白交加的面庞最终化为了铁青色,呵斥道:“笑什么笑,不许笑!”   阿娇缓了缓,嘴巴却是合不拢,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嫂嫂你早……早说嘛,你早说我就不进来了,你放心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我也发誓。”   孟初霁无言以对。   阿娇自己狠狠笑了一阵,笑够了红光还没从脸上散去,只不过眼底还藏着笑意,她又趴到了浴桶边上,凝视着他的锁骨处,道:“诶嫂嫂,你不用自卑,我知道好多丰胸的法子,都是父皇的妃子们私底下传授给我的,就算你是平胸,我也可以让它快点长起来。”   “……”孟初霁翻了个白眼,怀着操蛋的心情配合道:“你能有什么好法子?”   “喝牛乳,吃木瓜,还有……”   “啥?”   阿娇伸出两只魔爪靠近他,“我给你揉揉,揉揉就大了。” 第33章 33.分寸   孟初霁狠狠一噎, 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揉……揉.胸?!   面露惊恐之色,孟初霁一把抓住她的手,用上劲儿免得她乱动。   “嫂嫂你别害羞嘛, 我们都是女人怕什么?”   阿娇挣了挣, 没挣开, 恼是不恼,却是一脸邪恶表情,活脱脱想搞事。   “好多妃子们私底下都互相揉呢,我保证我会揉得很舒服的。”   神踏马舒服!   孟初霁又气又羞, 浑身燥热,尤其是人中,灼灼的感觉流鼻血了都。   他摸了一把鼻间, 没有血迹, 臊意稍微减退,但脑子里升起了一堆旖旎画面, 一股热血直往脑门上冲。   “你们女人的私生活都这么……”孟初霁舌尖不听使唤的绊了一下, “刺激的吗?”   画面中漂亮妃子伸出纤纤玉指在彼此雪团上轻拢慢捻, 那白白的雪团就变幻各种形状……   太太太太太香艳了。   这要是两个男人相互……   噫。   不忍直视。   阿娇不高兴的瞪他一眼。   这话说的, 跟他不是女人一样。   当然她也并没有把这种细节放在心上, 一心盯着孟初霁的胸口, 老学究一样一本正经地道:“你的胸这么小, 以后哺孩子都不方便的吧?”   “噗——”   孟初霁再被她说下去, 羞都要羞死了, 连忙将她往边上推:“好了好了, 快出去,水都冷了,你想冻死我么?”   阿娇仍是很不愿意放过这惊世大平胸,撇嘴道:“嫂嫂你可要想清楚了,错过我这个村可就没我这个店了。”   “老实跟你说了吧,你太子皇兄就爱我这个大平胸,你少费心思了,快出去。”   “……哦。”   阿娇敌不过孟初霁不乐意,丧丧的走了。   孟初霁赶紧从桶里跨出来,穿好衣服系上颈巾,装作淡定地大步出去,阿娇已经盖着被子在床上等他了。   “你睡外头,我睡里头。”   阿娇拍了拍她身边的枕头。   “为什么?”   孟初霁下意识问。   小公主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用理所当然的口吻道:“当然是防着你睡觉不安分半夜把我踢下床,你睡外头,到时候谁踢谁还不一定呢。”   “……”   可以可以。   实在是很聪慧了。   孟初霁无语又庆幸,还好阿娇没想着抱他睡,睡外头比这好多了。   如此,相安无事的一夜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裴璟就来接孟初霁了。   裴璟来的时候孟初霁还在呼呼大睡,是被宫婢生生叫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一听到裴璟来了整个人都清醒了,并且高兴得不得了。   算这厮还有点良心。   知道快点来接他。   昨天的账一笔勾销,孟初霁觉得这兄弟还是可以继续当的。   阿娇也被吵醒了,两人一道穿了衣服去见外殿。   裴璟负手而立,连朝服都没褪下,一身玄黑蟒长袍,两肩绣着繁复图纹,腰间悬玉,背影清冷而威严。   “殿下。”   “太子皇兄。”   孟初霁和阿娇异口同声的喊了一声。   裴璟应声回头,目光不曾在阿娇身上流连,直直落到孟初霁身上,温润含笑地问道:“昨晚睡得好吗?”   “不好。”   孟初霁想起昨天的事就害怕。   再来一次他绝对不要活了。   阿娇立即不满:“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昨天亏待你了吗?”   “昨天把我追得满地跑的是谁?让人拿刀架我脖子上的又是谁?”孟初霁理直气壮道,“你摸摸你的良心,我是你嫂嫂,你这么对我合适吗?”   “你……”   两人当着裴璟的面吵起来,像两个没长大的顽童。   裴璟为之感到头疼:“好了,阿娇,我来接你嫂嫂回府,你该把他还我了吧?”   阿娇咬唇,裴璟便又朝孟初霁招了招手,嗓音加倍温柔:“来!”   孟初霁跟赢了一样,得意地哼了一声,大摇大摆走到裴璟身边去。   阿娇见他们要走,熄了火,急急跟上去,抱住裴璟一只胳膊:“太子皇兄,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出宫。”   裴璟侧眸沉声道:“胡闹,你有早课,若是逃了课,又让秦少傅追到太子府来要人?”   阿娇缩了缩脑袋,委屈的把手放开,闷闷不乐地踢了踢脚:“哦,知道了。”   裴璟便携着孟初霁继续往殿外走。   走至门关处,孟初霁突然回头,大声道:“阿娇,下回我入宫带好东西给你玩儿啊!”   阿娇微微一愣,然后露出俏皮明媚的笑容,开心得像只小鸟,同他挥了挥手。   ……   坐在华丽的马车上,孟初霁困得厉害,眯着眼睛头一点一点的。   这绝对是他到大绥来醒得最早的一天。   裴璟伸手想抱他入怀,让他在他身上靠一会儿,手抬起又觉得不妥,只拿他手挡在他额头前方,免得他睡得太香往前栽下去。   果然这个防范不算多余,马车不知行径到哪里,车轮轧过一枚石头,颠簸了一下,孟初霁一头撞在他的掌心上,懵逼的睁开了眼。   裴璟温声道:“这么困,待会回府了好好睡一会儿。”   孟初霁转头看向裴璟,眨了眨眼仍是不清醒,有几根睫毛都粘到一起去了,道:“我们还有几时到啊?”   裴璟好笑道:“这还没出皇宫呢。”   “啊,还没出皇宫啊?”孟初霁撇了撇嘴,身体一歪就倒在他的身上,“困,让我靠着睡会儿。”   动作自然而亲昵,浑然没感觉到哪里不妥。   裴璟入目是黑压压的云鬓,心尖不经意的痒了一下,好像被什么轻轻挠过似的,酥酥麻麻,无奈地笑了一下,裴璟将孟初霁推回去,认认真真道:“男女授受不亲,且忍一忍,好吗?”   孟初霁登时错愕,困意飞速散去,盯着裴璟的脸愣愣的,裴璟扶着他坐正收回手,嗓音徐徐清朗:“我昨天问过修宜了,他的确喜欢阿娇,但因我有碍,一直不敢表露,这件事真要谢谢静静你了。”   孟初霁心神一振,心中百转千回,连连摇头道:“啊不,不用客气。”   “我准备撮合他和阿娇,修宜为人成熟稳重,人品高尚,又是真心喜欢阿娇,阿娇嫁予他想必不会受苦,阿娇若是嫁得好,当真是解我人生一大忧了。”   裴璟轻然感叹。   孟初霁没忍住翘起了二郎腿,嘴角噙着笑道:“你要撮合李修宜和阿娇?那可能有点困难。”   “嗯?”裴璟诧异,“这话怎么说?”   “阿娇活泼可爱,单纯浪漫,李修宜那般单调沉闷的男人,很难她的注意,自然也就很难喜欢上了。”   裴璟闻言甚是有理,微微蹙起剑眉,进一步问:“那如何才能撮合修宜和阿娇呢?”   孟初霁慢悠悠吐出两个字:“无解。”   裴璟一怔。   孟初霁继续道:“感情之事,唯以真心换真心,旁门左道没用,让李修宜自己努力去博阿娇欢心吧,博不到就是他没这个福分了。”   裴璟顿时肃然起敬:“受教了。”   跟裴璟聊了一会儿天,孟初霁精神不少,好动的用手指挑开车帘往外瞅了一眼,外头的天色还是灰蒙蒙的,如铅块般厚重,乌云堆叠压得极低,好像马上就要下雪了。   今天是个冷天啊!   孟初霁吁了口气,把车帘放下,听车轱辘碾过皇宫石板,沉闷悠长地响。   裴璟危襟正坐在他身侧,身体晃也不晃一下,与他保持着不亲不远极规矩的距离。   孟初霁悄悄竖起一根小指头,在那放在大腿上修长好看的手背上轻轻挠了挠,裴璟似有所觉,但并未低头看上一眼,只是不动声色的双手交拢入袖,孟初霁这就挠不着了。   “……”   这开窍开得也太彻底了吧。   他把他当女人敬重,可他是想跟他做兄弟的啊!   算了算了……   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   马车晃晃悠悠的跑了一会儿,终于跑出了宫门,因为孟初霁听到了离皇宫很远处隐约传来的集市喧闹声。   孟初霁正要同裴璟说话,好打破这一厢子沉默,裴璟突然握住了他的手,不等他反应过来,骤然马车急停,马儿长长嘶鸣,车夫吁了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   孟初霁惊惑。   裴璟缓缓松开了他的手,淡淡的语气含着明显不喜:“清河拦路。”   “咦?表妹!”   孟初霁大喜,起身就要去掀帘子,裴璟没忍住又出手拽住了他,制止道:“别下去。”   “为什么?”   孟初霁不解。   裴璟叹了口气:“清河行事多有偏激,你还是远离为妙。”   孟初霁恍然大悟,看裴璟刚才那出手显然是上官婷天天在这儿拦他啊,这得是多大的恒心和爱意啊,想他没事浸在香粉堆里,还没哪个女子这般对他真情不悔呢,裴璟完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嗨,她只是喜欢你罢了,虽然手段不可喜,缠得太过了些,但你也别把她看得太可怕了,我这就下去劝劝她。”   孟初霁提起累赘的裙角就要下去,然而裴璟却死不放手。   裴璟的眉毛已是皱成了一团了,瞳子里大半温柔都化作了严肃:“静静你未出身皇宫,不知后妃们手段有多阴狠,她越是爱慕于我,你就越当远离她,身为太子妃,你在她心中是首等大敌,她怎会真心待你?她想害你。”   孟初霁咂舌,“有……有那么严重?”   裴璟未语。   这时,马车外响起了上官婷温柔婉约的娇音:“表嫂,你在车上吗?清河想与你相见。” 第34章 34.练箭   孟初霁一听, 心头那点犹疑消失殆尽,兴味地笑了。   然后揶揄地瞧向裴璟, 调侃道:“看,这回不是来找你的,是来找我的。”   裴璟紧紧抿唇。   孟初霁慢慢拂开了他的手,“纵然防人之心不可无,但也不要把人想得太坏了, 就算她真不是什么好人, 我也不怕她。”   “静静。”   裴璟眼睁睁看着他钻身出车厢, 忍不住喊了一声。   车帘掀开, 沉沉天光沐浴了他一身, 他回头咧嘴一笑, 明眸雪齿,四周的一切纷纷黯然失色,他笑眯了那弯弯的凤眼, 无忧又机敏的模样:   “放心吧,我没你想的那么傻。”   说罢,摇了摇手, 轻盈一跃就跳下了马车。   车帘子放下,隔绝了外头的光线, 狭小的车厢中暗下,裴璟听到他热情殷勤的唤声:   “表妹!”   管不住的, 眉心跳了跳, 头疼得厉害。   孟初霁快步走到上官婷的跟前, 上官婷露出一丝惊喜之色:   “表嫂!表嫂,我还以为你不想再见婷儿了。”   “怎么会呢?”   孟初霁笑容明朗而灿烂。   上官婷歉疚垂睫:“赏梅宴上,婷儿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差点害得表嫂下不来台,我以为表嫂会怪我。”   “啊……”孟初霁恍然大悟,“你确实差点把我害惨了,不过你表嫂我何等心胸,怎么会自己如花似玉的婷儿小表妹一般计较呢。”   上官婷闻言抬眸,状似开心一笑:“表嫂不与婷儿计较真是太好了。”   孟初霁点点头,切正题问:“对了表妹,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上官婷解下腰间的物什,双手递上,真诚道:“昨天思来想去心中过意不去,一夜未睡给表嫂绣了一个香包,请表嫂务必收下。”   “给我的?”孟初霁惊疑的接过,翻来覆去的看,爱不释手的赞赏道,“嚯,真香!”   “香料是婷儿亲自配的,还请表嫂不要拒绝。”   孟初霁指尖一顿,接着若无其事的将它往袖间一揣,说:“那是当然的。”   上官婷看着他的动作,甚是疑惑:“表嫂不佩戴上吗?”   孟初霁用手挡住半边脸,凑近了她些,小声地开口:“让你表哥知道了要生气的,回头找个理由戴着,现在不行。”   上官婷失落喃喃道:“都怪婷儿早年不懂事,做了一堆错事,与表哥生出罅隙,否则表哥不会这么讨厌我了罢……”   孟初霁深以为然,发自内心地劝导道:“他的确很讨厌你,你以后还是少往他跟前凑了,你越凑他越讨厌你。”   上官婷垂首的面色狠狠一僵,神情有着龟裂的痕迹。   孟初霁拍了拍她的肩:“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以后你就会明白,没有嫁给殿下命到底有多好。”   毕竟是个阳痿。   嫁过去一辈子的性福就这么葬送了。   上官婷手中的帕子被攥得紧紧的,再仰脸笑容有几分掩饰不住的难看,道:“表嫂我没事了,你快上去吧,莫让殿下等久了。”   “好嘞。”孟初霁拍了拍藏香包的地方,“谢谢你的礼物,改日见。”   上官婷挥了挥手,孟初霁转身又登回到车上,爬上车的时候,车帘子是被人从里面挑开的,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了出来,托了他一把……   马车走了,上官婷终于克制不住将手中帕子掷在地上,狠狠踩上好几脚,头上的流苏金饰晃得厉害。   “贱人!”   ……   马车继续跑在离皇宫越来越远的路上。   孟初霁老憋不住想闻闻自己的袖子。   裴璟看出了端倪,神色微凝:“清河送了你什么?”   孟初霁立即答:“噢,没什么。”   他又不傻,万一说出来被裴璟给没收了怎么办。   裴璟沉吟片刻,放弃了说教,他想他应该给孟初霁一点信任,就算孟初霁没能好好防备上官婷,在他眼皮子底下由他看顾总不会发生什么糟糕的事,于是缄默。   孟初霁撞了撞裴璟的胳膊,嬉笑道:“你什么时候有空射箭啊?我教你啊!”   是时候好好巩固一下兄弟情谊了。   他非得把裴璟对他的态度掰过来不可。   他孟初霁要做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裴璟一怔,他说自己不会射箭本是为了和孟初霁增进夫妻情谊,如今决意和孟初霁做君子之交的朋友,他便有些犹豫了。   “殿下?”   “下午。”   裴璟想了想,还是没将真相说出来。   难得他一片好意,他还是不辜负为好。   孟初霁果然很高兴,喜笑颜开道:“行,那下午我教你射箭。”   裴璟颔首。   两人回到太子府,一起洗簌用了早膳,而后裴璟去书房处理政务,孟初霁呢回了自己的房间。   阿福飞速迎上,激动不已:“少爷,你可回来了。”   孟初霁一贯浪荡没正形的表情不再,满脸淡漠:“把刘大夫找来。”   孟初霁这种人不严肃一点也不可怕,一严肃就令人发怵,阿福一堆表达四年的话憋在喉咙里生生咽下去,连连点头:“哦哦,好的少爷。”   刘大夫很快就来了,还是那个驼背的样子,孟初霁给阿福递了个眼色,阿福难得聪明了一回,把门合上,然后孟初霁将袖子里的香包拿了出来,放到了桌子上。   “刘大夫,您看看这香包有没有什么问题?”   刘大夫老眼一睁,颤巍巍将香包拿起来,拉开松紧绳,把里面的香料全部倒了出来。   “佩兰、藿香、川芎……”   刘大夫一样一样的仔细辨认着。   孟初霁在圆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等。   刘大夫嗅了好一会儿堪才放下,道:“少爷,没有什么问题。”   孟初霁又将装香料的香袋也递给他,“这个呢?”   刘大夫接过来看了看,也嗅了嗅,摇了摇头:“也没什么问题。”   孟初霁容颜稍霁。   阿福在一旁看得满脑雾水:“少爷,这香包怎么了吗?”   “没什么。”   孟初霁把香料拂回到香包里,系好袋口,挂到了腰上。   “少爷,你也开始挂女人的东西了啊?”   阿福盯着香包挠了挠头。   “你以为我是你?”孟初霁斜睨他,笑着哼了一声,“这可是婷儿小表妹送我的。”   阿福懵:“那少爷检查香包干什么?”   孟初霁:“……”   他当初是不是眼瞎了才选了这么个蠢丫头当贴身侍婢。   还好他扮的是哑巴,他要是不扮哑巴,指不定要气死他。   连刘大夫都不忍直视的捂面,感叹道:“阿福啊,你能平安活这么大,真是不容易啊!辛苦了辛苦了。”   阿福嘿嘿傻笑:“我不辛苦,还是我娘比较辛苦。”   孟初霁:“……”   刘大夫:“……”   算了,没救了。   离下午还有不少功夫,孟初霁和刘大夫、阿福又组了牌局,可把刘大夫给高兴坏了。   几日不见,刘大夫牌技见长,开门大吉,竟是连赢了七、八把。   孟初霁一碟豆子输了将近有一半,咂舌惊叹:“刘大夫,你这是上哪儿磨练出技术了?”   刘大夫一张嘴笑开就再没合拢过,捻着胡须道:“实不相瞒,老朽这几天做梦都梦着牌九,在梦中老朽学会了不少本事,领悟了不少技巧,再加之今日手感奇佳,所以才赢了这几局。”   “这踏马也行?!”   “呵呵呵,天助老朽,天助老朽,少爷莫激动。”   “……”   牌局打了一上午,全是孟初霁输,输了足足三碟豆子。   输给梦中赌神相助的刘大夫也就算了,居然连阿福都没赢,孟初霁觉得忒没意思,推了牌起身道:“不来了不来了,我要去教殿下射箭了。”   刘大夫赢得开心,在他身后道:“少爷,下回再来啊。”   孟初霁早已走远了。   阿福在原地待了好半晌才想起,自己是贴身近婢,理应跟在孟初霁身边,慌张追了出去。   孟初霁去书房找裴璟的时候,裴璟已经不在书房了,问过太子府的下人,下人说裴璟去了太子府的后花园,孟初霁又到后花园去。   裴璟果然在。   后花园中立起了两道靶子,他左手拿了一把弓,右手拿了一支箭,射箭的姿势歪歪扭扭的,一看就像不会射箭的样子。   没想到尊贵的太子殿下一个人躲这偷偷练习呢。   该不会怕在他跟前丢脸?   孟初霁轻笑了一声:“殿下!”   裴璟被惊动,手一抖,箭离了弦,咻地射到了靶子上,可离靶心极远。   裴璟目光一斜,稍微松了口气,这才看向孟初霁,温声道:“你怎么过来了?。”   孟初霁浅浅一笑,“闲得无趣,来找殿下说话。”顿了顿,他看向靶子及靶子上的箭,“殿下怎么不等我,自己一个人开始了?”   裴璟默了一默,接着若无其事道:“让你见笑了,我怕出丑故而提前练练。”   其实完全相反,他是怕孟初霁教他射箭的时候,他一出手就出卖了自己会射箭的事实,所以提前来练练,到底怎么装作不会才会比较像。   还好孟初霁来的时候,不是他刚拿到弓禁不住手痒三箭齐发,箭箭正中红心的时候。 第35章 35.气息   孟初霁就知道是这样, 一把圈住裴璟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道:“我又不会笑你,当初我学射箭的时候,我爹也说我蠢得要命,后来我不也学会了么,露手给你看看啊!”   “好。”   裴璟应和。   孟初霁便把他手中的弓接过来, 从箭筒里抽了一支箭, 张弓搭箭一气呵成, 羽箭飞出正中靶心。   “怎么样?”   孟初霁骄傲挑眉。   裴璟鼓掌称赞:“厉害至极。”   孟初霁得了夸赞, 成就感爆棚, 想想他纨绔风流, 常被人说一无是处,这射箭的本事倒是一流,无师自通仿佛神箭手转世。   只不过他爹不赞同他学武, 这本事鲜有人知,而他天生就会也没什么兴趣就是。   “殿下,我们这就开始吧!”   能给别人当老师, 孟初霁是期待得很。   而且还是教裴璟这个起居注上写得完美无瑕神乎其神的太子殿下。   裴璟微笑:“嗯。”   孟初霁把弓交还于他,拉着他在靶前站定, 抬起他的手臂,让他拉开射箭的架势。   “看着那个靶心, 要这样看, 再使劲儿射出去。”   孟初霁指着靶子教导。   裴璟依他说的调整, 听他一声令下,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自己练习的新手指南,刻意将手指松动了些许,“咻——”箭支离弦,飞到半空中就落到了地上。   害怕装得不像,裴璟给自己疯狂补刀:“射箭是小时候的事了,这些年书房久坐,疏于锻炼,是不是很糟糕?”   的确很糟糕。   孟初霁没好意思说出来,只是不禁戏谑道:“五岁能作诗,七岁学骑射,十岁参政事……殿下,你这起居注有吹嘘之嫌啊!”   被槽了裴璟也是面色如常,信口胡诌道:“当年父皇对我寄予厚望,特设常隶官记录我生平一点一滴,常隶官与我同进同出,怜我课业繁重,艰辛困苦,许多事情未尽详实,比如这射箭。”   “哦——”孟初霁状似恍然大悟,“没事没事,咱们慢慢来。”   他就说嘛,世上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人。   如是想着,孟初霁又取了一支箭给他,指点道:“射箭之前不可以松,多用些力气,像这样……”   边说边作手势示范。   裴璟又是一箭射出,这次倒是没有中途落下来了,可是一愕用力过猛,箭飞到树丛里不见了。   “再来。”   孟初霁不放弃。   第三箭,没射中。   第四箭,没射中。   第五箭,没射中。   ……   练习了两刻钟,裴璟愣是一箭都没射到靶子上。   气氛逐渐变得有点微妙。   裴璟犹疑思索着,他是否装得有点太过了,他怎么觉着孟初霁看他的眼神好似有点像……在看一头猪?   接着,孟初霁走到了他的身后。   裴璟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刚要转身同他说话,就被他摆正了身体。   再接着,孟初霁伸手从他手臂下穿过来,分别覆在他握着弓箭的手背上,牵引着他抬起摆开射箭阵势,干净利落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裴璟的心脏随着靶心“咚”地一响狠狠跳了一下,瞳孔微缩,转眸去看身侧孟初霁的脸,孟初霁比他矮,只在他肩膀处露出半个头,光洁饱满的天庭和眼睫卷长的凤眼,他敛了一贯活泼散漫,目光冷静而锐利,宛如出了鞘的宝剑。   这样的目光裴璟不是没看到过,不过他只在他麾下的将军眼中看到过,这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一个女人的眼中,竟没有一丝突兀,只让他领略到了何为将门风骨。   ……太过迷人。   胜过他见过的所有女子。   裴璟想,无怪乎她不愿意委身男人,这样的女人若不是生错了性别,该是统帅千军的将领,而不是拘束于方寸院墙之中。   “看我干什么?看靶子。”   孟初霁认真起来也是相当认真。   发觉裴璟走神,以为他脑子里又起了旖念,语气颇为不满。   裴璟慌张错开眼,依他之言望向靶子,孟初霁又递了一支箭来,然后握着他的手,教他:   “平视靶子,手要使你现在拉弓这么大的力,这只手要稳,不然箭会对不准……”   裴璟已经完全不能用心了。   孟初霁与他贴得很近,他的鼻尖抵在他的后肩上,他说话时他总觉得有热热的气息落在他的肌肤上,明明他穿得衣服十分之厚,更甚至他嗅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一股不甜腻不妩媚浑然不似寻常女人的清冽味道,干净纯粹的好似只用澡豆搓过,留下了淡淡的青木气息。   裴璟向来排斥女人接近。   不论是当年初初拟定的那位太子妃雨中求他晕倒时被他抱起,还是上官婷苦心勾引脱光了衣服投身到他怀中,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致使他对女人的香气有着不可言说的轻厌,旁人无从知晓,唯他自己一清二楚。   此时,心中无可避免的泛起波澜。   “会了吗?”   孟初霁一遍一遍地教他,还说了一大堆话。   裴璟再说不会,就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了,尽管勉强听进去了几句,还是点了点头。   孟初霁便松开了他的手,道:“来,射一遍我看看。”   裴璟再不掩饰自己的本事,熟稔地张弓搭箭,一箭中靶。   孟初霁笑了,鼓掌喝彩道:“好!”   心中波澜随之散去,好像是方才一时错觉,裴璟无从捉摸,便当它不存在,跟着笑了笑:“静静真乃良师益友。”   明明看起来毛毛躁躁的,可是教人的时候,他一点不耐烦也没有,如此专注实在令人赞赏。   “那可不。”孟初霁一点也不跟他谦虚,“我给你当师父,必然教得你闭着眼也能射准。”   “当真么?”   “当然啦!”   ……   足有默契的裴璟放下了弓孟初霁放下了箭,一齐往御花园外走,并肩去用午膳。   练箭非一日之功,自然没有为了练箭饭都不吃的道理。   走在路上,两人有说有笑,蓦地孟初霁一停,裴璟疑惑看向他,就见他眨巴眨巴眼睛,问:“殿下,你现在对我的感觉怎么样?” 第36章 36.兄弟   裴璟一怔, 接着笑了:“很好。”   “怎么好怎么好?”   孟初霁满眼晶晶亮,一脸莫名的期待。   裴璟思忖了两秒, 仿佛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说:“就是很好。”   孟初霁顿时眉开眼笑,心满意足地道:“没错,我就是很好,做老师好, 做朋友也好, 好得不得了。”   “嗯。”   得到了夸奖, 孟初霁深觉与裴璟成为肝胆兄弟指日可待, 心情愉悦, 步伐越发轻快, 没几步就走到裴璟前头去了,裴璟落在身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人一起用午膳,孟初霁紧挨着裴璟坐, 还殷勤给裴璟夹菜:   “这个好吃,来来来,吃。”   “这个也好吃, 太子府的厨子就是不一样。”   “喝口酒,喝口酒, 就喝一杯。”   “感情一口闷,你看我。”   ……   突然被孟初霁热情相待, 裴璟极不适应, 多次想提醒他男女授受不亲, 别再搂搂抱抱,只要一张口就被塞一嘴,话没说出来,平时一碗的饭量愣是吃了一碗半。   吃到快撑了,裴璟也顾不上说什么规矩礼仪,只能出言抗拒:   “吃不下了。”   “真的饱了。”   “不喝汤。”   “酒也不喝。”   ……   大约是见他真的饱了,孟初霁放下喂到他嘴边的筷子,将凳子往旁边挪了挪,自己吃起东西来。   一手端碗一手拿筷子,没第三只手搂他的肩,裴璟总算松了口气,不下席端坐着静静看他吃东西。   孟初霁用饭倒是很优雅,一眼就能看出家世富贵,什么样儿的都尝一口,不贪多,再好吃的夹不过三。   什么都尝过一遍,搁下筷子,袖子擦了把嘴,神色舒畅道:   “饱了。”   裴璟心道:就擦嘴这一下不太好。   孟初霁擦完嘴,还舔了下唇,粉粉的舌尖扫那一下很是可爱,然后眯着眼睛笑:“殿下,下午还接着练吗?”   裴璟紧忙敛目,正视前方盘碟,答:“下午约了朝臣。”   “哦——”孟初霁说话的语气有些失望,裴璟心里一紧,想了想跟朝臣要说的事仿佛挪到明天也可以,他却又笑了一下,“那我下午出府逛逛可行?”   裴璟喉咙痒痒的:“嗯。”   停了一下,又加以补充:“把侍卫带上。”   “行。”   孟初霁答应得爽快,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捋了捋裙摆。   裴璟跟着站起来,替他捻去袖子上不小心沾到的饭粒,温声道:“出门小心些,早点回来。”   “我保证天黑之前回来。”   孟初霁竖起四根手指举到脑门旁。   裴璟将他四根手指掰下去一根,“发誓是三根手指。还有,不许偷偷去找清河,若是被我发现了,我就告诉阿娇。”   孟初霁咂舌。   真狠。   要是被阿娇知道了,恐怕不是揉胸那么简单了。   “不找不找。”   反正今天不找,以后甩了他的侍卫再去找。   裴璟暂且放心,“去吧。”   孟初霁喜笑颜开,招手说:“阿福,走!”   阿福迅速跟上。   裴璟目送孟初霁大步往厅外去,孟初霁走了几步仿佛是想起什么,收回了踏出正厅门槛的脚,回眸问:“对了殿下,你上次跟我说,你表字是什么来着?”   “秋瑜。”   “秋瑜?”孟初霁回味这两个字,然后笑容扬得大大的,灿烂又炫目,“好,我走了。”   说着,就再无停顿地消失在他的眼帘中。   裴璟嘴角翘起,别过眼扫了下桌子上的残羹剩菜,淡淡吩咐道:“撤了吧!”   婢女盈盈一拜:“是。”   孟初霁上了街,心情奇好,除了吃不下,逢见什么好东西都要买下。   反正钱多,任性。   买东西的时候还要调戏两下卖东西的姑娘,好姐姐年轻貌美的夸着,虽然不是英俊潇洒男儿身,姑娘们倒也极其受用,给她抹了几钱零头。   身后俩侍卫跟着,阿福不敢大声讲话,跟在他身边,看着钱跟流水似的洒,莫名肉疼得厉害,憋不住低低地开口:“少爷,太子府里好多食材呢,我们买鸡干什么?”   这鸡还是活的,身上臭臭的,熏死人了。   “当然是买回去给太子殿下补身体!”孟初霁理所当然道,“太子殿下治理国家大事,劳累伤神,得好好补补。”   阿福:“???”   孟初霁瞅他一脸懵逼,懒得跟他解释,看前头有间珠宝斋,兴致勃勃的往那儿走,阿福一把拽住他,劝道:   “少爷,咱们买得够多了,女人家的东西咱们就不要了吧!”   再多的钱也经不起这么花啊!   话方落,孟初霁就狠狠敲了下他的脑袋,道:“上次太子殿下送了我一根钗子,我得回礼啊,我要送他根簪子,最好是白玉的,反正跟我做朋友绝对不能吃亏,撒手。”   阿福:“……”   完了,他家少爷疯了!   天呐,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孟初霁进宫了一趟,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孟初霁才不管阿福,兀自进了珠宝斋。   珠宝斋里生意不怎么好,冷冷清清的,得见个人进来,热情得不得了。   孟初霁想也不想地道:“玉簪有吗?男人用的。”   掌柜忙不迭应:“有有有。”   孟初霁豪气冲天:“最贵的拿出来看看。”   嚯。   这是来个大主顾。   掌柜转身从身后木柜里拿出了一个托盘,托盘里的锦布里静静躺着一根淡翠含白的玉簪,看上去十分温润好看。   孟初霁一眼就喜欢上了,怎么看怎么适合裴璟,道:“最贵的?”   “最贵的。”掌柜小心赔笑八字胡都翘了起来,“镇店之宝,不论是送给夫君还是当定情信物,绝对拿得出手。”   “不错不错,多少钱,我要了。”孟初霁将玉簪放下,“给我包起来,拿个好看点的盒子装着,金盒子最好,银的也行。”   掌柜小心翼翼的竖起一根手指。   孟初霁一边掏银票一边挑眉:“一万两?”   掌柜被吓了一吓,刚想解释,孟初霁将一沓千两银票往桌上一拍,“给,快点。”   掌柜咕咚咽了下口水,然后飞快将银票收起来,拿着簪子就给孟初霁用金盒子装上了。   孟初霁将金盒子拿到手,满意地把玩了几下,宝贝的揣到了怀里,大摇大摆离开了珠宝斋。   花了一万两买了一根一千两玉簪的孟初霁浑然不知自己吃了多么大的亏,又扫了两条街,高高兴兴的回府了。   阿福和两个侍卫都提着大包小包,孟初霁拍了拍胸前明显凸出的玉簪盒子,风风火火的找裴璟去了。   哪知裴璟的书房里有人,裴璟还在和朝臣们说着话,孟初霁等了一会儿,等得没有耐心回房了。   他记得裴璟说回了府要搬回来和他一起睡,他就在房里等他过来好了。   天色漆黑,孟初霁逛了一下午肚子饿得慌,吃了两把豆子,一盘水果和几块买回来准备给裴璟吃的糕点,一样的吃了剩一半给裴璟留着,无聊中还看了几页话本,左等右等没等来裴璟的人,孟初霁让守在门口的侍卫去书房看看,问一下裴璟什么时候来。   不一会儿,侍卫回来了,回禀道:“娘娘,殿下已经准备歇息了。”   “什么?”孟初霁咻地从椅子上蹿起来,“他歇哪儿?”   “书房。”   “……”   有房间不睡,睡什么书房?   天气这么冷也不怕冻着?   孟初霁不高兴道:“再去,去跟殿下说我有事找他。”   侍卫只好再去。   孟初霁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床铺,床上整整齐齐的折着一方被子,由于他之前吩咐过,裴璟不来就别在床上放两个枕头,现在床上只有一个枕头。   “阿福!”   “少爷。”   阿福从外头进来应了一声。   “再拿一个枕头一床被子来。”   阿福目露疑惑,张口就要问,孟初霁一看他动嘴就知道他想问什么,冷冷截断他:“快点!”   阿福顷刻闭了嘴,老老实实抱了新的枕头和棉被过来。   孟初霁自己亲自上去抖了抖,把被子给抖称头,然后身后便传来了温雅朗润的声音:   “静静,怎么了?”   孟初霁扔掉被子回身,裴璟立在身后,衣裳有些凌乱,看上去来得匆忙。   “也没什么大事,侍卫说你要休息了?”   裴璟笑了笑:“这倒没有,只是想洗了去榻上坐着看书,这样暖和些。”   天儿是越来越冷了,大绥昼夜温差大,晚上简直冻死个人。   “我这儿暖和,到我这儿睡,以后都到这儿睡。”   孟初霁说得极其顺畅自然,没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什么毛病。   裴璟却变了脸色,好半天才开口:“静静,你当真愿意让我搬回来住?”   “这话说的,这是太子府,你是太子殿下,你最大。”孟初霁一派不以为意“堂堂太子殿下,成日住在书房成何体统,难道你想让我出去被人暗地里骂悍妇?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好……妻子!”   反正又不能人道,只要他小心一点,一点问题都没有,相反,还可以增进感情。   兄弟嘛,就是要吃同一锅饭喝同一壶酒以及睡同一张床,以后去同一家花楼看同一个美人,这样感情才算深厚。 第37章 37.看书   裴璟狠狠拧眉。   他当他君子有疾不能人道, 可他自己清楚自己好生生得很,两人同床共枕亲亲热热, 他岂有自信不化身为狼?   不行。   万万不行。   “此事还是算了罢,书房挺好的,我已经住习惯了。”   孟初霁以为裴璟一定会欣然接受,结果被拒绝,笑容一下僵固在脸上, 瞪着他道:“你怪我鸠占鹊巢, 把你从卧房里头赶出去了吗?我给你道歉行不行, 真心诚意的。”   “静静, 男女有别。”   裴璟只说了这么一句。   孟初霁一噎, 说不出话来了。   裴璟低头看他闷闷不乐的样子, 笑着哄道:“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你就好生的住着,我在书房住腻了会命人腾间屋子出来的, 不用担心我。”   才不是呢。   孟初霁想,他压根不担心他,而是想和他早点熟起来, 像他这样的大忙人,摸黑不见人, 整日在书房处理公务,要生出肝胆兄弟情谊得等到什么时候呀, 山不来就他, 他只好去就山了, 可惜这山真是死不开窍。   脑子稍稍一转,一个办法窜了出来,孟初霁道:“这屋子这么大,再放一张床不就好了嘛。”   裴璟一愣。   孟初霁继续游说:“虽然我们俩拎得清我们之间感情几何,别人拎不清,传出去到底有损你我颜面,你要再不愿,那我也搬到书房去了。”   “……”   似乎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裴璟无奈道:“好吧,那明日让人搬张床来。”   “就是。”孟初霁松了口气,“今晚就在这儿歇下,你看外面下雪了你也懒得跑是不是?就一晚,一人一床被子我不过界,我发誓。”   裴璟除了好还能说什么,孟初霁把他三根手指都举起来了。   “好。”   孟初霁得逞了,高兴了,拉着裴璟就到床边坐下,招手让婢女来给裴璟脱靴。   裴璟并不喜欢旁人碰他,不动声色的躲开了婢女的手,道:“我来吧。”   婢女站到一边去,裴璟脱了一只靴,孟初霁殷勤的给他脱了另一只,把他推上床生怕他跑了,仔细掖好被子,然后顺势坐在床边,把怀里的金盒子拿了出来。   “铛铛铛,你看这是什么?”   孟初霁扬了扬手中的盒子。   裴璟遂着他的心意问:“什么?”   孟初霁将金盒子往他手上一放,说:“送你的。”   裴璟不确定的看了孟初霁一眼,然后将金盒子打开,看到里面淡翠含白的翡翠玉簪,微有动容:“为何突然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   “还不是你先送了我钗子,我总不能让你吃亏吧。”   裴璟啼笑皆非,将玉簪放回金盒子,道:“静静,我送你钗子是心甘情愿,你不必回礼。”   “我也心甘情愿啊。”   孟初霁拍了下胸脯,很不满意他的说辞,见他把玉簪收起来,又伸手过去把金盒子打开,取出里头的玉簪往他头上一插。   “所谓人情来往,就是你送我钗子,我送你簪子;你请我吃饭,我请你喝酒,你要是不揣着,就是不给我面子。”   裴璟看着孟初霁抬眼向上仔细给他冠发的脸,暗暗的光影笼罩着,看不出死白死白的夸张妆容,一双凤眼妩媚妖娆,但眉毛极其英气,唇有些薄,可唇形好看,虽是生不出什么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念头,却能轻易为他的容颜感到惊艳。   他一双手在他头上鼓捣了好半天,才撤回来,盯着他的发髻撇了撇嘴:“你发髻都散了,我簪不好,你明天自己好好簪簪。”   裴璟抚了抚玉簪,想象着这玉簪簪得歪歪斜斜的样子,不禁笑了:“好。”   孟初霁认真注视着裴璟,发现他右眉毛眉尾下面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他一笑这颗痣莫名变得生动起来,想起他说的要在床上偎着看书,顿时问:“对了,殿……秋瑜,你要看什么书啊,我去给你拿来。”   裴璟摇了摇头:“不是什么要紧的书,不看也可以。”   外头下了那么大的雪,他怎么好差他往返。   又想了想,似乎光坐着徒生无聊,便道:“对了,我上回送了两筐书过来,里头有一本《地广志》,我看那个就行了。”   孟初霁一听,整个人都激动了。   “不行!”   裴璟疑惑:“为什么?”   “因为我想跟你一起看话本。”   孟初霁忙不迭从筐里拿出一本话本来。   既是打发时间,看什么都好,裴璟笑了笑:“也好。”   孟初霁美滋滋的脱了靴子上床,坐到裴璟里侧的身边去,将话本举到他跟前,说:“这本话本我刚看个开头,十分有趣,讲得是个寒窗苦读的书生考取功名的事儿……”   裴璟凑过去俯首和他一起看。   两人肩碰着肩,谁都没多加在意。   烛火跃动,画面十分静好,除了清浅的呼吸声,便只有书页慢慢翻动的声音。   话说那寒窗苦读的书生名唤张生,家境贫寒,早年丧父,老母卖豆腐操持着家计,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妹妹接绣活赚钱,全家为了他的宏愿辛勤劳作,张生奋发图强果然很快有了大出息,成为村里第一位秀才。   某日那张生上山去砍柴,捡到一只受伤的白狐动了恻隐之心,将那白狐带回来养,谁知那白狐是只妖怪,口吐人言跟张生说要报答他,张生素来心善,自是婉拒了白狐的报答,并将其放生,白狐自知修为尚浅留在张生身边也是无用,恋恋不舍的离开,临走之前它对张生说:   “恩公,我们来日还会再见的。”   张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仍旧埋头读书,期间朝代更替,老皇薨逝,新皇即位,大开寒门科举之路。   三年后殿试,张生面见新皇,出口成章受到新皇赏识,直接钦点为状元,随即便被新皇单独召到了御书房。   张生战战兢兢踏进御书房,跪于案下不敢窥视天颜,岂料新皇年轻动听的嗓音上首响起:   “恩公,好久不见。”   ……   “这只狐狸厉害了。”孟初霁看到这一页啧啧称奇,“自古以来狐妖报恩皆是幻化人形以身相许,这只狐狸最有骨气最有出息。”   裴璟颔首赞同:“的确,如张生其人仕途光明才是一生夙愿,美色并不重要,这只狐妖对症下药,是实实在在的报恩了。”   孟初霁看了下手中的话本,按理来说话本到这儿该是结束了,后头竟是还有一小半没翻完,不由道:“还有一些就看完了,我们接着看。”   裴璟道:“好。”   孟初霁翻了一页,接着又连翻了好几页,越看剧情越不对,越看越不对,然后——   彻底傻眼了。   只道那年轻帝王为狐妖所变,感怀张生救它性命悉心照料的恩情,毫不犹豫封了张生大官,非但赐了奢华府邸,还特意将其老母与妹妹从村里接到京城来,老母封为诰命夫人,妹妹接入宫中为妃。   张生心中又是不安又是欢喜,领旨着手操办妹妹的婚事,如此盛宠满朝巴结,妹妹入宫那天张生不小心多喝了几杯酒醉晕了过去,然而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受到年轻帝王的临幸,年轻帝王容颜妖冶动人雌雄莫辨,张生意乱情迷之下分不清今昔何夕以为自己仍是做着什么春梦奉承迎合,次日醒来发现那荒诞梦境竟是真有其事,年轻帝王悠悠醒转,打着哈欠惺忪困顿道:   “恩公,你陪朕再多睡一会儿。”   张生吓得魂飞魄散,穿了衣服就要逃,年轻帝王含笑望着他的背影,任由他逃出皇宫去,张生发现他的妹妹不知怎么女扮男装代替他坐了官位,他上去询问原由,妹妹道:   “哥哥你当初捡了一只白狐还记得么?那只白狐为我精心照料,说要报答于我,我告诉它我想做官,凭什么因为我是一介女子就不能读书不能入仕,须得放弃自己来成全别人,它便遂了我的心愿,想出了这样的法子。”   张生想起妹妹日夜做针绣几乎熬坏了眼睛供他读书羞愧难当,为了报答妹妹,又回到宫中自愿代替妹妹承欢新皇。   年轻帝王极其喜爱他,竟不纳其他后妃,与他日日夜夜不离床榻,纵情声色无法自拔……   孟初霁越看越脸红,其中两人缠绵细节描述得十分详尽,俨然可以放入淫书之列,满脑子都在想:这都是些什么鬼!   又羞又气的想要把话本合上,蓦然觉察到一直落在他耳畔处的清浅呼吸变得灼热。   孟初霁浑身一僵,有点不敢转头,裴璟却问:“怎么不翻了?”   孟初霁只好翻了一页,道:“这书乱七八糟的,我们不看了吧?”   再看下去他都要窒息了啊喂!   裴璟失笑:“此前只是听说过断袖之癖,龙阳之好,不知它究竟如何,看了这话本发现它与男女之情并无二致。”   依旧是恩情、权力、爱欲……   若是那狐仙是母非公,这故事也就是一个俗套的故事,唯一有点意思的是张生他妹妹了。   孟初霁懵逼了两秒,然后满脸钦佩,这到底是哪里生出来的怪胎啊,对这种书都能一本正经的得出感悟,他信他是个五岁能作诗的神童了。 第38章 38.变了   看完了话本, 已是夜深了。   孟初霁和裴璟一齐躺下,孟初霁看着上方的床帐, 脑子里仍回转着话本里的荒诞剧情,忍不住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男人竟然还能与男人在一起?他们能快活么,能比男人和女人快活么?”   裴璟脸颊微微发热,咳了一声道:“静静, 不要说荤话。”   “哦。”   孟初霁闭了嘴。   裴璟阖目, 脑海中竟是不由自主的想象着书中那详尽的欢愉场景来, 只不过男人幻作女人, 且幻作孟初霁的样子, 一下睁开了眼。   不可以。   不能够。   狎想他人非君子所为。   翻了个身, 裴璟破天荒睡不着了。   孟初霁更睡不着,他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男人怎么可以和男人在一起呢, 男人跟男人在一起到底有什么意思,还能意乱情迷心神沉醉?   ——他不信。   那个张生一定是受到了狐狸妖术魅惑才会这样。   于是一夜过去,两人皆是没睡着。   好不容易熬到鸡打鸣, 裴璟该去早朝了,裴璟迟迟没有动静, 孟初霁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想叫醒他免得误了早朝时辰, 裴璟回过身来:“怎么了?”   孟初霁道:“早朝。”   他觉得裴璟走了, 他就该睡得着了。   谁知裴璟温声道:“今日休沐, 不上早朝,国中若是出了大事,会有人直接来太子府禀我。”   毕竟是还没坐上皇位,无须一天到晚都得面对枯燥的政事,太子仍是按照太子劳五休二的规律行事,而裴璟劳六休一或是半月休一已是十分勤奋了。   孟初霁明白了,看着他的脸,道:“你一直没睡着吗?”   看他反应的速度和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像个睡着了的人。   裴璟略略歉意:“大约是书房待多了,一时回到床上竟不习惯。”   孟初霁哑然,恨不得时光倒转回去抽自己两巴掌,他竟然欺负这样一个温柔好脾气的人,是个人都不能忍。   见他面露愧疚,裴璟看穿了他的想法,巧妙地挪开话题:“静静能否给我讲讲大楚的风土人情?听说大楚的牡丹倾国倾城,可有母后的梅林美?”   一提起大楚的牡丹,孟初霁便亢奋了起来,激动无比满面红光:“若是有生之年,你能清闲下来,我带你去看看?大楚京都的牡丹开得美极了,诗人赋它,画家绘它,亦形容不出其万分之一。”   国事繁忙,身为太子根本没可能清闲下来,裴璟却还是温柔应下了,道:“好。”   最终起床是辰时,难得裴璟不用卯时起床上朝那么辛苦,饶是裴璟想起也被孟初霁按在床上,一定要他多享受会儿。   晨间温情脉脉,裴璟更加坚实了要和孟初霁止步于友的想法。   只有止步于友,孟初霁才会如此热情温柔,若是知道他想越过雷池,让他知道自己并非不举,他还是会变成以前那个排斥他的孟初霁。   ……   早膳早就备好了,到了正厅就能开吃,孟初霁仿佛很爱吃虾,昨天什么菜都只尝一口的他尝了蒜蓉虾三次,今早的虾饺他也是一只接一只。   裴璟不动声色给他夹了两个虾汁小笼包,果然他高高兴兴的用了,完全没注意到是他夹的,只当虾汁小龙包和虾饺是一笼的。   裴璟默默记下这个喜好。   两人吃得正高兴,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嫂嫂,我来看你了……”   显然是阿娇。   阿娇也是个爱赖床的,平时不到辰时不会起,除非有早课,这么早就来了,太阳简直打西边出来了。   然而,孟初霁扔了手中的筷子就要往桌下蹲,裴璟惊愕了一下,看到孟初霁蹲在桌下缩成一团对他摆手,眉心跳了一下,两人还没达成共识呢,阿娇已经走过来了:   “我都看到你了,躲什么躲,快起来!”   孟初霁冲裴璟做口型:“说我不在。”   裴璟转首望向阿娇,语气透着丝丝无奈:“你嫂嫂不在,你找他有什么事?”   阿娇本来想生气,听到裴璟后半句,眼珠子一转,火气没了,笑得蔫坏:“上次嫂嫂跟我睡,说他平胸太子皇兄不喜欢,所以让我替他向后妃们问问几个丰胸的法子,这不我一问到法子就赶……”   话没说完,孟初霁从桌底下跳了起来,怒然反驳道:“你少胡说八道,我哪有管你要丰胸的法子,我才不丰胸呢,我胸好得很!”   裴璟:“……”   阿娇一看乐了:“你不是让太子皇兄告诉我说你不在吗,你怎么跑出来啦?”   孟初霁深觉自己一生神挡气神佛挡噎佛,摊上阿娇简直就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气得扯裴璟的袖子,“秋瑜,你不管管?”   裴璟闻言收敛好笑的表情,佯装严肃道:“阿娇,不许欺负你嫂嫂。”   阿娇瞪大了眼,难以置信道:“太子皇兄你讲不讲理,明明是他先不待见我,怎么是我欺负他?”   “因为我是他媳妇儿啊!”   孟初霁一旁理直气壮。   裴璟跟着道:“因为他是我妻子。”   这踏马……   阿娇崩溃:“妻子是亲,妹妹也是亲,太子皇兄你总该一碗水端平!!”   孟初霁:“妻子更亲。”   裴璟:“嗯,妻子更亲。”   阿娇:“凭什么?”   孟初霁:“因为我和他同床共枕。”   裴璟:“因为你嫂嫂与我同床共枕。”   孟初霁:“夜半私语。”   裴璟:“夜半私语。”   孟初霁:“你侬我侬。”   裴璟:“你侬我侬。”   孟初霁:“而你不行。”   裴璟:“你不行。”   一唱一和的两人令阿娇感到绝望,满眼呆滞:   “太子皇兄,你变了。”   孟初霁笑容分外得意:“没错,他变了,他现在只喜欢我一个人。”   “没错,我现在只……”裴璟说着说着莫名卡壳了一下,见孟初霁奇怪的瞅向他,他假咳着清了清喉咙,面不改色地说完自己的话,“我现在只喜欢他一个人。”   最后,孟初霁拍了拍胸脯给予阿娇暴击:“认命吧,你嫂嫂永远是你嫂嫂。”   裴璟浅浅笑了:“阿娇,要听嫂嫂的话。”   阿娇:“……”   呸!   这地儿她就不该来。   成功进行了还击,孟初霁开心极了,拈了一块糕点就送到了裴璟的嘴边,权当作奖励,哄道:“啊,张嘴。”   裴璟到底没有孟初霁脸皮厚,外人在场自是觉得不妥,不赞同地唤:“静静。”   孟初霁才不管,拈着糕点不罢休,“你不是喜欢我吗,怎么都不宠宠我,你不宠我,小姑子我镇不住啊!”   裴璟:“……”   阿娇:“……”   真是够了!   裴璟虽是难为情,却还是认命的张开了嘴。 第39章 39.秘方   得了宠状似可以镇住小姑子的孟初霁用筷子头敲了敲阿娇的脑袋, “说吧,好好的不上课, 跑到太子府来干什么?”   阿娇怕再和孟初霁杠下去把自己气死,不跟他闹了,将他拉到一边,避过裴璟与他窃窃私语:“我真是来给你送丰胸秘方的。”   余光瞥到裴璟往这边看,阿娇不自在的竖起手挡住脸, 补充道:“母后那儿讨的。”   孟初霁一下抓住了重点, 错愕地惊叹:“母后也平胸?”   阿娇杏眸一瞪, 狠狠踩了她一脚, 道:“母后才不是, 是被我磨不过, 舍了脸面替你去常妃那儿讨了方子,常妃初进宫时并不丰满,如今胸口这一对跟兔子似的。母后让我转告你, 方子她替你讨了,好好服侍太子皇兄,多修内在不要专门以色侍人, 早点生下皇嗣,替皇室延续香火。”   孟初霁目瞪口呆。   兔……兔子?   那得有多大啊?!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严肃冷情的皇后竟然真肯开口替他找人要方子?!   阿娇又想踩他:“话我带到了, 你记住了没有?”   孟初霁点了点头,阿娇便从袖子里将所谓的丰胸秘方拿了出来, 上面写了许多食材和中药, 不等他看清楚, 阿娇将其折了两折,往孟初霁的袖口里一塞。   “母后说吃两个月就好,等你长出了胸,我们一起去天仙池泡澡。”   说到泡澡,阿娇许是憧憬,娇俏的声音里含着些许笑意。   孟初霁嘴角抽了抽。   想等他长出胸一起泡澡?下辈子吧!   这辈子都别想和他一起泡澡。   孟初霁不说话,阿娇直接当他默许,兴高采烈的提着裙摆连招呼也不同裴璟打就直接离开,离开时还一步三回头的看孟初霁,双眼晶亮如星。   她走了,裴璟这才凑上去来问:“静静,阿娇同你说了什么?”   孟初霁哪敢将丰胸的事跟他说,摆了摆手:“嗨,没什么,小丫头片子一天到晚脑子里不装正事……我们今天下午还练箭?”   “可能不行。”裴璟面露歉疚之色,“还有折子没看。”   孟初霁可惜的咂了咂嘴,“你看吧,我们下回练,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裴璟伸手想摸摸他的脑袋,以示安慰,手伸出去想到什么又收了回来,“那我去了?”   “行,你去吧!”   裴璟再三看他,这才提步去书房。   待他消失在视线中,孟初霁慢慢收回视线,接着瞟向一旁作隐形人的阿福,给他递了一个眼神,露出一抹纨绔浪荡的笑容。   来大绥这么多天,终于可以浪浪浪浪浪了!   鸟市、赌场、花楼……他孟初霁来了!   两个侍卫不成问题,孟初霁带着阿福出去没过一会儿就甩掉了他们,这种事孟初霁做过千百次简直小菜一碟。   没有人跟着,孟初霁只觉身心愉快,连呼吸都是自由甜美的。   阿福倒是做贼心虚,仍是压低了嗓门小声问:“少爷,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孟初霁打了个响指,嘴角一勾,道:“当然是去成衣店,恢复我们的本来面目啦!” 第40章 40.殿下   两刻钟后……   熙熙攘攘的街头, 最亮眼的一抹艳红仿佛是冬日雪地中的腊梅,优雅富贵与周遭格格不入, 公子风流,折扇执于手中未展,坠着玉白的莲及浅色的流苏,其乌发未冠,仅用一根红色的发带系住, 但他的头发太长, 墨色倾泻, 便于乌发中间又系了一道。   剑眉斜飞入鬓, 狭长凤眸眼波流转, 噙着明亮笑意, 薄唇绯红,面如冠玉,与他擦肩而过的姑娘于那不经意间惊鸿一瞥, 便难以挪开眼了。   当他走过,耳畔泛起一抹冷香,身影没入到人海之中消失不见, 心里忽觉一阵怅然若失。   孟初霁向来享受旁人的注目,也习惯了别人的惊艳, 淡然从容且心情极好,他用扇柄敲了敲换了小厮装扮的阿福的脑袋, 道:“别畏畏缩缩的, 你现在是个男人了, 挺起胸膛!”   阿福扶了扶帽子,紧步跟在孟初霁身边,细声道:“少爷,咱们去哪儿玩啊?”   “你想去哪儿?”   “这……”   阿福回答不上来。   他也不知道哪里好玩啊!   孟初霁摇了摇头,心想这蠢丫头真是蠢得没边了,道:“那必然是先去和花楼里的姐姐们打个招呼啊!”   阿福噌地脸红,面上有点小激动,孟初霁哼笑着瞥了他一眼,大步走了。   要说孟初霁在大楚为何会被称作第一纨绔,皆因他做过了所有纨绔做过的事,还有着其他纨绔没有的本事,譬如他有条金舌头,他尝过说好吃的东西定是会红红火火,管这店家前身是穷得铺子都租不起在路边卖饼,还是新开的酒楼刚来京城立下根基;又譬如他自称闻得到美人香,花楼在啥旮旯角落都能被他寻着,大楚曾有十四岁女孩频频失踪之案,硬是让他嗅出人家的私宅就是淫窝惊奇告破,自此一战成名。   他没说好吃的菜就不是好菜,他不说好看的姑娘那铁定成不了花魁,他就是京都纨绔的标杆,京都纨绔膜拜的对象。   第一纨绔的看家本事到了大绥也半点没荒废,这不阿福跟着他七拐八拐,晕头转向,还没分清哪儿是哪儿,花楼已经到了。   准确来说是一条花街。   金花红帐点缀艳丽的阁楼排了一排,高高的扶栏处姑娘们摇着丝绢揽客,一致的粉面香腮,容颜姣好,尽管现在是大冬天,依旧不妨碍她们活泼烂漫,花枝招展,其他地方不露,美丽的脖颈却如天鹅般从下往上看白皙诱人至极。   孟初霁驻足,仰面朝上面的姑娘们一笑,姑娘堆里发出低低的尖叫,几条丝绢从上头飘了下来。   孟初霁抓住了其中一条,执那条丝绢的姑娘便喜笑颜开,身影消失在扶栏处,许是要下来找孟初霁,其他姑娘们见之故纷纷开口:   “公子,你怎这样伤我们的心,光接她的不接我们的,可是我们帕子上绣的花草不好看?”   “公子,我不要你的赏钱,你把帕子还给她,接我的好不好呀?”   “公子,你看看我,我是我们楼里最好看的。”   ……   那蹬蹬蹬下了楼来一出来刚巧就听到了后头一句,站在孟初霁面前连丝绢都不顾要,回眸拈指道:“巧巧你可别给自己贴金了,楼里最好看的明明是我……”   停了一停,她再度回眸面含娇羞,柔媚地问:“公子你说是不是?”   这可真是让人心肝都要化了。   孟初霁哪里舍得说不是,将手绢奉上,道:“是。”   姑娘笑了,连忙热情挽住他的胳膊,小鸟依人的依偎着他:“公子,我叫小黛,黛眉的黛,最拿手的是琵琶,你一定要跟我进去听。”   “好。”孟初霁满口答应地随着她往里走,“若是能有壶玉流泉就更好了。”   “那当然是有的,不过玉流泉价贵,若是公子肯常来看我,我免了公子今日的账,如何?”   小黛媚眼如波,莹莹似秋水。   孟初霁几乎溺毙其中,恨不能将心头肉都割二两给她,如何愿意让她免账,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递给了老鸨。   想起后头还有一个,孟初霁勉强分出一丝心神往回看,发现阿福早已被淹没在脂粉堆里,一群姑娘上赶着伺候,这才放心的随小黛上楼。   “少爷,少爷!”   阿福从没见过这等阵仗,被姑娘们撕扯着衣服,忙不迭向孟初霁求救。   孟初霁只抛下一句话:“别拘着,好好玩。”   接着人就不见了。   入了小黛的香闺关上门,外界喧闹戛然而止,耳根子一下清净起来。   香闺中整洁雅致,处处有女儿家的心思,檀烟缭绕,极有韵味。   孟初霁坐下,小黛殷勤替他倒了杯茶,素手纤纤故意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神色妩媚撩人:“玉流泉待会就来,先喝口茶润润喉。”   孟初霁望着那玉手就笑了,夸赞道:“手和人一样漂亮,怎么我就没生出那么一双好手来?”   小黛得了想要的话顿时眉开眼笑,“公子,小黛弹琵琶给你听吧,您想听什么曲子?”   “你会弹什么曲子?”   “什么都会一点,最拿手的是《花解语》,还有词儿可以唱。”   孟初霁点头:“那就来一支《花解语》吧。”   很快,珠帘后响起了清泠的琵琶乐声,不惹哀怨,清脆动听,响了前奏,缱绻的歌声也传了出来:   “风怜叶兮叶怜花,花怜你兮思洽洽,妆奁不开懒梳洗,郎君郎君早回家……”   一曲毕,孟初霁鼓掌,小黛抱着琵琶从珠帘后走出来,将琵琶放到桌上,伸手便摸向了他的胸膛,楚楚动人地唤:“公子,好听吗?”   孟初霁用折扇勾起她的下巴,笑容迷乱人眼:“和大家比还差上许多,不过在我心里是万般好听,世上第一。”   小黛被勾得面红心跳,咕哝了一声“讨厌”,就坐到了他的膝上,一只手勾着他的颈,低声状似难为情地问:“公子,今晚不走了吧?”   孟初霁闻言一怔,不自觉拧眉,小黛心底一凉,道:“莫非公子已有妻室了?”   孟初霁默了半晌,点头:“嗯。”   可不是有妻室了么,不过他才是那个妻,何其荒诞的事,说出去都没人信。   脑海中浮现出裴璟温润正经的脸,孟初霁再看向小黛,莫名有些不自在,将她从膝上轻轻推了出去,笑着央求道:“好姐姐,不过是偷偷出来玩一回,能不能不说这个?”   小黛纵有遗憾,也不想收心,身在青楼,最想的不就是有个俊美富有的公子赎回去做妾么,深不深情是次要的,她们这种人哪儿还敢奢望什么真心。   观孟初霁不喜,连忙拿玉流泉作借口缓一缓两人间的尴尬,开了门招来花楼里的跑腿,让他去催一催酒库拿酒的人。   孟初霁仍是端坐着,只是小黛开了门进了一阵风,外头的喧杂吵闹也随风传了进来,他蓦然听到好像是对面房中传来亢奋尖叫的女音:   “殿下轻点,殿下……”   一遍又一遍。   孟初霁脸色一变,起身到小黛身边去,一只脚跨出了门槛,小黛以为他要走,一把将他拉住:“怎么了公子?”   孟初霁没有答话,小黛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好似明白了什么,与他解释道:“那里面的人是紫鹃姐姐,紫鹃姐姐曾是我们这儿的头牌,有一回被客人灌了酒欢好时不小心喊了这么一声,差点被客人打个半死。不过也有客人胆子大想过过皇子王孙瘾的,专点紫鹃姐姐,让她这么喊,平常没这么大声,不知道今日怎么了。”   孟初霁脸上的笑意已是没有多少了,“那她喊的是哪位殿下?”   小黛左右一顾,往他身边凑了凑,低声道:“还能是哪位殿下,当朝除了一位太子殿下,哪还有第二个殿下。”   “确实没有。”   孟初霁抛下这句话,大步朝着那扇门走了过去。   小黛眼皮一跳,刚想问他要做什么,话没说出口,孟初霁抬腿一脚踹开了门。   下一秒,男人的咆哮和女人的尖叫混合着掀破了屋顶:   “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是谁?!”   孟初霁立在门中间,眼中冷意弥漫,语气却还显得懒洋洋的:“听你们玩得如此尽兴,心痒难耐,来掺合一把,兄弟可愿意捎上我?”   屋里的两人皆是不着寸缕,裸着身子交叠趴在桌子上,离床还有几步远,伸手摸不着一丝遮挡物。   女的倒还好,被男人压住了,可男人连臀股都露着,怎么能不恼羞成怒,厉声道:“滚出去!”   孟初霁“啪”地开了折扇,非但不滚,还踱步至了屋内,在软榻上悠然坐下,漫不经心地笑:“不肯捎我就算了呗,那么大火气干嘛?作为男人要心胸宽广,要处变不惊,要温和待人,是吧殿下?”   男人暴躁愤怒到眼睛发红,他没法动,不然就真被人看光了,因为孟初霁踹了门没关,凡是路过的都要往里瞅,甚至还有人停着看——   “谁他妈是殿下,你再不滚我对你不客气了!”   孟初霁顿时收笑,眼神灼灼凌厉至极,“你也知道你不是殿下,还敢让人称呼你为殿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第41章 41.赎身   对于男人来说,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一口锅,被骂得狗血淋头, 他还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挨骂,心里更加窝火:   “我爱这么玩儿,关你什么事,你再不滚,小心老子揍你!”   孟初霁站起身, 冷笑了出来:“你不说我还没想到, 敢侮辱太子殿下, 确实该揍!”   男人面露惊恐之色, 但见孟初霁大步上前, 一手掀了床上的床单, 扇子头将男人的额头一抵,重重推得他从女人的身上起来,床单一扬盖在女人的身上, 半点没往女人身上瞧,便将男人踹翻在地,狠狠的踢了几脚。   男人倒在地上只顾捂裆, 毫无还手之力的哇哇大叫:“你敢打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知道我爹是谁吗?你住手……”   孟初霁踢得十足解气,将他翻来覆去仿佛烙饼似的, 处处照顾得周到, 眼中满满的皆是不屑:“我管你爹是谁, 今天碰上我算你倒霉!”   裴璟何等芝兰玉树,这货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也配幻想他的地位?   不好好教训他一顿,让他知道自己姓甚名谁,裴璟白拿他当朋友了。   男人被踢得嗷嗷直叫,再说不出一句狠话,只心里想着回去定要让孟初霁好看,结结实实挨了一顿踹,孟初霁终于停脚,冷冷拂了衣摆,又望向裹着床单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女人。   小黛说她叫紫鹃。   紫鹃觉察得到孟初霁在看她,但是她不敢抬头,生怕也挨打,然而孟初霁就只是站在那儿,说了一句话:“穿好衣服过来,我给你赎身。”   说罢,转身就走了。   紫鹃错愕片刻,接着大喜,忙从墙角起来捡了地上的衣服去屏风后面。   孟初霁出了门,小黛眼巴巴的看着他,脸上带着几分委屈,大约是自己没留得住孟初霁的心,反倒莫名其妙叫紫鹃捷足先登,心里难受得厉害,孟初霁在她跟前停步,偏首看了她一眼,俊美清冷的容颜忽又漾开了灿烂的笑意,风情潋滟,道:   “好姐姐,我还想听你的琵琶。”   小黛顿时心花怒放,低头脸红,心道一时没被看上也无妨,她多多努力就是了,甜甜相应:“好。”   孟初霁踏回小黛的香闺,紫鹃默默跟在他的身后,关上门隔绝了一干看客的视线,小黛去珠帘后弹琵琶,孟初霁坐下瞟了一眼咬唇的紫鹃,将一张银票放到桌上。   “赎了身以后做点正经行当,不要挥霍完了钱再跑回来卖身,若是被我发现……”   紫鹃慌张接话:“公子我发誓,我绝不回来了,也不去别的花楼。”   孟初霁“嗯”了一声,眼眸情绪淡淡的:“你若真仰慕太子殿下,就将他放在心里,从此别再提起他,当然也不能拿他取悦客人,他人极好,你这是在折辱他。”   紫鹃哪里不知是这么个理儿,可她为了生计没有办法,听孟初霁这么说,既羞愧又酸楚,伤心垂泪:“我岂有胆子生出那等非分之想,若不是一时难以自禁犯下大错,这卑贱心思绝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多谢公子救我于苦海,不然我也不知我还能撑多久……”   孟初霁面色稍霁,“你何时开始爱慕他的?”   “一年前。”紫鹃追忆着,“我上街采买胭脂水粉,不小心冲撞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竟不曾怪罪于我,还替我捡了掉在地上的东西,回来后就忍不住日思夜想跟入了魔一样。”   “他现在已经有太子妃了,再难忘你也该忘了。”   紫鹃苦笑:“是,这样的人我是想也不该想的,是我痴了。”   孟初霁不说话,他让紫鹃忘记裴璟,不完全因为紫鹃是花楼贱籍,更多的是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想着也是徒生烦恼和痛苦,不过这话说出来委实难听,他选择不说。   两人之间无言,小黛极聪明,停了琵琶就从珠帘后出来了,笑语吟吟地问:“公子,紫鹃姐姐,我弹的好听吗?”   孟初霁拊掌轻笑:“极是好听。”   紫鹃知晓小黛心思,三人相处颇是尴尬,主动道:“公子,我先回房收拾细软可好?”   孟初霁应允,紫鹃退下,小黛看着桌上的银票,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公子,你真要给紫鹃姐姐赎身啊?”   “是啊,她太可怜,公子我于心不忍。”饮了口玉流泉,看到小黛眼中的羡慕,孟初霁用折扇挑起她的手,“你不行,我还想有个清闲去处,时常到你这儿来听你这双巧手弹琵琶呢。”   小黛失落又高兴,决定把握当下,便大胆握住了折扇,一点点下滑,摸到了孟初霁的手,秋波明送勾人心弦:“公子,我除了琵琶,还有一处地方更巧呢,要不要试试?”   如此明显的暗示,孟初霁再懂不过,想了一下,笑道:“好啊!” 第42章 42.准备   小黛万分欣喜, 忙去闩上门,生怕别人闯进来打搅了她的好事似的, 一步一步走向孟初霁,起手开始脱衣服。   孟初霁含笑看着,小黛走到他跟前时,身上只剩下了一件肚兜,绣着鸳鸯的红肚兜映得其肤色雪白, 她跪在他的脚边, 双手握住他放在膝上的手, 眼神水汪汪的又媚又软, 道:“公子, 你摸摸我。”   孟初霁眉头一挑:“哦, 摸哪里?”   小黛捉着他的手,牵引着往自己的胸口放,快要触及那即使肚兜松垮也掩不住挺起漂亮弧度的丰满胸脯时, 一柄折扇倏然抵住了她的胸口,将她的身体往后抵了些许。   “公子。”   小黛诧异抬眸。   孟初霁噙着的笑容不变:“这不行,夫人凶悍管得严, 摸了一手女人香,回来得跪搓衣板, 还是算了吧。”   小黛顿时心伤,不甘心将孟初霁的手握得更紧一些, 孟初霁又补了几个字:“我入赘的。”   希望破灭, 小黛猛地跌坐在地上, 泪珠子都几乎要从眼眶里涌出来了,孟初霁将衣裳拾给她,为她披上:“天还是有些冷,别冻着了。”   小黛彻底死心了,脱了衣服不一定能让男人心动,倘若哭了也招不来男人的怜惜,这个男人对她多半是没意思的,于是吸了下鼻子,将眼泪逼回去,又挤了笑出来,道:“谢谢公子。”   孟初霁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给她斟了杯茶,道:“小黛姐姐,你知不知这王都哪里最好玩?”   小黛捧着茶没有喝,只道:“好玩的地方太多了,说是说不来的,公子具体想去哪儿,不如我亲自带公子去?”   孟初霁思忖着,小黛心里不安,犹豫着是不是自己太过了,不曾想孟初霁一笑,道:“好,今日不去了,下次去吧,找好姐姐你替我引路。”   小黛喜笑颜开,又陪孟初霁说了会儿别的话,过了一个多时辰,孟初霁打算离去,小黛送他至门口,孟初霁踏出门槛时才想起吩咐:   “哦,对了,若是对门那个挨揍的带人来找你麻烦,你跟他说,我是太子府的人,让他去太子府闹。”   小黛一愕,心道怪不得孟初霁是入赘的身份,攀上了太子府,即便是太子府里的一个奴才,那也是高人一等。   孟初霁交代完,兀自走了,并且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送了,小黛不得不止步目送他远去。   孟初霁离开时当然没忘记带上阿福,只不过上了马车,发现阿福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一样,不由问:   “你怎么了这是?”   这一提,阿福又想哭:“少爷,花楼里的姑娘实在是太可怜了,尤其是香草,从小娘亲死得早,爹爹娶了继母薄待她打骂她,故意带到街上扔掉,好不容易好心人送回家,发现继母和别人通奸弄死了她爹,把她卖到了花楼,她现在上有八十岁奶奶,下有三岁的弟弟,都由她一个人养着,有病不敢治,有苦自己熬,呜呜呜真是太可怜了少爷……”   “香草就是你点的那个姑娘?”   阿福擦了把泪点了点头。   孟初霁又问:“一下午你和她什么都没做?”   阿福悲愤道:“少爷,人家姑娘那么可怜,我怎么还能干那种人面兽心的事,我把少爷你给我的钱都给她了,希望她能给自己赎身,回家看看自己的奶奶和弟弟,呜呜呜……”   孟初霁翻了个白眼,拿扇子头敲了下他的脑袋,“傻阿福,人家骗你的,你信不信下次你去她还在那儿?”   “少爷你怎么能那么说,香草那么善良那么美好,一定不是这种人。”   阿福气得脸红。   孟初霁无言,这傻丫头还是见识太浅,花楼里的姑娘十个有九个都会拿身世悲惨来做文章博取恩客的怜惜,词儿都不带换一个的。   大楚的姑娘更能编,什么父亲战死沙场母亲悬梁自尽而她身在花楼仍是一心从良,起初他也十分相信,后来去久了他发现每个姑娘都这么说……   算了算了,反正钱都给他了,爱怎么花是他的事,只要他自己觉得值就好。   马车停在来时的成衣店,孟初霁进去,和阿福一起将自己拾掇好了再出来,故意在街上显眼的地方晃两圈,一大队人马立刻冲了过来:   “太子妃娘娘,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显而易见的,两个护卫跟丢了他们,上禀裴璟引起了一番兴师动众呗。   孟初霁一脸淡定:“我就是随便逛逛,出事了?”   领首抱拳低头,毕恭毕敬道:“护卫将娘娘跟丢,太子殿下很着急,特命我们来寻,娘娘没事就好。”   “没事,我好得很,回府了。”   领首立刻让开,露出身后人马包围护送的马车,孟初霁阔步走去,稳稳当当的回了太子府。   离天黑还早着,回府一问裴璟还在书房,不想打扰他,直接回了房。   想到裴璟今晚要搬过来,孟初霁就着手开始准备,指挥人搬一张床紧挨着他的床放。   不可以放得太近,免得他翻个身就滚到他床上去了;也不能离得太远,不方便交头接耳增进感情,就大概半臂不到的距离,两床边侧还能架一个棋盘,没事下下棋,一起看话本,惬意!   再命人给他备上他常用的枕头被子,就只等裴璟来睡了。   搬床的时候,孟初霁还让人顺便把他床底下的书掏了出来,一本一本扔进篓子里,篓子放裴璟床头,最上面一本是《地广志》,他上次说要看,伸手就能拿,妙极!   为了掩饰两人分床而睡的真实境况,孟初霁再让人设了一扇屏风,屏风两折展开刚好能够挡住他们睡觉的英姿,做事的都是他带来的人,他娘选的嘴巴牢靠,不会往外说,所以只要他不说裴璟不说,没人会知道他们是分房睡的,完美!   一番折腾,天色漆黑,万事俱备,只等裴璟来了。   孟初霁等得没耐心,打了几圈牌九,夜渐渐深了,裴璟还是没来。   牌局散了,阿福收拾着东西,孟初霁思来想去该不是裴璟想当君子临门又怂了,准备亲自去书房一趟,一出门发现总管立在门口。   “娘娘。”   总管唤了一声。   孟初霁疑惑:“你站我门口干什么?”   “太子殿下遣我过来告诉娘娘,殿下今晚不过来了,请娘娘先睡。”   孟初霁眉毛一皱,道:“他那么忙?”   总管如实道:“今年雪大,有几个县发生了雪灾,下午太子府里进进出出皆是上禀的人,殿下正忙得焦头烂额呢。”   “原来是这样啊!”   出了这种大事,裴璟一定不希望别人去烦他,那他还是不去找他好了。   “你替我给殿下熬完热汤过去,大半夜喝了暖暖身体,别冻坏了。”   “是,谨遵娘娘吩咐。”   ……   孟初霁自己睡了一宿,仍是神清气爽,启口问裴璟上早朝回来没有,下人说没有,暗暗庆幸自己不是太子,这样辛苦劳累真不是一般人干的活,接着就去正厅用早膳。   裴璟正是快用早膳的时候回来的,他的容颜仍是俊美温润,只是面色明显苍白,露出了两分病态,而眼睑处的乌青和眼睛里的血丝让他看起来十分疲惫,孟初霁忍不住道:   “秋瑜,你昨晚做贼去?”   裴璟拄唇轻轻咳了咳,温柔安慰道:“我没事。”   孟初霁赶紧搀扶着他坐下,给了舀了热热的瘦肉粥,放到他手上,道:“一大早没吃东西去上朝,饿了吧?”   裴璟忍住喉咙里的痒,笑了笑:“是有些饿。”   他慢条斯理的舀了两勺入口。   孟初霁看着他,越看越不放心,道:“我看你脸色不好,要不找个大夫来看看?”   裴璟一下吃了小半碗,闻言摇了摇头,道:“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只是一夜没睡所以显得憔悴,睡一觉就好了。”   孟初霁半信半疑,怎么想都是请个大夫来看看稳妥点,裴璟突然岔开话题:“饱了吗静静?”   “饱了。”   本来还能吃两口,看他这个样子就吃不下去了啊。   “我今夜回房睡。”   “真的?”   “嗯。”   孟初霁一下高兴起来,眉飞色舞道:“我昨天就准备好了,给你放了一张大床,绝对舒服又暖和!”   裴璟莞尔:“如此甚好。”   孟初霁忙不迭催促着:“你快点吃,吃完了我带你去看看,正好你昨晚没睡觉,少吃点先睡一觉,精神充足了再继续吃。”   裴璟依从道:“好。”   三下五除二将碗里的粥喝了个干干净净,又吃了两个小包子,便起身跟着孟初霁回房。   踏进房中,扫过屏风,裴璟的目光从棋盘案几上掠过,又瞧向床边书篓里的《地广志》,很明显费了一番心思,心里一阵暖流划过。   孟初霁拉着他往床上坐,给他脱了衣服靴子,就往被窝里按,殷勤热情道:“快睡,像你这样起早摸黑劳心伤神铁打的身体都经不住。”   裴璟一沾床,淡淡的眩晕感袭了过来,困意有些迅猛,上眼皮磕着下眼皮,没有强撑,对孟初霁说了一句:“那我睡了。”   见孟初霁点头,便顷刻沉沉的睡去。   裴璟一秒入睡,孟初霁连连咂舌,想他真是累狠了,不由得有些心疼,寻思着等他起来要不要告诉他,不用什么事都亲力亲为,能交给大臣的事就尽量交给大臣,不然养着一群闲臣干嘛的,活把自己累垮了,得少活几十年呢。   孟初霁就这么坐在床边看着裴璟睡,无聊了拿话本出来打发时间。   守了些许时辰,孟初霁突然听到裴璟浅吟一声,抬眼一瞧,睡着的裴璟看上去有点不对劲,扔了话本速度上前,手一探——   发烧了。 第43章 43.擦身   “秋瑜, 秋瑜——”   孟初霁摇了摇裴璟,没摇醒, 赶紧让阿福去传唤刘大夫过来。   刘大夫乍一进屋,就被孟初霁一把拽到床头,“刘大夫,您快看看,秋瑜他到底怎么了?”   “少爷莫慌, 少爷莫慌。”   刘大夫安慰着, 到床边把住了裴璟的脉象, 捋着胡须沉思。   孟初霁等待着, 无比焦灼:“刘大夫, 怎么样?”   刘大夫放下裴璟的手, 道:“忧劳过度,受了寒凉,突发风寒急症, 我先开个方子熬碗药来退烧退热,余下的还要观察殿下会不会出现其他症状,若无, 不成大碍,悉心调理即可。”   “那快开。”   孟初霁连声催促。   刘大夫开了药方, 和阿福一起去去抓药煎药,阿福蠢, 刘大夫放心不下, 只留孟初霁一个人在屋。   孟初霁探了下裴璟的额头, 滚烫得厉害,他又似被梦魇所扰,睡梦中也拧着眉,孟初霁想起他小时候发烧时,他娘拿热毛巾给他敷,忙让人打了热水过来,毛巾浸得热热的拧干,敷到裴璟的额头上。   期间热毛巾换了几次,药煎来了,孟初霁端着药,一遍遍地唤:“秋瑜。”   裴璟缓缓醒来,眼睫颤了颤,眼里充满迷茫,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待完全清清楚楚看到孟初霁的脸,思绪才渐渐回笼,他挣扎着起身,热毛巾从额头上掉了下来,错愕地问:“我怎么了?”   话一出口,嗓音哑得厉害,喉咙处又干又痛,身体疲软,处处都不适,孟初霁道:“秋瑜,你身体不舒服,大夫说你患了风寒急症,要好好治,来,先把这碗药喝了。”   裴璟揉了揉胀痛的眉心,歉疚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以为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没想到惊动了孟初霁。   “这是说的什么话。”孟初霁舀了一匙药汁喂到他唇边,“来,张嘴。”   裴璟顺从喝了一勺,等孟初霁舀第二勺,便出声:“静静,不妨让我来吧!”   孟初霁坚决不肯:“那怎么行,哪有让病人自己喝药的道理,小时候我病了,我娘都是这么喂我的,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万一端不稳洒了怎么办?”   端茶倒水喂汤送药大好栽培感情的时机,他是傻才不好好把握。   如果裴璟是个女人,现在一定会感动得恨不能以身相许吧。   哼哼!   裴璟哭笑不得。   他只是患了风寒急症,又不是手断了。   “静静……”   “听话,张嘴。”   无奈之下。   裴璟妥协,任由孟初霁一勺又一勺的喂。   孟初霁喂药是很认真的,学着他娘吹了吹玉匙里的药汁,还会抿一点点尝尝温度,感觉正正好了才会给裴璟喝。   等到彻底喂完,孟初霁还不忘给他塞颗蜜饯,好冲淡他嘴里的苦味。   裴璟嚼着蜜饯,看着孟初霁松了口气而后露出笑容,灿烂得像三月春阳,不知怎么就魔怔了,一把扼住他喂完了蜜饯缩回去的手。   孟初霁惊了一下,却也没挣扎,挑眉问:“还要?”   裴璟瞬间惊醒,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可怎么都没办法挪开自己的手指,松开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脑子里有个奇怪的声音怂恿他:   抱他,抱他,抱他……   到底还是克制住了自己,裴璟强迫自己别过了眼,应道:“嗯,还要。”   “嗬,还没想到你竟然喜欢吃甜的。”   孟初霁又给他喂了一颗。   裴璟再嚼嘴里这颗蜜饯,只觉得这颗蜜饯甜得过分甜得发苦,孟初霁看他又咽了,打算喂他第三颗,裴璟低声拒绝:“不要了。”   孟初霁顿时罢手不喂,这么甜的东西吃多了容易牙疼,他也不赞成裴璟多吃。   将他手里握着的毛巾接过来,他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烧退了许多,仍是热,只不过没有之前那么热了。   “秋瑜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裴璟摇了摇头,心里十分不平静。   孟初霁见他不想说话情绪低落,只当他难受得慌,将他身后的枕头放下来,摁着他睡下去。   “什么事都明天想,再睡一觉。”   边说边给他掖被子。   裴璟问:“那你呢?”   “我?”孟初霁理所当然道,“我就在这儿陪着你呗!”   裴璟目不转睛仍是看着,孟初霁竖起三根手指,“快睡吧,我不走,我发誓。”   裴璟这才闭上了眼。   孟初霁莫名觉得好笑,病了的裴璟哪里还有半分成熟稳重,跟个小孩子似的,还要人陪着,他几乎看到了小时侯的他病了是什么样子,肯定拽着皇后的袖子死活不撒手。   孟初霁继续看话本,不时给裴璟敷毛巾,直到他的烧热彻底消下去,这次裴璟一睡就是几个时辰都没醒,刘大夫来看了两回,说他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只不过烧退了最好别捂着,窗户也可以适当开开换气。   孟初霁一一照做,用了晚膳自己准备睡了,睡前洗了个澡突然福至心灵,跑到裴璟床前,手往里一摸,一片汗涔涔湿漉漉黏腻得厉害,顿时让人抬了热水上来。   这么睡怎么能舒服,他就好人做到底,给他擦擦。   裴璟睡得熟,孟初霁掀了被子他不知道,孟初霁解了他衣裳他不知道,孟初霁给他擦了上半身他不知道,孟初霁解他裤子……他知道了。   孟初霁给他穿上干净里衣的时候,他就隐隐约约有所知觉了,下半身被人一阵摸索,他便彻底醒了过来,抬头一看,孟初霁在脱他裤子,吓得一个激灵,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嗔目结舌:   “静静你……”   孟初霁一脸无辜纯良:“看你出了一身的汗,给你擦擦换件衣裳。”   裴璟脸色僵固,竟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孟初霁又道:“害什么羞,反正都是大……”   “男人”两个字差点吐出来,孟初霁急时刹车,改口道:“反正大家都是朋友,举手之劳,互相帮助。”   裴璟眼前一晕,深吸一口气道:“不,不用了谢谢。”   “嗨呀你客气什么,我看你也不是很方便洗澡,捂着一身汗睡明天都能腌出味儿了。” 第44章 44.温暖   孟初霁作势要扒他裤子。   裴璟眼明手快一把按住他的手, 眉心狠狠跳了跳,堪堪有所好转的太阳穴又痛了起来,“我自己来。”   孟初霁一停, 把毛巾给了他, “自己来啊,行,那你自己来吧。”   他不举嘛, 不举的人对自己的下半身都比较敏感,他懂的。   裴璟拿着毛巾望着孟初霁, 孟初霁站在床前直勾勾的看着,半天没有要走的意思,咳了咳清了清嗓子:“静静, 你能不能替我倒杯水来?”   “哦,好——”   孟初霁答应, 提步绕出屏风, 去给他端茶倒水。   等他倒完了水回去,发现裴璟早已将毛巾放到了旁边的凳子上, 里裤都换好了,直直端坐着,等着他回来。   孟初霁眨了眨眼, 又眨了眨眼,没忍住道:“你都弄好了?”   裴璟咳了咳, 耳尖悄然泛红:“好了。”   孟初霁万分惊叹, “你这也太快了吧。”   虽然从前在孟将军府他大夏天懒得沐浴直接拎着水桶冲澡的时候也很快, 但裴璟比他还要快,他都怀疑他没擦干净。   “静静,我渴。”   裴璟直接岔开话。   孟初霁才想起把手里的水给他,盯着他象征性的喝了两口,不高兴道:“喝光,你病了得多喝热水。”   裴璟不好拂他的意,只好一整杯水下肚,孟初霁收了茶杯,随手放到一边,问:   “还睡不睡?”   “睡不着了。”   睡了一整天,还受了一通惊吓,现在脑子格外清醒。   “哦——”孟初霁舒了舒身子,“那我要睡了。”   “好。”   裴璟心中波澜微微漾,看着孟初霁到他自己的床上,掀了被子上了床就躺下了,且面对着他闭上了眼。   室内陷入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寂静,裴璟没躺下去只是坐着,孟初霁浅浅的匀称的呼吸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夜晚的寒风透过窗隙偷偷溜进去,遇到热气即化,檀香袅袅,雕花的屏风映着橘色的暖光,一切都变得异常安宁静谧。   裴璟凝视着孟初霁的脸,厚厚的脂粉糊着遮盖了他原本的样子,虽然他一直认为皮相骨肉并不重要,此时却意外生出别等心思,温润的嗓音含着些许生病的鼻音徐徐响起:   “静静,我能看看你的真实面目吗?”   “……”   久久的。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裴璟收回了目光,慢慢的躺下,背对着孟初霁,睁着眼睛看屏风上的仕女图,心底莫名一阵怅然。   他知道孟初霁长得不难看,他的五官那么生动那么可爱,便是糊着这么厚的脂粉也能看出他的骨相,他只是不愿意示予他看。   想来他愿意真颜相对的是他憧憬的良人吧。   他是被迫和亲来的,以前可有倾心过别人呢……   不知道裴璟脑子里想什么,裴璟一躺下,孟初霁就睁开了眼,拍着胸脯默赞自己的小机智。   让裴璟看看自己的真实面目?   那还得了!   还好他脑子转得快,故意装睡没有说话,避免了两人之间的尴尬,不然那后果……啧。   美滋滋的翻了个身,孟初霁继续睡。   夜深了。   裴璟孤枕难眠,听到孟初霁彻底睡着打起了轻微的呼噜,他方敢将身体转过来,两张床的距离是半臂,两人的距离才一臂,他探手过去可以碰到孟初霁的肩膀,他不知自己作何想碰碰孟初霁,孟初霁却是脑袋一歪,倒在了他的手指上,硌得不舒服,他还往上挪了挪,整个脑袋枕着他的手背,睡得更香甜了。   裴璟心间刹那宛如冰块融化般,软软的像一汪春水,无法自拔的愉悦。   他不住想:怎么能有人娇憨可爱成这个样子,连睡觉的样子都令人那么的喜欢。   ……他真是昏庸了。   裴璟管住自己别开视线,默念着清心咒,让自己冷静。   朋友不可欺。   纵是夫妻,非他所喜,他亦不能妄想什么。   更多的是,他不愿意失去如今孟初霁一腔奉送的热情和温暖。   该理智些。   如是想,窜上头的念想果然冷却,他数着上方帐子绣着的花枝,一枝一枝,仔仔细细,最后的结果是三百六十五枝。   民间底层女性多以刺绣为生计,三百多枝她们要绣好几日,如此辛苦,该督促工部尽早改良织布机了啊。   许许多多的想法闪过,裴璟熬到后半夜终于又有了点睡意,可是门外响起了恭敬又谨慎的声音:   “殿下,该上朝了。”   裴璟不得不扫去睡意,坐了起来。   孟初霁还枕着他的手背,裴璟小心的将手背一点一点抽出来,生怕将他惊醒了,最后一下有点重,孟初霁睡梦中轻哼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裴璟吐了口气,穿衣出去。   门轻轻合上,声响无知无觉。   下一秒,床上的孟初霁噌地坐了起来,一看身边没有了裴璟的人影,迅速穿衣服追出去。   裴璟早已走远了,孟初霁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蹲在大门前,得知裴璟的马车已经往宫里去了,感到极其的懊恼。   裴璟这呆子,就不知道歇一歇么,病了也不知道消停,朝中那么多大臣,少了他一天能怎么样?   大楚的皇帝将早朝推到天亮之后,动不动罢朝,也没见大楚怎么样啊,就他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身体都不要了。   天没亮还下着雪,他走得那么匆忙,也不知道多穿两件没有。   孟初霁回身洗簌了一番,去房里翻了件大氅,叫了马车就进宫去了。   夜不夜白不白的天色不容易看清路,路上又有积雪,驾马的车夫都甚是小心,孟初霁掀开车帘,焦灼的目眺远方皇宫的方向,恨不得长翅膀飞过去。   快到皇宫了,孟初霁发现有路边有披着蓑衣卖烤红薯的老翁,下车买了俩红薯揣袖子里,顺便问了下老翁有没有看到裴璟的马车,老翁道:“好多马车过去了,大臣们常在我这儿买红薯,他们的马车我都眼熟,夫人您是要追哪位大臣呀?”   “我在追太子殿下。”   “噢,太子殿下啊,那过去有一会儿了。”老翁道,“殿下一贯比大臣们早,不过殿下仁和,老叟听一些大臣说,殿下路上就会和他们聊起朝政,大雪天兴许走得慢,夫人您走快点试试?”   “好嘞,谢谢您啊!”   孟初霁上了车,让车夫行快些。   临要进宫,路边有灯照,车夫不担心看不见路障,马车驱使得更快了。   入了宫,孟初霁很快就看到了裴璟的人,远远的果然与一干大臣们边走边说,不时的咳嗽声清冷回荡,突兀得令人心疼,孟初霁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叫了一声:   “殿下!”   前方大臣止步,单薄高大的身影也随之回过头来,诧异而又意外地回:   “静静?”   孟初霁抱着大氅快步上前,微喘着气,道:“我可算追着你了,跑得真快。”   裴璟一怔,问:“静静你追我做什么?”   孟初霁直想打他,他为什么追他,他心里没点逼数么,双手抖开大氅给他披上。   替他理了理身上威严的朝服,孟初霁很是糟心地蹙眉:   “朝服这么薄,谁做的?”   “惯来朝服都是这样。”   裴璟温和回答。   孟初霁不高兴地瞪他一眼。   裴璟识趣闭了嘴。   孟初霁给他系上大氅的带子,替他拂了拂衣上的雪花和褶皱,然后拉着他往旁边走了一步,避过大臣们微妙的眼神,将袖子里的热红薯往他手里一放,道:   “跑那么快刷牙了没有?找个机会偷偷吃了,别傻饿着。”   裴璟低头看着手里的红薯,五脏六腑都升腾起难言的感觉。   孟初霁继续说:“没刷也不要紧,反正没人嫌你,一定要吃知道吗?”   吩咐着完,听到森严的敲钟声,意味着早朝要开始了,孟初霁与他挥了挥手,裴璟千言万语眼下来不及讲,只再也忍耐不住将孟初霁拉入怀中,紧紧抱了一下。   孟初霁尚在懵逼之中,裴璟已经松开了他,走向了大臣,心绪澎湃嗓音仍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走吧。”   等孟初霁反应过来,裴璟走远了。   这是……啥操作?   抱他是啥意思?   莫不是因为他一路狂奔至此给他送大氅和红薯,将他感动得无以言表,所以兄弟不言谢一抱解千恩?   是这样吧?   是这样吧?   钟声敲过三声才是正式上朝,钟声敲到第二声,金銮殿快要到了。   朝政话题可留到殿上说,一位大臣关心起了裴璟的私事:“殿下与娘娘真是恩爱。”   裴璟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另一位大臣也和了起来:“娘娘披夜冒雪前来送关怀,真真是贤惠善良,娘娘对殿下如此关心,殿下的风寒定能早日痊愈,臣等也就不用担心了。”   裴璟仍是疏离笑着。   这时,一位老臣直白粗暴地开口:“娘娘和亲至大绥也有数日了,娘娘有喜了吗?若无,殿下可要抓紧和娘娘繁衍子嗣了,如此大绥才能昌盛延年。”   裴璟一愣,而后慢慢勾起薄唇:“太傅说得是。”   太傅见他听进去了,颇为欣慰,点了点头进了金銮殿。   ……   孟初霁追来的时候是匆忙的,回去的时候是悠闲的。   回太子府也没什么事儿干,跑了一路早清醒了,回笼觉是睡不成了,索性就慢吞吞的回去呗。   要不是太早了阿娇八成没起,他是乐于顺道去看看这小丫头片子的。   等等……   灵光一闪,孟初霁打了个响指,豁然开朗。   对呀,他怎么把他的亲亲婷儿小表妹给忘了。   这个时候,他的亲亲婷儿小表妹得离镇南王府,往宫里来等着蹲裴璟了吧,上次那么早她就等在路上了,不定她现在就在了呢。   正好没事干,阿娇又没醒,裴璟在早朝,岂不是找上官婷玩儿的大好时机?   孟初霁越想越觉得是,撩开车帘左右看,生怕错过上官婷。   上回是在哪儿被上官婷拦的马车他忘了……   “老赵,清河郡主时常在哪儿等候殿下来着?”   孟初霁没寻见上官婷的人,朝外头囔了一嗓子。   车夫答:“郡主每天都等在殿下的必经之路,也就是前头不远快要出宫的地方。”   现在是一条直道,直道的尽头开始分岔,分各个宫门,上官婷就等在要分岔的地方,不管裴璟从哪个宫门出去,都会碰着她。   孟初霁心情飞扬了起来,“噢噢噢,那到地方了你就停下,我看郡主他会不会来。”   “郡主她准在。”车夫对于上官婷是没什么好印象的,因为他有一回撞伤了她,被太子呲了一顿,“不论是刮风下雨,还是打雷下雪,郡主在那儿不等着殿下见上一面,是不会走的。”   “有多久了?”   “从郡主入京开始就这样了,大约有三年了吧。”   孟初霁啧啧称奇。   一个女子抛却颜面和自尊倒追一个男人够惊世骇俗了,竟还追了三年,没想到世上有这么痴情的女子,然而男人最讨厌女人纠缠,缠得越紧越讨厌。   为什么?   轻易到手的总是不珍惜,更别提白送的。   路上碰个白送的,你都要怀疑是个骗子,更何况是人呢。   说起来,他倒觉得要是上官婷与裴璟很登对。   身份相配,男才女貌,一个痴情人一个深情种,一个放下郡主身份倒追三年真情不悔,一个身为帝王却立志一生只娶一个人,怎么看都是话本上伉俪情深的典型故事。   若是裴璟能和亲亲婷儿小表妹凑成一对,他还真是乐见其成。   可惜了可惜了。   马车跑着跑着慢慢停下,孟初霁挑眉掀开车帘,东张西望问车夫:“清河在吗?”   车夫没讲话,婀娜妩媚的女音却是响起:“表嫂!”   看反了。   孟初霁立刻换了边车帘看,果然看到亮目的丽影立在路边,不是上官婷是哪个?   她身后圆脸的丫鬟为她撑着伞,纷纷扬扬的雪在她周遭落下,衬得她宛如仙女降世。   孟初霁眼一亮,连招手道:“快上来,下雪的天气别冻坏了,快快快。”   上官婷朝他柔柔一笑,顺从上了马车,孟初霁递了把手,借了把力,防着她摔,然后拍了拍身边的座位,道:“来。”   上官婷紧挨他坐下,状似好奇地问:“表嫂,你怎么那么早就进宫来了?”   “还不是为了殿下。”孟初霁不经意地答,松开了她的手,问:“你在这儿又是等殿下?” 第45章 45.答应   女人心是细腻的。   孟初霁不过随口一问, 上官婷的眼神却有细微变化,别人无从察觉,她也掩饰得极好, 孟初霁看她不说话, 疑惑道:   “怎么了?”   上官婷咬了咬唇,样子楚楚可怜:“婷儿的确是在等表哥,万望表嫂勿要怪罪, 婷儿只是日复一日的习惯了,还没有改过来, 绝对没有要与表嫂争表哥的意思。”   嗨!   什么大不了的事呢说得那么凝重。   孟初霁摆手笑笑,“别多想,我并没有怪罪你, 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他,只不过你天天等在这儿他也不睬你, 总不是那么回事啊……”   上官婷攥紧了帕子, 紧紧盯着孟初霁,似是狠心下定了某种决心, 从座位上起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孟初霁的跟前,惊得孟初霁眼皮子一跳变了脸色:   “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一刹那, 上官婷泪如雨下,揪紧了孟初霁的袖子和衣摆, 仰着脸神色凄楚至极:“表嫂, 求求你大发慈悲帮帮婷儿吧?”   “我能帮你什么, 你尽管说就是,好端端的跪我干什么?”   孟初霁最见不得美人哭,何况还跪在他面前哭,心尖尖都要被绞碎了,一颤一颤的疼,伸手扶着上官婷,就想让她起来,奈何上官婷就是不肯起,甚至哭得更大声了:   “表嫂,婷儿爱慕表哥三年了,三年来不曾更改一分一毫,婷儿也知表哥对我无意,可是……可是婷儿真的无法忘怀……真的……,表嫂你帮帮婷儿,只要能时常看到表哥能得一个表哥一个笑脸,婷儿就死而无憾了,婷儿绝对知足,不会和表嫂争夺表哥的欢宠,婷儿会一辈子记您的好,求求您了。”   孟初霁闻言顿时哑然。   这种事怎么帮?   裴璟那么讨厌她,看见她就心烦,他又不能掌控人心,总不能摁着裴璟的头让他去喜欢她吧。   上官婷哭诉完已是一头磕了下去,卑微匍匐着不成样子。   孟初霁又是心疼又是为难:“婷儿,强扭的瓜不甜……”   上官婷抬起头来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答案,哑了嗓子花了妆容,“表嫂,求求您了。”   孟初霁犹豫难言。   “表嫂!!”   “你先起来,这种事需要商量。”   孟初霁终是敌不过自己心软。   上官婷一听有望,连从地上起来,蹲在他的膝前,收了眼泪,满眼希冀:“表嫂,您愿意帮我吗?”   “是,不过我不会去秋瑜面前给你说好话,惹得秋瑜不高兴。”孟初霁用指尖替她拭去眼泪,“所以你得自己努力,但是我可以保证,你用了我的办法,秋瑜不会再讨厌你,假以时日喜欢上你也不一定。”   上官婷露出一抹勉强笑容:“真……真的吗?”   “嗯。”   孟初霁拍了拍胸脯十分自信。   上官婷用帕子擦去干涸的泪痕,仿佛喜极而泣:“那太好了,谢谢表嫂。”   孟初霁笑容灿烂:“不客气,就当上次赠我香包的回礼了。”   他这个假妻子迟早露陷,身为好兄弟,怎么着都要给他准备个贴心的美人以备不时之需嘛。   至于能不能成,万一呢? 第46章 46.分担(一更)   上官婷未寄希望于孟初霁完全帮他, 哪个女人会帮别人的女人分享自己丈夫的宠爱呢, 可是当孟初霁提出:“你想法子召一群夫人来太子府探望我,你跟她们一起来,见到殿下保持好不远不近不卑不亢即可。殿下不喜欢你,你硬凑也是惹他嫌恶, 拿捏好分寸先让殿下改个观, 殿下就不会那么抗拒你了。”   上官婷聪明而又迅速的意识到一件事:孟初霁好像……不喜欢裴璟?   一时间, 内心暗喜,禁不住面上也泛起了真实的笑意, 而不是那一贯虚伪的微笑。   “婷儿都听表嫂的。”   “乖。”   两方协商愉快,一路交谈甚是愉悦。   到了太子府,孟初霁颇为惋惜道:“可惜不能邀你进去坐坐, 那表妹你就先回去吧, 记住了, 下午不要忘记过来。”   “好。”   上官婷乖巧应着,就要下去,孟初霁又想起什么,喊了一声:“对了, 带点东芝堂的杏仁酥过来, 殿下爱吃,借花献佛,别忘了啊。”   “好, 婷儿都记住了。”   上官婷回眸一笑。   孟初霁心中荡漾得厉害, 目送她下了马车, 上了一直跟在太子府马车后头的镇南王府的马车,掀开车帘子探头看,很快就见不着了。   咂了咂舌,心神愉悦,孟初霁自个儿也下了车,想到来日唤上官婷叫嫂子的场景,不由美滋滋。   看看他这兄弟当的,多么的称职。   来日裴璟与上官婷夫妻情深琴瑟和鸣,他也就去找个漂亮的美人作伴侣,完成他行遍四海五域踏遍山川湖泊的梦想,做个隐姓埋名快活自由的散人。   怀揣着如此想法,孟初霁意兴来了,回府寻了弓箭来,练了几箭。   箭术学得好,每天吃得饱,以后一路走走游游吃饭的伙计就靠它了。   约莫裴璟病了,朝臣们不好拿政事烦他,故而今天的裴璟下朝得格外早,孟初霁练了箭还没用早膳,就被总管叫了一遭,说是裴璟回来了让他过去。   孟初霁将弓箭放到靠着墙壁的弓架上放好,洗了把手就到正厅去了,正厅里婢女们正在上菜,裴璟端坐着,跟前的桌面上放着两个红薯。   这红薯估计又被蒸了一遍,冒着热气,皮裂开的地方,露出几道黄灿灿,看着就可口。   “静静!”   闻见脚步声,裴璟温煦一笑,作势就要起来。   孟初霁眉开眼笑打手制止,大步上前,搬凳子紧挨着裴璟坐下,拿食指戳了两下红薯,果然是刚出炉的热。   “今天回来得真早,雪灾的事都解决啦?”   “并未。”裴璟温和道,“各方雪灾继发,别处的雪比王都的雪更大更可怕,举朝上下束手无策,只能哪里有难哪里支援,赈灾的粮款尽快送过去,希望能少一些遇难之民。”   “别忧心,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天灾嘛,向来就是无法阻止的,你总不能叫上天不下雪吧?”   孟初霁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裴璟笑了一下,不提此事,目光一转,将红薯拿了一个起来,放到孟初霁的跟前。   “给,你的。”   孟初霁愣愣的指了指自己,“我的?”   “是。”裴璟又将剩下的一个拿了起来,“我一个人吃不完,你替我分担些。”   孟初霁闻言发笑:“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吃不下就不吃呗,一桌子的好东西,干嘛吃这个,你也不吃了。”   说着,伸手就去拿裴璟手里那个。   裴璟却是一避,不让孟初霁拿走,反望着他眼眸情绪深深,“我想吃。”   孟初霁看不懂他的眼色,懵逼眨了眨眼,细细一想,吃个红薯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高兴就陪他吃呗,于是捧着红薯道:“行吧,好歹花了钱不能浪费了,那就替你分担一下。”   裴璟这才展颜,优雅剥了半边红薯皮,放到孟初霁手里,再顺手将他手里那个拿来,剥了皮与孟初霁对视着咬了一口。   孟初霁吃着红薯,总感觉哪里怪怪的有点不太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儿,他也说不上来。   左想右想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也就没有往心下去。   好在吃完红薯后,这种奇怪的感觉就消失了,两人一般如往常用过膳,相约着去练箭。   下了雪当然是不能在外头练的,太子府的空房也多,随便哪里竖了靶子都能练,孟初霁就带着裴璟去了他早上练的那间。   靶子上的箭支还没来得及收拾,支支插在靶子中心,裴璟见之惊叹,忍不住问:“静静,你的箭术学了多久?”   “多久?”孟初霁骄傲昂首,“半个月,怎么样,厉害吧?”   裴璟震惊:“半个月?!”   孟初霁又加以补充:“还是自学的,我爹的箭术都不如我呢。”   裴璟无言以对。   “你可不要自惭形秽,普天之下我这样的天才只能找出一个,等我教会你,你就能胜过世上九成的弓箭手了。”   “……”   并不知道谦虚是传统美德的孟初霁自我感觉非常良好,教裴璟射了几箭,发现他进步神速,更觉自己是箭神转世,教人都不一样。   觉着今天练得差不多了,孟初霁道:“去书房之前先把药喝了,免得风寒复发,你喉咙好点了没有?”   裴璟摇了摇头,“我今天不去书房。”   朝中的大臣体恤他,各自分担了政事,雪灾救济之事太师监督落实,是以没什么要处理的。   “那敢情好,如此就能好好休息了。”孟初霁极其欣喜,“走,回房睡会儿去,阿福待会儿就把药煎来了。”   裴璟颔首与孟初霁一同回房,途中想到什么颇为迟疑,拧眉思索了会儿还是张口问:“你下午……”   孟初霁连忙答:“我下午哪儿也不去。”   毕竟他的亲亲婷儿小表妹要来呢,今天不能出去浪,改天再浪。   裴璟得了答案,注视他目光愈发柔和:“陪我?”   “对,陪你。”   嘴角顿时翘起,裴璟别目观赏抄手游廊外的大雪纷飞,脑中不禁浮出一行诗来:   廊外飞千雪,清闲一双人。   下午,上官婷挑着吃完饭的点来了。   饭后一刻钟,孟初霁正在哄裴璟喝药。   病着的裴璟倒是听话,让喝药喝药,让吃蜜饯吃蜜饯,可是风寒才好一点点,裴璟便想断药。   “不行,你要不喝,今天就什么也别想干。”   “静静,我真的好了。”   呵。   男人。   明明刚才还听到他偷咳,非说自己好了,等烧到亲妈都不认识了,他就高兴了。   正是此时,总管垂立在正厅外,道:“殿下,娘娘,夔国公夫人、锦王妃、韵王妃……等以及清河郡主来了。”   听到“清河郡主”四个字,裴璟第一时间看向孟初霁,孟初霁举双手投降,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不是我干的啊!”   裴璟怎么看都像是他干的,然而没戳破,只是问总管道:“她们来做什么?”   总管如实禀告:“众位夫人及郡主说,听闻娘娘身体不适,前来探望妃娘娘的。”   裴璟再次看向孟初霁,“你哪里不适?”   “我……”孟初霁无语凝噎片刻,眼珠子一转,“呸”地一声唾弃,“我哪有身体不适,八成是人家喜欢你,听说你病了所以故意欲盖弥彰兴师动众来看你,你还往我身上赖,清河喜欢你,你自己说是也不是?”   裴璟微微一挑眉,心道真冤枉他了,咳了一声放过了他,对总管道:“将众位夫人请进来吧。”   如若是上官婷一个人来了,大可赶出去,但是这么一大群人一起来了,总不能都赶出去,单赶上官婷那未免也太给镇南王府留颜面了。   想来这么多人,上官婷也做不出什么越矩的事,这次就算了吧。   总管领命退下,裴璟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接着说:“皆是女眷,我暂且回避,静静你与众位夫人们好好相处,也别让她们欺负了你,知道吗?”   他说什么孟初霁是没听进去,但看他的举动,指着他既错愕又生气:“你你你……”   他根本不怕苦,还死活推脱不喝药,让他千哄万哄,原来是纯逗他玩的!   太过分了!   裴璟薄唇微勾,拍了拍他的头,兀自离开了正厅。   孟初霁气死了,恶劣的人不可饶恕,再管他喝药的事他是猪。   倒了杯茶咕噜灌下勉强消消火气,上官婷与一干贵夫人正好来了。   群芳齐至,云鬓丽影,个个尊贵,照得满室生辉。   上官婷未居先首,大概也是明白到了孟初霁如此安排的一番苦心,尽量低调,不招裴璟厌烦,但见裴璟不在,她便从后头走到前面来,亲昵叫了一声:   “表嫂。”   全场焦点就落到了她身上。   “坐坐坐。”   孟初霁不敢与上官婷表现得太亲热,裴璟是不在了,总管还在呢,总管一定会将这里的事详细禀告给裴璟,所以他只能一视同仁的招待着。   上官婷明显遭到冷遇,其他贵夫人偷偷鄙夷了她一番,虽是和亲来的太子妃,但也是未来的国母,谁不想争相巴结,她上赶着抢她们的机会,她们心里自然不舒服,这下倒是痛快了。   看她邀她们一起来看孟初霁那个语气,说得好似跟孟初霁有多么熟一样……   啧,不过如此。   上官婷攥了攥手心,默默低头坐下。   她怀着目的而来,自当达到而归,偌大太子府不管做什么都会落入裴璟的耳目,她须得好好表现,方能让裴璟对她改观。   为此,忍了。 第47章 47.敏感(二更)   孟初霁自称身体不好, 贵夫人们问他哪儿不好,他就咳两声, 表示自己得了风寒, 贵夫人早有准备, 带了不少补品, 孟初霁一一笑纳, 心想这些补品刚好可以给裴璟吃, 这样裴璟也能好得快点。   接着,上官婷呈上了杏仁酥,在一干昂贵补品中显得那么庸俗廉价,顿时引起了贵夫人们一阵冷嘲热讽,孟初霁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替她说话了:   “杏仁酥好,我最喜欢吃杏仁酥了。”   贵夫人们稍有收敛。   上官婷的面色这才好看了些。   一行人坐着说了半晌话,时间差不多就该下逐客令, 孟初霁亲自送她们出门, 摆手让总管把礼物送到库房里去, 总管终于没有跟上来, 让孟初霁有了和上官婷说话的机会。   贵夫人们都上马车了, 孟初霁假意替上官婷捡地上的帕子,压低了声音对她道:“不要再去宫门口等秋瑜了, 过两天我邀秋瑜一同外出, 提前派人知会你, 你介时过来偶遇, 装扮漂亮些, 也要跟今天一样,矜持点别上赶着知道吗,上赶着你就算一时得了秋瑜青睐,秋瑜也不会珍惜你的。”   “好的表嫂。”   “去吧。”   上官婷点了点头,同贵夫人们一起走了。   孟初霁转身回正厅,将上官婷送杏仁酥码在盘子里端着就去找裴璟了。   裴璟在卧房,坐在桌边执书相书,总管似是刚和他禀报完,安静的立在一边。   孟初霁咳了一声惊动他,踏进去将杏仁酥放到桌上,坐到他对面,问:“婷儿送了杏仁酥过来,要不要吃?”   裴璟头也不抬,答:“不。”   “哦,好吧。”   孟初霁也不勉强他,自己拈了一块杏仁酥入口,嚼得吧唧响,好像吃起来很香的样子。   裴璟无奈,将书放低了些,好看到他的全脸,道:“静静,你能不能远点吃。”   他平时吃东西不吧唧嘴,这不是故意的么?   “外头下雪呢,那么冷我才不出去。”   孟初霁振振有词且叫人无法反驳。   “……”裴璟思索了会儿,伸手到他跟前拈杏仁酥,他打什么主意,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谁知孟初霁一把按住他的手,瞪着他道:“你不是不吃吗?这可是婷儿买给我的,不给你吃。”   不仅不让他吃,还把他拿开,自己抱着杏仁酥坐远了点。   裴璟语塞。   孟初霁戏谑笑道:“活该你,人家对你好的时候,你看都不看人家一眼,现在人家不对你好,对我好了吧。”   “她若能一直如此,我倒是放心了。”   就怕她花样百出别有居心。   “哼。”   孟初霁不屑翻了个白眼,继续吃自己的杏仁酥。   上官婷真是为了裴璟顶用心了,看这买个杏仁酥都生怕不够似的,买了三个壮汉都吃不完的份量,孟初霁吃了三块就吃不下了,但盘子里还有六七块。   孟初霁吮了吮手指,瞟了裴璟好几眼,意在求和,裴璟觉察到他的意思也不理他,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兀自翻着自己的书。   小气。   孟初霁这么想,问一旁的总管:“总管,要不要来两块,东芝堂的杏仁酥排队都买不到呢。”   总管怎好拒绝孟初霁堂堂太子妃的一番心意,即便不爱吃甜的,也可勉强吃上一两块,然而裴璟边翻着书边悠悠插过话来:“总管杏仁过敏。”   “哄鬼呢?”   孟初霁不信邪。   他分明都从总管眼里看到“想吃”两个字了。   裴璟笑意愈深:“不信你问他。”   总管便垂头说:“谢娘娘一片好意,小的的确杏仁过敏,从小吃不得杏仁。”   孟初霁:“……”   还踏马真是啊!   默了半晌,孟初霁端着盘子就坐到了裴璟身边,用手肘拐了拐他的胳膊,细声道:“秋瑜,饿不饿,来两块?真的好吃,我不骗你。”   “你不是不给我吃么?”   裴璟斜睨他。   “开个玩笑,不要那么当真,我拿你当兄弟,什么好的都想着你,你看我早上还给你买红薯了呢,这么好吃的杏仁酥怎么能不分给你?”孟初霁将盘子往他跟前凑了凑,对其百般诱惑,“来一块,就一块。”   “兄弟?”   裴璟沉了沉声。   孟初霁连忙改口:“知己,知己,知我者秋瑜也。”   裴璟这才正眼瞧他,将书合上放到一边,笑语吟吟道:“我吃也成,你喂我。”   孟初霁激动:“喂你?”   裴璟优雅的整了整袖口,“我患了风寒还没好。”   “你是患了风寒又不是手断了!”   这踏马完全是在调.戏他吧!   “可是你喂药的时候不是说,没有让病人亲自动手的道理吗?”裴璟微微一笑,“既是可以喂药,那喂吃的应是无妨。”   “这能一样吗?”孟初霁高声反驳,“我不管,我不喂你,爱吃不吃。”   裴璟又转过身体去,打开书继续看,语气毫无转圜的余地。   “那就不吃。”   孟初霁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免得把自己气晕了,他看着裴璟俊美的侧颜笼着清辉,完全没有要理他的意思,将盘子往总管手上一递:   “拿去扔了。”   裴璟仍是无动于衷。   总管端着盘子就要恭顺退下去,孟初霁眼睁睁的看着,当他走到门槛,真要从房中彻底消失时,憋不住又叫了一声:   “等下,回来。”   总管又把盘子端了回来。   孟初霁决意妥协,拈了块杏仁酥递到裴璟的嘴边,手上虽是喂着他,脑袋却是对都不正对着他,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裴璟好笑的将杏仁酥咬掉一口。   孟初霁心里极其憋屈,默念着:小表妹啊小表妹,表嫂为你牺牲大了。   如斯心不在焉,突然,手指被咬了一口。   倒不疼,只是像过电了般窜遍了他的全身,头皮发麻,心脏疾跳,整个人都不好了。   刹那间孟初霁险些跳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朝裴璟看过去,嗓门吼得都快要破音:“你咬我干什么!!”   “一时没注意,是我的过错。”   裴璟道歉着表现得人畜无害,任谁都没法怀疑他是故意的。   孟初霁难以平静,将手藏到袖子里,铁青着脸不想说话,裴璟却又是开了口:“静静,你的手指好像很敏感。”   孟初霁临近暴走,咬牙切齿道:“一、点、也、不、敏、感!” 第48章 48.呵呵   裴璟轻笑了一声, 磁音回荡, 怎么听都有种发现了某种秘密的愉悦。   孟初霁不开心,很不开心,起身就走, 裴璟一把拽住他,忍着笑意问:“生气了?”   孟初霁一派面无表情。   没有这么当兄弟的。   他没有这种兄弟!   可以吃同一锅饭喝同一壶水睡同一张床勾肩搭背,但是他竟然咬他手指?!   鬼知道他一双会射箭的手为什么会这么敏感!!   “哎, 原来静静如此小气。”裴璟拿锦帕擦了擦手,将袖子挽起来,递至他跟前,“那我也让你咬一口,这样可公平了?”   “呵呵。”   孟初霁送他两个字。   裴璟一本正经道:“这是你自己不咬, 不是我不给你咬,那你不许跟我生气。”   孟初霁凉凉瞥了他一眼,打从心里不想理会这个自说自话的家伙,懒洋洋抛下一句:“我去看话本了。”   裴璟没应, 他便兀自绕过了屏风坐在床边翘起二郎腿, 从箩筐里拾了话本来看。   岂料,裴璟后一脚就跟了过来,坐在他旁边,凑过脑袋抵着他的脑袋, 熟稔至极地将书角往自己这边扯了扯, 强行和他一同看。   孟初霁不乐意和他看, 把书扯回来。   裴璟又扯过去。   孟初霁再扯过来, 打他的手背,让他撒手:“我的。”   裴璟不撒,并且委屈巴巴:“我买的。”   孟初霁瞪他:“你送我了就是我的。”   裴璟默默将手拿回来。   孟初霁扳回一成,小小得意,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咬我,看我手漂亮心里痒痒是吧?我告诉你,小心思给我打住,我的手跟那些千金小姐的不一样。”   裴璟虚心请教:“哪儿不一样?”   “哪哪都不一样。”   因为这是一双男人的手。   别看瞧上去秀气,它就是一双男人的手。   裴璟承认这双手的确不一样,其他女子的手都是小巧柔弱,他的却骨节分明指头修长白皙动人,看着就亲亲尝尝……   顿了一顿,他笑:“那你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拿杏仁贿赂我,其实受了清河之托,说吧清河许了你什么好处?”   孟初霁一噎,准备死不承认:“你别胡说八道啊,杏仁酥是你自己要吃的。”   “是么?”   “当然……”话未落,裴璟眼波流转着意味深长,孟初霁编不下去了,干脆破罐子破摔,道:“是的,婷儿说你对她误解颇深,让我当个中间人,帮你们消除误会,她说她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不想遭到你厌恶,她以后不会再纠缠不清,希望你能原谅她,我看她真心诚意就帮了。”   裴璟扫着孟初霁的脸,想探知他是否说谎,孟初霁强撑着心虚任他打量,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相信,沉吟略许道:“若她识得分寸,我必不会给她难堪,对她与对别人一视同仁,以前的事过了就过了,让她以后不要拿这些事来烦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找我说。”   “好,知道了。”   孟初霁不曾想到第一步的进展这么快,想来上官婷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笑得合不拢嘴。   裴璟看他像地主家的傻闺女,无奈告诫道:“今次也不过是看你的面子上,不想让你失信于她,答应我没有下一次了,嗯?”   “嗯嗯嗯。” 第49章 49.早集   孟初霁一个劲儿点头, 裴璟叹了口气,知道他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却也懒得说他,如他这般性子说了也是白费唇舌, 只有哪日吃了上官婷的亏,他才能回头是岸。   此事暂且揭过,裴璟不想与孟初霁闹不愉快。   孟初霁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第二步了, 盘腿坐着, 往裴璟身边凑了凑:“秋瑜, 你什么时候带我出去玩儿啊?”   裴璟顿时勾起嘴角, 问:“想和我一起出去?”   “这是什么话?”什么想不想的,不想能问他吗,孟初霁瞅着他这笑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嘟哝控诉道:“是你说带我领略大绥风土人情,我都嫁过来这么久了,你除了带我听了一回戏, 还带我去过别的地方吗?”   裴璟一怔,接着笑了笑:“是我不是,可否容我下个休沐?”   “当然可以了。”孟初霁一拍大腿, “那就这么说定了。”   裴璟点了点头, 目光落到话本上:“还能一起看吗?”   “看看看。”   ……   裴璟的风寒来得快去得也快,皆因孟初霁督促他喝药比吃饭还准时, 张口闭口都在数他休沐的日子还有几天, 生怕他病得更重不能出门似的。   好不容易到休沐了, 孟初霁一大早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亢奋得像打了鸡血一样。   衣服都没穿整齐,一脚就从隔壁跨了过来,将他的衣服一通收拾,催促道:“快快快,我们吃点东西出去玩儿。”   裴璟疑心是不是太子府过分拘束让他待了这许多日,生生把他给憋坏了,所以他才高兴成这样。   裴璟微微醒神,低头一看,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孟初霁给穿好了,床尾孟初霁长袜都给他穿上了一只,正准备给他穿另一只。   这速度……   “我来吧。”   裴璟收了收脚,不好意思叫孟初霁给他穿。   孟初霁将他裤腿往上一卷,袜子往上一套,麻利迅速得比婢女还手巧,令他咂舌。   说真的,若非和亲公主非女人无疑,他当真怀疑孟初霁其实是个男人,不然怎么穿起男子衣物来这般轻巧熟练。   这个念头一闪过,裴璟不自主愣住了,感觉哪儿有些不对劲,没来得及细想,思路一下被孟初霁打断——   “你看我干什么?快穿鞋,我去梳妆。”   裴璟揉了揉眉心,忘了刚才在想什么事,下床将靴子穿上,看孟初霁坐到梳妆台前,过去执起梳子道:“我来吧。”   “不用不用,你太慢了,我随便挽个髻就好了。”孟初霁推着他,“你去漱口,然后去传膳,我马上就来。”   裴璟无奈:“你就这么急?”   孟初霁顺口就接了,“去玩嘛,能不急吗?错过今天再等六天,你说呐?”   裴璟想也是,一时竟有些愧疚:“抱歉,我以后定多陪陪你。”   就这两句话,孟初霁挽好髻插上珠钗了,回头看着他道:“你真磨蹭,我都好了,走走走,一起去漱口。”   说着从梳妆台前起身,离开时还不忘匆匆忙忙往脸上搽一层粉。   裴璟:“……”   最终没半个时辰出门,裴璟仍处在如梦似幻中。   孟初霁倒是心情好,掀开车帘望着外头,笑容灿烈,一个劲儿念叨着:“赶得上赶得上。”   裴璟疑惑:“什么赶得上?”   还以为他临时起意,没想到他早有谋划?   孟初霁信口胡诌,一番说辞天花乱坠:“赶集啊。风土人情当然是赶集最能凸显出来,一天当中还有哪个时辰能有赶早集的人多,世间炎凉百态,汇于集市之间,见之知疾苦,才能悯怀众生。”   “静静说得有理。”   裴璟欣然赞同。   孟初霁继续往外头望,一路目不转睛。   他已经提前派人告诉上官婷,让她出来偶遇了,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在街上了。   上官婷说会在集市老清窖门前种植的大树上系一条红丝带,看到那条红丝带,就代表着她在附近,孟初霁不知道老清窖在哪里,所以紧紧盯着万一错过了。   裴璟见他这样急迫,忍不住道:“静静,你有想买的东西吗?”   孟初霁没理他。   裴璟又叫了一声:“静静?”   蓦地,孟初霁转过头来激动道:“有啊,我要买针线。”   “……针线?”   “我要给你绣荷包!”   裴璟愣了一下,接着拢着眉心半信半疑:“静静你会做针绣活么?”   虽然女子会做针绣活是件很正常的事,但他直觉孟初霁不会。   “我会啊!”孟初霁想也不想地答,然后朝外命令道,“停车。”   马车吁地平稳停下,孟初霁迅速从马车里钻了出去,裴璟紧跟在他后头,下了车就被路边的大榕树给吸引去了注意。   大榕树的枝桠上缠绕了很多丝线,五颜六色,鲜艳显目,仿佛是彩线庄为了吸引客人所致,除了丝线,还系了红丝带,格外别出心裁。   彩线庄在大榕树右边,里面的人进进出出,但都不敌旁边旗名老清窖的酒肆熙熙攘攘热闹,酒香浮动,一大早便令人心旷神怡。   孟初霁直往彩线庄里去,进门先往四周扫了一圈,小小的店铺有几个人头清晰可见,没见到上官婷的人,裴璟看他盯着架子上整齐缠绕的红色丝线,体贴相问:“要多少,全买下来?”   孟初霁摇了摇头,扭头就走,道:“不在这家买。”   “为何?”   “颜色不好看。”   裴璟微愕:“我看好像什么颜色都有。”   从进彩线庄到出彩线庄还不到一盏茶功夫,里面有好几个架子,一个架子又分几层,每一层有好几种颜色,他竟然一眼扫看完了?   “你不懂,那些颜色绣出来不好看。”   孟初霁说。   裴璟哑然。   他的确不懂。   想了想,道:“皇宫的司衣局有许多丝线,万般颜色俱全,你若是逛完了集市挑不到看得上眼的,我让司衣局送些到太子府来给你用?”   孟初霁一听,眼珠子一转,点头笑了:“好啊,那不买了,我看这儿也挺热闹,不如在这边逛逛吧?” 第50章 50.真相   裴璟环了一圈,这儿倒还算热闹, 只是有所顾虑道:“不赶早集了?”   “那我们走着去, 如果远, 那就走哪儿是哪儿, 怎么样?”   “好。”   裴璟自然应允。   孟初霁就在附近打转,东看看西看看, 心不在焉的拨弄着小贩的东西,实则默默搜寻上官婷的身影。   绕了好大一圈没发现上官婷的人,孟初霁十分头疼, 总不会是上官婷早上起不来吧, 这可如何是好?   觉察到孟初霁情绪低落的裴璟低头问他:“怎么了?”   孟初霁摇了摇头,目光不经意一瞥,眸子噌地一亮, 心道:可算来了!   可是上官婷身后尾随了一个男人,不知道是哪里招的流氓, 跟着拉拉扯扯, 绊住了她的步子, 让她寸步难行。   岂有此理!   孟初霁心中火气直冒, 浑身煞气外泄,裴璟被惊动, 顺着他的目光一望,紧紧拧起了眉头。   碍着裴璟在旁边, 孟初霁还要装模作样的问一句:“那是不是婷儿表妹?”   裴璟点头肯定:“是她。”   “还真是她, 走!我们快过去。”   孟初霁拉着裴璟就往上官婷那儿走, 裴璟也未推拒,他虽讨厌上官婷,倒也没讨厌到她落难了他连行个举手之劳都不愿意的地步。   “干什么呢你!”   孟初霁上去一声怒喝。   上官婷见到救星,慌张躲到孟初霁身后去,漂亮的美眸中含着泪光:“表嫂!”   孟初霁拦住那流氓窥探上官婷的目光,冷冷道:“你谁?”   流氓模样生得倒是周正,穿得也是人模狗样,胆子也肥,来了人不跑,反而振振有词道:“你又是谁?”   裴璟淡淡唤了声:“周少将军。”   流氓顷刻往慢步上来的裴璟望去,面露惶恐之色,恭敬揖首道:“参见殿下。”   裴璟眼瞳清冷,质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殿下,微臣爱慕清河郡主多时,但一直无法见得郡主其面,今日街上偶遇,一时情难自禁,想给郡主表表真心,故才……”   孟初霁一听,十分错愕,合着不是什么流氓,而是上官婷的爱慕者,还是个将军?   知晓是个误会,孟初霁回头看向上官婷,上官婷摆了摆手,孟初霁拽住裴璟的袖子,凑到他身旁去,与他肩挤着肩:“秋瑜,咱们把他打发走。”   “为什么?”   “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裴璟哑口无言,片刻才说:“静静,这周云生一贯正直,声名不错,其中必有内情,既然他有话对清河说,就给他一个机会吧!”   “……”   孟初霁是没看出来周云生哪里正直,单是大街上纠缠不清的举动就非君子所为。   但是裴璟发了话,孟初霁也不好拒绝,只好闭了嘴。   裴璟又道:“相逢不如偶遇,那就一起走走吧!”   周云生大喜,再次揖首道:“谢殿下。”   于是,一行四人两两并肩行走,周云生和上官婷在前头,裴璟和孟初霁在后头。   周云生带着些许讨好的笑意,嘴里说的话由于隔了些距离孟初霁听不到,但是看他小心翼翼的表情和深情的目光,孟初霁对他稍稍改观。   看得出来这人是真心喜欢上官婷的。   裴璟道:“周家世代文官,周云生亦是胸怀远志,文武双全,楚绥交战之时,大绥又遭邻边沙寇侵袭,朝中无人可用,周云生自请出战,立了大功,周家便出了他这第一个武官,周家及朝中上下皆对之寄予厚望,周云生此人未来可期,前途无量。”   “这么说,他还是个英才?!”   孟初霁惊叹。   裴璟颔首:“正是。”   孟初霁再看周云生,瞬间肃然起敬,没想到这小子看着弱不禁风的竟然如此厉害,一看再看,愈发顺眼,忍不住升起结交的心思。   裴璟不知道孟初霁在打什么鬼主意,一个劲儿的盯着周云生的背看,提醒他道:“镇南王有将清河许给周云生的意思,镇南王回了王都想必是不打算再回自己的封地去了。”   孟初霁霎时沉了下脸:“镇南王这是把表妹作为留在王都的工具?”   “算是吧!”   人在高门,政治婚姻是多正常的事呢。   只是,裴璟话刚落,却见孟初霁一个箭步冲到前头,然后从两人并排走着的缝隙里强势插进去,惹得周云生惊愕相望,他则坦荡又悠哉的将手枕在脑后,一副“当我不存在,你俩继续说”的姿态。   周云生到底不是个厚脸皮的,有人来了就住了嘴。   孟初霁拍了拍上官婷的肩,让她到后头去,上官婷听话的退到裴璟身边,唤道:“表哥。”   两两并肩的就变成了孟初霁和周云生,裴璟和上官婷。   裴璟蹙着眉头,望了上官婷一眼,没有说话。   孟初霁秉着先礼后兵的原则,先是对周云生一笑:“周少将军。”   周云生恭敬道:“娘娘。”   “听你说,你喜欢婷儿小表妹?”   “是。”   孟初霁欣赏周云生的磊落,给他掸了掸肩头的灰尘,说:“不过你知不知道,表妹心中所爱乃是殿下?”   “这……”周云生皱眉,“郡主对殿下不过是单纯仰慕,我不介意。”   “仰慕?”   孟初霁听了就想笑,这周云生怕不是个傻子,哪有仰慕别人仰慕到愿意献身勾引的。   “娘娘,微臣对郡主一片真心,郡主对微臣也是有意的,只不过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没有解开。”   “哦?”   周云生思索片刻,下定决心开口将事情告知:“实不相瞒,微臣与郡主之前多有来往,郡主还赠我信物,我亦回过礼,只是中秋时,不巧让郡主撞到我与府中丫鬟说话,郡主因此不愿再理会我了,我想与郡主解释清楚,可是郡主屡屡避而不见,无奈之下只好守在镇南王府,寻到今日机会。”   “你说什么?”   孟初霁脸色剧变,感觉当头被人敲了一棒,整个人都懵了。   周云生点头肯定道:“回娘娘,微臣绝无半句虚言,此乃郡主的耳环。”   孟初霁将那耳环接来一看,水滴状的青翠玉色确实是女子之物,也绝非凡品……   孟初霁回眸看向身后两人,上官婷面泛桃花春色,时不时偷觑着裴璟,眼神升起几分复杂,再把头转回来,孟初霁已是冷静了许多,道:“仅凭你一句话,我不能信你,这事待我私下问问表妹。”   周云生将耳环珍重取回,宝贝似的揣在胸口,说:“娘娘只管问,微臣不敢欺瞒娘娘。”   孟初霁低头踢了下地上的石子,双手交拢插在袖子里,转了话题问:“你和清河什么时候认识的?”   “三年前,那时郡主刚从封地来王都,郡主与人游玩被人所欺,微臣看不过去执言了两句,郡主为表答谢赠了一方手帕,那方手帕仍在我家中。”   “手帕是女子贴身之物,你怎么能收?”   “不怕娘娘笑话,微臣当时对郡主已是倾心了。”   “……”   两人身后的裴璟和上官婷相对无言。   上官婷以为孟初霁同周云生说两句就会回来,并且将周云生打发走,但是见到孟初霁和周云生相谈甚欢的场景,她的心中又生出许多不安。   她与周云生有过一段。   彼时她刚入王都没有站稳脚跟,他爹镇南王早早被发落封地和王都里的贵胄没什么联系和交情,她也因此被王都的千金小姐们所欺凌,她想找个靠山,正好家世显赫的周云生出现了,于是她刻意跟周云生保持暧昧关系,王都中曾经一度在传她与周云生一见定情,但是后来……裴璟出现了。   清明祭典之上,清冷高贵的太子殿下身穿蟒袍,代陛下祭祖,不经意一眼,牢牢俘获她的芳心。   然后,周遭的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她的眼里只看得到裴璟,连奉承周云生也变成了极其痛苦的事。   但是周云生待她极好一直也没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为了不落话柄她一直忍着,终于半个月前的中秋,周府的丫鬟勾搭周云生投怀送抱被她给撞见了,于是她连敷衍都懒得,拒绝和周云生见面,也不想和他说话,和他断了个干干净净。   初分手周云生还闹腾了一阵,后来慢慢不闹了,她以为周云生死心了,不曾想他竟然一有空就蹲守在镇南王府前,每每出门都要和他纠缠一番,今天她再三确认他不在门前才出来,更不曾想他大早上率队巡街,扔下事务跟了上来,这才有了眼下一切事情的发生。   上官婷攥着帕子,默默安慰自己,未必孟初霁和周云生就在说她的事,就算周云生说她的事,她也有法子应对。   她行事一贯给自己留有余地,那周云生除了得她所赠的几样东西,根本无法证明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而赠东西她都是找好了借口的,大大方方说出来也不丢人,比如那手帕,她当时身无一物,只有手帕留在身上,不赠帕子还能赠什么;再比如那耳环,是她掉在地上周云生捡的,故意掉的还是无意掉的外人又如何得知呢……   如此一想,上官婷放心多了。   她悄悄侧目望向裴璟,只见裴璟紧紧盯着孟初霁和周云生,紧抿薄唇,神色不霁,看样子好像是在……   生气??? 第51章 51.看清   上官婷不解,裴璟好端端的怎么就生气了, 直到她顺着裴璟的目光看, 发现孟初霁和周云生的肩都碰到一起去了, 瞬间明了。   奈何孟初霁不明了, 大约是和周云生说到兴头上,忘了自己是何身份, 一把勾住周云生的脖颈,两人头挨着头,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上官婷眼皮一跳, 再觑裴璟的面容, 裴璟面无表情,浓黑的眼瞳深邃得可怕,就好像眼底有头蠢蠢欲动的凶兽, 随时能将人吞没似的。   心头升起一丝窃喜,上官婷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表哥。”   裴璟置若罔闻。   上官婷知道他在听, 继续说:“表嫂皆是为婷儿出头, 但自己的事终究得自己解决, 婷儿还是将表嫂唤回来吧?”   果不其然, 裴璟有所应答:“不必。”   “可是……”   “不要辜负他一片好心。”   裴璟冷冷打断上官婷的话。   上官婷被凶,不委屈反而更高兴。   裴璟吃醋了。   孟初霁不喜欢裴璟, 裴璟喜欢孟初霁,所以裴璟吃醋了也只能忍着, 如此长久下去必生罅隙。   她原先还担心没办法使他们离心, 如今一看, 根本不用想办法,她只须努力让裴璟对她改观,太子妃之位就是她的囊中之物。   上官婷老老实实的闭嘴,不打算再说半句话。   裴璟侧目看了她一眼,而后冷冷将眸光转回来,再度落回到孟初霁身上。   孟初霁仍与周云生哥俩好的勾肩搭背,不知道说什么笑得欢愉,周云生不动声色的推拒着他,他兀自浑然不觉的阳光灿烂着,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周云生百般躲不过他的魔爪,唯恐让后头两人误会,提醒道:“娘娘,仪姿。”   孟初霁恍然大悟,把爪子从他肩上挪开,一点也不觉得羞耻,只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有空一起喝酒。”   “随时恭候娘娘与陛下。”   孟初霁满意点头,介时不带裴璟自己去就好了,想来凭他太子妃的身份,周云生也不能无礼的掉头就走。   说完了话,孟初霁回到裴璟身边,周云生则停在裴璟面前,拱手躬身道:“殿下,郡主,微臣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去吧。”   裴璟应允。   周云生深深看了上官婷一眼,身影没入人海中。   裴璟望向上官婷,意思很明显,孟初霁连忙制止道:“诶等等,她不能走,我有话要跟她说。”   上官婷心头惶然一撞,却还是点头:“表嫂有话尽管说,婷儿听着。”   孟初霁投目裴璟:“秋瑜,我和婷儿借一步说话。”   裴璟不语,权当默认,孟初霁领着上官婷到一边,敛了所有笑意,沉声问:“婷儿,你和周云生什么关系?”   上官婷惶然乱撞的心跳反而随着孟初霁这句话平静下来,美丽的脸上流露出茫然的表情,接着故作疑惑道:“怎么了表嫂,周少将军说了什么,我与周少将军未面都没有见过几次,自然清清白白。”   “那你的手帕、耳环、玉饰……等私人之物怎会落到他的手上?”   上官婷顿时郑重起来:“周少将军可是产生了什么误会,那手帕是为答谢他替我出头,当时婷儿身上空无一物,钗子手镯是贴肤私物不能给,只好将帕子给了他,允他日后若是有难可来镇南王府寻我,我若能帮必帮之;那耳环更是无稽之谈,我怎不知我耳环在他手上,莫不是我许久前宫宴上掉的那只青玉耳环?至于玉饰,他可有说是什么样儿的玉饰,我未曾送过别人玉饰,也没掉过玉饰,那周少将军是不是弄错了?”   孟初霁深深蹙眉,“依你之言,他都是冤枉你?”   “表嫂,难道你信一个只见了一面的人,也不愿意信我?”   上官婷好似受到伤害,眼中噙起泪花。   “我当然信你,只是周云生煞有其事,我问一问罢了。”孟初霁见不得女人哭,“你别难过,我回头再问问周云生就是了。”   “表嫂!”上官婷急急扯住孟初霁的袖子,“王都之中爱慕婷儿者众多,同他这般疯狂的还是头一个,他日日蹲守在镇南王府前,对婷儿百般纠缠,婷儿已是后悔当初轻易给了他帕子,他如此失智,表嫂你可千万别再找他,万一他连你也缠上……”   “自然还有我在。”   不知道什么时候,裴璟走到了孟初霁的身边,替孟初霁接了一句。   孟初霁附和道:“对,还有秋瑜在,我怕什么,既然管了这件事,那我一定管到底,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表哥,表嫂!”   上官婷仿佛感动至极,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孟初霁早忘了今天出来是干嘛的,任裴璟对上官婷说:“清河,你今日受了惊吓,回去休息吧!”   上官婷拭了把泪,手足无措的看向孟初霁,孟初霁笑:“看我干什么?回去吧!天还早还能睡个回笼觉。”   上官婷只好作别:“那婷儿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离开。   闹了一大通,孟初霁没了逛街的兴致,吐了口气,说:“我们也回去吧!”   不等裴璟同意转身就走,裴璟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孟初霁惊诧回头,对上裴璟黑沉沉的眼睛,心跳不禁快了两拍,然后挤出一抹笑,问:   “怎么了?”   裴璟不说话,却是目不转睛。   孟初霁没有办法,认输般的自我检讨道:“好好好,我错了,我再也不撮合你们俩了,也不把你骗出来和她见面,我发誓,你饶过我这次好不好,我已经知道她是是什么样儿的人了。”   他这个人是大大咧咧,对女人格外宽容,但这不代表他蠢,周云生他虽然只见了一面,但他觉得周云生是个可靠稳重之人,就凭他初次见到上官婷受到欺凌挺身而出,他便不觉得他是个心思叵测之徒。   再看上官婷,有意无意处处留情,这皆是他看惯了的把戏,纵是找出一千个借口,好姑娘也不会让自己的私人之物屡屡落在人家手里,引得人家遐想非非。   身无一物,未必就非得送手帕,既是逛街身上必不会缺银两,当众宴请一番,哪个嚼得出口舌?   再说那耳环,宫宴宾客众多,怎么偏偏周云生捡到了,况且周云生说了,他当时亲眼看到上官婷掉了,追上去奉还,但是上官婷亲口说了不要,送给他这个有缘人。   ……   孟初霁看到裴璟狠狠蹙眉,顿时后悔了,合着他没觉察出他的动机,那他抓着他用这种眼神看着他是为了什么?   “秋瑜?”   “没事。”   裴璟将手放下,提步就走。   “诶诶诶!”   孟初霁感觉真是见了鬼了,这是哪根筋不对了嘛,好端端的怎么跟他生起气来了。   “秋瑜!”   孟初霁赶紧追上去。   裴璟走得极快,不一会儿登上马车,孟初霁紧随其后,抬手放下车帘的那一刹,车厢内变得逼仄沉闷,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孟初霁到嘴边的话默默咽了下去,他怕他一说话,让气氛变得更尴尬。   马车驶动,马蹄哒哒的声音和轱辘碾过地面的声音交织,充斥耳边分外响亮。   孟初霁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打破了沉寂,叫了一声:“秋瑜。”   蓦地就听裴璟同时开口问:“你喜欢武将?”   孟初霁一愣,不知裴璟何出此言,张口随便答:“喜欢啊!”   于是,孟初霁感受到了比方才凛然十倍的寂静风暴。   “……”   这是想干嘛?   就说他之前很不待见文人都是为什么?   就是因为文人心思多,一句话能九转十八弯的琢磨出一百种意思,琢磨就算了还不说出来,令你猜都没处猜,不像他之前厮混的那帮纨绔兄弟,有话说话,说不来就打一架,打完还能一起喝酒。   没想到裴璟也不能免俗,他还以为他是个清新脱俗的文人来着。   孟初霁秉着能说开绝对不憋着的原则,将裴璟扭到一边的脸掰过来,掰正。   “你到底怎么了,我说错了话给你赔不是行不行?”   “不必。”   他哪儿来的错呢。   错的是他。   是他不能得他芳心讨他喜欢,让他迫不及待的想替他纳妾,眼睁睁看着他和别人咬耳朵说笑。   “那你不生气了,事不过三,我才第二次,饶了我,饶了我。”   孟初霁想来想去还是上官婷那点破事。   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裴璟拂开他的手,别过眼道:“静静,无论你多么不喜欢我,你都是我的太子妃。”   强大的求生欲一下让孟初霁抓到了重点:“我哪有不喜欢你,整个大绥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裴璟霍然回头,心神巨震的盯着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孟初霁朝他一笑:“你那么好,我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你不要多想。”   裴璟升起平生从所未有的希冀,连眼瞳中都浮着期盼的光亮,听到自己心跳加速地问:“那你对我是哪种喜欢?”   孟初霁几乎是想也没有想地答:“朋友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第52章 52.和好   巨大的喜悦宛如被一盆冷水当头浇灭, 裴璟长长缄默。   孟初霁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又不知道哪里说错了,尴尬讪讪的也不知道说什么。   于是一路到了太子府,两人再未说过半句话,窒息到了极点。   孟初霁最怕这样的场景, 他宁愿两人打一架,也不愿意冷战,可裴璟冷着他, 他又不能没皮没脸的凑上去,只能在踏进太子府大门时, 干巴巴地说道:   “我先回房了,中饭叫我啊!”   也不等裴璟答应, 一溜烟走了。   裴璟立在原地,久久凝视孟初霁离开的方向, 方才收回目光。   孟初霁回了房,坐在椅子上拿手扇风,整个人十分不平静,好端端的善良可人的小表妹变成心机深沉之人也就算了,一贯温柔谦卑的太子兄弟也化身成了寒冰暴龙,是不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所以才那么倒霉?   “阿福, 阿福……”   惆怅难平,孟初霁急需纾解, 阿福从外头进来, 回应道:“少爷。”   孟初霁朝他招手:“来来来, 过来。”   阿福疑惑但听话的上前去。   孟初霁踹了他一脚,阿福“嗷”地一声退开,孟初霁命令道:“你别跑,让我打两下舒坦舒坦。”   阿福想不跑是傻子,满屋子蹦跶,孟初霁追在后头踢他的屁股,一追一赶狠狠折腾了一番,两人皆是筋疲力尽了才停下。   孟初霁出了气好受多了,阿福捂着屁股委屈巴巴的站在墙角,孟初霁再一看他,轻轻喘气道:“来,你过来。”   阿福哭丧着脸:“少爷,你就饶了我吧!”   孟初霁瞪他:“过不过来,你不过来永远都别过来。”   阿福慢吞吞的踉跄过去,孟初霁白了他一眼,将一张银票往他胸口一拍,道:“赏你了。”   阿福顿时眼睛晶晶亮,捧着银票笑得像个傻子。   孟初霁白了他一眼,道:“去把刘大夫叫过来,咱们玩几局。”   阿福脆脆应了声“好嘞”,欢快愉悦的退下去。   这时,门外响起一道温软的婢女嗓音:“娘娘。”   孟初霁抬眸,“什么事儿?”   “玉潇公主来了。”   孟初霁面色一变。登时从椅子上起来,问:“她在哪儿?”   话刚落,人未到声先至,阿娇在门外拉长了语气撒娇般叫道:“嫂嫂!”   孟初霁鸡皮疙瘩泛了一手臂,紧接着靓丽的人影从前头冲来,他都没看清楚好及时闪避,小丫头片子扑了个满怀。   “等等等等,有话好好说,怎么都没个正形。”   男女授受不亲,孟初霁按住阿娇的肩,让她从自己怀里起开。   阿娇不满的嘟哝道:“都是女人怕什么,讨厌死了。”   “……”   到底是谁讨厌了。   阿娇戳了戳他的胸口,奇怪道:“怎么还是那么平,母后替你要来的方子你坚持喝了吗?”   孟初霁一把捉住她的手:“大老远跑来,找我什么事?”   提起来因,阿娇就气人,反握住孟初霁的双手,道:“嫂嫂,你要为我做主啊,太子皇兄他欺负我。”   “啥?”   不能吧,裴璟温润如玉的性子都是装的吗?   这会儿原形毕露了吗?   “嫂嫂你不知道太子皇兄有多烦人,他老是把我和李修宜单独放一块,我不喜欢李修宜,从小就不喜欢,和他待一块我浑身上下都不舒服,都不知道太子皇兄为什么要这么做,真是讨厌死了。”   孟初霁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阿娇这跳脱的性子跟李修宜十有九成九是合不来的。   阿娇这样的人更适合和热情温暖的男人在一起,彼此温暖互相融化,一起吃吃吃喝喝喝玩玩玩,一起领略世上的美好,长长久久无忧无虑。   “那你跟你太子皇兄说啊,让他不要再干这样的事。”   阿娇顿时更气了,嘴巴撅得都能挂酱油瓶了,“我说了,可是太子皇兄非但不听,还让我多去了解了解李修宜的为人,他是谁呀我干嘛要了解他的为人,我又不嫁他,我才不喜欢他呢。”   “嗬,小丫头年纪轻轻,就会嫌弃别人了哈?”孟初霁捏了捏她的鼻子,“李修宜那里不好,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阿娇低头细若蚊声道:“因为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总感觉像要吃了我一样,我怕他。”   孟初霁哑然失笑。   喜欢是一件很难掩饰的事情,因为即使你把嘴巴捂住,它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李修宜正是如此。   他默不作声喜欢阿娇那么多年,如今终于得到了裴璟的允许,哪里还忍得住自己的渴慕之情,见着阿娇恨不得生吞活剥拆之入腹,如此浓烈的感情当然会吓到阿娇。   “哎呀嫂嫂,你到底帮不帮我嘛,你看我都尽心帮你,把你当亲嫂嫂,你可不能坐视不理。”   阿娇摇着孟初霁的手臂,大有孟初霁说个“不”字,就缠着他直到天老地荒之势。   孟初霁为难得头疼:“这件事我帮不了你啊,真的,不是我不想帮你,我有心无力。”   “为什么啊?”   “因为你太子皇兄不光欺负你,他连我都欺负,我怎么帮你?”   阿娇睁大了杏眸,难以置信道:“不是吧,太子皇兄那么宠你,怎么会欺负你?”   孟初霁摊手:“鬼晓得他为什么欺负我,今天早上发了一早上脾气不肯理我,现在还在生闷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娇鼓着腮帮子,不高兴道:“我不信,我要去问问太子皇兄。”   上次就骗了她,这次休想再骗她。   孟初霁知道她不信,不加以阻拦,任由阿娇去找裴璟。   阿娇穿过抄手游廊,直往书房去,她这个为国为民的太子皇兄一定会在那儿,果不其然闯过侍卫的阻拦,推开门就看到裴璟在浏览折子。   “太子皇兄。”   裴璟听到外头动静就知道她来了,旁人弄不出也没胆子敢擅闯,平静无波的抬头,问:“嗯?”   “嫂嫂跟我说你欺负她了,是不是真的?”   阿娇搬过椅子坐在裴璟对面。   裴璟闻言一怔,半晌道:“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阿娇如实点了点头:“是啊,嫂嫂说你一早上都没理他,无缘无故自己生闷气,太子皇兄你为什么生嫂嫂的气?”   裴璟将折子合上,“没什么,是我不对。”   “可是嫂嫂他都不开心了,一个人在房里闷闷不乐。”阿娇终于找着机会数落裴璟的不是,“嫂嫂丑是丑了点,但人还是蛮好的,比王都某些贵女好多了!上次和她一起游河,她都不计较我不喜欢她替我出头,太子皇兄你不能因为嫂嫂是和亲来的就对人家不好。”   “嗯。”   裴璟想:自己的确做得太过分。   做朋友是他亲口答应的,如今却又因为他只拿他当朋友而置气,害得他惶恐,简直没有风度。   感情之事本应徐徐图之,是他太心急了。   阿娇见裴璟面色不霁,担忧地问:“太子皇兄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裴璟微微吁了口气,笑了出来:“不,是我自省了一番,决定去和你嫂嫂赔个不是。”   阿娇眼睛一亮,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赞同:“好啊好啊,现在就去,赶紧和好。”   裴璟起身,同阿娇一道回去。   孟初霁在房中等了许久不见阿娇来,还以为阿娇被裴璟打发走不来了呢,没成想阿娇居然把裴璟给带来了。   见到裴璟,孟初霁受了不小的惊吓,害怕再次陷入寒冰地狱,孟初霁顾不上裴璟的眼神,将阿娇拉到一边,小声尖叫:“你怎么把他给弄来了?”   阿娇低低解释:“太子皇兄说要给你赔不是。”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   虚惊一场,孟初霁将阿娇放开,招呼裴璟道:“殿下,坐。”   裴璟应声坐下。   孟初霁给他倒了杯茶,讨好地笑:“不用赔不是,你不生我的气就好了。”   裴璟饮了一口茶,徐徐道:“既是认清了清河的真面目,以后便不与她来往了?”   合着还是因为他撮合他和上官婷的事。   自知理亏,孟初霁乖得不得了:“是是是,一定一定。”   裴璟望着他,为自己之前的行为感到好笑,如他这般神经大条的人,压根不会去想什么情情爱爱,他生气真是跟自己较劲。   阿娇看他们谈完了,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子皇兄,你赔完不是了吧,能不能让我和嫂嫂说两句?”   裴璟淡淡挤出一个音节:“嗯。”   阿娇忙拉着孟初霁到一边去。   孟初霁面对着阿娇,眼睛却斜向了裴璟,漫不经心地问:“你想说啥?”   阿娇急了:“嫂嫂,我的事啊!我帮了你,你和太子皇兄和好了,总不能不管我了吧?”   “哦——”孟初霁恍然大悟,“你和李修宜的事是吧?”   “嗯嗯。”   “对不起,这事我还是帮不了你。”   “为什么?”   阿娇无法接受这件事,死死揪着孟初霁的衣袖。   孟初霁道:“因为我才刚和你哥和好,结果因为你又闹不和了怎么办?实不相瞒,你哥想撮合你和李修宜,所以……”   “哈?”   “忍忍吧,忍忍就好了。” 第53章 53.故事   “你……”   阿娇头一次看到这样的人, 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忘恩负义!   白眼狼!   真是白对他好了!   孟初霁被阿娇指着, 看她下一秒想挽起袖子跟他干架, 连忙握着她的食指,将她的手按下来,道:“当然不完全是这个原因,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嘛!”   “什么?”   阿娇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孟初霁哄道:“你说李修宜看你的眼神奇怪,你怎么不去追究一下他看你的眼神为什么这么奇怪呢?他看你太子皇兄的眼神奇怪吗?他看别人的眼神奇怪吗?他是看所有人的眼神都奇怪,还是只看你的奇怪,或许他生来眼睛就有毛病,眼神不大好使呢。”   “才没有!”阿娇绞着衣角低头嘟哝道, “他只这样看我,他看太子皇兄还有别人都不会那么凶, 我觉得他心思叵测, 八成想害我。”   “……”   “嫂嫂,你帮我跟太子皇兄说说, 让太子皇兄不要点他当伴读了,反正都已经读完了, 尽早把他赶出宫去, 不许他随便出入, 算我求你了好不好嘛!”   阿娇合着双掌,杏眼含着水光可怜兮兮, 孟初霁无言以对, 回眸看了眼裴璟, 裴璟似乎听清了他们的对话,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孟初霁咳了咳,决定因材施教,他虽不赞同强行撮合阿娇和李修宜,但他不想拂逆裴璟的心意,裴璟是阿娇的亲哥,更清楚什么对阿娇来说才是最好的。   想了想,他道:“你先听我跟你讲个故事,行不行?。”   “你是不是想劝我?”   “不是,我只是不想让你后悔终身。”   阿娇咬唇思索了下,勉为其难地道:“这么严重,你讲吧……”   孟初霁咳了咳,清了清嗓子道:“你嫂嫂我没嫁来大绥之前住在孟将军府,将军府旁边住着大学士他一家子,大楚的房子挤都是紧挨着一墙之隔,所以大学士他家那个排行老二的嫡次子调皮捣蛋动不动就翻墙到我家来,你猜他翻进我家来干嘛,他来捡隔墙用竹篙打落的我家院墙的枣,第一回 就被我逮到了,然后我跟他打了一架。”   “打赢了吗?”   “……没赢。”   当然是赢了,那小子被他揍成了猪头,跑回去跟他爹告状,第二天他爹把这事跟他爹说了,他爹领着他去登门道歉,他跟那小子不合了十来年后来成了最铁的兄弟。   为了给阿娇下套,孟初霁自然不能将真相说出来,故作沮丧道:“他比我高一个头,我打不过他,很不服气我就告诉我爹了,我说这小子偷我们家的枣还打我,我爹很生气,领着我就去敲他家的门,找他爹说你家孩子偷我家的枣还揍我儿子,他爹把他叫出来骂了个狗血淋头让他给我道歉,他道了歉可心里不服气,后来一见到我就瞪我,一见我就瞪我,我当时想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讨厌的人,我绝对不和他玩儿。”   “活该他,后来呢?”   “他连续瞪了我好几年,我好几年都没理他,后来长大了该上学了,我爹和他爹把我俩一起送到皇宫里跟皇子们一块读书。”   孟初霁说着说着都笑了。   这些往事都是真实发生的,只不过故事有所改动而已,越想就越是怀念。   阿娇“啊”地一声诧异:“你们大楚男孩和女孩还能进一个学堂啊?”   “小孩子怕什么,混读,皇子公主都一块。”孟初霁圆谎的理由张口就来,“我不想跟皇子公主们一块读书,他们矜贵又高傲,动不动欺负人,上了学一个皇子看我不顺眼,领着别的皇子堵我打我拿我撒气,我……”   “等下,这群皇子怎么回事,竟然还欺负女孩子?”   阿娇为之感到不可思议,杏眸都瞪得圆圆的。   孟初霁又来一个谎,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小时候比较像男孩子,我爹拿我当男孩养,常常我爹没好意思跟别人说这么皮的是我闺女,逢人问了就说这是我儿子,所以我经常穿我弟弟的衣服,跟我弟弟长一张脸别人认不出来,估计那群皇子也没拿我当女孩子看待,看我一次就打我一次……”   “嫂嫂你现在也像个男孩。”   孟初霁眉心一跳,斥道:“闭嘴,你还听不听了?”   阿娇捂住嘴,眨了眨眼,表示无辜。   孟初霁继续说:“有回把我堵小树林里,不让我回去又要打我,结果这小子经过看到了,你猜怎么着?这小子看人要打我,虎得很一扑就上来了,跟那群皇子干架,怎么都要护我,我们两个人打不过人家一群,被打得可惨可惨了,互相拍了拍灰一起回家。”   “没想到他还是个有情有义的。”   “是的,路上我就问他,我说你这么讨厌我,干嘛还要救我?”孟初霁一脚踩在圆凳上,“他说我没有讨厌你,我不信,我又问他,那你不讨厌我干嘛瞪我,他说谁让你每次见到我都不理我,我就笑了,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之后,本来是我一个人挨打,后来是我们一块挨打,直到……”   “嗯?”   “我穿女装了。”   阿娇咯咯直笑,笑得眉眼弯弯:“没想到他们还有点良心。”   孟初霁勾过阿娇的脖颈,在她耳边说:“所以啊,看事情不要只看表面,李修宜那样看你兴许是喜欢你故意这样想要引起你的注意呢,你说是不是?下回你再见到他,你就直接上去问他,说,喂,你这人这么看我是不是喜欢我呀,你看他点头还是摇头……”   “说得有点道理,毕竟我是皇宫里最好看的公主。”阿娇点头赞同,停了一下,又道:“那万一他摇头呢?”   “不会的,你是皇宫里最好看的公主,他不喜欢你他瞎啊?”   “说得也是。”   达成一致,孟初霁对她伸掌,阿娇心领神会,在他手掌心上拍了一下,而后两人碰了个拳,相视一笑。   孟初霁光荣完成了一项任务,欲要回身接受裴璟赞赏的洗礼,阿娇却又一把拽住他不让他走,说:“诶等等,嫂嫂,那你后来跟那个大学士的嫡次子后来有没有发生什么浪漫动人的事啊?”   孟初霁一怔,而后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语气流转暧昧道:“当然有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他那样护我喜欢我,我也对他日久生情,我们花前月下,赏月品茶,泛舟游湖,彼此倾心,要不是陛下下召让我千里迢迢来到大楚和亲,我大概会嫁他为妻……当然了,你要是跟李修宜好了,有你太子皇兄在,肯定谁都拆不散你们,不会像我一样,好好珍惜眼前人吧姑娘。”   阿娇不满意这个答案,又清楚如果不是这个发展,孟初霁成不了她嫂嫂,心头萦绕着淡淡失落,放开了孟初霁的手。   孟初霁终于可以回头跟裴璟说话,高高兴兴的回过头去一看……   裴璟不见了。 第54章 54.冷战   “人呢。”   孟初霁屋内一扫, 压根没看到裴璟半个人影, 急忙踏出门槛远远一看, 隐隐约约看到远方一个离去的黑点……   孟初霁一脸懵逼。   发生了啥?   裴璟为什么走了?!   阿娇后知后觉地叫了声:“糟了!”   太子皇兄这么走了,一定是听到孟初霁风花雪月的往事被气跑了。   哎呀都怪她不该问的。   孟初霁却还在茫然中,眨着眼睛问:“怎么了怎么了?”   阿娇歉意对戳手指,生怕孟初霁生她的气,弱弱道:“太子皇兄吃醋了。”   孟初霁一愕:“不是吧,你别骗我?!”   裴璟亲口说拿他当朋友,怎么可能吃醋?!   这玩笑不好笑。   但阿娇抱着他的胳膊仰着娇俏的小脸,信誓旦旦地说:“绝对是的,太子皇兄一向讲理, 有事走了也会打个招呼的,就这么走了一定是吃醋了。”   孟初霁还是不信, 阿娇毕竟不了解他和裴璟之间的情况, 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想他言行举止虽已努力克制仍摆脱不了男人的影子, 裴璟这样的男人应该喜欢温婉端庄安静可人的女子才对。   对,越想越觉得裴璟吃醋是荒诞之言。   孟初霁也懒得跟阿娇争辩, 将她从房里推出去, 道:“好了好了, 你该回宫去了,我跟你哥还有问题要解决, 乖。”   阿娇顺从地往外头走, 临要被彻底赶出房间, 回身抓住孟初霁的袖子,小声道:“嫂嫂,你多哄哄太子皇兄,说些好听的话给他,不行就……”   “嗯?”   “不行就脱衣服,你胸好歹长大点了吧,让太子皇兄快活快活,什么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当初父皇没有沉迷炼丹的时候,那些妃子也是这么做的。”   不知者无畏,阿娇不懂床笫之事,说起来真是一点都不害臊。   倒是孟初霁不自然的咳了咳,连声道:“好好好,我听你的,你快走吧,我还要去找你太子皇兄呢。”   “行,你别推我了,我自己走了。”   孟初霁果断松开手。   阿娇摆手道:“一定要记得啊!”   孟初霁催促:“快走吧!”   阿娇这才头也不回的离开。   孟初霁独自伫立原地,还是想不通裴璟刚才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想了想,转个弯去书房找裴璟,哪知一靠近就被侍卫拦住。   “娘娘,殿下书房不能擅闯。”   孟初霁止步问:“殿下在里面吗?”   侍卫答:“回娘娘,殿下不在。”   孟初霁冷笑:“你们是他近卫,殿下不在你们在这儿干嘛?”   侍卫:“……”   “我知道他在,你们去通报一声,我见他一面就走。”   见一面他心里踏实点,这没头没脑的他很不安啊!   侍卫抱剑躬身:“娘娘,请莫让属下为难。”   不满的视线在他们坚定的面庞上划过,孟初霁不死心的朝里头喊了两声:“秋瑜,秋瑜……”   门“嘎——”地开了,总管从里面走出,挂着和善的笑意。   “娘娘。”   孟初霁飞快迎上去:“秋瑜在里面吗,他为什么不肯见我?”   总管把门带上,不让孟初霁往门缝里瞧裴璟,道:“娘娘,殿下他正心烦呢,暂且想静静,不若娘娘待会儿再来怎么样?”   “想静静?”孟初霁愣了愣,而后胸脯一拍,“我就是静静,我在他门口站着他想谁?”   “娘娘,您可别开玩笑了,殿下他啊是这几日太累了,不如娘娘您给殿下炖碗鸡汤来,或许殿下感受到娘娘的心意就好些了。”   “……算了吧。”   大家都是人精,就别拿他当傻子了吧。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坐那儿跟他说话,一转眼心情不好叫不应也不肯出来,明摆着跟他置气,他就想问了,无缘无故的凭什么呀!   不愿见就不愿见,他还不愿见了呢,跟谁不是尊贵人儿似的,文人果然是世上最讨厌的人群。   孟初霁袖子一甩扭头就走,他孟大爷一向不惯人家的臭脾气,爱死哪儿去死哪儿去,他还不信治不了他了。   回房去找阿福,阿福和刘大夫正待房里眼巴巴等他过来打牌九,孟初霁从怀里一摸,摸出两张银票往桌上一拍,豪气云天地说道:“走,少爷我今个儿带你们浪去。”   刘大夫满脸疑惑:“少爷,咱们不打牌了吗”   “不打了,出去喝酒不醉不归!”   孟初霁率着两人出门,裴璟派给他的那两个侍卫也跟了上来,孟初霁步子一停,回过头去看着他们,道:   “我在这儿等着你们,你们替我跑个腿,替我告诉殿下,我进宫里找公主玩儿去了。”   俩侍卫对视一眼,走了一个。   还剩一个,孟初霁脑子一转,又道:“还有你,去找总管,让他去库房帮我挑件礼物,我要带给公主。”   剩下的那个面色迟疑:“娘娘,殿下让属下随身保护……”   “让你去你就去,我又不是等你,殿下那边我自会跟他讲。”   孟初霁严厉呵斥,面色状似生气。   剩下的那个犹豫挣扎中也不得不退下。   孟初霁这才招手说:“走!”   一行人大摇大摆从太子府正门离去。   上了街,阿福胆战心惊,害怕那两个侍卫追上去,刘大夫弯腰驼背倒是坦然,只道:“少爷,咱们去哪儿喝酒?”   “就去上次那家花楼吧!”   老人家疑心自己听错,“啊”地一声,孟初霁一把将拽进成衣店,驾轻就熟改头换面。   片刻,街上多了三张生面孔,直往大绥王都最有名的花街去。   孟初霁依旧是一身红裳,顶着那张令人过目不忘的俊脸,在花街一露面,帕子纷纷扬扬的落。   阁楼扶栏处的小黛叫得最大声,引起孟初霁的注意后,急急忙忙下楼相迎:“公子,你可算来了,小黛还以为你再也不来了。”   见到美人,孟初霁心情大好,折扇抵起小黛光洁优美的下颌,嘴角噙着风流笑意道:“小黛姐姐在这儿,我怎么会不来呢,说好了小黛姐姐要带我玩遍王都,我上次回去以后天天惦记呢。”   小黛显然被取悦,帕子掩唇娇羞地笑:“小黛也不曾忘记,天天盼着公子来呢。”   孟初霁对身后的阿福和刘大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自便,接着揽住小黛的肩,往花街外边去了。   ……   天色沉沉,已是入夜了。   书房中的灯盏被窗缝里漏进的风吹得摇曳。   裴璟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总管上前低低问:“殿下,晚膳准备好了。”   “嗯。”裴璟轻轻应了一声,黑茕茕的眸子往窗外瞥了一眼,问:“娘娘回来了吗?”   总管迟疑地摇了摇头:“娘娘未回。”   裴璟沉默起身,踏出书房,总管紧跟身后,为他披上大氅,免得夜晚寒冷冻着。   裴璟到正厅用膳,一个人举箸,总管见他迟迟不动,顺着他的目光落到蒜蓉虾上,赶忙将虾挪到裴璟的跟前,裴璟夹了一个咬了半截,淡淡道:“遣人去宫里一趟,问问娘娘什么时候回来。”   “是。”   总管应声退下,好遣人着手去办这件事。   走了没两步,却又听到裴璟说:“等等。”   总管回头等待裴璟下达新的指示,裴璟垂睫微抿着薄唇,平静道:“还是算了吧,我饱了,准备就寝。”   总管回到裴璟身边,看裴璟只动了一只虾,心疼得厉害,想他为国事繁忙还要为孟初霁操碎了心,忍不住道:“殿下,夫妻没有隔夜仇,等娘娘回来了,有什么事不妨好好说。”   裴璟闻言冷笑:“我是不可能放他回去与别人双宿双飞的。”   “啊?”   总管傻眼了。   愣是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裴璟像是说给自己听,格外加深了语气:“两情相悦又如何,终是我陪他共度一生。”   总管胆战心惊不敢说话,唯恐说错了引得裴璟心情更不好,垂立一侧。   裴璟用手帕拭干净了手指,将帕子扔下,大步回房。   房中无人但灯亮着,婢女在熏床单,等其主人归来,裴璟扫了一眼两张床之间的间隔,以及那搁在两张床之前的棋盘小桌,眸子沉了沉,启口命令道:“来人,棋盘撤了,把两张床合到一起,枕头留两个,被子只要一床。”   婢女连忙照做,两张床并到一起,抱起孟初霁的被子开始叠,这样好放到柜子里。   裴璟道:“这床放着,叠我那床。”   婢女感受到了裴璟今晚的不同寻常,赶紧换一床叠,一切准备好,裴璟沐浴更衣睡到孟初霁的床上,将孟初霁的被子盖在身上,嗅着枕头上属于孟初霁的那若有似无的冷香,闭上了眼。   他后悔了。   他不该步步相让。   他应该在他嫁来的第一日就和他圆房与他同床让他早点怀上子嗣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个人。   如此,他怎么还会有心思偷偷挂念着那什么大学士的嫡次子。   花前月下?   赏月品茶?   泛舟游湖?   彼此倾心?   永远都别再想!   同一时刻,孟初霁喝酒醉卧美人榻,琼液顺着他的下颌流下来,俊美不羁的仪态惹得跳舞的舞姬都乱了心神,不自觉行错了几个舞步,小黛替他擦去酒汁,一派温柔小意,接着瞧了眼天色,问:“公子,今晚回吗?” 第55章 55.撞见(补更)   “不回。”   他才不要回去对着裴璟那张冷脸呢。   啊呸, 是想对着裴璟那张冷脸都没福气, 人家可不想见他, 他还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吧。   孟初霁喝空了酒壶,从怀里抓着一把钱就撒了出去,这些钱都是白天去赌坊赢的,大绥的赌坊比大楚的输得起得多了,愣是让他赢了个满载而归,也没把他从赌坊里扔出去。   他呢也不为赢钱,图个乐呵打发了时间自觉走了。   那些舞姬见孟初霁撒了钱连舞都不想跳了,哄抢成一团。   小黛跟着抢,往自己怀了揣了一把, 捡的大半都还是递到了他跟前来,道:“公子, 仔细点花。”   孟初霁笑眯眯勾起小黛的下巴, 靠近着嗅了嗅,问:“姐姐涂的什么口脂那么香, 能不能让我尝尝。”   小黛欲拒还迎的别过脸,可攀紧孟初霁双肩的手出卖了她的内心, 孟初霁掰正了她的脸, 唇越凑越低, 小黛紧张眨着眼睫心跳如擂鼓最后不自觉闭上,等待着孟初霁的吻, 却闻得孟初霁轻笑了一声:   “小黛姐姐, 你这么想被我亲的么?”   小黛刹那睁眼羞愤欲死, 娇嗔气恼道:“不理你了。”   孟初霁眼疾手快的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回来,拽到自己怀里,说:“再喝一杯,咱们回去睡觉。”   小黛眉眼如水,指尖在他胸膛画着圈圈,带着某种暗示:“公子,我们一起睡么?”   “劳烦小黛姐姐睡榻,我这沾了一身脂粉香气回去不好交代,家有母老虎,见谅则个,见谅则个。”   小黛不再勉强。   上次跟姐姐们取了经,姐姐说身份尊贵的人嘴上甜如蜜,其实心底是看不起她们这些贱籍女子,不愿同她们欢好的,不可以紧巴巴的凑着,凑得他们心烦。   孟初霁自然不知小黛在想什么,从美人榻上起身离开了乐坊,登马车回了花楼。   猜想阿福多半还找了上次那个骗得他泪眼汪汪的姑娘,孟初霁跟小黛打听了一下,特意去她的房中看了一眼,果不其然,阿福就在那里。   不止阿福在,刘大夫也在。   窗外往里一瞅,三人在打牌九。   孟初霁哑然失笑,接着摆了摆手说:“走,去睡觉。”   小黛搀着他上了楼。   孟初霁睡床,小黛睡榻,如此舒舒服服的度过了一夜,昨日不愉快睡梦中消散。   次日醒来天色还早,小黛仍在睡,孟初霁不吵她,自个儿下了楼,花楼里的人一半都没起,但也有一大早兴致昂扬的,靡靡之音响个不停。   孟初霁去敲阿福所宿的房间的门,他记得阿福上回提过这姑娘叫香草,敲了三声,门开了一条缝。   清纯的姑娘水眸盈盈望了他一眼,唤了一声:“公子。”   孟初霁就停在房门口也不进去,朝她微笑道:“劳烦帮我把我兄弟叫出来,我们该走了。”   “好的,公子稍等。”   香草去叫人,不多时阿福和刘大夫一起出来了。   孟初霁扫了下他们的衣冠,睡了一夜有些凌乱,大致整齐得很,一眼便可看出什么都没有做,道:“走吧,洗簌洗簌,去街上吃点东西回府了。”   两人困意犹在,跟被勾魂使者勾得魂魄似的,老老实实跟在孟初霁的后头。   花楼里有供客人洗簌的地方,孟初霁洗了脸,从花楼中出去,来到大街上,街上熙熙攘攘四处都是人,孟初霁望见一家卖豆腐脑的摊位,要了三碗豆腐脑。   一人一碗坐下喝,豆腐脑邻摊是卖包子的,要了六个包子一人两个。   阿福咬了一口馅,馅油烫了嘴巴,终于清醒了,回魂似的看向孟初霁道:“少爷,我们一夜未归,回去殿下问起来该怎么办啊?”   孟初霁眼皮子抬都不抬:“想多了,他不会问我们的。”   裴璟和他冷战着,冷战中两人谁先说话谁是小狗。   刘大夫喝完了一勺豆腐脑,听出孟初霁语气里的不爽利,不由问:“少爷,你跟殿下怎么了?”   孟初霁一口咬了半个包子,漫不经心道:“没什么,不举的人惯来性情阴晴不定,东厂的人都阴阳怪气,我习惯了。”   “……”刘大夫目瞪口呆,“殿下他……他不举?”   孟初霁喝完了豆腐脑,放下勺子懒洋洋地答:“可不是,像他为国为民呕心沥血的人营养全供给了脑子,供不上下身,不是很正常么?”   刘大夫沉默着捋了捋胡须,半晌道:“只要不是断了子孙根,隐疾倒也不是什么无可救药的问题,能治。”   孟初霁一怔,然后咧嘴狰狞道:“不给他治,急死他!让他冲我发脾气,这病不得让他求我,他永远都别想好起来。”   刘大夫顿时默默低头喝豆腐脑,他算是发现了,一大早孟初霁火药味很重啊!   阿福只惦记着吃喝,压根没仔细听两人在说什么,当他意识到不同寻常的气息弥漫时,孟初霁和刘大夫已经不说话了,各自吃着包子,纳闷的挠了挠后脑勺,阿福决定不去想,继续吃自己的。   三人简单的解决了早饭,该打道回府了,昨天出门没有叫马车,所以回去的马车还得临时雇。   王都有雇马车的地方,孟初霁打听了一下发现离他们这儿不远,路线也很简单直走就可以,于是领着阿福和刘大夫一路向前。   走了无多时,果然看见成排的马车路边停靠等着客人上门,孟初霁正要上去,蓦然“哒哒——”的马蹄声慢慢近前停下。   华丽的马车挂着精致银铃,车帘是不同于寻常人家用的粗布粗麻,锦缎织的映着繁复的花纹,驾车的车夫亦是身穿绸子瞧起来富贵无比,这赫然是一辆来自宫里的马车!   孟初霁还没来得及回避,一只玉手掀开了车帘,车里一道纤细的人影跳了下来,孟初霁眼皮一跳,脑子里冒出两个字:要完。   因为那人是阿娇!   以及紧随其后下来的李修宜!   阿福和刘大夫显然也看见了,刘大夫倒是没发出什么声音,阿福指着阿娇惊呼道:“是公主!”   孟初霁回身就往阿福头上拍了一巴掌,喝道:“闭嘴!”   本来阿娇或许不曾注意他们的,经他们一喊,想不注意他们都难了。   孟初霁偏身就要躲,阿娇已是十分眼尖的看到了他,许是看他行事不端,娇喝一声:“站住!”   孟初霁想:站住才怪!   拔腿就跑。   阿娇没想到一介草民竟有那么大胆子忤逆他,生气得直跺脚,身侧李修宜见之,低声道:“公主别急,且看我将他擒来。”   说完,轻功一展,没几下就飞到了孟初霁前头去,将他拦住了。   孟初霁脚步一刹,回头一望,阿娇堵在后头,抄起路边的早点摊子上的砧板就要挡脸,却听得阿娇错愕的唤了一声:“嫂嫂?”   孟初霁直想骂娘,这踏马都能认出来?   “姑娘认错人了,在下不是你嫂嫂。”   孟初霁佯装镇定放下砧板道。   阿娇上前盯着他的脸左看右看,完全不把他说的话放到心上,惊叹道:“嫂嫂,你的脸长得好好看噢!”   孟初霁简直想昏死过去,咬重音节再度开口:“姑娘认错人了,在下不是你嫂嫂。”   阿娇这才重视起他的话,瞪着眼睛气鼓鼓道:“不,你就是我嫂嫂,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   “……”孟初霁极力试图否认,“我真不是。”   “你就是,你耳朵后面有颗痣你当我瞎呀?”阿娇扯了扯他的衣袖,“女扮男装穿成这样上街,太子皇兄知道么?”   孟初霁敏锐捕捉到“女扮男装”四个字,赶忙拉着她往旁边走了两步,避开李修宜的目光,压低声音道:“我能让他知道么?他跟我置气,我都不敢回家,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你别跟你太子皇兄说。”   阿娇兴奋又得意地说:“看,我就说我没认错人,你就是我嫂嫂!你放心,我保证不跟太子皇兄讲。”   “你记住了,绝对绝对不能和你太子皇兄讲,其他人也不能讲,否则我这个太子妃定然落人口舌遭人诟病,你也不想看我陷入如此境地对不对?”   孟初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实在的他不觉得阿娇的嘴巴守得住,可是被认出来了没有办法,只盼她能稍微靠点谱。   阿娇连连点头,双眼放光晶晶亮,好似天上星辰闪烁:“嫂嫂,你刚才说话是男音吧,谁教你伪的嗓啊,怎么伪得我比我还像,你再伪个我听听?”   孟初霁故作惊讶:“你也会伪嗓?”   “可不是。”阿娇摸了摸喉咙道,“我伪个你听听。”   “你伪。”   阿娇张了张口,声音一发出来就是沙哑的男音:“嫂嫂,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孟初霁惊奇嘡舌。   天。   她还真会。   阿娇见了他的表情,内心满是骄傲,迫切展示自己不为人知的技能:“我还会伪小孩子的声音,你再听听。”   “来。”   “娘,我想吃糖葫芦,你买给我好不好呀。”   牙牙学语的奶音让孟初霁心都化了,一个劲儿点头:“好呀好呀。”   阿娇眉开眼笑,仿佛找到了知音:“嫂嫂我跟你说,这都是我从一个小太监那儿学来的,学女人说话还是更像一些,学男人说话就没那么像,像也不好听,但是嫂嫂你伪男音比本音还好听,真的是太好听了!”   “呵呵呵。”孟初霁生平头一回生出心虚之感,擦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撒谎都带着几分紧张,“我也是一个民间师父教的,本来我本音还是挺好听的,结果嗓子学坏了,本音这样了。”   “原来如此。”阿娇恍然大悟,“没事嫂嫂,你的本音已经比很多说话矫揉造作的人好听了,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你放心皇兄那里我绝对不说,别人也不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如有违誓天打雷劈。” 第56章 56.吵架   孟初霁勉勉强强把心放回到肚子里。   阿娇又上下打量孟初霁, 摸了摸他的头发, 红色的发带系了两道, 不添女气倒衬得意态风流,心里暗暗作下决定,回头她也试试,这一身她很喜欢。   而且她觉得,如若她穿上这一身,英俊潇洒定然不输孟初霁,见一个迷一个。   “咳咳,别看了,嫂嫂该回府了。”   孟初霁捏了捏她的鼻子, 制止她的目光。   阿娇听言连忙道:“那我跟你一起回去。”   孟初霁恍然想起还有一人,余光睨了李修宜一把, 高大的李修宜身着沉稳的青色衣袍, 眼睛紧紧望着他们这边,却又自持的不靠过来, 端方正派的非礼勿听,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不了, 你和李修宜玩儿, 我不打扰你们。”   阿娇便朝李修宜望去,撇了撇嘴嫌弃道:“他一点也不好玩, 要不是看在太子皇兄的面子上, 跟班我都不肯让他当的, 倒是嫂嫂你比较好玩,嫂嫂你跟太子皇兄又吵了什么架,我帮你呀!”   “不,不用了。”   别又弄巧成拙。   要不是阿娇掺合了一把,他和裴璟说不定不会闹得这么僵呢。   “真不要我帮?”   “这个……”孟初霁略有迟疑道,“回头你太子皇兄问你,我昨晚在哪儿干嘛了,你跟他说我在你这里,月下对酌醉了一宿,行不行?”   “行。”   阿娇爽快点头。   孟初霁道:“那我回府了。”   阿娇直朝他摆手,作势送别,孟初霁迈步到马车那边去,阿娇陡然想起什么,将孟初霁的衣服拽住,孟初霁回头看她,她合起双掌,带着撒娇讨好的笑容道:   “嫂嫂,你回府得换衣服吧,你能不能把你这一身借我穿穿呀?”   “……???”   最终,孟初霁回到了太子府,身上穿的是昨天出门那身。   而阿娇将长得有点过分的袖子往上提了提,对李修宜嘟哝道:“看着挺小的,怎么穿起来那么大。”   下摆也是,长得都坠地了。   李修宜注视着阿娇女扮男装这一身,宽大的衣服越发衬得她娇小可爱,目光深晦,喉咙不动声色的滑动两下,问:“公主,那个人是谁?”   阿娇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抬眸警惕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别以为你喜欢我,就可以过问我的事,我才不告诉你呢。”   “……”李修宜指尖微蜷,“修宜只是随便问问。”   阿娇这才回答道:“他是我义兄。”   李修宜眉头一皱,阿娇注意到他的神色,哼了一声:“怎么,不可以吗?”   李修宜低首垂睫,轻声道:“公主高兴就好,只是公主千金之躯,不可随意穿男子衣物,如若公主想穿男装,修宜愿带公主买身新的。”   “不要,你好啰嗦,你再啰嗦我不和你玩儿了。”   李修宜抿嘴不言。   阿娇拔了头上的钗子步摇,挽起长发红带一系,系了两道,对镜照了两番,十分满意。   “走吧,本公子要逛街了!”   说完大步踏出了成衣铺。   李修宜伫足原地,盯着她的背影良久,才大步追了上去。   ……   孟初霁回了府,总管见到就拦下了。   “娘娘。”   “总管大人这么早?”   孟初霁热情跟他打招呼。   总管道:“娘娘,您一夜未归,殿下很担心您。”   孟初霁神情一顿,接着面不改色地笑道:“哦,殿下他气消了?”   总管轻叹道:“娘娘这是说得哪里话,殿下不曾生气,只是心情烦闷而已,自从陛下不理朝政之后,殿下日夜繁忙,最近雪灾连发,民不聊生,还请娘娘多多体恤殿下。”   拉倒吧。   同是男人,他能分不清心烦不想理人和生气故意不理人的区别么。   净拿国事当借口,不就是想让他先低头?   ——别想,谁先说话谁是小狗。   心中如是想,脸上一分没表现出来,孟初霁拍了拍总管的肩,装作愧疚道:“是我做得不对,这就找殿下赔礼道歉去。”   也不等总管有所反应,直直往自个儿房间的方向去了。   大摇大摆的,哪有半点去找裴璟的意思。   总管摇了摇头,加重了叹息。   孟初霁回了房,进门一抬头就看到裴璟坐在圆桌旁看书,着实愣了一下。   他退出门槛往两边看了看,这是他的房间没错啊,裴璟不是跟他冷战么为什么会待在他这里,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是无措之际,裴璟放低了书,一双眼睛平静淡然的看着他。   孟初霁瞬间感觉自己是一只被锁定的猎物,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干巴巴地道:“看书啊?”   裴璟漠然“嗯”了一声,继续低下头去看书,一副不是很想理他的样子。   孟初霁悻悻,同时心里愈加不满,哼,不睬就不睬,他也不睬他。   将他忽视当作空气,孟初霁兀自大步绕过屏风,准备到床上去看话本,可是一到屏风后头去,他惊呆了。   沃日这是什么情况?!   孟初霁宛如见了鬼般匆匆从屏风后退出来,大声质问道:“殿下,这是你干的?”   裴璟淡淡应道:“是。”   孟初霁不可置信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这么做也不是不行,之前他就提出让他和他一起睡,他说男女有别死活不肯,但是现在两人都在气头上,冷战发脾气,这么做简直耐人寻味。   他想干嘛!   裴璟剑眉狠狠蹙了蹙,好似这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谁问出口谁就是在无理取闹。   孟初霁蓦然有点心态爆炸,语气坚决抗拒道:“不行,我们不能一起睡!”   裴璟神色冷沉,眼瞳深处有浓烈的情绪在攒动翻涌,他慢慢撇过视线,薄唇弯起一抹冷笑:“这是太子府,我是太子殿下,想在哪里安寝都行。你不愿意同我睡,想同谁一起睡?”   孟初霁狠狠一噎。   见鬼了,他到底是哪里惹着他了,怎么好端端的他就变成了这样。   那个谦谦有礼的裴璟呢?   被人掉包了?   孟初霁揉了揉太阳穴,决定忍让一步,现在的裴璟不是他能招架得起的,竭力控制住情绪,他缓和着语气道:“好好好,你想在哪儿睡就在哪儿睡,你是太子你最大,我去别处睡总可以了吧。”   说罢,孟初霁扭头就走。   管他发什么疯,他不奉陪就是了。   谁不是爹娘掌心里的小宝贝咋滴。   他也不平白受那份委屈。   谁知,裴璟在他身后喝了一声:“慢着!”   孟初霁回过头去,露出深深无奈的表情:“又怎么了?”   裴璟将书一扔,一字一句道:“我要你陪我睡。”   “……”   “……”   “……”   孟初霁仿佛被雷劈了一道,刹那间魂不附体。   要不是裴璟炙热的眼神昭示着刚才的一切明显不是幻觉,孟初霁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陪……陪他睡?   孟初霁脑袋僵硬,梗着脖子一动不动,瞪出的眼珠子难以收回去,他哑着嗓子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裴璟眉眼淡漠:“你是我的太子妃,理当与我同寝,再说一万遍亦是如此。”   孟初霁登时拧起眉毛,愤怒得破口大骂道:“你大爷的,谁要跟你同寝,我就不跟你睡,有本事你砍了我!”   踏马的白拿他当兄弟了!   他对他是真心实意的好,他竟然仗势欺人。   太子了不起啊!   反正和亲不是他自愿的,要不是为了他姐,他才不来呢,他早就做好随时就义的准备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裴璟眉心抽动,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神情难看至极。   他预料到孟初霁会抗拒,不曾想孟初霁会这样抗拒,他就那么喜欢那个嫡次子。   费尽心思守身如玉为他。   百般抗拒不惜性命为他。   他是不是还抱着回归大绥再续前缘的念想?   他是不是对任何人都不屑一顾绝不再动心?   做梦!   大袖一挥,冷酷无情:“来人!”   一群侍卫应声而入。   孟初霁心脏惶然一跳,有些慌了:“你……你还真想杀我?”   裴璟冷冷命令:“把他绑起来!”   孟初霁提步就想跑,可裴璟的侍卫又岂是阿娇宫中那群宫女可比的,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擒住了他,将他五花大绑,动弹不得。   裴璟一步步走近,孟初霁被阴影笼罩,倔强抬眸仰视着裴璟,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中满是怒火,“你真对我动手,秋瑜,不对,是太子殿下,我再也不会拿你当朋友了。”   裴璟闻言一笑:“那就再好不过了。”   孟初霁咬牙:“我也不会再理你了。”   “随便。”   孟初霁无言以对,暗恨自己识人不清,表面端方温润的裴璟竟是一只温柔笑面虎,这会儿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和他的本来面目,沦落至此简直活该!   如此想着,下巴蓦然被粗鲁抬起,孟初霁咧嘴看向裴璟,裴璟幽深跃动着暗火的目光刮过他面庞每寸肌肤,好似要将他的灵魂都看穿。   孟初霁头皮发麻,忍不住想:难道裴璟知道他是男人了?   下一秒,瞳孔中倒映着的俊脸不断放大,带着狠绝的一往无前的趋势重重压下。 第57章 57.不合(补更)   孟初霁吓傻了, 头脑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思考, 但是身体的本能让他偏过头去躲避这次攻击。   裴璟的唇落空了, 他的吻落在他耳朵上,这一刻,爆发的怒火全部化作悲哀,他就这样伏在他耳畔一动也不动,握在他腰上的大手一点一点收紧,再收紧。   孟初霁睁开因为恐惧而紧紧闭上的眼睛,被捆绑着不能动弹,他无法将裴璟推开,只能任由裴璟维持这个姿势, 发现进一步的风暴没有袭来,他错愕转首想去窥探裴璟的表情, 但只能看到半个侧脸, 渐渐生出不好的预感,接着他就听到裴璟低问:   “静静, 我该怎么办?”   孟初霁睁大了眼睛:“你……”   “静静我……”   裴璟神色落寞。   孟初霁脑中嗡嗡直响,有根弦绷紧到极致——断了。   “静静。”   “你别说话!”   孟初霁知道他想说什么, 正因为知道他为之感到荒诞且不可思议, 心里一团乱麻, 不想让裴璟有机会说出下一句话,他喃喃自语絮絮叨叨道:“秋瑜, 你只是见过的女人太少了, 我这样的女人是最不讨人喜欢的, 你说我吧好吃懒做,爱玩调皮,什么都不会干,又不端庄大方,就一张嘴皮子滑溜点,你看皇后娘娘多讨厌我,秋瑜你多接触接触别的女人,就不会再被我迷惑住了,我真的不好,要不是和亲突降我根本就配不上你,不举的事你也别着急,今天刘大夫还跟我说有得治,他医术高超一定会治好,到时候临幸三宫六院不是问题,真的……”   越说就越说不下去,实际上孟初霁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说着说着哑了火,孟初霁感觉也挺没意思,挣扎了下身上的绳子,道:“秋瑜,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你能不能先把我放开。”   裴璟从他耳畔离开,想也不想地拒绝:“不放。”   孟初霁便哄他:“放放,我手疼。”   裴璟抿唇不语。   孟初霁眼巴巴看着他。   裴璟伸出手掌挡住他可怜的视线,以免自己心软,用不容辩驳的霸道语气说:“给我个机会。”   孟初霁低头闭目,一片愧疚:“秋瑜,我们没可能的。”   “给我个机会,不然不给你松绑。”裴璟赌气一般说,“我知道你喜欢那个人,但是他没我好,你对我敞开心扉试试,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孟初霁正不知如何开口,听了裴璟的话明晃晃愣住了:“谁?我喜欢谁?”   “住在你隔壁的大学士家的嫡次子。”   每一个字都带着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的意味。   孟初霁:“……”   不是,他竟然真的是因为吃醋才这么反常?!   还搞出这么大阵仗?!   他只是随口一说啊喂。   孟初霁面露崩溃之色,要不是手被绑住了,他只想抚额,嘴角微抽着躲开裴璟的手掌,想看裴璟的脸,哪知裴璟的手掌跟着他的脸移动,就是不让他看,搞得他彻底急了:   “秋瑜你听我说,我不喜欢什么嫡次子,我都是哄阿娇玩的。”   “……”   久久沉寂。   半晌,裴璟冒出一句:“你骗我。”   “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骗你,我这么好我都不喜欢你,哪能喜欢别人呢是不是,真的你信我,你这回一定要信我。”   孟初霁蹦了蹦,想跳到裴璟身边去。   裴璟抵住他的额头,不让他动,又道:“那你接受我。”   孟初霁真想当场给他跪下。   “我接受你了啊,我对你敞开心扉了,我跟你感情最好了,阿娇清河都比不上你。”   “不。”裴璟固执辩驳,“我说的不是简单的接受,我要你心悦我,同床共枕、执手共食、亲吻拥抱、抵床笫之欢……缺一不可,眼里、心里、梦里……也全都是我。”   孟初霁听得心尖发颤,连声音都在颤:“秋瑜,别闹。”   话方落,裴璟激动甩袖,厉声道:“我没闹!”   随之裴璟放下了手,直勾勾地盯着他,不让他有半分逃避,孟初霁害怕的看向别处,也被他掰正了脸,四目相对,那火热的感情宛如岩浆一般浓郁深沉,将他彻底吞没。   “我不要你现在就接受我,只要你答应给我个机会,不会因为此刻日后避着我畏惧我,我就放开你。”   孟初霁深深看着他,嘴唇蠕动着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不可以。   没可能的。   他们都是男人。   他怎么给他机会。   来到大绥之前,他假设过千百种境况,万万没想到会有现在这一种。   怎么会这样呢,裴璟怎么会对他动心了。   “说好,其他的我不听。”   裴璟步步紧逼。   孟初霁动了动喉咙,那里像被刀刃上下支着一样痛极了,他红了眼眶,竟产生了一个大胆而荒谬的念头:告诉他吧!   把事实真相告诉他。   知道他是男人,他就不会再喜欢他了。   裴璟那么好,不一定会要他的命。   然而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立即被理智的尖针戳破,无数道声音铺天盖地的在他耳边响起:   “你疯了吗,他再好,先是储君,后才是朋友。”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你自己死也就算了,不要连累别人,好多人的命都系在你身上。”   “你才认识他多久,怎么可以为他冒险,他如今喜欢上了你,得知真相后才会更生气,一个恼羞成怒你就完了。”   ……   久久,孟初霁找回自己的嗓音:“对不起。”   他闭上了眼,眼睫颤抖着,宛如蝶翼。   裴璟往后退了一步,浑身上下笼罩着颓败的气息,自嘲地苦笑了起来:“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吓到你了吧。”   孟初霁望着他,眼眶干涩,嘴里发苦,整个人难过得厉害,眼见裴璟穿过侍卫挥了挥手,让人给他松绑,独自迈出房间,那落寞寂寥的背影令人心里发堵。   他走了。   孟初霁可以动了但没有勇气追上去。   侍卫悄然退下,孟初霁失魂落魄的回神,回头目光落在裴璟方才观阅的书籍封壳上,赫然写着三个字——《地广志》。   孟初霁抱着书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道:“怎么就这样了呢……”   ……   整个太子府都知道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闹不合了。   只因往常一同用膳的两人都不一起用膳了。   殿下还是在正厅,可娘娘则自己院子里开小灶。   殿下不离书房,娘娘不出房门。   两人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犹如隔了十万八千里。   天气越来越冷了,因为马上要过年了,宫里时不时会来人,赐下什么东西,孟初霁有两回领旨碰到了裴璟,裴璟只对她轻轻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就走了,这态度跟他平日里对其他女子也差不离。   孟初霁心里不舒服,便揪着刘大夫和阿福关门打牌,打了个十足痛快。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心情不好的原因,整个人处于沉默但暴躁的状态中,牌技跟着沉默暴躁,一盘也没输过,上次赏给这俩货的银票又被他给赢回来了。   不止如此,他还赢了他俩的月薪。   刘大夫就此成功戒掉了赌博恶习,从良向上道:“少爷,你别再带坏老朽了,老朽还要研究新药呢。”   说什么都不肯来。   孟初霁又看阿福,阿福抱着钱袋哭,一边哭一边喊:“娘,儿对不起你,儿没钱娶媳妇儿了……”   孟初霁瘫倒在榻上,内心是深深的空虚。   某一天,李修宜来了。   孟初霁一眼认出,欢喜道:“秋瑜让你来的?”   李修宜摇了摇头:“不,是修宜有事想请教娘娘,私自来的。”   孟初霁心头凉了半截,忍不住埋怨道:吵架这种事吵吵就算了,裴璟怎么还认真了呢,这都多少天了还跟他僵持着,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理他了?   唉,情情爱爱真是烦人。   就不能好好做个朋友么。   李修宜看出了孟初霁的失落,连忙补充道:“不过这件事殿下知道,修宜征得了殿下的同意方才来的。”   “哦——”孟初霁浑不在意的应了一声,问:“那你找我有什么事,说吧。”   李修宜迟疑沉吟,片刻开口:“修宜先谢娘娘当初点破之恩,令殿下知晓我对公主心意,尽心撮合我与公主,今次来亦是为了公主,有些事情恳请娘娘提点,以解心中疑惑。”   “说。”   李修宜揖首,端足了不耻下问的姿态,道:“公主前些日子与修宜一同出游,偶然碰到了民间所拜的义兄,公主那义兄喜着红裳,风流倜傥,仪表不凡,公主自从遇到他后,这几日非但学他穿着打扮巧舌言辞,还将他的衣服悉心珍藏,修宜想问问娘娘,公主此举莫不是喜欢那位义兄,修宜该如何才能让公主回心转意呢?”   “……”   “……”   “……”   孟初霁沉默着突然露出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李修宜更是不解:“娘娘?”   孟初霁淡淡道:“仿其举止穿着未必是对其有意,更多是崇拜敬仰导致,你只须一成不变对公主好,公主自然会逐渐对你上心。”   李修宜闻言想了一下,再次深深一揖,发自肺腑道:“修宜受教了。”   孟初霁点了点头,不再管他,继续看自己的话本,李修宜却不走,站在原地踌躇犹豫着,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终是默默离开了。   他来到了书房。   裴璟在处理政务。 第58章 58.解惑(一更)   “殿下。”   李修宜唤了一声。   裴璟从案牍间抬眸, 淡然轻笑:“回来了,替我研磨。”   李修宜上前去研磨, 然后慢慢道:“殿下, 娘娘问起你了。”   裴璟的笑容停顿了半秒, 接着没事的人一样,面不改色道:“是吗?你向娘娘请教了一番,可知该怎么做了?”   李修宜只觉心脏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尖锐地疼,但是他不敢再继续说下去,怕将局面弄得尴尬,低头道:“娘娘让我不要顾念别人,一心对公主好就是。”   “嗯,听娘娘总是没错的, 他与阿娇最贴心了。”   李修宜到底没忍住, 脱口而出道:“殿下, 您何不问问公主, 公主也一定知道娘娘在想什么。”   裴璟愣了一愣,李修宜继续说:“难道殿下真打算一直和娘娘如此僵持下去么?”   裴璟别过眼睛,缓缓道:“并非天下的夫妻都是相和的,敬国公和敬国公夫人三天小吵五天大吵从不维持人前和睦;佩茨长公主冷落了驸马一辈子,至今未准驸马过府;七皇弟与其王妃更是因爱生恨,拔剑举刀相向, 削发砍指;我与太子妃相敬如宾, 已是好出太多。”   李修宜追问:“殿下此言是在生娘娘的气?”   “不, 我在生自己的气。”裴璟拢了拢袖,望着窗棱上的花,“我若是不那么快陈情,便不会将局面置于如此尴尬的境地,不至于连朋友都做不成。”   虽然他本也不想和他做朋友。   只是那样多少能得他一个笑脸。   李修宜听出裴璟平静语气下汹涌的失落,连忙安慰道:“殿下不要责怪自己,喜欢一个人本就难以忍耐。”   “那你当初是怎么忍住的?”   喜欢阿娇那么久,要不是孟初霁一语道破,恐怕再过几年他都不会知晓。   李修宜深深无奈:“因为我与殿下不一样,公主是我远在天边的明月,而娘娘却是殿下近在咫尺的枕边人啊!”   好比一块肉,一块长在天敌身上活蹦乱跳,一块挂在嘴边张口能咬,其诱.惑程度是不一样的。   裴璟笑了笑:“原来如此,那倒确实不怪我。”   李修宜看了他的笑容心里更难受,“那殿下和娘娘就这样了吗?”   裴璟徐徐一叹:“他只想和我做朋友,可我不想。”   李修宜没办法再说下去,因为他不忍心再在裴璟心上划一刀,黯然告退。   ……   孟初霁在府里窝了几天感觉自己都快要长虱子了。   天冷是一大原因,更多的是他怕裴璟想开了来找他找不着。   但过了这许多天,孟初霁彻底不抱希望了,铁打的自己流水的兄弟,强求不得,强求不得。   闲得没事干,孟初霁想到周云生,上次约好一起喝酒,还没来得及约呢,眼下正好。   孟初霁转首派人去周将军府府一趟,知会周云生,无多时得了“随时恭候”的回信,孟初霁欢天喜地的裹了几层衣服出门了。   当然孟初霁没有发现裴璟目送他的马车远去。   到了周将军府,檐下被扫了雪的镀金匾额大字又闪又亮,远远地,孟初霁看到了匾额下一大波人正严阵以待。   这么大的阵仗自然不是单为孟初霁准备的,孟初霁见众人行礼,假模假样地开口道:“殿下临时有事不能来,本妃独自来了,你们不会嫌弃吧?”   周将军府众人哪敢嫌弃,恭敬将孟初霁迎入府内,周老夫人热情邀请孟初霁游园,周将军府气派,雪中的园景美轮美奂,孟初霁志不在此,只想喝酒,于是隐晦的传达自己的意思:   “真美,若是能对雪煮酒就更妙了。”   周老夫人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一听连声道:“娘娘来得巧,过几天灶王节,小儿从梅花树下挖出了陈年老酒,煨一煨尚能入口,还望娘娘莫要嫌弃,赏脸品上一杯。”   孟初霁毫不掩饰自己的笑容道:“极好。”   “娘娘请。”   孟初霁跟着周老夫人去了一处小轩,轩中设了蒲团火炉,帘帐轻卷,正对竹林,热气与冷气互冲,化作袅袅轻烟,酒香浮动,一派意境美到极致。   孟初霁在蒲团上坐下,周老夫人不会喝酒,让周云生作陪,周云生给孟初霁斟了一杯,道:“娘娘,您可仍是为郡主之事而来?”   孟初霁连连摆手:“不不不,就是单纯想同少将军府喝一杯。”   周云生似乎了然,又道:“娘娘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孟初霁一噎,瞪了周云生一眼:“非礼勿打听。”   周云生笑了笑,等孟初霁将酒一饮而尽,再给他续上一杯。   孟初霁连喝了三杯,喉头冰凉,但浑身灼烫,盯着周云生看了一会儿,问:“问你个问题。”   “娘娘请问。”   “你心悦清河郡主,但倘若她执意不愿和你好,你会娶别人吗?”   周云生倒酒的动作一停,酒壶中的酒液倾洒,灌满了杯子,杯子满溢出来泼到他身上,他才急急回神,反问道:“娘娘是替郡主考验我的真心吗?”   孟初霁胡乱点头:“姑且算是。”   周云生思索片刻,认真道:“会。”   “是么?”   孟初霁听到明显松了口气。   周云生眼中升起一抹疑惑,但还是解释道:“诚然微臣心悦郡主,但身为男儿,心中装着的不光是情爱,还有孝道和责任,郡主不愿相配,微臣三年付出尽力了,纵然遗憾,无可奈何。”   孟初霁紧忙又问:“那假如清河是被逼下嫁,心中无你,你会纳妾吗?”   周云生的神色刹那间变得有些微妙,“娘娘,您和殿下……”   孟初霁迅速否认,“我和殿下很好,就是问问你。”   周云生望着他欲盖弥彰的样子,心中已是了然,不经多想,便给予了回答:“不会。”   “为什么?”孟初霁一脸错愕,“你们大绥的男人都这么专情的吗?”   周云生摇了摇头:“微臣的意思是殿下不会。”   孟初霁当即不开心起来,紧紧拧着眉头道:“我说了,跟他没关系。”   周云生张口欲要解释,倏然周将军府婢女的声音从门外响了起来:   “少爷,郡主来访。” 第59章 59.心碎(二更)   周云生面上一喜, 对外吩咐道:“快请。”   然后也没了招待孟初霁的心思, 理了理衣袍起身,对孟初霁作了个揖,歉意道:“娘娘,您稍坐, 容臣告退片刻。”   孟初霁面无表情地点头,心中不由想:重色轻友,此人做不得兄弟。   周云生哪儿晓得孟初霁怎么想,兀自退出去了。   孟初霁独坐在蒲团上, 喝酒赏着外头大雪纷飞, 大约是周云生怕怠慢了她, 唤了妹妹相替,端庄淑雅的人儿给他见了礼,坐在了周云生之前坐的蒲团上, 玉手纤纤给他斟酒。   换作往常,有雪有酒有美人,如此风雅,定然愉悦不已, 但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只有无尽的烦闷。   来找周云生喝酒是个错误的决定。   那家伙就不会说好话。   喝了两小杯,孟初霁施然起身, 惊得周府千金惶恐不安跟着起身,孟初霁抬手制止道:“坐着吧, 本妃该回去了。”   周子衿岂敢再坐, 虚虚搀了孟初霁一把, 道:“娘娘,子衿送您。”   孟初霁没有拒绝,这么大一个周府,没准他找不着路,出了小轩,没走几步周老夫人闻声赶过来,假意劝留了一番,亲自送孟初霁去大门口。   不曾想穿过游廊,踏上方扫过雪又铺了一层新雪的石子路上,附近的假山后传来周云生焦灼惶恐的声音:   “郡主,我做错了什么我改,请不要这么对我!那个丫鬟已经发落出府了,我没有看过别人一眼,郡主……”   “够了!”   周云生的话被重重打断。   上官婷一贯温柔甜美的声音不复,语气是比冰棱子还坚硬的冷漠绝情,一字一句剜人心肺:“少将军,我们注定有缘无份!”   “不!”周云生俨然慌到极致,“不,郡主,我们两情相悦,怎么会有缘无份,再给我一次机会,郡主!”   孟初霁止步,周老夫人神色骤变,气恼得胸膛起伏,啐骂了一句:“没出息的东西!”   而后对陪伴身侧的周子衿冷然道:“去把你哥从假山后面叫出来!”   周子衿福了个身领命。   孟初霁顿时开口:“等等,让他们把话说开吧,不然以后恐怕还要纠缠,周少将军一片真情不丢脸,我们回避一下。”   周老夫人十分感激:“多谢娘娘体恤。”   说完,一行人远远退开。   回到游廊里,周云生的嗓音小了很多,其他大概听不见了,可孟初霁耳力好,还是能隐隐约约听个大概。   周云生苦苦挽留上官婷,上官婷被缠得紧了,不耐烦地道:“少将军请自重,我们不过几次相见,哪儿来的两情相悦,本郡主另有心仪之人,此番是不想再被人继续误会,故而前来说个清楚,请少将军以后别再纠缠本郡主了。”   周云生呆了,接着临近崩溃地质问:“我们分明是两情相悦,你给了我耳环,我给了你玉佩,我们有信物为证,还有你的手帕钗子,都在我这儿,你移情于谁了你告诉我!”   “周云生!”上官婷厉然娇斥,“请不要胡言乱语抹黑本郡主的声誉,那耳环是你捡的,手帕是出手相帮之礼,众目睽睽之下怎算得是定情信物?还有钗子玉饰,是你赠我礼物的回礼,你送礼时打的是送给镇南王府的名义,父王送到我手中而已,又怎么算得是定情信物?少将军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那这三年来泛舟游湖、七夕赏月、柳下执手、年关私会……你又作何解释?”   上官婷柳眉轻蹙,犹疑着道:“那些不过是盛情难却,故才没有推脱,如若知晓你怀有这等心思,万万不会答应。”   周云生怒到极致竟是笑了:“原来在郡主的心中,一切都是这样的。”   上官婷见他笑得癫狂,到底心虚惶恐,不愿与他多说,只道:“既然事情已经说开,本郡主这就走了,少将军以后持些分寸,勿要再惹笑话。”   周云生眼眶通红,宛如一头狂暴的狮子,眼睁睁看着上官婷从雪地中离去,冲她喊:“上官婷,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究竟有没有真心喜欢过我?”   上官婷没有给予半点回应,头也不回地走了,雪地上空留一串脚印。   孟初霁心中百感交杂,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周老夫人见到上官婷离去,出声加以提醒道:“娘娘。”   孟初霁堪才转过思绪,勉强勾了下唇角:“嗯,该走了。”   不知怎地,他觉得自己和上官婷十分相似,拒绝起人来毫不手软,残忍得令人发指。   他不知上官婷有没有对周云生动过恻隐之心,可是想起裴璟哀求他给个机会的语气,和周云生现在是同一份的绝望,他心都要碎了。   深吸一口冷气,将心头翻涌的情绪按捺下去,孟初霁迈开了沉重的腿。   放轻步伐经过假山时,他往假山后看了一眼,周云生伏在假山上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呜咽,那是忍耐到极致的悲鸣,孟初霁前膝一屈,差点摔倒,周老夫人扶了她一把,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娘娘别再看了,让那不争气的小子自生自灭吧!”   孟初霁便不看了,他也不敢再看,匆匆走过这一段路,将那段哽咽抛在身后。   周府门前,她的马车已经备好,大雪落在车篷上,替马儿遮住了大半的雪,马儿仍是冻得马蹄僵冷,不安分的原地走动着。   驾马的车夫勒不住,干脆不管,自己呵气搓了搓手,交叉揣到袖子里。   孟初霁正要被周老夫人送上车,侧边传来一声:“表嫂!”   孟初霁转眸一望,上官婷竟是还没走。   她坐在马车上,婢女替她拉着车帘,她探出玉面容颜来,盈盈笑着,一派温柔婉约的模样。   孟初霁怔了怔,然后如往常般热情打招呼:“是婷儿小表妹啊,你怎么在这儿?”   上官婷慢慢从马车上下来,周老夫人看了她就来气,孟初霁怕她气坏了,对她道:“不必送了,雪大,仔细身体。”   周老夫人重重一甩袖,转身率人进府了。   上官婷上前,孟初霁笑着凝视她,听她说:“刚才下人把表嫂的马车从周府里牵出来的时候,婷儿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原来真是表嫂。”   孟初霁很是殷切地解释:“噢,是殿下托我来办件事,同周老夫人说了好久,才出来,你这是要进去?”   上官婷心中大石头落地,笑意愈发娇媚:“只是路过。”   方才准备回府时,看到车夫把太子府的马车牵出来,她险些吓坏了。   她以为孟初霁是来找周云生的,若是周云生在她来之前对孟初霁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孟初霁定会对她产生什么偏见,不会再撮合她和裴璟了。   不过看孟初霁这样子,显然是没有,没有就好,没有她就放心了。   孟初霁道:“这么大的雪改日再聊吧,你是要回镇南王府?那这就回去吧,我也该回太子府了。”   上官婷闻言急了,开口一把将他叫住:“表嫂,等等!”   孟初霁挑了下眉尖,发出一个轻轻的鼻音:“嗯?”   上官婷执着帕子,低头细声道:“表嫂,表哥那儿……”   孟初霁状似恍然大悟,狠狠拍了下脑门,说:“你看我这记性,差点都忘了,婷儿啊,这件事可能帮不了你了。”   上官婷浑身一僵,霍然抬眸,俏脸泛白,难以接受道:“为何?”   莫不是她和周云生的事还是叫孟初霁知道了,孟初霁已经对她有想法了?   心中一片忐忑,只见孟初霁没心没肺的撇了撇嘴:“因为我跟你表哥闹了大不合,你表哥与我都是分房睡的,他说我还没你一半体贴,我跟他估计是好不了了。”   瞬间,那忐忑化作大喜,上官婷忍着激动,装作惊讶的样子:“怎么会这样,表哥不是最喜欢表嫂了么?”   孟初霁轻声哀叹:“他哪儿是喜欢我,他不过顾及他储君的颜面,装作与我琴瑟和鸣的样子罢了,其实他最钟意的女子是你,睡梦中都在喊你的名字,还好我对他无意,否则我可就要吃味了,和亲之事无可奈何,凑合凑合过吧。”   上官婷听傻了。   孟初霁摸了摸她的头:“男人的心都是难懂的,谁知晓他一副厌恶你的模样,其实是爱惜你的名声,不想让人看低了你去呢,他越是厌恶你,心里就越是珍爱你,否则他那般温和宽容的性子,怎没见厌恶别人?”   上官婷一点一点慢慢回过味儿,已是忍不住喜不自胜,却还假惺惺地说:“不,表哥最喜欢的人还是表嫂您的,那些都是误会。”   孟初霁但笑不语,乘上马车离去。   他没看到上官婷留在原地是何等喜悦,不过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出来,慵懒的支着下颌闭目养神,一直充作哑巴跟空气一样的阿福疑惑开口:“少爷,您不是很喜欢郡主吗?为什么欺骗郡主啊,太子殿下明明一点也不喜欢她。”   孟初霁好似浑身没力气一样,懒洋洋并兴致缺缺地回答:“秋瑜被我弄得心情不好,我给他找个出气筒出出气。” 第60章 60.进宫(一更)   “啊?”   阿福听得纳闷。   这样不会让太子殿下更烦么?   孟初霁一点解释的意思也没有, 阿福便不敢再问了。   过了几天灶神节到了,大绥是很看重灶神节的,要拜灶君司命,要扫灶台,要树上挂灯驱邪,要吃麻糖,自然也要入宫给长辈请安。   请安之事是总管特意提醒的, 言道裴璟下了早朝便在皇后那儿了, 让他最好也过去。   孟初霁利索换了身端庄得体的衣服,将自己拾掇得整整齐齐, 从头饰到腰佩好一番讲究, 害怕待会皇后见了他有所挑剔。   他也是不明白了,他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怎么那么畏惧皇后呢。   外头下着雪, 披了件斗篷,匆匆进了宫,直往皇后的朝阳宫里去,大老远就听到了阵阵欢声笑语。   孟初霁觉着他一进去八成要坏了气氛,于是刻意在外头站了小会儿, 做足了心理准备, 堪才让人通禀, 果不其然他一露面那欢声笑语即刻停了,殿中的人纷纷朝他望来, 目光各异。   孟初霁眼观鼻鼻观心地上前:“儿媳给母后请安。”   期间不敢抬头半分。   接着, 皇后裹挟着威严的女音淡淡传来:“免礼。”   孟初霁低眉顺眼的垂立到一边, 眼珠子滴溜转着,悄悄去寻裴璟的身影。   裴璟气场不一般,天生具有吸引力,孟初霁一下子就找到了他。   裴璟身着朝服,肃穆的黑色将他衬得英姿勃发,俊美温润的眉眼因为没有含笑倍显清冷淡漠,满殿的女人只他一个男人,他大概是插不上话,安静的坐在那儿,抿着嘴角无悲无喜的样子,手自然置于膝上,浑然天成的尊贵。   孟初霁投过去一眼,似有感应他回望过来,两人目光交汇,不过半秒他不动声色地挪开,纤长的羽睫垂落眼睑,覆住了他瞳仁中的情绪。   孟初霁随之胸口拥堵,闷闷不乐,指尖揪了揪披风边缘的狐毛,不曾想皇后这回竟没有刻意冷落他,叫了声:“太子妃。”   孟初霁条件反射地抬头:“在。”   只见皇后眯着凤眸,目光落到他的肚子上,问:“你嫁来大绥也有些时日了吧,你这肚子……”   孟初霁嘴角一抽:“???”   不是,他才嫁过来没两个月啊,怀孩子有这么快的吗?   周遭纷纷露出戏谑嘲笑的表情,孟初霁硬着头皮道:“儿媳也不知是为何。”   皇后用那长长的凤甲拈着佛珠,一颗一颗拨弄着,漫不经心道:“子嗣乃国之根本,整个皇家宗室都盼着在,太子妃,你可得抓紧了。”   孟初霁心中暗暗腹诽,面上更显乖巧:“是。”   “若是身体出了毛病别强撑,在宫中拨两个太医过去轮着照顾,好好调养,什么珍稀药材有得是……”皇后训示着倏尔望向裴璟,“太子,政事再忙勿要冷落发妻,多多上心。”   裴璟神色波澜不惊,恭谨如标杆:“是。”   孟初霁想:是什么是,一个不举,一个天生没有生孩子的部件,别说太医照顾着,就是神仙照顾着也没辙。   皇后象征性的展示了下婆婆的关怀,便没有了跟孟初霁继续说话的欲望,继续同后妃们说话。   孟初霁猛然发现上官婷也在其中。   这不正眼看,几乎没发现她,自从知晓她的真面目以后,孟初霁觉得她长得是越来越丑了,以前同阿娇差不多,现在却觉得连阿娇一半都及不上。   大约是他之前说的话起了作用,上官婷频频向裴璟暗送秋波,一双美眸流转媚,怪不得刚才进来的时候,裴璟冷着脸目不转睛跟假人一样。   将上官婷若有似无的勾引把戏收入眼内,又看了看裴璟满脸写着正直不可侵犯的容颜,孟初霁莫名想笑。   陪皇后坐了一会儿,皇后命人分发了麻糖,一人吃了一块,便可自行散去。   孟初霁半点也不想折磨自己,早早提出告退,皇后瞧了他一眼,不悦是有的,但还是吩咐裴璟道:“你们一起吧。”   孟初霁登时看向裴璟,却见裴璟皱了皱眉,不甘不愿地起身,孟初霁忙道:“啊不,就让殿下多陪您说会儿话吧,儿媳先回府给殿下准备鸡汤。”   皇后疑惑斜觑裴璟:“什么时候你爱喝鸡汤了?”   藏于广袖中的大手指尖微微蜷缩,裴璟低眸寡淡一笑:“儿臣喜欢太子妃亲手熬的。”   孟初霁心尖被扎了一下。   皇后信了,点头放人:“那你去吧。”   孟初霁踏出了朝阳宫,离开前他瞥见上官婷朝裴璟迎了过去,温柔可人地叫了声:“表哥。”   孟初霁逐渐在眼帘内变成一个黑点,直到彻底消失裴璟才克制着将视线收了回来,着眼跟前的上官婷,他微微蹙着眉尖,悄然往后退了一步,疏离薄冷地问:“何事?”   上官婷碰了个冷钉子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对他不假以辞色的厌恶感到欢欣,转眸对皇后请求道:“姑妈,能不能让表哥陪我去梅林赏雪。”   皇后一眼瞧出她的小心思,不答应也不推拒:“你问姑妈有什么用,这要问你表哥。”   上官婷转而面向裴璟,含羞小声道:“表哥,婷儿有话想私下对你说。”   裴璟盯着她想起了上回的事,上官婷求孟初霁帮忙撮合,若不是不应,她从他这儿下不了手多半又要去找孟初霁了,于是答应下来:“走吧。”   上官婷更加欢欣,也越来越相信孟初霁所说的话,裴璟虽是表现得一副厌恶她的样子,但是没有拒绝她的邀约,心里顿时如投了枚石子般层层荡开涟漪,许多想法蠢蠢欲动,跟着裴璟去了外面。   裴璟略略走了几步,离朝阳宫不远,宫人来来去去可谓是光明正大,负手而立对着被雪覆盖露出些许青翠的松树,问:“你想说什么?”   上官婷凝望他高大颀长的背影,眼热心热,注意到一群宫人走了过去四下无人寂静,唯剩他们二人,大胆抬手从他身后将他紧紧抱住,万分缱绻地启齿道:“表哥,表嫂不喜欢您,婷儿喜欢您,您接受婷儿好不好?” 第61章 61.否认(二更)   裴璟实在没想到这人来人往的地方,上官婷竟然也敢动手, 他挣扎着去拂她落到他腰间的手, 上官婷反将他抱得更紧, 哀求道:   “表哥,不要再推开我了,求求你了。”   裴璟一贯不喜动怒,这会儿火气却轻易窜了起来, 不知是被她那句“表嫂不喜欢您”,还是方才殿中孟初霁为了躲避他故意找借口提前走,大手使了几分力气,狠狠捏在她的手腕上,捏得身后的女人传来吃痛的低呼,返身重重一推,推得上官婷摔在地上,眼眸漆黑深邃得令人惧怕。   他的语气则比窗檐上的雪水还要冷,“谁给你的胆子说这样的话?”   上官婷坐在地上呆住, 这和她预料的完全不一样啊!   再瞧不出裴璟是真的厌恶她, 她就真是个大傻子了。   知晓被孟初霁摆了一道,上官婷暗暗咬牙切齿, 眼神装得楚楚柔弱,泫然欲泣, 企图以此打动裴璟:   “表哥, 婷儿是真心喜欢你的, 你为何不看婷儿一眼?”   裴璟对这样的把戏已是司空见惯, 不想与他多说一句,扭头就走。   上官婷哪甘这样收场,从地上爬起来,冲他的背影大喊:“是表嫂让我来的!”   裴璟的步伐戛然而止。   上官婷高兴极了,紧忙追上去,拦在他的面前:“表哥,连表嫂都能看出婷儿一片真心,愿意成全婷儿,你为何不愿意看看婷儿呢,婷儿有哪里不好,婷儿可以改的表哥。”   她说得殷切,一字一句都是期盼。   裴璟缓缓抬眸,晦暗的黑眸方才还有着怒焰,此时此刻宛如古潭般深不见底,他面无表情的望着她,语气是诡异的平静:   “他让你来的,你有什么证据?”   上官婷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飞快道:“是表嫂说,表哥您喜欢的是婷儿,之所以那么厌恶婷儿皆是因为爱护婷儿声誉,婷儿才来的,婷儿发誓所说的全是真话,没有半点篡改虚言!”   “表哥,表嫂她是被迫和亲,她不喜欢您,但婷儿是真心爱慕您的。”   裴璟低低地笑了。   上官婷一片心慌意乱:“表哥。”   裴璟淡淡道:“你知我为何不喜欢你吗?”   “表哥我……”   “上官婷,你扪心自问一下,你是真心喜欢我吗?纯粹的、不带任何目的、不为我的身份?你当真以为我对你左右逢源的把戏一无所知?要我将周云生他们带过来和你对峙吗?孟初雪他的确对我无意,但我永远也不会钟情于你,把你廉价又虚伪的喜欢送给别人,我不稀罕。”   上官婷面色霎白,比那雪色还要惨淡三分。   裴璟看也不多看她一眼,提步离开,上官婷还欲追上:“表哥,你听我解释……”   可惜裴璟走得决绝,这一次她根本追不上。   ……   孟初霁回到太子府破天荒没回房,而是去了上次教裴璟射箭的那间空房,拿着弓在靶子上一通乱射,有的射在了靶子上,更多的散乱在了地上。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发泄过后心情倒是好多了。   扔了弓,孟初霁从房间里出去,手怕冷抄在袖子里,从长长廊道中走过,不经意瞥见冰天雪地中穿着灰衣的下人十分扎眼地往树上爬,手中提着一个灯笼要挂上去。   孟初霁看得稀奇,过去凑热闹,下人往附近的亭子指了指,那儿婢女团团挤着在糊灯笼,总管在一旁监督。   孟初霁一过去,一干人等纷纷行礼,总管唤了声:“娘娘。”   “都起来吧!”孟初霁不喜欢别人动不动就跪,蹲在地上看成型的灯笼,颇觉有趣,“我也来扎着试试。”   总管听言眼皮一跳,忙劝:“娘娘,您是千金之躯此等粗活做不得,万一伤了手……”   孟初霁“呸”地一声,“你说话怎么这么不吉利,走开走开,我为太子妃当做表率,我要扎!”   “……”   总管满脸为难,终是没有再劝,任孟初霁扎灯笼。   孟初霁让婢女教他,婢女不敢不尽心教,孟初霁学得认真,手也巧,扎出一个灯笼,总管及一干下人全是奉承赞美之声。   孟初霁更来劲,兴致勃勃扎下一个,他要什么总会有识相的人递到他手边,扎着扎着四周突然没动静,他疑惑回头一望,裴璟不知何时立在了他的身后。   笑容一下僵滞在脸上,孟初霁缓缓站了起来,与裴璟对视,裴璟那双寒风吹得泛红的眸子盯得他心中发怵。   “退下!”   他说了两个字。   原本簇拥在他身边的下人全部麻利退出亭子,包括总管。   孟初霁挤出一个笑容,尽量用轻松的语气道:“你怎么回来得那么早,没和母后多聊几句么?”   话落,裴璟的目光更加可怖,其中汹涌澎湃的惊涛骇浪足以将人撕成粉碎。   他往前走了一步,孟初霁咽了咽喉咙,往后退了一步,踉踉跄跄,充满慌张。   “嘭——”脊背撞在了亭柱上,孟初霁退无可退,忍不住说:“秋瑜,你离得太近了……”   他怕啊!   裴璟抬起手,手指按在他的胸口上,问:“你想要我的命吗?”   孟初霁腹诽着这是什么鬼问题,然后担忧地皱起眉头:“秋瑜,你到底怎么了?”   “是不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所以你才敢这样随便作践我的感情?”   “还是因为你怕我纠缠你,所以用这样的办法永绝后患?”   裴璟一字一句地说着,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痛苦和绝望。   这些痛苦绝望劈头盖脑砸下,孟初霁都懵了。   “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你没有资格把我推给别人!”   “不想见我?好,我以后……”   倏地,孟初霁一把捂住裴璟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他已经懂了,他是为上官婷的事来的。   裴璟猝不及防被捂个结实,狠狠蹙眉盯着孟初霁,孟初霁满脸无辜瞪回去,道:“我不是,我没有,别什么事都赖在我头上。”   原以为孟初霁要说出什么后悔的话,没想到他竟然抵赖,裴璟生气拿开他的手,薄唇冷厉牵起:“说我喜欢上官婷,不接受她是因为我爱护她的声誉,这些话难道不是你亲口说的?”   “你听谁说的,我才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孟初霁一脸正直,“人人都知道你讨厌她,我就更加知晓了,我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你……”   裴璟险些气笑了。   他还是头一次发现孟初霁有无赖的潜质。   当然他不知道孟初霁无赖的事不知道干过多少回了,孟初霁本质就是个无赖。   “嗨呀我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她是不是勾引你了?敢勾引我夫君,我这就去拧下她的头。”   孟无赖冠冕堂皇作势要走。   裴璟哪里容得他走,一把将他按回到亭柱上,冷冷道:“我和清河相交三年,她嘴里哪些话是实话哪些话是谎话我一清二楚,那些话若不是你告诉她,她有胆量犯到我跟前来?”   孟初霁打死嘴硬,梗着脖子道:“那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要污蔑我你问她去啊。”   裴璟眉心跳动,按在亭柱上的手收拢成拳,快要达到耐心的界限。   孟初霁占了口头上风颇为得意,嬉皮笑脸道:“说不出来了吧!凡是讲求证据,别乱冤枉人,我哪儿能干出那种事,你要相信我。”   裴璟深深看了他一眼,不想再同他讲话,哪知孟初霁一把抱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走,道:“秋瑜,好秋瑜,你好不容易理我一回,再跟我多说两句。”   裴璟将胳膊往回抽了抽,孟初霁死抱着不放,裴璟放弃了挣扎,别过了脸,半个字也不理。   孟初霁看他不走了,讨好地诱哄着:“诶,咱们就不能不谈情情爱爱好好过么?我们之前不是挺好挺愉快的么?你才认识我没多久,你再了解了解我,兴许就不喜欢我了,行不行?不行我不让你走。”   裴璟从齿间挤出两个字:“放手。”   孟初霁死皮赖脸地拒绝:“不放。”   裴璟转过脸,额角的青筋一抽一抽地,“你真不放?”   “不放。”   打死也不放。   他不想再和裴璟冷战了。   这几天都快要把他给憋死了。   “好。”   裴璟笑了。   孟初霁倏地窜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赶紧把手放开,但是迟了——   裴璟一下揽住了他的腰,高大的身躯将他压在亭柱上,一只手轻易捉住他两只手腕,将之按在头顶上方,下巴被粗砺的指尖抬起,不给他任何准备和反应的空间,温热的唇狠狠覆下。   孟初霁瞪大了眼,眼珠子几乎从眼眶里凸了出来,一瞬间所有血液冲上头顶,轰地炸开,将他炸得七零八落,魂魄无存。   四唇相贴,温柔不过一秒,他的唇瓣被裴璟彻底吞没,狠狠的辗转深入,宛如君王攻城掠地,逐渐侵占每寸领土,伴随着裴璟的味道袭来的,除了这强势的吻,还有不属于自己口中的滑腻。   孟初霁疯狂挣扎起来,动弹着手和身体,膝盖顶着裴璟的腿试图让他退开,同时恨不得将裴璟千刀万剐:   杀千刀的裴璟,他踏马敢伸舌头! 第62章 62.余地(一更)   孟初霁越是挣扎, 裴璟就吻得越深, 唇齿缠绵,孟初霁被迫承受着, 头颅微昂,颊边憋出两抹红, 眼泪都快出来了。   裴璟太凶了,紧咬着不肯松口,因为做了最想做的事, 简直想一次做个干净。   他的舌头太过柔软,他的唇瓣太过饱满,他的气息太过好闻……怎样索取都不够。   然而大约是逼得狠了, 孟初霁鼓着一口气,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他重重推开,裴璟踉跄两步,堪才勉强站稳。   孟初霁不断的往外吐口水,“呸呸呸”地擦着自己的嘴巴,好像这样就能将他的味道抹去。   真实被嫌弃得彻底呢。   裴璟自嘲一笑, 道:“这样,你还想跟我做朋友知己吗?”   孟初霁浑身一僵, 抬眼望着裴璟,裴璟沾了他胡乱涂在嘴上的口脂, 薄唇艳得过分靡丽, 赫然提醒着他刚才对他做了怎样的事, 不禁咬牙切齿道:“不做了, 你求我做我也不做了,你爱跟谁好跟谁好去吧!”   什么正人君子?   什么端方克己?   这就是一个色胚子。   裴璟已是料到了孟初霁会有怎样的回答,可当亲耳听到孟初霁这样回答时,他的心还是无可避免地被划下一道伤痕,泛起浅浅的密密麻麻的隐痛。   “我不会求你,我给你选择的余地。”   孟初霁此刻气得七窍生烟,骂却又骂不出来,明明被强吻的是他,怎么他竟表现得比他还委屈,心里窝了一团火,冷嘲热讽道:“那还真是谢谢了。”   裴璟无话再说。   事情到此惨淡收场。   再留下去只是自取其辱,便回身离开。   还没完全退出亭子时,背后被轻飘飘的物什接连砸了好几下,裴璟没有回头也知道那些是什么,决然远去。   孟初霁砸完最后一个灯笼,返身一脚踹在了亭柱上。   该死的裴璟,再理他他就是他孙子!   两人吵了一架,太子府上下阴云笼罩,谁都不敢喘大气,生怕挨呲。   吵架时,下人们虽是退出了亭子,但退得并不远,唯恐裴璟吩咐,什么动静还是窥探得一清二楚,总管下了禁令,不许私下谈论,下人们噤若寒蝉。   这种掉脑袋的事儿,便是不下禁令,也没人敢私下谈论。   此后,裴璟更不往孟初霁那儿去了,孟初霁吵完架后回了房看着多余的那张床就来气,让人把它抬出去扔了,还有屏风书筐一并丢掉,总管擅自做主指使人把这些抬到裴璟那边去,裴璟果然没说什么,把它们留了下来。   孟初霁不爱在太子府中待着,得空就出去浪,如此过了几天,王都中突然传出了大喜。   周将军府的少将军要成亲了。   得知这个消息,孟初霁整个都傻了。   前脚才分手,后脚就娶人,这速度也忒快了点吧,难道都不缓缓的吗?   接着,太子府收到了周将军府的请柬。   总管先拿这事问的裴璟,裴璟说:“周家尽出国家肱骨之臣,嫡子大喜理当前去。”   总管又拿这事问孟初霁,孟初霁有热闹可以凑本是很欢喜的,陡地想起裴璟,问了一句“殿下去不去”,总管哪儿敢欺瞒如实言明,孟初霁便撇了撇嘴道:“那我不去了。”   他还没从被男人强吻的巨大阴影中恢复过来,不想看到裴璟。   这事他是绝对不会那么简单就饶过裴璟的。   哄他也不饶。   总管将这事儿报给裴璟,裴璟静默半晌,道:“我不去了,让太子妃代我去吧!”   总管心想这都叫什么事儿,再次跑腿到孟初霁那儿,跟孟初霁提及裴璟事务繁忙恐怕去不了了,孟初霁拊掌高兴道:“那就我去呗!”   总管登时忍不住有些同情裴璟。   周云生娶的是什么礼部千金什么的,具体的孟初霁记不太清,成亲那日,孟初霁刻意打扮得喜庆些,避开了新娘的红色,穿了身紫的。   紫的好,紫的富丽堂皇有贵气。   周府极是热闹,嫡子娶妻满朝文武有脸面的都请来了,当然其中不包括镇南王府。   孟初霁去时受到了热烈欢迎,太子府有人过来周府的地位显然高尚了几分,众人簇拥中,孟初霁闻见一声脆脆地:   “嫂嫂。”   孟初霁循着声音一瞧,阿娇竟是作着一身男装打扮朝他冲了过来。   这身男装还不是别的,是他上次与她交换的那身。   孟初霁眼皮跳了跳,学着裴璟故作稳重地斥道:“怎么场合不分,穿成这样就过来了?”   阿娇停在孟初霁的跟前,转了个圈,折扇一展,问:“嫂嫂你看我英俊吗?”   “……”   跟在阿娇身后的李修宜低低喊了声:“公主。”   阿娇置若罔闻,只上来抱着孟初霁的胳膊,撒娇炫耀道:“嫂嫂,你这身我命人裁了七八套,每天换着穿,棒不棒?”   孟初霁脸色一变:“谁这身?”   阿娇意识到自己口误,折扇头挡住了唇,回头看向李修宜,李修宜皱着眉头,望着的却是不远处骤然敲锣的,顿时放下了心,朝孟初霁俏皮笑笑。   锣声敲过,鞭炮声噼里啪啦炸响,有人喊道:“新娘子到了,新娘子到了。”   挡在路中央说话的人纷纷让开,给新娘子腾条走路的道,阿娇被人往孟初霁身边挤,李修宜悉心护住阿娇,怕她被人碰着一分一毫。   阿娇抱住孟初霁的腰,整个人贴在孟初霁的怀里,孟初霁戳了戳她的肩,让她放手:“抱李修宜去。”   阿娇不肯,直喊:“太吵了,听不见。”   鞭炮声、锣声、鼓声以及宾客的喧哗声交杂,耳朵都快要被吵聋了,不时还有鞭炮蹦到人身上,孟初霁拿手捂住了阿娇的耳朵,接着他看见周云生执着绣球喜绸引着新娘子过来。   周云生较之前憔悴了许多,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喜意,不像办喜像办丧。   孟初霁叹了一声,想来这场婚事不是周云生乐意的,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如何忘得了上官婷?   这时,怀里的阿娇突然抬起头来,说:“嫂嫂,我以后嫁人一定要嫁个自己喜欢的,不要和你一样,也不要和这个新郎官一样。”   孟初霁闻言一愣,而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那是当然了,你会嫁给天下最好的男人,介时普天同庆,谁辜负你嫂嫂我打断他的腿。” 第63章 63.喜糖(二更)   阿娇美滋滋的认同, 将孟初霁放开。   李修宜的目光极是柔软, 忍不住道:“公主如此可爱,不会有人舍得欺负他的。”   同人不同命, 此话经李修宜说出来,阿娇就很不高兴:“我当然不会被人欺负, 我是公主,谁敢欺负我?”   李修宜被噎得无言,但也纵容, 应和道:“公主说得是。”   三人窃窃私语间,周云生该和新娘子拜堂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   孟初霁看着那身着喜服交拜的两人,又羡慕又不羡慕, 羡慕的是他情窦初开时一度幻想过自己成亲时该是怎样的,他应该要比现在的周云生丰姿绰约八个度,他会逗弄他的新娘,亲她的手惹她脸红,他那群狐朋狗友会满堂哄笑,他的爹娘会骂他成亲的好日子也不正经, 而他自己心情畅快,仿佛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一个人;不羡慕的是周云生随便娶了一个女人, 这辈子或是难以幸福,他要和一个不爱的女人琴瑟和鸣, 换做是他必是煎熬。   仔细想想, 还是不羡慕好了。   孟初霁怔怔思绪游离, 阿娇观察了一阵, 扯了扯他的袖子。   孟初霁回神低头问:“怎么了?”   阿娇杏眸清澈如水,好奇问道:“人家大喜嫂嫂你为什么丧着个脸,是不是想到太子皇兄了,你们还没和好吗?”   “……”孟初霁万般情绪纷纷见鬼,“别提他。”   一国太子不学好。   男女授受不亲的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居然亲他。   还伸舌头亲。   阿娇咯咯直笑:“要不要我帮你啊?”   “不要。”   孟初霁想也不想地拒绝。   阿娇眉梢坏坏挑起:“真不要?”   孟初霁这回气势弱了些,但还是说:“不要。”   阿娇撇了撇嘴:“不要算了。”   周云生和新娘子拜完堂,新娘子被送入喜房,周云生要给宾客敬酒,首当其冲就是身份一等尊贵的孟初霁这席。   孟初霁和阿娇、李修宜坐一席,陪坐的都是周府老太君等人,因为别人的身份同他们坐一块还不够格。   周云生过来敬酒,第一个敬的就是孟初霁,孟初霁痛快饮了,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道:“既是娶了,好好待她。”   不论周云生是出于什么原因娶的,嫁给他的那个女人总归是无辜的。   周云生笑了笑,憔悴的状态回了几分精神气:“微臣甘愿娶的,自当不会辜负她。”   孟初霁将他往自己这儿拉过来些,以免别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压低了声音将上次那个问题又抛了出来:“若你们婚后不合,会纳妾吗?”   “不纳。”周云生答着,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微臣不会,想必殿下也不会。”   “……”   这个讨人嫌的周云生。   孟初霁面色不虞地将他推开,让他去给别人敬酒,自己则郁郁不平的坐了下来。   阿娇不喝酒,李修宜主动要代她喝,在他喝酒的功夫,阿娇好奇地问孟初霁:“嫂嫂,你们方才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   阿娇见孟初霁藏着掖着,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孟初霁喝了两杯酒,吃了几口菜,没有胃口搁了筷。   闹洞房是不能闹的,他也等不着三更半夜周云生进喜房那会儿,目光倏忽落到大圆盘里的喜糖上,趁人不注意抓了一把,锦帕包好塞到了袖子里。   然后,起身道:“有些乏了,这就回去了。”   同桌的老妇人老太君都站起来,作势要送,孟初霁抬手制止,自己出去。   正在夹菜的阿娇见状,扔下筷子就追了上去,喊道:“嫂嫂,等等我呀。”   孟初霁出了府要登马车,阿娇扒着她的手不让他走,直囔囔着:“嫂嫂,天色还早,我们出去玩会嘛!”   此时还不到申时。   下午漫漫时光亟待打发。   阿娇不愿意窝在宫里头,闷都要闷死了。   孟初霁不想与阿娇玩儿,男人跟女人玩儿有什么意思,男人和男人玩儿才好玩儿,说了声“别闹”,瞅向她身后的李修宜,道:“让你的修宜哥哥带你玩儿。”   李修宜面露感激之色,阿娇却不乐意。   “我才不要修宜哥哥带我玩儿……”阿娇辩驳着,意识到哪里不对瞪大了杏眸,“呸,什么修宜哥哥,我只有太子皇兄一个哥哥。”   孟初霁觉得好笑,他一直觉得这对凑一块不合适,现在怎么看怎么有夫妻相。   别说,一个活泼一个安静,性格互补也挺好的。   存着心思逗弄两人,孟初霁捏了捏阿娇的脸蛋,调侃道:“他比你大,你不管他叫哥管他叫什么?没礼数的小丫头,快叫修宜哥哥。”   李修宜大抵害羞,不自然唤了声:“娘娘。”   阿娇眼珠子咕噜噜一转,不知生出了什么鬼主意,望向李修宜,抱着他的胳膊亲密撒娇道:   “修宜哥哥,你先回去好不好,我跟嫂嫂一道出去玩会儿,你别告诉太子皇兄,功课我一会儿就做。”   甜甜的温言软语不亚于一记重击,李修宜哪里还拒绝得了,此刻便是再给他一杯穿肠毒药亦是甘之如饴。   心软成水,伸手替阿娇整了整凌乱的衣领,还捻下了一颗她方才吃饭不慎掉在衣服上的饭粒,笑道:“好,公主去吧。”   阿娇转又眼巴巴望着孟初霁。   孟初霁无语,他还指望李修宜争取下呢,结果这么好搞定,无怪乎他成天跟在阿娇后头,阿娇对他不上心,还跑来缠着他了。   拒无可拒,孟初霁只能说:“好吧,那我们一起去玩会儿,只玩一会儿。”   “嗯嗯嗯。”   阿娇连连点头,乐颠颠地爬上马车。   李修宜朝孟初霁一拱手:“烦请娘娘照顾好公主。”   孟初霁道:“那是自然。”   马车上,阿娇探出小小的脑袋,朝孟初霁猛烈招手,催促他赶紧上来。   孟初霁不再看李修宜,又头疼又无奈地上了马车。   马车驶动,车帘轻晃,稍稍往外一瞥,行出好远仍能看到李修宜在后头缩成一个黑点。   孟初霁双手枕在脑后,嫌弃道:“你这小没良心的,人家成天跟着你,你还甩了他自己玩儿。”   “我又没让他跟着我。”   阿娇嘟哝着,听起来半点不心虚。   孟初霁默哀同情李修宜三秒,却见阿娇握住他的手抖了抖,孟初霁不解道:“你干啥?”   阿娇又换了只手抖,孟初霁去拂她,她突然扑了上来,将孟初霁压住,孟初霁身体歪躺,对着她丰满的胸脯雪白的脖颈愣是没找到地方下手,只见阿娇将手一把探进他的袖子里,摸了摸,将他喜宴上偷藏的那一手帕糖给掏了出来,惊喜道:“啊,找到了!”   孟初霁眼睛一睁。   阿娇扬了扬手上的糖包,得意得眉开眼笑:“我要把它交给太子皇兄!”   “还给我!”   孟初霁伸手便去夺,阿娇往他胳膊下一钻,鱼儿似的滑溜躲开,略略略地吐舌:“抓不到我!”   孟初霁简直要被气坏了。   这一家子都是些什么人。   大的流氓。   小的无赖!   “快给我!”   孟初霁严肃斥她。   阿娇将衣领一拉,一大包喜糖往里一塞,叉腰道:“好呀,你自己来拿。”   “……”   这不是无赖。   这是女色狼!   孟初霁脸颊蹭红,被羞的也是被气的,决定不跟她一般计较,道:   “反正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想给就给。”   阿娇怕孟初霁真的在她胸口来掏东西,就这样跟孟初霁保持着距离,没挪到他身边,丝毫不顾公主仪态的蹲着,问:“你跟太子皇兄为什么吵架?”   孟初霁很不想提及裴璟,不满瞪她:“小姑娘家家,不要问那么多。”   阿娇哼了一声,攀着车中扶手,免得车子摇晃将她摔下去,然后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一定是你和亲来的不愿意跟太子皇兄好,恃宠而骄惹得太子皇兄生气了。”   孟初霁差点气吐血,“你知道恃宠而骄是什么意思吗?”   神踏马恃宠而骄。   他骄了吗?   他骄了吗?   阿娇下巴一昂,跟孔雀似的骄傲:“我当然知道,恃宠而骄就是你仗着太子皇兄宠爱你得寸进尺,不然太子皇兄那么好的脾气,和谁都吵不起来,怎么就和你吵起来了?”   “他好脾气?他好脾气,那我不是低眉菩萨?”   “反正太子皇兄是不会有错的。”   孟初霁觉得自己跟阿娇完全没话说,这小妮子完全就是皇兄忠实拥戴者,不管裴璟做什么,她都会觉得对的。   “那太子皇兄到底做什么了嘛?”   阿娇不死心的非要刨根问底。   “……”孟初霁一脸冷漠:“他亲我了。”   车厢里寂静了三秒。   一。   二。   三。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娇很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清脆的笑声都传到外头去了。   孟初霁恼火涨红了脸:“笑什么笑?”   阿娇眼睛笑得都眯成了一道缝:“他亲你怎么了,你们是夫妻,不能亲吗?”   “不能!”孟初霁很是郑重,“我没同意就不能!”   阿娇很艰难才能勉强止住笑,上气不接下气,语句都是断的:“那你的意思是……同意了……同意了就能吗?”   孟初霁一噎,怒气冲冲道:“也不能!”   是男人就不能!   伸舌头更不能! 第64章 64.送糖(三更)   阿娇这就很不服气了, “那你和太子皇兄都成亲了凭什么不能亲啊,你让太子皇兄清心寡欲当和尚吗?”   孟初霁这不是无理取闹么?   虽然她不曾成过亲,但是夫妻之间亲亲搂搂抱抱不是很正常么, 不亲近孩子从哪里来, 石头缝里蹦出来?   “你不懂。”   孟初霁道。   他是个男人, 他还不能跟别人说他是个男人, 他是有苦说不出啊!   阿娇撇了撇嘴十分不屑:“我有什么不懂的,不就是你不喜欢太子皇兄,不乐意让他亲?我不喜欢李修宜,我也不乐意让他亲。”   “对对对。”   孟初霁宛如揪到了救命稻草, 急忙附和。   谁料阿娇话锋一转, 道:“可是,嫂嫂你不让太子皇兄亲, 就没有人亲你了啊,医经上写阴阳调和百病消,你就当自己身患绝症让太子皇兄亲亲治病了嘛,还有你这平胸, 妃子们都说得揉才能长大,你让太子皇兄揉揉, 介时怀孕生子涨了乳,再叫太子皇兄趁机吸嘬两下,保管你平胸变蹴鞠。”   “……”   孟初霁着实被雷得不轻。   变蹴鞠。   啊呸, 谁要变蹴鞠。   以后他还怎么直视蹴鞠, 他还玩不玩蹴鞠了。   “总之, 成了亲你又不能嫁别人,太子皇兄天天漱口,牙齿白长得好看又斯文,你还能在王都里挑着更出众的吗?你不紧着点太子皇兄,还嫌他亲你,太子皇兄喜欢你才亲你,否则他怎么不去亲别人?”   阿娇一张嘴叭叭跟倒豆子似的,孟初霁完全招架不住。   “打住打住,好了我都知道了。”   阿娇半信半疑:“真知道了?”   孟初霁感叹道:“你是他亲妹妹啊!”   阿娇心道那是必须的,她也就裴璟那么一个亲哥,当然得为他谋福利啦!   经阿娇那么一通胡乱开导,孟初霁想了想,觉得强吻这件事好像的确怪不得裴璟。   娶媳妇儿是干什么的,不就是娶回来亲热的么,虽说是和亲,裴璟只有他这么一个妃子是事实。   唉……   兄弟终究是做不成了,就是不知道他会在哪一天露馅,想必他知道的那一天一定会很生气,那份喜欢也会随之散去。   ……   马车悠悠停下,孟初霁和阿娇随意逛了逛。   阿娇兴致高昂,明明这边偷溜出来逛过很多次了,和孟初霁在一起还像是初次来一样,这也新奇那也新奇。   孟初霁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四处乱窜,不扫她的兴致,将失落藏好,露出高高兴兴的笑容。   逛完了孟初霁先将阿娇送回宫中,宫门处分别,阿娇下了车,将胸口里那包糖拿了出来,递还给孟初霁,道:“太子皇兄喜欢吃甜的,你一定要给他。”   孟初霁望着那包糖没有接,笑了笑:“要不你留着吃吧?他一介太子殿下,想吃糖难道还没人给他做么?”   “不,别人做的跟你送的意义不一样,快拿着。”   孟初霁仍是不要。   阿娇直接将糖包往他手里一塞,提着裙摆欢欢喜喜的跑开,跑了几步,灿然回眸:“一定要给噢!”   孟初霁捧着这一手帕糖,看阿娇消失在宫门口,叹了口气,返身登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上,孟初霁低头望着手中的东西,因为阿娇掏来掏去,手帕四个角系上的结已经松散了,一颗黄灿灿的橘糖从松散处露出半个角,孟初霁不得不疑心阿娇将这个藏在胸口时,是不是有几颗糖已经从帕子里掉出来了,回头她一脱衣服,糖就从会从衣服里掉出来。   想到那个场景,孟初霁就笑了笑,拈了一颗橘糖塞到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顷刻从口腔中蔓延。   回到太子府,孟初霁依旧往自己的院子方向走,进了房将糖搁到桌子上,阿福给他脱了外衣,见了伸手就要拿:   “少爷,你给我带糖了啊?”   孟初霁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皱眉道:“别碰。”   阿福一下懂了,将包糖的手帕理好端着就往外头走,孟初霁顿时叫住他:“你把我的糖拿哪去?”   阿福自作聪明地道:“我知道,少爷一定是想把这个给太子殿下吃,我这就给太子殿下送过去。”   孟初霁顿时无言以对。   这蠢丫头,平时傻得厉害,怎么这个时候这么精明呢?   阿福嘿嘿笑着,迈出门槛眨眼就没影儿了。   阿福走后,孟初霁独自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儿,长痔疮似的坐不住,还是决定过去跟着阿福过去看看情况。   阿福跑得到快,没两下就到书房了,跟守在侍卫的人比划了两下,侍卫进去通禀,阿福便被传了进去。   孟初霁藏在树后,窥探这一幕,心里莫名有点忐忑。   裴璟知道是他送的会吃吗?   既然肯见阿福,那应该是会吃吧?   不,兴许是不知道阿福找他有什么事,所以才肯接见他,如果一开始就知道阿福替他送糖来,说不定就不见了。   此时,书房内。   阿福躬身将糖包高高举过头顶呈上,总管主动将糖包接过来,拆开了放到裴璟的手边,裴璟批完了折子转眼一瞧怔住了。   四色的糖乃是喜糖。   “太子妃让你送来的?”   裴璟问。   阿福点了点头。   裴璟笑了笑,不甚高兴,倒是颇有几分涩然:“他怎么会愿意送糖给我,以后不要自作主张了。”   阿福张大嘴巴,摇首欲要解释,可想起自己是哑巴不能说话,连忙双手比划着,希望裴璟能明白他的意思。   裴璟见之温和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是他的贴身侍女,自然为了她好,只是这种不紧要的事以后不要再做。”   阿福傻眼了,接着激动得手舞足蹈起来。   裴璟将喜糖放到总管手中,不再多看一眼,说:“好了,你退下吧!”   阿福绝望了,站在呆呆地不肯走,总管将糖还给他,道:“下去吧,别影响殿下处理政务。”   阿福只好退下,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出去了。   守在树后的孟初霁看到阿福出来,手上的糖包还在,就知道裴璟没有收下这包糖,心里哇凉哇凉地,像布袋漏了风。   忍不住地,孟初霁一拳击在树上,像龙卷风一般气呼呼地刮走了。   讨厌的裴璟!   该死的裴璟!   他还不乐意给他吃呢,不吃就不吃,再也不跟他玩儿了。   不曾看到阿福走出了书房,倏然又被总管追了上来,道:“等等,殿下爱吃甜的,还是留下吧,回去替殿下谢谢太子妃。”   阿福呆愣愣地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傻傻点头,回去找孟初霁复命。 第65章 65.回栗(一更)   总管返身进书房, 将糖包呈给裴璟,并低声道:“殿下,娘娘走了。”   裴璟将目光从远远的地方收回, 打开了手帕, 拈了一颗糖到嘴里, 说:“他肯定要误会了。”   裴璟本不信阿福是受孟初霁的命令送糖的, 才超过一架估摸着孟初霁恨不能与他老死不相往来,万没想到开了门,孟初霁就躲在树后面,露出了一块织金的裙角, 和半只粉紫的绣鞋。   他这才明白, 喜糖竟真的孟初霁送的。   裴璟不懂孟初霁这是什么意思,他不喜欢他却又这样小心翼翼的示好究竟算什么, 朋友是万万不可能做的,他不懂么?   “娘娘刚才好像很生气。”总管多了一句嘴,“殿下,我看娘娘对您似乎也并非无心呐。”   裴璟吃了一颗就舍不得再吃了, 帕子包好找了只匣子装上,闻见这话, 唇畔的弧度又温柔又无奈:“您别这样说,我会忍不住去找他。”   总管可不希望裴璟去找孟初霁和好,上头的主子心情好了下头的人日子才好过, 忙不迭劝道:“殿下, 当局者迷。”   裴璟沉默。   总管又道:“女人生起气来一张嘴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 未必句句出自真心。殿下,好男不和女斗,且先纵之、宠之、疼之、忍之、让之、爱之……过几日你再看他,难道心还会是石头做的不成?可若为争一时之气非要梗着过不去,夫妻情谊日渐损毁,介时后悔晚矣。”   裴璟仍是蹙眉不语。   总管心一横,提议道:“殿下,娘娘送糖给您吃,您不想同娘娘好,出于礼尚往来也得回个礼吧?”   这话仿佛戳到裴璟心里去了,裴璟点头应了一声:“嗯。”   总管松了口气,进一步提议:“吩咐厨房做些糕点如何?或者娘娘爱吃炒栗子,炒些送过去给娘娘没事了剥。”   裴璟抚了抚装糖的匣子,脑子里浮现着孟初霁没个正经倚在椅子上剥着栗子又生动又可爱的模样,不自觉回答:“炒栗子吧。”   总管眉开眼笑地应了,躬身便要退下去办。   见他快要退出书房,裴璟忍不住唤了声:“等等。”   总管止步,敬听吩咐,就听到裴璟问:“他会喜欢么?”   总管从容一笑:“殿下万般好,谁不喜欢呢?娘娘初初嫁来不适应,闹别扭耍小脾气皆是人之常情,殿下何不当作考验,真心难得,得之恒久。”   “他不想与我做夫妻,只想与我做朋友。”   “朋友又何妨,青梅竹马那算是同亲兄妹一般无二了,后来不也佳偶天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殿下您日后得了娘娘的芳心就好了,管他是先做夫妻还是先做朋友,人在身边,怕什么来日方长?殿下贵为储君,那攻心之计御人之术,难道不是殿下的擅长吗?”   “……”   裴璟缄默半晌,轻然感叹道:“总管到底是比我多活了几十年。”   姜还是老的辣。   总管露出一个谦虚的微笑,深藏功与名的离开。   ……   阿福回去,发现孟初霁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为什么他知道孟初霁在生闷气,因为孟初霁什么也没干,双手交叉抱胸,瞪着地上一颗瓜子目不转睛。   “少爷。”阿福叫了一声。   孟初霁懒懒地抬起眼皮子看他:“回来了?”   阿福挠了挠头,道:“少爷,殿下把喜糖收下了。”   孟初霁赫然冷笑:“哟,你都学会骗人了啊?”   阿福:“……???”   孟初霁又问:“你扔哪儿了?”   阿福有点听不懂,什么扔哪儿了,他哪儿也没扔啊。   “还跟我装无辜,你半路上把糖扔哪儿去了,给我捡回来,他不吃少爷我还要吃呢。”   孟初霁说着就来气,裴璟不要他的糖也就算了,阿福个蠢丫头学会对他撒谎了,是不是都看他好欺负啊!   “少爷,真给殿下了。”   阿福摊手,深有百口莫辩之感。   今天是不是没看黄历,怎么一个两个的净为难他这个下人呢。   孟初霁撇过头去,气消了大半,算了不为难这个蠢丫头了,难得他开窍替他着想了一次。   这时,院中的婢女进门福身道:“娘娘。”   “什么事儿?”   “总管来了。”   孟初霁听言,回了句:“好,知道了。”   然后便往外头走。   总管不轻易出动,特意来找他准是有大事。   出了门,总管果然站在外头,身边还跟着个挎食盒的婢女。   孟初霁目光落在食盒上,掩下不愉快,露出笑容道:“咦,给我送什么好吃的来了?”   总管将食盒从婢女手中接过,打开盒盖,呈给孟初霁看。   “娘娘送给殿下的糖,殿下很喜欢,所以特意让我给娘娘送些炒栗子过来。”   孟初霁扫过那热腾腾的栗子,绽了口露出金黄,难得端庄地微微一笑:“殿下亲口说要送的?”   总管点头答:“正是。”   孟初霁伸手从食盒里拈了一颗起来,剥了入口,道:“没炒熟。”   总管眉毛一皱。   “送回去给殿下吃吧!”   孟初霁转身就走。   总管算是明白了,这是裴璟的现世报呢,裴璟拒了他的糖被他瞧见了,这会儿炒栗子他也不乐意领情,故意磕碜裴璟呢。   难得裴璟那边开窍了,不能这边办砸了凉了裴璟的心,总管连忙叫住孟初霁道:“娘娘,殿下他收您的糖了,没扔,放到匣子里舍不得吃呢,不信娘娘到书房看看去。”   孟初霁顿时一停,回头问:“真没扔?”   “没扔。”   “唔——”孟初霁沉吟着视线又落在了那圆滚滚的栗子上,“我的糖才送去一眨眼,你这栗子炒得够快啊?”   “还不是因为殿下早惦记着娘娘想吃栗子了,早早就让人炒好了,怕娘娘还生着气就没送过来?”总管的嘴简直跟抹了蜜一样甜,“娘娘,殿下对您可是一片真心呐。”   孟初霁挑了下眉尖,似乎心动。   “娘娘……”   孟初霁用勉勉强强接下地语气道:“行,给我吧。”   总管赶紧将食盒放到孟初霁手上,看孟初霁剥了颗栗子嚼得还算满意,这才道:“娘娘,马上就要过年了,该裁新衣了,司衣局的人明日就来,您和殿下的身形都要量,您看什么时候方便同殿下一起量个衣裳?” 第66章 66.量身(二更)   裁衣服量身形啊……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 孟初霁想也不想道:“我什么时候都有空,介时招呼我过去就行。”   总管连连应答:“好的娘娘。”   孟初霁提着栗子就回房了。   阿福凑过来,眼巴巴地盯着栗子, 满脸垂涎。   孟初霁从食盒里拿了一颗起来, 递给他, “呐, 就这一颗,其他的没你的份。”   阿福惊奇道:“诶诶?”   孟初霁坐到了椅上,一扫方才不愉快,边看话本边看栗子, 话本在他膝上, 栗子在他手中,别提多美滋滋。   阿福再馋也不敢孟初霁手里夺食, 乖乖干活去了。   次日,司衣局的人早早就来了,量衣的女官领着宫女,带着量身的工具, 在偏厅等候。   孟初霁被阿福叫醒还是困的,瞅了眼窗外的天色, 不到他平时起床的时辰,迷迷糊糊地嘟哝道:“别吵我,再吵我, 我锤爆你哦。”   阿福道:“少爷, 别睡了, 司衣局的人来了。”   孟初霁浑身一抖,一个激灵清醒了,睁大眼睛道:“这么早?”   “少爷,整个王都就你起得最晚了。”   寻常百姓天没亮就起了,王都的贵女千金差不多天亮也该起了,哪像他大亮了也不起,日上三竿了还做梦呢。   孟初霁掀了被子,打个滚就从床上起来了,慌慌张张的穿了鞋,急声道:“快快快,给我穿衣服。”   府里再怎么懒,那是府里人知道了也不敢多嘴的事,可宫里的人来了,这事一传出去,别人指不定怎么看待他这个太子妃呢。   阿福麻利的给他套上了衣服系好腰带,孟初霁简单挽了个髻,插了两支凤钗,前后没用着半会儿功夫,就将自己打理好了。   简单漱了口,擦了脸,披了件大氅匆匆往偏厅去,等他跑到,已是气喘吁吁出了一身的汗。   偏厅中的女官身着官服戴着官帽,五官秀气,身边的宫女恭谨的低着头,十分有规矩,而身形颀长挺拔伫立的裴璟容颜恬淡安静,散发着威仪的气息,厅中的气氛肃穆,一看就知道在等人。   孟初霁张口打破这份肃穆时颇有些不自在,“这么早啊。”   裴璟闻音朝他望来,眉眼的清冷逐渐冰消雪融,嘴角牵了个不可觉察的弧度,道:“嗯,等你很久了。”   女官和宫女齐齐行礼:“参见娘娘,娘娘千岁。”   孟初霁摆了摆手,望着裴璟咳了咳,目光转向了女官和宫女,一本正经道:“抱歉,路上雪滑来得迟了,这就开始吧。”   裴璟没得孟初霁一个笑脸,心中并不失落,只道:“静静先吧。”   男人谦让女人不是什么稀奇事,孟初霁被人礼让惯了,也没有想跟裴璟客气的意思,大剌剌的往中间一站,张开双手,让女官量。   女官从宫女手中接了尺子,照着孟初霁身体的轮廓一尺子一尺子的量,量完之后,对宫女报了数据,宫女便拿笔将之记下。   不到片刻量完了,女官称赞道:“娘娘,您的身形真好,真是天生的美人骨啊。”   孟初霁被夸得高兴,笑容咧开了,嘴上却还假惺惺地道:“是吗,还是头一回有人这么夸我。”   女官也笑了:“是的娘娘,锦绣不曾说过半句假话。”   孟初霁得意地挺了挺胸膛,退到一边,指着裴璟道:“那你快给他量量,看看他的身形有没有我好。”   虽然他觉得裴璟的身形肯定没他好。   女官一愣,偷偷看了一眼裴璟的脸色,道:“娘娘,男子和女子是不能比的。”   孟初霁心想:他当然知道男人和女人是不能比的,可他不是男人么,男人就该和男人比。   洞房花烛夜那天瞧了裴璟的身体,肌肉匀称,肌理分明,他怎么都有点不服气,身体比不上人家强壮,总不能身形也输于人后吧。   这时,裴璟淡淡蹙眉道:“我不惯女子离我太近,换个人给我量。”   孟初霁顿时斜睨裴璟,嗤笑一声,故意挤兑他:“那你往年怎么量的,矫情。”   裴璟不温不火道:“静静有所不知,往年司衣局的司衣奉都是男子,只不过手脚不干净换了批人,才由女子担任了这一职。”   孟初霁面露嘲讽之色。   他是太子,当然说什么是什么了,不和他争。   女官久处宫中心思玲珑得很,见着眼前情况半点不慌,打圆场道:“娘娘,殿下确有不让女官近身习性记录在册,只是锦绣一时疏忽忘了带男子来,不若娘娘替殿下量一量吧?”   孟初霁圆眼一睁,指着自己惊呼:“我???”   “您是殿下最亲近的人,殿下想必愿意……”女官话说着,小心窥探着裴璟的面色,见裴璟神情平静,她的底气便更足了些,“也只有娘娘您才配近殿下的身,替殿下量体了。”   孟初霁无语凝噎。   女官将尺子呈到他跟前,笑吟吟的温柔似水。   孟初霁瞪向裴璟,裴璟张开了双手,一副等着他伺候的样子,似乎外人在场,笃定了他不会拒绝,孟初霁忿忿接过尺,咬牙切齿道:“好,我给他量。”   女官往后退了两步,以免妨碍到孟初霁,孟初霁学着刚才女官给他量身的方式,量身高量手长量肩宽,最后量腰围,前一量后一量就行了。   尺子横在裴璟的腰前时,裴璟凝视着孟初霁的面庞,眼睫又长又卷,鼻梁又高又挺,还有那唇瓣……   喉咙止不住发痒,裴璟忍着痒意,握着尺子中间,低声道:“胸口也要量。”   他将尺子带到胸口上,孟初霁的手也跟着尺子往上移,错愕了一会儿,抬起头来警告道:“你别耍流氓啊!”   裴璟垂睫,女官顿时插过话:“娘娘,您刚才也是量了的。”   孟初霁一懵:“我量了吗?”   女官确定道:“量了。”   孟初霁悻悻,老老实实给裴璟量胸围,尺子按在裴璟的胸前,隔着那厚厚的衣物和尺子,他都能感受到他的心跳,有一下没一下,很有力。   不知怎么地,孟初霁不想再量了,报了尺子上的刻度给女官,就要将尺子还回去。   突然,裴璟一只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上,逼他的掌心紧贴着他的胸口,另一只手将尺子从他手掌心里把尺子抽了出来,还给了女官,然后说:“别急着走,我有话跟你说。”   女官相当明事理,拿了尺子,迅速领人退下。   孟初霁挣扎着,要把手从他胸口拿开,没挣扎开,气恼道:“你这又是想干什么?”   裴璟便将手放开,没有强迫他,低声解释:“抱歉,我只是怕你不愿意听。”   孟初霁故作冷漠,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你要说什么?”   裴璟沉默了一下,诚恳道歉:“上次是我不对。” 第67章 67.诓骗   孟初霁紧绷的神经一下放松起来, 整张脸都变得柔和, 因为他不曾想到裴璟会先低头给他道歉。   他还以为他拉着他的手,又要扑上来表白, 他一个大男人经不起这种刺激啊。   “还有呢?”   裴璟嗓音哑哑的, “没有了。”   “没有了?”孟初霁的喜悦戛然而止, 拔高了声调问,“你上次亲我, 我嘴巴都被你亲破皮了, 你就这么一句?”   裴璟便补了一句, “这个也是我不对, 下次我会轻点。”   “你还想有下次?”   孟初霁简直被气晕。   这家伙道歉根本不是诚心的吧?   他压根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儿!   错的不是他亲的用不用力,而是他根本就不该亲他啊!   裴璟顺着他,安抚他:“没有下次了。”   孟初霁勉强消气, 哼了一声, 理了理袖子, 道:“还有什么话说,没了我走了。”   只听裴璟微微低首, 垂着眼睫,瞳仁情绪被覆住叫人看不真切, 此时偏厅里的光很亮, 是皎白阴沉的雪光,多半都照在了他身上, 清辉笼罩下, 他无端平添几分萧瑟。   只听他道:“我最大的错是不该妄想你, 但是和你在一起太快活了静静,致使我都忘了……”   他的语气也很萧瑟,还夹杂着深深的苦涩。   孟初霁心中一紧,看他抬眸时眼神而痛苦锥心:“我都忘了,我身患隐疾,根本不配喜欢任何一个人。”   瞬间头皮发麻,溃不成军,哪儿还有半分跟他计较的心思。   纵然是冷言冷语,他都下不去口,拍他的肩安慰着他:“你别这么说,这又不是什么大病,刘大夫跟我说能治,让他给你看看,准能好的。”   裴璟却是摇了摇头,继续自我忏悔:“我一度想没人愿意嫁我这个残废的太子,我也不想去祸害别人,便抓着你这根救命稻草不放,不去想你愿不愿意,屡屡强迫于你,我……不会再这样做了。”   孟初霁难受得厉害,“我没不愿意,我就是……总归你先看大夫,介时大夫说啥咱们照做,能帮你的我一定帮你。”   裴璟一派无助迷茫:“真的吗?”   孟初霁连声保证道:“真的真的,比金子还真。”   裴璟微微抿唇,孟初霁抱着他的胳膊,将他往拖:“咱们这就去找刘大夫,走走走,保准你好,等你好了如何能瞧得上我,天下美女任由挑选,你可是尊贵的太子殿下,该是别人配不上你,岂有你不配喜欢别人的道理。”   “静静……”   裴璟还欲说什么,孟初霁堵住他的话不让他说:“打住,任何事务都放到一边,你的身体最重要,我看你就是成天忙的,不然年纪轻轻的怎么会这样呢。”   裴璟默默将话咽了下去。   孟初霁带着他回了房,让阿福去传唤刘大夫过来,百般叮嘱一定要快,阿福麻溜地下去将刘大夫带过来了。   刘大夫鲜少看到裴璟出现在孟初霁的房内,怔了一怔,孟初霁拽着他上前,道:“也别行什么虚礼了,快给殿下看看,殿下身患隐疾是何缘故。”   刘大夫“啊”地一声,窥探裴璟的神情,裴璟过分的淡然从容,一点也不像一个得了不举之症的人。   向来不举的人都是畏畏缩缩羞于见人,或是自卑晦暗,颓郁阴沉。   他观察裴璟的面相气色红润,乌发黑浓,举得很啊……   “静静,行医望闻问切,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裴璟握住他的手,小声请求。   孟初霁呆怔:“你脱裤子我不能看吗?”   都是大男人,怕什么。   而且他们还是夫妻呢。   “我……”裴璟苦涩一笑,“我不想让你看到我无能的样子。”   孟初霁闻言拍了下脑袋,万分懊恼:“我这就出去,这就出去。”   裴璟点了点头,松开他的手,孟初霁叮嘱刘大夫道:“一定要给秋瑜好好看啊!”   说罢,走到外头去了。   室内只剩裴璟与刘大夫两人,刘大夫小心翼翼道:“殿下,咱们开始吧?”   裴璟坐在床上,目光落到对面圆桌上散乱的栗子壳上,不知道下人偷懒没有收拾,还是孟初霁不让人收拾,就那么堆了一桌。   嘴角微微勾起,淡淡道:“我没病。”   刘大夫不比阿福蠢,一听这话张大嘴巴,脑子里迅速有所反应,道:“殿下有何吩咐?”   裴璟望着他笑:“我与太子妃成亲许多日,太子妃始终不愿接纳于我,我想与他多多亲近,还仰仗刘老您帮忙。”   只有身份地位高尚的人才能被称之为“老”,这一声刘老极是抬举,刘大夫诚惶诚恐:“殿下,这……”   裴璟从袖中拿出一块令牌,起身递到刘大夫跟前,道:“这是太医院的通行令,刘老若是愿意略施恩德,太医院的药材典籍任取,想做什么官也只管与我说。”   刘大夫大惊,盯着那令牌眼光炙热而心动,他祖上出了一任太医,就再也没人有本事做过官,这是光耀门楣的事啊。   成了孟初霁的随行大夫,注定这一辈子没有什么出息,不料天下降下这等好事,可是……   他与孟初霁相处这么些时日,也有了感情,背叛他是万万做不到的,刘大夫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殿下,太子妃待老朽如亲父,老朽恕难从命,还望殿下恕罪。”   裴璟收回令牌,微微一笑:“没想到刘老还是大义之人,那就算了吧,太子府里的大夫多得是,不济还有太医院,我换个人看就是。”   刘大夫一噎,无言以对。   裴璟说得是,那么多的大夫个个都愿意为他卖命,不管他答应不答应,孟初霁都会被无良大夫诓得同裴璟亲近,良心稍微好的只是让孟初霁和裴璟亲亲抱抱,良心黑的叫孟初霁和裴璟同床共枕那该如何是好,那还不如他亲自把控,多多提醒孟初霁注意男儿身。   况且……   裴璟出手之大方不心动是假的啊。   他年过半百,无妻无子死了连个披麻戴孝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若是能当个太医收个义子,晚年有待指望。   “这世上像刘老这么有骨气的不多了,犹记得上次那个坟草有三丈高了,真是令人唏嘘。”   “……别说了,老朽干还不成么?” 第68章 68.翻船   孟初霁再进去的时候, 屋里的气氛有些低迷,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好像有点……尴尬?   “怎么样怎么样?”   孟初霁急声问。   刘大夫看了裴璟一眼,裴璟低首漫不经心地玩弄着一枚栗子壳, 干咳一声,道:“殿下不举是受了惊吓心疾所致,消除了心疾,自然而然就好了。”   “心疾?”   裴璟徐徐道:“约莫是被清河勾引那回。”   孟初霁咂舌为之惊叹。   一般男人被女人脱了衣服勾引,都是把持不住扑上去。   裴璟被女人脱了衣服勾引, 居然产生了心理阴影。   上官婷勾引他的时候到底干了些啥?   似乎看穿他的想法,裴璟补充道:“那日清河藏在我的床上,见我上了床就扑了上来,我那时困极, 被吓醒了, 此后便……”   “……”   那确实够吓人的。   孟初霁嘴角抽了抽, 问:“那该怎么治?”   刘大夫答:“此等情况须多和女子接触,女方温柔引导,再辅以壮阳之药,双管齐下,很快便能好。”   “那还挺简单?”   孟初霁感觉大大有望。   刘大夫点了点头:“的确简单。”   孟初霁高兴极了,冲裴璟笑道:“我就说这病有得治, 看, 果然吧!”   不等裴璟说话, 他又兀自拍板道:“你去处理公务, 我这就去给你找一等相貌的美人,晚上的时候好好亲热亲热,多亲热几回准能好。”   裴璟欲要扬起的笑容僵在唇角。   孟初霁已是一秒想出了治病的周全计划,絮絮叨叨念念有词:“我院中的露华就很好,那双眼睛水汪汪的会说话,你要是喜欢,我问问她愿不愿意伺候你,先拉拉小手再亲亲脸,循序渐进,水到渠成,岂不妙哉;哦,浣溪也挺好,虽然额头窄了点,但是那嘴生得好,天生饱满,福相满盈,想必你会喜欢……不行不行,还是给你多挑几个吧,伺候得你满意就封个良媛奉仪什么的,也别亏待了人家。”   裴璟深吸一口气,制止他继续说下去:“静静……”   孟初霁滔滔不绝的话被打断,疑惑含笑地望着他,问:“怎么啦,你觉得哪里不好?”   裴璟垂眸:“我不喜欢她们。”   孟初霁停了一下,恍然大悟:“哦,你是要太子府以外的美人是吧?行行行,你看我都忘了,露华浣溪本就是太子府的人,日日跟你朝夕相对,你要喜欢早就跟她们好了。没关系,我这就让人贴出告示征集天下美女,一定能挑着你喜欢的。”   “……”   裴璟无形被狠狠插了一刀,但他无法辩驳,便望向刘大夫寻求帮助。   刘大夫两手一摊,表示没有办法。   他只答应了帮他对孟初霁隐瞒真相,给他一个和孟初霁亲近的机会,做一把个中推手,又没答应一定促成孟初霁和他亲热,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他做的都做了,其余的全凭他本事,杀了他也没用。   ——嘿,让他威胁他这个老人家。   翻船了吧。   活该!   孟初霁发现裴璟不说话,顿时露出警惕表情:“你该不会是想要我吧,你说了不强迫我的。”   裴璟无路可退,只得道:“不,劳烦静静你费心了。”   孟初霁放下戒备,咧嘴一笑,连连摆手:“不费心不费心,这是我应该做的。”   等到他找到了真正的意中人,他便可功成身退,获得自由,想想就妙不可言。   自然,他也不觉得裴璟是真的喜欢他,裴璟连他真正的模样都没看到,怎么会动心呢,果然还是因为不举自卑得只敢喜欢他一个人这种说法更来得可靠。   吵了一架,事情往更好的方向发展了,孟初霁一扫这几天累积的郁气,轻快愉悦极了。   裴璟看着他,满脑子都在想,如何让孟初霁尽快意识到,只有他才是那个能让他“举”的人,好顺利将他拐上床。   两方各怀心思,暂时达成约定。   接下来的几日,孟初霁全身心投入到给裴璟挑美女的要事中。   太高的不要,太矮的不要,太胖的不要,太瘦的不要……逢着女人都要仔细瞅上两眼,那叫一个尽心尽力。   太子府的女人进进出出,愣是比过年还热闹。   所有女人跟前过一遍,裴璟皆是摇头,好几个相貌出众孟初霁看一眼恨不得恢复男人身娶回家的女子,也被裴璟无情淘汰。   孟初霁忍不住问:“这又是什么原因?”   裴璟想了想,道:“长得太美容易祸乱宫闱。”   孟初霁翻了个白眼,“祸乱宫闱是你继承皇位以后的事,你现在是治疗隐疾,想那么长远干什么?”   裴璟一噎,孟初霁替他决定:“不要因为别人长得好看就对别人怀有偏见,天生貌美不是她们的错,未必人美就心丑,人丑就心善,这几个留下来,挨个伺候一轮,不行再换。”   “静静。”   “你还想不想好了?”   裴璟说了声“好”,蓦地有些后悔想出这样的法子。   因他笃定了孟初霁心地善良肯定会帮他,万万没想到孟初霁会用这样的方法帮他。   于是到了晚上,他一向安静的书房多了个格格不入的美女,坐在床上娇滴滴地唤了声:   “殿下。”   裴璟瞧了一眼,没再看第二眼,道:“安静别出声。”   美女得了吩咐,安静坐着等着待会儿伺候裴璟入睡,不料裴璟处理政事到半夜,等得她都快睡着了,才搁下笔并瞥了眼窗外天色,走上前来。   美女一下清醒,殷勤伸手欲要给他解衣服,谁知裴璟斜了她一眼,从床上拿了一个枕头就走。   “殿下……”   “睡这儿吧。”   他抛下一句话身影便不见了。   裴璟抱着枕头穿过长长的游廊到了孟初霁的门前,孟初霁房里熄了灯,大约早就睡下了,给他开院子门的婢女战战兢兢的替他敲了敲门,足敲了好几下才有所响应:   “谁啊?”   “是我。”   房门吱呀开了。   孟初霁打着哈欠揉着眼睛,整个人还是迷糊的:“大半夜不睡你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裴璟似乎难以启齿:“我……”   孟初霁被寒风一吹,思绪回笼,困意扫去大半,视线落到他怀里的枕头,惊愕道:“你临阵逃脱了?”   裴璟低低道:“她和清河一样,我招架不住。”   孟初霁竟是不知该说他什么好,又好气又好笑:“你可真是……快进来吧,大半夜这么冷,别冻着了。”   裴璟抱着枕头没动,“我睡哪儿?”   “我房里就一张床你说睡哪儿?当然是和我一起睡啊。”   来都来了,他总不能把他赶出去吧。   孟初霁让了半边身子,拉着他进来,搓了搓手,将自己的枕头往里挪,道:“赶紧脱衣服上床吧,你还要上早朝呢,睡不了几个时辰了。”   裴璟将枕头放到孟初霁的枕头旁边,解了衣裳在孟初霁躺下以后,吹了灯躺在孟初霁的身边。   不一会儿,孟初霁睡着了。   裴璟闻着枕头浅浅的呼吸,嘴角微微勾起,翻个身与孟初霁脸对着脸,他伸过手将孟初霁揽到怀中。   孟初霁在他肩头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得香甜,一只手还搭在了他的腰际。   裴璟嗅了嗅他发丝的味道,心里极其满足。   他只需要这样就够了。   真的。   次日,远清山那边传来了消息,太后要从普陀寺回来了,不日即将抵达王都。   裴璟将此事告知孟初霁,让他先将选美女的事放一放,给太后挑个见面礼。   太后是个了不起的太后,辅佐先帝登基,提过利民之计,母仪天下四十年堪称女子楷模。   太后亦是与先帝伉俪情深,先帝殡天后,太后悲痛交加扶持太子也就是当朝陛下即位,之后便去了与先帝初遇之地远清山,感怀先帝,三年未归。   若不是她走了,当朝陛下未必敢荒废朝政沉迷炼丹,好在今年终于肯回来了。   孟初霁听了太后的故事很是敬佩,挑礼物无比上心,和裴璟百般商量,最终敲定了一把羽毛扇。   太后年轻时爱跳舞,最拿手是扇子舞,先帝也很喜欢,常看她跳,这把羽毛扇送过去,是希望太后能走出先帝逝去的悲痛,重拾青春乐颜。   除夕前一天,太后归来。   天上下了很大的雪,阴霾笼罩着上空,白天犹如昏夜,长长的队伍护送太后进城,由裴璟亲自去接。   天冷,裴璟并舍不得让孟初霁陪着远在城门等,让孟初霁在太子府里等待传召。   孟初霁同阿福、刘大夫玩了好几把牌九,不输钱输豆子,孟初霁输得血本无归,让刘大夫升起要不要再赌钱,把月薪赢回来的想法。   接着,宫里的传召来了,孟初霁扔了豆子撕了豆子输光贴在脸上的纸条,带上准备好的礼物,迅速进宫。   到了太后的慈仁宫,里头裴璟在和太后说话,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孟初霁等在外面,过了一会儿,裴璟出来招他进去,孟初霁注意仪态小步踏入,一眼望到了盖着被子坐在榻上的老妇人。   老妇人满头银丝,两鬓斑白,没有他想象中一半威仪贵气,仿佛只是普通老妪,脸上有着深深的皱纹,可见其经历过的风霜,但她的眼睛一点也不浑浊,岁月摧残仍是清澈,看起来给人与世无争的感觉。   裴璟提醒了一声:“叫皇奶奶。”   孟初霁跪在裴璟身边,唤了一声:“皇奶奶。”   老妇人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招了招手,道:“孙媳妇儿,过来。”   孟初霁膝行至老妇人跟前,老妇人颤巍巍地抬手,抚摸他的面庞,笑着感叹道:“我已经好久没看到和先帝这么相似的人啦。” 第69章 69.摸摸   孟初霁心里咯噔一声响, 浑身泛起鸡皮疙瘩,汗毛倒竖,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说话时轻微颤抖:“皇……皇奶奶,您别同孙媳妇儿开玩笑。”   身后, 裴璟也道:“是啊皇奶奶,静静虽然奔放, 毕竟是女子, 怎么会和皇爷爷长得像呢, 您眼睛是不是又看不清啦?”   老妇人也就是太后轻轻一笑, 手指移到孟初霁的眼睛上,道:“你皇爷爷也是凤眼, 双眼皮儿,你看看多像。”   孟初霁微微松了口气, 手心里的凉汗迅速蒸干, 回头望向裴璟, 裴璟心领神会送上锦盒,孟初霁取出锦盒里的羽毛扇,雪白柔软的羽毛尤其好看。   “皇奶奶,这是孙媳妇儿给你准备的礼物,请收下。”   太后将羽毛扇接起来, 苍老的眼纹扬起笑意, 用无比怀念的口吻道:“啊, 皇奶奶已经很久没跳过舞了, 这把扇子真好,静静有心了。”   孟初霁喜欢祥和的太后,相当嘴甜:“皇奶奶老了都长得这么好看,年轻时一定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吧?”   “哪呀,皇奶奶年轻的时候是族中最平凡的姑娘,可惜你皇爷爷眼瞎,谁都看不上就看上我啦。”   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期,远清山上相遇,姻缘树下,活泼机敏的姑娘一把逮住了把手伸到如仙公子囊中的盗贼,一眼定情,就是终生。   太后说了一长串话,气便有点虚了。   裴璟立即上前,扶住她的手,劝道:“皇奶奶,您一路长途跋涉累得很,先躺下来休息会儿吧,改日再和静静聊。”   太后点了点头,裴璟扶着她下了榻到床上去,孟初霁连忙搀住她另一只手,待她上了床给她仔细掖好被子,太后躺在床上,眉眼才显露疲惫,阖上双眼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出了慈仁宫,孟初霁忧心忡忡道:“皇奶奶是不是身体情况不太好?”   裴璟浅浅一笑:“别担心,皇奶奶没事,太医给他看过,无碍。”   孟初霁皱了皱眉,缄默不言。   他怎么看太后都不像个没事的人。   那灰败的脸色,游离的眼神,仿佛一根随时断裂的弦,给他一种随时都会撒手人寰的感觉。   不过既然裴璟说没事,那但愿没事吧,孟初霁揉了揉眉心,朝裴璟一笑:“那我们回去吧。”   “嗯。”   当夜,两人一道同寝。   睡着睡着,孟初霁突然从床上爬了起来。   裴璟翻身坐起,颇为疑惑:“怎么了?”   孟初霁越过他下了床,边穿鞋子边说,“我忘了件重要的事。”   “嗯?”   孟初霁没回他,唤来阿福让他去拿什么东西,过了不久,阿福回来了,手中端着的竟是一个碗。   孟初霁接过那碗返身回来,献宝似的小心翼翼递到他跟前,道:“快快快,快喝了。”   裴璟盯着碗中那清亮的黄色汤汁,双手捧着问:“这是什么?”   “壮阳汤啊,刘大夫忘了给你开内服药,我特意管他要的,他说这个叫什么来着……”孟初霁挠了挠鬓角,“哦对,这个叫鹿茸红参汤,喝了早点好,让皇奶奶有生之年抱上大胖曾孙子。”   裴璟眉心狠狠跳了几跳,“静静,我是心疾引发隐疾之症,不是那处有问题,不用喝。”   孟初霁一听就不乐意了,“那怎么能不喝呢,没听大夫说要双管齐下,我亲自给你熬的,快喝。”   他说着,夺过他手里的碗,就强喂他了。   裴璟无从闪躲,寻思着一碗下肚应是没什么问题,硬着头皮喝了大半碗,百般推拒:“喝不下了,真喝不下了。”   “不行,要喝完。”   孟初霁按着他的肩,将汤一滴不剩的全部灌完。   裴璟肚子饱胀,没人住打了个小小的嗝,拭了把唇,心想孟初霁这会儿该安安分分老老实实的睡觉了,却不想孟初霁把碗放到一边,拉开被子,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腹下,问:   “有感觉吗?”   登时,脸上一僵,裴璟不禁不禁将腿并拢了些,咳了两声,既尴尬又无奈:“静静,你别看。”   孟初霁何止看,还伸手就要探到他那处去,裴璟眼皮一跳,眼疾手快,将他的手拦住,哄道:“静静,别闹。”   孟初霁一本正经道:“我没闹,我就是看看你有没有感觉,鹿茸这么补,总不能喝下去半点反应都没有吧?”   裴璟简直要招架不住了。   且不说孟初霁如此目光强烈的盯着他,一股气血分明往上窜涌,就论他一个正常男子正值年轻阳气充沛,喝下那么补一碗鹿茸红参汤,浑身都在渐渐发热,不敢想再和孟初霁磨蹭下去会发生什么事。   于是说话的语气里甚至带上了哀求:“明日要吃年宴,要陪母后和皇奶奶,晚上还要守岁放鞭炮,咱们早点睡吧,好不好?”   孟初霁撇了撇嘴,收回手道:“好吧。”   裴璟才大大松了口气,让他先躺下去,然后自己躺下,背对着孟初霁,现在腹下的情况还不狼狈,但是过会儿就摸不准了。   闭上了眼,想着朝中那些烦心事,躁动在慢慢消褪,裴璟仍是动也不敢动。   突然,身后的孟初霁趴上了他的肩,倾着半个身体来看他的脸,问:“有感觉了吗?”   所做的努力瞬间全部白费。   裴璟感觉到那处隐隐有了抬头的趋势。   “怎么不说话?”   他又问。   裴璟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侧过身子,生怕腿足挨着他一丝一毫,转过脸庞道:“这张床好像有点挤,要不我今晚先回书房睡吧?”   “嘿,你这人,我关心关心你,你还不耐烦啦?”   孟初霁误以为是自己连连追问惹得裴璟反感,顿时不高兴。   裴璟紧忙解释:“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   “就是什么?”   孟初霁丝毫没有想饶过他的意思。   裴璟哪里说得出来,头痛而讷讷:“没什么。”   孟初霁便将手往他身上伸,摸索着往下,边摸嘴里边说,“那让我摸一下,摸了我就睡,我好将治疗进程对刘大夫讲。” 第70章 70.发誓(一更)   裴璟忍无可忍, 一个翻身将孟初霁压在身下,身体绷紧如弓弦, 眼神灼灼地道:   “静静,你再这样我就要亲你了。”   滚烫的气息扑面, 孟初霁的手被无缝贴合的身体压得不能动弹, 对着裴璟漆黑含点星的眼眸,眨了眨眼, 又眨了眨眼。   然后,他笑了。   “亲我算什么, 有本事你睡了我啊。”   他的目光往下游移,明明只是落到他的脖颈胸口处, 裴璟却分明感觉他望到了他的下半身, 语气是十足戏谑。   “亲得自己满身是火, 紧要关头举不起来,那场面得多尴尬?”   裴璟嗓音已是哑了, 低沉高深得不像话:“试试?”   孟初霁啧啧摇了摇头, 双手往上挪了挪, 抵住他的胸膛, 将他从身上推下去, 坐起身道:“你这热血冲天的,我给你招个美女来。”   裴璟努力将那股澎湃的冲动压下, 避着孟初霁的视线, 不让孟初霁看到他的尴尬翻身下床, 捡起床尾的衣服穿起来。   “不了, 我去书房睡。”   “生气了啊?我就是逗逗你,没嘲笑你。”   裴璟穿好了衣服,宽大的衣摆遮着下半身,确定看不出什么来,才转过身去,眉眼一派清冷:   “等我好了,第一个收拾你。”   孟初霁笑得更欢了,点了点头加以赞赏:“哟,有志气。”   裴璟一噎,径直出门。   孟初霁目送他离开,方才觉得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无忧无虑的躺下去睡着了。   裴璟并没有去书房,只是在附近的厢房歇下了,入了房,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抬一桶冷水上来。   婢女纵是不解也不敢多问,裴璟解了衣裳将自己泡进冷水里,身体的燥意终于消褪,闭上眼,孟初霁的笑脸怎么也忘不掉。   ……   过年是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宫里也不例外,裴璟去上朝,孟初霁便在宫中陪着皇后,大过年的皇后不曾为难他,但也没多管他,让他坐了一会儿后,就支他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不喜见人,所有去的打发掉了,慈仁宫里冷冷清清,只闻孟初霁来,破例召了他。   孟初霁入慈仁宫,太后正在梳妆,仿佛是刚刚起,嬷嬷给他打理着满头银发,别上簪花,孟初霁叫了一声:“皇奶奶。”   太后回过脸来,笑意和蔼,挥手让嬷嬷下去,道:“来啦?”   孟初霁快步走到太后跟前,搀着她的手,答:“是呀皇奶奶,我来陪您说话。”   太后坐到榻上,孟初霁跪坐在她身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多是太后问他年龄家世、有什么兴趣爱好、父母姐妹几何……等等,孟初霁一一答了,不仅答了还时不时说说讨巧的话,逗得她开心。   孟初霁想,太后真是比皇后好相处多了。   只是突然,太后打断了他,说了一句话:“静静,你能不能答应皇奶奶一件事?”   孟初霁一愕,然后爽快道:“皇奶奶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得到,必定不负皇奶奶所托。”   太后直勾勾盯着他,眼神升上了锐利和威压,“我要你答应我,绝对不可以辜负璟儿,不管你有什么苦衷,愿不愿意,你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能叫璟儿伤心。”   一记当头棒喝,孟初霁宛遭雷劈,身心分离,敷着厚厚脂粉的面庞无可抑制的发白,差点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瘫倒下去。   极其勉强的,孟初霁颤抖着嘴唇,挤出一抹难看的笑,道:“皇奶奶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当然……当然不会辜负殿下……”   “你应当懂我是什么意思,我要你向我发誓。”   “皇奶奶……”   孟初霁慌了。   来到大绥这么多天如鱼得水,他以为自己足有本事瞒天过海,不想这位太后目光如炬,一眼看穿了他的真身。   “倘若你不愿意,我会立刻将真相公诸于众,介时会产生什么样儿的后果,你一定比我更清楚吧?”   太后说话的速度又轻又缓,然而其中蕴含的千钧重量,却叫孟初霁承受不起。   孟初霁直起身,由坐改为跪,抓住太后的裙裾,苦苦哀求:“皇奶奶,我不行……”   男人怎么能和男人在一起。   自古以来阴阳调和才是正理,男人和男人多为世人厌弃,别说他接受不了,就是裴璟也未必接受得了,他如何能不辜负裴璟?   太后拂开他的手,一字一句道:“不行也得行,从你成为太子妃的那刻起,你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皇奶奶,我……”   孟初霁还欲求情。   殿外突然响起对话声:   “静静可在里面?”   “殿下,太子妃娘娘正在陪太后娘娘说话。”   “不用通禀了,我直接进去。”   却是裴璟来了。   太后正了正坐姿,敛了无情威严的表情,又露出慈祥的笑容来,并抬手放到孟初霁的头上,道:“好孩子,搬椅子来坐。”   孟初霁僵硬着站起,顺从的搬了椅子到太后身边。   裴璟堪堪踏入,正见孙媳孝顺奶奶贤良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勾起:“皇奶奶,我特意来陪您了。”   太后嗔怪道:“怎么来得这么早,也不让我和静静多说会儿私房话。”   裴璟将视线落到孟初霁身上,发现孟初霁低着头,双手放在膝上,乖巧端庄的姿态与往日的随性天真毫不一样,不由感到有些奇怪:“皇奶奶您在和静静聊什么呢,难道璟儿不能听么?”   太后瞥了孟初霁一眼,笑了笑:“在说你小时候的事呢,还记得你小时候种了一棵无花树的事么?你啊就是倔,人人都跟你说无花树它是不会开花的,你非不信,天天守着它,后来实在没有办法,你母后让人剪了一朵牵牛花绑上去,你才肯罢休,你这个人啊打小就是不想要的怎样都好,一旦想要了,那就拼了命的执着,谁都劝不动,想想就令人担心。”   裴璟很是无奈,“皇奶奶您的记性怎么那么好,总想起我的糗事,静静听到了会笑话我的。”   顿了顿,他看向孟初霁,轻声问:“静静,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第71章 71.不会(二更)   孟初霁抬眸神色如常, 膝上的双手手指不自觉绞紧,“啊没什么, 皇奶奶讲得有趣,入了神了。”   裴璟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对太后道:“皇奶奶, 父皇好不容易踏出炼丹房了,我想带静静去见父皇, 这就带着静静走啦。”   太后悄然叹息,点了点头。   这难道是天意么?   孟初霁跟着裴璟离开慈仁宫, 冷风一吹,汗涔涔的后背瞬间凉透, 四肢百骸都窜起凉意。   走着走着, 孟初霁放慢了脚步, 停了下来。   裴璟疑惑含笑:“怎么了?”   孟初霁握紧了拳头,想:告诉他吧, 就这么告诉他吧, 一切真相被太后看穿, 他躲不掉这一劫的。   “静静?”   裴璟见他不语, 又唤了一声。   孟初霁慢慢开口:“秋瑜, 如果我……我做错了事,你会原谅我吗?”   裴璟隐隐好像感到哪里不太对, 但是那份不对他说不上来, 想了想, 他如实道:“不会。”   等他倾心, 他自会于床榻间好好惩罚,惩罚他到哭,令他多生几个子嗣,大好机会他怎么能轻易放过?   话落,只见孟初霁面如筛糠,连嘴唇都好似白了两分,裴璟堪才意识到,他好像吓到他了。   “究竟怎么了?”   裴璟再问。   孟初霁摇了摇头,整个人恹恹的,打不起半分精神,潦草敷衍道:“没什么。”   裴璟往他那儿挨得近了些,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道:“有什么事尽管与我说,我还能真怪你不成,我那么……”   “喜欢你”三个字终是没说出来。   孟初霁定定地望着他,半晌撇过脸,闷闷地不说话。   裴璟领着他去天启殿见绥帝,的确如皇后所说一般,绥帝看上去老态龙钟,四十多岁的年龄有着六十多岁的模样,同太后一般无二。   他很瘦,瘦得撑不起身上那件龙袍,脸颊凹陷完全没有半点天子风采,只有那双眼睛和裴璟有点像,挽救了他的颓靡坍塌,他的身后站着一个道士,两撇八字胡,道袍加身不见高人气息,反倒有点像……黄鼠狼?   “父皇,这位就是静静。”   裴璟牵引着孟初霁近前。   绥帝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落到孟初霁的身上,但是他看不到孟初霁的人,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长长大大的,是个人形,便道:“很好。”   孟初霁犹豫着不知道该叫“父皇”还是该叫“陛下”,裴璟道:“父皇,既然您听了皇奶奶的话,决意振作重临朝政,励精图治,便将这位炼丹的术士给逐出宫去吧。”   绥帝精神一振,道:“不行。”   那道士捺了一下八字胡,故作高深地喊了句:“无量天尊!”   孟初霁看笑了,这个黄鼠狼成精了的妖道,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他爹受其蛊惑,他定然不管三七二十一提刀砍了他再说,裴璟实在是太仁慈了。   裴璟叫了一声:“父皇!”   绥帝抬手制止他接下来的话,“朕愿亲持朝政已表决心,勿再多言。”   裴璟无法,冷冷看了那道士一眼,叮咛嘱咐道:“那晚上年宴父皇切莫忘了。”   绥帝应下,裴璟带着孟初霁踏出天启殿。   孟初霁忍不住问:“为何不直接想办法杀了那妖道,陛下虽会不悦一时,事后一定能幡然醒悟。”   裴璟怅然叹了口气,“其实父皇沉迷于炼丹也是有缘故的,三年前皇爷爷驾崩,皇奶奶扶持父皇即位之后去了远清山,父皇沉湎悲痛之中,久久无法走出怠惰朝政,导致朝纲混乱,民生困苦,母后被百官施压不得不多番劝谏,性子一急痛骂了父皇一顿,父皇虽是肯临政了但和母后闹了矛盾,双方寡言少语冷然相对,后来父皇宠幸了一名宫女,因其温柔解意予以盛宠,甚至破格晋升四妃之位,怎料她背着父皇与他人偷欢,父皇大受打击一蹶不振,便沉迷上了炼丹,时至今日母后心里仍是很后悔,不该那样对待父皇,但是再后悔也无用,父皇什么都不肯相信,只相信那炼丹的术士,不到情非得已,我们不想逼得父皇太狠。”   孟初霁无语凝噎,无言以对。   真没想到绥帝竟然这么可怜。   痛失亲爹不说,还不被枕边人体贴,又惨遭亲娘抛弃,妃子越轨,感情凋零至此,无怪乎他要去寻求别人的温暖。   想必丧父那时,绥帝一定很希望有个人能陪伴他安慰他,可惜没有一个人做到,不然结局定会浑然不同。   “好了,过年该开心,不说那些伤情往事了。”裴璟勾着唇角噙着笑意道,“父皇亲政,我有好几日休沐,可以多多陪伴你。”   孟初霁闻言小声嘟哝,“谁要你陪。”   ……   过年是顶热闹的,年宴开始前,宫里都是人。   参加年宴的不单有后宫的妃子,还有许多皇室宗亲,或是绥帝手足,或是手足遗下的孤子幼女,平日里八百年也见不上一回,过年总要联络下感情,顺便让三年未归的太后好好热闹一番。   绥帝、皇后和太后都未至,妃子们倒是一个一个的来了,坐着说话感情看上去极好。   后宫的争斗都是不存在的,没有男人斗着图个什么劲儿呢,倒是无聊了凑一块说说话还能打发一下宫里的寂寞时光,毕竟她们身为妃子是不可能被放出宫的,至于妃子们互相看久了觉得彼此清秀做出什么倒是不得而知。   孟初霁环视了一圈,没找着阿娇,倒是看到了上官婷,很巧的是上官婷也在看他,只是再也没有初来乍到时的亲热,眼神敌视,阴郁沉沉。   孟初霁对她笑了一下,她便冷冷收回视线,继续跟身边的男人说话了。   孟初霁不识得她身边那个男人,老远就看到他挺着个大肚子,跟怀了孩子似的,华服的扣子都要崩裂了,他的年龄跟他爹差不多大,但是没有他爹一半英武,瞧着油腻腻的,他猜这人多半是镇南王,也不知镇南王的夫人何等貌美,才能生出上官婷这样嘴巴鼻子没长歪的女儿。   自然他没注意到跟上官婷五官有几分相似的镇南王正在一侧和别人交谈,而上官婷对着那油腻腻的中年男人说道:“婷儿不敢欺负皇叔,表嫂倾国倾城,比婷儿更美十倍不止,真可谓是天下第一美人了,否则表哥也不会那么喜欢她,为了她不纳妾,您说是不是?”   被称作皇叔的中年男人搓了搓手,向往垂涎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毫不掩饰自己的火热问:“当真?” 第72章 72.匀王(一更)   上官婷点了点头。   那油腻男人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 欣喜万分道:“真是妙啊, 没想到大楚还能出这等绝世美人, 我要见识见识。”   上官婷微微一笑,甚是甜美, 然而心中的恨意宛如毒草蔓延, 若不是他欺骗戏弄她,她不会被裴璟厌弃得如此彻底,如今她连光明正大出现在裴璟跟前都没颜面,若不以牙还牙,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所以, 她求助了匀王裴显。   裴显这人一生风流,不是风流倜傥的风流,而是风流.淫.邪的风流,什么女人都敢招惹,什么女人都敢下手, 并将此当作丰功伟绩,其中最爱向人吹嘘炫耀的就是自己敢睡天子的女人,当初绥帝最盛宠的妃子被他下药给得手了, 他是绥帝的亲弟弟,为了一位妃子毒杀亲弟显然不合适,鞭打一顿之后赦免了, 侄儿的妻子对他来说当然也不算什么。   据传皇室上下如此纵容裴显, 是有原因在内的, 年轻时的裴显一度惊才绝艳不输裴璟, 可是某日宫廷刺杀上,还是太子的绥帝慌张之下抓了亲弟弟作挡箭牌,使得裴显废了一只手,左手五指有四根生生被砍落,裴显请求先帝也砍去绥帝四指,哪知遭到先帝呵斥,顿时心态崩裂,为人开始扭曲。   惊才绝艳的匀王从此不再,裴显吃肉喝酒,声色犬马,性情也残暴了许多,没过一两年就成了如今模样。   越是荒唐的事他越敢干,而且他对付起女人来很有一套,不怕对方不从,也不怕事迹暴露,下了药享乐一番,那些个女人们还会为了自己的贞洁替他苦苦隐瞒,生怕叫人发现,如绥帝盛宠的那名妃子,并不是第一次得手就被抓,而是好多次。   总之,落到裴显的手中,孟初霁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裴显听了上官婷的撺掇,便朝孟初霁那儿去了。   好巧不巧裴璟被走了,不在孟初霁身边,裴显不禁想: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啊!   孟初霁一眼注意到了裴显的到来,左右看了看,周围的人离他有些距离,且兀自说着话,唯有他是一个人,便确定他是朝着自己来的,忍不住生出疑惑……   莫非上官婷跟她爹告了状,他爹来替她讨回公道了?   但是当裴显差不多走近后,孟初霁一下否决了这个念头,因为这个裴显的眼神淫邪,同他见过的那些地痞流氓看良家妇女的眼神差不多,不似问罪,倒像别有所图。   以及……他人没过来,肚子却先过来了,孟初霁听到这人笑眯眯道:“这位是侄媳妇儿吧?”   侄媳妇儿?   孟初霁眉毛一皱,很快反应过来,露出一抹客气的笑容:“皇叔好。”   “好,好。”   裴显回应着,一双色迷迷的眼睛挪也不挪的盯着孟初霁的脸。   尽管糊了厚厚一层脂粉看上去惨不忍睹,可那优异的五官是掩盖不住的,凤眼妩媚,鼻子高挺,嘴巴薄了些,但是没关系,丰唇亲得多了还没尝过薄唇的滋味呢。   那目光慢慢下滑,又落到了孟初霁颈项的丝巾上,丝巾将脖子系得严严实实的,可是丝巾上方那块白皙滑嫩的肌肤连着下巴的弧度分外流畅优美,宛如打磨精良的玉器,足以诱人遐想非非,再看看那腰肢,是他爱的细腰,腿也长,的确拥有了美人该有的。   而且他长得比之前玩过的所有女人都高挑,能尝试的花样一定也多得多。   孟初霁不喜他的目光,抛了句:“皇叔,您先待会儿,我该去找殿下了。”   接着提步就走。   哪知裴显一下冲上了上来,拉住了他的手,说:“别走。”   孟初霁疾退,甩手挣扎着,试图摆脱他的桎梏,裴显却握得更紧,不止握,还要摸,掌心流连在他的手背上反复摩挲,赞叹道:“侄媳妇儿,你的手真滑。”   孟初霁简直被恶心坏了。   想他前生活了二十多年,还没被人这样恶心过,一腔怒火喷涌,顾不得斯文礼仪大骂道:“你踏马给老子放手!”   “哎呀呀,侄媳妇儿,你骂人怎么也这么好听?”   裴显摸着他的手,摸完了手指还往上爬,想要探进他的袖子里,摸摸他纤细的手腕,孟初霁忍无可忍,直接动手,往他裆部踢了一脚,在他痛得嗷嗷时将手抽回,连退好几步,用袖子擦了擦手背,仍觉得恶心,对着他厌恶冷漠道:“我敬你是长辈,你竟然如此放肆,我定会将此事告诉殿下。”   裴显捂着裆部抬头,肥肉堆积的胖脸满是不屑,“你尽管去说,老子是他的亲二,你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孟初霁见四周目光皆朝这边看来,不与他多说,转身就走,正好裴璟迎面过来,喊了声:“静静。”   “秋瑜!”   孟初霁快步走到裴璟身边,心中安定了许多。   大约是真的怕孟初霁告状,裴显直起了腰,在身后叫了一声:“小璟!”   裴璟的视线越过孟初霁的肩膀,落到裴显身上,眉头轻拧,道:“皇叔有何事?”   裴显瞥了孟初霁一眼,对裴璟道:“侄儿怎么这么冷淡,皇叔与你许久不见,特意找你叙叙旧。”   裴璟不喜欢裴显,但因辈分在以及绥帝那些事,对他总是会好脾气的忍让些,于是道:“那我们一道进殿吧!”   孟初霁眼睛一睁,想要出言阻止,转而又想到裴璟在一旁,裴显不敢做什么,便又将话咽了下去。   离年宴开始其实还早,没有几个人愿意进殿去,殿中肃静,还是外头说话自由些。   裴显愉快的一口应下:“行,那我们走吧。”   三人一道同行,孟初霁走在最边上,裴璟走在中间,裴显在裴璟另一边。   裴显有一茬没一茬的说着话,“唉,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想当初你出生的时候,叔叔还抱过你呢。”   裴璟心软了些,面色柔和了不少:“母后也说过这件事,听说那时皇叔您与父皇感情极好,璟字还是您取的。”   “人家孩子出生长得丑,唯你出生长得好看,美玉般光彩照人,所以皇叔就给你取名为璟,如今你果然是……”裴显负在身后的手,偷偷越过裴璟的背后,掐了孟初霁的屁股一把,“君子如玉,如琢如磨。”   孟初霁冷不丁被掐了一下,愕然瞪大了眼,接着怒视裴显,火气噌噌噌足有三丈高,敏感如裴璟一注意到他的动静,便问:“静静,你怎么了?”   孟初霁森森磨牙,字字切齿,如将裴显放在齿间碾磨:“没、什、么!”   好一个裴显!   看他不要他好看! 第73章 73.年宴(二更)   裴璟总觉得孟初霁今天浑身都不对劲, 可是孟初霁不愿意对他讲, 他也不好强问。   孟初霁脑子里升起了无数个惩治裴显的方法, 走的这一路, 一边防着裴显伸咸猪手, 一边琢磨着哪种方法能让他死得最惨。   一般他不秋后算账, 因为有仇他当场就报了。   入了殿,孟初霁总算不用再提防裴显了,裴显恋恋不舍地瞧了孟初霁好几眼, 他瞧一眼孟初霁就瞪回去一次,瞧一眼就瞪回去一次, 裴显总算走了。   裴显离开, 裴璟问他:“方才皇叔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孟初霁哈哈干笑:“没什么啊, 长得太难看了,看着害怕。”   开玩笑,他能让裴璟知道么,要是叫他知道了,指不定得拦着他, 不让他报复回去。   裴璟无奈摇头:“和阿娇一起待久了, 越发的像她了。”   孟初霁陡然想起:糟了,这个胆子忒肥的皇叔连他这个太子妃都敢下手, 没欺负过阿娇吧?   怀揣着这种不安的心情,年宴到点了。   殿中人满, 安安分分的坐着, 过了一会儿, 闻得殿外高声唱喏:   “陛下驾到!”   “太后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公主殿下驾到!”   ……   只见身着明黄衣袍的绥帝挽着太后的手,同阿娇挽着皇后的手,四人一排的步入,皇家威仪昭然鲜明,大不相同的四人站在一处竟分外融洽和谐,一看就像是一家人。   殿中之人均是从座位上起身行礼,齐呼万岁千岁,直到绥帝呼喊平身,同太后皇后等入座,众人方才各自坐下。   太子在左下第一席,离殿上极近,孟初霁只觉有数道强烈的视线聚集在他身上,令他头皮发麻,不敢有半点不规矩。   不用抬头看他也知道,那些强烈的视线属于谁——阿娇、皇后还有太后。   其中他最惧怕的就是太后,太后知晓他真实性别之事宛如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刀子,他不知道那把刀子会不会落下、什么时候落下、落下的时候会扎他哪儿……   手指在袖下蜷缩,裴璟奇怪的望了孟初霁一眼,低头看了看,悄无声息的握住他的手。   “别紧张。”   裴璟说。   孟初霁一怔,而后慢慢平静下来,竟是真的没那么怕了。   是了。   他不该这么怕。   太后若是想说早就说了,不说她肯定对什么抱有犹豫,上次没谈成,说不定还要私下找他谈,若是还找他谈,他干脆答应他好了。   反正祸的不是他的孙子殃的不是大楚的太子,是她非要苦苦相逼,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是他的错。   如此一想,心里那根弦松开了许多。   裴璟格外多看了孟初霁一眼,嘴角微微勾起,因为这是孟初霁第一次被他牵着而不挣开他的手,总管说得没错,滴水穿石,孟初霁已经逐渐被他的真心所打动了。   两人各怀心思,百转千回,上头绥帝给朝臣们赏下菜肴。   三品以下的两道,三品以上的三道,功勋卓著的还附一道点心,以表天子器重。   赐完了菜,殿中才可开宴。   内官长长唱了一声:“起宴!”   丝竹之声一刹奏响,宫女们从殿外鱼贯而入,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上置着金杯玉盏,牙筷银盘,秩序分明的上菜。   头菜是龙凤呈祥,意喻喜庆,雕得精致的龙凤将盘里看着普普通通的衬出了一般人吃不起的样子。   由绥帝先动筷,绥帝夹了一颗白玉丸子到太后碗中,两人母慈子孝一番,各自吃了,底下的人才拘谨动筷。   呈给绥帝的龙凤呈祥是大盘的,他们都是小盘的,统共也夹不了几筷子,孟初霁心里很是嫌弃,份量这么少这年宴还不如他们大楚的饺子。   裴璟却是将龙凤呈祥菜盘里烹制的肉和丸子全都夹到了孟初霁的碗里,道:“来。”   孟初霁不大好意思领受,本想跟他客气客气,但是不经意一眼,瞅到上官婷眼神如刀,心中一动,夹着吃了。   他只吃一半,剩下的一半递至裴璟的唇边,“来……”   裴璟没觉得哪里不妥,含住他的筷尖,孟初霁再看上官婷,她都快要气疯了,虽是面上无甚反应,那攥筷子的手用力得手背都绷白了。   上首,皇后指着裴璟和孟初霁在训人,训的是谁,自然是阿娇:   “你看看你皇兄,和你皇嫂多恩爱,你皇嫂年龄不过和你一般大,就有夫君宠着了,就你不愿嫁人,李修宜有什么不好,成天跟在你后面转,对你一片真心,你还不同意?”   阿娇盯着孟初霁,气鼓鼓的又闷闷的,半点不想说话。   太后扫了孟初霁一眼,笑:“皇后,过年的好日子别说得阿娇不高兴了。”   皇后泼辣回怼过去:“若是她父皇是个管事的,我又何必那么操心。”   突然被点名的绥帝停了筷子抬首,仿佛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女儿,深思沉吟道:“阿娇是该出嫁了。”   阿娇忽然很想下去,坐到孟初霁身边去,跟他们待一起一点都不舒服,只有孟初霁能让她开心。   孟初霁是不知道阿娇怎么想的,当菜肴上到羊肉汤,眼睛噌地一亮,拿起小碗给裴璟舀了一大勺。   羊肉汤补肾啊,喝一口滋补,喝两口雄风大振,御厨那边怕也是想到了除夕夜该好好放松放松了,所以特设这么一碗汤。   裴璟并没有想到补肾那茬去,只是孟初霁让他喝,他就喝了,谁知一碗喝完,孟初霁又盛一碗,接连让他喝了两三碗,裴璟才忍不住道:“静静,我不爱喝羊肉汤。”   两三小碗已是极限。   孟初霁一听,想到任何事都该徐徐图之,不该强人所难,于是罢手,自己喝了一勺,说:“我爱喝,所以想盛给你。”   裴璟心中一暖,正要说什么,下一道菜上了——鹿肉,心中突地有了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孟初霁目光炙热,极其高兴道:“这个年宴真是办得好啊,秋瑜你一定要多吃几块。”   说完,不待裴璟拒绝,孟初霁给他夹了一盘子鹿肉。   正在埋汰绥帝的皇后见了,漂亮的柳眉蹙了蹙,迟疑问道:“阿娇,你皇兄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身体有些亏了?” 第74章 74.报复   阿娇翻了个白眼, “这我哪儿知道, 母后你该去问嫂嫂。”   皇后无语凝噎, 又观察了孟初霁一阵。   好巧不巧下一道菜上的是甲鱼, 菜名延寿千年,孟初霁就像见到新大陆一般, 把整只甲鱼都夹到了裴璟的盘子里。   裴璟的样子显然是吃不下, 可孟初霁太热情太坚持,逼得他吃了大半只, 至此皇后完全可以肯定,裴璟是身体亏了。   羊肉、鹿肉、甲鱼……这都是补肾佳品, 怪不得孟初霁来大绥这么久没有怀上孩子, 原因出在这儿呢。   如此一想, 皇后也没什么吃年宴的胃口了,只盼着年宴快快过去。   孟初霁喂了裴璟半只甲鱼, 裴璟满嘴油腻被孟初霁擦了擦, 裴璟享受着美人殷勤伺候, 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再三权衡, 他握住了孟初霁的手腕, 用较为严肃的语气道:“静静, 再上什么我都吃不下了, 不许再给我夹了。”   孟初霁满面狐疑, “真的假的?”   裴璟郑重道:“真的。”   孟初霁略一思索勉为其难放过他, 裴璟松了一口气, 给他舀了一勺汤,孟初霁低头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之后的菜啊汤啊孟初霁一个人就解决掉了。   尽管很不合理,孟初霁的食量让裴璟很欣慰,这说明孟初霁健康,如阿娇那般厌食的吃饭也不好好吃,隔三岔五就生病。   吃得撑了,孟初霁捧着肚子道:“吃不下了,吃不下了,菜也太多了。”   每碟份量虽少,但是架不住数量多。   “一共四十八道菜,往年都是六十四道,皇奶奶嫌奢靡浪费,就改为了四十八道。”裴璟道。   孟初霁啧啧称奇道:“怪不得人人都有皇帝梦,简直快活。”   山珍海味,玉盘珍馐,如此华筵,寻常人想要吃上一回可不容易。   裴璟莞尔:“确实很好。”   这是不可否认的事。   孟初霁吃饱喝足,脑子就开始转了,眼光睨到隔了好几席的裴显身上,搓了搓手道:“我有些内急,想如厕,你在这儿坐会儿,我一会儿回来。”   裴璟本想陪着一块,想想孟初霁是女人,他一个男人并不方便,于是对跟在孟初霁身边默默不语的哑巴阿福道:“照顾好娘娘。”   阿福低低点头,孟初霁扶着桌子起身,两人一起消失在大殿。   年宴上歌舞升平,舞姬腰肢纤细肤白貌美,殿中的男人们个个都挪不开眼,尤其是裴显,哪里注意到孟初霁的离开。   孟初霁到了外头,停在四下无人处,招了招手让阿福附耳过来,对阿福耳语了几句,阿福点了点头,匆匆离去。   孟初霁在年宴殿附近的宫殿招来了两名宫女,宫女们见了他屈身行礼,孟初霁摆手道:“有纸笔吗?”   宫女一致恭敬道:“回娘娘,有。”   孟初霁让她去拿纸笔,写下一行小字,揉成纸团交给其中一名宫女,道:“将这个交给泰清殿守门的侍卫,让他转交给右边正数第四位的胖王爷,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你的脸,也不要说是我给的,不然……”   宫女瑟瑟发抖,“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奴婢必不负娘娘所托。”   孟初霁“嗯”了一声,宫女将纸条藏在袖子里逃似的走了。   然后,孟初霁转向对另一名宫女,淡淡道:“本妃要如厕,给本妃引路。”   话落,宫女点了灯笼带孟初霁去茅房。   孟初霁进了茅房,宫女等在三步外,过了一会儿,身后一阵细微的响动,宫女回过头去并未看到什么,疑惑但不敢再觑,继续耐心等待……   黑漆漆的夜,揣着烫手山芋般的纸条的宫女掩面到了泰清殿,一眼认出了里头右边正数第四位的裴显,为不招来祸端,刻意放低了分贝道:“娘娘有令,将此物交给匀王爷。”   侍卫不知她口中说的是哪位娘娘,只是身在皇宫不敢多问,双手捧着纸团,交到了裴显的手上。   裴显欣赏歌舞正是兴致上头,被人打扰极是不悦,可有人递来纸团他还是耐心看一看,展开纸条只见上头写着:   映翠亭见。   裴显心底一喜,顿时心痒难耐起来,纸团揣到袖子里,假装无意的离开。   映翠亭离泰清殿不远,大约也就几十步路的距离,附近还有假山,要做点什么荒唐事足够遮掩,虽是不知何人约他,但显然勾起了他的兴趣。   如此风月之事,岂能不应邀?   裴显步子很快,顾不得雪水浸的石板滑,肥胖的身体一甩一甩的,没两下就到映翠亭了。   四下无人,裴显毫不克制,放肆又浪荡地喊道:   “美人儿,你在哪儿……”   然后,假山后便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裴显一听,连忙到假山后头去,探过脸欲要看个究竟,谁知下一秒,眼前一黑,什么东西套在了他的头上,狂风暴雨般的拳打脚踢落在身上,每一下都用足了狠劲儿。   “汝等尔敢!!”   裴显气急败坏的怒吼,同时手脚挣扎着,往假山后面爬,试图引起附近侍卫的注意。   又一拳揍来,他的声音伴随着疼痛尖锐得几乎变了调,大呼道:“来人!来……”   孟初霁哪能让他喊,隔着麻袋也能找着他的脸,一脚踩上去,用力碾磨,让他叫不出来。   让他摸他的手。   让他摸他的屁股。   让他调戏他威胁他。   这种人对良家妇女下手的混蛋,该打。   孟初霁踹了几脚不解气,见阿福持着木棍待在一边,呆愣着像个木头人,没好气道:“你还站着干嘛,快动手。”   “哦哦。”   阿福应着,持着木棍狠狠在他身上给了他几木棍,裴显的嘴里发出了闷闷的凄惨嚎叫。   过了好一会儿,巡逻卫过来了,火光明亮快要照到了这边,孟初霁眼皮一跳,说了声:“快走。”   阿福丢下木棍,同孟初霁一起飞快逃开。   ……   守着孟初霁如厕的宫女已是等候多时了,许久不见孟初霁出来,也不敢催促,当她有些犯困打瞌睡时,不远处来了个人,比划着手,皇宫里惯来消息灵通,知晓太子妃身旁的近婢乃是哑巴,猜他是来找孟初霁的人,指了指后头道:   “太子妃还在里面。”   话方落,孟初霁推开了茅房的门,捂着肚子情绪蔫蔫:“殿下来催了么?我好了,回去吧。”   那样子分明是吃坏了肚子。   阿福闷不作声的上前,扶着孟初霁回泰清殿。 第75章 75.回击   泰清殿里的年宴已是吃到尾声了, 没几个人再动筷, 而是专心致志欣赏歌舞。   孟初霁回到裴璟的身边,裴璟问:“怎么去那么久?”   他说着替他将裙裾牵了下,免得他将自己绊倒。   孟初霁漫不经心地,“肚子不舒服, 可能是吃坏了。”   裴璟蹙眉,伸手在他肚子揉了揉,“这样会好一些吗?”   “好多了。”   孟初霁回答着,轻酌慢饮着解油腻的茶。   同时, 目光微斜看向殿外, 神色仿佛隐隐期盼着什么。   裴璟注意到他的眼神,心生疑惑, 接着,殿外响起了嚎丧般的叫声, 打断了歌舞,吸引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皇兄, 皇兄,有人想杀我, 你要给我做主啊!”   殿中一片哗然, 因为裴显鼻青脸肿额头是血, 身上灰扑扑的, 整个人看起来惨不忍睹。   裴璟明白了什么, 低声问:“你干的?”   孟初霁仰面茫然, 好像完全听不懂裴璟在说什么。   裴璟又好气又好笑, 怪不得他出去这么久,合着是做坏事去了,只是被裴显欺负了,他怎么都不知道和自己说,自己偷偷动手。   上首,正在与太后说话的绥帝面色冷淡,对于这个睡了自己妃子的弟弟深恶痛绝,却不得不顾及太后的颜面,摆出兄友弟恭的姿态,佯然大怒道:   “是谁,竟敢如此胆大包天,在皇宫中对亲王下手!”   裴显大哭:“那刺客是宫中之人,年宴上传了纸条给我,将我约到映翠亭便对我动手,可惜月黑风高,臣弟没有看清那人的脸。皇兄,你一定要彻查此事,将那刺客捉出来,扒皮抽骨,曝晒三日,否则我心难安啊皇兄!”   绥帝看向太后,希望太后出来说句话,除夕之夜为他一人大动干戈败坏兴致着实不妥,反正他好生生的回来了,只是被人打了一顿,裴显在少了四指后干了多少荒唐事欠了多少孽债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被人骗出去打一顿实属正常,而且打得真是极其符合他的心意,若非碍于身份不能下手,他恨不得将他打死。   太后与绥帝想法一致,只道:“此事不能随意放过。皇帝,你且尽心查查,年宴今晚散了,明天给他一个交代。”   绥帝恭谨应道:“是。”   裴显极其不满,如此浓厚的敷衍意味他岂能不知,当即吵闹道:“不行,那刺客今晚就得查出来,倘若他就在殿中人当中,岂不是好生生的将他放跑了?”   话落,太后怒喝一声:“荒唐!”   绥帝紧忙顺了顺太后的背。   太后继续道:“殿中皆是皇室宗亲,与你不是手足就是侄甥,怎么会对你动手,你皇兄金口玉言说要给你一个交代,你在这儿胡闹什么?”   裴显被斥了一顿,非但不害怕羞愧,反而昂首挺胸直视太后的眼,擦了一把嘴边的血迹,冷笑道:“我有没有胡闹母后难道不知吗?还是说母后心知肚明,却只想着如何替皇兄省事,而不想替我这个不值钱的二儿子讨回公道?伤我之人就在殿中,母后却要放走他们,究竟是谁胡闹?”   此话便是皇后也听不下去了,充满警告意味地唤了一声:“匀王!”   裴显就地一坐,撒泼打赖道:“我不管,今晚要是捉不住凶手给我一个交代,我就在这儿不走了,你们中谁胆敢离开一步,我就撞柱死在这殿中,变成厉鬼向你们一个个索命!”   “裴显,适可而止!”   绥帝盛怒,直呼其名。   裴显迎着他的眼,嘲讽道:“好皇兄,当初我为你断了四指,甚至险些丧命,怎么如今我身受重伤,让你替我打回个公道,你就不肯了呢?”   绥帝气得胸膛起伏,手中杯盏握碎,碎片扎进自己掌心,嘴上却难以反驳一个字。   半晌,妥协咬牙道:“好,朕这就当场彻查此事,给你一个交代。”   裴显得意地笑了,肥肉堆积的脸上那双显得倍小的眼睛眯起,悠悠扫了殿中一圈,刻薄又阴狠的样子。   绥帝深吸几口气,勉强压下心中怒火,唤了一声:“来人!”   殿外的侍卫应声迅速入内。   “将映翠亭附近值班的宫女内侍全都召起来问话,看谁有见到对匀王行凶之人,提供证据者重重有赏。”   侍卫领命退下。   殿中寂静无声,气氛陷入一片凝滞尴尬之中,连空气都似乎慢慢停止了流动。   没有人敢开口说话,吃东西就更不敢了,唯恐发出一点声音,惹来了天子迁怒,于是众人一起听着殿外呼呼的风声,等待着侍卫回来禀告结果。   太后倦容深深,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眼纹更深了些,苍老憔悴的模样令人心疼,她的身体轻微摇晃连安坐都像是在强撑。   孟初霁不确定的问裴璟,用特别小特别小的声音,道:“皇奶奶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   裴璟望向太后,也觉得她的身体不太好,可是想起太后御用御医说太后并无问题,只是年岁大了各方面大不如前,回了一句:“应是今晚的年宴办得太久,皇奶奶她身子骨有些受不住。”   孟初霁心想也是,这么大的人了坐了足足一两个时辰,夜晚又冷,困顿疲乏实属正常。   不一会儿,侍卫长回来了,跪地禀告道:“陛下,殿外代为传信的侍卫上述,是一名宫女将信交来,宫女说是娘娘有令,指定给匀王,故才帮忙送信,由于夜深他未看到那宫女的脸,问过映翠亭附近的宫女,亦无人承认。”   “娘娘?”   绥帝浑浊的眼睛一睁。   殿中低喧哗然。   能被称之为“娘娘”的人可不多。   没想到竟是后宫里的女人。   而就在这时,娇软清脆的一声“陛下”又将他们的注意力从侍卫身上吸引了过去。   身着浅粉袄裙的女子娉娉婷婷的从席间走出,不顾镇南王紧皱的眉头,开口道:“陛下,清河有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众目睽睽,如何能不让她说,绥帝道:“说!”   上官婷微微一笑:“清河只是有一个大胆猜测,今晚年宴后宫诸位娘娘们皆身处殿中,想要对匀王殿下下手,须得出去作安排一番,只要查查这席上有谁在匀王殿下被行刺前出去过,真相不就水落石出了么?”   登时有人出言质疑道:“郡主的意思是行刺匀王殿下的人是临时起意?那为何没可能是尽早安排呢?”   上官婷抬起下颌,一派胸有成竹的自信模样:“因为往年年宴匀王殿下从来不曾到场,后宫娘娘们不出深宫,如何提早知晓匀王殿下今日会来并早做安排呢?”   在场都是精明人,隐隐知道她想干什么了。   绥帝亦然如此,又问:“那么清河郡主可有什么线索?”   果不其然,上官婷一一数道:“匀王殿下被行刺前,从殿中出去的人有才王殿下、七皇子殿下、九公主殿下、颜王妃娘娘以及……”   她眼波一转,落到淡定从容喝茶的孟初霁身上,“太子妃娘娘。”   话方落,阿娇从殿上跑下来,跑到上官婷跟前,杏眸跳跃着怒火,狠狠瞪着她道:“你什么意思,你这拐弯抹角千方百计的是在针对嫂嫂吗?”   皇后不悦喝道:“阿娇,回来!”   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本来还有个颜王妃嫌疑没洗清,把百分之八十的嫌疑都归到孟初霁头上了。   上官婷嘴角微勾,低眉假装恭顺:“玉潇妹妹误会了,我没有针对任何人,只是将实情说出。”   众人的目光顿时纷纷投向孟初霁。   孟初霁似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点名了,饮茶的动作一停,抬起头来满面疑惑,眨了眨眼十分无辜。   裴璟神色冷然:“清河郡主,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要为你所说出来的话负责,若是你指名道姓的人中没有行刺皇叔的凶手,你当如何?”   上官婷闻言对施了一礼:“清河只想尽快抓到行刺皇叔的凶手,没有别的意思,若是得罪,还望别同清河一般计较,清河这里赔个不是。”   裴璟狠狠蹙眉。   绥帝道:“赏清河郡主,清河郡主归席吧!”   上官婷屈了屈身,回到自己的席位之中。   这下,孟初霁彻底成为重点了。   绥帝也不能听信一面之词有失偏颇,于是先问了颜王妃,下首颜王妃出列端庄大方,直接陈明出殿因由,并唤来随侍及路上偶遇的宫女作证无可挑剔,接着就是孟初霁。   孟初霁立在颜王妃身边,坦然道:“父皇,儿媳出殿乃是为了三急,也有人证。”   “人证为谁?”   “晚清殿附近的宫女,不记得她是谁,但记得她的脸,认一认,她应当能帮我作证。”   孟初霁坦然自如。   裴显立即质问道:“你为三急到晚清殿去干什么?”   经上官婷那么一提醒,他也觉得那可恨之人是孟初霁,因为他今晚只调戏了孟初霁没干别的。   定然是孟初霁被他调戏心中不忿,挟意报复派了两名壮汉逮他猛下黑手,看他不活剥了他的皮。   孟初霁眼皮子也不抬,淡淡道:“因为我迷路了啊,大绥的皇宫比大楚大太多了,我嫁来时日不多未将皇宫地理记全,就去了最近的晚清殿找人带路。” 第76章 76.闹剧(一更)   孟初霁刚嫁来不爱往皇宫里跑, 也鲜少给皇后请安,这事是众所周知的, 迷路的说辞倒确实有几分可信度。   随即,绥帝下令道:“将晚清殿附近的宫女全都传过来。”   孟初霁道自己有证人, 那就请出他的证人,看看她是否能替自己洗清嫌疑。   晚清殿的宫女纷纷入殿, 战战兢兢的跪了一排,孟初霁走到她们跟前, 停在那个给她引路的宫女面前,道:“就是她。”   那宫女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诚惶诚恐的抬眸, 眼里水汪汪的都快吓哭了。   孟初霁让开一步,让她直面绥帝,绥帝问:“是你为太子妃娘娘引路茅房?”   宫女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瑟缩回答道:“回陛下,是。”   “期间你一直跟在太子妃娘娘吗?”   “是。”   “那大概是什么时辰?”   宫女努力回忆了一番,道:“是亥时中, 太子妃娘娘徘徊在晚清殿附近, 找奴婢给她引路,两刻钟后,娘娘回殿, 期间奴婢一直守着娘娘, 没有离开过。”   裴显正是亥时中过了不久被打, 倘若那时候孟初霁在如厕,根本不可能去揍裴显的。   孟初霁目光一斜,望向上官婷,含笑道:“那看来清河郡主记岔了,我和颜王妃皆是清白,这殿中还出去过第三位娘娘呢。”   上官婷脸色僵固,不避不让道:“表嫂,清河很确定自己没有记错,清河的记性一贯不错的。”   孟初霁夸张又惊讶地将话题抛给颜王妃,“呀,那就是颜王妃你了么?”   颜王妃冷下了脸:“怎么会是我,我说的话皆是实话,证据凿凿,难道不够自证清白吗?”   “统共也就两位娘娘,不是你也不是我,颜王妃,你说这清河郡主信誓旦旦的说只有我们两位娘娘出去过,究竟是针对我们之中的谁呢?”   话一出,殿中之人神色皆是微妙。   上官婷爱慕裴璟几乎是皇室中公开的秘密。   外人或许不知,但他们常常出入皇宫的,怎会不知上官婷对裴璟围追堵截,极尽倒追。   她要针对谁不就不言而喻了么?   上官婷险些气炸,起身辩驳道:“表嫂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清河只是实话实说,不曾想针对谁。”   孟初霁慢慢拂了拂身上的轻尘,踱步至她跟前,不徐不疾道:“毕竟事关我的清白,我只是提出些许质疑罢了,其次恕表嫂多问一句,今晚年宴载歌载舞,玉盘珍馐美味齐全,表妹不忙着吃东西看歌舞,为何如此注意殿中的动静?我想这殿中除了表妹,没有第二个人能把别人的进进出出的记得这么清楚了吧?表妹究竟意欲何为呢?”   “我……”上官婷噎了一下,很快就接上了自己的话,“清河只是闲得无聊,所以才注意了下殿中的动静,难道这不可以吗?”   她当然是因为心思根本没有用在年宴上,一心盯着孟初霁想要寻找她的破绽,故才注意到了许多别的。   孟初霁笑了一下,“当然可以,话归正题,我与颜王妃皆有不在场证明,表妹不妨再好好想想,有没有错漏了谁,这可是关乎皇叔性命的大事。”   上官婷手指蜷缩,坚定咬死了一句:“没有。”   “噢——”孟初霁云淡风轻作下结论,“那看来是那刺客故意说了这么一句冒充后宫之人混淆视听吧。”   说着,孟初霁对绥帝道:“此事玄乎得很,儿媳恳请父皇加大排查力度,莫要让真凶逍遥法外。”   事情经孟初霁三言两语那么一说,又是要草草了事的兆头。   裴显登时出声制止道:“慢着!”   众人转眸,只见裴显狠狠剜着孟初霁,眼神如淬了毒一般,仿佛两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本王以往不曾进宫参加过年宴,那行刺之人是临时起意,调动人手想必也是因地制宜,宫女称是娘娘有令这句话必然没有作假,这行刺凶手绝对就是你们中的一个!”   顿了一顿,他从地上爬起来面向绥帝,道:“皇兄,臣弟建议将这些宫女拖下去严刑拷打,一定会从她们口中听到有用的话来。”   话落,匍匐在地的宫女皆是吓得花容失色。   “陛下饶命,王爷饶命。”   孟初霁顿时愠怒,挺身而出,挡在这些宫女跟前,“皇叔,你被行刺我们皆感痛心,可是你如何能迁怒这些无辜的宫女?”   该死的裴显。   真后悔没把他直接打残,让他连爬都爬不回来。   裴显咧嘴露出一口黄牙,阴恻恻道:“我何来迁怒,是她们不说实话,你包庇她们,难道是做贼心虚?”   孟初霁赫然冷笑:“皇叔怎知她们没说实话?恕侄媳儿不敬,侄媳儿想问上皇叔那么一句,皇叔跟颜王妃可有深仇旧恨?”   “没有。”   “那就是皇叔跟我有深仇旧恨了?”孟初霁眉宇冷冽咄咄逼人,“不知侄媳儿入宫哪里得罪了皇叔,叫皇叔以为侄媳儿会对您下手。”   裴显简直被逗乐了。   听听。   说得多么义正言辞清纯无辜,好似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我们之间有没有深仇旧恨,侄媳儿你心中不是再明白不过了?”   孟初霁面色变也不曾变:“侄媳儿不清楚,还请皇叔明示,若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好当场解开。”   裴显瞬间哑然。   好好好,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要是将调戏他的事说出来,绥帝恐怕正好借机发作,不但不追究他被打的事,还要惩罚他对晚辈举止不尊。   他要是不说,又会被定罪为借由宫女发泄私愤。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小嘴。   见他不语,孟初霁继续道:“皇叔,儿媳嫁来大绥,许多人情世故不懂,与您也是初次见面,哪里做得不好,还望宽谅海涵。”   众人这才想起,孟初霁好像真的是第一次和裴显见着,孟初霁无缘无故的打裴显是说不过去的。   裴显吃了瘪,绥帝浑身舒爽极了,适时开口道:“长辈哪能同晚辈一般计较,匀王,你被行刺莫要牵扯无辜。”   裴显狭窄的天庭现出狠戾,眼睛一扫,拔出了押宫女进来的侍卫的佩剑,众人大惊失色,生怕他发疯提剑胡乱伤人,齐齐让开,唯有孟初霁立在殿中央不避不让,质问道:“皇叔,您这是干什么?”   裴显充耳未闻,直指出来为孟初霁作证的宫女,眼中闪烁嗜血光芒,威胁道:“说,究竟是谁指使你给本王传信,不说我就让你血溅当场!”   绥帝勃然大怒,重重拍着龙椅扶手道:“放肆!快将他手中之剑夺下。”   侍卫犹豫上前,裴显持剑一通乱砍,孟初霁连退几步,混乱之中险些被砍到,只见裴璟不知什么时候离了席来到他身边,搂住他的腰,带着他退到安全处,然后再次上前,穿过侍卫上去与裴显过了一招,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并将他手中的剑踹飞在地,裴显肥胖硕大的身体倒在地上……   裴璟立在大殿正中央,冷冷道:“够了!”   裴显躺在地上,胸口火辣辣的痛,五脏六腑都像被踢碎了一样,说话都有点费劲,他怒视裴璟,龇牙咧嘴道:“你……你敢对我动手?我可是你皇叔!”   裴璟斜睨他,对绥帝拱手抱拳,“父皇,将近子时了,再闹下去殿中其他皇婶皇伯们赶不上回去放鞭炮了,年宴不如就这么结束吧!”   裴璟这一身气势,竟是比绥帝还像天子,浑身气势,灼灼不可直视。   地上的裴显尖叫抗议道:“裴璟你敢!!”   竟是直呼太子之名。   殿中之人齐齐想要掩面,绥帝沉迷炼丹活不久矣,未来的天下是裴璟的天下,他在这儿把裴璟得罪惨了,不是自己找死?   而裴璟并不介意,俯视地上蜷成一团的他,神色淡漠而疏离:“皇叔,你累了,该回去休息了。”   强势霸道,不容置喙。   裴显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鬼哭狼嚎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大殿:“皇兄,废太子,废太子,他当众对皇叔动手,他德不配位……”   绥帝未言,皇后柳眉倒竖,拍桌道:“荒唐!匀王慎言。”   正是闹得不可开交之际,蓦然有人惊呼了一声:“太后娘娘!”   殿中一静,所有视线朝太后望去,接着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喊:“太后娘娘!传太医,快传太医……”   太后不知何时昏倒在了殿上,不省人事。   筵席之上一片混乱,裴璟箭步冲上去,拨开一拥而上的人,将太后抱起,直奔耳殿卧榻。   裴显没人管,孟初霁被人遗忘了,镇南王将上官婷拎到一边,斥其鲁莽,上官婷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乖巧认错。   太医全部被宣到至泰清殿耳殿,给太后诊治,孟初霁默默的跟在人群后头,不知道里头的太医叽叽喳喳说些了什么,然后他听到了绥帝的痛哭声,和阿娇难以置信的失声叫唤:   “皇奶奶!”   裴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孟初霁发现他眼神茫然,好似失了魂一般,不由浮出一个猜想,小心翼翼地问:   “皇奶奶她怎么样了?”   裴璟拥他入怀,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支撑在他身上,无力又狼狈:   “太医说……皇奶奶他活不了两个月了。” 第77章 77.会吗(二更)   孟初霁瞳孔猛缩, 心头嘭嘭乱跳个不停。   他手中的汗捏出了汗, 声音都有些不稳:“怎么会这样?还……还能多活些时日吗?”   裴璟嗓音哑得不成样子, 且不易觉察的颤抖着, 听上去令人揪心。   “太医说皇奶奶得了心梗, 脉象枯竭,灵药吊命,最多超不过两个月,皇奶奶的随行太医说皇奶奶在普陀寺忧郁成疾多时,皇奶奶不肯医治,还不让他将病情告知他人。”   孟初霁看着他伤心的样子, 心里难受得厉害, 同时又诡异的产生了一丝窃喜。   太后活不过两个月。   难道是天意吗?   唯一一个觉察了他身份给他带来危机的太后竟然要死了。   “静静,皇奶奶不要我了。”   裴璟抵着他的额头,悲痛欲绝。   孟初霁登时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他怎么能这样。   他怎么可以盼着太后死。   那可是一条人命。   那可是裴璟的亲奶奶!   纵然身份揭穿, 纵然事情暴露, 那又如何呢。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孟初霁握了握拳, 强迫自己扫去脑海中的杂念, 真心实意的安抚裴璟道:“秋瑜,你别难过,皇奶奶她醒来肯定不愿意见你这样。”   裴璟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孟初霁抬手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过不久, 太后清醒了, 短暂的清醒让她仿佛随时又会睡过去的样子, 嘴唇动了动,围在床前的人凑过去听,听到他唤:   “璟儿。”   阿娇欣喜得落泪,直朝裴璟叫道:“太子皇兄,皇奶奶醒了。”   裴璟闻言立刻睁眼,放开孟初霁,大步冲到床前,看她抬手便握住,太后却挣开他,对围作一团的其他人轻轻挥了挥手,气若游丝道:“都出去。”   绥帝神色严肃地回身:“全都出去!”   殿中之人包括孟初霁一应退出。   人退得干干净净,裴璟将耳朵贴到太后的唇边,急急问道:“皇奶奶,您想说些什么?”   太后一字一句嘴唇轻动:“璟儿,答应皇奶奶一件事。”   “皇奶奶您说。”   “答应皇奶奶,要做要做……一个明君,不要对任何人情根深种,人生在世越在乎的东西越是折磨着你,皇奶奶的璟儿要……要一直都心高志远,潇洒不羁,好……好不好?”   裴璟止不住落泪,“皇奶奶。”   太后抚他的脸,一点一点温柔慈爱,宛如抚摸着什么稀世珍宝。   “真像你皇爷爷啊,脸还有性子都像,你皇爷爷要是还活着,一定很骄傲有你这样的孙子。”   “皇奶奶,你别这么说。”   太后给他拭去泪,“还能活两个月呢,别哭得太早了,夜深了,回去吧。”   裴璟握紧了她的手,摇了摇头,太后慢慢闭上了眼,沉沉睡了过去。   跟了太后十几年的嬷嬷忍不住劝道:“殿下,太后生平除了先皇,最喜欢的就是您了,您回去休息吧,不然太后醒来该要心疼了。”   裴璟看向她,擦了把眼上的泪,慢慢直起身,一步三回头的踏出了殿。   他一出去,绥帝等人齐齐围了上来,关切问:“太后娘娘她怎么样?”   裴璟缓缓低头:“她睡着了。”   众人面色各异,绥帝转身进殿,皇后叫了声“陛下”,绥帝未曾回头地道:“父皇去世,母后就去了远清山,朕一直没有机会尽孝,今晚就好好陪陪她老人家,你们各自散了吧。”   皇后面色微凝,没有劝阻,只对裴璟道:“璟儿,不要太难过,你皇奶奶她想念你皇爷爷,如今她马上就要得偿夙愿了。”   裴璟不语,皇后对远处的孟初霁道:“太子妃,过来牵着殿下回府吧。”   孟初霁依言上前,一只手搭在裴璟的肩上,牵引着他往前走,裴璟宛如提线木偶一般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旁,两人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登上回府的马车,裴璟沉默静坐,车厢中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沉闷。   孟初霁抱着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秋瑜,生老病死人之常态,不要太难过。”   裴璟突然问:“你会离开我吗?”   孟初霁一怔。   裴璟继续说:“皇奶奶跟我说,让我不要对任何人情根深种,你是不是想离开我?”   孟初霁一时没答上来,足足两秒后,他道:“没有,我没有想离开你,我是和亲来的,我是没有办法离开你的。”   “不说和亲,说你自己。”裴璟一反常态的没有放过他,“你会不会离开我?”   孟初霁无言以对。   不说和亲,仅说自己,他的志向是孝敬自己父母膝下,或情寄山水或吃喝玩乐开心老在孟将军府中,怎么甘愿被拘于小小的一方太子府中。   但是这话不能说。   裴璟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掰过他的脸,与他四目相对,不让他有任何逃避的选择。   他再次重复着自己的疑问道:“你会不会?”   孟初霁略有迟疑地说出违心的话:“我不会离开你。”   刚经历了太后那样的事,裴璟暂时受不住他这儿的打击,还是哄哄他好了。   裴璟便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他的双手禁锢着他的身体,勒得他发痛,仿佛他想借此与他连成一体。   而他的话又像赌气又像执拗,道:“你答应我的,绝对不能食言,不管发生什么事,不可以离开我,哪怕你这一生都不曾喜欢过我半点,否则……”   “否则怎样?”   “否则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孟初霁舒眉吐了口气,心间的弦松了松,裴璟毕竟是裴璟,温和如他连威胁人的话都不会说,他的心地太过仁厚,真到了那个地步他可能也下不了什么狠手吧。   但若情非得已,他也不想令他失望。   裴璟将孟初霁抱着,极度没有安全感。   他分明感觉到孟初霁是与他离心的,他的回答犹豫而迟疑,他在欺骗他,皇奶奶正是看清楚了这一点才告诫他不要动情吧,可是能怎么办呢,她告诫得太迟了,他已经无法放开孟初霁了啊!   他所求不多,只要孟初霁不离开他就好了,不爱他没关系,不想跟他好也没关系,只要还在他身边。   若是他执意要离开,哪怕用铁链拴住他一辈子囚禁他,他也要他一直待在他身边。   马车渐渐停下,整个王都都放起了炮仗,噼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响彻寂夜,等在太子府门口迎接他们归来的总管上前一步,弯腰道:   “殿下,您回来了,子时了可要燃炮?”   裴璟正要开口说话,孟初霁抢先一步道:“燃吧然吧,这是你的压岁钱,这些替我分给其他人。”   他从袖子里取了很多包了东西鼓鼓胀胀的红纸,一眼就能看出里头是银锞子。   总管将红包接来,高兴道:“谢谢殿下,谢谢娘娘。”   裴璟什么都没有做就被谢了一声,面色缓了缓,一言不发的牵着孟初霁进府。   总管让人放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在他们身后炸响,接着大门关上,鞭炮声渐渐隐没了。   回到房中,两人沐浴上了床。   孟初霁很累了,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不一会儿就倒头睡过去了,裴璟望着他的侧脸,直到夜尽天明。   次日一大早,裴璟就起来了,连带着孟初霁也被惊醒。   孟初霁困顿得厉害,揉着眼睛口齿不清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裴璟边穿衣服穿说:“我进宫去看看皇奶奶。”   孟初霁恍然想起,昨日太后确诊心梗,已是时日无多了,连忙从床上爬起来,道:“我跟你一块去。”   裴璟并未反对,两人一块进宫。   慈仁宫里有几个人候着了,许是探望太后不得入,其中还有裴显,裴璟携着孟初霁一到,嬷嬷迎了上来。   “殿下,你来了。”   “皇奶奶怎么样了?”   裴璟问。   嬷嬷道:“刚喝完药精神许多了,太后娘娘说有些话想单独跟太子妃娘娘说,让殿下您先去朝阳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下午再到他这儿来。”   裴璟猜想太后单留孟初霁,是想敲打他一番,点了点头,对孟初霁道:“静静,你陪陪皇奶奶,我待会儿过来。”   孟初霁心里也差不多明白太后找他所为何事,怀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心情踏入了慈仁宫里,嬷嬷在前头引路,将他带到太后的榻前。   太后的面色又憔悴了许多,浑身萦绕着将死之人的腐朽气息,扫了一眼殿中人,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   嬷嬷及宫女都下去。   孟初霁见太后要伸手端茶,忙帮忙递了上去,贴心的将他身后的靠枕移了移位置,好让她靠得更舒服。   太后慢慢开口:“上次我们的话还没说完。”   孟初霁跪在太后跟前,垂着眼睫道:“皇奶奶,我和殿下都是男人,难道您不觉得荒唐吗?”   “璟儿一生英明,荒唐一两回也无妨,喜欢男人不是什么大错,喜欢一个人本来就不是错……”太后微微叹息,“不过,强扭的瓜不甜,这几日我看你和璟儿相处多少也想明白了,所以我不打算再逼你和璟儿恩爱,我要你自己亲口将事情真相告诉璟儿,断了他的念想。” 第78章 78.气血(三更)   孟初霁的心脏被猛然撞得一疼, 他满脸错愕, 眼睁睁看着太后从枕头边上拿出一道懿旨。   “我已经派人查清了一切缘由, 体谅你替姐和亲逼不得已, 这是我拟的诏书, 待我死后,你将实情告知璟儿,拿诏书保命,速速离开大绥。”   孟初霁没有伸手接那诏书,而且相当畏惧,头脑混乱发麻, 无措地问:“那我走了, 秋瑜怎么办?”   他才答应了他,说不离开他,他要是走了, 他一定会很难过的。   毕竟……他那么喜欢他。   “这用不着你担心, 璟儿心智强大,假以时日定能从难过中走出来, 并找到真心待他的女子携手一生。”   太后每一个字都像是千斤重的大锤, 将他的心砸得鲜血淋漓稀巴烂。   孟初霁勉强笑了笑:“也是,他是太子,没了我还有万里江山。”   太后将懿旨送到他跟前,“这是对璟儿最好的决定, 也是对你最好的决定, 听说你母亲在你嫁来大绥后病得不轻, 你父亲成日忧心忡忡,担心着你的安危,你早一日回去,就能早一日到他们膝下尽孝。”   孟初霁手指蜷缩,慢慢地慢慢地将懿旨接了过来,而后伏在地上磕头道:   “谢太后娘娘恩典。”   ……   裴璟去了朝阳宫,皇后还没吃早饭。   阿娇也在,见了他问:“太子皇兄,嫂嫂怎么还没过来?”   裴璟道:“他在和皇奶奶说话。”   提起太后,阿娇又难过起来,不想再说话了。   倒是皇后摸了摸阿娇的头,问裴璟道:“大早上风尘仆仆的进宫,吃早饭了吗?”   裴璟摇首,皇后露出一脸意料之中的神色,说:“猜你今早会来探望你皇奶奶,顾不上吃东西,我命人给你准备了早膳等你来。”   说着,也不等裴璟同意,让人把早膳端上来。   “母后也没吃,陪母后一块用膳。”   裴璟只好坐下。   阿娇恹恹坐在裴璟身旁。   倏地,她抬头一瞧,惊愕道:“母后,这大早上的咱们这是吃什么东西?”   裴璟望着满桌子的黑豆粥、黑芝麻糕、猪骨羊骨牛骨萝卜乱炖、鹿鞭牛鞭虎鞭大杂烩……,眉头紧紧蹙起。   皇后笑着睨了阿娇一眼:“你太子皇兄前些天久坐不动,日日早起,身子虚了,趁着这几天休沐,母后给他好好补补,你不喜欢就喝些黑豆粥。”   裴璟只觉太阳穴狠狠跳了几跳,“母后,我身体很好,用不着吃这些。”   “你也别瞒母后了。”皇后给他舀了一勺骨头汤,“年宴上太子妃给你又夹鹿肉又夹甲鱼的,已是暗地里嫌弃你肾气不足,你怕是心里不清楚,这种事无关男人尊严颜面,该补就得补。”   阿娇一听,总算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这还得了。   嫂嫂性福可是大事,作为她的皇兄,怎么能让嫂嫂在床事上感到失望呢。   阿娇连忙起哄道:“太子皇兄你别不好意思,母后说得对,该补就得补,嫂嫂她不好意思开口,你要自觉。”   “……”   裴璟薄唇抿了抿,想不出该如何对她们说起这件事。   但他的表现落在二人的眼中俨然如同默认,两人你一勺我一勺的给他舀着粥和汤,然后眼巴巴的盯着他,等着他喝。   裴璟并不想与她们浪费唇舌,女人固执起来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于是喝了一小碗杂烩汤,道:“我喝不下了。”   皇后叹了一声,体谅他因为太后的事胃口不佳,不强求,和阿娇各自用起膳来。   差不多半个多时辰,孟初霁到朝阳宫里来了。   他好似比裴璟的情绪更为低落,耷拉着脑袋,三魂七魄缺了一魄,神思游离。   裴璟见之有些不安,喊了声:“静静。”   孟初霁抬头,茫然地眼神落到他脸上,裴璟沉声问:“可是皇奶奶病情又加重了?”   孟初霁摇了摇头,挤出一丝笑来:“她很好。”   “那你是怎么了?”   他这个样子比太后更令人担忧。   孟初霁走到他跟前,整个人埋在他的怀中,像一只鸵鸟。   “我只是有点难过。”   裴璟拍了拍他的背,“别难过,生老病死人之常态,你跟我说的。”   “可是我很难过。”   那懿旨在他的袖子里发烫,明明隔着厚厚的中衣,依旧烫得他肌肤发疼,恨不得将之从袖子里拿出来丢出去,丢得远远的。   他要如何对裴璟开口,这是比让他继续欺骗裴璟更难的事。   然而,母亲思念成疾,父亲担忧他的安危成日忧郁,姐姐更是活在惶惶之中……   他想回去。   “秋瑜,我好难过。”   孟初霁揪紧了他的衣襟,眼泪要流出来又被他生生憋了回去。   裴璟抱着他,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耳边重复:“不要难过……”   太后见了孟初霁,对外提出静养,不许任何闲杂人等探望,最后的时光她也只想陪着先帝,于是在慈仁宫里设了佛龛,供奉着先帝的灵牌,每日静坐蒲团,和灵牌相对。   裴璟每天都入宫探望,有时会被拦在殿外,有时会放他进去,除了他,其他人只能从太医的口中知晓太后的情况。   大约是太后活不过两月的消息笼罩在裴璟心头像是一块阴云,裴璟格外注重多陪亲人一些,休沐的这几日陪孟初霁的少了,不是在朝阳宫,就是在天启殿。   多多陪伴绥帝,与他说话解闷,绥帝倒是振作了许多,将炼丹的术士从身边驱逐了。   但是去朝阳宫便令裴璟分外头疼,因为皇后总要给他端碗杂烩汤,裴璟一连喝了几日的杂烩汤,浑身燥得慌。   今天又是一碗杂烩汤,裴璟喝下了肚,却听皇后惊诧道:“璟儿,你这脸怎么这么红啊?”   裴璟目露疑惑,他除了感觉有点燥倒并觉察到有别的不适,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热,倒也不是太热,便没放在心上,道:   “穿得多了有些热,无碍。”   皇后稍稍放下了心,道:“太后那儿要去,太子妃你也别冷落了,若是能早点让太子妃怀上,太后仙逝时想必会更安心些。”   裴璟一怔,笑了笑:“儿臣知晓的母后。”   虽是还未能将孟初霁拐上床,他却是连孩儿的名字都取好了。   女孩要叫裴宣,取喧哗之意,如孟初霁一般活泼好动讨人喜欢;男孩要叫裴慕,取他爱慕孟初霁的真心之意,从一而终绝不动摇。   “那你回去吧,天色不早了,想必太子妃在府中等得心焦了。”   裴璟点了点头,恭谨道:“孩儿拜别母后。”   皇后挥了挥手,裴璟徐徐退出朝阳宫。   回了府,孟初霁并不在房中,总管告知他在练箭房。   裴璟过去走近,听得里面噼里啪啦射箭的声音,一箭接着一箭,宣泄似的透露着射箭人心烦的情绪,不由有些愧疚。   这几日他没有好好陪他,他一定是闲得无聊拿靶子撒气了。   轻轻敲了敲门,唤了一声:“静静。”   里面射箭的声音戛然而止。   裴璟推门进去,孟初霁放下了弓,脚边是一地乱箭,回过头来,表情似喜非喜:“你回来了?!”   裴璟接过他手里的弓,替他放到弓架上,摸着他冰凉的手,替他呵气暖了暖,道:“射了多久,手怎么这么冷?”   “有一会儿了。”孟初霁回答着,盯着他的脸奇怪道,“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裴璟信口拈来:“雪大,冻的。”   孟初霁听言紧忙拉着他出练箭房,回他们睡觉的院子,那儿铺了地龙还烧了炭,暖和。   并且在路上逮着一个下人道:“吩咐厨房尽快煮一碗姜汤送到我房里来给殿下祛祛寒。”   裴璟心中暖暖的,同他回了房,没过一会儿姜汤煮好送来了,孟初霁端到他跟前,道:“快,趁热喝了。”   裴璟将姜汤一饮而尽。   孟初霁又让人将屋里的炭火烧得旺些。   谁知,裴璟脸上的红色不褪,反而鼻子流血了。   孟初霁惊叫:“秋瑜你……”   裴璟用手指在鼻端抹了一把,指腹上刺目的鲜红令他微微变了变脸色,可看孟初霁惊慌失措的表情,他用帕子将那血液擦干净,安抚道:“没事,不要紧张,就是这几天大补太燥了,喝点清茶就好了。”   孟初霁不信,忙让屋外打盹的阿福去找刘大夫,阿福一溜烟去了,刘大夫过来给裴璟诊治了一番,言辞与裴璟一模一样:“没什么大碍,就是气血过旺,逆行上涌,喝点花茶就好了。”   话刚落,裴璟的鼻子里又流出了鼻血,跟洪水决堤似的。   孟初霁手忙脚乱的去给裴璟泡花茶,刘大夫想办法给裴璟止了血,情况这才稳住。   但是,晚上安寝时,裴璟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狂躁,沐浴躺在床上,破天荒的辗转反则,十分不安分。   孟初霁探过去摸他的脸,脸颊很热,像是发烧了一般,裴璟捉住他的手,用了生平最大的意志将他的手按回去,道:“别担心,我一会儿就好。”   孟初霁仍是十分担心:“要不再找刘大夫看看,让他给你开副药吃吃吧,你看上去很难受啊。” 第79章 79.暴露(一更)   “不, 我没事。”   裴璟抗拒着,尽量不让自己挨到孟初霁。   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而且他想等孟初霁愿意将真心交付于他的时候再碰他,如此人生才得圆满。   如今,得忍。   而孟初霁看委实难受, 下床端了盆冷水过来, 拧了毛巾给他敷,希望这样能减轻他的痛苦。   但是没有用,骨感纤细的手腕在眼前晃来晃去, 离得近了他身上的冷香也侵入鼻端,裴璟只觉浑身的火气宛如一座喷发的火山, 尤其是腹下胀得难受。   好不容易孟初霁给他擦完了汗翻身上了床,他却又半个身体倚着他,探看他的脸,想看看他情况有没有好点。   脑子嗡嗡作响,裴璟想如果他此时是一朵烟花,此刻应该窜上天际炸了。   理智越来越不管用, 过往他未曾细心研究观阅但随意瞥了几眼的春宫图画面如同走马观花似的掠过, 那处紧随着这些画面的闪现越来越坚硬, 气血奔涌, 下半身逐渐变成一片狼藉。   而孟初霁的话还在耳边轻声细语地说着:“还是看看吧, 你不要死倔, 早喝药早好。”   裴璟将身子蜷缩成一团, 嗓音哑到极致:“静静, 今晚你去别处睡。”   孟初霁愣了愣,“啊,为什么?”   裴璟将脸埋在枕头里不说话。   孟初霁等了一会儿没等来他的搭理,知他难受不想惹他心烦,从床上下去了,还顺手捡了一个枕头抱到怀里。   打开了门,一阵冷风从外头袭来,孟初霁道:“我去和阿福挤挤,你有事就叫我啊!”   裴璟仍旧不说话,冒在外头的耳尖通红。   孟初霁便出去,悉心给他带上门了。   去了隔壁房间,阿福睡觉的地方,阿福正在和刘大夫下棋,当然以阿福那智商也下不了什么高深的棋,他们在下连珠棋,五个子连成一条线就赢了,阿福输了好几把,脸上贴满了纸条,纸条太长遮住了眼帘,他便掀着纸条下,眼睛盯在棋盘上,双眼放光。   “还没睡呢?”   孟初霁开口插进去一句话。   阿福开心起身道:“少爷,你怎么来啦?”   孟初霁说:“你们下你们下,不用管我。”   阿福“哦”了一声,就真不管他了,坐着继续下棋,刘大夫一边拈子一边抬起半只眼,道:“少爷,你是不是被太子赶出来了?”   孟初霁倒头栽在阿福床上,抱着枕头不高兴地回嘴:“呸,我是被请出来的,秋瑜那么好脾气的人,能赶我么?”   刘大夫但笑不语。   孟初霁躺在床上,鞋也没脱,左思右想觉得不对,以裴璟那性子一贯是自个儿走也不会赶别人走的人,他居然让他今晚到别处睡,莫不是——   糟了!   孟初霁噌地从床上蹦起来,风风火火窜出了门。   回到自己的房间,只见房间房门紧闭,里头没有一丝动静。   孟初霁重重拍门,焦急唤道:“秋瑜,秋瑜……”   裴璟一定是难受到了极点,不想让他看见他痛苦的样子,才会将他从房间里赶出来。   果不其然。   他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狂拍了几下门,没拍应,孟初霁心一横,一脚踹上房门。   没踹开。   又踹了一脚,房门轰然倒下,孟初霁大步入内,房间里没有了裴璟的人。   去哪儿了?   孟初霁知道他一定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找着,他蓦然想起卧房后有个浴池,因为大冬天下雪结冰一直没人用过……   孟初霁连忙往那儿去,只见露天的浴池雪花纷纷扬扬的下着,裴璟竟然立在浴池边上脱衣服。   他已经解去了外袍,只剩下亵衣亵裤,孟初霁眼皮一跳,飞快冲上将他从浴池边上拽回来,怒斥道:“你疯了!”   裴璟被他惊得一跳,而后面色大变,转了个身口吻慌张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么冷的天,你想干什么?把自己活活冻死吗?”孟初霁不依不饶的抓着他的胳膊,“跟我回屋。”   “静静你……”裴璟纹丝不动稳立身形,“静静你先出去,容我把衣服穿好。”   “穿什么穿,跟我回屋去床上躺着。”   孟初霁又拽了他一把,还是没拽动,一股火气腾腾窜了上来,下了狠劲儿往回拖。   裴璟终于被拖动了,然而他步伐不便遮遮掩掩的样子引起了孟初霁的注意,孟初霁一停,盯着他抱着衣服的手,道:“你藏了什么?”   “没什么。”   裴璟拿衣服的手攥得更紧,衣服上明显被他弄出了一道褶皱。   孟初霁直觉有鬼,去掀他垂吊的衣服,裴璟空余的那只手一把将他的手腕抓住,低声哀求道:“静静,你先出去,我真的没事。”   孟初霁直勾勾盯着他的脸,将他惶恐艰涩的表情看得分明,默了一默,缓缓松开了手,道:“好啊!”   孟初霁退了一步,裴璟将他的手放开,看着他作势要走,微微松了口气。   但是,电光火石间,还不待他反应,孟初霁突然回身将他手中的衣服狠狠一掀,衣服扬起,风吹得鼓鼓,裴璟宛如遭受到一记重击,面庞瞬间变得惨白。   ——他看到了。   扬起了裴璟衣物的孟初霁亦是在目光触及到他腹下的同一时刻狠狠怔住原地,表情悉数消失,诡异的失去了反应。   那亵裤裆部鼓鼓囊囊的意味着什么孟初霁很清楚。   裴璟轻颤着唇,唤了一声:“静静。”   孟初霁的目光从那处挪开落到他的脸上,神色有些微妙。   裴璟艰难开口解释,连浑身的燥热都因为受到了打击而产生了冷却,道:“静静你听我说,我不是有意……”   他不是有意欺瞒他的,他只是想与他亲近一些。   这些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却见孟初霁眼里流露出一抹戏谑,似笑非笑道:“就为这个,你要跳到这么冷的池子里折磨自己?”   裴璟一怔,竟不知道作何反应。   孟初霁在他身边打着转,眼神不离他狼狈的腹下,啧啧称奇道:“没想到你看上去小,振了雄风这么大,好起来也不跟我说,成天跟我睡一张床憋不憋得慌?”   裴璟哑口无言。   孟初霁走到他跟前,伸出手指在他那儿戳了戳,半真半假地问:“还难受吗,要不要我帮帮你?” 第80章 80.贪欢(二更)   裴璟想:他这一生没看到过这么豪放的女子, 他简直是大绥史上第一个,有可能还是唯一一个。   孟初霁还要戳第二下,裴璟在受到小小的惊吓后,眼疾手快的阻止了他的行动——握住他的手, 低着头道:“你要同我圆房吗?”   “不不不, 我只是帮你解决一下,圆房你就别想了。”   圆什么房, 还惦记着他这口肉呐?   裴璟的眼睫掩着眼瞳, 俊容笼着月辉, 闷闷不乐的样子。   孟初霁问他:“那你到底要不要?”   “要。”   裴璟体嫌口直。   孟初霁轻飘飘的哼了一声,牵着他的回房,裴璟乖顺的跟着头,从始至终没有抬头半分。   这样的事大约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他既震撼又雀跃。   回了房,裴璟一眼看到了被踹坏的门, 孟初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咳了咳, 道:“明天修, 不要管它。”   裴璟便收回视线。   孟初霁将他按在床上, 特意吩咐所有院子里伺候的人都别再来打扰了, 然后到裴璟跟前,盯着他半点不曾消褪的那处,道:   “那我动手了?”   裴璟宽大的手掌拉了他一把, 将孟初霁也拉上了床, 孟初霁连滚带爬上床的时候蹬掉了靴子, 然后两人一起坐在床上面面相觑。   “你喜欢在床上?”   孟初霁问。   裴璟将帐子放下来。   孟初霁笑:“你还挺讲究,又不会有人进来,放什么帐子,帐子这么薄,能挡住什么?”   裴璟仿佛被提点了一般,自己又下床把灯给吹熄了。   好的,这回是彻底看不见了。   孟初霁无语凝噎:“你这也太害羞了吧,我都摸不着你的东西了。”   双方寂静了一阵,裴璟将他的手拿起来,放到自己的腹部。   “……”   行,他服气。   裴璟倾身,额头抵在他的肩头,嗓音嘶哑:“你想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无非就是那么做呗。”   孟初霁漫不经心地说着,将手往下挪,指尖游弋着探进裤子里,摸到那物,故意朝他耳边吹了口气:“舒不舒服?”   裴璟闷哼着,哪里还说得了话,伴随着孟初霁的动作,巨大的快感袭来几乎将他击溃。   孟初霁一边弄一边道:“也就是你,别人我才不帮他,关系再好也不帮,本……本妃亲自伺候这等殊荣只有太子殿下你享受到了,快不快活?”   裴璟被他说得臊得慌,捂住了他的嘴,不准他喋喋不休的说话。   孟初霁“唔唔”两声,裴璟怕把他给捂坏了,又放了手,孟初霁不再说骚话羞他了,安安静静的弄自己的。   然后,他听到裴璟发出竭力隐忍的沙哑而性感的吸气声,轻微的细弱的散落在空气中,诱得人心里发痒,孟初霁对他的反应感到满意,但又不是特别满意,手上愈发迅速,裴璟完全忍不住了,逐渐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欢愉的浪潮铺天盖地的涌来将他吞没,裴璟扼紧了孟初霁的肩膀,眼角泛红而湿润,他从未觉察自己有如此脆弱不堪一击的时候,所有的主动权都掌握在别人手里。   孟初霁彻底满意了。   对嘛,这才像样子。   忍着藏着,岂不是显得他手活不好。   这么想着,孟初霁愈加卖力,突然裴璟动了动他颈上的丝巾,孟初霁眼皮一跳,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松手要阻止他,只是停了才不过一秒,裴璟又将他的手按了回去,带动着他的手继续。   孟初霁没法,只能扭着身体挣扎:“你干啥,你别扯……”   裴璟是用咬的,咬不开他的丝巾放弃了,又转战他的衣裳,脑袋蹭着嘴巴咬着,很快就拱出了一片可下口的宝藏之地。   他张口咬在他的肩上,试图借此缓解自己的欲求……   孟初霁急了:“诶诶,你别咬我呀。”   尽管裴璟咬得一点也不疼,但孟初霁怕他再胡作非为下去,就要揭穿他男人的真身了。   好在裴璟并未多动,只流连在他的肩上,骨感削瘦的肩膀似他口中一块极致鲜美的肉,他反复吸嘬轻吮着,细密且仔细,令孟初霁头皮发麻。   孟初霁想快点给他解决完事,裴璟却怎么都达不到浪潮之尖,两人本就是面对面,他轻而易举就揽过他的身体,亲他的下巴,亲他的脸颊,亲他的眉眼,然后衔住了他的耳朵。   这下不是裴璟吸气了,孟初霁倒吸一口凉气,炸了:“喂!你别乱来,你再乱亲我不给你弄了。”   裴璟充耳未闻,舔他的耳轮,濡湿的舌尖卷着他的耳垂,尽情肆意的品尝。   孟初霁想骂人了。   早知道他不自告奋勇给他纾解了,这不是把自己送到狼口之中么?   他的手酸了,甚至有些麻木了,使劲再弄了几下,心想他再不出来,他就不给他弄了,让他自渎去。   裴璟承受不住了,身子绷紧背脊弯如弓弦,无措而失控地唤:“静静,静静……”   一句又一句。   孟初霁最后一下满手湿润,一切声音戛然而止,周遭寂静得听得到鸟叫虫鸣。   很久之后,裴璟的喘息再次响起,好像刚才那一下没接上气来,他抱住他,缓解着那灭顶的刺激。   良久,孟初霁戏谑一笑,道:“尊贵的太子殿下,你这床单被子好意思给别人洗么?”   裴璟听着他胸腔的振动,闷闷没回应,孟初霁想他真没见过比这脸皮更薄的男人了,暂且饶过他,并提醒道:“殿下,你该放我去洗手了。”   裴璟这才开口说:“静静,我还没好。”   “嗯?”   孟初霁狠狠皱眉。   裴璟将他一捞,让他坐到自己的怀里,孟初霁的大腿一碰,发现好不容易伺候得消沉下去的那物又挺了起来。   许是怕他骂他贪欢,裴璟甩锅道:“都是你补的,不是我的错。”   孟初霁一噎,凶巴巴地瞪他:“有没有良心,我不都是为了你?谁知道刘大夫的药那么管用,你这东西也忒争气了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裴璟鼻尖挨着他的鼻尖,轻声诱哄道:“你用嘴碰碰他好不好?” 第81章 81.再亲(一更)   用嘴碰碰?   孟初霁差点被气到昏厥, 一个眼刀刮过去,怒吼道:“你想死?!”   裴璟抱着他不肯撒手,蹭着他的脸颊撒娇, 孟初霁无动于衷冷漠将他推开, 道:“脏死了我才不要, 跳池子去吧。”   说着就掰开了他的手, 掀开帐子要下床。   裴璟本也没抱着他答应的希望, 从他身后抱住他讨价还价:“那让我再亲亲。”   “……”   这货根本是个黏人精吧。   孟初霁额头青筋暴跳, 咬牙切齿道:“你最好适可而止。”   裴璟才不,扳正他的脸,吻到方才没有吻的唇瓣上去,孟初霁抵触他的入侵, 气得头晕脑胀满脸涨红, 心想要不是他一手的污秽, 他绝对给他一巴掌,让他得寸进尺上房揭瓦。   然而,他并不想那么恶心, 将这一手污秽蹭到床单上或是他身上, 只得任由裴璟吻。   被迫承受着裴璟的吻,他觉得他的脑袋都快和脖子分家了, 明明紧抿着唇紧护着牙关,不让他进来, 他却还是很顺利的伸舌闯进来, 因为这杀千刀的无良太子在他腰间上挠了一把。   而——他怕痒!   自诩正人君子, 嘴上都是仁义道德为国为民,眼下一点也不顾忌他的意愿和感受,辗转反侧越发深入,他将自己的气息强势渡给他,又将他的气息汲了过去,暧昧的声音自唇齿间发出,散于一室令人而红心跳。   相较于上次他宣泄似的啃咬,把他的嘴唇弄破了皮,这次他温柔多了,交舌缠绵,竟让他还品出了点味儿来。   “……”   该死的裴璟!   再踏马亲下去,都要把他给亲成断袖了。   孟初霁狠下心咬了他一口,裴璟终于从他口中退了出来,他的神色迷离,耳尖是红的,脖子也是红的,眼神无辜又清澈,好像自己什么事都没做过一样,孟初霁冷冷道:“放开。”   “噢。”   裴璟恋恋不舍的放开他,放手时慢得跟蜗牛一样,大约是希望孟初霁改变主意,再同他亲热一会儿。   孟初霁面无表情的起身,走人。   这种情况他当然不好叫人打水送进来,满屋子的味儿鼻子再不灵光也能闻得到,裴璟脸皮子这么薄,不羞都要羞死了?   孟初霁直接去后边的浴池,忍着冰冻把手洗干净,甩了甩手顺便把裴璟落在浴池边上的衣服捡回来。   回去以后,孟初霁嗅了嗅感觉屋里的味儿似乎更浓了,问:“我出去的时候你自己又弄了?”   “没有。”裴璟闷闷地,“亲完它自己出来了。”   孟初霁嗤笑了一声,“你倒是挺能干。”   裴璟眼睛湿漉漉的,望着他含着几分委屈,孟初霁心中一软,语气缓和了些许:“现在好受了没,赶紧下来洗澡,我把被子换了。”   裴璟跨着长腿从床上下来,孟初霁掀了床单,铺了床新的,又换了被子,扔到墙角,道:“明天拿给阿福洗。”   阿福是个男的,应该就不尴尬了。   裴璟默然开口:“静静,能不能你帮我洗?”   “哈?”正在铺陈被子听到这话的孟初霁顿时就扭过头来,“大冬天的你让我给你洗?”   裴璟自知无理取闹,低头硬把话说下去:“你洗,我给你烧热水。”   孟初霁面色稍霁,然后眉尖一挑,勉为其难道:“行吧。”   裴璟惊讶睁眸,不曾想到孟初霁居然真的答应了。   孟初霁望着他的表情只觉得好笑,“这么看着我干什么,穿这么一点站在下面也不嫌冷得慌,气味散得差不多了让人抬水进来洗澡,洗完了睡觉,大半夜的明天起不起了?”   裴璟有好多话想跟孟初霁说,可是低头一看自己狼藉的样子,还是决定暂时放放,让人去抬水进来,洗完了澡再说也不迟。   孟初霁见他去了,从筐里捡出一本话本,翘着腿看着,等裴璟回来。   话本筐箩里藏了太后的懿旨,差不多等他把这些话本看完,就可以回孟将军府了。   总归……是件好事吧。   大约一刻钟,裴璟洗完回来了,他身上有清爽的味道,上了床探过脑袋来看他手里的话本。   孟初霁不乐意给他看,话本合上,懒洋洋道:“睡觉。”   擅自亲他那账他还记着呢。   别想凑过来和好。   孟初霁倒下背对着裴璟,裴璟也倒下,却是伸过一只手来将他往自己的怀里揽。   孟初霁惊得一跳,回身拍他的手,不让他碰并制止道:“诶诶诶,你这是干什么?”   两人面对着面,眼睛对着眼睛,孟初霁气鼓鼓地瞪他,裴璟表情温柔,像一潭春水。   “我想抱着你睡。”   他发现了,与孟初霁根本不能迂回,直接说会更好,他不擅长拒绝别人,就算拒绝也很不坚定,如他刚才亲了他,他也没有真的生他的气。   孟初霁嘴角抽了抽,心道:裴璟踏马真把他当女人了?   然后冷冷抗拒:“不行,你抱着我,我会睡不着。”   裴璟便将身体朝他那儿挪了挪,孟初霁生生被吓着了,往里头让了让,裴璟又挪了挪,孟初霁的背撞到了墙上,他被夹在墙和裴璟的身体中间无法动弹。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偷偷喝酒了?”   孟初霁很生气。   裴璟再度伸手,将他整个人圈住,开心道:“抱到了。”   孟初霁:“……幼稚。”   净瞎折腾。   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算了,抱就抱吧,能少块肉怎么地。   裴璟见他不挣扎,嘴角微微翘起来,一派心满意足。   孟初霁言辞冷漠道:“我喜欢左侧卧,你让我翻个身。”   裴璟往外挪了挪,给他腾出自由的空间让翻身,只要能抱,怎么抱都好。   孟初霁闭眼睡了,懒得理会后头那个吃多了药精神亢奋的人。   房间里持续了一段时间的寂静,烛光燃动着,快要燃到了尽头,也没谁再起床吹它。   突然,孟初霁听到问:“静静,你有一点喜欢我了吗?”   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裴璟的目光灼灼,孟初霁想也没想就回:“没有。”   裴璟大约不死心,又问:“一点都没有吗?”   “……没有。”   后头没动静了。   过了一会儿,裴璟抽回了双手不抱他了,孟初霁以为他生气了,回过身去看他,只见裴璟垂着眼睫,不开心道:“不喜欢就不喜欢,反正你是我的人了。” 第82章 82.祈福(二更)   孟初霁呵呵冷笑, 翻个身继续睡。   裴璟被冷落了半晌,又缠了上来,抱着他的腰, 问:“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吗?”   “不喜欢。”   裴璟彻底彻底死心了。   第二日, 孟初霁很早就醒了, 他是从噩梦中惊醒的。   他梦到太后驾崩了, 他拿着诏书对裴璟说出真相提出离开, 裴璟便持剑对准他, 声声指责他欺骗他的真心,命人打断他的手脚拖在马车后面跑,他怎么哀求都不管用。   死后他的灵魂回到了孟将军府,孟将军府中所有人都死光了, 母亲重病, 父亲撞柱, 阿姊悬梁,楚帝以欺君之罪的罪名将孟家上下满门抄斩,他怒气冲冲的去找楚帝报仇, 最后被一个捉厉鬼的道士给杀死。   醒来之后, 孟初霁仍是心有余悸,大汗淋漓, 久久才回过神来。   他转了转眸,望向枕边的裴璟, 定定地望了好一会儿, 悄无声息的下了床。   将昨天墙角换下的被子床单抱起来去了隔壁, 他敲响了阿福的门,阿福开门哈欠连天,神智不清道:“少爷,怎么了?”   孟初霁朝他脑袋上狠狠拍了一下,阿福可算清醒了,甩了甩头,扫向无人的四周,小声问:“少爷,你今天怎么醒得这么早,天儿才刚亮呢。”   孟初霁神色淡漠,吩咐道:“给我烧热水。”   阿福“哦哦”两声回去穿好了衣裳出来,领着孟初霁往厨房走。   时辰尚还早,府中的婢女却都起了,纷纷给孟初霁行礼,阿福从井里打了水,添了火柴加热,没一会儿就烧好了。   孟初霁拿了小凳子坐着,搓衣板上开始搓床单被套,污渍并不明显,找了半天才找到,将那处的污渍戳干净,其他地方不洗只揉,简单弄两下就拧干递给了阿福。   “拿去挂起来晾干。”   阿福目瞪口呆:“少爷,你就这么洗衣服的啊?”   孟初霁一个凉飕飕的眼刀刮过去,阿福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再多言。   他看出来了,今早儿的孟初霁心情不太好。   孟初霁湿漉漉的水在身上一擦,转身走了。   孟初霁的心情的确不太好,任谁做了那样的梦心情都好不起来,想起书筐里的懿旨,太后的话又浮现在脑海中,对他说:   “你决定要走,就不要再让璟儿在你身上沉迷下去了,该怎么做你懂的。”   “璟儿他随他皇爷爷,生来就专一,若使他认定了你,莫说你是个男人,哪怕你是个怪物,他都不可能让你离开。”   “尽早给自己铺路吧。”   ……   孟初霁吐了口气,朝卧房迈了过去。   回去时,裴璟已经醒了,正在穿衣服,看到他目光灼灼,像星星一样发亮。   以前的裴璟目光是深情但隐忍的,现在的裴璟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意,火热滚烫恨不得将他吞之入腹。   孟初霁心里被沉甸甸的石头压得很难受,就听他问:   “刚刚到哪儿去了?”   “给你洗床单呢。”   孟初霁漫不经心地回答,走到他身边,帮他把衣服穿好,并弯腰给他穿鞋。   裴璟嘴角翘起,语气听起来很高兴:“说好我给你烧水,你怎么不叫我?”   “难得休沐,让你多睡一会儿。”孟初霁悉心给他整了整衣角,然后直起身看着他,道:“秋瑜,皇奶奶病了,我想去附近的寺庙给她祈福,小住一段时间。”   裴璟一怔,然后笑了:“怎么那么突然?”   孟初霁轻叹:“皇奶奶让我想起了我的亲奶奶,我不忍心看着她被病痛折磨,而什么都不做,所以……”   裴璟心头软得厉害,牵过他的手,道:“以后若是有空,我陪你回楚国探亲。”   孟初霁便忍不住笑了,笑意很烂漫。   “你是太子,哪儿来的空?”   “挤一挤总会有空的。”裴璟认真而执拗的口吻像是在宣誓,“我说到的一定做到。”   身为储君金口玉言从不更改,更何况是答应了自己心上人的事。   而且,他很感谢一下他的家人,谢谢他们倾尽心血培养出如此温暖而阳光的孟初霁。   世界上最好的孟初霁。   孟初霁不知裴璟在想什么,只道:“好吧,那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故意停顿两秒:“那我祈福的事……”   “我跟你一起去,正好休沐。”   “不必了,皇奶奶那儿还缺人照顾呢,而且万一病情不稳定,见不到你她岂不是抱憾终身?”   裴璟想也是,笑了笑:“那我等你回来,你要早点回来,不要住太久知道吗?”   孟初霁觉得他简直磨人,笑骂道:“你怎么比我还像小媳妇儿?”   裴璟诧异:“是吗?”   孟初霁:“……是啊。”   裴璟一笑:“那静静说是那就是。”   孟初霁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两人闹了一通去用早膳。   用完早膳接着要进宫去看太后,顺便给绥帝还有皇后请安。   太后经过悉心调理气色好多了,仿佛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她竟然面色红润了许多,也没有之前看起来脆弱。   阿娇在那儿陪着太后,跟太后说话逗她开心,见到两人来,阿娇欢喜扑进了孟初霁的怀里,叫了一声:“嫂嫂!”   不知是不是错觉,裴璟总觉得太后的眼神锐利了一些,状似无意地开口:“他们两个一直都这么亲吗?”   裴璟未经细想,答:“是,阿娇很喜欢静静,静静也是真心实意的对阿娇好。”   太后面色稍和,但不是太好,朝阿娇招了招手,道:“阿娇,过来,怎么有了嫂嫂就不要皇奶奶啦?”   阿娇提着裙摆回去,蹲在太后身边给她捏腿,讨好又乖巧。   她道:“阿娇哪有,皇奶奶最重要了。”   太后浅浅一笑,摸了摸她的头。   孟初霁望向太后,太后虽没正脸对着他,但他感受得到太后的不满,上前一步,平静开口道:“皇奶奶,我准备去太平寺给您祈福啦。”   太平寺远在王都之外,马车一天一夜才能到。   裴璟闻言眉宇一皱:“静静,皇城内有宝安寺,为何要去那么远的寺庙?”   阿娇却是大喜,激动跳起来道:“祈福吗,我也去我也去。”   太后面上浮起一丝微笑。   孟初霁低头道:“太平寺灵验,远不远是其次,皇奶奶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我准备下午就动身。” 第83章 83.打算(一更)   “那么快?”   此时, 裴璟也终于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   祈福是没什么错,但他觉得孟初霁这样急着要走像是有什么蹊跷在内。   方想出言阻止, 太后微微轻叹:“都要死了,还折腾那许多干什么?静静你若有心,国安寺也挺好, 这样璟儿想你了还能去看看你。”   孟初霁推拒道:“皇奶奶您别这么说, 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就去太平寺吧,听说那儿有百年未曾坐化的在世活佛,必定能保佑您活得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一切看起来听起来没有任何破绽。   裴璟深深锁眉, 叫了一声:“静静。”   孟初霁撇过脑袋看他, 含笑道:“就是小住一段时日, 不必担心, 你随时可以过来接我回去。”   裴璟抿唇沉默。   孟初霁说得没错, 太平寺也就一天一夜的路程, 随时可以将他接回来,但是他直觉性的不想让他走。   “放心啦。”   孟初霁看他仍是不怎么乐意,又补了一句。   裴璟看了看他, 又看了看他,妥协。   “那我派亲卫护送你去。”   “好。”   裴璟见他答应, 这才安心了不少。   之后,两人陪着太后说话, 临要离去时, 太后留下了裴璟, 让孟初霁先回府去准备东西。   阿娇一听,忙不迭的跟在孟初霁后头,眼珠子转着一看就在打什么鬼主意,“皇奶奶我去帮嫂嫂收拾东西,嫂嫂要去太平寺小住,我有好长一段时间看不到她啦。”   太后娇嗔骂道:“你这鬼丫头,怕是不让你去,你也是要去的,你去吧。”   阿娇嘻嘻一笑,忙不迭跟着孟初霁走了。   殿中剩下了空落落的两个人,太后注目着裴璟,见他垂着头坐在一边,笑着问:“不开心了?”   裴璟摇了摇头,抬起脸来,“皇奶奶,静静要去太平寺祈福,是您让去的吧。”   “是啊。”太后坐久了按了按自己的腿,嬷嬷见状忙帮她按,她才继续道:“其实皇奶奶让他去太平寺不单单是祈福,太平寺的求子菩萨很灵,让他去拜拜,早点生个子嗣。”   裴璟听言一喜,一扫颓郁,急忙问:“皇奶奶,是她自己要去的么?”   “我让去的,只是他也没有拒绝罢了。”   顿时,裴璟的笑容扩大,喜意便是连眉梢都染上了。   他没有拒绝。   那就是他答应了。   他也想给他生个孩子。   就算现在不想,他也有这个打算了!   孟初霁接受他了。   裴璟跪地连拜:“谢谢皇奶奶。”   “你这傻孩子。”太后哂笑,“不是还要给他点亲兵护送着么,快回去吧。”   “好,皇奶奶,我明日再来看你。”   裴璟顷刻从地上起来,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连背影都充满了幸福和甜蜜。   自然,他没有听见身后的太后唏嘘轻叹,万分惆怅:“痴儿啊……”   此时,府中。   孟初霁收拾着东西,阿娇一边吃葡萄一边等着,看他随意捡了几件衣服一塞,吐了葡萄皮儿,开口指挥道: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嫂嫂,你怎么都不带肚兜的?”   “可不是。”孟初霁敷衍的拿了两条肚兜塞进去,笑着道:“你太子皇兄就喜欢我这种体味重的,我得把自己腌腌,腌出味儿来,所以我一般都是十天半个月才洗一次澡的。”   阿娇目瞪口呆,仿佛幻听,然后气鼓鼓地瞪他:“不可能,太子皇兄那么爱干净,才不喜欢你这么脏的人。”   裴璟其人如璞玉,半分尘埃沾染不得,他肯定又骗她!   哼!   “这话说的,大冬天的汗也不出一滴,哪儿脏了?”   孟初霁收拾完了东西,包袱掂了掂,没几斤重轻得很,往身上一背。   阿娇一噎,不想跟他胡言乱语掰扯下去,擦了擦手,过去打量他一番,笑了:“挺好的,那我们走吧。”   孟初霁一愕,飞快抓住重点:“你也要去?”   “我不能去吗?我要去,我去监视你,看你敢不敢偷懒。”   阿娇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孟初霁:“……我是你嫂子,你监视我?”   阿娇见他满脸不情愿,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能硬来,抱住他的胳膊撒娇道:“嫂嫂,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嫂嫂,你带我去嘛,我不想待皇宫里头,闷都要闷死了。”   孟初霁目光一斜,这没规矩的姑娘家家竟然拿胸蹭他,手一抽,直接将胳膊解救在她的胸口之下,一本正经道:“别胡闹,好好上早课写作业。”   “除夕哪有早课和作业,你就带我去嘛。”   阿娇嘴巴撅得能挂酱油瓶了。   孟初霁抵死不愿,两人拉拉扯扯,裴璟回来就撞到了这一幕。   阿娇一下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跑到裴璟身边,裴璟却是看也不看她,只看着孟初霁笑意温柔:“静静你都收拾好了吗?”   孟初霁低低“嗯”了一声。   裴璟上前揽着他,抱在怀里,吻他的鬓发:“亲兵点好了,到了寺庙不要苦着自己,多吃点,不要回来就瘦了知道吗?”   孟初霁任由他抱,一言不发。   阿娇气得直跺脚:“太子皇兄我还在呢。”   裴璟回眸一看,“你怎么还没出去?”   阿娇:“……”   裴璟还是放开了孟初霁,转头对阿娇说:“你师父到处找你,说作业一日都不能荒废,让你抄三百遍《绥语》。”   阿娇顿时尖叫着捂住耳朵,狂摆头跟拨浪鼓一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孟初霁被逗乐了,“噗——”地笑出来,道:“那我走了。”   裴璟抚了抚他的脸颊,依依不舍道:“去吧,早去早回。”   孟初霁便走了,潇洒的背影在清辉中朦胧远去。   裴璟目送着难以挪开眼,心里十分甜蜜的想:回来不久他们就可以有个孩子啦。   裴宣。   裴慕。   还是裴宣好了,他喜欢活泼的。   见他眼睛发直动也不动,阿娇叉着腰往他面前一挡,道:“太子皇兄回神了。”   裴璟慢慢收回视线,盯着跟前的小姑娘,无情给予暴击:“你怎么还不去抄书?”   简直!   过分!   阿娇咬着唇瞪他,可是想出去又要求他,不得不装出两分可怜的样子,“太子皇兄,我想和嫂嫂一起去太平寺,我可以帮你照顾嫂嫂。”   “不行,你去你嫂嫂照顾你还差不多。”   阿娇气闷,围着裴璟转了两圈,裴璟仍是无动于衷,突然间脑子里灵光一划,她嘴角挂起一抹坏笑,装作不经意地道:   “啊,对了!我记得太平寺里有好多带发修行的僧人都是贵族送过去磨练身心的世家子弟,听说大绥第一才子也在,长得还特别英俊,情诗写起来一流,全王都的贵女都想嫁他,嫂嫂之前跟我说她喜欢风趣的人,不像某人严肃呆板真是无法让人难以产生爱慕之情哦。”   “……”   “不让我去就算了,我这就回去抄书。”   裴璟眉心跳了跳,深吸一口气,道:“等等。”   阿娇故作云淡风轻的停步,手指绕着秀发,绕啊绕,绕啊绕。   裴璟板着脸:“你去吧,你师父那儿我帮你交代的。”   “哦耶!”   阿娇高兴得原地跳了起来。   之后不到一秒,她就在房里消失不见了。   裴璟伫立在原地,喃喃自语:“风趣的人……”   他不也挺风趣么?   亲卫队护送着马车出城,如此大阵仗惹得王都百姓争相观看,知晓轿子里的人是太子妃,女子们皆是羡慕起孟初霁的好命。   这得行了八辈子善事才能有这等福分啊。   孟初霁坐在轿内,从包袱里拿出懿旨看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将它又放回去。   在太后驾崩以前,他不能再踏出太平寺一步。   等到太后驾崩,这道懿旨他会交给太平寺的僧人,由他送到裴璟手上,等裴璟来找他的时候,他要么在回大楚的路上,要么已经回到了大楚。   从此……   与裴璟不复相见。   “驾驾驾——”   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整个队伍都被惊动。   马车骤然一停,孟初霁掀开车帘,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等车夫答,一个红彤彤的身影窜到了跟前,吭哧吭哧往马车上爬,边爬边说:“嫂嫂我来找你啦,太子皇兄让我来的,你不能赶我回去。”   孟初霁眼眸一睁,脸色微变:“你不是要抄书,他怎么会同意让你来?”   阿娇已是爬到了马车里头,在孟初霁旁边坐下,将他往边上挤了挤,挤出足够大的空间,她笑了:   “还是不因为他太在乎你了,我说太平寺里有美男子,他让我过来盯着你,还特意交代了要寸步不离,是寸步不离哦。”   孟初霁哑口无言。   裴璟也太容易被哄骗了吧,寺庙里哪儿来的美男子,全是一群和尚,即便是长得俊的,人家也不可能为了他一个敷着厚厚脂粉的“丑女人”违背清规戒律啊。   真是……真是不知道说什么。   斟酌着,孟初霁用尽量温和地语气道:“阿娇,你先回去,太平寺里清苦,我下次带你去热闹的地方玩,行不行?” 第84章 84.姻缘(二更)   “不行!”   阿娇是铁了心要去。   天知道她在皇宫里待了多少天, 身上都快长霉了。   而且行乐要趁早,谁等到以后啊。   孟初霁进一步诱惑:“不仅带你玩儿,还有你看上什么我都给你买, 买一条街都行, 你回去吧。”   “嘁, 本公主什么没有, 要你给我买?不要,我就要去。”   阿娇哼地不屑撇过脑袋不理他。   孟初霁看着她的后脑勺半晌, 见她是死了心跟他, 无奈道:“行, 你可别后悔。”   不就是多个人么?   他还拿她没办法了么?   介时趁她睡着半夜开溜,晾她也想不到。   于是, 马车行了一路, 阿娇和他一块到了太平寺。   听说太子妃驾到,太平寺的方丈和僧人亲自来迎, 虽然佛门清静不攀权贵,但是天底下谁不畏惧皇权呢。   孟初霁下了马车,同方丈行了佛礼,方丈僧人引他入寺, 登九十九阶云梯,意味着九九归一, 返璞归真。   太平寺很壮观, 耸立峰腰之上, 庙宇坐落超然, 倒真像个仙佛之地。   方丈同孟初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阿娇远远落在后头爬了几阶就爬不动了,亲兵不敢越过她去,在更更后面。   孟初霁瞒过阿娇的视线,从包袱里中抽出懿旨递过去:“劳烦方丈替我保管。”   方丈将懿旨藏于袈裟袖中,慈眉善目地笑道:“佛说缘分因果,希望施主有朝一日还能拿回去。”   孟初霁惊愕:“你知道那是何物?”   方丈轻轻摇头:“不知,不知。”   孟初霁表情微凝,虽然他说不知,但他觉得他分明是知的。   这时,阿娇在后头大声囔囔道:“嫂嫂,嫂嫂我走不动了。”   孟初霁回过头,只见阿娇坐在云梯上,哪管脏不脏,一头的汗,瘫软无力的样子,俏脸布满委屈。   孟初霁挑着眉尖道:“让你别来你要来,走不动了吧,九十九层阶梯你得自己走完,这是对佛门的尊敬。”   方丈却是一笑:“敬佛,佛在心中;不敬佛,百般虚礼亦是空。”   接着他转头,对阿娇道:“女施主,不若让寺中僧人扶你上来吧。”   阿娇看向孟初霁,目光哀求征询,毕竟女子男子是碰不得的,哪怕是和尚也不行,她希望孟初霁能通融一下。   孟初霁皱着眉头准备叫阿福,一想阿福也是个男的,在场这么多人除了阿娇全是男的,于是道:“我背你吧。”   虽然他也是男的,好歹是她名义上的嫂嫂呢。   阿娇杏眸圆睁,不可思议道:“嫂嫂你背得动我么?”   “背不动你以后都少吃一点。”   他一个大男人臂力超群,这都背不动她,那她该有多重啊。   “好呀好呀。”   阿娇大为欢喜,明明跟孟初霁隔了七八级台阶,一下子就窜上来了。   孟初霁突然有点后悔,但是应了的事不做到是不行的,往下蹲着让她上来,阿娇这小没良心的也不怕把他压坏,抱着她的脖颈就爬上去了,孟初霁将她稳稳当当的背起来,就听到她在耳边说:   “嫂嫂你好厉害,怎么我就没那么大力气呢。”   说着,她趴在她的背上玩弄着她的头发,又玩弄着他的耳垂,薄薄的嫩嫩的疑似太阳一照就能透过光来。   孟初霁青筋跳了跳,制止道:“不要乱动,你再乱动我就把你放下来自己爬。”   什么德行,这一个两个的都喜欢玩他的耳朵。   阿娇闷闷“哦”了一声,果然不乱动了。   孟初霁背着她往上走,就没功夫跟方丈说话了,倒是阿娇冲着那方丈道:“诶,和尚,你们这儿的菩萨真的很灵吗,能保佑我皇奶奶好起来吗?”   方丈并不介意她说话之随意,微微一笑:“女施主一片孝心能感天地,相信菩萨能如女施主所愿。”   阿娇眼珠子一转,又道:“那这儿能求姻缘吗?给我算算我能嫁个什么样的人儿,要是灵验我就让太子皇兄大兴修建太平寺,把你庙里的菩萨全部铸成金身。”   方丈问:“女施主可有喜欢的人?”   阿娇毫不犹豫地答:“我喜欢我嫂嫂这样的,不虚伪,不浮夸,能带我玩儿,不管着我,而且嫂嫂女扮男装起来,比太子皇兄还好看,我要找个他这样的,不是他这样的不要。”   方丈边听她说边拈指,过了一会儿,徐声道:“女施主所言之人非天定之人,乃是求而不得之人,但女施主红鸾星动,姻缘不过半月就要到了。”   “半个月?”阿娇蹙起秀眉很是不满,“你是说我半个月就要嫁人了吗?”   “佛曰,不可说。”   “嘁。”   阿娇嗤然,然后揪着孟初霁的衣领,道:“嫂嫂,我们回去吧,这个寺庙不灵。”   孟初霁无语:“别闹,我们又不是来玩的,是来祈福的。”   阿娇闷闷不乐道:“可是不灵嘛。”   孟初霁恨不得打死她,当着人家方丈的面说人家不灵,还好人家方丈脾气好,只是笑没有生气,可谓心胸博大了。   遂狠狠批她道:“灵不灵你怎么知道,兴许你半个月后就觅到了如意郎君呢,回头你来还愿不是打自己的脸?”   阿娇想了想好像是,什么都不能说太早,要是从天而降一个孟初霁女扮男装一样的男人,她就麻利的收拾东西嫁过去,还让她母后多添点嫁妆,从此恩恩爱爱幸福快乐,跟她太子皇兄一样快活。   话说间,九十九阶云梯走完了。   寺门森严,之前下过一场厚雪,似乎有不乖巧的小和尚贪玩在门口堆了雪人,将这宝寺衬出两分生动活泼。   孟初霁将阿娇放下,阿娇眼睛一亮,就朝着雪人扑过去了,给只有眼睛没有鼻子嘴巴的雪人挖出一个嘴巴,那雪人顿时变得像个傻乐的弱智。   阿娇分外满意,摸过雪冻得指尖通红的手插到孟初霁的腋下,整个人往孟初霁身上挤,说:“让我暖暖,让我暖暖。”   孟初霁忍不住道:“你太子皇兄是见不得我好,所以把你派到我身边么?”   阿娇傻笑不停。   入了寺,方丈让僧人给他安排了厢房和住处,随后吃了一顿斋饭,就去拜寺里的菩萨。   菩萨佛像太多了,勉强认出几个,观世音是认得的,韦陀是认得的,其他的就不认得了,供奉的案台擦得干干净净,蜡烛也是新的又高又长。   孟初霁和阿娇从第一个开始拜,方丈立在一旁行佛礼,之后介绍这菩萨的生平经历,比如做过什么好事如何功德圆满修得正果。   别看阿娇一上来就嫌累嫌斋饭不好吃,拜起菩萨倒是挺认真,规规矩矩的叩首,看得出极是诚心。   孟初霁没她认真,简单叩了三个头就起来了,如此这般拜完了一个殿,两人堪才休息。   回了厢房,阿娇提议道:“嫂嫂,我们出去玩会儿吧,听说周边是什么什么万城,去逛逛去。”   孟初霁喝了口茶,拒绝:“不去。”   “嫂嫂,我们就玩一会儿,菩萨不会怪罪我们的。”   阿娇拉着孟初霁的衣袖,想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   孟初霁垂着眼睫:“阿娇,你以后不要随意对人动手动脚,你是公主要有公主的样子。”   阿娇冷不丁被斥,懵逼了一下。   她怎么觉得她亲爱的嫂嫂被人掉包了?   以前他从不会注意这些的。   孟初霁抬眼,目光很淡:“你会有夫婿,你还有你的太子皇兄,他们会带你去玩儿,若是他们不愿意,就多折腾两下,他们总会答应的。”   阿娇无端心慌:“嫂嫂你怎么了?”   孟初霁撇过头,道:“没什么。”   阿娇觉得分明有什么,现在的孟初霁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以前的孟初霁比她还爱玩儿,就算不情愿她撒个娇他就答应了,现在的孟初霁竟然训斥她,和太子皇兄一样。   “嫂嫂,我是不是哪里惹你不开心了,我不玩了,不玩了还不行嘛,你不要生我的气。”   阿娇绕到他跟前,蹲在他面前,去握他的手。   孟初霁将手一缩,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定要喜欢一个喜欢你的人,感情可以培养,他迁就你纵容你深爱你,这样才能幸福,李修宜就很好。”   阿娇明白了,生气站起了身。   “你干嘛突然提他,我已经好多天没跟他说话了,我还生他的气呢,他有什么好的你和太子皇兄都推崇他,为什么我们一吵架,你们都觉得是我的错,他什么都好你们自己怎么不嫁。”   孟初霁张口欲要说什么。   阿娇一跺脚,走了:“不跟你说睡了,我自己睡。”   孟初霁眼睁睁看着她远去,搁下茶杯,茶壁的温度已经冷了。   然后,他躺在床上,用枕头将自己的脸捂了起来。   他多想了吧。   阿娇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呢。   两个人都是女人,阿娇恐怕想都没往那处想。   只是他太害怕了。   欠裴璟一个人的就够多了,如果还不经意偷走了人家姑娘的心,他该如何自处。   他是注定都要走的人。   阿娇踏出了厢房,找来沙弥给她准备干净的厢房,沙弥将她引到孟初霁隔壁的房间后,她倒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烦躁的翻来覆去。   半晌,她坐起来,从自己为了追赶孟初霁没仔细整理的包袱里翻出了一件红衣,将红衣蒙在脸上,想着那日孟初霁女扮男装时的画面,忍不住想:孟初霁怎么就不是个男人呢。   是个男人,就让太子皇兄赐给她做驸马,省得李修宜纠缠不清。 第85章 85.家书(一更)   两人冷战了整整两天。   阿娇脾气上来了, 拜菩萨都不和孟初霁一起拜,她私心里觉得这事怎么算都是孟初霁的错,孟初霁一定会主动求和。   然而孟初霁没有。   他很安定, 也很沉稳, 一点都没觉得哪里不好。   阿娇等他求和没等着, 快把自己气个半死。   早知道他这样, 她就不来了。   而孟初霁在寺庙住了两天,第三天方丈把他叫去了大雄宝殿, 给了他一封书信。   孟初霁有些疑惑, 将书信拆开一看, 信上的字迹异常眼熟,霎那为之感到震惊。   这是……孟将军府的回信!!   初初嫁来大绥, 孟初霁悄悄给孟将军府寄去一封信报平安, 太子府所有非裴璟所写的书信都要经过严格审查,确定没有什么卖国泄密的信息, 孟初霁并不想自己写的东西被别人看来看去,是以投的是最普通的信驿,须得一个多月才能寄到大楚。   万万没想到这么快他就收到回信了。   而且这封书信没往太子府里送,趁着他在寺庙时送过来, 送信之人难道是孟将军的人吗?   “方丈,送信人在哪儿?”   孟初霁急急发问。   方丈道:“送信之人喝了口水就回去了。”   孟初霁顿时失落极了。   他很想问问孟将军府的人都怎么样了, 是不是真如太后说的一样, 忧郁的忧郁, 病重的病重。   沉默片刻, 孟初霁去看那信,随意一认,轻而易举就能认出来信上的笔锋有好几个人。   家好,勿念。——这是他父亲的。   大楚下雪了,大绥冷否,多添衣裳莫顽皮贪凉,多饮热水,别蹬被子,家中一切安好,儿放心。——这是他母亲的。   阿弟可好,昨日梦你归家,醒来心绪难平,愧疚不已,阿姊欲来大绥,母亲不让,阿弟一定要好,否则阿姊后悔终身矣。——这是他姐姐的。   孟初霁鼻尖一酸,眼眶干涩发红几乎落泪,但他毕竟是个男人,很好的克制住了,将家书宝贝的折起来揣到怀里,朝着方丈行礼:“多谢方丈大师。”   方丈微微一笑,对他行了一记回礼。   孟初霁脚步飘忽回房了。   关上房门,孟初霁又将那信拿出来看了许多遍,他父亲的字还是那么刚劲,他母亲的则是端庄娟丽,孟初雪身体虚弱,下笔墨迹比前两行都要淡上许多,想来入了冬她的病情又加重了。   孟初霁点了灯盏,百般不舍将书信燃烧殆尽。   太子府再好,裴璟再好,不过两三个月的情谊,他有什么狠不下心的,又有什么眷恋不已的。   他的亲人都在等他归家。   都在等他。   书信不能留,若是被翻出来或是被谁不小心看到,有可能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还有不到两个月,不到两个月他就可以回去和他们团聚了。   下午的时候,阿福给孟初霁准备斋饭,今天没有下雪,厢房昏暗,寺外光线通透,特意搬了桌子到檐下吃。   孟初霁正夹着菜呢,跟前大片阴影挡在了面前,接着那人就落在了他的对面,不开心地说:“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吃都不叫我。”   孟初霁懒懒抬了眼皮子,笑了:“你又没让我叫你,我干嘛要叫你。”   这小妮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还没哄呢自己就好了。   阿娇一噎,不理他,转看向摆菜盘的阿福道,“你,给我拿副碗筷过来。”   阿福哪儿敢得罪阿娇,游湖的时候他就见识了她的脾气,忙不迭就去了。   孟初霁一边夹蔬菜,一边调侃她:“公主殿下不生气了?”   阿娇抱胸撇过脸,骄傲又不屑地哼道:“我才没有生气,你别小看我,我心胸很博大,比太子皇兄还要博大。”   “哦——”   孟初霁悠悠拉长语调,戏谑意味更重。   阿娇面上挂不住,瞪了他一眼,等阿福拿上了碗筷,埋头吃起东西来。   太平寺的斋饭很素,都是水煮的青菜,阿娇吃了两口就想嫌弃难吃,抬眼看到孟初霁吃得习以为常,又不想被他比了下去,堵气似的把一大碗难吃的斋饭全吃光了。   孟初霁意外地瞧了她一眼,阿娇心里便得意起来,看吧看吧,她才不是那种矫情的人呢,她也是吃得了苦的。   孟初霁只吃了小半碗,搁下筷子,吩咐道:“阿福,东西收拾一下咱们走。”   阿娇唰地跟着站起来:“你去哪儿啊?”   孟初霁唇角勾起,笑容十分明朗:“吃了几天的斋饭嘴巴淡,下山去打两只野味烤烤,我看你吃了这么多应该吃不下了,就不带你了。”   “……!!!”   过分。   最终,阿娇还是死乞白赖的跟着孟初霁下了山,就在山脚下离太平寺不远,在附近打了两只兔子。   孟初霁揪着兔耳朵,兔子蹬着双腿,红眼睛可怜兮兮,阿娇蹙着秀眉,愤然指责道:“它那么可爱,你怎么可以吃它?你有没有点人性。”   半个时辰后。   “嫂嫂,我还要只腿。”   “没有了。”   “嫂嫂……”   两只兔子只吃了一只,吃的那只是灰色的,还有只白的留下了。   因为这只白兔子毛茸茸生得胖,毛色纯白没有一点杂色,看起来像个雪球。   被孟初霁揪着耳朵的时候,它的眼睛滴溜溜的转,浑然没有自己被人抓住的自觉性,乖得像个绒毛玩具。   孟初霁将这只白兔子给了阿娇:“喏。”   “干嘛?”   “给你养着。”孟初霁很是识货道,“这是罕见的纯种雪兔,拿到市面去卖也要卖很多钱呢。”   阿娇抱着兔子,拍了拍它身上的草灰,惊诧道:“真的假的?”   “假的。”   孟初霁抛下一句话就悠悠走远了。   寺里的生活的确很清贫,但是也颇多乐趣,寺中有几个小和尚都是山下不知被哪个狠心父母丢了的,寺中僧人见到了就抱上来养,养大了收为弟子,这几个小和尚从小身在寺庙,但没有大和尚的刻板严谨,非常爱玩儿,阿娇和他们很合得来。   阿娇跟他们一道在空地上跳格子,格子是用树枝拼的,孟初霁就坐在他们旁边晒太阳。   看过家书以后,孟初霁的心情日益好转,他本也不是那种悲秋伤春的人,成日沉湎忧郁之中,脸上的笑容多了许多。   随行的阿福和刘大夫在寺庙里闷坏了,偷偷撺掇孟初霁关起房门打几盘牌,孟初霁想:这要是真背着阿娇打牌,阿娇不得把房顶给拆了?   刘大夫沉默,阿福不知道是缺心眼还是胆子大,低着嗓音道:“咱们把公主叫上不就得了,本来也是四个人打的,这不我们凑不着人才三个人打么?”   阿娇观察到他们这边不对劲,房子不跳了,跑过来好奇问道:“你们在商量什么好玩的事儿,带我一个。”   孟初霁狠狠剜了阿福一眼,这蠢丫头真是不要命了,居然想带坏公主,回去叫裴璟发现了,裴璟岂不活剥了他?   转念一想,哦,对,他们不会再回去了。   于是问:“我们要打牌九,你来不来?”   “牌九?”阿娇听着新颖,高兴得不得了,“来来来。”   佛门清净之地当众打牌显然是不合适的,所以要关起房门来打,不能让寺里的僧人发现了,免得败坏了皇室声誉。   四人围着四四方方的桌子,正好一人一方,照旧是输瓜子的规矩,阿娇上起手来极快,上来输了一把,之后就将他们仨打得落花流水。   连赢数把没意思,阿娇一边抓牌一边道:“你们别让着我啊,玩就要玩得开心,牌桌之上不分礼仪尊卑。”   孟初霁:“……”   刘大夫:“……”   阿福:“……”   并没有让谢谢。   是我们技术太菜了。   根本不配跟您上一个牌桌。   如此消遣了几天,约莫是裴璟被太后绊住了手脚好不容易腾出了点空,他传了一封书信过来。   信还是阿娇第一个拿到的,手举得高高的,蔫坏蔫坏地说道:“想要吗?想要求我啊,求我啊!”   孟初霁瞥了那信笺一眼,嘴角翘起:“我为什么要求你,我又不想看,你可以自己拿着看。”   阿娇不信。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夫妻两人应是互相牵挂,相思成疾,孟初霁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那我拆了啊?”   阿娇试探着。   孟初霁是真的不介意,道:“你拆吧。”   阿娇便将信封打开,抽出了里头上好的皇家用纸,她太子皇兄飘逸隽美的字迹就呈现在了眼前。   思卿。   就两个字。   阿娇受到一记重创,恶心得浑身掉鸡皮疙瘩,把信还给了孟初霁,孟初霁浅浅看了一眼,随手揉成一个纸团扔掉,道:“走吧,咱们该去聆听佛号了。”   阿娇不可置信的睁大眼,迅速上前将纸团捡起来,不满冲他喊:“喂,你怎么扔掉了,这可是太子皇兄写的。”   孟初霁步子一停,回眸视线落在她手里的纸团上,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我知道是他写的,所以我才扔的。”   胸腔猛地窜起一团怒火,阿娇冲上前怒然质问道:“这可是太子皇兄的心意,你为什么这么作践?难道你一点都不喜欢太子皇兄吗?”   孟初霁的笑意变也未变,只是眼睫稍稍下垂,使情绪有些看不真切,“是啊,一点都不喜欢。” 第86章 86.救我(二更)   阿娇生气了, 很生气很生气。   她喜欢他尊敬他,皆是因为他是她嫂嫂,皆是因为他嫁给了她的太子皇兄。   如若不是, 在她眼中他算什么, 又是哪根葱, 裴璟给了他无上的宠溺和喜爱, 他竟毫不珍惜弃若敝屣?   太可恶了!   阿娇恶狠狠地瞪着孟初霁,却又拿他没办法, 两人对峙了半晌, 一跺脚转身跑了。   孟初霁停在原地, 望着她不见,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过了一会儿, 阿娇挎着包袱从房间里出来, 看也不看他一眼,风风火火就往院外去。   孟初霁知道她这是要回宫。   跑了几步, 阿娇觉得不解气,停了一下,回头剜他:“别以为太子皇兄稀罕你,就只会喜欢你一个人, 他以后会有很多很多貌美如花的妃子,才不会多看你这个丑八怪一眼。”   说罢, 不给孟初霁回嘴的机会, 眨眼就不见了。   孟初霁摇头失笑, 跟在身边的阿福忍不住道:“少爷, 您这是在干什么呀,就算不喜欢太子殿下,好歹也遮掩一下啊,公主回头一定会向太子殿下告状的。”   “若是这样,正合我意。”   孟初霁云淡风轻的说着,提步去大雄宝殿。   在寺庙中住了一段时间,心灵安宁了不少,每日他都会跟着小和尚们一道听寺中高僧讲经,放在以前他是决计听不进去的。   到了大雄宝殿,不安分盘腿坐在蒲团上的小和尚便问:   “女施主,阿娇女施主呢?”   这群小和尚很喜欢阿娇,因为阿娇肯放下架子陪他们玩儿。   孟初霁漫不经心地答:“她回去了。”   “啊?”   小和尚们异口同声,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失落起来。   讲经的高僧适时开口:“缘起缘灭,缘来缘散,若是有缘,还会再见。”   小和尚们开心了不少,其中一个对孟初霁说:“女施主,下回还和阿娇女施主一起来啊。”   孟初霁笑了笑,在蒲团上坐下,高僧又道:“缘分勿强求,强求皆成空。”   孟初霁虔诚赞道:“大师高见。”   没了阿娇,寺中的生活清静了不少,但是裴璟的信开始频繁变多了。   起先是一天一封,后来是一天好几封,信的内容也愈来愈多,“思卿”二字变成日常琐碎,言辞中透露着深深的焦虑。   孟初霁想阿娇一定是把他的话跟裴璟说了,裴璟才写这么多信来试探他的态度。   至第十天,裴璟彻底失去了耐心,直接跟他说,已经动身启程来接他回府,明日即到。   孟初霁叹了口气,心想:太后应该会稳住他的吧。   第二日,孟初霁心情略是不安的等着裴璟的到来,说实话他并不想看到裴璟,因为做了坏事的人总是心虚的。   可是一直等到晚上,裴璟也没有出现,孟初霁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但又不是那么好受。   他和太后织了一个大网,将他网罗在里面,一个是他的至亲,一个是他的发妻,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该何等难受?   当夜,孟初霁心烦气闷辗转反侧,半夜窗户被刮得噼里啪啦响,外头竟是下起了大雨。   披了衣裳点了灯,发现窗户被吹开了半扇,冷气直往房间里窜,隔壁的阿福大概是被吵醒了过来给他关窗,孟初霁被他吓得一跳,骂了声:“蠢丫头。”   阿福梦游似的应也不应他,自个儿回房继续睡。   孟初霁则睡不着了,倚在床头算日子,他来寺庙有半个月了。   还有一个半月。   快了。   这样守到天亮,听了一夜的朦胧雨声,孟初霁穿戴整齐去敲阿福的门。   阿福被他苍白的脸色吓得一跳,脱口而出道:“少爷你病了?”   孟初霁淡淡道:“去打水给我洗漱。”   “哦哦哦。”   阿福明白了,今天又是心情不好的一天。   心情好的孟初霁和心情不好的孟初霁完全是两个人。   孟初霁洗漱好了,打着伞去用斋饭。   雨还在下,而且下得愈来愈大,他就不让阿福去拿了,自己去寺里的食堂。   这场雨持续了整整三天没停,大绥常年多雪,并不多雨,这算是极其罕见的事。   天空灰蒙蒙的,白昼宛如昏夜,寺里取消了讲经,孟初霁一直待在房里。   第四天下午,他的房门被急促敲响,与其说敲,不如说是砸。   孟初霁疑惑地打开门一看,落汤鸡般的人儿扑到他怀里,惊惶哭泣着说道:“嫂嫂救我,嫂嫂救我!”   孟初霁才认出这个人是阿娇。   她哪儿有平常的意气风发,骄傲活泼,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头发黏在脸庞,宛如女鬼。   她一直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孟初霁扶着她的肩,将她从怀中推出,蹙着眉问:“发生什么事了,别急慢慢说。”   阿娇的俏脸一片狼藉,面庞上的泪水和雨水混杂早已分不清了,声音哽咽着颤抖着:“父皇要把我嫁给教他炼丹的道士。”   “什么?”   孟初霁神色大变。   阿娇哭得更厉害,杏眸生生肿成了两个核桃,“父皇铁了心要我嫁,为此还掴了我一巴掌,太子皇兄不管,母后也不管,我去找李修宜,他也不管,我已经不知道该找谁了!”   “嫂嫂,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孟初霁满心震惊,已是说不出话来,好半天他才问:“你太子皇兄怎么会不管你,他那么疼爱你,为何不管你?”   “因为那个道士说他炼出了长生药,可以起死回生,让皇奶奶无病无灾,他们要牺牲我,他们不要我了。”阿娇埋头蹲在地上哭,“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长生药,那道士是个骗子,他将父皇母后骗得团团转,连太子皇兄都被骗进去了。”   孟初霁低头看她,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给她擦干眼泪,安慰道:“你先不要着急,这件事兴许是个误会,走,我带你回去找你太子皇兄。”   “不。”阿娇一下将手缩了回来连连摇头,“我不要回去,成亲期限是五日之内,这已经是第四天半了,我若是回去,一定会被他们逼上花轿的。”   孟初霁表情顿时有些不太好看。   四天半。   根本这个日期推算一下,岂不是正好是裴璟说要来接他的那天。   那么那天裴璟没有来接他,不是因为被太后绊住,而是因为阿娇的事?   “嫂嫂你救救我,拜托你,我以后再也不会对你大呼小叫,也不会再对你不敬,我求求你。”   这已经是她能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孟初霁不帮她,她就只有下嫁的份儿。   孟初霁看着她,心里纠结而挣扎,离他归乡的日子近了,他并不想节外生枝,可是这些天他视阿娇如亲妹,又怎么能坐视不理?   “李修宜那么喜欢你,他为什么不管你?”   不提还好。   一提李修宜,阿娇宛如炮仗般被点燃了:“他根本不是真心喜欢我,出了事躲得比谁都快,我淋着雨在李家门前等了整整一天,他都不肯出来见我,我再也不会犯贱去找他了。”   孟初霁想也是,阿娇是公主,谁又敢为了区区一个公主去对抗皇帝呢?   真要对抗,以什么立场什么资格?   毕竟阿娇出嫁是为了太后,这是皇帝对太后的孝心之举,阿娇不愿,只会被人骂作自私没有孝心,而为了她违背皇权之人更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李家满门位高权重,如何取舍岂不是一清二楚?   只是,李修宜到底辜负了阿娇,辜负了他口口声声所谓的喜欢。   孟初霁终是作下决定:“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这就动身回去,帮你打探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若是秋瑜想出了对策,我接你回宫,若是真让你嫁……”   “该怎么办?”   阿娇惶然无措地看着他。   孟初霁沉默一刹,坚定道:“我带你走。”   阿娇被吓了一跳,“走?”然后她迅速反应过来之前的一切,“嫂嫂你早就想走了对不对?我们要去哪儿,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们一定会被抓回来的。”   “我带你回大楚。”孟初霁心一横直言相告,“假如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还请你替我保密,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好。”   阿娇破涕为笑,高兴极了。   她有救了。   入了大楚境,就没有人再能找到她了。   孟初霁扫了她一眼,道:“你赶紧换身衣裳别着凉,我这就动身,你就藏在太平寺附近,等我来找你。”   “好。”   阿娇娇软应下。   孟初霁叫了阿福、刘大夫,召集亲兵护卫队,冒雨离开太平寺。   马车在路上疾行,孟初霁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心理准备。   他又要见到裴璟了。   信笺一字不回,又从阿娇那里听说了那样的话,裴璟该如何对待他呢?   路上,好几拨官兵与他的马车擦肩而过,奔向的是太平寺的方向,显然是急着找阿娇回去。   孟初霁心里沉了沉,想: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两天后,他到了王都城门外,谁知王都城门紧闭,城门之上重兵把守。   见他想要入城,官兵俯首冷然道:“公主出逃,全城戒备,任何人不得入城。” 第87章 87.争执(三更)   孟初霁愕然, 前面领路的亲兵卫队队长亮出令牌,大声道:“太子妃凤驾,谁敢阻拦!”   上首官兵听言惶恐, 连忙让人开城门。   大门缓缓打开, 队伍入城, 待他们所有人进来, 大门再度合上。   因为下暴雨的缘故,城中街道几乎无人, 孟初霁催促车夫行驶得快些, 不到半个时辰就抵达了太子府。   孟初霁直接去找总管, 询问裴璟在哪儿,总管躬身恭谨道:“殿下这几日早出晚归, 常常不在府中, 也未曾交代去哪儿,娘娘, 不若您耐心等等,等殿下回来吧。”   孟初霁又问:“宫里呢?”   总管道:“殿下这几日也不往宫里去。”   怎么会……   不在府里也不在宫里,那他能去哪儿?   孟初霁怔怔失神,半晌交代道:“那我回房等, 若是殿下回来了立刻通知我。”   总管应了一声:“是。”   孟初霁便回房了。   卧房还和他离开时没两样,被他踹坏的那扇门都没有修, 显然而意见是裴璟故意没让人来修, 但是他筐里的话本被人动过, 有几本书散乱在床头, 拿起其中一本翻开,里面折了几页。   折得页数最多的是他们当初一起看的那本狐妖报恩。   这也是唯一一本他们一起看到了大结局的话本。   裴璟看书时在想他,无疑的。   孟初霁将书扔到筐里,坐下来等裴璟的消息,阿娇的事他须得问问他,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这个当兄长的是不是真这么狠心。   可是这一等,孟初霁就等到了晚上,还是深夜。   孟初霁以为裴璟不会回来了,准备和衣上床,放下纱帐,吹熄房中的灯,返身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回眸一看,门口处立着一道黑漆漆的人影。   孟初霁望着那高大的身影,试探的唤了声:“秋瑜。”   下一刻,高大的身影将他拥入怀中。   果然是裴璟。   孟初霁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到跟前的,耳畔边上温热的气息吐落,低哑的嗓音含着思念和指责:“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孟初霁与他分离半月,不适应他的拥抱,也不知是不是心理起的作用,将他往外推了推,道:“你怎么那么晚才回来,我们坐下说话,我点个灯。”   裴璟没答他前半句,只答了他后半句,并且说话时将他抱得更紧,生怕他开溜一样。   “不点灯,就这样说。”   “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谈。”   孟初霁有些许头痛。   裴璟亦是严肃:“我也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谈。”   孟初霁以为裴璟想说的也是阿娇的事,妥协道:“那你先说。”   裴璟张口就问:“为什么不给我回信,为什么对阿娇说那样的话,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看上别的男人了?”   “哈???”   孟初霁目瞪口呆。   别的男人?   什么男人。   寺里一群和尚,他真是个女人也不会那么想不开。   裴璟观他表情,以为说中,进一步质问道:“他是谁?”   “我没有喜欢上别人。”   孟初霁皱了皱眉。   裴璟半点不信,抱着他的手勒得更紧。   孟初霁被捏得痛,拂开他的手,道:“我还没住到两天呢,你就催着我回来,我为什么要理你,还有阿娇的事怎么回事?”   随意编了个理由搪塞,孟初霁将重点话题提上台面。   空气一默,裴璟缓缓将孟初霁放开。   孟初霁心头咯噔一响,反抓住裴璟的胳膊,不自觉激动了起来:“难道你们真要把阿娇嫁给那个黄鼠狼道士?”   裴璟只说了一句:“静静,这件事你不要管。”   孟初霁就明白了。   抓着裴璟胳膊上的手垂了下来,孟初霁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道“我不管,你们还有谁管他,想救皇奶奶没有错,难道就合该牺牲阿娇一辈子的幸福?”   “静静……”   “是不是女人从来就是该被牺牲该被利用的存在,只要有好处,不管别人愿不愿,哪怕明知道是个火坑,也要逼她往里跳,把她往里推,那是你亲妹妹啊!”   裴璟霎时目光一沉,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   他姐姐是。   阿娇也是。   如果不是这可恶的皇权,他怎么会处于这样尴尬而为难的境地。   什么事情都用送女人来解决,那还要男人干什么!   明知那道士招摇撞骗不安好心,不杀了一了百了,反倒把妹妹嫁过去,哈,真是好样的。   也许是孟初霁面上的表情太过嘲讽,裴璟额头青筋慢慢凸起,终是没忍住一字一句地质问道:“你是在为阿娇不平,还是在为自己不平?我知你嫁来大绥被逼无奈,可曾勉强过你半分,可曾待你有一丝不好?在你心里,我是火坑吗?我让你这么难受,不惜远到太平寺躲着我?如果不是为了阿娇,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回来?”   这几日积攒的委屈在这一刻统统爆发。   阿娇回来同他说他是怎样不屑的丢掉了他的亲笔信,是怎样笑着说一点也不喜欢他,他还不信,为此他又写了许多封信过去验证,得到的结果让他心凉。   不喜欢就不喜欢,他从没想过等价交换,只要他愿意看他一眼就好了。   可是他看也不看,将他否定个彻底。   他有心吗?   ——没有。   裴璟闭了闭眼,竭力不让自己失控,“阿娇是我亲妹妹,谁能嫁谁不能嫁我难道不清楚,你这般问罪于我,对我又有几分信任?”   孟初霁瞬间哑火。   裴璟直直看着他,哪怕房间里没有一丝灯光,孟初霁也能感受到他的眸光深得可怕,他没有拂袖离去,等着向他要一个说法。   半晌,孟初霁喉咙艰涩地开口:“对不起,你跟皇奶奶的感情那么好,我只是怕你失了智,没有别的意思。”   裴璟目光灼灼的,没有放过他,步步紧逼地问:“为什么要去太平寺?皇奶奶跟你说了什么?”   他态度的截然大变。   他连续不断的郁郁寡欢。   若说其中没有蹊跷,那他就是一个大傻子,还当什么太子。 第88章 88.食言(四更)   孟初霁下意识的撇过头, “皇奶奶什么都没和我说。”   “那你看着我。”   如果什么都没说,为什么要躲避他的眼睛。   很显然他在撒谎。   孟初霁手指蜷缩,依从命令回过头, 对上裴璟黑夜中依旧漆亮摄人的眼眸, 深吸一口气:“秋瑜, 我奉劝你, 别再在我身上耽误下去了,我不喜欢你, 也无法给你子嗣, 一腔深情给了我不合适。”   裴璟瞳孔猛缩, 急急握住他的手:“你身体有恙无法怀孕?”   孟初霁动了动唇,灵魂如置火海炙烤。   告诉他吧。   就这么告诉他吧。   他待你一往情深, 难道你还忍心继续骗他?   难道你真要一走了之连个交代都不给, 让他心头永远插着这么一根刺?   “不,因为我是……”   孟初霁终于下定了决心。   然而话说一半, 门外陡然传来一句:“殿下,急报。”   裴璟回头一看,是他的随身暗卫跪在门外,剑眉蹙起, 他松开了孟初霁的胳膊,对他道:“你不要多想, 子嗣之事我们以后商议, 我有点事, 先走了。”   竟也不待孟初霁反应, 匆匆随着暗卫一起离开。   裴璟远去,孟初霁立在原地踉跄着瘫软坐在椅子上,深深将脸埋在膝上。   差点……差点他就说出来了。   他根本就没做好对裴璟开口的准备。   只是一面对裴璟,他除了愧疚就是愧疚。   不想继续欺骗他,不想再被他一股脑的深情所束缚。   他想回家。   裴璟去了一夜未归,但是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来找他了,步履很是匆匆。   孟初霁这几天每天都醒得早,他以为裴璟要继续跟他说昨天的事,谁知他一开口是:“阿娇在哪儿?”   孟初霁一怔,接着问:“你找她做什么?”   “一走了之不能解决问题,是风是雨她都要好好面对,阿娇可跟你一起回来了,我想见她。”   裴璟的神色十分严肃。   孟初霁沉吟忖度着,答应道:“你想见她可以,那你给一句准话,你会不会把她嫁给那个黄鼠狼道士?”   “不会。”   “那好,我帮你把她找回来。”   孟初霁拟了一封告示,吹干了墨迹交给裴璟。   “你将这个一路贴到太平寺那边去,她看到自己会回来的。”   裴璟将告示卷起来,派人去印刷张贴。   一日后,阿娇回来了。   阿娇在太平寺待不过,总也不放心孟初霁怕他出什么事,孟初霁前脚走,她后脚跟着走了,一直在王都外徘徊,在看到告示后,她仍是犹豫了好久才下定决心回来。   因为她觉得孟初霁不会骗她。   怎料,她刚一回去,就被人五花大绑起来。   阿娇满脸受伤,既是因为孟初霁也是对裴璟,两个信任的人全都背弃了她,让她如置冰窖。   “太子皇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难道你非要对我这么绝情,那个贼眉鼠眼的道士满口黄牙岁数比父皇还大,你愿意眼睁睁看着我被他糟蹋?”   裴璟张口还没出声,皇后从殿外走了进来,闻言冷斥道:“这全是你父皇的主意,怨你皇兄做什么,你皇奶奶抱着你长大,难道你不想救你皇奶奶吗?不要胡闹,乖乖待嫁。”   阿娇眼泪一下又掉了出来。   “先是李修宜,再是这道士,为什么你们总是要逼我去接受我不喜欢的人,皇奶奶身患绝症,我不想她好吗?我可以给皇奶奶添上命,但是让我嫁人,我不愿意。”   “你……”   皇后被气得胸膛起伏。   裴璟放弃了想说的话,只吩咐暗卫道:“看好她,别再让她跑了。”   罢了,又对皇后说:“母后,我们走吧。”   两人一齐消失在殿内。   当天下午,公主要出嫁的消息闹得满城风雨。   还是要嫁给一个蛊惑人心的妖道,这让老百姓们唏嘘不已。   孟初霁听到府中婢女说起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傻了,然后起身就去找裴璟。   总管道:“太子殿下今天也不曾告知行踪,太子妃娘娘,您还是在府中等他回来吧。”   孟初霁愤怒厉声道:“他去哪儿了,把他给我找回来,府中侍卫有多少个,婢女有多少个,统统去找。”   他答应他的,不会把阿娇嫁给那个黄鼠狼道士,他骗他!   总管百般为难,推拒道:“娘娘,打听殿下行踪可是对殿下大不敬,会惹来殿下恼怒的。”   孟初霁眼睛发红,已是濒临暴怒状态,“你去不去?”   他的样子实在让总管怕得慌,总管还是遣人去了,不过遣人出去时,并没有让他们去找裴璟,而是让他们出去逛到黑了再回府,还分发了赏钱。   于是,孟初霁再一次等了裴璟一整天。   但今天裴璟深夜也没回来。   次日,鞭炮炸裂的声音响彻整个王城,明明太子府和皇宫隔得那么远,隐约还能听到从皇宫方向传来的动静。   孟初霁在床边枯坐一夜,望了眼窗外天色,握了握拳头,起身换了身喜庆的衣裳,让人准备马车入宫去。   马车停下,孟初霁下了车,发现宫门前又是重兵把守。   但这一次,守门的侍卫没有再放人,而是说:   “殿下有令,公主殿下出嫁前谁都不许入宫,娘娘请回吧。”   是殿下而不是陛下。   这是裴璟亲口下的命令。   孟初霁冷冷盯着他:“难道本妃也不可以吗?”   侍卫道:“任何人都不可以,娘娘休要为难。”   语气之强硬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孟初霁闻言忍不住火气,一脚踹在宫门前的石狮子上,泄了火气转头问道:“那公主什么时候出嫁,公主大婚难道不让人本妃这个做嫂嫂的庆贺?”   侍卫一板一眼地回答:“公主殿下大婚会和驸马绕王都一圈入公主府,酒宴将在公主府进行,介时娘娘可前去庆贺。”   孟初霁面色缓和了一些,想:那还有机会。   男子汉大丈夫言出必践。   答应了阿娇绝不会让她嫁给那个黄鼠狼道士,就决不会让她嫁给那个黄鼠狼道士。   他要将她救出来。   然后带她……离开大绥! 第89章 89.出逃(五更)   公主府的酒宴很是热闹, 朝臣齐聚,有些脸面的都来了。   阿娇被细绳绑着并不显眼,和那黄鼠狼道士同乘三匹骏马同拉的华丽马车内, 那道士咧着一口黄牙, 俨然怀着人生走上巅峰的喜悦。   谁能想到一年前还流落在街头招摇撞骗的术士, 能有朝一日飞升成为驸马呢。   娶的还是整个皇宫里最漂亮的公主, 之前偶然见过一面就印在心上了。   阿娇被绑着不能动,道士闻着她身上的香味, 悄悄摸了摸她被束缚的嫩嫩小手, 可真实玲珑如玉, 光滑剔透。   逛了一圈,到公主府礼炮燃起, 朝臣们纷纷朝阿娇和道士望来, 其中包括孟初霁。   孟初霁看到阿娇被人强行推着走,亦步亦趋跟在道士的身后, 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她的不对劲,各自形容微妙。   那道士真当自己是驸马,昂首挺胸,牵着绣球长绸大步向前, 牵着阿娇往堂中走,准备拜堂成亲。   蓦然, 他身旁的喜婆一把拽住他, 提醒道:“驸马爷, 吉时还早呢, 要过会儿才能拜堂。”   道士早已迫不及待,听他这么一说,不满起来,“什么时候吉时?”   “还有两个时辰才吉时。”   媒婆讨好的竖起两根手指。   道士犹豫再三,勉为其难道:“那好吧,那我带公主回房休息,待会出来拜堂。”   喜婆又拦住他:“驸马爷,您要招呼客人,来宾身份尊贵,非您不可啊,公主一个人回房就行,待会儿我们再将她扶出来。”   道士撇了撇嘴相当不情愿,适时闻得一声冷笑,鄙夷道:“果然出身卑微的就是上不了台面,成个亲都比别人急些,人又跑不了,还怕等那一时半会儿?”   道士转眼望向那说话之人,也就是孟初霁,孟初霁身旁的阿福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心劝阻。   孟初霁将袖子抬起来,不让阿福碰,只直视着道士道:“看什么看,你是驸马,我是太子妃,以后你还得叫我一声嫂嫂呐,大喜的日子莫非你要与我过不去不成?”   道士睚眦必报,心里早已是怒火冲天,但眼下发不得火,不得不忍了,对喜婆道:“把公主送到房里休息吧,成亲是美事,破坏了规矩可就不美了。”   喜婆“欸”地一声欢快应下,推着阿娇回房。   道士招呼宾客,孟初霁过了一会儿见无人关注她,直往喜房去。   他来得早,喜房的位置早就打听好了。   驾轻就熟到了门前,门前的侍卫举起剑道:“娘娘请回,禁止入内。”   孟初霁抖了抖肩膀,学着阿娇平时最喜欢的动作,手指绕着秀发,抛了个媚眼,微笑道:“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身为公主的嫂嫂,有些话想对她说,不妨通融则个?”   侍卫冷冰冰的很是无情:“娘娘别为难属下,一切皆是太子殿下的命令,若有违者,人头落地。”   孟初霁一把勾住他的脖颈,整个人贴在他身上,胸口故意在他身上蹭了蹭,虽然是平胸,穿了许多层衣服也显得有些鼓了,朝侍卫耳朵里吹了一口气,循循善诱道:“殿下仁和哪儿会是那样的人,我就进去说两句,说完就出来,你要是肯,回头我在殿下那儿替你美言几句,升个几级不是难事,你看如何?”   侍卫俨然心动,眼神中流露出迟疑,孟初霁看出他意志在动摇,偷偷往他手里塞了几张银票,道:“若是殿下问起,任何责任只管往我身上推,我和殿下是夫妻,夫妻一体,分什么我的命令他的命令,做人别太死板,升官发财近在眼前。”   侍卫终是吐了口气,将银票推回去,郑重道:“娘娘快些,若是叫人发现了,属下性命难保。”   “好。”   孟初霁给身后的阿福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跟上。   阿福挎着盒子,特意没盖严实,让侍卫看了眼,里面都是些珍珠玛瑙。   入了房间,坐在床上的阿娇就动了动,害怕的往旁边靠,佯装镇定道:“你不要过来,胆敢碰本公主一丝一毫,本公主要了你的狗命。”   孟初霁听着好笑,给她掀了盖头,问:“你要谁的狗命?”   阿娇看到孟初霁先是一喜,随后愤怒指责道:“你和太子皇兄狼狈为奸,害我沦落至此,还来干什么?”   “来救你呀,要不要跟我走?”   孟初霁说。   阿娇当即脸色一变,怒意尽消,眉飞色舞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说的还能有假?”   说着,孟初霁抄起了桌上的水果刀,给她隔开身上的绳索,转身对阿福道:   “把外衫拿出来。”   阿福将盒盖完全打开,里头搁置的是一件婢女装,和阿福身上的一模一样,哪儿是什么珍珠玛瑙。   阿娇立刻脱了繁琐的婚衣,将外衫穿上,散了发髻,挽了个同款髻,轻快语气说:“好啦!”   孟初霁上下扫量一眼,将阿福头上的钗子扒给阿娇,然后招了招手,让他们凑脑袋来。   阿娇和阿福都低头围上,听孟初霁道:“待会儿阿娇跟我一块走,挎上盒子,出门的时候低着头,我会尽量挡着你的相貌,阿福你等我们走远了,装作被打晕刚醒的样子,喊公主被掳走了,然后趁乱离开,刘大夫会在外面接迎你。”   阿娇竖起大拇指。   阿福只管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然后,孟初霁带着阿娇出门,阿娇紧张牢牢握着盒子的提手,孟初霁往她跟前挪了挪挡住她的脸,不让侍卫窥探到,并伤心吁叹吸引侍卫的注意力。   两人顺利走出老远。   随即,阿福从房间里冲了出来,被侍卫一把拦住,阿福焦急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公主被人掳走了。”   侍卫脸色大变,急声对另一个侍卫道:“快入宫禀告太子殿下。”   此时,天启殿。   肃杀气氛令人胆战心惊,两方人马持着刀兵对峙,僵持难下。   绥帝气得上气不接下气,顺手摸了一个水杯砸过去,怒喝道:“逆子,朕还活着,你胆敢篡位!” 第90章 90.篡位(一更)   裴璟的神色淡漠而平静, “不, 父皇, 您还是大绥的帝王, 只是您老了,该好好颐养天年了。”   杯子在地上砸得粉碎,绥帝又看向裴璟身边的皇后, 厉声道:“都是你撺掇的?他本是太子,登基也不过十年内的事, 走此歪门邪道, 是不是你在背后煽风点火?”   太子温顺, 且众所周知的有孝心, 怎么会无缘无故就起反。   皇后傲然昂起下颌, 倨傲而坦然的承认:“是又怎么样?你炼丹就炼丹,错就错在不敢打阿娇的主意,阿娇是我和璟儿的手中宝, 你凭什么为了你一己之私, 将她嫁给一个臭道士, 你对阿娇不念半分父母之情, 也别怪我对你不念夫妻之情。”   一忍再忍。   一忍再忍。   昏庸至此,忍无可忍。   绥帝气极,再也维持不了帝王的处变不惊,拍桌大吼道:“温华珠, 朕立你为后, 给你还有温家无上荣耀, 你就是这么待朕的?太后性命垂危,如今难得有救,你不许朕救,那也是你的母亲,从你嫁进宫中开始,给予你多少照拂,你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吗?”   皇后尖利的凤甲掐进掌心里,痛意让她心狠,直视他一字一句道:“是,我自私,我温华珠欠你的,那你冲我来,凭什么牺牲阿娇?阿娇自打出生到现在,你有没有给过她一丝关爱,有没有问过一句她好,她年年办生辰宴问我父皇来不来,你可来过一次?温华珠欠你的,裴阿娇不欠,温华珠欠太后娘娘的,裴阿娇也不欠,你这样对待她,才是铁石心肠。”   “我知你心怀怨恨,怪我当初劝你勤政对你发火,这些年日日自省夜夜自省,对你百般荒唐行径诸多容忍,我认为已经补偿得够多了。你扪心自问一下,你配做一个丈夫配做一个父亲吗?”   “若不是璟儿在,谁愿意做这个皇后娘娘,谁稀罕这无上的荣耀?”   绥帝眼睛圆瞪,目眦欲裂,肝火冲天,却是无法反驳一字。   裴璟扶着皇后的肩,将她的手指轻轻掰开,怕她的凤甲将自己的掌心戳得血迹淋漓,温声安慰道:“母后别难过。”   皇后哀色稍缓,拂开他的手睨着绥帝,道:“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无用,余生你好好待在你的清尘宫,璟儿阿娇再不必见。”   绥帝终于慌了。   余生不让他出清尘宫,岂不是与被软禁无异?   “华珠,别这样,皇位迟早是璟儿的,你这般作为会让璟儿背上大逆不道的罪名。”   温华珠捂着胸口还欲说什么,天启殿外传来长长的一声:“报!”   裴璟回身命令道:“说。”   殿外的侍卫大声道:“太子殿下不好了,公主被太子妃娘娘带走了。”   裴璟瞳孔猛缩,惊骇道:“什么?”   温华珠亦是神情大变,艳容无比难看。   倒是绥帝犹如见到了反败为胜的希望,一扫惊慌失措,脸上露出喜色。   温华珠震怒不已,严声道:“那还待在这儿做什么,快去找!一定要把公主找回来。”   这一场婚事万万不能中断,文武百官齐聚公主府,就指着阿娇牢牢抓住他们的视线,等他们回过神来想到绥帝仍在宫中,久久不至兴许出事,一定会立马回宫探看情况,这篡位的结局就变成了未知。   裴璟的确把持了三年朝政,然朝中的拥皇党绝不会再支持裴璟,一旦绥帝复位,第一件事必是……废太子!   他们与绥帝彻底撕破了脸皮,绥帝定也不会放过他们。   好一个孟初雪。   竟将这十拿九稳的事变成了四面楚歌的危机。   裴璟仍是从容,待侍卫下去找人,再看绥帝,静静道:“父皇,阿娇与太子妃浑不知情。成王败寇,若是我不幸败了,自认惩处,请饶恕她们。”   早就将一切的后果想清楚了。   孟初霁是和亲来的,只要不参与到政斗里,他大不了是换个人嫁。   而阿娇总归是绥帝的亲女,或许避免不了被嫁给那道士,总还能苟活,当着高高在上的公主。   他也计算好了,倘若真到那一步,那道士没碰着阿娇之前,他安排好的人就会杀了他,绥帝再气不过也是杀了他而已。   当然,他舍不得败,舍不得让她嫁给别人。   绥帝闻言,故作大方:“好,朕答应你,你是朕的亲子,朕一向最疼你了。”   温华珠狠狠剜了绥帝一眼,然后冷声道:“我劝你别高兴得太早!”   这几日的准备虽是匆忙,但也没做无用功,朝中早就有很多臣子心向裴璟,希望绥帝早早退位,让裴璟来开创大绥新气象了。   公主府一片混乱着,公主出逃的消息宛如扔下一枚重磅炸弹,炸得朝臣们不轻。   这太子妃委实荒唐。   竟然劫走公主。   放在大绥史上,闻所未闻。   道士听到这个消息,气得七窍生烟,连声道:“来人,快去禀告陛下,让陛下定夺。”   朝臣们才想起,时间过去了那么久,绥帝好像没有来,非但绥帝没来也就罢了,裴璟和皇后竟然也没有来。   裴璟和皇后如此疼爱阿娇,这是极其不正常的事,难道……   惊悚的念头划过脑海,只见道士支使的下人还没跑出门,就被外头涌入的军队挡住了大门,面无表情的掷下一句:“奉殿下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公主府,否则格杀勿论。”   朝臣们恍然大悟,其中几个老臣跳了出来,指着那军队的将领骂道:“尔等官职是陛下给的,效忠于陛下理当听命于陛下,如今陛下有难,你们休要助纣为虐。”   将领不屑一顾道:“陛下昏庸,我等只效忠于殿下。”   于是,两方对骂,好好的公主府里充斥着一片骂战。   而早有机灵的悄然离开了大门处,从别处想办法出去,好进宫护驾了。   另一端,孟初霁浑然不觉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带着阿娇到了王都城门,城门紧闭,所有试图出城的人都被无情驱逐,阿娇见状焦灼不已:“嫂嫂我们该怎么出去啊?” 第91章 91.不敢(二更)   孟初霁默了片刻, 翻身下马, 仰头对阿娇说:“你在这儿等着, 我去试试。”   阿娇乖顺点了点头。   孟初霁大步朝着城门那边去了, 果然一靠近城门,守卫立即来驱逐他。   孟初霁喝了一声:“放肆!”   那守卫被孟初霁震慑,面露惶恐。   孟初霁倨傲斜睨他:“你可知我是谁, 我乃当朝太子妃,有事要出城, 还不赶紧开城门?”   守卫盯着她的脸, 仔细认了认, 为难道:“娘娘, 殿下有令, 任何人不得出城,娘娘不如等解禁了再来吧。”   “大胆,耽搁了本妃的事你担当得起吗?”   孟初霁极其不悦。   守卫瑟瑟低头。   “快开城门。”   守卫犹豫, 只是他相当尽职尽责, 说:“娘娘若想出去, 能否稍等片刻, 容小的去禀告殿下一声,若得殿下肯定,立马放娘娘出城。”   孟初霁登时沉下了脸。   若是这件事传到裴璟那里,裴璟必会派人来抓他和阿娇回去。   这不行。   “一点小事不必知会殿下, 本妃去去就回。”   “那请恕小的不能放殿下出城。”   守卫固执得寸步不让。   孟初霁气噎:“你……”   正是这时, 身后阿娇的尖叫响了起来, 含着浓浓的愤怒:   “别碰我,滚开!”   孟初霁心中一紧,以为那道士追上来了,回头一望,却是李修宜。   李修宜的身后带了大队人马,显而易见是出来寻人的,而他站在阿娇骑着的骏马旁边,朝阿娇伸出手去,被阿娇宛如躲避瘟神一样避开。   阿娇的抗拒让李修宜眼里划过一抹伤色,他克制的收回了手,单膝跪地道:“奉殿下之令,前来迎接公主殿下回宫。”   “滚!”   阿娇听也不听,骑着马儿就去孟初霁身边。   孟初霁没想到裴璟的人来得这么快,这才多久他们连城门都没能出得去,竟然就要被抓回去了。   李修宜翻身上马紧跟着阿娇,阿娇到了孟初霁跟前,朝他伸出手去,让他上来。   孟初霁动也没动,望着李修宜道:“你若真心喜欢阿娇,放我们走。”   李修宜是裴璟的人,若是他下令开城门,这城门一定会开。   李修宜半刻舍不得将目光从阿娇身上挪回来,直到听了孟初霁的话,才转神道:“太子妃娘娘,您若真为了公主好,就该劝公主殿下回去,殿下他正为了公主在宫中与陛下周旋,您带着公主一走了之,打乱了殿下的计划,若是殿下今日有什么不测,娘娘心安否?”   孟初霁眼睛睁大,险些失声:“你什么意思?”   李修宜坦然回答道:“就是娘娘想的那个意思。”   孟初霁震骇呆怔在原地,足足过了两秒,他转头对阿娇道:“阿娇你下来。”   阿娇还没回过味儿来,听到孟初霁的吩咐,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只见孟初霁利落上马,一夹马肚,疾行离去,完全让人来不及反应。   “嫂嫂,嫂嫂……”   可惜孟初霁充耳不闻,风驰电掣,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阿娇被留在原地,跺了跺脚,再看李修宜已不单单是反感抗拒,而是深深的厌恶,她跺了下脚,转身就走,追着孟初霁的方向。   李修宜对自己的属下吩咐了一句:“你们跟着娘娘,公主由我带回去。”   然后下马,不紧不慢地跟在阿娇的身后。   队伍立马撤离,前去追赶孟初霁,李修宜加快步子,追上阿娇,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公主。”   阿娇一把甩开他的手,俏脸流出的敌意令人心碎,她退了一步,望着他冷厉道:“谁准你碰我?李修宜,本公主是千金之躯,你是什么狗东西,也敢轻薄我!”   “公主,你听我解释,那日不是我不见你,是……”   李修宜急声开口,还没说个完整,便被阿娇打断:   “住嘴!”   “公主。”   阿娇冷笑一声,十分不屑:“管你见不见,从此你与本公主再无瓜葛,只是不见这一个结果就够了,别再纠缠不清,毁了本公主的清誉,你李修宜担当不起。”   说罢,提步就走。   然而,没想到的是,她一下被人从身后抱住。   阿娇变了脸色,奋力挣扎着,李修宜越抱越紧,她忍不住咬牙切齿,怒火更加高涨,道:“放肆!李修宜,你再敢不敬,本公主要了你的狗命。”   李修宜贴在她的耳畔,嗓音因为沉痛难过而颤抖:“公主,那日是我被关在府中无法脱身,不是不愿见你。如若可以,李修宜百死不足为惧,不要这么对我,公主,求求你别这么对我……”   阿娇戛然停止了挣扎,李修宜心中一喜,接着就听她道:“那又怎么样呢,危难之际,是嫂嫂在我身边,她可以豁出性命来帮我,来后她有难,我也可以豁出性命去帮她。在我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你无法出现,那就永远都别出现,没有那个本事,肖想什么公主!莫非我连一个能护我一辈子的男人都找不到?”   “放手吧,我本就不喜欢你,从前愿意和你好,是因为嫂嫂让我试着接受你,而现在我完全肯定我做不到,真心喜欢我的人太多了,你……不值钱。”   李修宜一字一句听着,心如刀割,肝肠寸断,连呼吸都忘了。   这一次,阿娇轻而易举挣脱他的怀抱,退了几步,无情离去。   李修宜眼睁睁看着他,没有力气再追上去。   她说的没错啊。   他连保护她都做不到。   ……   孟初霁一路疾驰回到皇宫,皇宫的守卫已经不在了,心头砰砰乱跳,他满脑子都装着裴璟,希望他别出事。   李修宜说得对,若是裴璟出事了,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他自己。   是他的鲁莽害得他身临险境。   是他不信任他才导致这样的局面。   明明他都跟他说了,他不会让阿娇嫁给那个黄鼠狼道士。   他为什么不信他,他为什么不信他!   入宫弃了马,孟初霁狂奔着,眼睛被风吹得发红,临近天启殿,他看到了一地尸体,浓厚的血腥味飘散着令人作呕。   终于到了天启殿,他停下,无端又不敢进去了。 第92章 92.挨打(三更)   他害怕一进去就看到裴璟发生不测的场面。   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裴璟。   再三鼓起勇气,孟初霁最终还是进去的。   大殿之中绥帝颓败地坐在椅子上, 两眼无神, 身边的人投降的投降, 被绞杀的被绞杀。   皇后立于中间,被护卫簇拥,而裴璟,那双从来只握笔的手, 眼下握着剑,手背上有血,英俊的面庞上也有。   他的闯入无疑惊动了他们, 所有的人的目光齐齐朝他汇聚而来, 孟初霁只看着裴璟, 嘴唇动了动, 想说话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下一刻,皇后宛如疾风般卷到了他的跟前。   “啪——”   火辣辣的一巴掌煽在他的脸上。   太过用力, 饶是孟初霁身为一个男人, 也稳不住身形倒退了好几步。   孟初霁懵了一下, 皇后还欲再煽第二巴掌,手高高扬起,却是被裴璟接住,裴璟蹙着眉尖, 唤了一声:“母后……”   皇后怒然甩手, 尖声质问道:“谁准你劫走阿娇?谁教你擅作主张, 你知不知道, 我和璟儿差点被你害死!”   “母后。”裴璟制止道,“静静也是为了阿娇。”   皇后毫不领情,甚至不给孟初霁一点颜面,斥责道:“若不是为了阿娇,他以为他现在还能活着站在这儿?”   孟初霁低着眼睫,嗓音沙哑:“对不起。”   是他的错。   这一巴掌该是他得的。   皇后不屑冷哼,转过身去数落不断:“不指望你当太子妃能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好歹长点脑子,差一点,我们就失败了,若是失败了你可知我们有什么样的下场?你这个太子妃还能当得安稳?”   裴璟知晓皇后一向嘴硬心软,不理会她,伸手抚着孟初霁的痛处,轻声问:“疼不疼?”   半个脸颊都红了,敷着厚厚脂粉也遮不住的红。   孟初霁被裴璟温柔对待,更觉无颜面对他,焦虑自责,因此语气趋近哽咽:“对不起,我不该不信任你。”   裴璟摸了摸他的头,笑:“没事了,什么都解决了,我不怪你。”   虽然出了意外,要做的事好歹是做成了。   他舍不得孟初霁嫁给别人,所以他成功了。   孟初霁抬眸,定定地望着他,裴璟轻叹了声:“我应该跟你说,说到底其实我也不信任你……静静,我们以后该多给彼此一些信任。”   孟初霁骤然脸色凝固,心情从大喜大悲变成了死寂。   以后?   他们没有以后。   裴璟未曾注意,只是看向殿外发现阿娇没有跟着进来,问:“阿娇呢,她在哪儿?”   孟初霁慢慢地答:“她跟李修宜在一起。”   裴璟闻言眉头一松,“那很好,正好让他们把误会说开。”   话方落,一人来报:“殿下,公主回宫了。”   皇后顷刻下了命令:“那个臭道士擒住了没有,把他绑了送到公主那儿去……”眼波一转,睨向绥帝,她刻意挑高了声音道,“让公主泄私愤。”   绥帝听言,刹那激动得大喊大叫起来,苍老的脸泛出不正常的红色,道:“华珠,别杀他,太后的病还等他治,长生丸还得他炼,你有什么冲我来,别杀他。”   皇后“呸”地一声,唾弃道:“什么长生丸,我早就让太医看过了,是几味普通草药炼的丸子,想来你也不信,待会就让人把那长生丸拿上来给你服用,看你长生不长生。”   绥帝面色枯败,嘴唇颤抖着:“那太后的病……”   皇后到底生了几分恻隐之心,收了方才的尖酸刻薄,神色不虞地说:“太后的病我自会让人尽心治,能多活几日就是几日。”   绥帝失了所有言语。   皇后看了一眼裴璟和孟初霁,昂首欲要离去。   行至殿门,绥帝突然叫了一声:“华珠。”   皇后停下步伐,回过头去。   绥帝闭上了眼,彻底承认自己的失败:“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   皇后怔了一怔,淡淡道:“当年你给我种的梅花很好看。”   事成定局,皇宫之中被彻底清理了一番。   所有人都换成了裴璟的人。   但是,裴璟并未登基。   太后还在,绥帝也活着,他这就登基不合适。   且,他也没有登基的想法,谋划这一场宫变的目的是为了让阿娇免于苦难,若是绥帝听得进去一句劝,起先不那么固执,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事。   回了太子府,裴璟给孟初霁敷脸。   孟初霁不言不语,裴璟凝视着他的面庞,轻声道:“母后她不是故意打你,只不过气得太狠了,你别怪他。”   孟初霁摇了摇头,垂睫道:“本就是我该打。”   无论是私自带阿娇离开,还是欺骗她儿子的感情,他都该打。   她打了,他心里反而还好受些。   毛巾敷热了,裴璟放下手,道:“上次走得匆忙,我们之间的话还没说完,静静你说无法给我一个子嗣,是什么意思?”   孟初霁心头惶然一撞,勉强挤出一个笑:“没什么意思。”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上次没能说成,他已经丧失了如上回那般的冲动和勇气。   告诉他,他是个男人?   从未喜欢过他,却带着阿娇私奔?   他说不出口。   裴璟皱着眉,扶过他的肩,郑重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身体不适?”   什么都好说,只要没得和太后一样的绝症。   孩子是其次,他要他好好的。   孟初霁再度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不愿意为我诞下子嗣?”   裴璟又问。   孟初霁默然。   裴璟微抿薄唇,缓缓道:“你不愿没关系,这件事可以过几年再说。”   等孟初霁爱上他了,就会愿意了。   孟初霁腾地站起身来,退了两步,望着他道:“秋瑜,不要固执了,这世上总有些事情是拼了性命也做不到的,就像皇奶奶的病没人医得好,而我——”   永远也无法对你动心。   心中默默呐喊着这句话,只是太过残忍,终究没狠得下心说出,但其中意思裴璟却是明白了,想发火,想想没有什么意义,话锋一转,他道:“我还有点公事,先去处理一下,你先睡,不用等我。” 第93章 93.遇袭(一更)   孟初霁眼睁睁看着他离去,但无法留下他。   当夜, 裴璟没有回来。   并且第二天一大早, 他就上朝去了。   昨天的事他必须给出一个交代。   那些大臣一定会在宫里等他。   孟初霁又做了梦, 从梦中惊醒,立即往身侧望去,那里的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没有任何人睡过的迹象, 然后揉了揉眉心。   昨夜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抱他亲他。   应该是错觉吧。   或者还是在做梦。   孟初霁起床穿好衣裳,招来阿福伺候他洗簌,阿福看他面色又是不好, 唯唯诺诺的不敢说话, 怕惹着他。   孟初霁斜他一眼, 皱眉道:“怎么了, 哑巴了?”   阿福无辜答:“少爷,我本来就装的哑巴呀。”   “你……”   这个蠢丫头。   想气死个谁。   阿福低声问:“少爷, 你这几天怎么了, 看上去心情一点也不好, 要不你打阿福出出气?少爷不开心,阿福有点怕。”   孟初霁一愣,然后气笑了:“要是打你心情能变好,你早就变成猪头了。”   阿福委屈巴巴。   孟初霁嘴角翘了起来, 敲了他脑袋一下, 道:“哪儿有心情不好, 就你想得多, 今天下雪了没有?”   “没下,少爷。”   “走走走,今个儿出去浪,成天在府里都快把自己给憋坏了。”   阿福眼睛一亮,狗腿子似的跟在他身边:“少爷,咱们去哪儿浪啊,看小黛姐姐吗?”   孟初霁睨他:“我看你是想去看香草吧。”   阿福嘿嘿傻笑着挠头。   “行,咱们去看香草,少爷我大慈大悲活菩萨,成全你。”   “谢谢少爷。”   孟初霁和阿福一道出门,跟总管打过招呼,免得裴璟问起没法交代兴师动众的去找,但还没出门,迎面撞来一个红色的身影。   还没仔细瞧,俏皮活泼的女音无比欢快的唤:“嫂嫂!”   孟初霁一听这个声音就头痛,抚额挡住半边脸,道:“我不是你嫂嫂。”   每回来找他,准没好事儿。   从前他觉得世上不可能有人能皮得过他,认识这小妮子后他甘拜下风。   也算了解了为什么别人家的爹都把儿子当眼珠子宠,而他爹每每见了他都要嫌弃他。   阿娇一把拽住孟初霁的衣袖,撒娇道:“嫂嫂,你看看我嘛。”   孟初霁无法,放下手偏过头去一看,好嘛,这小妮子还穿着他之前送给他的那套衣服。   “大冬天的穿这么薄你不冷啊?”   阿娇眯着杏眸一笑,贝齿雪白,“不冷,我里面穿了好多呢,嫂嫂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带上我呗。”   孟初霁果断拒绝:“不带。”   阿娇又扯了扯他的袖子:“嫂嫂你带我嘛,昨天你把我丢给李修宜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你不带我,我就去跟太子皇兄告状,说你欺负我。”   “……”孟初霁无奈,“你跟李修宜不是有误会么,还没跟他和好啊?”   提起李修宜就不高兴,阿娇低头绣鞋脚尖在地上打着转转,闷闷不乐道:“我才不要跟他好,这样的事一次就够了。”   “他有苦衷你也不原谅他?”   孟初霁凝眉。   阿娇抬头,眼眸清澈透剔:“我去找他的时候就想好了,如果他敢顶着父皇的盛怒求娶我,我就直接嫁给他;可是我在李家门口站了一天,他都没有出来。”   “说什么无能为力,他武功那么好谁能拦得住他,嫂嫂你连武功都没有,都能想办法把我从公主府里救出来,说到底不管是家族施压还是亲长逼迫,我根本没有他嘴上说的那么重要罢了。”   孟初霁哑然。   他以为阿娇只是任性,没想到她的想法比他想象中的成熟多了。   也是,皇室中人有几个蠢货呢。   “不说了嫂嫂,这些不开心的事都忘掉,你要去哪儿玩,带上我呗,看在你不顾一切救我的份上,今天出去买东西我花钱,想要什么随便拿,行不行?”   阿娇拍了拍胸脯,豪气云天地说。   孟初霁眉尖一挑,“当真?”   “当真!”   阿娇重重点头。   孟初霁拊掌答应:“那好,带你一个。”   半个时辰后,花街。   “大爷,来玩嘛?”   阁楼上四处都是花枝招展的女人。   孟初霁换了身富贵银的男装,一看就像个有钱人,而他擦去了脸上的脂粉,露出原本的样子,只留着脖子上的丝巾。   起初阿娇很是疑惑,“嫂嫂,你系着这玩意儿干嘛呀?”   孟初霁执着折扇小声道:“你是不是傻,女人的喉结和男人的喉结不一样,你看你不系,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女的,好大一个破绽。”   阿娇幡然醒悟,赶紧也弄了条系上。   阿福还了小厮装,默默不语,继续充哑巴,阿娇也没多看他。   入了花街,阿娇呆了两秒,然后脸颊爆红,怒然斥道:“嫂嫂你太过分了,怎么能带我来这种地方!”   孟初霁连忙用折扇挡住她的嘴,压低声音道:“来这种地方怎么了,你要是不想玩儿,你就回去吧。”   说好带阿福来看香草,一定要带阿福来看香草。   阿娇俏容红扑扑的,耳尖也红红的,俨然跟裴璟一个体质,一害羞到处发红,像胭脂一样,真是可爱得紧。   孟初霁眼含戏谑,调侃道:“怎么样,敢不敢进去?”   阿娇咬了咬唇,气势弱了两分,道:“你这是存心为难我,故意教坏我,回去我要告诉太子皇兄。”   “行啊,那下回再有事求我,我理都不理你。”   孟初霁一点不怂,“啪——”地开了折扇施然就进花院里去了。   阿福紧跟而上。   阿娇伫立原地,犹豫着看孟初霁的身影快要消失,跺了跺脚,硬着头皮跟进去了。   方一进去,一大波女人将她包围。   阿娇什么也没看到,就看到这些女人挡在她面前时那雪白如玉的胸脯,一个个波涛汹涌的晃动着,咕咚咽了下口水。   孟初霁就站在上二楼的台阶上,看她的反应,笑得肆意:“享不享受啊裴弟,你也可以摸摸看看试试手感。”   阿娇懵了一下,问:“能摸?”   “能摸,公子尽管摸。”   孟初霁还没回答,那些个如狼似虎的女人争先恐后的去抢她的手,按到自己胸口上,阿娇是抽手不是,下手摸也不是,一脸窘迫,而她越是窘迫女人们就越是热情,长相精致性格纯情的男孩简直就是花院姐姐里的最爱了。   孟初霁大笑着,上楼找小黛去了。   这一番玩得尽兴,直到傍晚才想着归,阿娇踏离花院时,双脚沾地还是晕乎乎的。   孟初霁含笑看她,问:“怎么样,开不开心?”   阿娇连连惊叹:“她们太热情了,怪不得男人都喜欢往这儿跑,我要是男人我也想往这儿跑。”   “不学好。”   孟初霁屈着手指敲了下她的脑壳。   阿娇揉了揉脑袋,反驳道:“不都是你教的。”   解了封禁,开了城门,街边再无四处搜寻的军卫,街上又恢复了一派热闹。   换回了女装,几人并不急着回去,路上慢慢逛着,看到什么好东西就买。   阿娇要结账,摸了摸荷包突然想起自己是公主平时出门有侍卫跟着并不需要带钱,孟初霁嗤了一声,丢了一粒碎银给小贩,道:   “欠我一百两了啊。”   阿娇忿忿不平:“我们是一家人,你还管我要银子?”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咱们亲姑嫂,你还想赖账?说好请我就请我,不许赖账。”   “嘁,给就给,我又不是没有。”   话说间,刚要走到十字路口,突然一群人从对面煞气腾腾的冲来,上来就抓孟初霁。   这一变故猝不及防。   阿福反应迟钝,“少爷”的称谓还没唤出,阿娇怒喝道:“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嫂嫂。”   孟初霁被人抓住了胳膊,反应奇快,狠狠踹了那人一脚,踢得他痛了,躲到一边,拉着阿娇对阿福道:“快跑!”   三人狂奔,那群人不慌不忙分散开围堵,身手矫健,两三步就追上,仍是去抓孟初霁。   一个两个犹如狼群扑食。   孟初霁左右闪躲,没有武功仅靠着身体本能的反应避让,极其狼狈不堪,然而躲得再快,还是免不了被人抓住了袖子,扯住了头发,浑身凌乱,惨不忍睹。   阿娇一边看得胆战心惊,慌得不成样子:“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和嫂嫂动手,知道我们是谁吗?住手,快住手。”   孟初霁真心服气,挤出一丝空档,大声道:“不要跟他们多说,他们受人指使有备而来,快跑,快找人来救我。”   阿娇这才像是被注入了灵魂的木偶一样,回身就跑,这一群大汉个个膘肥体壮,孟初霁扛不了多久,她一定要快点带人过来。   同一时刻,那些攻击孟初霁的人听到这句话,本不打算管阿娇,这会儿见阿娇要走,也纷纷上去留人。   孟初霁一看,顾不得自己的外衣生生被撕裂,露出里面的袄子,跌跌撞撞朝阿娇扑了过去,“嘭——”一记手刀落在他背上,一声闷哼在阿娇耳边响起,阿娇回过头吓坏了,惊叫道:“嫂嫂!嫂嫂你怎么样。”   孟初霁将她松开,往前又一推,说:“快去找秋瑜,让他来救我。” 第94章 94.求救(二更)   阿娇眼中含着泪,不愿离开却又不得不离开, 咬咬牙继续往前跑。   孟初霁被四五个大汉按住, 嘴上贴上封条, 然后用麻袋套了头,抓走。   这一幕惊魂吓坏了不少路人,但这些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孟初霁感觉自己装在了马车上,马车行得很稳晃也不晃, 足有两刻钟,马车停下,孟初霁被人从麻袋里拉出来, 手脚全部捆住, 往一间小房里一推, 门“啪”地一声合上, 房间内一片昏暗。   孟初霁倒在地上,挣扎着要起来, 上方笼罩着一长片阴影, 他奋力昂头瞧去, 只见层叠的双下巴在眼中晃动。   ——裴显。   绛紫色的衣服没有显得他贵气,倒像个紫菜包,肥胖的身体动一动都似乎很费力,而那大肚子看上去就像怀孕了一样。   裴显笑吟吟地开口, 眼神很是得意:“没想到吧, 是我!”   他这一生睚眦必报, 没道理被打了不还回去。   本来年宴结束, 他就想找个机会将他绑了来,不曾想他去了太平寺,一路有裴璟的亲卫队护送,左等右等,可叫他等着机会了。   上官婷说他是绝世美人,究竟是不是绝世美人已经不重要了,敢打他,他让他好看。   孟初霁的神色并不意外,冷冷注视裴显,沉着脸道:“我劝你最好放了我,欺辱太子妃的罪名,我看你这个王爷的位置是做到头了。”   来的路上他就猜到了,能干出这种事的不是上官婷就是裴显了,果不其然。   裴显笑呵呵的,蹲下身来道:“见到我一点也不意外,上回的事果然是你干的。”   孟初霁很是冷静沉着,问:“你把我绑来,不怕太子殿下跟你拼命?”   裴显咧嘴,眉眼爬上两分狠戾,伸手拍着他的脸颊道:“我是他亲叔,他能把我怎么样?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等他赶过来,你早就是个残花败柳的女人了,你觉得他还会要你吗?”   孟初霁偏头躲避他的手,赫然冷笑:“只会用这种手段对付女人,算什么男人?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种人。”   话一落,裴显那肥胖的手指狠狠扼住了他的下巴,抬了起来,磨牙道:“落到我手里,还跟我摆什么架子?等我奸得你遍地开花,准保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孟初霁脸色一变,在地上蹭着往后退,裴显扑了上来,肥胖的身体压在他身上,就开始亲他的脸,边亲边脱他的衣服。   浓重的口气侵袭,胃部一阵翻涌,孟初霁险些吐出来,而那沾满口水的嘴唇落在他的脸上,更是让他恶心到了极点,双腿挣扎间,身体弹跳得让裴显几乎压不住。   裴显是胖,但是根本没有什么力气,酒色掏空了他的身子,他就像棉花一样还不如孟初霁一半劲儿大,他剥了孟初霁层层外衫解那孟初雪给孟初霁缝制的厚厚棉衣的扣子,半天没解开,一番撕扯仍是纹丝不动,回头眼睛搜寻剪刀,孟初霁一个鲤鱼打挺跳起,一脚踹在他的下腹,身体又倾倒下去。   但裴显也倒了,那一脚踹在他的大腿上,痛得让他趴在地上,好半天都没能起来。   孟初霁再度挣扎着站起,被绑的双脚跳出几步远,站在椅子旁边气喘吁吁道:“你踏马真是我见过的最恶心的人。”   裴显被激了,双目充血,恶狠狠地剜向孟初霁,也爬了起来,他忍着痛再朝孟初霁扑过去,嘴上说:“待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恶心。”   孟初霁眼皮一跳,一脚踢翻椅子,将所有能踹的东西全都踹过去……   此时,阿娇跑了几步累得跑不动了,抢了路边人的马骑上,驾马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心急如焚的赶到太子府。   冲进太子府中,找了一圈没找到裴璟的人,她揪着总管问:“太子皇兄呢?”   总管道:“殿下一个时辰前出去了,至今没回。”   阿娇气得将他扔下,匆匆跑出府,准备去皇宫找,骑马行在路上,跑出好长一段,蓦然撞见李修宜,李修宜见她行色匆匆,喊了一声:“公主。”   阿娇抬头,顾不得上厌恶他,只问:“太子皇兄呢?”   李修宜愣了一下,指了指身后,阿娇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却见华丽的马车慢悠悠的跑着,狠狠夹了一下马肚,朝着那马车冲了过去,马车上的车夫吓得魂飞魄散,当即勒马停行,里面的裴璟掀开车帘,正要问问怎么了,一道人影扑来,抓住了他的胳膊,焦灼到哽咽:   “太子皇兄,快救嫂嫂,她被人抓走了。”   裴璟瞳孔猛缩,慌乱如麻,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在刹那间冷却,浑身冰凉起来。   “他被谁抓走了!!”   阿娇摇了摇头,眼泪簌簌落下:“我不知道,我和嫂嫂一起逛街,冲出了一群人,把嫂嫂给抓走了,嫂嫂为了我还挨了一拳,太子皇兄,你快派兵去找嫂嫂。”   裴璟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大脑中划过一张人脸,他急声对车夫道:“快,去镇南王府!”   孟初霁嫁到大绥来,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除了上官婷。   上官婷行事偏激,最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她害了孟初霁几次都没害着,一定要怀恨在心忿忿不平。   一定是她!   车夫扬鞭,马车疾奔,不一会儿却又停了,裴璟从马车上跳下来,抢了身后随侍的马,狂奔而去。   马车太慢了。   骑马才快。   他一定要快点去救孟初霁,孟初霁在等他。   李修宜远远听到事情经过,给阿娇递了帕子过去,严肃道:“公主别急,我这就派人打听太子妃娘娘的下落。”   阿娇点了点头,六神无主道:“嫂嫂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他出事了我这一辈子都会活在痛苦之中……”   ……   裴璟一路策马到了镇南王府,门卫欲要通禀,裴璟瞥都没有瞥他半眼,直接闯了进去。   迎面撞到镇南王送府中客人从正厅出来,抬眸见到裴璟,惊诧无比,就听裴璟张口问:“上官婷呢?”   竟是连封号都不叫了。 第95章 95.解救(一更)   镇南王与客人皆是一愣,但看裴璟来势汹汹, 大有问罪之势, 镇南王留了个心眼, 问:“不知殿下找清河所为何事?”   裴璟不答,昳丽容颜冷峻非凡,只道:“让她出来。”   “这……”   镇南王不敢得罪裴璟,还是让人去将上官婷请过来。   过一会儿上官婷来了, 身后跟着那个圆脸的丫鬟,她今日穿了一身雪梨色的袄裙,珠钗简便, 显然没有仔细打扮过, 大约听到裴璟来找, 欣喜得临出门前抹了一把胭脂, 胭脂打得重了,看上去像是被冻红的一样。   “表哥!”   上官婷可高兴极了。   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裴璟竟然会主动找她。   难道是孟初雪终于惹怒他了?   提着裙摆近前, 红唇勾着愉悦的笑容, 不曾想裴璟一句话让她的心跌落谷底:“她在哪儿?”   笑容减淡了不少, 上官婷嘴上有笑,眼里没有了,盯着裴璟诧异道:“什么她在哪儿?表哥你说什么,婷儿听不懂。”   “太子妃在哪儿?”   裴璟又一遍问。   他握紧了拳头, 骨节凸起发白, 看上去在极力隐忍。   上官婷仿佛明白了什么, 内心一阵狂喜, 表情无辜道:“表哥说什么呢,表嫂没往我这儿来,表哥你找表嫂,是不是表嫂她……出什么事了?”   裴璟眉心跳动着,忍无可忍道:“收起你这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如果她出了事,我唯你是问。”   说罢匆匆走了。   上官婷眼巴巴目送裴璟走出好远,攥着帕子突然笑了出来,“啊,真是老天长眼啊。”   裴璟离了镇南王府,举步无措,迷茫无助。   不是上官婷干的,那究竟是谁?   上官婷那模样绝不是在骗人,她撒没撒谎他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是谁?   到底是谁抓住了孟初霁。   裴璟翻身上马,决定去太子府调人,就算把王都翻个底朝天,他也要将孟初霁找出来……   却是这时,李修宜骑着马在远处喊了一声:“殿下!”   裴璟朝李修宜望过去,李修宜身后带了一队人马,冲他道:“殿下,查出来了,是匀王爷干的,殿下快去救娘娘!”   裴璟一振,刹那想起年宴之上,裴显被打紧咬孟初霁不放的事,如裴显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孟初霁落到他手里恐怕……   心跳嘭嘭嘭快要跳出胸膛,裴璟几近刹那间崩溃,鞭子一扬,策马狂飙,李修宜勉强还能跟得上,其他人落在身后,被远远甩出一大截。   “殿下别担心,公主已经带人去匀王府了。”   李修宜真怕裴璟骑得这么快坠马出事。   但裴璟充耳未闻,骏马跑得更快,一阵风似的在街道上呼啸而过。   匀王府门口,阿娇被拦在门外,王府大门闭门不开,怎么拍都无济于事,阿娇命人从墙头上爬进去,王府中的侍卫却在屋顶上放箭,将他们一个个无情射落。   阿娇气急,踹着门破口大骂道:“告诉那个猪头皇叔,最好把我嫂嫂交出来,不然等太子皇兄来了,他就没命了,听到没有!”   “开门,快开门,本公主让你们开门。”   “狗胆包天的东西,若是嫂嫂有什么不测,你们都得死。”   ……   大门仍是不开。   阿娇又急又气,心想裴璟怎么还不来,然而念头刚一划过,裴璟来了。   “阿娇。”   阿娇回头,宛如见到了救星,连忙跑到他身边,“太子皇兄!”   裴璟看向那紧闭的大门,阿娇愤恨道:“太子皇兄,皇叔不开门,嫂嫂还在里面。”   裴璟眼神如修罗,充斥着透进骨髓的寒意,波澜不惊地吩咐道:“来人,放火!”   顿时,身后的人齐齐上前,搬着油桶绕着匀王府浇了一圈,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吹亮了扔到地上,大火借着油和墙根处的杂草燃起,不到片刻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门开了。   一堆人逃难似的从里面跑出来。   李修宜唤了声:“殿下。”   裴璟一脚将大门全踹开,大步踏进去,阿娇及一干亲卫也连忙跟上去。   王府上空浓烟厚积,刺鼻的味道呛人得厉害,裴璟却像没闻见一般,闷头往王府的东厢走,因为东厢是裴显居住之地,孟初霁一定会在那儿。   越靠近东厢,他的步子就越急,只怕晚一点就赶不及了。   最终,他看到了孟初霁。   小房的门被人从里头撞开了,孟初霁一个劲儿往外跳,裴显抱住他的腰,奋力将他往外拖,孟初霁不慎门槛处绊了一下,倒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裴显跨坐在他身上掰扯他的中裤,上面的棉衣扯不开,棉裤倒没有那么难弄,孟初霁抬着被绑住的双手狠狠往他脸上砸,裴显在两人对抗中失了智,揪着他的头发按着他的头狠狠往地上磕。   孟初霁毫无反抗之力,愣是咬着牙尖没痛呼出声。   裴显一边动手一边道:“你不是很能跳吗,你再跳啊……”   下一秒,“嘭——”地一声响,他整个人从孟初霁身上飞离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孟初霁趴在地上愣了一下,刹那抬眸,嗓音颤抖到哽咽:“秋瑜……”   裴璟抱着他,亲他的眼睛,愧疚得眼睛发红,一遍遍地说:“对不起,我来迟了。对不起,对不起……”   裴显躺在地上,被裴璟一脚踹的起不来,喘着大气道:“好你个裴璟,你竟然敢对自己的亲皇叔动手。”   裴璟再看他,宛如在看一个死人,“皇叔?我没有你这样的皇叔。”   他的孟初霁,被捧在掌心上的孟初霁,他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孟初霁,被他这样欺凌,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裴显不惧反笑,森森咧牙道:“那你想把我怎么样啊?”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底气有恃无恐,孟初霁愤愤出声:“秋瑜,阉了他。”   裴显哈哈大笑:“你看他敢不敢,我要是少了一根毫毛,他永远也别想登基,做个堂堂正正的皇帝。”   孟初霁眉毛一皱,冷声道:“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问他啊!”   裴显分外得意洋洋。   孟初霁登时注目裴璟。   裴璟脸色变也未变,眼光寂静,幽如古井,一字一句道:“来人,匀王作恶,将他绑起来施阉刑。修宜,去疏散匀王府附近的百姓,这场大火不必灭了。” 第96章 96.亲热(二更)   李修宜眼皮一跳,欲要劝阻:“殿下——”   话未出口, 阿娇重重打断:“李修宜, 你闭嘴,嫂嫂这样被欺辱, 你胆敢帮匀王说话, 就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   李修宜便住了嘴。   而裴显被裴璟的亲卫上去拖拽,终于慌了, 歇斯底里大喊大叫起来, 尖音快喊破了音:“不, 裴璟, 你不能这么对我, 传国玉玺在我……”   “把他的嘴堵上。”   裴璟命令。   亲卫捂住裴显的嘴。   孟初霁听到“传国玉玺”四字, 面色惊骇,急声道:“等等秋瑜, 传国玉玺是怎么回事?”   裴璟拔剑砍断他手上脚上的绳子, 解了身上的衣服披在他身上, 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 打横抱了起来,“他有臆想症。”   “诶。”   孟初霁还想再问,身体腾空了, 整个人都窝在裴璟的怀里,一下子感觉不好了。   不是这抱法是怎么回事……   男人抱女人可以这么抱, 他可是个男人欸, 难道他都不嫌重的吗?   裴璟低声道:“别动。”   孟初霁揪着他的衣领, 尴尬窘迫得无地自容:“我没受伤,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他也没受什么大伤,皮糙肉厚耐打着呢,就是被恶心的,恐怕三天吃不下饭。   尤其是肉,裴显那样的大肥肉。   裴璟听也不听,抱着他往外走,还没走两步,身后响起了裴显杀猪般的嚎叫,阿娇被李修宜捂住了眼。   裴显尖利诅咒道:“裴璟,你不得好死。”   孟初霁伸长脖颈往后看,回嘴道:“你才不得好死。”   裴璟心中浓浓的焦虑被扫去,说了声“别看”,抱着孟初霁回了太子府。   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沐浴把裴显那恶心的味道洗去,孟初霁用毛巾狠狠将皮肤搓了好几遍,尤其是脸,搓得快要破皮了才勉强从水里起来。   穿好衣服上了妆,刚一从屏风后出去,就被裴璟揽住了腰,细密的吻落了下来,落在他的脸上,从眉眼到脸颊,缱绻悱恻不容他拒绝。   孟初霁抵着他的胸膛,头皮发麻道:“秋瑜,你别亲了,我真没事儿。”   他知道裴璟是担心他。   大约裴璟听到他被人抓走的消息一定急疯了。   如今,是后怕的宣泄。   裴璟捉住了孟初霁的手,指尖穿插到他的指缝里,从他的下巴亲到了他的唇上,将他的嘴巴堵住不让他说话,并尽情狎玩他的舌头,孟初霁满脑子都在想:这货吻技又进步了,是不是背着他偷偷找人练过了。   他的不专心让裴璟不满,捏了一下他的腰,孟初霁回神,紧接着就被他扑在床上,孟初霁见势不妙,慌张偏过脑袋,躲开他的吻:“秋瑜,你冷静一点。”   踏马的他要起反应了。   裴璟这缠绵悱恻的吻是个人都抵挡不住。   好在裴璟一下停了,停在他耳侧,嗓音嘶哑地道:“静静,你亲亲我好不好?”   孟初霁大脑放空,神色宛如遭雷劈了一样:“你在说啥。”   让他主动亲他?   怕不是想要他的命吧!   “静静,你亲亲我。”   他又说。   孟初霁咳了一声,小声又不自然地说:“我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这么主动?你怕不是想得美吧。”   关键是他一个男人也不可以这么主动啊!   裴璟抱着她的手更紧,将脸埋在他的颈侧,那温热的气息隔着丝巾也能传递进他的肌肤里,孟初霁听着他有一下没一下的心跳,感受着自他身上弥漫出的恐惧和哀伤,忍不住想:那种事都帮他解决了,那……那亲一下应该也没什么吧?   而且人家可是为了你连传国玉玺都不要了欸。   就……就当一个小小的回报呗。   孟初霁自我欺骗了一番,寂静中突兀开口:“那……那我亲你一下,就一下。”   裴璟慢慢抬眸,而后眼中流露着喜悦,孟初霁挠了挠头,硬着头皮壮着胆,看着他的脸,问:“亲哪儿?”   “哪儿都可以。”   孟初霁想也不想道:“那我亲脸。”   “好。”   孟初霁视死如归的搭着裴璟的肩,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蜻蜓点水,一触即分,亲完整张面皮都红了,尤其是心口炙热无比,好像被火烤着一样。   裴璟眼眸深了,大手往他脑后一垫,将他的脑袋垫得高了些,薄唇再次覆下,这一次异常凶猛。   孟初霁无力承受,喉间溢出动情的声音,然后他感觉到自己的下半身彻底鼓起来了,无法抑制的翘得老高。   完了。   要完了。   孟初霁从情网中挣扎出来,将裴璟往床边一推,起身退得离他好远,擦了把嘴唇,瞪着他道:“适可而止,一直占我便宜就没意思了啊。”   裴璟一点不恼,低低笑出声,恶人先告状道:“你先亲我的。”   他满颊通红,脸上的妆容掉了大半,勉强能看出他本来的样子了,五官精致艳丽没有寻常大家闺秀那种端庄的感觉,倒像书中描述的狐狸精,娇羞起来也是风情万种,心头温情宛如化不开的浓浓蜜糖。   “是你叫我亲的。”   “我没叫。”   “你叫了。”   “我没。”   ……   孟初霁快被裴璟这厮气死了,下半身的反应越来越嚣张了,他没法儿跟他继续说下去,道:“分房睡。”   说罢转身往外走。   裴璟从床上起来,眼疾手快的抓住他,道:“没房了,就在这儿睡。”   孟初霁急急要将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往外走,裴璟拽着死活不松手,两方僵持不下,裴璟干脆施展强硬手段,直接将他抱住。   “不亲你了,就在这儿睡。”   孟初霁心中咯噔一声响,想:   完了!   下一刻,裴璟稍稍退开了些,望着他的下半身,疑惑道:“静静,你在裙子里藏了什么东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果然要完了。   孟初霁欲哭无泪,慌乱至极,可表面不敢流露出半分,生怕让裴璟瞧出破绽,装傻充愣道:“什么藏了什么,没藏什么啊。”   “不,有东西,刚才硌到我了。”   裴璟伸手就往他的腰腹处探去。   孟初霁盯着他的动作,吓傻了,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第97章 97.宝贝(三更)   那只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倏地, 他的指尖停在了他脐下一寸, 克制的将手收了回来。   “再等等。”   孟初霁一个激灵回神,刹那双手捂住自己的裙子, 欲盖弥彰的将那抬头的小少爷往下按, 气红了脸:“什么再等等?”   裴璟嘴角微勾:“等你接受我。”   脱去心上人的裙子的操作,只适合出现在洞房花烛夜。   洞房花烛夜是没了, 但孟初霁肯卸下所有心防接纳他那日, 即是他人生圆满之时。   况且, 就这样大剌剌的往孟初霁裙里探, 未免显得太不尊重。   于是, 他道:“静静, 你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吧,一直藏着小心伤到自己。”   孟初霁大大松了一口气, 忙不迭道:“行行行, 我这就去把东西取出来。”   说完, 迅速躲到屏风后。   裴璟坐在床上等, 看屏风上映着孟初霁绰绰约约的影子,正是在脱衣服,悄然别过眼。   孟初霁在屏风后待着, 假意将衣服脱了半截,然后伸出头往外窥视, 见裴璟没看他, 他仰头喉咙咽了咽, 隔着裤子揉了揉小少爷,他不禁想:还好裴璟是正人君子,不然他今天可要露馅了。   但是危机并没有过去,他的小少爷半点消停,有愈来愈坚挺之势了。   怎么办。   怎么办。   他在里面待得太久,裴璟一定会催他的,他一直不出去,就会引起他的怀疑了。   目光落在一旁还未抬出去倒的浴桶上,浴桶里还飘着花瓣,孟初霁心一横,脱了衣裳下去。   裴璟闻到水声,隔着屏风问:“静静,你在干什么?”   水还是温的,不够降他身体的温,孟初霁一边动作一边稳着声音回答:“没什么,衣服掉进去了,我把他捞起来。”   裴璟道:“不如让下人来收拾吧?”   孟初霁没理他,他只想快点解决自己的需求快点出去。   裴璟没得到回应,笑了笑,磁性的颤音宛如撩动的琴弦,低沉而性感。   孟初霁听着没忍住闷哼一声,整个人虚脱的靠在桶沿上。   等到水彻底冷了,孟初霁慢慢从浴桶里爬出来了,他闻了闻,因为有水的缘故,几乎没什么味儿,这才放心的将衣服穿上。   再一看,屏风旁有个落地花瓶,他往瓶口里摸了摸,摸出一把匕首,往袖子里一揣,出去了。   这匕首原本是他放那儿防人的,如果有谁在他洗澡的时候不小心闯进来大喊大叫,他就拿这个威胁他,眼下正好派上用场。   裴璟发现他发尾湿漉漉的,惊诧道:“你又洗澡了?”   孟初霁摇了摇头:“刚才忘了洗头,这不进去看到水挺清亮的,心想着别浪费了,就拿洗澡水洗了个头。”   “那你上面怎么没洗。”   “马上要睡觉了,谁认真洗啊。”孟初霁振振有词,将袖间的匕首往外一掏,道:“喏,我藏的就是这个。”   裴璟定睛一看,神情瞬间变得凝重:“你时时把匕首带在身上吗?”   “是,但匀王派人抓我的时候,我没来得及抽出来。”   孟初霁撒谎不眨眼。   裴璟好不容易平息些的心情再度泛起波澜,伸手圈住孟初霁的腰,他歉疚道:“对不起静静,是我没保护好你。”   “你这话说的,我是个大活人,会走会跑会跳,没事到处逛,你怎么保护得了我。”孟初霁摸了摸他的头,“你不是派了两个侍卫给我么,我嫌他们碍眼,没让他们跟,我下回把他们带上不就得了。”   裴璟受到了一丝安慰,将他手中的匕首搁到旁边去,道:“我帮你擦擦头发,然后休息吧。”   孟初霁点了点头,拿了干毛巾给他,裴璟给他擦着发尾,擦得差不多了,吹灯睡觉。   孟初霁依旧睡里侧,裴璟睡外侧,裴璟抱着他,孟初霁窝在他怀里,睡得很安稳。   裴璟彻夜难眠。   明天裴显死去的消息一定会轰动朝堂,裴显生平再怎么荒唐,也是亲王,被他一把火烧死了,这件事不能善了,之前逼宫那件事,朝中许多人对他不满了,这件事再一曝出,有心之人肯定会大做文章。   而且,他还不能将弄死裴显的真实原因说出去,因为事关孟初霁的清白,所有见到孟初霁被欺凌的亲卫全都被他发配到了远地,就怕他们一不小心泄露了秘密。   男子荒唐总有人以本性为借口,世道对女子却极其严苛,难以想象孟初霁险些被奸污的风言风语传出去,世人会怎样对孟初霁评头论足,他不可以让孟初霁受到一丝伤害。   还有那传国玉玺……   裴璟蹙着眉头,思绪一团乱麻,无从整理。   蓦地,孟初霁砸巴砸巴嘴,大约是做了什么美梦,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侧,梦呓道:“秋瑜……”   顷刻,裴璟愁绪散了,低头吻了下他的眉心。   次日,裴显惨死的消息并未传出,反倒是“清河郡主人美心善路见失火宅邸召人救火”的英勇事迹传遍王都,沸沸扬扬。   裴璟披着大氅屹立于金銮殿上,听下面的臣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提出要奖赏清河郡主,面无表情。   他想弄死的人没弄死,上官婷倒是有胆子跟他做对。   “殿下,您看如何?”   争论半天,不见裴璟表态,金銮殿上静下,一名臣子拱手询问。   裴璟淡淡道:“是该表彰,那就赏清河郡主削铁如泥的金匕首一把,雪锦织就的白绫三丈,盛鹤顶红的玉露夜光壶一个吧。”   顿时朝堂之上一片哑然。   文武百官仿佛被鬼掐住了喉咙,涨红了脸。   万籁俱静,裴璟扫了他们一眼,威严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文武百官还没从裴璟这莫名其妙的火气中反应过来时,裴璟已是大步走了,只留给他们一袭高大的背影。   一个时辰后,金匕首、白绫、玉露夜光壶三件宝物赐下镇南王府。   上官婷听说有赏,本是欣喜的,然而一听赏的是这些东西,美眸中阴郁冷漠到了极点。   第一次宣旨没见过市面的小太监被吓得瑟瑟发抖:“郡主……”   上官婷齿间微磨:“殿下还说了什么?”   小太监唯唯诺诺道:“殿下祝郡主一生康乐,年享三十。”   “啪——”   玉露夜光壶碎裂在地。   镇南王府何等景象裴璟不知,只是往慈仁宫探视太后去了。 第98章 98.将死(四更)   没进慈仁宫,就听到太后咳嗽的声音, 一声比一声难受, 一声比一声令人揪心。   裴璟进去,只见太后躺在床上, 整个人宛如凋零的花朵, 不见半点神采。   “皇奶奶。”裴璟冲上前去,握住太后的手, 对外高喊:“太医, 太医……”   太医并不在殿中。   倒是嬷嬷去给太后端汤药的, 听到裴璟的声音步子走得快了些, 汤药都有点洒了出来。   “殿下, 太后说想自己躺会儿, 把太医都逐出去了。”   裴璟连忙将嬷嬷托盘里的药端过来,焦灼唤道:“皇奶奶, 皇奶奶, 您睁眼看看我。”   太后随之慢慢睁开了眼, 颤巍巍抬起手, 老泪纵横:“阿志。”   先帝名讳乃是裴志。   难道她已经看不清人了吗?   裴璟将药放回托盘,扶着太后起来,语气微微发抖:“皇奶奶, 我是璟儿啊,我是璟儿, 不是皇爷爷。”   太后将眼睛睁得更大了些, 精神振了振, 状态似乎清醒了点,道:“璟儿啊,你这么忙怎么过来了,你这孩子没事不要老往我这儿跑,皇奶奶已经丑得不能见人了。”   裴璟摇了摇头,“皇奶奶,您别这么说,在璟儿心中,您一直都很美丽,您是王都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太后笑了一声,目光游离着看向嬷嬷,道:“把药给我喝了吧。”   嬷嬷紧忙将药端上去,裴璟接过,用汤匙舀着喂她。   太后慢慢喝着,说:“虽然已经是灯尽油枯了,还是要多活几日,多看几眼我的璟儿啊。”   裴璟心尖疼得厉害,好像有人拿刀,在一刀一刀的割着。   耐心喂完了药,裴璟扶着她躺下去,道:“皇奶奶,我召太医再过来给您看看。”   太后很平静地笑道:“不用看了,我已经能把自己的余日数出来了。只是璟儿,我好想听戏啊,想听《千伞记》,最好有好多人一起看,热热闹闹的,还要放烟花,当年母亲带我去赴夏家嫡女的及笄宴会,宴会好热闹,好羡慕呀。”   “好,好,璟儿马上去为您安排。”   裴璟急匆匆的起身出殿。   身后,传来太后咿咿呀呀虚弱的戏语:“七月七日七夕节,千伞堆满街,鹊桥你慢点架呀,情人莲步轻来……咳咳……咳咳……”   裴璟停在殿门外,嬷嬷识眼色,忙放下托盘和碗,轻声跟出来。   “殿下。”   “太医不是说皇奶奶还可活两个月,为什么皇奶奶会变成这个样子?”   突然想吃想喝,想完成生前渴求的愿望,分明是将死之兆。   如此模样,恐怕半个月都熬不过。   嬷嬷举袖拭泪:“太医说,太后娘娘她根本毫无生志,所以身体才败得那么快,即使用药维持,心疾不解,喝药也是无用。殿下,太后娘娘日日盼着去和先帝陛下团聚,根本……根本劝不进,恐怕只有十日……十日可活了。”   裴璟双腿发软,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惨白,扶着殿门眼前发黑。   “殿下,殿下……”   嬷嬷见裴璟也不妙。   裴璟无力的摆了摆手,“没事,我没事。”   他喃喃自语着,灵魂却仿佛被抽干了。   嬷嬷哽咽得泣不成声:“殿下,您要保重身体,您不好,太后娘娘九泉之下也难安。”   裴璟看向她,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泪水汹涌落下。   接着,他如游魂般返身离开。   嬷嬷实在担心急了,急急跟上去:“殿下,您去哪儿?”   裴璟头也不回地,“我……我去给皇奶奶准备一个热闹的及笄宴会,找人唱……唱《千伞记》。”   这两天,裴璟心神不宁,早出晚归,孟初霁感觉到分外不对劲。   起先还不想过问,可是一连三日都这样,他就不能不过问了。   好不容易逮着他一回,孟初霁问:“你不是休沐么,怎么比平日里这么忙,回来倒头就睡,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一问,裴璟的情绪仿佛决了堤。   悲痛占据了他整张脸,孟初霁心中突突一跳,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笑容淡了不少:“你别难过呀,有什么不……”   “皇奶奶她只有七日可活了。”   瞬间,所有话语哽在喉咙咽不下去说不出来。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这片天地蒙上阴影变得沉闷窒息。   孟初霁瞳孔猛缩,只觉被人当头泼下了一盆冷水,浇得他遍体生寒,连话都说不利索:   “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裴璟深吸一口气,徐徐闭上了眼:“皇奶奶她只有七日可活了。”   “怎么会这样!”   孟初霁失声叫出来,当头遭受到一记重锤,锤得他差点魂不附体。   裴璟抱住孟初霁,将脸深深埋在他的肩头,孟初霁感受到裴璟的身体在颤抖,自己也跟着不稳起来。   怎么会那么快!   不是还有一个半月吗?   七天……难道七天后他就要离开大绥回大楚了吗?   “静静,皇奶奶就要去了,我怎么办?”   裴璟迷茫无助地问着,其中痛苦宛如化不开的浓稠。   孟初霁手脚发冷,比他更迷茫无助。   对呀。   他该怎么办?   只有七天了。   尽管他已经违背了太后的吩咐,自私的让裴璟沉溺在对他的感情里面,没有狠下心跟裴璟断得干干净净,但是答应了太后要把一切事情真相告诉裴璟这件事,他不能不做到。   他不想再一直欺骗裴璟,他也怕太后死后变成厉鬼来找他。   再看裴璟,他颓然而绝望,更胜他数倍,孟初霁心慌意乱,胡乱安慰道:“你还有阿娇,还有陛下,还有皇后娘娘,要保重身体,千万不要哀伤过度。”   裴璟嗓音低沉嘶哑:“那你呢?”   “我……”孟初霁脑筋急转,“我的意思是除了皇奶奶,你还有很多亲人。”   裴璟正是难过不安的时候,越是难过不安就越想抓住些什么,尤其对孟初霁,恨不得这一生都牢牢的死死的握住。   “你是我的结发妻子,难道不算我的亲人?”   他扶着孟初霁的肩,不依不饶地问。   孟初霁几乎招架不住,想什么说什么:“我是你的爱人。”   裴璟稍稍心安了,这才放过他,亲了下他的眉间,道:“对,你是我的爱人,的确不能算在亲人之列。”   孟初霁松了口气,又随意跟裴璟掰扯了几句,不一会儿,有人过来把裴璟叫走了。   孟初霁幽魂似的飘回自己的房间,状态萎靡且一眼就能看出他心神不宁,阿福正端着新鲜水果准备去他房里给他换,不慎撞到他,跟撞到鬼似的,吓了一大跳。   然后,他看向孟初霁,傻傻地问:“少爷,你怎么了?”   孟初霁缓缓抬眸,游离在外的魂魄归位,挤出一丝笑容:“准备收拾行礼吧,我们马上可以回大楚了。” 第99章 99.四苦(五更)   他的笑比哭还难看。   阿福百般疑惑:“这不是好事么,少爷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孟初霁未答, 却是返身进了屋, 失魂落魄道:“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阿福站在原地懵逼的挠了挠脑袋,只好端着盘子走了。   ……   年宴过去多时, 元宵节都过了好几天了, 宫中突然传来要办宴会的消息让一干皇室宗亲文武百官错愕不已。   紧接着,又传出消息, 说要办及笄宴会, 众人就更加蒙圈了。   宫中的公主们早就都成年了, 最小的在去年也举办了及笄礼, 这是办哪门子的及笄宴会。   然而裴璟手握生杀大权, 如日中天, 没有人敢说个“不”字,收到请柬的全都表示会赴约。   为了足够热闹, 裴璟请了王都中十几个有名的戏班子, 让他们轮流唱《千伞记》, 他不知太后当年听的《千伞记》是哪个戏班子唱的, 一人唱一段,总有一段是太后听过的那个。   还有烟花,裴璟命人搬出了宫库里所有的烟花, 让他们在唱戏的时候放,一直放到及笄宴会结束, 不够还要去宫外采买。   如此准备了几天, 热闹的及笄宴会开始了。   晚上温度凛冽, 戏台子又是搭在临湖的地方,扑面而来刮来的风宛如冰刀子,太后被裴璟搀扶着,一步步往最中央观赏的位置走。   绥帝被裴璟特赦,准许放出清尘宫,他搀着太后另一只手,满口提醒着:“母后,您慢点。”   众人才隐约猜到,估计太后的身子不太行了,一个赛一个的缄默,生怕说错一点话。   孟初霁远远站在一边不敢近前,他怕他一出现就惹得太后不高兴,但事实上太后一心想要看戏,旁人根本不去理。   譬如裴显。   裴显残了,是裴璟让人把他抬过来的,他一出现就哇哇大叫:“母后,快救救儿子,您看看您的孙子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太后置若罔闻,期待着看向戏台子,一夕之间仿佛回到了十六岁的青春时光,细声问:“璟儿,这戏怎么还不开始啊,我都等不及啦。”   裴璟将情绪藏得极好,温和笑道:“皇奶奶您坐,这就开始了。”   说着对李修宜使了个眼色,李修宜离开前去下令,不一会儿鼓声月胡声笛声喇叭声热闹开场,身着戏服的花旦翻着筋斗登场。   太后高兴拊掌,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儿:“开始了,开始了。”   裴璟抓了一把瓜子,替她剥瓜子仁,太后一边吃一边看,十分尽兴,过了一会儿,她看四周的人,问:“他们怎么都不笑啊?”   话刚落,皇室宗亲文武百官都傻笑起来,装作一副认真看戏的样子,鼓掌喝彩道:“好!”   太后睨了那叫好的人一眼,道:“好什么好,这主角都被人拆散了啊。”   那人讷讷低头,裴璟莞尔:“皇奶奶,瓜子不能吃太多,容易上火。”   太后只吃了几颗,远比不上裴璟剥的速度,听裴璟这么说,就不吃了:“那就撤了吧,吃多了长面疱那就不美啦。”   裴璟回身朝人群里的孟初霁招手,孟初霁犹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过去,看到太后专心看戏并不往别的地方瞧,于是默默凑上去,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裴璟将一碟瓜子仁给他,“来,拿着吃。”   孟初霁端着瓜子仁,看了看左边的皇后,再看看右边的阿娇,压力山大,或许看出他的为难,阿娇自己主动在碟子里抓了一把,说:“太子皇兄剥的瓜子就是好吃。”   然后,皇后娘娘也拈了几颗,冷冰冰道:“儿大不由娘。”   孟初霁才将瓜子仁一颗颗吃掉。   这一出戏足看了一个时辰,原本是有两个时辰的,太后看着看着睡着了,靠在裴璟的肩上。   裴璟替她理了理被风微微吹乱的银发,绥帝脱下衣裳盖在太后的身上,皇后默然将怀里的手炉递了过去,阿娇用大氅包住了皇后半个身子。   孟初霁蹲在一边,恍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个外人。   孟初霁不钻牛角尖,只是悄悄退开些,离他们远一点,不要破坏了这样和谐而美好的画面。   太后睡了一刻钟后醒了,眯着眼睛睁不开,说想回去睡,还让裴璟不要送了。   嬷嬷顷刻上去扶她,绥帝对裴璟道:“璟儿,你回去吧,朕照顾着就行了。”   裴璟目光转也不转,眼睁睁看着太后被簇拥着走远,然后回身去寻孟初霁。   孟初霁已经不在了。   裴璟询问宫人,宫人指着某条黑漆漆的路径,道:“娘娘往那边去了。”   裴璟连忙大步追上去。   小路很窄,树影斑驳着洒在地上面,月光的光斑很浅,不及天上烟花璀璨,照得一切亮如白昼。   裴璟看见孟初霁沿路慢慢的走着,叫了他一声:“静静。”   孟初霁停步回眸,一字不发的在前方等着他。   他的面庞被时有时无的光亮勾勒着线条流畅的轮廓,一半鲜明,一边黑暗,他的眼睛干净清澈,仿若银星,不知怎地,他却在其中读出了一丝落寞和忧郁,   分明两人近在咫尺,但心的距离足有万里,就好像……他随时都会羽化登仙,离他而去。   裴璟按捺着这缕惶恐,笑着问:“你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   孟初霁垂睫,“闲得无聊随便走走。”   裴璟上去牵他的手,道:“那我陪你一起走走。”   “嗯。”   裴璟便携着他走出了树林,四周光线变得通透,烟花直冲天际“啾嘭——”炸开,特别像他娶孟初霁那晚放的烟花,五光十色,美丽繁盛。   “皇奶奶她要去找皇爷爷了,皇爷爷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这几日,他从难以接受到悲痛到麻木到平静坦然接受事实,再到此时此刻的开朗,心态成熟了许多。   人生八苦,生死老病免无可免,他能理解太后,假如有朝一日孟初霁先死了,他肯定也想快点耗死自己去见他。   孟初霁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轻轻笑了:“你能这么想,就让人放心了。”   裴璟停步,偏首凝视他的脸,慢慢执起他一只手,握在掌心里,道:“静静,人世匆匆万般来之不易,我们不要再磋磨下去了,倘若你对我有一点点的爱意,接受我和我做一对真正的夫妻好不好?以后老了,我就这样牵着你散步,活得是时候了,我们就约好一起死,生同衾,死同穴,海枯石烂,万世不改。” 第100章 100.错认(一更)   孟初霁微微转身,正视裴璟, 裴璟的眼里有着深情和期许, 这张温润如玉的脸此刻俨然是世上最动人的一张脸,而他口中的甜言蜜语足以让任何女人心醉。   “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裴璟坦荡而直率地道:“是, 很喜欢很喜欢。”   孟初霁低眸:“那你能否给我几天时间, 我会给你一个答案。”   裴璟狂喜,将他抱在怀里, 爱不释手地, 像抱着宝贝一样。   太好了。   他终于肯考虑这件事了。   孟初霁对他并不是没有半点感情对不对?   孟初霁由他抱着, 望着天际烟花一束接一束绽开美丽的星火, 转瞬即逝之后, 只留一缕寥落的青烟。   接下来的日子, 两人的关系变好了。   裴璟陪着太后归来总是忧心忡忡,心情低落, 孟初霁会想办法讨他欢心, 冲散他的悲痛, 两人抵足而眠, 有时裴璟从梦中惊醒,孟初霁会抱着,亲一亲他的脸颊, 早上起来他给裴璟穿衣服,给他簪发, 举案齐眉, 恩恩爱爱。   裴璟想:这就是他想要的日子, 孟初霁是他的精神支柱,让他有勇气去面对未来重大的灾难。   今日照旧进宫陪伴太后,临出门前裴璟想起什么,问送他出门的孟初霁:“静静,你想好了吗,什么时候给我一个答案?”   这几天的相处答案是什么其实不重要了。   但他想听孟初霁亲口说喜欢他。   孟初霁给他系大氅衣带的指尖顿了顿,而后仰面挤出一丝笑:“五日内,必定给你一个答案。”   裴璟伸掌摸了摸他的头,抱了他一下,登上了马车。   马车远去,孟初霁僵硬的嘴角放下,怔怔地站在原地出神。   今天是第五天了。   裴璟进了宫,去了慈仁宫,慈仁宫里很热闹,一群人说说笑笑。   太后喜欢热闹,不想走得孤独,这殿里的人就没缺过,太后坐在椅子上,手边的绥帝给她捏腿,怕她坐麻了。   裴璟一进去,太后朝他望来,裴璟连忙上前,唤了她一声:“皇奶奶。”   却见太后往他身后望了望,皱着眉头道:“璟儿啊,你那个男妃呢?”   “南妃?”裴璟目露疑惑,“皇奶奶,璟儿的太子妃叫孟初雪,是雪妃啊。”   太后像小孩子一样倔强的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不不不,是男妃。”   裴璟仍是不解。   正是这时,殿外传来一声:“皇奶奶,阿娇来看你了。”   裴璟回眸,只见阿娇穿了一身红色的男装,扎着马尾,长发中间用红绳系了一道,太后伸手推了裴璟一把:“哎呀这不是来了嘛。”   阿娇上前,蹲在裴璟身边,叫了一声:“皇奶奶。”   太后笑着说:“好好好,你来了就好,刚才璟儿说你叫孟初雪是吧,初雪啊,你要照顾好璟儿啊。”   裴璟紧紧蹙眉,云里雾里,嬷嬷见状上前,小声解释道:“殿下,太后娘娘她彻底神智不清了,昨天晚上匀王过来,太后娘娘将匀王错认成了小时欺辱她的那个胖子,命人狠狠打了匀王的板子呢。”   裴璟恍然会意,回过头去道:“皇奶奶,初雪会好好照顾我的,您不用操心。”   太后连连点头,将阿娇的手和裴璟的手叠握到一起,说:“这就好,这就好,要恩爱呀。”   阿娇瞪大了杏眸,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裴璟,裴璟不动声色的将阿娇的手放开,转去握太后的手,道:“皇奶奶,您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   太后摆了摆手:“人老啦,不行啦,还有一天就要死啦。”   殿中一肃,众人各自背过身去拭泪。   阿娇立刻道:“皇奶奶瞎说,不会死的,最少还要活两天,不不不,活两年两百年。”   太后眼神慢慢黯淡,脸上困意上涌,裴璟连忙将她抱起来,抱到床上去。   太后身体很轻,还没有阿娇一半重,活似一片羽毛,将她抱到床上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面容安详像是永远也不会醒来一样。   裴璟不放心的探了探她的鼻息,还有气儿,才稍稍心安。   晚上,裴璟回来对孟初霁说起太后的事,说到太后认错人的那一段,孟初霁神色一凝。   看了看裴璟,他好像无知无觉,孟初霁想或许趁此时告诉他是个不错的时机。   理了理心绪,孟初霁忐忑不安地问:“秋瑜,你说皇奶奶她把阿娇错认成了谁?”   裴璟盯着他的脸,目不转睛,像探寻像审夺,却不说话。   孟初霁紧张蜷缩起手指,稍稍别过了眼,不敢看他,谁知下一刻裴璟将他拥入怀中,温声问:“吃醋了?”   孟初霁心中怅然失落,闷闷地不说话。   裴璟轻笑,抱着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道:“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见过皇奶奶说的那个人,许是皇奶奶从前被谁惊艳了,就一直念念不忘。”   “……”孟初霁默了默,忍不住提点:“那阿娇无缘无故为何作那样的打扮?”   裴璟一怔,然后敛起笑意,郑重道:“这我倒是要好好问问她,阿娇若是不喜欢李修宜,喜欢别的男人,我也不是不可以成全。”   孟初霁彻底无言。   是夜,早早休息。   两人躺在床上皆没睡着,各怀心思。   裴璟执着孟初霁的手置于唇边轻吻,孟初霁被吻得发痒,低低说了声:“别。”   一个字的音节轻盈缱绻,撩人心弦,裴璟本不欲做什么,这会儿也有些把持不住,连续和孟初霁同床共枕这许多日,若不是因为太后的事没有情致,他早就……   眼下时辰还早,足够闹腾,气氛暧昧,一切正正好,裴璟不经思索,倾身覆到孟初霁的身上,衔住他的唇热吻。   孟初霁不知他突如其来的热情是怎么回事,明明这几天他都是忧心忡忡的入睡,这会儿犹如猛虎般,完全招架不住。   嘴被堵住了,也不能说出什么话,只能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宛如上好的催情剂招致裴璟更猛烈的进攻。   他的手掌肩头游弋,不比裴显那个废物什么都扯不开,轻而易举的扯松了他的衣裳,手掌探进去乱摸。   孟初霁慌了,拾了一个换气的空档制止出声:“秋瑜,你别……” 第101章 101.薨逝(二更)   哪里容得他拒绝。   裴璟这个人向来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   只是,裴璟摸到了他的胸, 停了一下, 道:“静静你……”   孟初霁双眼盯着天花板,想他这回总该知道真相了吧, 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下足了决心道:“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裴璟默了片刻, 低低笑出来:“怪不得阿娇费尽心思给你找丰胸的秘方, 确实有点小。”   “你还看过谁的胸?”   孟初霁差点被气疯了。   踏马的他是个男人能不小吗?   不是说他天资聪颖睿智过人吗?怎么事实呼之欲出, 摆在眼前, 他还转不过弯来, 他是不是傻?   “没有, 只是看书上写女子皆是丰乳肥臀。”   “……”   神踏马丰乳肥臀!!   裴璟摸黑脱了孟初霁的衣服,手指灵巧得很, 孟初霁推推搡搡的, 裴璟突然低首在他胸口咬了一下, 将他制住。   孟初霁所有的话到嘴边变成了浅浅的闷哼, 伸手揪住他的头发,急声道:   “不行,秋瑜。”   裴璟反扣住他的手, 抬脸压在他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吹进他的耳蜗:“为什么不行?”   孟初霁说不上来。   裴璟笑意更浓:“口是心非。”   他说着, 手指轻拢慢捻在他胸口作恶, 听他难以忍耐地细微抽气, 性感的声音让人沉沦:“静静,不要忍。”   然后,一个枕头重重砸在了他的脸上。   “滚!”   裴璟不恼反笑,将枕头拿开,亲他咬他,呈天雷勾动地火之势。   孟初霁抗拒不过,自暴自弃地想不如就这样暴露算了吧,心一横,勾住他的脖颈主动将自己送上,黑漆漆的房间,看不见彼此,触觉和听觉更灵敏,一丝丝细微的情动都逃不过彼此的耳目。   裴璟欢喜而愉悦,只觉这一生从未有一刻如现在圆满。   床单被蹭乱了不管,被子落到地上不管,窗户被风吹开了也不管,纱帐胡乱飞舞也不管。   蓦然,“嗡——”   绵长的钟声从远方传来。   又一声,“嗡——”   裴璟的动作停了,抬眼朝窗外看去,隐隐预测到即将发生什么事,俊颜刷白,浑身血液于刹那间冻结。   差点被脱了裤子的孟初霁亦是犹如被当头棒喝,呆滞着,惶恐无措,极致不安。   终于,最后一声钟声响起,“嗡——”   裴璟急速夺门而出,连衣服都没细穿,只是随手拿了件外袍。   孟初霁跟着下床,追着他唤:“秋瑜。”   裴璟头也没回,消失在夜色中不见了。   三声钟响。   太后薨。   孟初霁停在门边不愿收回视线,隔壁阿福听到动静,跑过来:“少爷,大半夜你怎么起来了?”   孟初霁眼睛发红,只是黑夜之中无从察觉,“行礼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走。”   “……好。”   孟初霁的嗓音染上了一丝颤抖。   宫中,灯火通明。   慈仁宫里一片哀声恸哭。   阿娇哭得双眼通红,皇后帕子掩面,绥帝跪在床前涕泪横流,面目惨淡,殿中其他人均是别开眼,不忍直视这一幕。   裴璟拨开太医上前去,榻上的太后蒙上了白布,双膝一软“噗通——”跪下,他慢慢伸手去掀那白布,太后面容安详,嘴角含着笑意,仿佛走时极为幸福。   “皇奶奶。”   裴璟叫了一声。   太后不应,他便又叫了一声:“皇奶奶。”   皇后扶着裴璟的肩,哽咽道:“璟儿,你别这样。”   裴璟一头磕下去,泪水汹涌不止无法自抑。   殿中上下再无一个平静之人,全都痛哭不已。   太后的丧事是隆重盛大的,举国哀悼,歌功颂德告太庙,皇室宗亲守灵三日,民间停一月嫁娶,禁祭祀禁鸣乐禁礼炮。   一切由裴璟亲自操持,哭过一场他沉稳冷静了许多,事情办得有条不紊,除此之外还要安慰绥帝和阿娇。   他是他们的支柱。   吊唁时,镇南王府的人来了,上官婷敬完了香,故意用目光找寻了一圈,问裴璟:“表嫂怎么不在?”   裴璟恍然想起,忙的这两天他好像没看到孟初霁,许是混乱中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于是随口道:“他初初怀孕了,不宜跪地守灵,不宜伤心过度,我让他在府中安心养胎。”   上官婷神色僵裂,勉强笑了笑:“那真是恭喜表哥表嫂了。”   裴璟心烦之时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懒得给她,道:“回去吧。”   上官婷攥紧了帕子,镇南王在一侧上官婷又巴着裴璟,很是没脸,过来将她带走。   离开了灵堂,镇南王训斥道:“你一个姑娘家不要老是往上贴,你越是这样,男人就越烦你,爹劝你还是赶紧歇了心思,准备准备嫁给荣国公的长子吧。”   “爹,难道你就没想过当国丈么?”   上官婷脸色变也未变,丝毫不为自己感到羞耻。   镇南王顿时火气窜得更旺:“爹是想,可你有那个本事么?”   自从她去周家一趟,周家流出了许多风言风语,说她倒贴太子,脸面都快要丢尽了。   倒贴也就算了,太子根本不看她一眼,她还执迷不悟,真是愚蠢至极。   上官婷红唇弯起,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冷笑:“那当然,我已经想出办法来了。”   镇南王半点不信,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她爱做梦,就让她继续做梦好了,他只管负责荣国公府的花轿上门将她塞进去。   ……   上官婷走后,裴璟想起孟初霁,叫人去找找。   他这两日没顾得上管孟初霁,似乎一点关于孟初霁的消息也没得到,这不禁让他担忧,孟初霁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但是,消息很快从太子府来了,是总管亲自进了宫,对他道:“殿下,娘娘他去太平寺了。”   裴璟倏地心跳漏了一拍:“他去太平寺做什么?”   总管如实道:“不知,娘娘未曾交代。”   裴璟直觉不好,郑重道:“赶紧带人去太平寺将娘娘接回来,总管,劳烦您亲自前去。”   “是。”   总管顷刻领命退下。   裴璟转眸望向灵堂太后的牌位,暗自祈祷着:皇奶奶,一定不是我想的那样对不对? 第102章 102.以为   又过了一天,孟初霁回来了。   总管在去接他的时候, 半路上碰到了。   总管松了一口气, 要是去太平寺找不到孟初霁的人,他还真不好向裴璟交差呢, 可孟初霁自己回来了, 事情就好办了。   “娘娘,殿下找您找得急呢。”   “好, 我这就进宫。”   孟初霁关上房门, 换总管给他准备好的丧服。   镜子里, 他的妆容掉得差不多了, 他拿起脂粉盒, 停了一下又放下, 然后从换掉的衣服里摸了摸,摸出太平寺拿回来的懿旨揣到袖子里, 开门, 出去。   总管将她请上马车, 亲自引他去见裴璟。   裴璟还在灵堂, 守灵三日,今天是最后一日。   见到孟初霁,他先是怔了一下, 接着俊颜上流露出失而复得的惊喜,从地上起身扑过来将他一把抱住, 温柔埋怨道:“你怎么到处乱跑, 我到处找你找不到。”   孟初霁张嘴欲要说话, 裴璟不让他说,拉着他的手道:“快给皇奶奶磕个头上炷香。”   于是,嘴里的话生生咽了下去,望向太后的灵位,死者为大,的确什么都没这个来得重要,于是乖顺进入堂中,接了宫女递来的香,规规矩矩跪于蒲团上磕了三个头。   孟初霁是太子妃,是太后的亲孙媳儿,理当给太后守灵,磕完了头,孟初霁自觉去皇后身边跪着,皇后头上簪着白花,瞥了他一眼道:   “不用跪了,起吧,怀了身子该注意些,太后她老人家不会怪你的。。”   孟初霁怔了一下,目光错愕,皇后给身旁的嬷嬷使了眼色,嬷嬷连忙将孟初霁搀扶起来,孟初霁投目到裴璟身上,裴璟过来牵着他,道:   “我送你到偏殿休息一会儿。”   孟初霁还能说个“不”字?   老老实实跟着裴璟到灵堂外边去。   离了灵堂,裴璟问他:“静静,你到太平寺去干什么?你差点把我吓坏了,我以为你……”   “我怎么?”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裴璟的神色庆幸而无奈。   上次去太平寺就冥冥之中给了他这样的预感。   孟初霁心情复杂,百转万千。   裴璟执起他的手,一字一句认真道:“静静,你答应过我的,绝对不会离开我,要是你离开我,我……”   自从太后回王都以后,孟初霁总是给他一种随时都会走掉的感觉。   明明他与他很恩爱,他开始慢慢敞开心扉接受他,愿意被他拥抱亲吻甚至做更多的事,可他就是不安。   事实一遍又一遍的否认他的猜想,这种不安却并没有减少一丝一毫,反而愈加浓厚。   如此患得患失,他甚至感觉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了。   变得不像自己也罢,如果能留住孟初霁在他身边,他做什么都好。   孟初霁盯着他的眼睛,反问:“如果我走了,你就怎样?”   裴璟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他不喜欢从他嘴里听到“走”这个字眼,而他问出这样的问题,分明是想过要走的,想也不想地,他赌气似地说:“我就对大楚开战,让大楚交人,你必须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第103章 103.敲晕(一更)   孟初霁一刹脸色掩不住的难看,呼吸都不稳起来:“你疯了, 我们之间的事你拿两国战事来开玩笑!”   裴璟越发肯定他要走, 脱颖而出说出那么一句尚还觉得自己有些冲动,此时却一点也不后悔了。   “开玩笑?你本也是和亲来的, 和亲是何意义你不懂么?我不管你和皇奶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交易, 你若一走了之,我便对大楚开战, 所以——不要辜负我。”   他格外咬重了“开战”两个字, 看孟初霁的表情冰冻到了极点, 拳头紧紧握起。   而当孟初霁终于崩溃, 看着他的目光满是绝望的水光时, 他的心也痛了一下, 将他抱住,低声哀求道:“我有哪里不好, 你直言就是。你分明对我动心了的, 我感受到你对我动心了, 你为什么要走?皇奶奶说了什么, 她说的不算,我说的才算,生不了孩子没关系, 我不在意的,你不要走好不好?”   孟初霁任他抱着, 心碎成了块, 他的手明明已经探进了袖子里, 摸到了那懿旨的棱角,但他没有勇气拿出来。   因为裴璟的威胁,更因为裴璟的哀求。   再缓一缓吧。   再缓一缓吧。   太后去世才不久了,裴璟正是难过的时候,如何还能承受得起他的打击,好歹等太后丧事办完,等他再平静一些。   “秋瑜。”   他轻轻叫了一声。   裴璟抬眸,定定地凝视他,孟初霁垂下眼睫,慢慢道:“你别多想,我没说要走。”   裴璟欣喜若狂,抱着他手臂收紧,过了好一会儿,孟初霁说:“秋瑜,我有点累,想回府休息可以吗?”   裴璟连忙放开他,捧着他的脸亲他的额头,“好,我让总管送你回去,你在府中等我,我明晚就回来了。”   孟初霁点了点头,跟着总管回府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孟初霁将懿旨从袖子里抽出来,定定望着上头的内容,半晌塞到装话本的筐箩里。   这多日的挣扎与决心,全都化为泡影。   他根本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勇敢。   孟初霁颓然倒在床上,失魂落魄地闭上了眼。   遵从太后遗言,她的丧事不必太过繁琐复杂,停灵三日下葬,好早早去见先帝。   三日后,棺椁要请入皇陵,与先帝同葬。   皇室宗亲皆在场,镇南王虽是外戚,因着七绕八绕的关系封了王,送葬仪式上也在场。   镇南王倒还算真心,上官婷视线搜索了一圈,没找着孟初霁,悄然从队伍中退去。   仔细着不被人发现,上官婷去了宫门口,一名太监等在那儿。   “郡主。”   太监害怕被人发现,朝四周望了望风,忐忑不安地叫了一声。   上官婷低声吩咐:“按计划行事。”   太监躬身:“是。”   上官婷塞了他一锭金子。   太监没接金子,只是十分不安道:“郡主,您答应过奴才的事……”   “放心吧,只要你乖乖办事,本郡主自会救你妹妹脱离匀王魔爪。”   上官婷语气淡淡,不含一丝感情。   太监堪才将金子收下,放心离去。   上官婷见他走远了,仍兀自停在原地,良久勾起红唇,露出一丝冷笑。   她倒是要看看,他还有何躲过这一劫。   ……   裴璟没回来,孟初霁在府中“养胎”。   太后殡天他未出席,不找个借口必会受人诟病,裴璟胡诌了个怀孕的借口,虽然老土但是极其好用。   怀了身子的人不宜出席丧事,因为民间传言孩子会吸阴气,以后生出来容易是怪胎。   孟初霁待得无聊,又没兴致打牌九,一个人在练箭房里射箭。   靶子上的箭没插几支,多的是散落在地上的,他随手一松弓弦,也不管射得准不准,一心撒气。   突然,总管在外头通禀:“娘娘,宫里来人了。”   孟初霁的箭一停,扔了弓出去,开门只见总管身边站着个太监。   这太监孟初霁挺面熟的,他时常在裴璟身边看到他,偶尔有什么事情,裴璟也派他来传唤。   孟初霁问:“什么事?”   太监低首恭谨道:“娘娘,殿下让您入宫一趟。”   孟初霁皱了皱眉,“这时候进宫,秋瑜他不是在给皇奶奶送葬么?”   送葬的礼仪也是麻烦得很,这么快就完了?   不然他想不出裴璟找他有什么事。   小太监持着拂尘,将头埋得更低:“殿下只吩咐了,不曾交代有什么事,只不过看殿下的样子,好像很匆忙。”   孟初霁思忖片刻,答应道:“好吧,我这就进宫。”   小太监便转身,碎步在前头引路。   坐上马车,马车晃晃悠悠的入宫,途中孟初霁随口问了小太监几句话,小太监都以不知搪塞过去。   孟初霁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转念一想,如今正是敏感之际,和他有仇的那两个总不会胆大包天到挑这种时候下手吧,便又打消了疑虑。   大抵是裴璟真的找他有事吧。   孟初霁如此想着,跟着小太监一直往走,然而越走越偏僻,孟初霁的步子越来越慢,最终停了下来。   “你这是想带我去哪儿?”   孟初霁嗓音发寒。   小太监表现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就在前面,殿下是这么吩咐奴才的。”   孟初霁再信他就是真傻,冷眼直视他,道:“根本就不是秋瑜传唤我,你到底受了谁的指使?”   小太监这才抬头说,“娘娘,您别怪奴才,奴才也是逼不得已。”   孟初霁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然而还没来得及背过身去,背后阴影笼罩,一记闷棍敲下,霎那之间所有意识被强行斩断,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郡主。”   小太监叫了一声。   悠悠从树后现身的上官婷望了地上的孟初霁一眼,赞赏道:“干得不错。”   小太监欣喜道:“那奴才的妹妹……”   话没说完,又一道人影从树后出来,推着轮椅到了上官婷的身侧,小太监睁大了眼,浑身血液发冷。   上官婷道:“把这个奴才解决掉,伤害太子妃可是死罪,人证不能留。”   小太监闻言拔腿就跑,敲晕孟初霁的侍卫,两步追上前去,一剑灭了口。   然后,上官婷看向坐着轮椅的裴显,笑意温柔狠毒:“匀王殿下,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你可得抓紧时间啊。” 第104章 104.暴露(二更)   裴显笑眯眯的,对上官婷的侍卫道:“帮本王把人抱到殿里去。”   侍卫得令, 将地上的孟初霁扛起来, 进了附近的宫殿。   皇宫之中空殿多着,这儿偏僻鲜少有宫女来, 其他人又忙着给太后送葬, 孟初霁这回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侍卫将孟初霁放到床上,即刻退下, 上官婷站在门外, 吩咐让他关上房门。   裴显在里头, 上官婷就在外头守着, 她想听孟初霁中途醒来的尖叫, 想听他绝望的哭嚎, 只有这样才能弥补她在他身上吃过的苦头,缓解对裴璟求而不得的痛苦。   听说他怀了孩子, 被裴显弄一番, 孩子就该掉了, 裴璟再喜欢他又能怎么样, 一个失了清白的女人,他喜欢着整个皇室乃至朝廷都不会接受他。   至于裴显这个猪头,究竟有什么下场, 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殿中,裴显坐在轮椅上阴森森地盯着孟初霁恨恨磨牙, 他被裴璟施了阉刑不能人道, 无法亲自提枪上阵凌辱孟初霁, 虽然早早置办了工具,足以将孟初霁折磨得上不如死,内心深处却充满怨恨与不甘。   可是再不甘也只能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有一次,他何尝不知上官婷在利用他,等他发泄了怒火,一切罪过推给上官婷,谁都不能拿他怎么样。   如此想着,裴显拿起了一把剪刀。   孟初霁的衣裳被一一剪开,上次因为扯不开孟初霁的衣服而坏事,这次他不会那么蠢了。   扣子一粒粒的掉在地上,孟初霁的衣裳层层松开,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裴显动手在他身上摸了一把,随即将他的衣服剥开,然后——   傻眼了。   这这这这……   剪刀“哐当——”掉在地上。   裴显揉了揉自己的小眼睛,生怕自己产生了幻觉,再仔细一看,眼前的景象还是变也没变。   操操操操操操操,孟初雪踏马居然是个男人?!   和亲来的太子妃居然是个男人?!   被裴璟捧在掌心上的太子妃居然是个男人?!!!   裴显以为自己一生够荒唐,没想到有生之年还有见到更荒唐的事。   为了不弄错,裴显立马将他脖子上的丝巾也剪开——好大一枚喉结。   然后裴显往孟初霁的腿间摸了一把——有他有的东西。   没搞错,是个男人。   裴显足足怔了十来秒,接着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枉费裴璟一生英明,生平睿智冷静从不出半点错,没想到隐藏了一个这么大的惊天秘密,这回可算是让他找到把柄。   好。   很好。   整个皇室对他寄予厚望,他偏偏就要毁了他,如同他们当初毁了他一样!   立在门外的上官婷听到里面突兀的大笑,心想裴显莫不是乐疯了,下一秒裴显开了门,推着轮椅从里面出来。   上官婷秀眉一蹙:“这么快?”   她还什么动静都没听到呢,他就完了?   就这么放过了孟初霁,岂不是便宜了孟初霁?   裴显对身后甩了下脑袋,说:“自己进去看看。”   上官婷满面疑惑的提着裙摆踏进殿中,初初看到孟初霁衣裳不整的躺在床上时,还没反应过来,待走上去凑得更近些,震惊之色刹那布满了整张俏容,上官婷踉跄着退后了两步,惊吓至极。   裴显在她身后道:“清河呀清河,没想到吧,你心心念念爱慕的太子表哥喜欢的是一个男人,怪不得你貌美又窈窕,而他却不看你半眼。”   上官婷骇然至极不能回神,喃喃道:“孟初雪居然是一个男人,他怎么会是一个男人?”   “我也是想不到,谁能知道我那一表人才英明神武的侄儿居然有断袖之癖。”   裴显故作惋惜的感叹。   上官婷终于从如幻似梦中回到现实,而后火气窜腾,比以前更胜百倍。   怪不得孟初霁从前表现得对她那么好。   怪不得孟初霁当初愿意撮合她和裴璟。   怪不得孟初霁故意让她去勾引裴璟。   原来他视她为跳梁小丑,全都当作好戏。   裴璟是龙阳君,怎么可能喜欢她呢。   至此,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可恨的孟初霁!   该死的孟初霁!   “清河啊,孟初雪是个男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裴显又开了口,假意询问着。   论起施毒计,男人可没有女人厉害。   最毒妇人心这句话从来不欺人。   上官婷再看孟初霁,已是面无表情,那眼中的阴冷宛如冻结的厚厚冰棱:“裴璟误我,孟初霁辱我,当然得送他们一份大礼才行。”   ……   傍晚,孟初霁悠悠醒转,后背疼得厉害,慢慢坐起身,发现身上凉意袭人,低头一看,衣裳全被剪了,霎时神情剧变。   摸了摸脖子,脖子上的遮挡丝巾也没了。   是裴显?   还是上官婷?   孟初霁噌地从床上起来,将短了半截的丝巾重新系回到脖子上,拢好衣服,逃一般地离开了皇宫。   不能让别人看到。   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   如果被别人看到,一定会传到裴璟耳中。   而他暂时不想让裴璟知道,他想亲口跟裴璟说,给裴璟一个交代。   回到太子府,孟初霁仍旧匆匆,他太慌张了,以致于连总管唤他,他都没听到。   关上房门,手忙脚乱的地换了衣裳,孟初霁将阿福叫了过来。   阿福观察到孟初霁情绪不对,小心翼翼问道:“少爷,你怎么了?”   孟初霁转眸看向他,脂粉遮不住的脸色苍白难看:“阿福,我暴露了。”   “啊?”阿福睁大眼,比孟初霁还慌,“少爷,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   他怎么知道怎么办?   现在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什么都想不出来。   他只是怕,怕那个幕后之人闷声不发想搞出更大的动作。   阿福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的命和孟初霁的命是连在一块的,孟初霁要是被处死,他也免不了一死。   心一横,提议道:“少爷,我们跑吧?”   这句话宛如给予了孟初霁提点,孟初霁抬眸,急声道:“不行。”   他还没给裴璟一个交代,他不能走。   而且他就这样走了,裴璟一定会对大楚开战,他不能那么自私,变成大楚的罪人。 第105章 105.波折(三更)   阿福不懂,只是更急了, 都暴露了还不跑不是等死吗?   孟初霁终于冷静了, 哑着嗓子作出人生中最艰难的决定,“阿福, 你去把太子殿下找回来, 我有事跟他讲。”   不可以让别人告知裴璟,必须他亲口说, 向他解释, 他的原谅。   阿福不明所以, 在他看来孟初霁现在找裴璟无异于找死, 但他还是去了。   他相信他家少爷。   孟初霁一个人坐着, 崩溃的揪着自己的头发, 责怪自己为什么那么粗心,为什么那么容易上当, 为什么不再多留一个心眼。   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的, 脑子里千百种关于他把真相告诉裴璟的画面浮现而出, 他甚至能猜到裴璟会是怎样的生气、失望、难过……   他一定气得想杀他。   他会放过他吗?   不重要了, 这些不重要了,他必须告诉裴璟,让裴璟未雨绸缪, 他的秘密已经暴露,若是上官婷还好, 最多威胁裴璟让他娶她, 若是裴显, 一定会大作文章,诋毁他的声誉,毁掉他的前程。   他可是万人敬仰的太子啊!   等了很久,阿福回来了。   孟初霁连忙起身往他身后看,阿福摊手说:“少爷,殿下说他想在慈仁宫住一晚,明天一早就回来。”   孟初霁颓然跌回座位,一颗心跌落谷底。   裴璟竟然没回来。   他怎么可以不回来。   想了想,孟初霁匆匆起身,从筐箩里拿了懿旨揣到袖子里,踏出房门。   阿福紧跟在他身后道:“少爷,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找秋瑜。”   孟初霁头也不回地说。   阿福急了:“不行啊少爷,宫禁了。”   孟初霁步伐骤然一停,回身厉然问道:“不是亥时末宫禁吗?”   阿福挠了挠头:“殿下说,这几日宫里的人都辛苦了,提前宫禁,除了巡逻的侍卫,守门的都睡了。”   孟初霁的表情愈发难看。   宫禁了,宫里宫外禁止往来,除非发生天大的事,不然不许进宫出宫。   守门的都睡了,那他岂不是见不了裴璟了。   “少爷,您还是安心睡觉,有什么话明天再对太子殿下说吧。”阿福硬着头皮劝。   孟初霁只得转身又回屋里去。   他忍着那灵魂置于烈火上炙烤的焦灼,默默安慰自己:就一晚,明天就告诉裴璟,不会出什么事的,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次日清早,琼华殿。   “公主,您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向来贴身服侍阿娇的侍女疑惑开口问,她了解阿娇的习性,平日与阿娇很是亲热。   阿娇将素色的绢花戴在头上,闷闷不乐地说:“我要去慈仁宫看看太子皇兄,太子皇兄和皇奶奶感情深,他一定很难过,我要去安慰他。”   侍女伺候阿娇漱了口,将一小碗枣粥端过来,先给她垫垫肚子。   昨夜就没吃什么东西,琼华殿与慈仁宫又离得那么远,等跑过去一定饿坏了。   阿娇将粥接来,两三口喝完,锦帕拭了唇,就往外走。   侍女默然跟上,除此之外,另还有几个宫女簇拥在身后。   只是前去慈仁宫的路上,阿娇远远看到一道碍眼的人影杵在前头,冷冷撇开了脸,装要视若无睹的从她身前走过去,那人影却迎了上来,笑着打招呼:   “表妹。”   阿娇到底年轻性子直,一听便“呸”了一声:“少喊得这么亲热,谁是你表妹?”   上官婷又走近了一步,伸手去拉她的手:“我们从前感情很好的,你怎么突然不喜欢我了呢?”   阿娇手一缩,躲过:“你天天凑在母后跟前,打的什么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以前嫂嫂没嫁来,我觉得没什么,现在嫂嫂嫁来了,太子皇兄有家室,你想插足死不要脸,就别怪我给你难堪。”   不知是哪句话戳到了痛点,上官婷变了脸色,不再伪装,将手收回去,凉凉道:“你倒是向着孟初雪,可你知不知孟初雪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你嫂嫂不会再是你嫂嫂,我将会变成你嫂嫂。”   阿娇杏眸一瞪,怒火燃烧:“你什么意思!”   “你自己去太子府看看不就知道了?”   上官婷抛下这句话,扭身就走。   阿娇看她说得信誓旦旦,心头揪起,暗想:难道是孟初霁想走的事被裴璟知道了?怪不得裴璟昨晚要住慈仁宫。   毫不犹豫地,对身边侍女道:“不去慈仁宫了,走!去太子府。”   侍女立刻给阿娇备马车,阿娇坐在马车上心急如焚,盼着早点到太子府,谁知马车骤然一停,阿娇恼火掀帘道:“怎么了?”   坐在车夫旁边的侍女道:“公主,太子妃娘娘的马车刚才驶过去了。”   阿娇急道:“快赶上去。”   车夫忙驱车返身,紧追着前头的马车。   孟初霁坐在马车上,一心想要入宫见裴璟,谁知车夫说了一声:“娘娘,好像有人在背后追我们。”   孟初霁霍然抬眸,“是谁?”   “好像是玉潇公主的马车。”   孟初霁脸色微变。   这么一大早阿娇跑出宫来追他的马车,难道……她知道了?   该来的躲不掉,孟初霁道:“那停一停,等等阿娇。”   车夫将马车停下,孟初霁从马车中出去,后头的马车飞快赶上,阿娇从车上跳下来,就往他怀里扑。   “嫂嫂。”   “怎么了,什么事那么急?”   孟初霁故作淡定。   阿娇上下扫量着他,一派担心:“嫂嫂你没事吧?”   这话来得莫名其妙,孟初霁摇了摇头:“我没事,你怎么了?”   阿娇张口欲要说话,突然浅吟一声咬住了红唇,孟初霁扶着她,低头关切问:“阿娇,你怎么了?”   阿娇紧紧攀住他的手,口中说出的话难成句子:“我……我没……”   “阿娇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孟初霁着急无措。   阿娇再抬首,眸中含着盈盈水光,面色发红,呼吸急促,难以忍耐道:“嫂嫂,我好难受。嫂嫂,你救救我。”   孟初霁当机立断将阿娇扶上了马车,对车夫道:“快,回太子府。”   离皇宫还有十万八千里,她这么难受,得赶紧回太子府找刘大夫看看。 第106章 106.掉马(一更)   路上阿娇极不安分,刚开始还能忍, 抓着孟初霁的手, 圆润的指甲掐在他的掌心里,慢慢的她开始扯衣服, 不停的给自己扇风, 饶是孟初霁不懂半点药理,也明白她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她被下药了。   花院中为了助兴客人常常下给姑娘的。   怎么会这样呢……   深宫里这种下三滥的药该禁了才是, 她又是大绥最尊贵的公主, 饮食起居由熟人看照, 怎么会被人下药。   “阿娇, 你忍一下, 你再忍一下, 马上就回府了,咱们找大夫看。”   孟初霁按着她的手, 不让她再扯自己的衣服。   他虽扮作女人, 到底是个男人, 男女授受不亲, 日后他的身份被拆穿,她还怎么做人?   岂料,孟初霁按住她的手, 阿娇触及那微凉的体温,就缠着他的手臂往上靠, 她倒在他身上, 胡乱蹭着, 眼神迷离:“嫂嫂,你让我抱一会儿,我好难受。”   “不可以。”孟初霁想也不想地拒绝,将她往外推,“你这样只会越来越难受,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阿娇勉强听进去了一点,抱着双膝,整个身体发颤,身体之中的浪潮一波高过一波,孟初霁掀帘焦心得很,这段路怎么那么长,这么久了还没到。   “快点,再跑快点。”   车夫狠狠扬鞭,驱车行得更快。   一刻钟后,太子府终于到了。   孟初霁欣喜若狂,回头道:“阿娇,到了,快下车。”   阿娇从膝盖中抬起脸,脸颊鲜红欲滴,唇色更是染上了靡丽的颜色,她难耐的咬着下唇,水灵清亮的杏眸痛苦而茫然,直到孟初霁伸手去牵她,她的身体顿时宛如火里浇了一盆油,轰然爆炸。   再顾不得什么公主仪态,她勾着孟初霁的脖子,投身到他怀里,扒着他死不撒手。   “嫂嫂,嫂嫂。”   她一声一声地喊着,试图抓紧他这根救命稻草。   孟初霁也知道此时不是计较什么男女之防的时候,顺势抱着她下了马车,急匆匆进了太子府。   “请大夫,快请大夫!”   孟初霁抱着阿娇一边跑,一边囔囔。   赶巧总管在训斥打杂下人,余光一扫,扫到孟初霁怀里的阿娇,眼皮子一跳,二话不说让人去召大夫过来。   当孟初霁将阿娇放到床上时,太子府的大夫后一脚赶来,孟初霁回头急声道:“还傻站着干什么,快过来给公主看看。”   大夫们一拥而上,团团围住阿娇,欲要给她把脉,阿娇突然尖叫道:“别过来,都别过来,滚开!”   大夫全是男子,男性的气息一合拢,那蠢蠢欲动的烈毒火山喷发似的滚滚成灾,要不是孟初霁身上的冷香让她还残留一丝理智,她只怕要当众出丑。   “阿娇,让他们给你看看,看看就好了,好不好?”   孟初霁按着她不让她乱动,言语诱哄着,然后朝大夫们使了个颜色,其他大夫退下,一个大夫上前,按在阿娇一只手的手腕上。   “嫂嫂,嫂嫂……”   阿娇已是快要忍不住了。   孟初霁再哄:“乖,一会儿就好了。”哄完,着急看向大夫,“怎么样,能不能解,什么时候能解,她很难受。”   大夫沉吟道:“娘娘,公主殿下中了惊情,惊情是宫中首禁药,此药发作起来……”   话未完,孟初霁一股脑打断:“别那么多废话,到底能不能解?”   阿娇在他怀里扭来扭去,俨然快要变成一条蚯蚓了。   大夫惭愧低头:“此药非太医院首席太医不能解。”   孟初霁神情霎时很是难看,皇宫离太子府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平常马车慢悠悠的跑过去,不过小半个时辰,眼下阿娇难受成这样,小半个时辰一趟,来回一个多时辰,岂不是要了阿娇的命?   “没有别的法子了?”   “无。”   孟初霁心头一阵绝望,咬牙道:“那快去,去宫里把首席太医请过来,顺便将殿下再叫回来,跟他说公主出事了,让他快回来。”   大夫们纷纷退下。   站在门边的总管上前劝道:“娘娘,您别急,公主一定不会有事的。”   孟初霁来不及答总管的话,怀里的阿娇被他抱着不满足,扯了自己的衣服又开始扯他的衣服了,孟初霁手忙脚乱的将自己的衣服拢起来,阿娇意乱情迷,理智全无,凑到他的下巴上亲。   孟初霁不想让总管目睹阿娇的狼狈,吩咐了一声:“我知道,你先出去。”   总管自知待得不合时宜,低眉不多看半眼,离开房间。   孟初霁这才能招阿福来,让阿福去找刘大夫,阿福愣愣道:“哦哦哦。”   人一溜烟没影儿了。   当刘大夫和阿福一同过来时,只见孟初霁的衣裳被阿娇扯开了大半,衣带不整,而阿娇缠在他身上,宛如一条美女蛇,场景十分香艳。   刘大夫傻眼了,返身就要走,孟初霁一眼看到他,气急败坏道:“回来,阿娇中了媚毒,快给她看看。”   刘大夫鼻子一闻,方才嗅到空气之中浮着甜腻的香味,那香味自阿娇身上散发,越来越浓。   “惊情?”   “你知道?”孟初霁半刻不得闲,实在被阿娇磨得没有办法,他又不能将她到地上去,哪怕扔到地上,她也会再缠上来,这会儿听刘大夫脱口而出,心中升起莫大的希望,“怎么解?”   “解法很难,其中药材多达四十余味,老朽尽力而为。”   刘大夫面色凝肃,郑重开口。   孟初霁连连点头:“好好好,那你快去。”   “祖上研究过此药,药方详尽,应该能快些。”   刘大夫说着转身要走。   阿娇袭上孟初霁的脸庞,抱着他的头,辗转亲吻,孟初霁跟刘大夫说话一个不防被她得了逞,头痛至极,干脆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挡回去,然后急忙喊道:“等等刘大夫,她都这样了,有没有办法缓解一下,镇.压一下。”   刘大夫叹气摇头:“中了惊情的人,越是将药性往下压越是反弹得厉害,而且有那个意志压着药性,对身体也大大不利,下此毒者用心险恶至极。”   孟初霁对最后一句话深表认同。   似阿娇这般可爱的小姑娘,给她下这种下三滥的药,可不是用心险恶至极么?   刘大夫退下,还顺手拉走了阿福,将门带上。   关这扇门是为了万一解药配制不及,阿娇情发须得孟初霁以身相救,两人滚作一处有所遮挡,不至于被别人瞧了去……   门刚一合上,孟初霁松开了捂阿娇嘴巴的手,他怕把她给闷坏了,阿娇得了喘息的空间,动情且饱含痛苦地哀求:“嫂嫂,嫂嫂你帮帮我,我撑不住了嫂嫂……”   脑子里嗡嗡作响,身体的热度似岩浆将她吞没,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孟初霁强行按捺着不忍心,狠心拒绝:“阿娇你可以的,你再忍忍,你再忍忍好不好?”   “嫂嫂,你救救我,你为什么不救我?”   她哭喊着,几近崩溃与绝望。   孟初霁感觉心脏被一刀一刀的割着,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再忍忍……”   此时,皇宫。   “姑妈,姑妈,不好了。”   皇后正在殿中闲坐,身侧嬷嬷给他按捏着肩,劝她不要为了太后难过,劝她珍惜眼前人去清尘宫关怀下绥帝,突然殿外传来了焦灼的大呼小叫。   漂亮的手指拈着茶盖,漂亮的尾指凤甲翘起,正要饮下那清香怡人的茶,听到这叫喊,皇后微微抬首,柳眉紧紧蹙起,接着一道人影扑到她膝下,抓着她的裙摆道:   “姑妈,玉潇出事了。”   皇后眉目一冷,不悦道:“这一大早说什么胡话,阿娇在她宫中待得好好的,能出什么事?”   上官婷好似急得快哭出来了,“不,姑妈,太子妃她对玉潇心怀不轨,今天一早将玉潇骗去了太子府,玉潇她……”   “太子妃又怎么了?”   皇后不悦更甚。   上官婷咬了咬牙,大声道:“太子妃他是男人,他把我们都骗了,他是个男人,他男扮女女装潜伏在太子府图谋不轨!”   “啪——”   茶杯一下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滚烫的茶水溅了一裙摆,皇后无知无觉,一把抓住上官婷的手:“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上官婷几乎哽咽:“太子妃是个男人,他是个男人,婷儿绝对没有说谎,如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皇后腾然拍桌而起,勃然大怒:“好一个孟初雪,好一个大楚,竟然将整个大绥玩弄于股掌之中!婷儿,你表哥呢,他现在在哪儿?”   上官婷仰脸,楚楚可怜道:“我已经告诉表哥了,一刻钟前就回太子府去了,应该还来得及,保佑玉潇不会出什么事。”   “好好好,看我不剥了孟初雪的皮!”皇后几乎是咬牙切齿,“来人,摆驾太子府!”   路上,马车疾驰,街道左右的人纷纷躲避。   轱辘碾过石板,裴璟坐在马车中按揉着眉心,整个人有些不安。   昨夜没睡好,太后入梦几回,今早一醒来,眼皮子就跳个不停。   一大早又听说阿娇急匆匆往太子府跑去了,担心孟初霁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洗簌了一番,连早膳都没用,就让人准备马车回府。   太子府马上就要到了,裴璟想但愿别出什么事才好,让车夫赶路赶得更快些。   卧房里,阿娇的衣裳已经脱得差不多了,她一边脱孟初霁一边给她穿,给她穿的时候他就去脱孟初霁的衣裳,等孟初霁去护自己的衣裳,她就把自己的衣服脱掉,如此几番,她浑身只剩下一件肚兜,嫩白的手臂晃在外头。   孟初霁尴尬到了极点,这小妮子被下了药还是那么机灵哈,看她又要脱裙子,赶紧抱着她起来,将她往床上一塞,被子蒙住,目不斜视的摁住她,不让她出来。   这要是被裴璟看到了,指不定要误会成什么样儿。   阿娇原本还在被子里挣扎,蒙了一阵突然毫无动静了,心一提,孟初霁赶忙将被子掀开,发现阿娇昏迷了过去,唇瓣仍是鲜红如血,两颊的红却褪去变得苍白。   孟初霁慌了,风似的打开门喊,“刘大夫,刘大夫……”   刘大夫捣着药进来一看,叫了声“糟糕”,道:“药性忍过头了,快扶她起来,我给她扎两针。”   眼下这情况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非礼勿视礼义廉耻,孟初霁将阿娇扶起来,刘大夫放下药碗,在她几处大穴扎了针,阿娇慢慢醒转,眼睫沾着泪珠,呜咽啜泣:“我要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   孟初霁心乱如麻。   刘大夫也是不忍,道:“少爷,不要再让她忍了,你先安慰她一下,药马上就配好了。”   “安慰?”孟初霁问,“怎么安慰?”   刘大夫呶了呶嘴,一把年纪没好意思说出来。   孟初霁却懂了,他让他亲亲她,用手……   “这不行!”   孟初霁想也不想地拒绝。   刘大夫道:“少爷,你给她点甜头,不然她要撑不下去了,再憋她就真要死了。”   孟初霁眼睛发红,眼球中布满血丝,他不想毁坏阿娇的清白,且视她如亲妹,这种事……   “少爷。”   刘大夫催促了一声。   因为阿娇下床似乎想要找什么了结自己。   当她抄起梳妆台上剪刀,孟初霁妥协,一把将她抱住,将她手中的剪刀扔到一边,道:“不难受了,抱一下。”   刘大夫出去继续捣药。   阿娇不再受到推拒,迅速缠上孟初霁,乱亲乱摸索着,孟初霁推拒不得,不想阿娇主动触碰那根界限,反客为主亲了亲她的脸,阿娇难耐的扯掉了他颈上的布条,扯开了他的衣襟,孟初霁来不及管,怕她步步退后嗑到桌子棱角上,手一伸她的腰替她垫了一把。   正是这时,大门一脚被踹开,光线齐齐奔涌进入屋内,同时伴随着热切而担忧地一声:   “静静。”   孟初霁一刹血液凝固,面色惨白,停下动作朝门口望去。   裴璟阔步入内,一眼望到房中的情景,足有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待他看到孟初霁那凸出的喉结,那凌乱的衣裳遮掩不住的胸膛,瞳孔猛缩,宛如当头一棒,魂魄尽散。   “秋瑜。”   孟初霁从未想过这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的到来。   见裴璟英俊的面容血色尽失,嗓音不自觉发颤,无法抑制。 第107章 107.解释   “你……”   裴璟才说了一个字。   阿娇还在继续:“嫂嫂,嫂嫂……”   裴璟勉强将自己的目光拉到阿娇身上, 孟初霁猛地将阿娇推开, 好似对待烫手山芋一般,快步上前:“秋瑜你听我解释。”   而这时, 刘大夫捧着药丸进屋, 欣喜道:“少爷,药来了药来了。”   裴璟回过头去, 听到那“少爷”二字无比刺耳, 咬牙切齿道:“你们在做什么?”   每一个字都含着莫大的忍耐。   刘大夫兀自宝贝着药丸, 突然听到裴璟的声音, 受到不小的惊吓, 手上不稳药丸险些掉在地上, 老脸一阵青一阵白。   天,他刚才喊了孟初霁什么?   “嫂嫂。”   阿娇已是强弩之末, 跌跌撞撞就要朝孟初霁走过去。   裴璟顾不得追究更多, 大步上前脱了外衣将阿娇裹住抱在怀里, 作势要带走。   “秋瑜!”孟初霁顷刻往他跟前一拦, “你不能带走阿娇,她中了惊情,快要不行了。”   裴璟呼吸一乱, “你给他下的?”   孟初霁急忙摇头,“不是我, 不是我下的。”他欲要上前, 裴璟抱着阿娇一避, 他只好伫立原地,“秋瑜,你信我,真不是我下的。”   刘大夫如梦初醒,将药丸塞到阿娇的嘴里,道:“殿下,公主她元气大伤,你先放她到床上休息,公主经不起折腾。”   裴璟看了看刘大夫,又看了看阿娇,暂且选择相信,将她抱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再气再接受不了当下的事实,他不能拿阿娇的生命开玩笑。   阿娇服了药就闭上了眼,裴璟探了下他的额头,转过身去正要说话,总管高声道:   “娘娘,首席太医来了。”   裴璟握紧了拳头,退到一边让太医进来给阿娇检查,所有人的心思都在阿娇身上,没人去注意孟初霁。   孟初霁紧紧盯着裴璟,裴璟却不愿再施舍他半个目光,心里如破了洞的布袋呼呼漏着风。   直到首席太医说:“公主殿下已经相安无事了。”   裴璟拂袖而去。   孟初霁心间惶然一撞,大步追上去:“秋瑜!”   一直追在裴璟身后,叫着他的名字,裴璟却充耳不闻,加快了步子,走得愈发快。   “秋瑜,我不是故意想瞒着你,我想跟你说的,秋瑜……”   裴璟霍然转身,声声质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所有的一切都得到了答案。   为什么他从嫁过来就排斥他。   为什么他始终不愿意接受他。   为什么不管他做什么他都想走。   哈,他爱慕的捧在手心上珍惜的许下一生诺言的是个男人!   “是谁给你的胆子,李代桃僵,欺上瞒下?”   “是谁准许你玩弄别人的感情?”   “你说你不是故意隐瞒,那你为什么不说?”   孟初霁与他不过咫尺远,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他口口声声说要解释,张了张唇,却发现无从解释。   为什么不说?   是啊,为什么呢?   懦弱、胆小、逃避?   不,是他舍不得。   他已经……   他已经……   “秋瑜。”   裴璟不想再听说话,他只想找个地方静静,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知道以什么样儿的心情面对他。   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像一个笑话。   甩袖继续往前走,孟初霁仍在后面追,一句句呼唤他,但他狠心没有回头。   “啪——”   房门关上。   “秋瑜!秋瑜……”   裴璟靠着门,痛苦的闭上了眼,眼角红彤彤的湿润。   门被拍得哐当作响,孟初霁字句哽咽,生生催人心肝。   “秋瑜,我知道错了,你出来好不好……”   泪水从眼角无声落下。   过了一阵,门外没了动静,忽有怒气冲冲威严冷厉的女音隐约传来:   “找,一定要找孟初雪,本宫要将这个该死的妖人捉去祭天!”   孟初霁停了拍门,擦干眼泪回身看去,只见皇后率着羽林军而来,羽林军分散搜索,俨然是在找他,孟初霁下意识想躲起来,皇后却一眼看到了他。   “在那儿,来人,抓起来!”   登时四周被羽林军团团围住,孟初霁慌乱与皇后对视,已是无处可逃。   皇后瞧着他,赫然一声冷笑:“孟初雪,你好大的胆子,男扮女装,上隐下瞒,偷梁换柱,瞒天过海,简直胆大妄为,如今露出破绽,你有什么遗言?”   孟初霁眼底蒙上一层灰,终是绝望,他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可沙哑的嗓音仍是剧烈颤抖着:“请皇后娘娘帮我捎一封家书,告诉我父母阿姊,我在大绥过得很好。”   皇后一怔,冷冷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押下去!”   羽林军上前,摁住孟初霁。   门“吱呀——”一声开了。   “住手!”   皇后抬眼一看,惊愕道:“璟儿。”   他居然就在房里!   裴璟看也未看孟初霁,只道:“母后,静静是我的太子妃,他犯了错我自会处置,请您不要插手。”   皇后一听就知裴璟要包庇孟初霁,厉声道:“他这叫犯了错?他这是犯罪!大绥和大楚两国邦交和亲之事,他胆大包天从中作梗,这是两国的罪人!”   “他犯了什么罪?”裴璟忍着情绪道,“大楚是说点人来和亲,没说一定要送个女子过来,他就是永宁公主,永宁公主就是他,没卖国没篡位没兴风作浪搅得大绥不得安宁,何罪之有?”   皇后胸膛起伏,险些气坏了:“你休要替他辩驳,胡言乱语混淆视听,我看是这个妖人迷了你的心智,今天谁都别想救他。”   裴璟手指蜷缩,一字一句道:“好,就依母后之言,孟初雪是两国罪人,理当处置,但这是政事!母后,后宫不得干政。”   “你……”   皇后喉咙一堵。   裴璟下令道:“来人,将太子妃关到柴房,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他出来。”   皇后简直要气疯了,这就是辛辛苦苦几十年培养出来的好儿子,为了一个男人顶撞他气他也就算了,现在连朝纲也不顾了。   关柴房,关什么柴房,关几天柴房这事就了结了吗?   “母后,您该回宫了。”   裴璟又下了一道驱逐令。 第108章 108.怒火   皇后与裴璟对峙了一番,架不住裴璟不动如山, 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只好让步,羽林军跟在她身后如潮水般退去。   人走了, 孟初霁欣喜道:“秋瑜!”   他是不是……   只听裴璟淡漠吩咐:“将他关进柴房。”   孟初霁顿时只觉当头被泼了一盆凉水, 裴璟还没原谅他,裴璟还在生气, 孟初霁眼巴巴盯着裴璟, 目不转睛, 裴璟却又进了房, 从头到尾不看他半眼。   孟初霁被侍卫押进了柴房, 柴房的门关上落了锁, 孟初霁颓然坐在稻草上,掌心蒙住了眼。   裴璟一定不会再原谅他了。   他不会了。   ……   裴璟从房中出来, 惨淡的雪光将他的身形勾勒得萧瑟, 他慢慢往书房中, 派人去传唤总管, 好了解这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   总管还没来,裴璟打开了桌上锦盒,里面放着四色的喜糖。   喜糖颜色还是原来的颜色, 只是硬梆梆的像石头,他拈起一粒, 失去了糖分它们黏意都没有。   但他还是尝了一口, 舌尖味道发苦。   当初孟初霁将这些喜糖拿给他的时候有过一分真心在吗?   他止不住想。   倏地, 身后响起一声:“殿下。”   裴璟将喜糖放下,清冷回过身去,问:“阿娇的事是怎么回事?”   孟初霁可以骗他,但是那个敢把主意打到他身上,还有阿娇身上的人,他必然不会放过。   总管如实将来龙去脉陈述了一遍,躬身道:“就是这样。”   裴璟面色寒冷:“这么说是宫里出了问题?”   没到太子府药性就发作了,那就是宫里被下药了跑出来的,那幕后之人算准了每一分时机,独独没有算准的是孟初霁的陪嫁大夫竟然会解惊情,否则结果比这更要恶劣数百倍。   卑鄙!   “应该是。”   总管恭谨回答。   裴璟盛怒,温润的面庞破天荒的出现了一抹与之不符的戾气,“查,让李修宜奉我的口谕去查,找出那始作俑者千刀万剐!”   总管低首应:“是。”   这时,有人匆忙过来通报:“殿下,公主醒了。”   裴璟急忙踏出书房。   只见阿娇躺在床上小脸过度苍白,气色却好了很多,被一群人守着,眼睫颤动着看着天花板,像是傻了一样。   当他一进去,她仿佛受到感应般,下床朝他扑来,“哇——”地就哭了。   “皇兄,皇兄,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裴璟拍她的背,抚慰道:“怎么会,你放心,皇兄定然替你讨回公道。”   阿娇便想也不想地说:“是上官婷,都是她害的,是她给我下了药,是她骗我出宫见嫂嫂!太子皇兄,你杀了她替我出气。”   裴璟眼眸一沉:“是她?”   “是,就是她!”阿娇说着,话语停了一下,问:“太子皇兄,嫂嫂呢?”   提起孟初霁,裴璟的容色就变得不太好看,紧紧抿唇不语。   阿娇急急追问:“嫂嫂呢?”   裴璟将她放开:“你身体虚,好好休息。”   阿娇却又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太子皇兄,嫂嫂他是男人对不对?你是不是把他给关起来了?你不要关他,他都是为了救我,要是……”   “你先休息。”   裴璟加重了语气,打断她。   阿娇哪里肯休息,这回要不是有孟初霁,她就在劫难逃了,张口还要说,却发现裴璟的目光扫向了房中的人。   房中之人个个深深低头,噤若寒蝉。   阿娇暂时妥协,“太子皇兄,我乖乖休息,你一定要把嫂嫂放出来啊,你不要伤害他,你要是伤害他,我也不活了!”   裴璟脸色微变,抽回自己的手,扭头就走。   孟初霁多有本事,一下子俘获了他们兄妹二人的芳心,这样可恶的他,他究竟是为什么他要挺身而出维护他!   事情关于阿娇,李修宜自然当作头等大事,对之分外上心,然而刚开始盘查就遭遇了滑铁卢,御厨房意外走水,烧死了给阿娇做早汤的御厨,还有一应相关帮厨,共计三人。   查到上官婷头上,上官婷咬死有神秘人送信给她,说孟初霁出了事,她才去通知阿娇,没想过阿娇身中情毒,至于那神秘人是谁,长什么样子,送给她的信在哪儿,她一概找借口说不。   不认识。   不见了。   不知道。   李修宜恼恨至极,想拿她却苦于没有证据,不得不去请示裴璟,裴璟放下折子,面无表情道:“公主意外中毒,御厨房意外失火,难道郡主不能意外去世?”   李修宜懂了。   大约猜到裴璟心心念念想弄死她,上官婷聪明得很,寻求皇后的庇护,日日在朝阳宫赖着不走。   太子府里迟迟没传出处决太子妃的消息,皇后气得两天没睡着觉。   孟初霁也在柴房里待了整整两天。   裴璟没有废了他这个太子妃,府中下人不敢苛待,仍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冷了还会给他送被子。   裴璟的怒火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刀,孟初霁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落下来,柴房待的这两天他每时每刻都在反省自己,煎熬着,不安着,他不知道裴璟会怎样处置他,更不知道做什么才能让裴璟消气。   第三天下午,柴房的门突然敲了敲。   孟初霁从稻草堆里起身:“秋瑜!”   门外的人嗓音活泼十分小声,好像生怕被别人听到似的:“是我,不是太子皇兄,太子皇兄现在不在府上,我偷偷过来看看你。”   孟初霁怅然失落,强自按捺着问:“你身体好点了吗?”   “我当然好啦,现在是你不好。”阿娇在柴房门口蹲下,“欸,孟初雪,你真是个男人啊?”   孟初霁低低从喉咙中挤出一个音节:“嗯。”   阿娇一下子笑了出来:“你真厉害,这种事你都敢冒名顶替,不怕杀头啊?”   孟初霁道:“我是替我姐来的,我姐身子骨弱,打从一生出来就带病,我娘说是因为我在娘胎里挤坏了她,所以她才这么脆弱,不能被晒着也不能被冻着,就连患个风寒要好起来也比别人慢两个月,让她到大绥来和亲岂不是要她的命?索性我长得跟她比较像,我就代她来了,她是我姐姐,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而陛下下了令,将军府也不能违旨,将军府上下两百多口人都捏在陛下的手里……”   阿娇背后,裴璟的脚步悄无声息的停下。 第109章 109.嫁他(一更)   阿娇浑然无觉,托腮感叹道:“你这么惨啊?”   孟初霁越说越难受, 不想再说了, 低低劝道:“阿娇,你该回去了, 秋瑜回来看到你, 一定会生气的。”   阿娇蹲在地上,指尖有事没事的拨弄着地上的小石子, 装作不走心地说了一句:“欸, 孟初雪, 你对我又亲又抱, 按照我们大绥的风俗, 你是得娶我的, 你想不想做驸马呀,我救你脱离于苦海, 如果我去求太子皇兄, 太子皇兄一定会答应的。”   说完, 空气中一片寂静。   大约是她的话说得荒唐, 里面的孟初霁被震住了,好半晌才又出声:“阿娇,我是逼不得已……”   “我知道你逼不得已, 可我心甘情愿呀,我早就想如果你是个男人, 我一定要嫁给你, 这不上苍可怜我让我如愿了?”阿娇被拒了也不嫌丢人, 数落着各种好处,“你看我们玩得多开心呀,我不喜欢李修宜,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你不就嫌我是公主娇纵嘛,我可以改我保证,以后特别乖,只对你一个人乖,你看好不好嘛?”   “阿娇……”   “好了,不听了,我就当你答应了,反正你碰了我就要对我负责,我这就找太子皇兄说去!”   剩余的话阿娇根本不想听,她知道孟初霁要说什么,说来说去也是“不喜欢”“不合适”“当妹妹”诸如此类的话,没关系,等他们变成夫妻了,他就知道她的好啦。   阿娇怀揣着这般想法,美滋滋的起身,一回头吓得一跳,磕磕巴巴道:“太太太……太子皇兄?”   也不知道裴璟什么时候来的,竟然就站在她身后。   柴房里的孟初霁一听,惊慌的隔着门喊:“秋瑜!”   裴璟对柴房里那个置之不理,只是冷冷的望着阿娇,道:“你跟我过来。”   阿娇一眼就看出裴璟生气了,多半是因为她跟孟初霁说的那些话。   那些话怎么了,全都是她的真心话,正好想找他谈呢,过去就过去。   在她看来,孟初霁也是被逼的,哪里有错呢,错就错在大楚的皇帝太可恶了,居然迫害忠良,换做是她,她也要做出和孟初霁一样的选择。   而且,和亲这种事本来就是只有利益无关感情,不想死想活着骗他们一下怎么了,又没有做对不起他们的事,反而对他们很好呢,她一点也不生气。   嗨呀,总之她看中的人是不会有错的。   跟着裴璟到了书房,裴璟浑身笼罩着清辉寒意,他连坐也不坐,背对着她,道:“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裴璟鲜少凶人,他一凶起来,阿娇还是有点怕的,微微低头,手指对勾不安分地动着,她咕哝道:“我要孟初雪做我的驸马,我要嫁给他。”   裴璟气笑了,他让她说,她还真敢说,因为太生气了,温润清冷的俊颜变得阴郁,“你让我把自己的太子妃点给你做驸马?”   阿娇霎时瞪大了眼,惊愕道:“皇兄,他是个男人欸!”   “是男人又如何?我一日没废他,他一日是你嫂嫂,不该动的心思,不要妄动,从今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进太子府里来。”   裴璟的神色可怖得像是要吃人。   阿娇被吓着了,瑟瑟缩了下脖子,然后弱弱装可怜的上前揪住他的袖子,企图撒娇卖萌将场面挽回来。   “太子皇兄,你别发那么大的火嘛,我知道你被他骗了很生气,我也很生气,可是我也是没办法嘛,谁让我那么倒霉中了药栽在他手上,不嫁给他我以后就嫁不出去,发生了这种事你说谁还敢娶我,反正……反正大绥现在是你做主,你派人跟大楚交涉,说咱们不计较他们偷梁换柱,我嫁给了他,和亲还可以继续,不影响两国邦交,大楚那边理亏在先一定不敢有意见的。皇兄,哥,亲哥,我可是你唯一的妹妹,你就点个头好不啦?”   一刹急火攻心,裴璟喉头腥甜,气血翻涌,眼前有些发晕,一把甩开阿娇的手,他压着那窜腾的火气,一字一句无情至极:“休想!裴璇,你走不走,你再不走,我让人赶你了。”   阿娇被他甩了一下,连退了两步才站稳,然后恼了。   她好说歹说,裴璟怎么就听不进去呢,他自诩心胸博大,一点错处有必要揪着不放呢,孟初霁还救了她的命呢。   况且她又不是一时兴起,是深思熟虑也替他着想过,才敢这么说的。   孟初霁是个男人,难道他要继续让他当太子妃?   一个男人当太子妃,岂不是毁了一世英名。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能成全她?   好说说不进去,阿娇赌气似地道:“你不让我跟他在一起,那就我跟他一起私奔,反正上次在太平寺,他就说过要带我回大楚了,他一点都不想留在大绥,一点也不想待在太子府,我跟他回大楚去,有本事你杀了我们!”   话方落,裴璟“咳——”地一声,薄唇中吐出一口血来,脸色随之变得苍白。   鲜红的颜色在灰白的地板上刺目扎心。   阿娇这回是真吓傻了,冲上前搀着摇摇欲坠的裴璟,急得快哭出来:“太子皇兄,你怎么了!”   素来睿智清明的眼眸蒙上了一层绝望的阴影,裴璟偏头看着她,目光令人心碎。   “他早就说,要带你私奔?”   阿娇哪里还敢气他,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他没说,都是我瞎编的。”   裴璟却只是闷闷地笑:“原来他真的一点都没喜欢过我。”   阿娇宛如遭到了重击,盯着他不可置信地,将手慢慢松开,道:“皇兄你……”   裴璟用指尖拭了把唇,颓废无力地摆了摆手,哪里还有半点身为太子殿下意气风发的样子:“这件事不可能,你回去吧。”   阿娇面色惨白:“太子皇兄,他是个男人。”   就算她不嫁了,不起心思了,孟初霁是个男人,他怎么能……   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   更何况他是储君,是未来的帝王,他不怕背上千古骂名吗? 第110章 110.不见(二更)   纤长的眼睫轻颤着,裴璟一言不发。   阿娇不敢再上前去, 也不敢再说话, 咬了咬唇,失魂落魄地离开。   这件事的冲击对她太大了。   她也要消化消化。   裴璟跌坐在椅子上, 目光触及到那装着四色喜糖的锦盒, 抓住,握紧……   孟初霁终于被放出来了, 傍晚的时候总管亲自来放人, 门一开, 孟初霁冲了出去, 像一阵旋风, 眨眼影儿都没了。   孟初霁先去的书房, 书房中没有人,又去了卧房, 卧房的门修好了, 此时正紧闭着。   孟初霁停下步子, 眼神微微颤抖, 作了一番挣扎,抬手轻敲,唤道:“秋瑜。”   门里没有一丝声响。   “秋瑜。”   孟初霁又叫了一声。   仍是没应。   孟初霁不叫了, 慢慢在门前蹲下,抱着双膝, 慢慢地开口:“秋瑜,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 我真的不是故意想瞒着你,我想告诉你的,起先是因为不能说,后来是没机会,你气我也好怪我也好,都可以,你可以骂我打我,但是你不要不理我,秋瑜,你能不能出来见见我,我就看看你,好不好?”   长长的寂静。   起风了,雪从枝桠中落下,砸了一地纯白。   屋檐上的冰棱晶莹剔透,侧畔的回廊中风声呼啸,鬼哭狼嚎。   孟初霁蜷成一团,等着裴璟出来。   他不信裴璟真的那么狠心,连见他一面都不肯。   就算……就算他是男人,他不再喜欢他了,难道过往的情谊通通都没有了吗?   就算……就算他不想原谅他,再也不想看到他,总该对他说声“滚”。   不要这么沉默。   不要这样折磨他。   裴璟好像是铁了心不愿再见他,孟初霁在他门口坐着,一直坐到晚上,都不见他出来。   孟初霁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裴璟半句回答都没有,连晚膳他都没用,总管亲自端着饭来,依旧吃了闭门羹。   总管看了一眼孟初霁,想唤他一声“娘娘”,看到他的喉结觉得又不太合适,丧气地叹了口气,拎着食盒走了。   孟初霁又道:“秋瑜,你气归气,不要连饭都不吃,你要是不想看到我,我先走,你吃了饭我再来,好不好?”   “……”   没有得到回应,孟初霁起身走远了些,蹲在树后面,探着脑袋看卧房,卧房依旧紧闭连丝儿缝都没开。   孟初霁倚着树干,以袖掩面,遮住自己的狼狈。   裴璟不止在生他的气,还在生自己的气。   他连饭也不想吃,故意跟自己过不去,其实是在恨自己吧。   为什么会爱上一个男人呢?   这是多么恶心的事啊!   如果是以前的他,也会觉得龙阳君大概都是脑子里进了水,女人身娇体软不爱,为什么要去爱一个男人呢?   这都是他应得的。   他活该。   孟初霁在裴璟房门前蹲了一夜,那扇门一夜未开,快天亮时,孟初霁撑不住睡了过去,门轻轻开了,裴璟垂睫低眸看了门前的孟初霁一眼,拂了拂袖口,面无表情地从他身旁走过。   孟初霁被惊醒,迷迷糊糊的睁眼,等他反应过来,裴璟已经走远了,孟初霁从地上爬起,迅速追上去,只看到了马车驶走的背影。   他上朝去了。   他果然不想见他,连洗簌都不愿意在府里,一定要入宫去。   孟初霁站在太子府外面,寒冬凛冽的早风吹得他遍体生寒,四肢百骸及心尖空落落的冷。   马车行出好远,孟初霁还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裴璟放下布帘,强迫自己不要再看。   既然对他无情,还要做这些让人误会的事干什么呢?   难道他真的以为他天生脾气好什么都能原谅么?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他再也不会自作多情了。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愧疚。   如果没有愧疚,他会立刻回大楚去,毫无顾忌地,头也不回地,走掉。   裴璟闭了闭眼,眼中恢复冷漠和清明。   马车进了宫,上了早朝,金銮殿上一片战战兢兢,赫赫恐惧。   文武百官瞧着上首的裴璟,低头不敢说话,光凭他那一身寒冰地狱的气息,哪怕不长眼也知道他心情不好。   裴璟其人,很少心情不好,一旦心情不好,犯上去了那是要有血光之灾的。   储君未继位,威严已满存,现在朝中已经没有人不怕他了。   终于熬到下朝,裴璟走了,满殿之人犹如刚刚历过一场大祸,满头汗涔,庆幸自己还活着。   裴璟去了清尘宫,清尘宫的鼎炉都被撤了,绥帝不炼丹,人又恢复了精神气儿,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大约闲得没事做,他在教一个小孩子认字,这个小孩子他认识,是后宫某妃嫔的,那妃嫔死得早,孩子养在一个太监名下,孤苦无依的,前几天贪玩跑进了清尘宫,绥帝看着像裴璟小时候,颇合眼缘,就自己带。   “父皇。”   裴璟唤了一声。   绥帝抬首,笑吟吟道:“你来啦,你看看缨儿,会写字了。”   裴璟看了裴缨一眼,小孩儿才他小腿长,梳着冲天辫,稚嫩的小手拿着毛笔,昂着脸一脸骄傲炫耀,倒是和孟初霁有些像。   绥帝见他不语,主动找话道:“璟儿,你也不小了,早点生个子嗣,父皇最近翻了很多典籍,给未来的孙子准备了很多名字,个个都好听。”   裴璟顿时想到了自己曾一度幻想着和孟初霁生儿育女,男孩儿要叫裴慕,女孩儿要叫裴宣,呼吸一窒,喉咙艰涩。   “父皇,母后那儿还等着我请安,我先过去了。”   绥帝一怔,还没答应,裴璟却是已经走了。   踏出清尘宫,裴璟没有真的去朝阳宫,他没处决孟初霁,皇后那儿正跳脚,过去只会被数落,被逼着弄死孟初霁,他现在不想面对这些。   太子府不能回,皇宫不能待,他竟然是无处可去了。   裴璟唇角勾起一抹自嘲,让人去召李修宜过来。   李修宜以为裴璟要问解决上官婷的相关事宜,不想他张口说:“陪我去喝酒。”   李修宜一怔,而后苦笑了一声。   同是天涯沦落人,孟初霁是男人的事他知道了,阿娇喜欢孟初霁的事他也知道了,他和裴璟大约是世上最不幸的人了,于是畅快应下:“好,一醉方休,不醉不归。” 第111章 111.醉了(三更)   裴璟是喝醉了回来的。   酒桌上,李修宜喝醉了哭得像条狗, 满嘴都是:“殿下, 她为什么不喜欢我?”   裴璟反而愈发清醒,眼眸又黑又深, 他倒是也想问“为什么不喜欢我”, 可最终所有的话还是湮没在了那一壶壶酒里。   裴璟喝得太凶了,喝得李修宜都有点怕了, 不顾身份去抢他的酒壶, 裴璟倒在地上, 双手摊开, 烈酒的后劲上涌, 眼前眩晕都是叠影, 他想:终于醉了,真好。   李修宜还有一丝意识, 跌跌撞撞的下了酒楼, 招了等在外头的太子府的侍卫上楼, 让他们将裴璟扶回太子府。   事实上, 他醉醺醺的,眼前看得也并不大清,对着马说了半天, 侍卫见势不对,自个儿上前去的。   上了二楼, 李修宜找不着路了, 好在雅间的门没关, 侍卫一眼看到裴璟,大步上前:“殿下。”   裴璟嗓音沙哑:“今晚不回府,就在这儿睡吧。”   两颊酡红,眼神迷离,说话的语气却愣是看起来像没事的人。   但李修宜知道他醉了,他平时说话不哆嗦的,撑着蒲团坐在他旁边,劝道:“殿下,回去吧。”   有家室的人怎么能夜不归宿呢。   要是阿娇嫁给他,他铁定不会夜不归宿,再吵架再气也在她门口赖着,看谁硬得过谁。   这么一想,他是真的好哇,然后又开始哭:“殿下你好歹都娶回家了,公主连看我一眼都不肯,我怎么办?”   裴璟耳旁嗡嗡直响,只觉那酒劲未免太大了些,致使他头疼欲裂,还是改口说:“算了,回府吧。”   侍卫便扶着裴璟起来,将他扶到马车上去,“哒哒”地回府。   裴璟喝得醉醺醺的,浑身酒气隔得老远都能闻见,总管瞅了一眼,大惊道:“殿下!”   裴璟由他扶着,步伐虚浮,抿着薄唇,过分安静。   总管心疼得很,将他扶到了卧房,好让他休息,结果孟初霁就守在门口,心想还是挪个地儿吧,孟初霁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他们并迅速迎了上来:   “秋瑜他怎么了?”   口吻中满是焦急。   总管道:“公子,殿下最近心烦,您还是不要在殿下跟前晃悠了,等过段时间殿下气消了,您再来吧,老奴在府中待了三四十年,没见殿下喝过酒,还醉得这样厉害。”   孟初霁脸色发白,生生将欲要扶裴璟的手收了回去。   总管这才扶着裴璟绕过孟初霁到房里去。   过了一会儿,他出来命人煮解酒汤,喝了那么多胃都是冷的,不暖暖岂不是伤身么?   孟初霁急忙道:“我去好么?”   总管看着他,张口似乎想数落他,又想起自己的身份并不合适,叹气道:“公子,您做这些没有用,殿下知道了也不会高兴的。”   “那就不让他知道,我只是心中过意不去,想为他做点什么。”孟初霁恳切请求道,“拜托您了。”   总管无法,只得让孟初霁去了。   孟初霁煮了解酒汤交给总管,总管端着进去,孟初霁在外头等着,突然听到里头响起一句:“太子妃呢?”   不用总管出来叫,孟初霁自己进去,只见裴璟身着单衣,松松垮垮地,浑然没有平时正经温润的仪态,落拓而慵懒。   孟初霁进去了只是停在门口,能让裴璟看到他,他怕裴璟只是随口一问,真的看到了他又心烦,好方便退下去。   裴璟看到了他,面无表情道:“过来。”   孟初霁确定他是在叫他,三步并作两步迅速到他跟前去,激动地喊:“秋瑜。”   裴璟从总管手里把解酒汤的碗端过来,放到他手上,孟初霁一滞,抬眸疑惑,只听他说:“我现在醉了。”   孟初霁瞬间会意,欣喜道:“我喂你。”   裴璟不听他的,兀自说自己的话:“我现在醉了,做什么都不算,你不要以为我原谅你了,等我清醒了,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停了一下,他指了指总管,“他作证。”   孟初霁抑制不住心间弥漫的怅然失落,然后打起精神朝他一笑:“没关系,我也没指望你能这么轻易原谅我。”   “嗯。”裴璟淡淡道,“那你喂我。”   孟初霁连忙舀了一勺喂他。   裴璟低着头乖巧喝汤,眼睫又长又卷,遮住了眼眸,俊美的容颜笼罩着半扇阴影,使人看不清脸色。   总管站在一边,突然觉得离开也不是,待着也不是,小心翼翼说了句:“殿下,我再去给您盛点。”   借口相当拙劣,裴璟还是允了,挤了个若有似无的鼻音:“嗯。”   总管下去,房中只剩他们两个人,气氛流转着些许微妙,孟初霁悉心问:“烫不烫?”   裴璟道:“你别说话。”   孟初霁顿时闭嘴。   裴璟喝了一口又一口,最后一口汤碗见底时,他突然咬住了勺子。   孟初霁怕磕着他的牙齿,没把勺子拿回来,只是看着他,等他说话。   裴璟稍一用力,将勺子叼在嘴里,然后自己抬手将勺子取下,握着勺柄,道:“我还是醉的,做什么都不算。”   “我知道。”   “抱着我。”   孟初霁睁大了眼,愣愣看着他,一时脑子没转过弯来。   裴璟以为他不愿意,冷冷道:“你的命还在我手上,你若不肯……”   话没说完,孟初霁扑到他怀里去:“我肯我肯,我抱着你,一直抱着。”   裴璟噎了一下,生硬挤出几个字:“这是你的福分!”   “是是是,我求之不得。”孟初霁抱得紧紧的,“这样可以吗?”   裴璟哑然无言。   孟初霁抱着他,沾染了他没散的酒气,由于他是站着裴璟是坐着,他比裴璟高了半截,裴璟就这样靠在他的身上睡着了。   匀称绵长的呼吸让整个屋子都变得安宁,孟初霁低头凝视着他,他的眉宇紧紧皱着,有化不开的浓浓疲倦。   他太累了。   从知晓太后没多少日子可活起,他就没睡过好觉,操持太后的丧事尽心尽力,身心俱疲,又遭受了他是男人的打击,换做是他早就崩溃了。   醉成这样,他只是想睡个好觉。   孟初霁心尖尖隐隐泛疼。 第112章 112.骗子(一更)   抱了裴璟整整一夜,两只胳膊麻得不是自己的了, 直直站着腰也有点痛, 孟初霁却不敢动,困顿时候头一点一点的, 醒了又困, 困了又醒,反反复复熬过了一夜, 裴璟终于醒了。   孟初霁还困着, 昏昏沉沉的闭着眼, 裴璟微微抬头一看, 神经迟钝运转了一会儿, 然后狠了狠心, 将他重重推开。   孟初霁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稳住身形险些摔倒, 错愕看向了裴璟, 裴璟睡过气色好了很多, 只是眼中那无情的冷光宛如穿心的利箭。   孟初霁被这样的目光扎得鲜血淋漓, 心口钝痛,但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秋瑜,你好点了吗?”   裴璟开口说话嗓音四平八稳没有起伏:“你为什么在我房里?”   孟初霁差点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 “我……”   “出去。”   裴璟侧目望到了别处。   孟初霁不走,反而上前, 去握裴璟的手:“我不。秋瑜, 你不要这样磨着我, 给我个痛快,我受不了。”   裴璟将他的手拂开,撇过脸来正视他,问:“你要什么痛快,要我给你和阿娇赐婚?还是让我把你赶出太子府,让你带着阿娇私奔?”   “秋瑜你误会了,我不喜欢阿娇,那天都是中了别人的圈套,我要是不救她……”   孟初霁急急解释,裴璟一下打断了他,只说了三个字:   “太平寺!”   孟初霁刹那面色惨白。   “那是因为阿娇要被嫁给那个黄鼠狼道士,我……”   裴璟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道:“你敢发誓,你没有对阿娇动过心?你敢发誓,你没有想过逃回大楚?”   孟初霁几近窒息:“我发誓我没有对阿娇动过心。”   他一直都是把阿娇当作妹妹来看待的。   但是逃回大楚……   裴璟冷笑:“那就是喜欢上官婷了?”   “不是,不是,谁都不是。”孟初霁不停摇头,“我不喜欢她们,一点都不喜欢。”   裴璟闻言,无情给了他四个字:“我不信你。”   孟初霁的心瞬间被捣成稀巴烂。   他的眼中含着水光,裴璟看着亦是心口发堵,但他告诉自己,不能心软。   他谁都不喜欢,因为他早早准备好要走。   可他答应过他,说不会离开他的。   ——骗子!   不会再信他了,一点点的信任也不想给他。   “出去。”   裴璟起身离他远一些。   孟初霁望着他绝然的背影,握紧拳头,朝他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他,裴璟被惊得眉头一跳,回眸就要斥他,孟初霁却掰过他的身体,勾着他的脖子迫他低头,就亲了上来。   裴璟脸色大变,抵触着他的亲吻,不让他得逞。   这样的吻他本该欢喜,但一想到他的欺骗和最终目的,他就觉得心凉。   他是谋划着要走的人,这样算什么?   难道他的心不值钱吗,难道仗着他的喜欢,他就可以这样为所欲为吗?   思及此,裴璟扣住孟初霁的肩,将他往外推,不留一点余地。   他不会再那么傻,一个吻就能打动。   孟初霁却死不松口,无论他怎么推,他的唇始终吻着他没有离口,他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沉甸甸地,压得他连连退后。   从前也没觉得他重,知晓他是男人以后,他才发现他的身高重量不比他少多少,他这样强势的压着他,将他压得退后了好几步,腰间碰到圆桌上,他倾着身体让他躲无可躲。   唇齿纠缠摩擦,他毫无章法乱咬乱碰,贪婪的汲取着他的气息,生涩但致命,裴璟呼吸一乱,那紧咬的牙关还是不小心松懈了一丝,让他得以探入他的口中。   舌尖共舞,孟初霁搂着他的脖子,吻得更急切,似在寻求什么安慰。   裴璟越是抵挡,他就越是凶悍,之前接吻的时候,他害羞起来跟女子也没什么两样,这会儿却像只恶犬。   鼻尖抵着鼻尖,唇贴着唇,裴璟悲哀地想:如果他是因为喜欢他而吻他,那该有多好。   孟初霁吻得激烈,从始至终没敢睁开眼,他害怕裴璟厌恶的眼神,怕裴璟抗拒的表情,他受不起,真的受不起。   如果他真的是无情无义欺骗感情玩弄真心的混蛋就好了。   他怎么还会这么痛苦?   片刻,裴璟不再挣扎,顺从着他接受了他的吻,但他也没有任何反应,好像他的吻勾不起他半分兴致,孟初霁宛如被泼了一盆冷水,缓缓停下,放开他,蹲在地上捂住了脸。   上方,裴璟的声音淡漠无波:“你是什么意思?”   孟初霁喉咙如被刀刃卡着,艰难地问:“你不懂吗?”   裴璟想也不想道:“不懂。”   “秋瑜我……我已经……”   每一个字都那么艰难。   孟初霁临近哽咽。   裴璟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眸色平静,等了好久好久,没有等到他把话说完,失去了耐心:“既然你喜欢这里,那就在这儿待着吧。”   有什么好说的呢。   无非是他已经知道错了。   可是他有什么错呢,他想回大楚是为了他的家人,他不喜欢他是因为他同为男人,他只是不喜欢他而已。   脚步愈发仓皇,裴璟消失在了卧房。   他不敢再留,怕自己心软,努力装出的绝情会崩塌。   而当他消失,孟初霁终于放下了自己的手,掌心中一片湿漉漉的,指缝中水珠滴落,融入地上尘埃。   时间过去三天了,孟初霁没有再见过裴璟,他把自己关在房里,喝了三天的酒,从白天喝到晚上,从晚上喝到白天,喝了睡,睡醒继续喝,阿福劝不动他,刘大夫也劝不动他,后来孟初霁喝出问题了,这才停下。   孟初霁腹胀得厉害,肚子凸着像怀了孩子,他低眸看了一眼,很淡定地问:“怎么治?”   刘大夫有些难以启齿道:“少爷,你喝了这么多酒,得以盐水灌濯大孔中,将肚子里的胀气排出来。”   孟初霁一震,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难以置信的拔高了声音:“你说什么?”   刘大夫指了指自己腰后,道:“大孔中,肛,竹筒灌。”   孟初霁的神情瞬间僵裂。 第113章 113.灌肠(二更)   然后,他坚决道:“我不灌!”   刘大夫板起脸严肃:“少爷, 你是想腹胀而死吗?胀气积在体内, 会越积越多,你这还是显怀五个月, 等显怀到十个月的时候, 你的肚子它就……”   “嗯?”   “它就爆了。”刘大夫伸手做了个夸张的动作,“轰——”   “……你够了!”   还轰。   他踏马招谁惹谁了。   不就喝了两口酒, 居然变成这样了!   刘大夫继续劝:“竹筒不粗, 很细的, 就这么点儿, 进去出来很顺畅的。”   孟初霁快气疯了:“别说竹筒了, 一根针都进不去, 死了算了。”   刘大夫很生气,老脸阴沉沉的:“还回不回大楚了?等你回大楚, 等将军还有夫人看到你挺着个大肚子, 他们还敢让你进门吗?”   “闭嘴!”   孟初霁喝了一声, 脸上有了一丝松动。   刘大夫加以再劝:“少爷, 我手法温柔,医术精湛,真的。”   孟初霁只觉得他扯淡, 他以前在将军府,现在在太子府, 将军府和太子府连个下人都把自己伺候得精细, 他给谁灌过肠啊, 打牌九都手抖的人,不得把他后头捅烂了?   “少爷,就算你不为将军还有夫人着想,想想近的,你和殿下刚吵了一架,回头殿下一看到你,以为你得了什么重病,你不走他也不要你了。”   刘大夫一个人在那儿自说自话,越说越荒唐。   孟初霁额头跳动着,他怎么头一次发现他这么为老不尊呢?   灌肠术最后还是做了,孟初霁趴在榻上,刘大夫仔细擦着竹筒做准备工作,孟初霁看了下那竹筒的宽度,皱眉道:“不是说细竹筒吗?”   “大绥太冷了,能存活下来的竹子都粗壮,没有细竹筒,这是我能找到的最细的了。”刘大夫道。   孟初霁抱着枕头闭上眼,心想裤子都脱了,粗点就粗点吧。   都是大男人,还能怎么地啊……   谁让他瞎喝酒。   刘大夫从药箱里翻找着,翻出一个精致的铁皮盒子来,道:“少爷,你自己摸索着往肛里涂点,不然待会儿疼。”   孟初霁接过那铁皮盒子,拧开一看,白色的膏体状,抠挖一团软软糯糯的,“这是什么?”   “润滑膏,要是少爷你和殿下在一起了,经常能用得上。”   刘大夫捋了捋胡须,小眼神有点猥琐。   孟初霁面无表情的往铁皮盒子往他怀里一扔:“你觉得我被竹筒捅了肛,还会继续喜欢男人?”   府中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裴璟的耳目,喝了三天的酒,裴璟都没来见他,他死心了。   不喜欢就算了。   他若只喜欢女子,哪怕他喝死了,他也不会再多看他一眼,毕竟他是个男人啊。   刘大夫怎么听都觉得孟初霁是气话,笑了笑不说话,孟初霁将膏体涂完,又趴下,咬着枕头闷声道:“快点。”   刘大夫执着竹筒,说:“少爷,你忍着点。”   一个多时辰后,孟初霁扶着门框出来,走路颇为不便,刘大夫还在里头清场。   蹲在门口的阿福回头叫了声:“少爷!”   孟初霁朝他伸手,阿福搀住他,问:“少爷您想去哪儿?”   “去如厕。”   “哦哦哦。”   阿福扶着他走。   孟初霁一步一步看着脚下,阿福突然想起什么,拍了下脑门,道:“对了少爷,你刚才在里面那个啥的时候,殿下来过了。”   孟初霁的步子骤然一停,瞳孔猛缩,急声道:“他来了?他说什么了?”   阿福道:“殿下问你在里面干什么,我没好意思跟殿下说你在那个啥,就说少爷您现在不想见人,殿下就走了。”   孟初霁听完,差点被这个蠢丫头给气死了。   好不容易裴璟来找他,愿意原谅他了,结果阿福张嘴那么一说,裴璟一定会以为他故意不见他,将他阻拦在外。   不行,他得找裴璟解释去。   “不如厕了,去找秋瑜。”孟初霁步伐一转调了个方向,“快点,扶着我走快点。”   阿福隐约从孟初霁的表情里窥探到自己好像又做错了,不敢多言,赶紧扶着孟初霁转头。   孟初霁去书房找裴璟,他有事没事都待那儿,结果裴璟不在,又去了卧房,裴璟还是不在。   孟初霁想他莫不是进宫了,正打算叫个人问问,然后他看到裴璟了。   左侧方的路上,玄色衣裳拥狐裘华贵无双的裴璟款步走来,他的身旁陪着个玉面嫣然的女子,未施粉黛,容貌就足够好看。   较之上官婷,她更大气;较之阿娇,她更端庄;她就如同她姐姐一般,优雅娴静,端庄可人,只是她身上没有病气,更生动更灵秀。   周遭都是雪,纯白映衬着他们一黑一碧,宛如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一刻,孟初霁想如果没有两国和亲,没有娶他,他的妻子就该是这样的。   未来的国母哪儿能是他这样敷了一脸胭脂扮女人都不像的人。   还踏马是个男人。   两人有说有笑,裴璟扫去了这几日的忧郁和颓废,又变成了那个温润清冷气势卓绝的太子,而他身旁的女子眉眼温雅如水,羞而不露,喜而不发,微微笑着,如同一枝玉兰花。   画面美好得不像话。   当他们向他走来时,孟初霁下意识拉着阿福藏到了树后。   阿福十分不解,孟初霁不是要找裴璟吗,裴璟这不就在眼前,他为什么又不找了,张口要问,孟初霁一下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们走远了。   孟初霁放下了手,阿福才问:“少爷,你躲起来干什么?”   孟初霁低着头,额发晃悠着将他的侧颜半遮半掩,但他说话的口吻艰涩听得他心酸:“不见了,回去吧。”   阿福一愣,孟初霁连扶也用不着他扶,脚步生风的走了,阿福慌忙跟上去,跟到门前,“啪——”地一声房门合上,将他挡在了外面。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刘大夫和药箱被扔了出来,房门再次被合上。   刘大夫捡着地上的东西,边捡边问:“好不容易好了点,你又咋惹着他了?”   阿福只觉百口莫辩:“我没惹他啊,是少爷他说要去如厕,走到一半要去见太子殿下,看到太子殿下和个女人在一起,就这样了。”   刘大夫:“……”   房中,孟初霁蹲在地上,背顶着房门,仰脸揪住了自己的头发,然后想——   这回他是真的要离开了吧。 第114章 114.要走(三更)   他会有新的太子妃。   他会和她培养出感情。   再赖着也是自取其辱。   走吧。   他不喜欢他,他的家人在等他回去, 他有什么理由不走。   ……   是夜, 夜很深,天上下起了雪, 落在头发上衣裳上无知无觉。   孟初霁喝了两口酒, 去了裴璟的窗前。   他熄灯了,房中黑漆漆的, 什么都看不见, 孟初霁不知道他睡没睡着, 只是叫了声:“秋瑜。”   房中静悄悄的, 没有一丝动静。   孟初霁顿了顿, 又说:“秋瑜, 我有话想跟你说,你能不能放我进去?我说两句就走, 不耽误你多少功夫。”   雪越下越大, 吐出的气息都变成了雾。   他的声音冻得发颤:“外面下雪了, 很冷, 我要冻死了,你就这么让我待在外面么?”   下一刻,门“吱呀”开了。   裴璟披着衣裳立在门口处, 眼眸黑漆漆的深不见底,灿若寒星。   孟初霁一喜, 飞快迎上去:“秋瑜。”   裴璟嗓音淡淡道:“有什么话, 就这么说吧, 我要睡了。”   孟初霁脸色一僵,还没来得及跑到裴璟跟前,脚步戛然而停,与他还有一臂的距离,所有的笑容变成苦笑,他握了握拳头,鼓起勇气道:“我……”   裴璟就这样静静看着他,大有说什么都听不见去的姿态。   孟初霁深深低下头,脚尖在雪地上划着圈,嗓音微哑:“秋瑜,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我要走了。”   一刹危险气息弥漫,强大的气场将他锁定,孟初霁忐忑不安地抬首,只见阴影扑面,下一秒他被狠狠揪住了前襟。   那隐藏在黑暗中的容颜也完整映入到他的眼瞳里,孟初霁呆怔着,看裴璟的眉眼含着极致的愠怒,这份愠怒让他的面庞甚至显得有两分扭曲,他双目喷火,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问:“你想去哪儿?”   孟初霁不明白他,他走了正好给新太子妃腾位置,他为什么还要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不是该高兴才对吗?   噢对,他一定是觉得自己被戏耍了一番还没惩罚他,所以才这么生气吧!   可是他得走了,他已经拖了很久很久了。   孟初霁直视着他的眼:“我要走了,我要回大楚了。”   裴璟怒然将什么东西掷在地上,那东西砸在雪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孟初霁仓皇看了一眼,好像是一本书,接着就被他拽进了房间。   房门“啪”地合上因为太过用力嗡嗡作响,裴璟将他砸在门板上,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按着他,紧紧地按着:“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孟初霁坦然重复:“我要走了,我要回大楚了,我手上有太……”   “嘭——”一拳重重砸在他耳边,孟初霁眼皮子和心脏跟着这声重响一跳,他偏过头,闻到一丝血腥味,睁大眼道:“秋瑜!”   裴璟捏着他脖子的那只手愈发收紧,孟初霁说不了话喘不了气,眉毛拧了起来,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裴璟的杀意,他是真的想掐死他。   可是,那只手掐了一会儿松开,裴璟发了狂一般,将附近的东西砸得稀巴烂,灯、屏风、还有花瓶……   孟初霁被吓坏了,连忙阻止他:“秋瑜,秋瑜你听我说!”   他不怕他砸东西,只是他的手流血了,经不起这么折腾。   裴璟掀了桌布,茶具哐当碎了一地,他回过身,愤怒的声音中夹杂着绝望:“你把我当什么?孟初雪,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我当什么!”   他这几天的惶惶恐惧最终还是变成了现实。   他就知道他要走!   他到底是凭什么有什么胆子敢说出这句话!   孟初霁急切解释:“秋瑜,我家人都在等我,我得回去了,如果确定他们安好……”   “你会回来?”裴璟气狠了,口不择言地接他的话,“你敢发誓你会回来?他们是你的家人,我呢?你嫁给了我,我才是你最亲的人,你早就打算不要我了,你以为你还骗得了我?”   “没有,秋瑜你信我,我真的没有这么想。”   他没有打算不要他。   他知道他亏欠他的,等他回孟将军府,确定孟将军府的人安然无事,他还是想回来的。   “可你就是这么做的,你这个骗子!”   裴璟眼神尖利地望着他,不惮以最难听的话伤他的心。   孟初霁唇色发白,无言以对。   他说得对,他的确是个骗子,他欺骗了他的感情,他说他不会离开他,可是他现在要走,尽管他不想,尽管一切非他所愿,他还是骗了他。   他不语,裴璟幽冷地笑了出来:“孟初雪,我不放你,你以为你走得了?你想走,好啊你走啊,你看你出不出得去太子府的门,出不出得了王都的城门,你不是要走么,你走啊!”   孟初霁痛苦地闭上了眼,“秋瑜,你马上就要有新的太子妃了,何必为难我呢?难道我们一定要到那种决然的地步吗?”   “新太子妃?你以为我是你!”裴璟扼住他的下颌,强迫他仰视他,“你见一个爱一个,还要给我扣这样的帽子么?是啊,你连男扮女装都做得到,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他的指尖太过用力,颌骨隐隐作痛,孟初霁别过眼,道:“秋瑜你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来大绥和亲不是我自愿的,我也没有见一个爱一个,我喜欢的始终都只有……”   他一顿,终是没说出来。   裴璟笑容更加冰冷:“说啊,怎么不说了?这样你就嫌难听了么,那还有更难堪的。”   孟初霁霎时回眸过去看他,裴璟松开了他的下颌,直接将他抱了起来,双脚离地,孟初霁慌了。   “秋瑜,你干什么!”   话刚落,他被扔在了床上,随即他高大的身躯覆下,大手在他身上撕扯。   碍于他不能光明正大恢复男身,他这几日穿的仍是女装,裙子轻而易举就成了他手中的破布,他吻着他,胡乱的吻着,凶猛而热切。   孟初霁抗拒着,也恼了,怒斥道:“你疯了吗?我他妈是个男人!” 第115章 115.答案(四更)   裴璟停了一下,破罐子破摔:“男人又怎么样, 我就喜欢男人!”   他以为他是男人就躲得掉吗?   想都别想。   孟初霁傻了, 而后飞快握住他的手:“等等,你再说一次。”   “说什么, 有什么好说的!”裴璟将满手破布扔到了一边, “你招惹了我,是男人你也给我受着!”   孟初霁心底冒出了丝丝喜悦, 这么说……这么说他不喜欢那个姑娘, 他没有打算立新妃?   “秋瑜, 你先别, 我有话跟你说。”   “唔——”   裴璟吻住了他的唇, 逼他将话咽回去, 不准他说。   除了要走,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不听, 他不想听。   撕咬着他的唇, 宣泄着一腔怒气, 他卷住他的舌尖,作弄着,玩躏着, 气息交融间,濒临发狂。   孟初霁还在挣扎, 掐准了每个说话的时机:“秋瑜, 这次你一定要听我说, 我……唔……”   裴璟将他按下去,大手抚摸他的光滑的背,脊骨微微凸起的弧度也合他的手感,他顺着一路向下,孟初霁仿佛意料到他要探去哪里,更剧烈的动弹起来,宛如案板上的活鱼。   裴璟压不住了,同是男人,孟初霁的力气不比他的力气小多少,更何况他还咬了一下他唇,咬得他痛了,从他口中自我解救出来。   然后,他推了他一把,迅速站起身,往后直退,生怕他再扑上来,道:“秋瑜,其实我……”   他的后腿狠狠一撞,身后装话本的筐箩被撞掉了好几本书,连整个筐身都震颤着摇摇欲坠将倒不倒,他说着话不曾注意,往旁边让了一步,筐箩往前一倾,里面的书哗哗散落了一地。   与此同时,筐箩中的明黄色布绸也掉了出来,它被卷成一轴,红丝带绑着,顺滑的滚过裴璟的脚边,滚进了床底才停下。   只是,终究是没有完全滚到床底下去,它露了小半个头在外头,静静的无声的躺在那里。   有什么东西碰了脚,裴璟点了灯。   孟初霁原本还不在意,灯一亮,瞳孔猛缩,什么话都忘了,急声道:“不要看!”   然后大步冲上去捡。   然而,迟了。   一只手比他更快将它捡了起来,孟初霁一下定在原地,眼睁睁裴璟扯掉了红丝带。   懿旨在眼前展开,目光一扫,所有内容尽收眼底。   孟初霁浑身血液冷彻,动也动不了了。   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他动不了,好像脚下生了钉似的。   很久很久,裴璟抬眸再看他,满眼通红,一层层薄薄的水光泛起,他握着懿旨的手青筋凸起,颤声开口:“这就是……你和皇奶奶做的交易?!”   原来他早就把所有路都铺好了。   原来他计划得如此周全。   怪不得他有恃无恐。   怪不得他根本不在乎他原不原谅。   他早该想到的,去太平寺那天,他就不对劲,和太后一唱一和,说什么祈福,不过是答应了太后离他远远的,所以才躲避着他。   原来一语成谶,如果不是为了阿娇,他真的不会再回来了,甚至不打算给他一个交代。   他对他真的没有半分感情。   从头到尾在强求。   好,真好。   “不是秋瑜,这已经不重要了,你听我说,我……”   孟初霁张口要解释。   裴璟却是将懿旨掷回到了他的脚边,不愿再听他多说一个字,哪怕是一个字。   “你赢了,你走吧!”   太后死了,这道懿旨是遗诏。   遗诏的份量有多重他清楚,所以他才生生捱到太后死了才拿出来,懿旨上的刻章是除夕刚过后,足足两个月。   他真能忍。   裴璟的话让孟初霁睁大了眼,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说什么?   他让他走?   不!   “我不走!”孟初霁上去抱他,“我不走,今晚谁都别想让我离开这儿!”   裴璟剜着他,暴怒不已地推他:“你不是要走,你还赖在这里干什么?现在是我不要你了,我让你走,你听到没有?”   他这样算什么?   可怜他吗!   他堂堂太子殿下需要谁的可怜!   他越是推,孟初霁就越是抱得紧,“我不走,打死我也不走,秋瑜你不要赶我,我不想走。”   裴璟快要被逼疯了,他薅住他的头发,磨着牙眉眼皆是狠戾:“你走不走?”   “不走,有本事杀了我!”   孟初霁昂着头彻底跟他杠上了。   “好,好!你别后悔。”   裴璟将懿旨扔到一边,伸手将他拖上了床,他的动作比刚才更凶残数倍。   方才多少还顾着怕把他碰坏磕坏,现在完全不顾了,他扯落了他的衣裳,扯掉了他的裤子,手掌揉捏着丝毫不克制力道,恨不得将他捏碎了。   孟初霁痛得厉害,忍不住反抗了两下,然后引来了裴璟更残酷的镇.压,孟初霁知道他气在心头,所以想用这样的方式弄走他,他没有不愿意,只是希望他温柔点,不要太折磨他。   早来是一劫,晚来也是一劫,孟初霁心中一横,主动抱住他的腰,给他脱衣服,在他的细密的吻中轻声哀求:“秋瑜,你轻点。”   裴璟充耳不闻,细密吻过他一遍之后,才道:“你想走,我随时可以停下。”   孟初霁顷刻闭了嘴,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好像将他当作水中的一块浮木。   觉察到他的动作,裴璟心间好受了些,但一想到这或许是孟初霁临走前给予的补偿,不再心软,支开了他的腿。   “孟初雪,你不要后悔。”   孟初霁生涩亲吻他,随着他沉腰发出低低的痛苦闷哼,然后覆在他耳边纠正他:“我叫孟初霁,雪齐霁,孟初霁,雪停的意思。”   裴璟的呼吸刹那紊乱,“你对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孟初霁圈着他的颈项,忍耐着巨物闯入体中的不适,道:“我之前说过,会给你一个答案,这就是我的答案。”   裴璟浑身一僵,听着他就像是做梦一样,他怕自己会错了意,不确定地问:“这个答案是什么答案?你说得明白一点。”   “秋瑜,从来就不是你一厢情愿,我们是两情相悦。”   每一个都很慢,但每一个都异常清晰。   “对不起说晚了,虽然我是个男人,但我悦慕你。” 第116章 116.快活(五更)   巨大的愤怒过后, 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喜悦。   这喜悦就像是一座金山从天而降, 快要把他给砸傻了。   他甚至忘了自己在干什么。   孟初霁虔诚的亲了下他的薄唇,裴璟如梦初醒,还以一吻,这一吻霸道温柔, 他太快乐了,生平未有一刻如此时快乐。   孟初霁被他吻得七晕八素,还是竭尽全力的迎合, 心灵相通的这一刻, 连吻都跟寻常不太一样, 变得异常美妙。   空气逐渐变得火热,除了烛火燃烧的细小声音,满室都散落着接吻的暧昧之音。   直到上气不接下气, 孟初霁喘着气红着脸道:“不要了。”   裴璟像个傻小子,唇畔笑意不散, 稍稍从他身上起开了些,刚才为了故意折腾他, 他几乎将他的腿按到了胸前, 而他压着他,不让他的屈伸这么久,他一定难受死了。   果不其然, 他一放过他, 他就将大长腿伸得笔直, 过了一会儿, 交叉着圈住他的腰上。   裴璟堪才想起自己还在他的身体里,虽然只进去了半截,孟初霁一只手揪着他的袖子,一只手的手背蒙住了自己的眼,简易的发髻早已散乱得不成样子,满床铺着映衬着那白皙的肌肤,玲珑如玉。   精壮削瘦的胸腹腰身有着与女子截然不同的健美,这是他喜欢的人,这是他喜欢的身体。   裴璟轻轻咬他的耳朵,“我动了。”   孟初霁脸颊更红,低低哼唧了一声:“嗯。”   裴璟存心逗他:“声音太小了,我听不见。”   孟初霁愤然放下手,凶巴巴地瞪着他,骂道:“你要做快做,不做起开!”   真踏马把他当女人啊!   再不弄他都要后悔了!   裴璟便做了。   孟初霁是梗着一口气不想让他太得意,不过是表了一次白,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裴璟一眼看穿,故意磨着他,顶撞间耐着性子,不给他快活。   于是,感觉只要一来必是中路急停,反复两回,孟初霁生生气哭。   “裴璟你个混蛋!”   裴璟笑:“静静长本事了,都会骂人了。”   孟初霁眼眸湿漉漉的,浑身都湿漉漉的,跟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他身上多了很多印子,都是某个混蛋留的,被他气着孟初霁就挠他的肩背,下死手挠,他一挠他就咬他,咬他的脖子咬他的胸,手里还握着他的小少爷不放,可恶!   “还叫我静静,那是我姐的小名。”   裴璟道:“那你的小名叫什么?”   孟初霁:“……不告诉你。”   泼猴这么难听的小名,是能轻易说出去的吗?   “不告诉我?”裴璟微微眯起眼,“那我上酷刑了。”   “……”   孟初霁想不出他还有什么酷刑可以上,不给他快活已是过分至极,之后他就明白了,比不快活更过分的是太快活。   还是停也停不下来的那种快活。   巫山云雨,极致销魂,无数次被抛上云霄又无数次落下,脚趾蜷起,每根神经都绷得最紧,如果哭很丢脸的话,脸大约已经丢光了,孟初霁将脸深深埋在枕头里,对着身后的人求饶:   “我说,我说还不成么,我头一回,你有点分寸。”   他真的怀疑自己要被捅烂了。   裴璟哪里停得下,动情的磁音溢出喉咙,调换了诸多姿势,他好不容易找着了最舒坦的那一种,只想玩个尽兴。   “乖,再纵容我些。”   至于分寸。   他是该有些分寸。   看他不是拿捏得很好么,之前那么多账他可都记着呢。   如此想着,每一次鞭挞都要最深最用力。   最终,孟初霁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儿的哭。   当蜡烛燃完,微弱的尾光被风吹熄,两人也终于停下。   黑暗之中床上窸窸窣窣了一阵,孟初霁道:“找不到了,你刚才点灯的时候丢哪儿了你不知道吗?”   裴璟道:“随手扔在床上了,应该还在,你再找找。”   “你怎么不找?”孟初霁不满,“火种乱放,你也不怕把床烧着,烧死你。”   裴璟发出一声鸿羽般轻盈的笑音:“我不是在伺候你吗,腾不出手来找。”   孟初霁经不住闷哼,拍他的手,道:“你别再玩了,刚才玩了那么久还没玩够呢,我困了,赶紧点了灯把床单换了,洗洗睡觉。”   “好了。”   感受到掌心的湿濡,裴璟下了床,在地上的衣服里一通乱摸索,摸出了火折子,点了灯,房间中恢复明亮。   孟初霁坐在床上,赤着身体,周围一片狼藉,而他面颊红润,嘴唇充血微肿,浑身上下都是他落下的印记,心中顿时软如春水。   这个人他终于完完整整的拥有了。   孟初霁并不知道裴璟在想什么,狭长的凤眸因为亮灯茫然了一刹,然后发现裴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生气道:“衣服也不穿在下面傻站着干什么,遛鸟呢?”   裴璟咳了一声,饶是知道孟初霁是个男人,他的奔放不羁还是超过了他的想象,嘴里说的话都直白火辣些。   “我去打水过来。”   他道。   孟初霁闻言眉毛一扬,“你还能提水?”   使用了一晚上,还敢提水,想得腰肌劳损腰盘突出?   裴璟笑着睨他:“你对我的实力是不是了解的不够深刻,能不能提水你不清楚么?”   “……”孟初霁不想陪他说荤话,“你不要仗着年轻放肆,换个人提水。”   裴璟没坚持,随意穿了两件衣裳,让外头值夜的去打水。   不一会儿,水来了,冒着热气,孟初霁换了床单,不敢在上头坐着怕又弄脏了,裴璟坐在圆凳上,将他抱着坐在膝上,拧热毛巾给他擦身。   孟初霁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的伺候,困倦得直打哈欠,裴璟给他擦完的时候,他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   裴璟停了动作,拂开挡着他脸颊的发丝,薄唇碰了碰他的脸,勾起了一丝笑意。   原来他真实的容貌长这个样子。   翩翩少年郎,风流倜傥,潇洒不羁。   “初霁,阿霁,小霁。”   果然孟初霁这个名字更适合他。   雪停的寓意也比初雪好。   裴璟放下毛巾,将他抱到了床上,替他盖上了被子。 第117章 117.闷骚   次日, 孟初霁醒了, 他醒的时候裴璟已经醒了,眉眼含笑,温柔似水。   孟初霁懵了一、二、三秒,然后挥手一巴掌拍在他的俊颜上, 面无表情道:“离我远点。”   裴璟不,不离远点还要往前再凑凑,被打了也不生气, 捉着他的手, 将手指挨个亲吻。   孟初霁额间青筋跳了跳, 将他挥开,道:“昨天还没玩够呢,起床了, 一大早那么精神。”   裴璟死不要脸的搂着他:“疼不疼,我找大夫要了药膏。”   孟初霁心想, 这张嫩脸是丢尽了,但是涂药是不可能涂药的, 男人最了解男人了, 可能涂着涂着又干起来了。   还是算了。   “不疼。”   “真不疼?”   “不。”   孟初霁撑着腰膝酸软坐起来。   裴璟扶了他一把,给他穿衣服,孟初霁瞥了一眼, 道:“你这是给我穿的什么?”   “我的衣服。”裴璟道, “以后不出府, 就穿男装吧, 女装不好看,我喜欢你本来的样子。”   “你不怕风言风语传出去,别人嚼你舌根啊?”   孟初霁只是套了个袖子,就发现这衣裳大了,大好多呢,袖子都遮着他的手了。   裴璟穿得起劲,活像在干什么有趣的事情,孟初霁想说的又忍了,算了,大就大点吧,待会儿他自己扎一扎。   穿完了上头穿下头,裴璟摸索着把手伸到被子里,舍不得让他两条腿露出来受冻,一边摸一边问:“卿卿,你还回大楚吗?”   “要回,我姐病得厉害,我想回去看看。”   孟初霁低声说。   裴璟手上动作一停,圈住他的肩膀,轻声叹道:“那你再容我些时日,我跟你一块去儿。”   孟初霁眼皮子一抬,自己把穿了半截的裤子提上:“你那么忙,还是别吧。”顿了一顿,他眼波流转,戏谑非常,“还有我怕你登门,我爹拿扫帚赶你,我爹那个暴脾气,人家摘他一串过墙的葡萄,他都要叨叨半天,你拐他儿子,你这两条腿就别想要了。”   裴璟剑眉一蹙,觉得这问题是有些严重,别人打他他可以拉下去砍头,岳丈打人连还手都不行,想了想,半商量半诱哄道:“介时你多护着我些,晚上我多亲亲你。”   孟初霁哼笑了一声,答应道:“行吧。”   等他爹真动手,他就撺掇他爹往死里打,打一回,记一生,防微杜渐,以后都不敢欺负他。   “那这么说定了,春暖了我就陪你回大楚,你不要一个人偷偷回去。”裴璟道。   他的眼眸亮晶晶的,哪里还有半分太子殿下的样子,完全就是一个毛头小子。   两人穿好了衣服还在床上磨蹭了半晌,彼此吻了很久才下床去,打开了门,冷气扑面,孟初霁拢了拢身上松松垮垮的衣服,墨竹色的映得他皮肤白,裴璟倒是会选,他对镜照了一番,风流不输红衣。   裴璟见他穿着这身衣服的时候站在跟前的时候,足足愣了好几息的时间,然后皱了皱眉,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孟初霁往前走了两步,发现雪地里躺着本书,俨然是裴璟昨晚扔的那本,大约是这几日裴璟阴郁,不喜欢别人在他门前发出动静,所以这本书在门口躺了一宿没人敢管。   孟初霁上去捡起来拍了拍上头的雪,一看封壳,嗬,霎时拿着书回过头去,似笑非笑地盯着身后的人:   “狐狸报恩?”   裴璟咳了一声,装作什么都不明白一样,走到他的身侧,从他手里将这本书接过来,道:“随便看看,怎么了?”   “好你个裴璟,关着房门我以为你在生我的气,合着你在算计怎么把我弄到床上去。”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看这本书到底是在看哪里。   故事是次要的,后头那详尽的交欢教程才是重点,怪不得他昨天像晒咸鱼一样,将他翻来覆去,尝试了多种姿势。   如玉面庞不自然发红,裴璟神色却是极其正经:“卿卿,大早上不要说荤话,有失风雅。”   孟初霁一噎,瞪了他一眼。   这就是个伪君子。   闷骚。   不想理他,孟初霁加快步子往前走,裴璟将书揣在怀里,上去牵他的手。   孟初霁一躲,“别牵我,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裴璟执拗的将他的手握着,不仅握着,还将指头插到他指缝里去,与他十指相扣,然后扯着孟初霁的大袖子挡了挡,远远看去就好像两人只是走得近了些,并没有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孟初霁气笑了,“掩耳盗铃。”   裴璟既无辜又委屈:“还不是因为卿卿觉得我见不得人,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   去了正厅用过早膳,总管通禀阿娇来了。   孟初霁心中一提,连忙看向裴璟,裴璟的神情变也未变,只道:“放她进来吧。”   总管下去,孟初霁忍不住对裴璟道:“我跟她没什么,待会儿她来,你不要给她脸色看,不要凶她,成不成?”   裴璟转眸一笑:“你把我当什么人,她是我亲妹妹,我不至于那点气量都没有。”   孟初霁本来还担心裴璟想不开,任谁抓到自己心上人和妹妹搅合到一起,心里都会像是扎了根刺,但见裴璟想得那么开,他的心里又酸溜溜的,不太高兴了。   “要是那天我和阿娇真发生了什么,你准备怎么办?”   裴璟的笑意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眉头微微蹙起,他抿了抿薄唇,道:“不要问我这么残忍的问题,我回答不出来。”   他会疯的。   他要是真疯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自己都不确定。   孟初霁想给自己一巴掌,他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他自己明白,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到那一步,他不想辜负阿娇,更不想辜负裴璟,他是永远都不会碰阿娇的。   两人间一阵沉默,阿娇来了。   小姑娘今天很端庄,青衣绿袄,莲步轻移,她身后跟着个宫婢,宫婢端了个托盘,上头蒙了一层,看不清托盘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她规规矩矩地唤了一声:“皇兄,嫂嫂。” 第118章 118.荷包   孟初霁突然不适应, 这小妮子成天疯疯癫癫的今天这么乖, 他瞥了裴璟一眼,裴璟笑着对她招手:“过来。”   阿娇瞬间绽放笑容扑了上去,扑到裴璟的怀里,囔囔道:“太子皇兄, 你不生我的气啦?!”   一秒原型暴露。   孟初霁松了口气,裴璟问她:“拿了什么过来?”   阿娇低头小声道:“嫂嫂借我穿的衣服,嫂嫂现在变成男人了, 再穿不方便, 就还回来。”   她说着对戳着手指, 心里是很舍不得的。   裴璟莞尔:“这么乖?回头跟你师父说,让他少给你布置点作业。”   阿娇眼睛一亮,惊喜道:“真的?”   “真的。”裴璟瞅向孟初霁, “也可以跟你嫂嫂玩,但是不许打他的心思, 不然饶不了你。”   阿娇看了一眼孟初霁,杏眸划过一丝黯然, 但很快转过头去, 俏脸上的笑容愈发明媚灿烂,道:“你是我亲哥,我怎么也不能跟你抢人是不是, 不跟有夫之夫一起玩儿, 我找别人玩儿去。”   孟初霁闻言笑了:“真不跟我玩儿了?”   “不跟。”阿娇忿忿不平道, “死龙阳君, 过了我这关,还有母后那关呢。”   孟初霁面色一僵,表情古怪而难看。   裴璟蹙眉道:“阿娇,你别吓他。”   阿娇哼了一声,十分不屑:“我才没吓他,母后这几天,天天在宫里发脾气,殿里的东西砸得稀巴烂,我都不敢往她那儿去了,你们俩自求多福吧!”   按照皇后那脾气,把孟初霁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悉心培养出的好儿子,一朝没防着被掰弯了,那个气啊,这事别想那么容易过去。   裴璟悄然握住孟初霁的手,“母后那里我会给个交代,你嫂嫂不用出面,反倒是,抱孙子的事我这儿指望不上了,以后就该指望你了,你说是我跟你嫂嫂该自求多福,还是你自个儿该自求多福?”   “……”   好气!   阿娇鼓着腮帮子,瞪着这对狗夫夫,道:“不跟你们说了,我回宫去了。”   她转身提步欲走,孟初霁站起身道:“等等。”   阿娇回眸一望,孟初霁朝她跑来,伸手想将她拽到一边去,小心地看了裴璟两眼,见裴璟没什么反应,才拉着她走得更远了一些。   发生过那样的事,两人单独相处,难免一阵不自然,孟初霁搓了搓手,低声道:“我喜欢你哥。”   阿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自个儿看上的男人喜欢男人,她能怎么办,于是只能骂一句:“看出来了,死断袖。”   孟初霁原本想与她好好说,前一句听她骂“死龙阳君”,这会儿又来一句“死断袖”,气笑了:“诶,我可是你嫂嫂,没大没小的怎么说话呢。”   跟前人翻了个白眼,“你不知道嫂嫂和小姑子之间都是冤家么,从前你是女的,我怕把你骂哭了,现在你是男的,我还能饶你么?”   孟初霁无语凝噎,过了一会儿,认认真真正儿八百地道:“我会和你哥一起宠着你的。”   阿娇一怔,然后扑到他怀里不争气掉泪珠子:“孟初雪,你这个黑心肝的男人!”   孟初霁好笑地摸了摸她的头:“谁晓得你那么大胆,连自己嫂嫂的主意都敢打,写进史书里,你这是乱.伦大罪!”   阿娇抽抽噎噎说不了话。   孟初霁推了推她:“放手了,你太子皇兄盯着我们呢。”   阿娇不甘不愿地放了手,擦了擦泪,满脸通红。   说不伤心是假的,她好不容易看上了一个男人呢。   孟初霁笑着看她:“上回扔在太平寺的兔子还养不养,我之前去拿东西把它给带回来了,你不养我烤着吃了。”   “不养,烤了吃,我要腿。”刚才还哭的小丫头立马停止了啜泣,竖起四根手指头强调,“四只腿全是我的。”   孟初霁悠悠“哦”了一声,侧目望了下远远注视他们的裴璟,道:“那我烤好了给你送过去,你先回宫去吧,替我在母后跟前多说两句好话,我多帮你撒点辣椒粉。”   阿娇明显露出心动之色,勉为其难地答应道:“看在你当初帮我的份上,我就帮你说两句好话,至于母后听不听得进去,那就是母后的事了。”   孟初霁点了点头:“好阿娇,你肯说就行,我跟你太子皇兄的幸福就全靠你了,等我渡过这一劫,带你出去玩儿。”   阿娇不禁有点小得意:“没想到你也有求我的时候!”顿了顿,又道,“好了,回宫去了,玩就不必了,你不了解太子皇兄,他表面装大方,其实小气的很。”   她的声音随着她远走越远变得飘忽。   孟初霁目送她离开,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裴璟悄无声息立在孟初霁身后,问:“你们在说什么?”   孟初霁被吓得一跳,往他肩头捶了一下,然后用稀松平常地口吻道:“没什么,就是阿娇想着我上次在太平寺给她烤的兔子,让我再给她烤一只。”   裴璟剑眉微蹙,“你似乎从来没有给我烤过兔子。”   “……有点出息吧,跟你妹妹争什么?”   孟初霁笑骂他。   裴璟安静垂睫,“要争,你欠我的太多了,什么都要争。”   孟初霁眉梢一挑,问:“除了诓你我是个女的,我还欠你什么了?”   “荷包。”   “嗯?”   裴璟提醒他:“赶早集买彩线的时候,你说会给我绣一个荷包。”   孟初霁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不是吧你,这事你都记着?我就是随口说一说,你还当真了?”   “欠我的。”   裴璟的神情相当执拗。   孟初霁直想回到过去把自己的嘴巴给缝起来,让他乱说话,现在好了吧,他一个大男人穿针都不会,还能绣荷包?   “秋瑜,好秋瑜,这件事咱们再商量商量,绣荷包我实在不会啊,你看我送个别的东西给你成不成?”   裴璟徐徐抬眸,眸子又黑又深,孟初霁心里咯噔一声响,听他说:“那你送我一套《采阳风雅册》。”   “啥玩意儿?”   孟初霁懵逼。   裴璟道:“图册,一共十三册,一册都不能少。” 第119章 119.鸳鸳   孟初霁想, 只要不绣荷包, 什么都好说,而且《采阳风雅册》这个名字一听,就是正儿八经的好图册。   风雅风雅,端庄文雅, 行,买。   他孟初霁现在是太子妃了,有的是钱。   “十三册是吧, 市面上没失传吧?要是没得卖, 你不要为难我。”   裴璟眸子更深, “王都城西新羽书局,你对老板说,要镇店之宝, 他会拿给你的。”   “嚯,还是镇店之宝, 那得多贵啊!”孟初霁揽过他的肩,与他咬耳朵, “这下满意了?连你亲妹妹的醋都吃, 怪不得她说你心眼小,说得没错。”   裴璟默默记了亲妹妹一笔,脸上波澜不惊, 只问:“你什么时候给我买来?”   孟初霁道:“下午就去。”   裴璟微微颔首:“正好, 我下午进宫。”   想也知道进宫是为了什么事, 说不担心是假的。   思忖了两秒, 孟初霁忍不住道:“你不要太硬着来,要是她实在不同意,我们就先顺顺她,你给我买个宅子住着,我们偷偷的,等她同意了,我们再光明正大的。”   “偷偷的?”   裴璟纠结了下眉。   孟初霁以为裴璟觉得他委屈,故作满不在乎地安慰:“反正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偷的,刺激。”   顿时,裴璟的神色有些微妙,半晌应下:“好。”   孟初霁放心了。   下午的时候,两人兵分两路,孟初霁去城西买图册,裴璟进宫受责难。   镇店之宝怎么都得上千两银子吧,孟初霁揣够了银票,带着阿福一块去。   入了新羽书局,孟初霁招来了老板,依照着裴璟说的,道:“把你们店的镇店之宝拿出来。”   老板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对旁边伙计吩咐道:“去把镇店之宝拿出来。”   孟初霁叮嘱:“十三册,一册都不能少。”   老板重复给伙计:“十三册,一册都不能少。”   孟初霁见买书如此顺畅,笑了笑,“诶,你们这镇店之宝多少钱啊?”   老板往四周顾客扫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爷,既然您晓得《采阳风雅册》,一定是哪位贵人介绍来的吧,不收钱,小店生意平日照拂一二就行。”   孟初霁一听,听出了门道,合着这镇店之宝还是不外传的独门图册,那他待会儿可要好好看看了。   “可不就是贵人介绍来的,不然我怎么晓得你这里有这等好东西,放心放心,必定照拂。”   老板满面笑开,冲着楼上喊:“怎么那么慢,还不下来。”   话落,伙计抱着沉甸甸的锦盒下来了,那锦盒快赶得上他一个上半身那么大了,伙计看不着路下阶梯时走得歪歪扭扭,孟初霁瞧得胆战心惊,拍了拍阿福,让他上去帮个忙。   阿福和伙计一起将锦盒抬到他面前,孟初霁捋起袖子开了锦盒,入目就是《采阳风雅册》第一册 ,封面是两只凫水的鸳鸯。   孟初霁看了一眼,指着这封面笑道:“这画师技艺不行,鸳鸯一公一母,他怎么画成了两只公的?”   老板一愣。   却见孟初霁翻开了图册第一页,然后脸色一变,跟烫了手似的疾退几步,结舌瞪大了眼,再然后俊颜憋得通红,转身就走。   神他妈《采阳风雅册》,分明是断袖交欢图,两个男人身体交缠,姿势之大胆不堪入目比裴璟昨晚压着他做还要更甚十倍,怪不得封面两只鸳鸯都是公的。   光风霁月的太子?   温润如玉的太子?   心怀天下的太子?   呸!   不要脸,实在是不要脸了。   阿福被他这猝不及防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喊了声:“少爷!”   孟初霁像受到提醒一般,就要迈出门槛的腿一停,然后收了回来,回身道:“把这书的壳子给我扒下来!”   老板一听,急了:“欸欸公子,这不行啊,扒了就没法卖了。”   孟初霁扔了一袋银子给他:“我全买了,把壳子扒了,黏到别的书上去。”   让他看风雅册,看个球的风雅册,年纪轻轻不学好,一天天净想些有的没的,给他换几本道德经洗洗脑。   这是他没想到他衣冠楚楚光天化日能说出这玩意儿来,他要是想到了,打死也不来。   老板得罪不起孟初霁,还是把壳子给扒了,依着孟初霁的吩咐,黏到道德经上,里面还掺着几本《金刚经》,重新装到锦盒里,让阿福扛走。   ……   朝阳宫。   皇后将茶杯重重搁在桌子上,满面怒容,裴璟跪在地上,背脊挺得直直的,呈现出倔强的姿态。   嬷嬷中间劝道:“殿下,娘娘这几日吃不下睡不着,就是怕您做出什么糊涂事来,您这是往娘娘心口上戳刀子啊!”   俊美的容颜笼罩着清辉,裴璟淡淡的嗓音在殿中不徐不疾地散开:“母后,从一而终是您教的,我不过是遵从您的教导,不知哪里做得不对。”   皇后怒极反笑:“不知哪里做得不对?是,我是教你从一而终,但我没教你喜欢男人,发现他是男人了,你不及早抽身,还护着瞒着,你想气死我吗?你父皇对你甩手不管,我花了多少心血栽培你,为的是让你成为一代明君,名垂千古,你倒好,你要毁了你自己!你父皇沉迷炼丹,多少人暗地里骂他昏君,戳他脊梁骨,你铁了心要跟孟初雪在一起,断了大绥江山基业,你连昏君都当不上,你让我怎么扶你上位!”   裴璟理亏,无可辩驳,落入长长沉默之中。   皇后火气不消反长,怒声道:“吱个声!”   裴璟安抚出声:“母后您消消火。”   “把孟初雪送回去,不对,是把这个男妖精送回去,念你喜欢他,我可以不杀他,让大楚将真正的孟初雪送过来!这是我所做的最大的让步。”   皇后最后定音。   裴璟低头:“母后,父皇沉迷炼丹昏庸无度的时候,您心里还有他吗?”   “你少拿你父皇说事。”皇后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把截住他的话,“不喜欢,糟老头子一个,糟蹋我的青春。”   “……”   裴璟无言以对,便伏地磕了一个头。   皇后胸膛起伏,克制着没把自己手里的杯子砸出去:“你干什么?”   裴璟直起身,一字一句道:“母后,我从来都是顺着您的,但是对于爱人恕我不能让步。” 第120章 120.造孽   皇后终于还是把手里的茶杯给砸出去了。   快要砸中裴璟的时候, 裴璟躲了一下, 皇后怒斥道:“你还敢躲!”   裴璟慢慢道:“不能砸出伤,不然回去他该心疼了。母后,虽然您后悔嫁给父皇了,但是我不后悔娶他, 他很好,母后您多多相处就知道了。”   “我见都不想见到他,怎么跟他多多相处?”   皇后有点想骂人。   裴璟转了话锋, 道:“还有就是, 我今天不单是为初霁来的, 母后,上官婷在您那儿躲着吧?”   皇后艳容一沉:“我留她陪我说话,你想对她做什么?”   裴璟抬眸直视皇后, 严肃道:“一切都是她设计的,初霁身份暴露是因为她, 阿娇险些失去清白也是因为她,母后, 您别再护着她, 否则阿娇会对您失望的。”   皇后神色大变。   “我是怎样的人,母后应该很清楚,我虽厌恶他, 绝不会随意编排是非好置她于死地, 母后, 上官婷我绝不会饶过她。”   裴璟目光冷厉。   皇后敛了敛神, 道:“好,这件事我知道了。”   裴璟知晓她是有分寸的人,又磕了一个头,“母后,儿臣回去了。”   皇后心思游离,没应答他,裴璟兀自退下,等她回神,想再叮嘱两句,让他不要沉迷孟初霁美色时,他人已经不见了。   皇后气得直骂:“白养的东西。”   嬷嬷给她添了一杯茶水,皇后端起却并不喝,道:“去把清河叫过来。”   嬷嬷对殿里候着的宫婢交代了一声,宫婢就去了,不一会儿上官婷来了,盈盈含笑,温纯无害:   “姑妈,您找我?”   皇后这才慢悠悠的品了口茶,与方才气得跳脚的判若两人,吩咐道:“把门关上。”   门一关,殿中陷入昏暗。   上官婷心中有点慌,强自镇定道:“姑妈,您有什么秘密想对婷儿说吗?”   皇后笑吟吟地,一派和善仁爱:“有些话想问问你,不方便别人听到。”   上官婷心中已是知晓,完全从容起来,反客为主地问:“姑妈想问的是不是阿娇那天被害了的事?”   “嗯,阿娇说药是你下的,你可能给我个解释?”   皇后不咸不淡地问。   上官婷立刻露出委屈的表情,楚楚可怜地上前去,抓着皇后的衣裙道:“姑妈,您给婷儿一百个胆子,婷儿也不敢干这种事啊,表哥让李修宜来查,都证明了婷儿的清白,不然那日在宫中婷儿就被李修宜带走了,表妹她受孟初雪蛊惑,所以才认为是我,姑妈您要相信婷儿。”   “姑妈当然相信你,不过是随便问问,不要紧张。”皇后放下茶杯,扶了他一把,起身在殿中踱了两步,“那孟初霁是男人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上官婷眼皮一跳,急急解释:“是我不小心偷听到的,匀王殿下欲对孟初雪不轨,我本想救她,谁知……谁知她是个男人,于是我立刻告知表哥,表哥却说他知道了,让我不要声张。”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皇后拂了拂那手边帐幔,问得不痛不痒。   “表哥让我不要说出去,婷儿爱慕表哥,自然……自然依从表哥。”上官婷又上前,“姑妈,婷儿知道错了,就是因为来不及告诉姑妈才差点酿成这等大祸,您罚婷儿吧!”   皇后一笑:“是该罚,这么重要的事不告诉我,我要是知道了,璟儿他今日就不会回不了头了。”   上官婷只是随口一说,万万没想到皇后竟然接了她的话,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退了两步就想逃,谁知背后脖颈一勒,将她拖了回去。   “姑妈,姑妈……”   双脚在地上蹬着,她艰难大喊着,却听皇后淡淡道:“捂住她的口鼻。”   嬷嬷上前将她的嘴巴捂住,不让她叫出声。   皇后用力将帐幔拉紧,缠着殿柱,几乎不用废什么力气。   上官婷的声音越来越窒息,皇后忍不住又开始骂:“不省心的儿子,喜欢这么个人,不晓得给我分忧,还要让我给他善后。”   嬷嬷不解道:“娘娘,郡主死了镇南王府那边恐怕不会善了。”   虽说这个女儿倒追男人荒唐了些,镇南王却只有她这么一位宝贝女儿。   皇后满不在乎道:“我堂堂一国之后还怕一个异姓王?死了扔到镇南王府门口去,他不会教的闺女我替她教了。”   嬷嬷低眉顺眼应喏,心里唏嘘不已。   绥帝这个丈夫不顶用,皇后最看中的就是膝下这对儿女,上官婷打谁的主意不好偏偏要打裴璟和阿娇的主意,起先对她这么好,不过是念着她对裴璟一片真心着实难得,平时耍些手段睁只眼闭只眼,并不往心里去,但是触及到她的底线,那可真真是找死了。   这上官婷说聪明也聪明,说蠢也蠢,还敢躲到宫里来,真相浮出水面,第一个想弄死她的就是皇后了。   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唔唔”的声音也越来越低,等到殿中恢复寂静,毫无响动,皇后松开了帐幔,捶了捶自己的肩。   “老了,干不动了。”   上官婷倒在地上,眼珠子凸出来异常恐怖。   大概她这一辈子都没想到自己会死在疼爱她的姑妈手上   嬷嬷拂了她眼睛一把,让她将眼睛闭上,解了帐幔将她全身一裹,招外头的宫婢进来抬人。   皇后喝着茶,漫不经心道:“清河郡主与人发生口角争执,一气之下撞柱而亡,尸体送到镇南王府去,让镇南王节哀顺变。”   宫婢们齐齐应:“是。”   没人敢多发出一个声音。   皇后擦了手,想起来还是气,道:“造孽啊,生了这么个儿子。”   嬷嬷拂她的背给她消火:“娘娘别气了。”   ……   造孽生出来的儿子回到了太子府进了房,就看到桌上放了一个大锦盒,锦盒旁边孟初霁抖着二郎腿在看话本,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裴璟上去将锦盒打开,看到那图册的封面,轻笑道:“买回来的时候看了么?”   “没,我不爱看书。”孟初霁从善如流地答,“反正我给你买回来了,荷包的事一笔勾销了吧?” 第121章 121.钉窗   “当然。”裴璟手指抚过封面上的鸳鸳, “说话算话, 一笔勾销。”   孟初霁点头:“行,那你把这东西拿去吧,不要在一边影响我看话本。”   裴璟将锦盒关上,唤人将锦盒抱了起来, 然后对孟初霁道:“我去书房了。”   不知道图册里画的是什么也好,免得他羞得慌。   他自己去书房研究,晚上再好好尝试。   孟初霁云淡风轻地应:“嗯, 去吧。”   裴璟在他颊边亲了一下, 施然离开。   他前脚刚离开, 后一脚孟初霁就把手里的话本扔了。   “阿福!阿——福——”   “少、少爷?”   阿福匆忙从隔壁过来。   孟初霁急声道:“快快快,找把锤子来,把窗户钉上, 钉严实了,还有门, 加两道闩,今晚裴璟休想进我房门。”   阿福“啊”地张大了嘴巴, 一脸懵逼, 孟初霁推搡着他,催促道:“快去啊!”   “哦哦哦。”   阿福立马就去了。   孟初霁指挥着阿福给窗户钉了好几块厚实的木板,防止着夜晚裴璟敲不开门, 破窗而入, 门上了两道闩, 怕裴璟一怒之下把门板踹坏了, 孟初霁又把衣橱移了过去,顶着门,如此裴璟就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阿福被站在门口,挠了挠后脑勺,隔着门问:“少爷,那你今晚的饭怎么送进来啊?”   孟初霁一噎,看桌子的碟盘中还有几个水果,于是道:“不吃了。”   “哦。”   门外没音了。   孟初霁拾起话本,躺在床上,心里满满的都是安全感。   看裴璟还怎么进得来,哼!   还敢让他给他买那种书,不治治他,他就不知道什么叫夫纲。   一想到他晚上待在门外又束手无策的场景,孟初霁不禁笑了起来,心情十分愉悦。   夜晚降临,太子府中四处都亮了灯。   书房中一片痛彻,裴璟放下毛笔,合上折子,目光望向了身边的锦盒。   《采阳风雅册》他起初有过一套,是一名不正经的官员见他洁身自好以为他癖好为男,胆大包天送给他的,当时他看了一眼就让人将之给烧了,还将那官员不留情面的怒斥了一番,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会重新去买来。   开了锦盒,拿出第一册 ,手上无故黏黏的,像是胶水,裴璟剑眉微蹙,感觉一阵不对劲,将第一页翻开,发现赫然又是一个封面,只不过这个封面上写着《道德经》。   三个大字闪瞎人眼,裴璟脸色一变,哑然了一阵,然后气笑了。   好呀,竟然糊弄他!   道德经……骂他不正经?   裴璟将《道德经》拿起来,吹了书房的灯,去找孟初霁算账。   来到孟初霁的房前,发现房间里的灯已经熄了。   像孟初霁这种不玩到半夜不熄灯的人,早早就熄灯,倒是知道什么叫做贼心虚啊!   裴璟上去推门,没推开,敲了敲,喊:“卿卿。”   孟初霁假装没听见。   裴璟又喊了声:“阿霁。”   孟初霁继续装死。   裴璟又好气又好笑,做贼心虚也就算了,居然还把他拦在外面,不想让他进房睡觉,是怕他找他算账么?   只是他确定这样就能拦住他么?   裴璟招来了附近的侍卫,拔了他腰间的佩剑,伸进门缝里,然而剑刚进去一个尖,就被什么给抵住了,更别想用剑挑开门闩了。   不进去裴璟也知道一定是孟初霁搬了柜子衣橱之类的顶住了房门。   行!   厉害。   裴璟将剑还给侍卫,挥手让他下去。   房中,孟初霁听裴璟在外头鼓捣了一阵,起初还有点紧张,怕裴璟真的想出办法摸进来了,可是仅一阵,门外的声响就消失了,他的紧张又化作了得意,低低哼着小曲儿高兴万分的将双手抄在脑后。   怎么可能进得来?   他可是处处加密,贼都进不来,除非从天而降。   但是破瓦下来是不现实的,大冷天的房顶没了今晚就不用睡了,裴璟再过分也做不出这样的事,他相信这一点。   如此一想,简直安然。   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美美的睡觉,突然,黑暗中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孟初霁心里“咯噔”一声响,噌地坐起来,起身就要去点灯,但是腰间被人一环,他被扑倒在床上,双腿被制住,他气急败坏地喊:   “裴璟!”   身侧便传来低沉的笑音,“我都没恼,你恼什么?”   果然是裴璟。   孟初霁不可置信道:“不可能,你是怎么进来的?”   裴璟屈指弹了下他脑门,“忘了卧房后面连着冷池?冷池那儿是一面矮墙,一飞就飞进来了。”   孟初霁顿时懊恼不已。   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平日里通入浴池后面那扇门是关着的,他也没多注意,真是百密一疏啊百密一疏。   知道是自己的失误,孟初霁嘴上不肯承认,不客气地损他道:“你堂堂一介太子殿下,竟然翻墙做贼,羞不羞得慌?”   裴璟的薄唇贴近他的耳畔,呼吸洒落在他脸庞上:“偷偷的,刺激。”   孟初霁一噎,脸上臊红,推了推他,认输道:“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该把你拦在外头,既然你进来了,那我们就睡觉吧,我好困,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此话一出,明摆着耍赖皮,裴璟停了一下,竟还真从他身上起来。   孟初霁心间一松,以为裴璟好脾气此事就此揭过,万没想到一室透亮,裴璟把灯给点着了。   “大晚上的,点灯干嘛?”   裴璟俊美的容颜在灯光下显得有几分妖冶,他望着他,眼眶中含着笑意,道:“给个好东西你看看。”   孟初霁想也不想地拒绝:“不看。”   他说的好东西,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八成要脱裤子给他看宝贝,不看不看,坚决不看。   谁知裴璟从身后拿出了一本书,递给他,孟初霁没接,只是瞅了一眼,不正是他白天黏在风雅册里头的《道德经》?   头皮一阵发麻,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孟初霁往后挪了挪,防备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裴璟扬眉道:“念给我听。” 第122章 122.别停   孟初霁满脸狐疑:“就念念?”   “嗯。”   裴璟肯定点头。   孟初霁眼珠子转着, 心想裴璟闯进了房逮着他少不了一顿罚, 竟然只让他念念道德经,这行啊!   念能念得了多久,总不能念一晚上不睡觉吧。   孟初霁将《道德经》接过来,道:“那我们说好, 我念了,你就不能再计较荷包的事,也不能让我去给你买新的《采阳风雅册》, 当然你自己也不准买。”   他不过是看了小半篇《狐狸报恩》, 就能要了他的命, 还买那种书回来看,岂不是让他魂都没了?   “可以。”   裴璟答应得爽快。   孟初霁仍是不放心,怕他反悔, 道:“金口玉言。”   裴璟道:“绝不更改。”   孟初霁便念了,他用指尖沾了点口水, 翻开了第一页,念道:“道可道也, 非恒道也;名可名也, 非恒名也……”   裴璟站在他面前开始解衣裳。   孟初霁眼珠子一瞪,停了下来:“你干什么?”   裴璟头也不抬:“继续念,别停。”   孟初霁一边念一边盯紧了裴璟的一举一动, 生怕他做出什么猪狗不如的事来, 比如在他念书的时候自渎, 这样那样扰乱他的视线。   但是显然他想错了裴璟, 裴璟脱了衣裳,健美的身躯让孟初霁呼吸一乱,孟初霁忙低头往书上的字儿看,紧接着他身上一凉,裴璟开始解他的衣裳了。   “诶诶诶……”   孟初霁抬手就要挡,试图阻止他的动作,裴璟按下他的手去,道:“别停。”   孟初霁可算明白裴璟想干什么了,将书砸在他的脸上,“我腰还没好呢,你能不能节制点,纵欲伤身不懂吗?”   裴璟边探到他腰处,边问:“搬衣橱的时候抵门的时候扭到了?我看看。”   孟初霁晓得理亏,与他推推搡搡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不是都认过错了么?你好意思同我计较么?”   裴璟笑:“你认错了,我可没说过原谅你。”咬着他的耳朵轻咬细吮,他嗓音又低又哑,“不念《道德经》,用嘴帮我?”   孟初霁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裴璟,我答应给你做太子妃不是让你成天打我嘴的主意的!”   “你不选,我帮你选?”   裴璟的是已然把该摸的摸了个遍,不该摸的早就又揉又挤起来了。   孟初霁呼吸灼热了些许,揪住了他的衣襟,气得咬牙切齿,眼角湿润:“念,念行了吧!”   裴璟微笑:“乖。”   孟初霁将那《道德经》又抓了起来,从头开始念,裴璟吻在他的颈侧,将规则告知他:“别停,停一次做一次。”   孟初霁心里那个恨啊,早知道他扔下懿旨逃了,哪里还用得着受这份罪。   现在好了,身心全被裴璟一手掌控,他大爷的,孟初霁念着念着,忍不住道:“你能不能让我干你一次,总不能次次都是我被干?”   裴璟不答,只给他记了一次数:“一。”   孟初霁狠狠捶了他一下,继续念道德经,打了个岔念到哪儿已经忘了,于是再度从头开始。   裴璟存心欺负他,不让他好好念,亲他的喉结,孟初霁痒得慌,气息已经屏不住了,念的句子都是断断续续的,念到实在念不下去,他将书抛了,道:“不念了,就这么干吧!”   裴璟丝毫不介意,只道:“可以,今晚不念,明晚念,一晚不念,晚晚念。”   “你听我念《道德经》那东西还能雄起来么?”   其实孟初霁想说的是,床笫间念圣人之书,侮辱圣人,有辱斯文,简直不是东西。   裴璟将他的手带到腹下去,孟初霁烫着了似的将手缩回来,气恼道:“你……”   说好的正人君子呢!   都跟烙铁似的了。   他念《道德经》,他听进去一点了吗?   裴璟道:“四次了。”   孟初霁愤怒:“这也算?话都不让人讲了?”   “五次。”   孟初霁手上青筋暴起,深吸一口气,不断告诉自己:都是自己作的、都是自己作的、都是自己作的……,然后将《道德经》捡起来,第数次从头开始吟诵。   折磨远不止这一星半点,当裴璟将他压在床边,做得他眼冒金星的时候,孟初霁宛如陷入了无边地狱。   “二十七次。”   裴璟压在他身后,一只手按着他的腰,一只手捧书在他跟前。   “道……道可道也,非常……非常……啊……你轻点……腰断了……”   孟初霁口齿不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因为一张口,喉间就会泄出的动情吟喘。   裴璟笑着又数了一次:“二十八次。”   孟初霁泣不成声地骂:“混蛋!”   裴璟:“三十。”   做到最后,孟初霁已经完全顾不上裴璟数了多少,手攥紧了书角,汗水从鼻尖滑落,眼中雾气朦胧,湿漉漉得不像话。   裴璟亦是沉溺于情海之中无法自拔,与他唇齿相交,缠绵深吻,两人似要连为一体。   孟初霁攥紧了《道德经》,那一页被他捏得皱巴巴的,终于难耐到他不小心将那一页撕开后,身后的裴璟伏在他的脊背上不动了。   孟初霁跪在床上膝盖发麻,销魂的余韵让他将脸埋在枕头上不争气地哭了起来。   裴璟吻在他的脊骨上,哄他:“好了,不哭了。”   孟初霁哭得更令人心疼:“我爹我娘他们要是知道我这样委身给一个男人,一定恨没有生出我这个儿子。”   裴璟哑口无言,抱着他将他翻了个身,吻他红通通的眼睛,满面辩驳的泪痕,安抚道:“不会的,他们一定更恨我。”   孟初霁将手中的《道德经》扔到一边,趴在他胸膛上,闭着眼睛不说话。   裴璟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自己做得太过了,承诺道:“别哭了,嗯?我答应你,以后不会这样了。”   孟初霁吸了吸气,“那你什么时候让我干一次?”   裴璟目光一怔,而后似笑非笑道:“想干我?”   孟初霁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危险,道:“那当然了,这样才公平。”   裴璟思忖了一下,表现得极其大度而宽容:“那明晚就让你在上面好了,如此可开心了?” 第123章 123.子嗣   孟初霁开心了, 难得主动的亲了亲裴璟, 就连裴璟压着他又做了一次,他都丝毫不介意,颇为迎合。   然而当第二天晚上来临,裴璟身体力行什么叫做让他在上面时, 孟初霁心想有生之年一定要除掉裴璟这个祸害。   孟初霁就想不明白了,一个天天天不亮要上早朝的人,到底是哪儿来的精力夜夜笙歌的。   怪不得他前二十年没娶着媳妇儿, 得亏是没娶着, 不然人家姑娘底子都被他掏空了, 在一起才三天,三晚下来他就觉得他身体有点亏了。   裴璟很喜欢他的小少爷,一定要给他挤出汁儿来, 他嫌脏但他不嫌脏,愿意用他那张金口伺候着, 孟初霁偶尔自渎的习惯彻底被纠正了,因为……他自己挤不出汁儿了。   瞒着裴璟, 孟初霁偷偷吃了点补肾的, 他怕自己早衰,正值大好年华却两眼青乌萎靡不振。   然后……被裴璟看到了。   “你在吃什么?”   裴璟问。   孟初霁一大口海参还没咽下去,腮帮子鼓鼓的, 见到他来, 一下子没咽好, 差点把自己噎死。   裴璟看了一眼, 语气中含着点意味深长的意思:“卿卿,你最近身体不太好吗?”   孟初霁被抓着了,干脆就承认了,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身体好不好,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太子妃是人干的活吗?   裴璟轻笑:“海参还不够滋补,上次你给我喝的汤还不错,我让大夫给你熬一碗?”   孟初霁放下碗,气呼呼道:“不用了,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用得着吃这种东西?这段时间,我建议我们分房睡,还得有休沐制,做一休三,不能再多了。”   裴璟挑起眉峰,分明不赞同:“母后那边又在催了,问我们什么时候生孩子。”   孟初霁拍桌而起:“我踏马生得出孩子吗?”   裴璟握住他的手,将他拖上膝上来,道:“怎么生不出来,消息封了,文武百官眼里,你还是正儿八经的和亲公主,能怀子嗣,还能母仪天下呢。”   孟初霁眉毛一皱:“母后她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裴璟说:“当然。”   皇后自然不可能同意,逮着机会就教训他,她的底线一让再让,说他留着孟初霁也好,让他借腹生子,被他无情拒绝了。   放以前,皇后根本不可能提出这样的建议,只不过被逼狠了,胡言乱语了起来。   裴璟知道她在愁什么,他这一生没有什么污点,多少人嫉恨着想将他拉下位,一旦有了污点,他要承受的是文武百官天下子民的压力,况且传国玉玺不在他手上,早年传国玉玺被一名飞天大盗于宫闱大乱的时候偷了,后来种种迹象指向裴显,裴显也自恃玉玺在手为所欲为。   传国玉玺是什么,传国之宝,无传国玉玺者算不得真正的大绥君主,皇后是怕裴显与人合谋,手持玉玺兴风作浪,但裴璟一度怀疑传国玉玺根本不在裴显手上,所以不曾惧怕过裴显。   上官婷死了,镇南王蠢蠢欲动,裴显龟缩在府,足不出户,怎么看都像是要起风了。   这些话不能同孟初霁讲,政事上的事不该孟初霁操心,裴璟又道:“母后她一向嘴硬心软,过段时间她适应了,带你进宫去见她。”   孟初霁没觉得裴璟说的是真话,这才几天皇后怎么可能接受得了他这个男儿媳,尤其是子嗣那关就不能过,不由有点愧疚:“对不起秋瑜,我……我给不了你子嗣。”   “谁说给不了,万一呢。”   裴璟目光落到他腹上,柔柔的像春风。   孟初霁无语直骂:“你是不是蠢!”   男人跟男人能生得出孩子么?   他活这么多年了,没听到过这样的传闻。   转念一想,这货从小就倔,倔到指望铁树开花,盼着他一个男人给他生孩子,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于是皱了皱眉,道:“你这几天往我身体里弄了那么多,不会就是盼着我给你生个孩子吧?”   裴璟无辜眨眼:“没有。”   孟初霁一看就知道他撒谎,黑着脸:“不许再弄了。”   裴璟微微一叹:“好吧,不弄了,我们早点把阿娇嫁出去,让阿娇多生几个,抱一个来养。”   孟初霁气得拧了他一把:“不许打阿娇的主意,你以为她是母猪下崽啊,还给你养,那是她亲儿子。”   裴璟无奈投降:“好,不打她主意,那就只能劝母后多跟父皇亲近,再生个弟弟给我们养,养大了辅佐他登基,以后你就不当太子妃,当王妃,怎么样?”   “不行,又不能喊我叫爹,我们是要养儿子传宗接代,你能不能想点好的。”   孟初霁仍是不同意。   裴璟还真想不出好的,既然想不出来,索性不说了,吻他的唇。   “大白天的别亲。”   孟初霁挣扎着。   裴璟边吻他边说:“我们还是自己生,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神踏马世上无难事。   孟初霁满腹怒火,却敌不过他的力气,只得任他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分外平和,裴璟体谅他辛苦,做三休一,好嘛,能休就行。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总要有个人忍一下。   阿娇上门来催烤兔子,孟初霁将太平寺带回来的那只兔子烤了,背着裴璟分了吃,等裴璟回来的时候,两人满手满嘴油,地上一堆骨头。   阿娇见好就撤,擦了擦手对孟初霁说:“嫂嫂,改日再来找你玩啊!”   孟初霁:“……”   正当孟初霁想着该怎么跟裴璟解释,好免一顿干的时候,裴璟却是分外不在意的过来,用锦帕擦了擦他的手。   每一根指头擦得分外仔细。   他越好,孟初霁越紧张,有时裴璟的好往往最致命,他略尴尬地道:“这个……你下早朝还早,阿娇她馋得慌,我这不是被她缠得没有办法……”   裴璟脸色平静:“母后的生辰要到了。”   孟初霁的话戛然而止,“啊”地一声,手足无措,道:“那我得给她准备什么生辰礼物啊?”   裴璟微微垂睫:“母后说想见你。” 第124章 124.拷问(一更)   耗了这么多天, 两人都耗不下去了。   皇后说想见孟初霁,如果孟初霁能说服她, 她就不再阻止孟初霁与他在一起;如果不能,孟初霁立即出境。   他说服不了皇后,想让孟初霁去试一试, 当然就算失败了, 他也不会放孟初霁走。   只是,让孟初霁单独去面对皇后,他不太愿意,孟初霁惧怕皇后,他一向知道的。   裴璟怕孟初霁对他失望,因为他顶不住皇后的压力, 终是让他出面, 但是孟初霁听言,愣了愣,然后笑了:“诶,她愿意见我了?我还怕进宫去招她生气呢,这是好事, 你哭丧着个脸干嘛。”   “卿卿……”   裴璟心中一暖。   孟初霁拍了拍他的肩,笑话他道:“母后要见我,你怎么比我还紧张?对了,告诉你一个秘密。”   裴璟绷紧的脸部线条逐渐放松, 凑过耳朵去, 顺从着他问:“什么秘密?”   孟初霁一本正经地自我吹嘘道:“我在大楚有个外号叫‘长辈斩’, 什么意思呢,就是大楚几乎没有不喜欢我的长辈,上到爷爷奶奶,下到年轻叔婶,个个瞅我倍儿顺眼,过年发压岁钱的时候都发得比别人多些,我呢天生就招人喜欢,母后也一定会喜欢我的。”   他边说着边还自信地挑了挑眉。   裴璟好似信以为真:“真的?”   长辈斩这个称号是不是真的他不知道,但他的确喜欢他。   孟初霁忒不要脸地挺起胸膛,得瑟道:“那当然,没有人可以抵挡我的魅力。”   裴璟摇头失笑,孟初霁如此乐观开朗,他似乎把他想得太脆弱了,皇后那里……一定能行吧。   ……   太后逝世,尚未过孝期,皇后直接省了生辰宴。   事实上她糟心得很,也没什么心情过生辰。   礼物却还是要送的,官夫人们都挑了东西送进宫,阿娇都选了一串珍稀佛珠,孟初霁左思右想,挑了块上好的貂毛料子,让人做了个护手。   皇后去哪儿都捧着个手炉,可见四肢畏寒,护手戴上,就不怕冷了。   然后,孟初霁带着自己的礼物入宫了。   裴璟送到殿门口,抱着孟初霁摸了摸他的头,孟初霁不习惯人前显亲密,拂开他的手,不满道:   “不许摸了,头发都摸乱了。”   裴璟捧着他的脸,犹自不舍。   孟初霁与他鼻尖相抵,眼中如有星辰:“等我的好消息。”   裴璟缓缓放开他,孟初霁朝他挥了挥手,转身入到殿里。   裴璟杵立着不想走,直到殿中嬷嬷出来说:“殿下,皇后娘娘说您该去清尘宫陪陪陛下了。”   裴璟纠结犹豫再三,秉着对皇后的信任,这才离开。   而殿中,嬷嬷回禀裴璟走了,皇后才正眼瞧向下首孟初霁,她慵懒的倚在榻上,怀里抱着暖炉,目光冷漠而无情。   孟初霁呈上去的礼物被宫女端在一边,她是看也没看上一眼。   孟初霁跪着,接受皇后无声的酷刑,内心中说不煎熬是假的,但他竭力持着镇静从容,动也不动地,等待着皇后开口。   终于,皇后道:“听说太后娘娘给了你一道懿旨,让你离开璟儿,离开大绥?”   “是。”   孟初霁将头低下去。   皇后稍微坐正了身体,气势更加凛然,语气也是毫不婉转的苛责:“而你却胆大包天胆大妄为的违旨了!”   孟初霁再一次道:“是。”   皇后赫然冷笑:“你是仗着和亲公主的身份以为我不敢动你,还是仗着璟儿喜爱你有恃无恐?”   孟初霁握紧了拳头,迎上皇后的眼,鼓起勇气道:“我悦慕殿下,不想离开他。”   “悦慕能有几时长久,你如何能保证你对璟儿的心可以一直不变,你可知你留在璟儿身边,会给璟儿添多少麻烦,又会让他承受多少苦难?他的母后因此失望,他的父皇难享天伦,他的朝臣痛心疾首,他的子民斥骂荒唐;而你,你的父母知道这件事情吗,他们忍痛将你送来,日日盼你归家,你却耽于情爱罔顾人伦孝义,你觉得你的悦慕是对的吗?等过了这段不管不顾的时期,你回过头看看,发现自己的抉择是错的,你敢保证你不会埋怨璟儿,将你强留在身边吗?”   皇后之言振聋发聩,一字一句直剖人心,这是孟初霁当初犹豫之际反复拷问自己灵魂的问题,如今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更显残酷,孟初霁的脸色不禁白了几分,连眼神都显得有几分惨淡。   “顺应本心本无错,喜欢之事人之常情,如果是寻常人家也就罢了,璟儿身在天家,享受着他权力地位,就要承受相应的责任的代价,他不能逃避也无法逃避。”   “我是他的母后,对他再了解不过,他并非真正喜欢你,他这样的人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不过是你和亲来了,他敬你为妻,努力让自己专情于你,效仿明君贤后,误以为那就是爱情。可若有朝一日他遇上自己真正喜欢的姑娘,你又该如何自处?”   孟初霁的身体不可察觉地摇晃了一下,他的拳头忽然握不紧了,指头藏在袖下不自觉颤抖。   皇后望着他,一双凤目好似能看穿他的内心:“我不觉得你将这些都想清楚了,甚至于留在璟儿身边,你自己都是犹豫徘徊的,我给你机会,你就在这儿好好想,想清楚了为止。”   孟初霁垂睫眼眶中微微湿润,他颤抖着声音,艰难开口道:“谢皇后娘娘好意,这些问题不必想,因为……”   “我信他。”   皇后微微眯起眼。   孟初霁深吸一口气,抬眸眼眶通红,他在皇后的眼底看到了自己的很狼狈,无处遮蔽的懦弱,他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勇敢,甚至架不住想逃,但他还是想说……   “或许殿下不是真的喜欢我,但是我所知的殿下明事理重情义,就算他遇上了自己真正喜欢的姑娘,对我也一定不会太差。我悦慕殿下,是我自己的事情,殿下肯同我好就行了。”   “我是一个男人,不怕虚度光阴青春不在,他同我好十年,一生那么长耽误十年又何妨,他同我好二十年,二十年后我还不到四十,他同我好三十年,人生过了一大半,是我赚了,侥幸他同我好了一辈子,那就是我一辈子的荣幸了……”   “如果有朝一日殿下愿意,我想带殿下去我的家乡看看,大楚很美,跟大绥不一样,我的父母亲友很好,我喜欢的,他们一定喜欢。” 第125章 125.吾爱(二更)   皇后的气焰已是没有刚才嚣张, 微微眯起眼睛,冷静又问:“好, 就算你说的比唱的好听,璟儿能为你违抗他父皇母后,臣子臣民, 你又能为他做什么?”   孟初霁亦渐渐趋向平和, 像是坚定了选择,就永远不再后悔,他直直望着皇后的眼睛,道:“我可以陪他挨骂,千夫所指也不怕,遗臭万年也不怕, 他一日被骂作耽于男色的昏庸太子, 一日有我这个祸乱朝纲的妖孽。”   “那你又如何保证自己不变心不退缩不离璟儿而去?”   “我不能保证,我只知道,若是我比殿下先变心,他不会放过我。”   皇后坐正的身体又瘫了回去,手中的暖炉从她怀中滑落, “砰——”地一声掉在地上,从上首滚下去,里面的烟灰撒了一地。   嬷嬷小声唤了一声:“娘娘。”   皇后没有理她,一瞬间仿佛沧桑了好多岁:“那子嗣怎么办?他娶了你就不会娶别人了, 子嗣怎么办?”   孟初霁也败下阵来, 露出一个苦笑:“我不知道。”   这是无解的事情。   他是一个男人, 注定生不出孩子,世上任何一件事情或许都可以通过人为达到,唯独这件事不行。   “我想想,我再想想。”   皇后六神无主的喃喃。   孟初霁仍是跪在地上,等着她的定夺。   她一急,一失神,太阳穴开始发疼,嬷嬷忙替她按揉,她看向孟初霁,无力道:“你先退下!”   孟初霁从地上爬起来,抬起冰冷麻木的双膝,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缓慢从容地退出殿外。   殿中昏暗,外头明亮,出去时孟初霁感到一阵恍惚,宛若隔世。   天空上的雪花轻盈飘落,银装素裹的宫廷纯白无暇,入目有些眩晕,直到身后有人拍了下他的肩,道:   “怎么样了,过了我母后那关了吗?”   孟初霁一回头,见是阿娇和李修宜。   阿娇盈盈笑着,一脸期待,发觉孟初霁不语,秀眉蹙起道:“不是吧,我替你说了那么多好话,你还没搞定啊?”   孟初霁低眸:“我不知道。”   出来时皇后的样子好像是松动了,但是子嗣的事是横亘在他和裴璟之间,也是横亘在裴璟与大臣国民之间的大事,没有办法,皇后就不会轻易同意。   阿娇叹了口气,道:“母后是有些固执,太子皇兄时不时的偏激跟她一模一样,不过你也不要太灰心了,母后心软,再坚持一下她肯定会同意。”   孟初霁胡乱点了点头,挤出一个笑脸来:“我不会放弃的,不然秋瑜一定活剥了我的皮。”   阿娇堪才放心了些,指了指斜边某个方向,说:“太子皇兄一个人在那边挨冻,八成是在等你,你快过去吧。”   孟初霁远远一眺,好像是望到了茫茫雪地中有个渺小的影子,笑了笑:“我这就过去。”   走了几步,他回头问:“你们和好了?”   异口同声中——   阿娇:“没有。”   李修宜:“是。”   孟初霁眉尖一挑。   阿娇踩了李修宜一脚,昂着下巴道:“我说没有。”   李修宜默默低头:“是我失言,公主说没有就是没有。”   孟初霁抛了个暧昧的眼神过去,双手抄在脑后,慢悠悠的走远了。   阿娇哼了一声,提步进了朝阳宫,李修宜侯在外头等着,宛如朝阳宫前的侍卫。   孟初霁到了裴璟那处,看到裴璟孤身一人正如阿娇所说的在挨冻,他不撑伞,身旁也无一人,只是捡了根树枝,不知道在干什么,一只大手冻得通红。   孟初霁过去就将他手里的树枝扔了,执着他的手揣到自己的袖子里,道:“怎么伞都不打,不是去清尘宫了么?”   裴璟看着他,孟初霁同样也没打伞,雪花纷纷扬扬的落在他的发上肩上,将他比女子还妖艳的容颜衬得昳丽。   曝露真身之后,他鲜少涂脂粉,今天要出门施了薄薄一层,稍微扮得像个女子些。   裴璟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他发红的耳朵,替他揉暖和,然后低声道:“没有去清尘宫,我想等你出来一起去。”   虽然相信皇后应该也许不会对孟初霁动手,可他赌不起,就在这边转着,万一听到什么动静,就冲进去。   孟初霁开玩笑道:“从母后那儿出来感觉自己褪了半层皮,清尘宫那儿要不咱们改日再去吧。”   裴璟心中一提,喉咙也不自觉发紧:“母后为难你了?”   孟初霁摇了摇头,看着他的样子好笑道:“想什么呢,都跟你说我是长辈斩了,母后也敌不过我的魅力,被我斩落马下,你看我这不是好生生的出来了?”   裴璟松了口气,心里更加心疼,他的母后他了解,孟初霁必定吃了苦头,没有嘴上说的那么轻松。   好在他顺顺利利出来了,这就代表皇后的态度应该有所软化,如此一想,着实欢喜,裴璟将孟初霁抱了起来。   “好,回府。”   孟初霁莫名其妙被抱了个双脚离地,死锤裴璟道:“太子府就算了,这是在宫里,你害不害臊?”   他一个大男人,成日被这样抱着,不要面子的啊!   “雪深,我抱着你,免得把鞋打湿了。”   孟初霁一脸冷漠:“我鞋多。”   “要节俭。”   “破落户太子,给自己的妃子买鞋都买不起。”   “……”   两人走远,树根下用树枝划出的小字被新落的雪覆盖。   ——吾爱,孟初霁。   孟初霁脸皮子太薄了,裴璟抱了他一段,不得不在人多的地方将他放下,改换成与他执手。   登了马车,两人紧挨着坐,孟初霁想起什么似的,问:“秋瑜,你什么时候生辰啊?”   裴璟道:“我十月初九,你呢?”   孟初霁眼睛一亮,“我三月二十九。”   裴璟笑:“原来你是春天出生的,怪不得为人热情温暖。”   孟初霁掰着指头道:“三月二十九离刚好春暖,离现在也没多少时候了,你把政事排一排,我们赶着生辰那天回大楚,见我父母阿姊,你说好不好?”   “好。” 第126章 126.不要脸(一更)   大绥下了半年的雪, 渐渐晴的日子开始多了,孟初霁终于可以不穿棉衣了, 身着那红衣, 如莲如火。   裴璟原觉得他穿他那身墨绿色的衣裳就足以风流勾人,而当亲眼看着孟初霁穿着红衣招摇过市,引得街上的姑娘看直了眼时,他才知晓孟初霁根本就是一个妖孽。   艳丽的红色衬得他皮肤愈发白皙, 他的嘴角挂着散漫笑意,狭长凤眸眼波流转着春波, 就连他自己见了心跳都不由加快了几分。   当机立断的, 裴璟决定不带孟初霁出门了, 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迷人好看可以, 但只能他一个人欣赏。   孟初霁待在太子府倒也不觉得闷, 大约盼着春暖归家, 根本没料到裴璟的小心思, 体恤他忙立志要做一个贤夫,自个儿在太子府中怡然自得, 闲得没事拉着阿福、刘大夫打牌, 还养了一只狗,小生活倍儿滋润。   狗是路边捡来的,灵性得很,被几个农夫追赶着要打着吃的时候, 一眼瞅准了他, 扑到他怀里, 孟初霁让人将它洗得干干净净,发现它还是个血统纯正的狗,浑身金色短毛,一点别毛都没有,孟初霁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黄豆”。   然后问题就来了。   黄豆是个母的,就爱缠着孟初霁,睡觉的时候也想同孟初霁一起睡,孟初霁疼它得厉害,和它形影不离,这可就苦了裴璟了。   太子妃是男身的消息封锁得再隐蔽,也不免传出去一丝风声,朝中不乏胆大包天的官员,走了上个官员的老路,给他送了一套《采阳风雅册》,裴璟收了。   收受贿赂的太子殿下昧着良心将那官员擢升了一级,书房里偷偷看完了第一册 ,当日晚上跃跃欲试。   结果一只狗霸占了他的位置。   “……”   裴璟好脾气的包容了两日,见孟初霁一直没有再准他上床的意思,第三日……把他的狗扔出了房外。   孟初霁不高兴瞪他:“你这是干什么?”   裴璟抱着他,好不委屈地道:“莫非在你心中,一只狗比我重要么?”   “你拿自个儿和狗比?”孟初霁颇觉得好笑,“况且,前几天折腾得狠了,说好歇歇的,我这不是体恤你血气方刚,怕你忍得难受么?”   裴璟挠了挠他的腰,嗓音低沉而暧昧:“还疼?”   孟初霁冷睨他,一脸“你自己心里没点数”的表情。   裴璟不仅不反省,反而低低笑出声,颇有点自豪的意思。   孟初霁生气了,下了床就要把狗抱回来,裴璟眼疾手快,将他腰间一搂,贴着他的耳畔道:“今晚纯睡觉。”   孟初霁欣喜回过头去:“真的?”   裴璟点头:“嗯。”   事实上,裴璟也没怎么折腾孟初霁,孟初霁是他的心肝宝贝他怎么舍得弄坏了,动心忘情的时候都记得都是细嚼慢咽,只是孟初霁有负罪感,大概是未经父母同意,他一个大男人承欢另一个男人心坎上过不去,所以不愿意同他亲热,真正亲热的时候,孟初霁比谁都快活。   裴璟纵容他这些想法,只盼着早点同孟初霁一起回大楚,见过家长征得同意,撒开了疯,不要命的做,他觉得孟初霁的本性该是比他浪的。   今晚有月,窗户缝隙里透进来,美人在怀,苦于不能下手,裴璟有些惆怅。   觉察到裴璟的不对劲,孟初霁轻声问:“怎么了,谁招你惹你了?”   裴璟只是唤了声:“阿霁。”   孟初霁瞬间懂了,把他的被角掖严实了,严肃道:“不许想,睡觉!”   孟初霁枕在裴璟的手臂上,裴璟将手臂稍稍一收,就能将他的脑袋带过来,然后低首问道:“亲一会儿总可以吧?”   孟初霁抵着他的胸膛,面无表情十分冷漠:“我建议你不要亲,免得待会儿又控制不住你自己。”   裴璟不听,扣着他的下颌抬高了,就亲了下去,两人全部埋在被窝里,狭小的空间中不单是接吻的缠绵声能听到,还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孟初霁被他吻得头昏脑胀,七晕八素,接着听他出尔反尔地问:“卿卿,要不要做?”   孟初霁说:“不。”   就再一轮深吻。   再问:“做不做?”   孟初霁:“不。”   又一轮深吻。   第三次问:“做不做?”   孟初霁:“……做做做。”   然后,黄豆在窗外嗷嗷直叫,房中传来浅喘低吟,以及偶尔不和谐的争吵:   “说好纯睡觉的,再心软我给你当孙……啊……”   “这是什么鬼姿势,你踏马从哪儿看来的,我不行,我说了我不行,别进,别进!”   “混蛋!”   ……   孟初霁又一次领教了某太子的没脸没皮,第二天早上起来浑身酸得不行,一看外头的日光,都晌午了。   裴璟不在身侧,这时候上完朝在书房里处理政务都得有好几个时辰了吧,孟初霁忍着酸痛将衣裳穿好,心想裴璟这样折腾,他迟早死在床上。   打开门,黄豆被绳子拴在树下,朝他汪汪直叫,孟初霁上去摸它,黄豆仰着脑袋舔了舔他的手掌,狂摇尾巴。   “我先去吃饭,一会儿过来遛你啊。”   黄豆围着孟初霁的腿打了几个转,舍不得他走,孟初霁直往正厅去了。   正厅的饭菜摆上了,但是看上去冰凉冰凉的了,孟初霁招人来问:“殿下呢?”   婢女道:“回娘娘,殿下在书房。”   “他吃过了吗?”   “回娘娘,没有。”婢女道,“殿下说要等娘娘一起吃,所以先放着,等娘娘起了,再通知他。”   孟初霁的火气一刹消了不少,哼,算他还有点良心。   “热热,我给殿下送过去吧,省得殿下跑了。”孟初霁吩咐道。   婢女将菜撤下去,热了热,一道道装到食盒里,交给孟初霁。   孟初霁挎着食盒到书房去了。   到了书房,不经通禀直接进去,裴璟果然在专心政务,孟初霁将食盒往他书桌上一放,正准备同他讲话,忽然看到一个眼熟的事物,面色一变,伸手过去问:   “这是什么?”   裴璟才刚抬头,顺着他的目光一望,亦是神情微变,忙要遮掩,道:“没什么!”   可惜他遮掩得迟了,孟初霁已是将那东西看得仔仔细细,愤然道:“好你个裴璟,我以为你每天在书房是勤勉政事,原来你背着我又买了一套《采阳风雅册》,偷偷研究,不要脸!” 第127章 127.醉和春(二更)   “不是我买的。”   裴璟掩不住干脆不掩了。   于是, 两只鸳鸳大剌剌的呈现在书桌上,和一桌子的折子格格不入。   孟初霁看了就来气:“不是你买的, 它从书局里飞过来的不成?”   裴璟咳了一声:“别人送的。”   孟初霁快要气死了都:“送了你就收?这玩意儿你都收, 你不觉得有失颜面吗?”   “阴阳调和人之常情,卿卿你只是不准我买,没说不准收受别人赠礼,我自然收了。”   “哈, 阴阳调和?我们是两个男的,哪儿的阴阳!”   是阴阳就好了。   是阴阳他能这么羞耻吗?   怪不得昨个晚上花把戏一套一套的, 看了这玩意儿花把戏能不多吗?   裴璟纠正道:“阳阳调和人之常情, 我随意看看。”   “随意看看?”   孟初霁一把将那图册夺过来, 打开一看, 果然跟看话本似的, 折了好几页, 好巧不巧昨天被做得体无完肤的那个姿势正在其中, 还有被折的其他几个姿势明显是裴璟中意准备尝试的,还踏马有页数标红, 这就代表特别喜欢了, 这叫随!意!看!看!?   “你个色胚!”   孟初霁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将书砸在他脑门上,不想理他了。   裴璟先他一步,旋风似的到他跟前去, 关了书房门不让他出去, 孟初霁一头撞在他身上, 往旁边让了一步,作势要拉门,裴璟跟着拦过去,搂住他道:   “生什么气,我们新婚三个月,真正交心不到半个月,不是正恩爱的时候么?我实在喜欢你,别生气了,嗯?”   孟初霁拂开他的手,仍是与他闹别扭:“被弄的又不是你,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裴璟眉尖一挑:“你就那么想干我?”   孟初霁盯着他:“那你让不让我干?”   裴璟抿唇微忖,再三看了看孟初霁,大有不答应就不消火的架势,终是下定决心道:“就一次。”   孟初霁顿时转怒为喜,“一次就行!”   同是男人,凭什么他老是被弄,他也要干他,把他干哭,让他知道他的厉害!   裴璟见他开心了,俯首在他眼睛上亲了下:“满意了?饿不饿,来吃饭?”   孟初霁扒住他的颈项,反客为主狠狠亲了下他的薄唇,又硬气又豪迈,然后高高兴兴的吃饭。   饭间,孟初霁仍不忘问:“我们什么时候干?”   裴璟道:“今晚吧。”   孟初霁美滋滋的,转念又想到上次的教训,郑重道:“不骑乘。”   裴璟应允:“不骑乘。”   孟初霁暂时只想到这么多,心情大好,早上吃了一碗,中午吃了两碗。   是夜,天还没完全黑透,孟初霁就一反常态缠着裴璟了,裴璟政务处理得差不多了,搁下笔,看着他有点无奈:“你就这么期待?”   孟初霁冷笑:“不吃我吃过的苦,怎么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   好吧。   裴璟起身,从案桌间离开,准备吃孟初霁吃过的苦,理解一下他此刻的心情。   但是,天还早,就这么上床显然是不可能的。   裴璟问他:“要不要喝酒?”   孟初霁一听,目光中充满戒备:“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   裴璟头痛的揉了揉眉心,道:“我说过就不反悔,喝酒是为了助兴,还有就是……”   孟初霁竖起耳朵:“嗯?”   裴璟咳了咳:“我有点紧张。”   孟初霁一想,成吧,看在他往日有求必应的份上,喝酒就喝酒,反正他酒量好,裴璟绝对喝不过他。   裴璟对身后跟着的侍卫道:“去拿两坛酒来。”   侍卫便下去了。   很快,两坛酒搬到了凉亭里。   有一轮美好的月亮天上挂着,屋里喝酒没意思,对月小酌才有意思。   裴璟与孟初霁一人一坛,孟初霁皱着眉:“这么多,喝了会醉。”   裴璟很是从容的将酒开封,道:“我正是想醉,毕竟我头一回。”   孟初霁听他这么说,无端觉得他有点可怜,但是想想床笫间自己的惨痛经历,又硬起心肠,道:   “行,那喝吧。”   他想醉让他醉,醉了也能干,只要他自己不醉就好。   抱着这种想法,孟初霁舍命陪君子,先灌了一大口。   裴璟喝得慢条斯理,哪怕是执瓢狂饮,也丝毫不显粗俗,反倒潇洒而优雅。   一坛子酒喝完,裴璟不见醉态,孟初霁才喝了半坛子,就觉得有点晕了,心生疑惑,让人给裴璟再上一坛酒。   裴璟依从他的吩咐侍卫再上一坛酒。   酒上来,裴璟开了就要喝,孟初霁道:“等等,你的酒让我喝一口试试?”   裴璟将木瓢舀了酒递给他,孟初霁一尝,“呸”地吐出来:“你的酒里掺了水!”   裴璟大大方方的承认:“嗯,酒量不好,不得不出此下策。”   孟初霁顿时咬牙切齿:“你又耍花招。”   说罢,起身就甩手走人。   这回他是真的生气了。   再也不信裴璟的鬼话了。   然而,没走一步脚下一软,他扶着石桌,眼前影子重叠,醉得厉害了。   裴璟假意上去关怀:“怎么样,还走得动吗?”   孟初霁清醒的理智被腐蚀,口齿不清语无伦次地道:“走得动,走……得动,就是这路……嗝……怎么歪了?”   裴璟挥手让侍卫下去,温柔地道:“没歪,你再好好看看?”   孟初霁甩了甩头,定睛一看,好像是没歪,开心笑了。   裴璟附在他耳边,低声问:“你不是要干我,还干不干了?”   孟初霁恍然想起自己要干的大事,连连点头:“干,干。”   然后去解裴璟的衣服,裴璟就站在他的跟前,任他解,嘴角勾着浅浅的笑。   给孟初霁喝的酒是宫廷最烈的酒叫醉和春,当你感觉到有三分醉意的时候,实际已经醉了七分,当你感觉有七分醉意的时候,实际上马上就要人事不省了,醉和春的后劲无知无觉,上头时宛如春风般不经意,醉后人易沉溺美梦,又被称之为“神仙酒”。   醉和春酿制复杂,会酿制的人在先帝时期就死绝了,这一坛醉和春是最后一坛醉和春。   孟初霁解了裴璟的衣服,并未脱下,只是松松垮垮的搭在他身上,紧接着又脱了自己的衣服,裴璟看他激动得手抖,好心帮了他一把,将他的腰带松了松,然后孟初霁就这么隔着两人加起来足有七八件的衣服干起他来。   也不知道他是在干哪里,就是挺着腰身在他身上一撞一撞,嘴里还问:   “大不大?”   裴璟相当配合:“大。”   “快不快活?”   “快活。”   “我厉不厉害?”   “厉害。”   “是不是天下最厉害的?”   “是。”   ……   难为他就这么挺了两刻钟,裴璟抱着他怀疑人生,突然听他问:“你怎么还没哭?” 第128章 128.过关   “……”裴璟默然无语, “男儿有泪不轻弹。”   孟初霁醉眼朦胧,脸颊红得厉害,断断续续道:“不行, 你必须哭出来,不然我多……嗝……多不厉害。”   裴璟没法子,从酒杯中沾了一些酒液到眼下,道:“哭了哭了,眼泪都出来了, 不信你摸摸。”   孟初霁伸手一摸,湿的,还真哭了, 傻呵呵地笑了一阵, 然后软趴趴倒在裴璟的怀里, 嘟哝道:“你不早哭, 我都坚持不住了。”   裴璟哭笑不得的将他抱起来,回了房。   次日早上起来, 孟初霁头疼欲裂, 茫然了一阵, 他看向旁边的裴璟, 睡得安稳, 狠狠下手将他拍醒。   “起来起来起来。”   裴璟没睁眼,手一勾, 将他的脖颈勾下来, 让他的脸贴着他的胸膛, 嗓音沙哑含着困顿:“怎么了?”   “我们昨晚干了没有?”   孟初霁猛烈将他摇了摇。   裴璟终于清醒了,嘴角噙着笑意:“干了。”   孟初霁急急问:“我干你了?”   裴璟垂睫,露出一个略微难堪的表情:“干了,我都哭了。”   孟初霁一听,一怔,将他一推:“不可能,你骗我。”   他根本不像是被他干了就会哭的人。   “没骗你。”裴璟侧了个身,捧住他的脑袋,正对着他的眼,道:“你再好好想想你昨晚说的话?”   孟初霁懵逼:“我说了什么?”   裴璟眼底是深深的笑意,“你问我大不大,快不快活,厉不厉害,是不是天下最厉害的,我说是。”   经他这么一说,脑子里好像是有这些声音,孟初霁疑虑消了一半,还有一半没消:“那你昨天为什么把我灌醉了?”   “我没灌,我们一起喝酒,结果你喝多了。”   裴璟满脸真诚。   孟初霁勉勉强强有点相信了,然后兴致勃勃问:“那我昨晚干了多久?”   裴璟仔细回忆了一下,“唔……一个多时辰。”   孟初霁乐开了花:“我比你厉害,你平时都不到一个时辰呢。”   裴璟作沉痛状:“卿卿,我以后会努力的。”   孟初霁的眼睛简直在发亮,“那什么时候我清醒了再来一次。”   裴璟眼皮一跳,忙打消他的念头:“卿卿,说好一次的。”   孟初霁心里有点小遗憾,但是还是决定算了,反正裴璟被他干过就好了,回头见父母,私底下他可以光明正大的说,他不是纯委身的那个,他也干过裴璟,十分公平的。   行吧,舒坦了。   孟初霁从裴璟身上起来,感觉天气格外明媚,穿好衣服逗黄豆去了。   裴璟没想到孟初霁这么好诓,莫名有点心虚,随意穿了件外衫跟了出去,倚在门框上,看孟初霁沐浴在阳光散发着耀眼的金光,蹲身逗弄着狗,笑容明朗而活泼,美好得不成样子。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呢……   裴璟忍不住想。   下午,裴璟难得歇了半日,让孟初霁教他射箭。   见裴璟不动,似乎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孟初霁道:“荒废了没事,我们从头开始练。”   裴璟犹豫着开口:“卿卿我会。”   孟初霁双手交叉,神情轻蔑:“你会?你射个给我看看?”   裴璟便执起弓箭,射了一个给他看。   三箭齐发,箭箭中靶。   “……”   还真会。   孟初霁扭头就走:“你自个儿玩吧。”   居然骗他,让他手把手教,想必他尽心教他的时候,他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把他弄到手吧。   在一起以后,这厮真是越来越暴露本性了。   裴璟拽住他,不急不慌地笑道:“旗鼓相当才有意思,我们去野外比箭如何?”   孟初霁果然定步,高兴地道:“好啊,你肯定输,我可是神射手。”   裴璟带着孟初霁去了皇家射箭场,射箭场上靶子林立,裴璟让人牵了马来,和孟初霁一人一匹。   站着射没什么意思,骑马射才能有些意思。   怎知孟初霁顺了顺骏马的毛,说:“等等。”   裴璟朝他看去,孟初霁嘴角微勾:“射定靶有什么意思,我们来射活靶,谁射得多谁得准就是谁赢,怎么样?”   “活靶?”   “放心吧,伤不到人的。”   孟初霁招来了十几个小太监,让他们举着靶子满地乱跑。   裴璟懂了,纵身上马,与孟初霁眼神交流了一番,同时夹下马肚,张弓搭箭,箭支嗖嗖嗖飞出去,抢靶。   靶子就那么几个,红心就那么点大,要射得多须将对手的箭击落,还要确保自己的箭能准确命中红心,这可极是考验箭术了。   然而孟初霁一握到弓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目光锐利如同雷霆霹雳,出手快准狠,每一箭射出都带着一往无前的独勇。   裴璟起初还有信心一较高下,射了几箭发现孟初霁的箭总是神出鬼没,将它的箭击落,替代上靶,不由钦佩赞叹。   不愧出身将军府,他的箭术的确卓绝,足以当任何人的老师。   正这么想,突然孟初霁方向一转,竟是一箭对准了他,裴璟眉心一跳,兀自怀疑着是不是骗他喝醉和春的事是不是被他发现了,他现在要射死自己,谁知道那箭旋转射来,一下穿透了他的头冠,强大的力道将他冲击下马,坠马的刹那,孟初霁也从马上跳下来,抱着他在草地上打了好多个滚,然后停下。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草地上有细石子,滚过去有好几处被硌到了。   孟初霁哀嚎不已。   裴璟坐起来探看他的伤势:“哪里痛?”   “背痛。”孟初霁坐起来埋怨他,“你怎么不知道躲一下?”   裴璟拔下头上的箭,无奈至极:“难道你不该先解释,你为什么要射我么?”   孟初霁一噎,然后理直气壮道:“看错了,以为你就是靶子。”   裴璟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默了片刻,抱着他道:“卿卿,我的命只有一条,手痒也不许乱射,你要是不慎射偏了,你就得守寡了。”   “我才射不偏,你不要小瞧我。”孟初霁昂起下巴颇为不屑,“再说了,我们孟将军府有规定,孟家姑娘不嫁鼠辈,登门先吃一箭试试胆量,若是被吓得两腿发抖如筛糠,婚事别谈。”   裴璟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么霸道的人家,女婿上门得先吃箭的,想了想,他问:“那我方才表现如何?”   孟初霁点点头:“嗯,我替我爹我娘我阿姊我叔伯还有我的七大姑八大婆对你宣布,你过关了。” 第129章 129.婚事   “过关了聘礼能少些吗?”   “那当然了, 我们将军府相中了人是可以不要聘礼的,但是八抬大轿得有,鞭炮要放七十二响的, 从东边放到西边,从南边放到北边,响遍整个京都,不能有别人家的婚事比我们家的更热闹。”   孟初霁眉飞色舞,说得那叫一个带劲, 其中思乡之情溢于言表,裴璟看在眼里。   裴璟轻笑:“那等去了大楚,我们多停留几日, 办场婚事如何?非和亲联姻, 只是你和我的婚事。”   孟初霁一喜, 眼睛噌地放亮, 张口就想答应,恍然又想到了什么, 眼神黯淡下去, 闷闷不乐道:“还是算了吧, 我们两个男的成亲不是平白让人家看笑话?我丢得起这个人, 我爹我娘他们还丢不起这个人呢。”   裴璟就这么坐在草地上, 将他往怀里拥了拥,道:“让你当新郎总成了?我这个外邦姑娘流落在楚漂泊无依, 幸得公子青睐, 不嫌弃我容貌有疵, 故而以身相许。”   “诶,这个好。”孟初霁勾着他的小指头,“那你不许反悔,也不许嫌委屈,等到了大楚,咱们就成亲。”   “好。”   事情说定,两人心情均是十分愉悦。   裴璟拉着孟初霁从地上起来,给他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准备回去,这时,远方响起焦灼而仓皇的声音:   “殿下!”   裴璟抬眸一看,却是李修宜。   不等他开口询问,李修宜匆忙上前:“殿下,不好了。”   裴璟剑眉轻蹙:“怎么了?”   李修宜想说,却又看了眼孟初霁,孟初霁识趣儿得很,主动道:“我去别处等你,快点啊!”   “卿卿。”   裴璟唤了一声,想对他说大可不必,他们已是夫妻一体,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听得而他听不得的。   孟初霁回眸摆了摆手,让他安心,散漫悠悠地走远了。   目送他离开,裴璟再度看向李修宜,沉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李修宜从袖中掏出一封密信,那密信连信封都没了,显然是看过之后太过慌张随手折了两折就揣到了袖子里,裴璟取过来一看,面色剧变,连呼吸都停滞了。   李修宜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殿下,事情危在旦夕,当尽快想对策。”   裴璟望向孟初霁走开的方向,心中一横,道:“走!”   ……   孟初霁身着红衣英俊潇洒,找块地儿随意一杵,就能吸引无数注目,路过的宫女皆是一步三回头的偷看。   以前满脸脂粉看不清本来面目,如今卸了妆,裴璟带他出来,鲜少有人能将他和太子妃联系到一块去,只当裴璟多了个政治新宠,如同李修宜那般。   况且能在宫中随意打逛的都是身份尊贵之人,不乏有心野的想攀龙附凤一飞冲天,可着劲儿的往他跟前掉手绢。   孟初霁自然帮着捡,捡了好生还回去,还要给个笑容,宫婢见他亲和,不免搭话。   孟初霁有自觉性,捡手绢可以,聊天儿不行,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   于是——   宫婢:“谢谢大人。”   孟初霁:“不谢,爱妻也是动不动掉手帕,捡习惯了。”   知好歹的一句话就够了。   如此应付了几番,裴璟的近卫来了,与孟初霁耳语了几句。   孟初霁眉毛一挑:“他跑了?”   近卫垂首默认,生怕孟初霁冲他发脾气。   孟初霁只是撇了撇嘴,嘟哝道:“什么大事这么严重。”接着摆了摆手,“行吧,那我自个儿回去了。”   近卫这才敢回去复命。   孟初霁一边回去一边惆怅,他怎么就跟忧国忧民的太子凑一对了呢,玩儿的功夫都没有,无趣。   算了算了,自个儿喜欢的除了宠着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孟初霁心胸宽广。   孟初霁回去等裴璟,裴璟一天都没回来,直到入夜,他才看见他的身影。   孟初霁将从他书房里偷出来的《采阳风雅册·二》扔到一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快步迎上去,道:“回来得这么晚,用晚膳了吗?”   裴璟原本面色不霁,转脸望着他时,眼眸里如有霜冻化开,柔情缱绻:“用过了,你呢。”   “我当然用过了,早不早就用了,发生什么事了今天?”   孟初霁给他解了外裳,替他随手挂到一边去。   裴璟笑意恬淡,随意答道:“没什么,一点政事,你刚才在看什么?”   “我……”   要是跟他说他在看风雅册,八成他就会拿出剩下的三四五六册跟他共阅,说不定还会问他喜欢哪个姿势,噫。   孟初霁含糊其辞:“随便看了两眼话本,不好看,没有大楚的话本好看。”   裴璟没多追究,只是笑了一声,然后拍了拍身边的床榻,道:“卿卿你过来。”   孟初霁看他不对劲,疑惑坐在他身边,往他旁边凑了凑,胆战心惊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裴璟托了他一把,让他坐在他的膝上,抵着他的额头,徐徐开口道:“卿卿,想不想做皇后?我要登基了。”   孟初霁被这个消息砸傻了。   登……登基?   等等。   孟初霁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那我们还回大楚吗?”   “当然,答应卿卿的事不能食言。”   裴璟肯定点头。   孟初霁莫名觉得心里颇不是滋味儿,想了想,道:“要是你不方便跟我回去就算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我能找着路,不会不回来的。”   “我不信你。”   裴璟亲了亲他的眼睛。   孟初霁认真道:“真的,我发誓。”   马上就春暖了,哪儿有一国之君刚登基就跑了的,国不可一日无君,大绥岂不是要乱了么?   “发誓也不信,我好不容易捞到的珍珠,再掉到海里就捞不着了。”   “……”   呸,他才不是珍珠呢!   他有腿珍珠有吗?   孟初霁没好意思说他。   裴璟又提醒他:“阿霁,你要当皇后娘娘了。”   孟初霁从容斜睨他:“皇后跟太子妃有区别么,不都是跟了你?难不成你还想纳妃子?”   那必然是不敢。   裴璟拿乔:“那你亲亲我,亲我就不纳,不亲我就……”   孟初霁眼睛一瞪:“嗯?”   裴璟咳了咳,怂兮兮地道:“不亲也不纳。” 第130章 130.变故   孟初霁心想这还差不多, 亲了一下他的脸颊,蜻蜓点水般的吻对裴璟来说根本不够, 谁知孟初霁好像都猜到他的想法一样,在他启口时吻上了他的唇,两人呼吸交融,气氛不一会儿火热起来。   ……   裴璟登基得很匆忙,钦天监连吉日都没有算好,更别提登基前要做的隆重准备,直接将时间定为了三日后。   孟初霁再蠢也觉察到了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那个死胖子谋反了?”   这风雨欲来之势让他觉得除了这事没别的。   但是裴璟摇了摇头,道:“没有,别多想。”   孟初霁又问:“那是我的身份被他泄漏出去了?”   裴璟仍是摇头:“他不敢。”   孟初霁更疑惑了:“那是为什么?”   没道理新君即位如此潦草,更何况绥帝沉迷炼丹荒废朝政,有他这样的明君文武百官大绥子民应该很高兴才对。   裴璟倏尔沉默,紧抿薄唇,神色有些严肃。   孟初霁心里咯噔一声响,嗓音不由自主的拔尖:“难道是大楚和大绥又要开战了?”   裴璟别过脸去,轻声问:“卿卿,你知道大凤吗?”   孟初霁的心一刹沉入谷底, 不好的预感笼罩着他的全身,眼皮子都开始跳。   “知道, 它怎么了?”   裴璟微微轻叹:“大凤要对大绥开战了。”   孟初霁宛如被当头敲了一棒, 不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面色极为苍白:“为什么会这样?”   当今天下三分, 凤、平、韶乃是毋庸置疑的强国,以两条大川青川和天川为界,各自雄踞一方。   凤国又是三大国中之最,大楚和大绥还没人家一个洲大,不过凭借着地理优势,多山多水,行路艰难,想打过来费事费劲得不偿失,故而有着方寸立足之地。   倘若大凤真要对大绥动手,大绥岂不是要……要灭国了?   怪不得裴璟登基之事如此匆忙,大凤要打大绥了,说不定过两天国就没了,还要国君做什么?   “大凤早有一统天下的野心,正因窥见其中三分真意,大楚和大绥才决定停战,进行联姻,大楚和大绥相邻,大凤若是开战,便是唇亡齿寒,只是没想到大凤的动作会那么快。”   裴璟越说嗓音越哑。   孟初霁将近窒息:“那……”   裴璟缓缓道:“现在只盼形势没有那么坏,大凤行军渡川只是经过,并非要对大绥开战,倘若真的开战……”他转眸凝视过来,“我会把你和阿娇送去大韶,我在那儿安排了人照拂你们。”   孟初霁眼睛一红,嗓音不由自主拔高:“你什么都想好了?那你呢!”   裴璟低眸,执起他的手,道:“我原本料大凤开战至少还要等个二三十年或者更久,早知如此迅猛,我就不强留你了,是我太自私,想着能跟你多相处片刻也是好的……”   “你踏马别跟我说这些,我问你,你呢!”   孟初霁要疯了,死死盯着他,目光可怖。   裴璟嘴角牵起一个笑意,那笑意分外苦涩:“对不起卿卿,我是大绥的太子,不久也会成为大绥的君王,我不能抛弃我的臣民,必须死守到底,国在我在,国破……我亡。” 第131章 131.不怕   孟初霁身体一软, 瘫坐在椅子上,浑身的力气都似被抽干。   裴璟单膝跪在他跟前, 目光温柔而坚毅, 像是一道能注入到人心底的力量:“我已经派人去和大平交涉了,希望它能出兵助我们,大凤若是灭了地方小国扩张版图, 必攻大平, 大韶离大凤最远, 暂且算是桃源之地, 大平不会坐视不理的, 事情还没有定性, 我只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实际上远没有那么坏……大绥不会亡国, 我也不会失去你,卿卿你信不信我?”   这等坏事本不欲跟孟初霁说, 可是事情重大, 瞒也瞒不了几天。   孟初霁定定地看着裴璟,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好半天才说出一个字:“信。”   裴璟慢慢笑了,揽着他, 将他拥入怀中。   他在他耳边轻声道:“不要害怕,我不会输。”   孟初霁凝视着他, 慌张和惶恐逐渐从脸上褪去, 眼底流露着茫然, 但更多的是平静,孟初霁抬手抱住他,抵着他的额头道:“我不怕。”   开战就开战,灭国就灭国,他要是为这片土地殉葬了,他就给他殉葬。   换做从前,如果有人问他,会不会为了一个从认识到相爱才三个月的人要死要活,他肯定会觉得问话的人脑袋被驴踢了,然而现在他是真的这么想。   要如何才能回报他一腔深情,连国破家亡之前都在心心念念为他打算考虑,除了跟他一块死,他觉得没别的了。   “如果这一劫渡过去我们都能相安无事,我用嘴给你弄,每天晚上都可以,冲着这个,你争点气,行不行?”   裴璟怔了一下,然后将他紧紧抱住,喉间溢出愉悦的笑音:“卿卿你为何如此可爱,你说这样的话,我要是成了亡国之君,真是死也不能瞑目了。”   “呸呸呸,不死。”   孟初霁不喜欢这样不吉利的话。   裴璟顺从着他:“好好好,不死。”   知道有一场灭顶之灾将要席卷而来,意外地,两人并未为此感到绝望。   当夜裴璟还心情极好的压着孟初霁做了一番,不喊孟初霁卿卿喊他皇后娘娘,让孟初霁满脑子都充斥着温华珠那张威严清冷的艳容,萎了一晚上,但是这没有削减裴璟的兴致,反而让裴璟的兴致高涨了几个度,将小少爷玩得又红又肿。   孟初霁忍不住想: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这样的祸害起码能活到一万岁,要不是冲着大绥马上要起战火没什么好日子过了,他一定拿榔头砸死他。   三日后,裴璟登基了。   孟初霁成了皇后娘娘,原皇后娘娘温华珠变成了太后娘娘。   自古大绥君主都住天启殿,裴璟也不例外,只是他没有给孟初霁赐下宫殿,让他与他同住。   大绥上下皆知新后盛宠,羡慕之余又暗暗同情了一把,和亲来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就要成为亡国之后了,简直可怜。   可不可怜孟初霁不知道,此时的孟初霁很炸,面对宫女呈上来的布包,说要让他装怀孕,孟初霁错愕又懵逼,两秒之后,生气的怒吼响彻整个天启殿:   “裴璟,你踏马给我出来!” 第132章 132.孩子   裴璟在御书房当然是不可能听到的, 总归孟初霁的男儿身只是一小部分人知道,大多数人眼中孟初霁还是和亲公主, 太后薨逝时找了怀孕的借口未曾到场,这么久了, 怎么都该显怀了。   而孟初霁天生骨架小,尤其是腰尤为纤细,一看就不像个怀了孕的,宫中人多眼杂,还得装装样子,万一没灭国, 皇嗣有望岂不是普天同庆的大好喜事。   孟初霁攥着那布包,大手发抖, 还是额间青筋微凸的给自己系上了, 并咬牙切齿地想:这种千年难遇的顶级祸害, 世人是有多么眼瞎, 才赞其宛如神祗。   哦,不对, 现在该是陛下了。   孟初霁将布包系在腰间, 再穿上衣裳,倒还真像是怀孕了,只是他体态像怀孕了, 走路大摇大摆跟“怀孕”两个字完全沾不了边。   阿娇得知此事, 故意来看笑话, 一看到他的肚子, 笑得前俯后仰直不起身,眼看着都快要断气了,孟初霁撇去一个眼刀,凉飕飕地问:“笑够了吗?”   “没……没……让我再笑一会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娇才不怕孟初霁呢,笑得要多大声有多大声。   孟初霁心里又记恨了裴璟一分,直想去把裴璟给弄死,道:“那你继续笑,我走了。”   阿娇一把拉住孟初霁的袖子,陡地想起孟初霁是男人,又迅速把爪子缩回去,瘪了瘪嘴道:“不就笑了一会儿,小气巴巴的,不笑行了吧。”   孟初霁看她:“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找我干嘛?”   阿娇低着头,两根手指绕啊绕,看起来十分不好意思,孟初霁似乎领会,挑眉道:“李修宜?”   跟前的小妮子点了点头,有些犹豫道:“他……他亲我了。”   孟初霁一听,颇为来劲:“他真亲你了?他亲你哪儿了?怎么亲的?为什么亲?嘴里有味儿吗?”   一连串问题吐出来跟炮弹似的叭叭的,阿娇本想请教一番,被他这样一问,顿时羞恼:“讨厌,不跟你说了!”   跺了跺脚,转身就要出去。   孟初霁眼明手快一把揪住她的后衣领,将她拽回来,道:“别走啊,我这不是怕他心术不正占你便宜,给你把把关嘛。”   阿娇回过头来,脸颊都红透了,偏还装作不高兴的样子,道:“我就是想问你,你们男人亲别人的时候是不是都喜欢动手动脚的,在姑娘家身上乱摸,亲就亲,就不能矜持点嘛?”   孟初霁懂了,视线掠过她的胸口处,阿娇顺着他的目光,噌地将胸口捂住,狠狠瞪他,孟初霁嘴角勾起,噙着浅浅一丝笑:“不能,亲人的时候不摸点什么,总感觉手没地方放,至于矜持,男人要是能矜持,母猪都能上树了,越是喜欢你,为人越下流,就像你太子皇兄……”   蓦然,孟初霁的话语一顿。   阿娇疑惑问:“怎么不说了,我太子皇兄怎么了?”   孟初霁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你太子皇兄他好像没吃早饭,不跟你说了,我要给他送早饭去了。”   阿娇被秀了一脸恩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太子皇兄现在是陛下了,饿不死。”   孟初霁轻哼:“那不行,不是我喂他吃,他吃不下去,我得去喂他了。”   阿娇“呕”地一声快要吐出来了,孟初霁跟她挥了挥手,就到御书房找裴璟去了。   现在是陛下了,比当太子更忙,加之大凤的事,他此时一定忙得焦头烂额。   孟初霁撇下阿娇,让人准备了膳食就往御书房去了。   御书房中,裴璟与一干大臣们正在谈话,他在门口等着,让人不要进去惊扰,约莫小半个时辰,大臣们从里面出来,齐声惊呼:   “参见皇后娘娘。”   裴璟里头闻见立刻出来,握住他的手,声音低低的温柔似水:“你怎么过来了?”   孟初霁看了一眼好事想八卦的大臣们,拉着裴璟进去,然后将四四方方的食盒放到桌子上。   “不知道你下朝吃东西了没有,我带了早饭过来。”   到底不比在太子府,下了朝一回府就可以一起用早饭,御书房和天启殿隔得老远,等宫女传她过去,黄花菜都凉了,他要是一忙起来再忘,中饭都吃不上了。   裴璟上前去,在他将食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的时候,在他身后抱住他,探过脑袋去看:“早饿了,还好卿卿心里有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孟初霁又好笑又心疼,回过身将筷子递到他手上,道:“当然都是你爱吃的,呐,快吃。”   裴璟拉着他绕过案几,椅子上坐下,然后将他抱到膝上,执着筷子自己吃一口,递一口到孟初霁嘴边。   孟初霁睨他:“你真把我当姑娘?”   恕他直言,他脚是踮着的,怕真坐下去,把他腿都给坐断了。   裴璟捏了捏他的腰,道:“你该好好补补,多吃一点,这么瘦孩子容易小产。”   本来不提还好,一提孟初霁的脸又黑了,伸手揪住他的耳朵,一脸凶相地问:“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嫌弃我不能生孩子?”   裴璟竟真的煞有介事地微皱眉心,想了想,道:“是。”   孟初霁冷不丁狠狠一噎,瞪了他一眼,就要从他膝上下去,裴璟将他的腿弯往上一提,使得他整个人更亲密的倚在他怀里,他才无奈惋惜道:“可惜了你不能给我生孩子,你要是能给我生孩子,命都交代给你。”   “说得好听,命给我,不要你的臣民了?万一大凤打过来了,你会弃国而逃,跟我和阿娇一块走?”   孟初霁满脸不屑,不信他那套鬼话。   裴璟拧眉思忖了一下,一本正经道:“要是你能给我生孩子,还是个漂亮的女孩,大凤打过来了,我就举旗投降,反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性命,一边拉扯女儿长大,一边盘算复国大计,一生为此倾尽心血,祖先地下有知会饶恕我的。”   “……”   还能不能行了。   那个口口声声说“国在我在,国破我亡”的太子踏马被掉包了吧这是。   “你说这样好不好?”   裴璟问。   孟初霁:“……不好,你还是殉国吧!” 第133章 133.情话   裴璟忙了许多日, 随着大凤军队离大绥的国土越来越近,越发忧心忡忡, 愁眉不展。   孟初霁无从帮忙,起先还能关心他吃了吗喝了吗,后来却是连裴璟的人都见不到了。   孟初霁自知如此现状怎么做都是打扰, 干脆不找他,替他去清尘宫还有朝阳宫, 给绥帝及温华珠请安。   绥帝带着小皇子裴缨, 成日乐呵呵的, 小皇子长得与绥帝不太像, 多半是像他的母亲, 眉眼很是桀骜, 透着股聪明劲儿, 比起温润亲和的裴璟,更像皇家出身的人。   小皇子见孟初霁来, 脆生生地说道:“哪里来的丑八怪, 走错地方了知道么?”   嘿,这小子。   孟初霁心想他这是年龄小, 不然非揍他不可,如此不懂尊重人, 才在绥帝身边养几天, 就养得这么娇纵。   绥帝看向孟初霁, 拍了下小皇子的脑袋, 温声训诫道:“她是你皇嫂嫂, 不可无礼。”   绥帝这语气倒是和裴璟一般无二的好脾气,孟初霁自然不会没心胸到跟个小孩子一般见识,瞧也不瞧他,对绥帝道:“父皇,儿媳来给您请安了。”   小皇子知晓自己说错了话,撅了撅嘴巴,迈着小短腿就跑到孟初霁身边来,仰着胖嘟嘟的小脸,知错能改地抱着他的大腿撒娇:“皇嫂嫂,缨缨不懂事,您不要和缨缨计较。”   孟初霁偷觑绥帝的神色,绥帝相当平静,这模样很像是裴璟肚子里装坏水的时候,意外地,他觉得绥帝是希望他能教训一下这小皇子的,于是蹲下身去,平视这小矮人道:“伸出手来。”   小皇子将小手伸出。   孟初霁在他手心打了一下。   小皇子夸张地“哎哟”了一声,委屈巴巴的投目到绥帝那儿去求助。   孟初霁将他的身子扳正,道:“我又没用力,你这就想告状了?这是给你个教训,让你长长记性,身为皇子也不许耍威风,对人出言不逊,懂吗?”   小皇子怯怯低头:“哦,懂了皇嫂嫂。”   孟初霁堪才饶过他,再望绥帝,果然绥帝笑眯眯的,对小皇子招了招手:“来,让父皇看看,手打红了没有?”   小皇子欢喜极了,撒开腿跑到绥帝身边去,绥帝看了看他的手心,然后再度看向孟初霁,道:“璟儿怎么没来,让你一个人来了?”   “秋瑜他忙,却又惦记着您,让我代他来给您请安。”   孟初霁态度恭谨。   绥帝轻叹一声:“他一向孝顺,我很后悔平日里疏忽他太多。”   孟初霁道:“他不介意。”   兴许马上就要亡国了,裴璟的心中一定遗憾自己不能守好江山,侍奉他一生安稳,让他晚年遭此大劫。   而他能做得也只有这么多了。   谁知,绥帝突然道:“你的事璟儿都跟我说了,听说你是替姐和亲的男儿身?”   孟初霁面色一僵,接着尴尬地笑了笑:“是。”   绥帝抚了抚小皇子的脑袋,语气一派轻描淡写:“璟儿为你违背人伦,若是生在民间不过几句流言蜚语指指点点,但生在皇家如此作为实属大逆不道,若是此事传出去,他这个皇帝也该做到头了吧?”   孟初霁低头,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将大绥马上要灭国的消息告诉他。   绥帝却继续道:“介时主动让位给缨儿吧,缨儿年幼,璟儿摄政,这样文武百官便无话可说了。”   无母族支持的年幼皇子,做了皇帝除了依附讨好摄政王,根本没有第二条路走。   绥帝竟已经为裴璟做好打算了。   孟初霁一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绥帝说罢,低头问小皇子道:“缨儿想不想做陛下啊?”   小皇子连忙举手,甜甜地道:“想。”   孟初霁一瞬心情复杂,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忽然想到了他的爹娘,大绥若真灭国了,那么至死他都不能和他们见上一面了。   他们可会怪他不孝?   像是察觉到他的异样,绥帝惭愧摇头:“没想到我唯一能为璟儿做的,居然是这件事,小子,你一定要好好待我们璟儿啊。”   孟初霁撇去杂念,郑重道:“那是一定。”   若真亡国了,他就去阴间尽孝忏悔吧,大楚和大绥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孟将军府满门傲骨铮铮,必也会以身殉国,他领着裴璟到他们跟前去,他们会原谅他的吧。   又同绥帝说了几句,孟初霁离开了清尘宫,转去了朝阳宫。   不同于绥帝的欢迎,温华珠看到他这个祸害儿子的妖孽就头疼,冷冰冰地道:“你来干什么?”   “来给您请安。”   孟初霁在温华珠面前玩不起任何心眼,老实巴交地说。   温华珠面色稍霁,语气也缓和了不少:“大凤渡川,多半要攻打大绥和大楚,璟儿正是着急上火之际,你还是去好生陪着吧!”   孟初霁这才发现温华珠今个儿没拥暖炉,戴着他送的貂毛护手,拨动着念珠。   心中豁然,孟初霁垂首笑道:“是,那儿媳这就回去了。”   温华珠轻轻“嗯”了一声,让身边嬷嬷送他出殿。   孟初霁回了天启殿。   黄豆远远就朝他奔了过来,摇着尾巴围着他脚边直转,黄豆这狗灵性得很,这样热情的相迎是分情况的,一是他饿了,二是他受委屈了。   去给二老请安前,孟初霁就亲自喂过它了,它还这样殷勤,准是受委屈了。   孟初霁故作愤愤:“嗬,还有人敢欺负本少爷的狗,走,报仇去。”   黄豆汪汪叫着,撒着四只腿跑在前头引路,迫不及待带他去报仇。   孟初霁跟着它一进殿,就发现一道高大身影坐在榻上看着书,那书是他头两天没看完的话本,随手搁那儿的。   “秋瑜!”   孟初霁一喜。   裴璟闻言转眸,笑容温柔:“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就是随便转了两圈。”孟初霁快步上前,“你忙完了?”   裴璟伸手一揽,揽住他的腰身,薄唇微微勾起,道:“告诉你两个好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孟初霁眼睛噌地放亮:“是不是大凤危机解除了,它的军队从大绥边境遛了个弯走了?”   大凤的事困扰得太久了,除了这个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好消息。   裴璟颔首:“嗯,这是一个,还有一个呢?”   听他亲口确认,孟初霁高兴至极:“我们可以回大楚了是不是?”   裴璟神色一凝,有些歉疚的低头:“对不起卿卿,暂时还不能,要等大凤彻底离开这片地界,我方能安心陪你回大楚,不然大凤随时都有可能虚晃一招,那时打个措手不及,纵是救也救不及了。”   唉……   “好吧。”孟初霁掩饰怅然道,“再等等也无妨,我可以等。”   裴璟不忍看到他失望的样子,发誓般承诺道:“只要大凤一撤离大绥和大楚的地界,我立刻陪你回大楚。”   孟初霁心中一暖,扫去油然而生的失落,望着他笑问:“那第二个好消息是什么?”   裴璟咳了咳,耳朵微微发红,低声道:“第二个好消息就是,我比前几天更喜欢你了。”   孟初霁一噎,接着狭长凤眸中流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光芒,斜睨他道:“哦,几日不见,又跟谁学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说的是我自己的真心话。”   裴璟表情无辜。   孟初霁信他才怪,都在一起几个月了,他还不了解他么,他说情话来一字一句跟床脱不了干系,这么单纯的示爱语句八成不是他自己想的。   “李修宜?”   李修宜最近跟阿娇打得火热,还没成亲就敢对阿娇洞口,九成九也是个闷骚,搞不好这就是他给阿娇示爱的原话。   裴璟颇为无奈:“卿卿,你信我,的确是我的真心话。”   孟初霁语气一扬,弥漫着几分危险意味:“你再说一句真心话试试?”   好……好吧。   裴璟扯不下去了,老老实实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孟初霁接过一看,竟是他当初看了噩梦连连的《夫妻恩爱千则》。   里头折了一页,上述问题:冷落娇妻当如何哄其欢心。   答曰:甜言蜜语,温情动之,若无文采,详见后页情话大全,以供参考。   孟初霁翻了一页,果然在一干肉麻情话中找到了裴璟说的那句“我比前几天更喜欢你了”,但人家的原话是:吾患相思疾,日渐爱妻,今日比昨日更甚,明日比今日更甚,日日不停歇,妻心似我心否?   “人家原话说得这么好,你就这么一句完事了?”   孟初霁嗤然将书扔回到他怀里。   裴璟一怔,而后低低笑了。   孟初霁总觉得这笑不怀好意,没好气道:“你笑什么?”   裴璟嘴角噙着愉悦弧度:“原来卿卿心里是盼着我说甜言蜜语哄的。”   孟初霁顿时脸颊一红,被他故意曲解意思弄得羞恼,“谁盼了,是你自己要说,还说得这么没有诚意。”   “是,是我不是,那我说得有诚意些。”   裴璟一本正经的更让人来气,孟初霁突然觉得手痒痒,有点想锤他,但是裴璟将手指插入他的指缝中,与他十指相扣,姿势极其亲密。   孟初霁甩了甩,没甩开,面无表情地撇过脸去:“不听,才不要被你恶心死。”   裴璟扳过他的脑袋,黑茕茕的眼眸与他对视,其中炙热情深如同漩涡仿佛能将人吸纳进去,他一字一句慢慢地道:“我无相思疾,亦不会日渐爱你,只因我从悦慕你的那一刻起,情意就已达到了顶峰,且长盛不衰。” 第134章 134.出征   孟初霁听得魂儿都要没了, 好半天才磕磕巴巴地道:“哄……哄鬼呢。”   不止脸红了,耳朵脖子也都是红的, 并且温度滚烫。   裴璟轻声一笑,亲了亲他的唇, 道:“不哄鬼,只哄你,开心么?”   孟初霁觉得自己的嘴好似被亲软了,说起硬话来也显得虚,没有半点底气。   “切。”   裴璟抱着他,与他好一番卿卿我我,两人一同用了晚饭,沐浴上床。   裴璟好多日没跟孟初霁亲热了,想得厉害, 孟初霁今晚分外乖顺, 不由得让裴璟想:撰写《夫妻恩爱千则》的作者是个能人。   事后,裴璟和孟初霁相拥而眠,孟初霁累得慌, 说话的声音带着沙哑的鼻腔:“父皇今个儿对我说, 若是我的真身传扬出去,你就当不成陛下了。”   裴璟一笑:“那父皇肯定也说了,立缨儿为新君,让我当摄政王。”   孟初霁惊诧:“你知道?父皇跟你说了?”   裴璟如实道:“我猜的, 我对父皇说了没多久, 父皇就将缨儿养在膝下, 大约就猜到了。”   孟初霁不由咂舌,对裴璟的心思慧敏程度感到钦佩,只是这事儿听起来似乎很好,孟初霁却仍是犹豫:“你真的愿意放着好好的皇帝不做,自降身份当王爷?”   皇帝诶,九五之尊,万人之上,万万人之上,何等尊荣,是一个小小的王爷身份能比么?   裴璟低眸凝视他,笑意温和:“当摄政王的确有些不愿意,若是江山平定,最好是当个闲散王爷,不赶早朝日日睡到自然醒,夜夜笙歌夜夜闹腾得更晚,还可一起射箭骑马,观书赏月,闲得无趣游山玩水,见着什么好东西,给皇宫和孟将军府各自寄上一份,待阿娇成了亲生了孩子,我们帮忙照看一二,岂不惬意?”   孟初霁信他是真的不想当皇帝了,因为只听他这么说,他便觉得未来极好美好,那些细致动人的画面浮现于眼前,他往裴璟的怀里埋了埋,道:“游山玩水要把黄豆捎上,还有我阿姊,她身体不好,我们须得给她找名医看病,等她好了,给她相看个好夫婿,一定要顶好的,把她当宝贝的,免得把她给碰坏了。”   “你阿姊跟你是孪生?”   “嗯,是。”   裴璟想象了一下女版孟初霁的模样,除了那满脸糊着的厚厚脂粉,竟没想出别的,不由道:“你们长得很像么?”   “长得七八分像。”孟初霁说完一顿,抬眸满是戒备,“你老问我阿姊干什么?别想打我阿姊的主意,像你这样如狼似虎的,阿姊经不起你折腾,许不得你。”   裴璟眉尖一挑,“嗯?”   “我阿姊她……”   孟初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还是个女子,能为其孕育子嗣,倘若不是阴差阳错,他替她嫁了来,由孟初雪嫁过来,定然孩子都怀上了。   这种差错总让他觉得自己抢了孟初雪的东西。   况且,他清楚子嗣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然而,孟初霁的话还没说完,裴璟的手在他屁股上打了一下,孟初霁睁大眼睛,生气道:“你打我干什么?”   “让你胡思乱想。”裴璟打了一下不解气,还打了第二下,“我若对你阿姊有心思,发现你是男儿身时,便将你遣送回大楚换你阿姊来了,此刻你怎么能睡在我身旁。”   孟初霁酸不溜丢道:“那是因为你没看见她……”   “你怎么连自己阿姊的醋都吃?”裴璟既好笑又为之感到戏谑,“卿卿啊,你真是爱惨我了。”   孟初霁一噎,恼羞成怒地骂:“谁爱你了,不要脸。”   裴璟咬他的耳朵,语气暧昧成灾:“你爱我。”   “……行吧行吧,我爱你,我爱你。”   孟初霁举手投降,决定不跟他继续争辩下去。   依他看,再这样下去八成又要干起来了,他还想保住他的腰。   两人这才好好睡觉。   *   大凤的军队在大绥边境遛了个弯去向不明,虽说大绥的危机好像是解除了,但朝中任何一个人都不敢掉以轻心,关注着大凤军队的一举一动。   裴璟每天都会跟孟初霁提起大凤的雄兵到了何处,估摸着又要去往何处,孟初霁期盼到了极点,只要大凤的行军离开了大楚,他和裴璟就能回孟将军府了。   某日,裴璟兴冲冲地对他道:“大凤走了,我们明日准备一番,后日就启程去大楚。”   积压在孟初霁心中多时的大石头“哐当”一下落了地,孟初霁几乎喜极而泣,抱着裴璟双眼放光:“真的?”   裴璟揉了揉他的头,“真的。”   孟初霁连忙唤阿福收拾东西,心情美滋滋的,恨不能直接长翅膀飞回去。   是夜,孟初霁翻来覆去睡不着,生平头一回主动缠着裴璟索欢,如此时间好像能变得快些,裴璟对孟初霁突如其来的热情感到有些难以招架,心想果然孟初霁的本性是比他浪的,全力配合孟初霁,只是兴致最是昂扬之时,门外响起了不合时宜地声响:   “陛下,周将军求见。”   裴璟原沉溺于情海之中没有听到,那声音又高了几个度:“陛下,周将军求见!”   裴璟眼中的欲色逐渐褪去,剑眉蹙起,从孟初霁的身体中退出来,按捺着情绪,温声道:“三更半夜,周云生求见肯定有什么要紧事,你先睡,我出去看看。”   孟初霁从茫然愉悦中回过神来,只见裴璟出去了,走得不远,高大的身影被月光照着,映在窗户上。   他与周云生说的话,他听得不大清楚,可是隐约透着严肃的语气,让他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不一会儿,裴璟进来了,他看着他神色有些不大对劲,孟初霁被门外刮进来的风吹得哆嗦,忐忑不安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大凤之事有变,我要连夜出征。”   什么叫乐极生悲,这就是。   裴璟一句话叫孟初霁的心跌到谷底。   孟初霁眼睛一红:“大凤不是离开大绥了吗,还能有什么变化,他们又回来了?”   就算有变化,他是陛下,为什么不能派别人去,自己连夜出征!   “详情来不及细说,只是有一句话我必须讲。”裴璟单膝跪在床边握着他的手,“倘若我战死,带着阿娇去大韶,李修宜会跟你们一道去,你不要为我难过,待得和家人团聚,娶妻生子平平顺顺过好自己的一生,千万别愧疚于我,只有你好了,我才可以含笑九泉。” 第135章 135.回眸(一更)   他越是这么说, 孟初霁就越害怕,张口想说:“我和你一……”   块去。   “照顾好自己。”   裴璟看穿了他的想法,打断了他的话,抛下这句话走了。   “秋瑜!”   “秋瑜!”   裴璟头也不回, 孟初霁紧忙给自己穿上衣服追出去, 只见裴璟被周云生及举着火把照得半边天都是明亮的侍卫簇拥着走出了好远。   “秋瑜!”   孟初霁用力喊了一声。   似有意动,男子回眸一顾,遥遥的看不清目光,但如这夜晚的风一般温柔。   然后, 他骑上了马, 彻底没入寂夜中。   孟初霁颓然往后退了一步,阿福被惊动衣衫不整的匆匆赶来, 扶了孟初霁一把,不明所以地问:“少爷, 怎么了?”   孟初霁一派失魂落魄, 怔怔望着裴璟远去的方向良久, 才挥了挥手无力道:“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要相信裴璟。   他一定会活着回来。   无论发生什么事。   一定会活着回来见他。   阿福跟着孟初霁回到殿中,见孟初霁心情不好, 小心翼翼地问:“少爷,您还睡吗?”   孟初霁哪里还睡得着, 心烦意乱到了极点, 让阿福退下去, 自己一个人安静着。   如此过去了一夜, 天快要亮时,殿门外响起一道声音:   “陛下,该上朝了。”   孟初霁眸光聚起,动了动有些僵冷的手指,缓缓从床上下来,打开了门。   唤裴璟起床的小太监恭谨请安:“参见娘娘。”   孟初霁望着他淡淡道:“昨天夜里陛下出征,此时不在宫中,早朝之事陛下应有安排,你退下吧。”   小太监懵逼了一下,看样子没有得到消息,唯唯诺诺地低头:“是。”   孟初霁越过他身边,完全踏出了天启殿,一会儿就不见了。   孟初霁想去找李修宜,问问大凤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李修宜是裴璟的心腹,总该知道得清清楚楚,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担忧着太难受了,但是走在半路上,迎面撞来了仓促慌乱的人儿,见着他如同见到救星一般扑了上来:   “嫂嫂,皇兄他真的打仗去了?”   孟初霁看她着实走得急,怕她摔倒扶了她一把,轻声道:“慢点,别急。”   阿娇站稳了,急急看向他,问:“嫂嫂,这事是不是真的?”   孟初霁沉默片刻,颔首道:“是真的,但是你不要担心,秋瑜他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真的?”   阿娇满眼希冀。   孟初霁像是说服自己一般,再一次重重点头:“真的。”   阿娇的担心不安被驱散了许多,松开了抓着孟初霁胳膊的手,想起什么,问:“嫂嫂,你刚才要到哪里去?”   孟初霁本想找李修宜问个究竟,可是现在阿娇在,并不方便找,于是打消了念头:“随意走走。”   阿娇闻言提议道:“我们去母后那儿吧,母后知道了这事准急得睡不着,这会儿肯定醒了。”   孟初霁想了想,同意了。   如今裴璟出征去了,他要替他好好照顾爹娘,不能让他们因为担忧裴璟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这样裴璟回来看到他们消瘦了心中一定很愧疚。   去了朝阳宫,温华珠果然起了。   她坐在榻上,波动着念珠,眉眼是浓浓的疲倦,还有些许灰败之色,想必为裴璟的事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母后。”   “母后。”   孟初霁与阿娇异口同声地叫了声。   温华珠抬眸,强打起一丝精神,道:“这么早,你们怎么都过来了?”   孟初霁上前去,绕到她身后替她按揉着太阳穴,道:“母后,您别为秋瑜担心,传说帝王皆是紫微星转世,有真龙之气护体,一定会平安回来。”   “就是,皇兄文武双全,足智多谋,世上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母后您也别太忧心了。”   阿娇随之附和。   温华珠被孟初霁不轻不重的按了一下,整个人精神多了,听得两人一番话,面色跟着好了不好。   是了,她一生最骄傲的儿子就是栽培出了裴璟这般优秀的儿子,虽然中途一个没看好叫他染上了断袖之癖,但其他的无可挑剔,可惜了是生在大绥这样的寸土小国,若是领土再大些,不定会做出怎样的成就。   如今伟大成就是没什么念想了,只要裴璟平平安安回来就好。   思绪顿了一下,温华珠俨然想起了一件正事,看向孟初霁和阿娇道:“璟儿征战不归,你们留在宫中也是无用,去太平寺给璟儿祈福吧!”   又是太平寺。   阿娇杏眸一睁,一听就不乐意:“母后,祈福可以,但为什么要去太平寺,就王都里的皇寺不行吗?”   太平寺和她犯冲,上次那个方丈说她半个月后红鸾星动,跟着他父皇就鬼迷心窍要把她嫁给一个黄鼠狼道士,这叫红鸾星动吗?这分明是命中有劫。   孟初霁却一下子听到了温华珠话中的不对劲,因着上次太后让他离开裴璟,他跑去太平寺躲避一事,他对太平寺极其敏感。   王都中有皇寺,为什么非要去太平寺,难道宫中要发生什么事?   正这么想着,温华珠再度开口,不高兴的呵斥道:“让你去你就去,你总不想你皇兄出什么事。”   阿娇悻悻低头“哦”了一声。   孟初霁几乎可以断定自己的猜测无错,连声道:“母后,让阿娇去吧,我想留在宫中等秋瑜回来,而且秋瑜临走前交代我,多帮他照顾母后您还有父皇,您就让我尽尽孝心。”   温华珠柳眉一皱。   孟初霁耐心等着她的回答。   许久,她才道:“行,那就阿娇一个人去,让李修宜陪伴左右。”   阿娇总觉得温华珠和孟初霁两人之间话里有话,可是她听不出什么问题,只得闭嘴听他们说,温华珠看她杵在一边像木头人似的,让嬷嬷将她送到李修宜那儿去,阿娇便跟着嬷嬷一块走了。   阿娇离开后,孟初霁没了顾忌,问:“母后,秋瑜走了,朝中是不是要出什么大事了?”   温华珠神色有些难堪,瞪了他一眼道:“你知道还不走,留在这儿给我添乱?要不是怕阿娇怀疑,我直接派人将你押走。”   “那到底是什么事?”   孟初霁心中一提。   温华珠云淡风轻故作不在意地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裴显兴风作浪,不成气候。” 第136章 136.思念(二更)   说起裴显, 孟初霁的眉头就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想起他信誓旦旦说的话,孟初霁忍不住问:   “母后,他手上有传国玉玺的事是真的吗?”   温华珠不悦道:“他拿这个私下威胁你了?”   孟初霁自然不可能将自己一度惨遭这货咸猪手的事告诉温华珠, 油腻死肥猪的命事小, 他的清白事大啊,想也不想地,他道:“没有,就是听他提起。”   “未必就在他手上, 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传国玉玺乃是天子象征,璟儿不在王都, 多的是虚晃一招大做文章的人,其中裴显最盼更朝换代, 因为一件陈年往事, 他将我们恨透了……罢了, 小小裴显,不值一提。”   温华珠想起陈年往事就糟心,并不想多说下去。   她看起来有点累了, 孟初霁颇有眼色的闭嘴,安慰了两句告退。   踏出朝阳宫, 天色比来时亮了许多, 大绥一年有半年在下雪的雪期过去, 倒是和大楚无二, 越暖越天亮得早。   李修宜要陪阿娇去寺庙是找不成了,裴璟离了王都多的是想趁机对他下手的人宫外也浪不成,孟初霁只得回了天启殿。   阿福在给黄豆喂吃的,黄豆不怎么喜欢阿福,约莫是嫌阿福蠢,阿福第一次给它喂食的时候,不小心把它的粮食给洒了,于是每次阿福给它喂食的时候,它的表情带着赤直的嫌弃,很是一言难尽。   孟初霁喂食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它都是摇着尾巴吃得欢快的,这会儿吃得差不多饱了,一看到孟初霁回来,立马就狂奔过来了。   “小东西,这么喜欢少爷我?”   孟初霁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动物通人性倒是极其治愈人的心灵了。   黄豆两条腿站立,两条腿弯着滑稽的揖首,跟真成了精似的。   孟初霁看笑了,握了握它的前腿,小东西欢快至极,顺着他的裤腿蹭了蹭。   阿福跟在它上前,手上还捧着小肉块,好奇问:“少爷,您去哪儿了?”   孟初霁道:“出去逛了一圈,好久没玩牌了,有点手痒,吃了早饭把刘大夫叫过来,一起组两局。”   他的神色平静看起来并不像特别想玩牌的样子,阿福心里有点纳闷,好像孟初霁跟裴璟在一起后,变得没之前活泼了,但他也不敢多问,为难得整张脸都拧巴到了一块:“少爷您忘了?刘大夫进太医院了,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御医,得好好干活呢。”   “哈?”   孟初霁想,他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刘大夫不是他的随行大夫么?   去太医院当值都不跟他说一声的吗?   阿福看孟初霁这种表情怕他生气,连忙道:“这事太……陛下他是经过你同意的。”   孟初霁板起脸深思:“有这回事吗?”   阿福道:“就是那天少爷你跟陛下一起看话本,陛下问了你一句,你说好,你再仔细想想?”   孟初霁一派面无表情:“我跟秋瑜一起看话本的日子多了去了,你说的是哪天?”   阿福磕磕巴巴道:“就是,就是……”   他也记不清了。   他天生蠢钝,哪儿能想得那么详细。   “算了,既然刘大夫都变成太医了,那咱们就不找他了。”   孟初霁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   刘大夫跟了他那么久没什么出息,有更好的前途挺好的。   阿福犹疑着:“那我们还找谁啊?”   牌九要至少三个人才能打,两个人是玩不成的。   孟初霁却将地上的黄豆抱起来,说:“就它了。”   阿福:“……???”   世上本没有会打牌九的狗,肉骨头诱惑得多了也就有了。   直到他们两人一狗一起开始搓牌时,阿福仍在怀疑人生。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孟初霁过得很无聊。   他已经习惯了和裴璟在一起的生活,裴璟不在他总觉得自己缺点什么似的。   头两天的时候倒还好,裴璟初初离去还不是那么想,但是时间越过去得久他就越发不是滋味。   没人给他悄无声息的给他夹虾饺了,吃完一只低头看盘子,里面是空的,伺候的宫女没有那么细心。   没人将胳膊给他当枕头枕了,睡到半夜踢了被子冷,迷迷糊糊的冻醒习惯性叫裴璟的名字,回应是一片寂静。   没人陪他一起看话本了,更不可能在上面写一大堆批注,把有趣的地方折页,筐箩里的话本翻来覆去好像都看完了。   ……   这一天天的日子简直不像是人过的。   孟初霁没心思浪,也不想跟人打交道,除了去清尘宫和朝阳宫请安,他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一个人待着。   噢,还有狗陪着。   “黄豆啊黄豆,你说他不会不回来了吧?”   孟初霁抚摸着黄豆的狗头。   黄豆低低“嗷呜”了一声,意思代表安慰。   孟初霁又道:“打仗归打仗,怎么信都不来一封,到地方了好歹报个平安啊,你看我来大绥了都知道偷偷给孟将军府去个信……哦,这才一个月,信有可能在路上,那我还得等等。”   黄豆舔了舔孟初霁的手掌心充作回应。   孟初霁轻叹一声:“烦死了,本少爷何等潇洒不羁,栽在他身上都快要变成怨妇,呸,怨夫了,这个死祸害,知道自己要亡国,坑我干嘛,放我走了我现在不是待在孟将军府里快活似神仙?”   黄豆舔完窝在他身上不叫唤了,它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主人的碎碎念。   这时,兴冲冲的尖叫大老远就从外头响起来,这道尖叫属于阿福,而他本人跟阵旋风似的刮了进来,停都停不住:   “少爷,捷报,捷报!”   孟初霁豁然起身,连怀里的狗都顾不上。   黄豆从他身上摔下去,疼得“嗷”地叫了一声。   阿福满面红光地囔囔道:“少爷,捷报,陛下御驾亲征,首战大捷,在飞沙关击退大凤骑军。”   孟初霁眼睛一亮,“他赢了?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问题阿福答不上来,他光顾着给孟初霁传信了,忘了问更详细具体的,顿时挠了挠头,讪讪道:“少爷,这个我不知道。” 第137章 137.援助(三更)   孟初霁要被阿福给气死了, 催促道:“快去问。”   阿福迟钝地应“哦哦哦”,身体还在原地,孟初霁虚虚踹了他一脚,他才晓得动身, 匆忙溜出殿外。   孟初霁得了喜讯, 高兴得来回踱步,既然大凤的骑军都打不过裴璟,那裴璟应该马上就能凯旋归朝了吧?   历史上不乏出奇制胜以少胜多的例子,裴璟才能出众, 一定会成为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的。   孟初霁心中如此期盼着, 越想越觉得有望,抱起地上的黄豆举得高高的:   “他赢了, 他一定能大获全胜,干掉大凤。”   “汪汪。”   ×   飞沙关。   经历过一番鏖战的将士倒在地上休息, 身上的铠甲沾满了血污, 虽然赢了, 但是这场战斗赢十分极其艰难,大凤的雄兵果然不是非同凡响,仅是一支骑兵, 就让人难以应对。   将士顾不得形象大口喘气,深吸着劫后余生的清新空气, 唯一还持着形象的, 是他们英明神武的陛下, 正同将军说着什么话, 两人的神色均是十分凝肃。   首战告捷也无用,这支骑军还不到大凤雄军实力的十分之一。   突然,一声长长的“报”传来,远方奔来一匹骏马,骏马上坐着个士兵,是裴璟派出去的探子,裴璟吐出一个字:“讲。”   探子疾步上前禀告:“陛下,大楚没了。”   裴璟神情剧变,目光凛冽了好几分,严声道:“什么意思!”   探子咬着牙:“陛下,大楚的王都已被大凤占领,大凤军队对皇宫展开血洗,大楚不再是大楚了。”   裴璟瞳孔猛缩,急急发问:“大凤渡川这才几日,大楚就失守了,护卫大楚君王的军队将领们呢?”   两国结盟之时说好患难与共,大绥不曾背信弃义,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援助,大楚却灭国了?   那下一个岂不是轮到大绥了?   探子继续道:“大楚之中出了叛将,大凤军队滞留大绥边境假意开战,实则是为了对大楚王都发动奇袭,由那叛将带领直入王都,王都之中毫无防备输得一败涂地,大楚将军们毫无斗志,直接降了,如今大楚由大凤占领着,除了多出干扰边境的骑兵,主力军全都已经入驻皇城,重新整编。”   怎么会毫无斗志,难道大楚的将士一点都不爱国吗?   不。   等等。   “孟将军府呢!”   孟初霁口中所说的孟将军府铁骨铮铮忠肝义胆,总不会直接降了吧?   “大楚边境受到大凤骑兵干扰,大楚君王派其驱逐骑兵,如今正被大凤骑兵围困于七星谷。”   裴璟的脸色已不能用难看来形容,嗓音拔高染上了一丝颤抖:“大凤骑兵有多少人?”   “……十万。”   裴璟的心瞬间跌落谷底,手中的剑都要握不稳了。   十万!   寸土小国举国上下加起来的兵可能都不过十万,孟将军所率领的军队被围困于七星谷——必死无疑。   “启程,出发,援助孟家军!”   裴璟当机立断作下决定。   七星谷离飞沙关不是很远,孟将军如果有本事能撑一撑,还来得及救。   如果……如果孟将军死了,他要如何对孟初霁交代!   跟随着裴璟的兵士即刻动身,随裴璟前往七星谷。   ×   “将军,大凤军队放火烧山了,他要烧死我们。”   山林之中,银红铠甲的将士们被逼上了绝境。   绘着大大的“孟”字的旗帜随风飘扬,上头沾了不少血迹,看起来脏污发黑,还破损了一块。   得知这个消息,孟将军握紧了手中大刀,饱经风霜的面容看上去苍老,但那双眼炯炯有神如炬似火,面对这一双双看向他的黑漆漆的眼,冷静而从容地道:“大凤贼军犯我国土藐我国威,今日吾等虽是注定葬身于此,但为家中妻儿老小,拼死不能退让,愿以手中之刃换我太平河山者,出列!”   所有孟家军往前一步,毫不迟疑。   孟将军举起大刀,指向大凤军队所在之处,大吼道:“狭路相逢勇者胜,杀不尽凤贼誓不还,随我冲!”   “冲!冲!冲!”   孟家军齐齐举起兵刃怒吼,满身热血沸腾。   孟将军纵马狂奔出去,孟家军紧跟身后。   大凤骑兵一直在山外打转,运油上山浇了半个山头,正准备放火,密密麻麻的人头从山林中冲出,犹如成群蜜蜂,骑兵首领见之一声冷笑,轻蔑道:“可算出来了,一群蝼蚁。”   两军交战,人潮对涌,银红铠甲汇入大凤的黑色玄甲中,宛如溪流汇入大海。   刀兵交接之声不绝于耳,马儿嘶鸣倒下,血气冲天,鸟禽走兽莫敢接近。   银红铠甲一个一个的倒下,所有人杀红了眼,眼看孟家军被全部剿灭,突然一阵乱箭从天而降,骑兵首领边挡箭边朝山头上看去,只见身着纯银铁甲的不明军队伏在山头上瞄准了大凤军队。   孟家军一瞧,喜极而泣:“太好了,是大绥援军!”   唯有孟将军眼皮一跳,朝山头上的纯银铁甲挥刀,咆哮出两个字:“快走!”   裴璟眼尖的一眼看到了孟将军,看到他张嘴朝他喊着好像要传达什么信息,然而杂音太多太乱,他们又离得太远,根本不知道孟将军在说什么。   再接着,整齐有素的脚步声纷沓响起,就在不远处,宛如一道朝他们射来的利箭。   ……步兵。   ×   从大楚传来首战告捷,大绥欢呼不已,宛如吃了一颗定心丸。   但是朝中蠢蠢欲动波涛暗涌,也越来越明显,因为一向缩着不敢出来的裴显不仅敢露头了,还敢大摇大摆的进宫来嚣张至极。   去了清尘宫一遭,随即绥帝被气晕了过去。   孟初霁赶去清尘宫探视,不曾想裴显还没走,竟是宫中调戏着从他身边路过的宫女,孟初霁脸色一冷,上前呵斥,裴显懒洋洋的抬了下眼皮子,阴阳怪气地叫了声:   “皇后娘娘。”   孟初霁毫不客气递了一个字:“滚!”   裴显笑眯眯道:“这就滚。”   孟初霁看也不看他,去安抚那哭泣的宫女,裴显推着轮椅走出几步远,倏地回头开口道:   “皇后娘娘,有句话我不得不告诉你一声。”   孟初霁面无表情,眉眼纹丝不动。   裴显露出一抹挑衅的笑容,“你要完了。” 第138章 138.死了   孟初霁终于返身过去看他, 那张油腻的脸上堆满了得意,那双眼睛因为笑眯到了一起,透着几分阴狠,着实令人犯恶心, 而他也丝毫不遮掩自己的厌恶,冷冷道:“我会不会完我是不知道,但是你肯定离死不远了, 等秋瑜回来, 让他剁了你的猪头下酒。”   裴显不恼,反而哈哈大笑:“你竟然还妄想他回来?我看他是回不来了。”   大凤雄兵百万,裴璟连夜点兵五万,给大凤塞牙都够不上,现在不定死在哪一处了吧!   孟初霁目光阴森, 与平日截然不同,浑身冒着丝丝寒意:“如果他回不来,我一定让你下去陪他。”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别人说裴璟回不来,裴显无疑触了他的逆鳞。   裴显不屑哼了一声,丢下一句“但愿”转着轮椅走了。   孟初霁止了被调戏的宫女的泪, 继续往清尘宫里去, 一堆太医围在里头, 温华珠坐在床头,裴缨插不进大人中茫然的站在一边, 像是被人遗忘了。   孟初霁拍了下他的头, 等着太医诊断完, 小皇子仰着脸看他,抱住了他的腿。   过了一会儿,太医依从温华珠的吩咐退下,孟初霁上前去探看绥帝的情况,温华珠气冲冲道:“裴显那腌臜的货,不知和他说了些什么,竟将他气成这样,看来要早点收拾掉他了。”   孟初霁想到刚才逢着裴显的糟心事,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存着些许疑虑地问:“母后,那传国玉玺的事儿怎么办?”   温华珠微微一怔,显然是没想着什么办法。   孟初霁沉思两秒,道:“对了母后,我有一计不知使得不使得。”   温华珠听言脸色微变,接着看了看四周,将孟初霁拉到一边去,孟初霁附在她耳旁,与她密语了几句,温华珠转而露出一个笑容来。   却道裴显从宫中回去心情大好,大凤对大楚开战,过不久就是大绥了,可真真是老天有眼,凭他一人之力灭不了如今的大绥宗室,老天就派大凤来帮他,哈哈哈。   裴显直接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步入到卧室中,弯身从床底下弄出一个尿坛子,打开坛盖,一股扑鼻的臊气涌出来,坛中放着一个黄色的绸袋装着什么鼓鼓的,从底部棱角上看显然是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裴显掂了掂,神情既轻蔑又阴冷,谁能想到大绥臣民以及天子供为国宝的传国玉玺被他放在这种地方呢,弄到这个玉玺是巧合,拿着也没什么用,纯粹怀着报复心理想恶心恶心绥帝,等他有朝一日拿回去,看他还敢用不敢用,不曾想如今这传国玉玺派上大用场了。   它可以救他的命。   等到大凤攻入大绥,他便以此物作筹码给自己挣一条活路,让大凤军队将大绥皇室上下全部杀光。   而这一天不远了。   正是此时,小厮前来禀告:“王爷,镇南王求见。”   裴显将玉玺扔回尿坛里,擦了把手,大步踏出卧房去正厅,镇南王负手而立,欣赏着墙上的字画,看上去等候他多时了。   “又有什么大事,劳得镇南王您亲自过来?”   镇南王转过头来,满面笑容畅快得意:“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哦?”   “裴璟死了。” 第139章 139.找他   同一时刻, 消息传入朝阳宫内。   “砰——”   温华珠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摔碎。   孟初霁宛如晴空响起一道惊雷,将他震得双眼眩晕耳朵失聪,前线探子嘴巴一张一合再说的什么,他听不清的, 只有脑子嗡嗡地响着,双腿虚浮,跌在椅子旁。   “闭嘴, 滚, 我儿怎么会那么容易死!你,该死,谎报军情!”温华珠拍椅而起,好似是疯了一般,瞪着眼睛毫无仪态, 与泼妇无异,“来人啊,将他拖下去……”   孟初霁机械转眸看向她,茫然无助地唤了声:“母后。”   温华珠与他对望,看着他一刹爬满血丝的双眼, 凌乱得可怕, 不知怎地, 就抑制不住流下了泪,然后偏过脸去, 扶着身侧圆桌低着头, 眼泪一滴滴砸在桌子上, 喉咙中发出拼命想忍但又忍不住的尖锐呜咽。   孟初霁也想哭,只是待他慢慢回过神来,却是一反常态的极度冷静。   他看向那即将被人拖出殿中的探子,大声道:“等等!”   探子惶恐求饶:“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孟初霁咬牙问:“你说陛下死于战中,那陛下此时葬身何处?”   探子道:“七星谷。陛下飞沙关大败大凤骑军,援助七星谷大楚孟家军,不敌大凤骑兵五万步兵来援,与孟家军一起全军……全军覆没。”   孟初霁瞳孔猛缩,声音颤抖哽咽:“你说什么,孟家军?”   “是,大楚孟家军,将领孟义山。”   “不可能!”孟初霁情绪终于失控,“我爹和秋瑜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输!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他爹是大楚骁勇善战的战神,裴璟文武双全足智多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要去找他们。”   孟初霁拔腿就往殿外走。   脑海中什么思绪都没了,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去七星谷。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娘娘,娘娘。”   嬷嬷见情况不妙,忙替温华珠拦着。   温华珠痛哭厉喝:“站住!”   孟初霁步伐一顿,回过头去。   温华珠那双眼睛中盛着的悲痛令人心碎,啜泣之中话不成话,断断续续道:“七星谷是虎狼之地,你现在跑过去是去送死吗?你是璟儿的遗孀,你若出了事,我如何对璟儿交代?”   孟初霁握紧拳头,眼睛红红,鼻尖红红,却是一滴泪都没掉,极力忍着随时都会再次决堤的伤心痛苦,一字一句道:“那儿有我的父兄爱人,我不能不去,倘若我死了,我自己去地底向秋瑜解释,恕我不能替秋瑜为您尽孝!”   温华珠泪水凝在眼睫,被他摄人的眼神惊住,当他继续往外走时,她才回过神来,慌张喊道:“拦住他,拦住他!”   孟初霁已经走远了。   马儿在街上呼啸,骑在上面的红色人影划过就像一阵旋风,马儿后面一只狗紧追不舍,汪汪乱吠,一人一马一犬横冲直撞出了城门。   日夜兼程,若不是累到极致,孟初霁根本不想停歇。   黄豆是在朝阳宫外等着孟初霁的,见孟初霁急匆匆的立马就跟上了,眼看跑得累了要追不上了,孟初霁停下来,将它捞上了马背,放到装干粮的囊袋里。   “驾,驾——”   马蹄扬起黄土地上一阵灰尘。   身后追兵穷赶不舍,毫无疑问是想对他下手多时的各方势力。   裴璟做了皇帝,多少人视之为眼中钉,如今他传出了死讯,怒火自然迁移到了他的身上。   只是他们跑得没有孟初霁快,没有人像孟初霁那样不要命的催着马儿跑,坐在马背上颠簸得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而在他们之后又有一队人马,是温华珠派人来保护孟初霁的。   跑了整整两天,孟初霁停了,因为上眼皮磕着下眼皮,身体的疲惫让他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在找到裴璟之前他还不能出事。   这一停,追兵赶上来了,保护他的人同样如此,两方势力战斗着,孟初霁没空管也没心思管,一头扎在床上睡着了。   睡了两个时辰,睁开眼继续赶路。   他只盼着快些再快些。   温华珠派来的人到底是精锐,不是那些乌合之众可比的,三五天后,追兵全部解决,精锐首领与他并驾齐驱,道:   “娘娘,前方危险,您还是听太后娘娘的话,跟属下回去吧!”   孟初霁充耳不闻。   精锐首领无法,吁叹一声,跟在他身后。   一个月的路程让孟初霁紧赶慢赶竟是不到十五天就到了,到达七星谷附近,四处可见大凤士兵,持着刀兵徘徊。   离七星谷最近的云县,也是去往七星谷的必经之地,已被大凤军队占领,出入者须得经过重重盘查。   护卫精锐一看就是习武之人,难免露出破绽,孟初霁让他们停在此处,自己乔装打扮了一番,带着黄豆过去。   一接近,果然被士兵拦下,问:“什么人,哪里来的,入县干什么?”   孟初霁镇静道:“季初孟,绸缎商户,春岭来的,家里有人死了,赶回来送葬。”   士兵上下将他一扫,冷笑道:“我看你不像是家里死了人,倒像是老婆被人嫖了,一脸凶气,不准进县,走远点。”   孟初霁正想如何跟周旋,脚边的黄豆跳起来就扑到了士兵的脸上,其他士兵一惊,齐齐要上去杀狗,孟初霁连忙抓住机会就要溜进去,一边跑一边回头看黄豆,黄豆流利得很,腿一蹬从那士兵的脸上蹦下来,东躲西闪狂奔追上孟初霁。   顿时,身后响起此起彼伏的喊声:“抓住他!”   守在城外的护卫精锐见势不妙,冲上去就是一阵乱砍,给孟初霁挣得生机。   孟初霁什么都管不着,拼命的跑,拼命的跑,离七星谷越近,他就越紧张,那颗心脏在胸膛中跳得如同擂鼓。   他来了。   别死。   千万别死。   若是死了,他也不想再活下去了。   父兄爱人都没了,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终于,七星谷到了。   大约是人都杀尽了,又过去了那么多天,战场都清理干净了,所以没有士兵把守,浓厚的血腥味在峡谷中不散,时而飞过乌鸦,嘎嘎叫得令人心悸。   孟初霁跌跌撞撞的走着,目光四处搜寻,寻找着心中挂念的人影。 第140章 140.寻找   黄豆不喜欢这腥味儿, 低低“嗷”了一声,夹着尾巴在地上嗅着慢吞吞地走,一人一狗在这片偌大的七星谷中突兀至极。   尽管知道不会有人应,孟初霁还是一边走一边喊:“爹, 秋瑜……”   走了一段路,孟初霁看到前方有耸起的土包,显然是打完仗大凤军将大绥军和孟家军随便就地给埋了。   孟初霁停在一个土包前, 将那草草埋了的松散泥土用手刨开, 坑里叠着一摞人,腐烂得连亲妈都不认识,孟初霁跌坐在地上,放眼望着那大片大片的土包,心里蓦然涌上一阵绝望。   这么多, 要如何确定他爹以及裴璟不在其中,如果在其中……   不。   不可能在其中。   他们还活着,绝不可能被埋在泥土之下。   孟初霁将土推回去,看也不看的继续往前走,他要的是活着的人, 他们一定还活着, 一定还活着。   从这片坑洼不平的地儿上走过, 这时黄豆突然不正常的“汪汪”叫了起来。   孟初霁惊了一下:“黄豆!”   黄豆翘起尾巴迈着腿欢快的往前跑去。   孟初霁一喜,连忙跟上。   黄豆如风一般蹿着, 一个时辰后, 它停在了一片断崖边。   孟初霁临到崖边往下看, 下面深不见底,黄豆“汪汪”叫得更大声,孟初霁那小心翼翼升起的一丝希望转瞬破灭,宛如被冰水当头淋下,绝望到了极点。   裴璟一定是走投无路才往下跳,这么深的悬崖他还有可能活着吗?   “汪汪——”   黄豆敏锐觉察到了孟初霁的失落,脑袋蹭了蹭他的腿。   孟初霁从牙尖挤出一个字:“找!”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无论如何都要找到。   找不到他绝不甘心绝不罢休。   孟初霁沿着悬崖一直往前走,找路绕到下面去,在崖底开始搜寻。   大凤士兵简单埋了崖上的尸身,却是懒得埋崖下的,崖下的尸体横七竖八,有的被树干穿破了肚,有的砸在石头上,有的倒在草丛中,孟初霁一一上去看,他们的尸身有被翻动确认死亡的痕迹,手中的兵刃也全部都被缴走了。   孟初霁隐约辨认出了几个人,是他爹的几个得力下属,还有裴璟的近卫,在翻到一具趴在地上的尸体时,他的身上掉出了一个明黄色的绸囊,孟初霁捡起来一看,呼吸一窒。   这明黄色的绸囊乃是天子独用,一般装着天子的玺印,此时这绸囊轻飘飘的,不打开看也知道裴璟的私人玺印必定被取走了,孟初霁眼中逐渐泛出泪花,颤抖着手将那尸体翻过来……   陌生的眉眼。   因为没被泥土掩盖腐蚀过,底下的尸体比上面的尸体面容清晰得多,眼鼻沾了血和土或许别人分不太清,但是他一眼就能认出——这不是裴璟。   裴璟的眉毛下有一颗小痣,他没有。   孟初霁的心瞬间落了地,将那绸囊往怀里一揣,已完全确定裴璟没有死。   如果裴璟死了,这绸囊就不会在这个陌生士兵的身上,天子玺印是贵重的私人物品,裴璟绝不会随意交给别人保管。   必定是裴璟落下来侥幸捡了一条命,为了使大凤士兵相信他死了,将能够证明身份的玺印放到这个士兵身上,迷惑敌方视线。   没死好,没死真是太好了。   孟初霁满怀希望,又去翻看其他尸体,没找到孟将军,不禁欣喜开来。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孟初霁喃喃默念,脸上甚至挂上了笑容。   如果没死,他们一定在附近,大凤军队重重封锁,他们不可能出这个七星谷,他可以找到他们。   “黄豆,在哪边?”   孟初霁叫了一声。   “汪汪汪。”   黄豆摇着尾巴往前方奔去。   孟初霁跟在他身后。   云县附近有很多村庄,一个村庄百来户人,不大,不过这些村庄挤在一块,看上去也非常壮观了。   孟初霁从稻田的田埂中走过,风尘仆仆的已完全失了养尊处优的模样,从七星谷中走了三天才走到有人气的地方,衣服被树枝挂破,看上去十分落魄。   途中淌过一个河,裴璟的味道到那儿就消失了,如今他是凭着直觉在找人。   进了村庄,村民们以奇异的眼神看着他,估计在想这是哪儿冒出来的一个野人,孟初霁逮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姑娘,问:“姑娘好,我能不能问一下,半个月前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到这边来?”   姑娘瞅他一眼:“你谁啊?”   孟初霁作了一揖,温和地笑:“他们是通缉要犯,我是来找他们的。”   虽是落魄,那张俊俏的脸一笑起来杀生力还是颇大。   小姑娘红了红脸,低头害羞答:“没有。”   孟初霁道:“姑娘再仔细想想,真的没有吗?”   小姑娘正要说话,不远处传来长长一声:“翠花!”   小姑娘偏首一应,孟初霁顺着声音来源处望去,只见是几个和小姑娘差不多大的男男女女,看上去是要邀她去玩儿。   “翠花,你在跟谁说话呢?”   叫她名字的姑娘梳着马尾辫。   小姑娘翠花挽住她的手臂,细声道:“这位大哥好像是个官差,来这儿打听通缉要犯的下落。”   马尾辫秀眉一挑:“通缉要犯?”   “是,就半个月前,逃到这边来的,我是没看见过,你看见了吗?”   翠花问。   马尾辫一听,神情大变:“坏咯,合着那群人是通缉要犯,得赶紧通知宝叔,让宝叔想办法把他们弄走,万一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那是救也救不及了。”   孟初霁满面喜悦,激动得心脏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了。   翠花极其惊讶:“你看到了?”   “可不是,不止我看到了,他们都看到了,那天你不在,他们还住在宝叔家里呢。”   马尾辫说着就往回跑。   孟初霁一把拎住马尾辫的后衣领,道:“姑娘,我是官差,专门来抓他们的,你带我去,我直接将他们抓走。”   马尾辫才想起还有孟初霁,扫了扫他这一人一狗,半信半疑道:“他们一群人,你就一个人,你能打得赢?”   “我能。”孟初霁笑道,“我武功盖世,将他们撵得满地跑,他们是为了躲我才到这儿来的,你快带我去,免得晚了就来不及了。” 第141章 141.女婿   马尾辫觉得事关重大耽搁不得, 立刻带孟初霁去。   很快到了宝叔家里,宝叔在篱笆墙里砍柴,马尾辫叫了一声:“宝叔!”   宝叔一看,笑吟吟道:“呀, 春草啊,你怎么来了?”   不待马尾辫发话,孟初霁问:“宝叔, 住在你家里那群人呢?”   “你问这个干什么?”宝叔瞅着孟初霁是个生面孔, 百般疑惑却还是回答道:“走了啊,昨天养好了腿伤可以走动了,连夜走了,还留了银子给我呢。”   孟初霁急了:“那他们有没有说过,他们会去哪儿?”   宝叔扔下砍柴的斧头, 挠了挠脑袋道:“好像是云县吧,有天半夜起来解手,迷迷糊糊听到他们说,要救绥什么的,我也没有听得太明白……”   不等宝叔说完, 孟初霁转身便走。   大楚已经灭了, 事态无法挽回, 救绥,救大绥, 裴璟一定是回去守大绥了。   他出来的这么多日, 也不知大凤有没有往大绥行进, 准备攻打大绥。   孟初霁穿过村庄,在村庄看到有人家养马,给了银子就把马牵走了。   骑马疾奔,黄豆没有干粮袋可以坐,被他揣到衣服里,露出一个狗头,孟初霁随马颠簸,心想他们一群人带伤,跑得肯定没有他快,他肯定能尽快追上的。   一日后离了云县,快要出大楚地界,经过途中驿站,孟初霁总算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爹!”   孟初霁翻身下马,朝简陋茶棚中喝水的人奔过去。   孟将军听得一声唤,还以为产生错觉,抬眼一看,老泪纵横,将扑来的孟初霁抱住,唤了声:“儿啊!”   孟初霁埋在他肩头,忍了多时的情绪上涌,哭得不成样子:“爹,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死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孟将军拍他的背:“多亏那小子救了我,不然爹还真就见不到你了。”   孟初霁眼泪戛然一止,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来,放开了孟将军,往后退了两步。   “咋了?”   “爹,你是不是知道了……”   你宝贝儿子给人家当媳妇儿了。   “哼!”不提还好,一提就来气,孟将军狠狠剜着他道,“你还有脸说,早知道他救我是因为你从了人家给人家当媳妇儿,老子这条命怎么都不要他救,孟将军府上下盼着你回家,你倒好,有机会回家不回,想气死你爹你娘还有你阿姊是吧?”   “爹,我喜欢他。”   孟初霁声音小得不能再小。   自家亲爹啊,没法不心虚。   孟初霁气得捶胸顿足:“老子真是没想到,任你皮天皮地活脱脱一纨绔子弟,怎么着都要娶个漂亮媳妇儿,不济荒唐些跟人家姑娘未婚乱搞,没想到你居然给人家当媳妇儿。”越说越气,他直接拍桌站了起来,“早知道说什么也不放任你,让你好好学学什么是三纲五常。”   孟初霁这就听不过去了,忍不住回嘴道:“要不是和亲那破事,我能给人家当媳妇儿么?要不是老爹你胎没投好,没等皇帝只当了个小小的将军,我姐能被逼到和亲么?要不是我姐被逼和亲,我能替她和亲么?你好意思说我,难道不是你的错么?”   “……”孟将军一噎,接着吹胡子瞪眼,勃然大怒道:“你小子过来,皮痒了是吧,做出这种伤风败德的事,看我不打死你。”   孟初霁眼皮一跳,撒腿就跑,黄豆一边汪汪直叫,孟将军提剑在后面追。   “你还敢跑,长大了翅膀硬了。”   “你这话说的,我哪儿回不跑?”孟初霁一边上蹿下跳一边顶他,“再说了,人家救了你,你就没点表示么?我以身相许替你这个当老子的报答他,你不谢我这个懂事的儿子,居然还要打我,还有没有天理了。”   “要不是他救了我,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在这儿跑?刚才扑过来的时候,我就一剑砍了你。”   “那你倒是接没接受他这个女婿啊!”   “接受了并不妨碍我打你。”   听到这句话,孟初霁豁然一停,迎着孟将军的剑,视死如归道:“成,那你打吧。”   孟将军一噎,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难看,举着剑愣是没有下得去手,半晌将剑放下,吭哧吭哧喝了两大碗水。   孟初霁就知道他舍不得,看他不打了,笑容灿烂,俨然有着蹬鼻子上脸的姿态:“你女婿在哪儿呢,小别胜新婚,我要跟他说悄悄话。”   孟将军狠狠剜了他一眼,道:“走了。”   孟初霁面色一变,“他去哪儿了?”   “大凤攻下了大楚,准备计划攻打大绥,他决定亲自去大平游说平元帝,让大平出兵阻止大凤,将大凤赶出楚绥。”   说起正事,孟将军的面色又严肃起来。   孟初霁顿时一阵失落,“哦”了一声,道:“那来得及么?”   “来得及。”孟将军将一块兵符亮出来给孟初霁看,“那个周将军死了,他将兵符给了我,让我统率王都守备军,替他守住皇城,等他回来。”   大凤攻下大楚不费一兵一卒,很有可能故技重施再次奇袭大绥王都,太平久了多的是贪生怕死的烂人,随时有可能出卖自己的国家,裴璟不放心,所以才让孟将军帮忙把守。   事到如今也别分什么大绥人大楚人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无论是从国家还是私人的角度,裴璟相信孟将军会鞠躬尽瘁。   孟初霁望着那兵符就笑了,“爹,真羡慕你有这样的女婿,兵符都肯给你,高兴不?”   “得了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想什么呐?”孟将军将兵符收回去,冷冷道:“回头就还他,谁稀罕他的兵符。”   孟初霁不再提裴璟,问起孟将军他娘他姐的近况,孟将军忧心忡忡并不知晓,大凤占领了大楚皇城,皇城里的消息几乎传不出来,只有将大凤赶出大楚,才能确认孟将军府上下有没有事。   但是他想孟将军府毕竟不是皇亲贵胄,只要假意顺从,应该不会遭到杀害或为难。   父子俩互相安慰了一番,马不停蹄启程回大绥了。 第142章 142.被擒   在大绥与七星谷中一往一返, 足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顺利入了大绥王都,孟初霁将孟将军安置在原太子府内, 自个儿进了宫。   他要把裴璟没死的好消息告诉温华珠, 温华珠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只是孟初霁进了宫,发现宫中气氛似乎不太对, 不仅路上行走的宫女少了大半,而且她们走路时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好像生怕被谁捉去杀了一样。   孟初霁的步子越放越慢, 走着走着,瞥见一支巡逻队从侧边路上过来,巡逻队的统领很是眼生, 终于不再犹豫转身拔腿就跑。   宫中发生变故了。   这儿危险!   几乎是同一时刻, 陌生的巡逻队统领眼尖看到,厉声道:“抓住他!”   宫廷禁卫四面八方的涌来,齐齐包围孟初霁,孟初霁一路狂奔冲向宫门口, 然而此举无异于自投罗网,宫门口的守卫远远见了, 便将大门关上, 持着枪戟严阵以对, 退无可退, 插翅难逃,从他踏出皇宫的这一刻起, 就注定是跳入瓮中捉鳖的死局。   “铿铿铿——”   刀兵齐齐架在他的脖子上, 巡逻队上下扫他一眼, 像是在确认人,然后说:“带走。”   孟初霁被押得死死的,冷怒质男扮女装祸乱宫闱串通大凤谋害陛下,还敢说我们放肆,还好匀王殿下英明,清君侧诛妖孽,不久匀王殿下就要登基了,你这该死的妖人下地狱去向陛下忏悔吧!”   孟初霁听言差点跳下起来,但押着他的人再次将他狠狠摁住,眼球里布满了血丝:“太后娘娘呢!”   “太后娘娘当然是好好的,但你可就不好了。”   统领不欲再跟他废话,直接将他带到了天启殿。   只见原本由他与裴璟居住的天启殿,如今被一个油腻的死猪头霸占,手中捧着裴璟给他搜罗的话本,穿着帝王才能穿的明黄色衣裳,披着裴璟的大氅,那是裴璟最常穿的一件大氅,孟初霁亲手给他系过衣带,顿时目眦欲裂。   死猪头穿得富丽堂皇,也不过像一个浇了黄油的死猪头,哪里有半分天子的样子。   “殿下,妖人抓到了。”   统领上前禀告。   裴显撂下话本,掀起半个眼皮子,一看就笑了,笑意是数不尽的得意:“哎呀呀,看看这是谁,这不是我们大绥尊贵的皇后娘娘么?”   “死胖子,你把母后怎么样了?”   孟初霁挣扎着就想上去打他,三五个人大力将他摁住,他打不到便抬脚踹。   那是裴璟的东西,他根本没资格碰。   早知当初就不考虑他和裴璟的叔侄之情,让裴璟一剑了结了他,他根本不配当裴璟的皇叔。   任孟初霁如何蹦跶,裴显都纹丝不动稳坐如山,只是面色淡了些,眯眯眼中透着丝丝冷光:“她好得很,除了几天没吃饭没喝水,舒舒服服的在牢里,比你待会儿的下场可要好多了。”   孟初霁神情惊变,咬牙切齿似要茹毛饮血:“裴显,我知道你恨我,有什么你冲我来,为难一个女人算什么男人?”   裴显啧啧摇头:“不不不,比起裴家人,我可没那么恨你,要不是你当了裴璟的太子妃,我可不想为难你,但是没办法,谁让你嫁给了裴璟,跟他们做了一家人,那我只好一网打尽了。”   孟初霁闻言一停,握紧了拳头,抬眸直视他,狠狠咽下一口气,冷冷道:“当太子妃又不是我自愿的,我姓孟又不姓裴,是你打我主意在先,有本事你放了我。”   “放了你,让你回头找机会报复,给裴璟还有温华珠报仇?你真当本王蠢呐,你脸上写了什么本王看不出来?”   裴显自诩优雅的打开了裴璟最喜欢的折扇。   折扇上写着五个字——厚德载物。   孟初霁忍了又忍,才压下蠢蠢欲动的怒火,看着他说:“裴璟死了,我爹死了,太后被你关在牢中,马上你就要做皇帝了,我还有什么可以作为倚仗向你报复?你捏死我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我没那么蠢。”   “那你这是在向我求饶?”   裴显扇了两下觉得冷,又将扇子合上,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表情看起来极是畅快。   “是,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不想死,你也说了我们之间没什么恩怨,放不放在你。”孟初霁脑袋一撇梗着脖子道,“本少爷高高在上这么多年,让我跪下来求你我也做不到,你要是不放,那你杀了我也行,反正我已经举目无亲了,活着也是艰难。”   这无疑大大取悦了裴显。   这种掌控人生死的滋味儿真是太棒了,怪不得人人都想做皇帝。   就连曾经敌视他的人都要向他低头求饶。   啊,美妙。   “你想活,我当然要给你机会,但是当初你让我那好侄儿断我子孙根的账,我们不能不算。”裴显用扇子头拍了拍孟初霁的脸,“可惜你是下头那个,断了你的子孙根你也没什么影响,再找个男人疼着就是了,那就把你充入军营,让你好好享受享受吧!”   孟初霁瞳孔猛缩,心里暗暗啐骂了一声死猪头,然后装作剧烈反抗的样子:“有本事你杀了我,有本事你杀了我。”   裴显笑得残忍,摆了摆手说:“带下去吧!”   孟初霁便被押了下去。   勉强捡回一条命,孟初霁后背汗涔涔的,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还好没死,若是裴显一刀砍了他,真是神仙也难救了。   将他充入军营,一路上还有去军营的时间,只要抓住时机,孟将军一定会带人来救他。   等他脱离了苦海,孟将军拿虎符调动了皇城守备军,再去营救温华珠,解除一切危机。   最后……抓住裴显,将这货千刀万剐。   孟初霁恨恨地想着,被人戴上了枷锁押往军营,思考起该如何向他爹传递消息自救脱身。   官兵押着罪犯无疑瞩目,两侧百姓围观,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皇后竟然是个男的,陛下死也蒙在鼓里,真可怜。”   “这细眉凤眼的面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克夫。”   “我看压根不是克夫,而是扫把星转世,他是大楚人,大楚就被灭了,他嫁来了大绥,大绥也不太平,克夫可没他这么能祸害人。”   …… 第143章 143.营救   铺天盖地的伤人恶语将人湮没。   说不在意是假的, 孟初霁心里很受伤, 但是他现在没有功夫去计较那么多, 他的目光流连着四周, 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求救的契机。   身后的官兵嫌他走得慢,推了他一把,粗咧咧地道:“快点,看什么看!”   孟初霁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还好及时站稳了,只见不经意的不晃眼, 他蓦然在人山人海之中瞥见一抹有点眼熟的身影。   那是一位姑娘,梳着简单的发髻, 穿着普通平凡, 但面目姣好在人群中十分扎眼,她挎着菜篮子直直望着他, 震惊的捂住了嘴。   孟初霁仔细认了认, 又被人推了一把, 可他走近了看清了, 终于辨认了出来。   这不是之前被他赎身的花月院的那个……那个什么来着……   被人糟蹋时心心念念惦记着裴璟,他听不过耳的那个……   嗨呀, 他这记性!   但是没关系,他有救了。   他想到办法了。   孟初霁突然大声吟起了诗:“人生自古谁无死,当过皇后做过爷, 可惜死了财色空, 全都落在太子府……”   他这一张口, 民众们更激愤了:   “真不要脸,要死了还惦记着财色。”   “陛下一世英明,竟被这样的人蒙蔽,老天怎么都不长长眼。”   “希望他赶紧去死。”   ……   官兵亦是恼怒,厉喝道:“吟什么诗,闭嘴!”   孟初霁偏不闭嘴,不愤辩驳道:“我都要快要死了,遗言你总得让我留吧!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做了那么多坏事,如今要死了,想造福下百姓,把我的财物藏匿之地说出来,难道这都不行吗?”   沸腾的百姓一下沉默,官兵剜了他一眼,不耐烦道:“那你快说,胆敢多说一句废话,我要你好看。”   孟初霁便转眸,直直看着那姑娘,继续吟诗:“太子府中有旧人,与我情谊似海深;今我落难积阴德,将会替我财物分。诸位快去太子府,拿得财物分众人;只求替我传个信,斟好烈酒送我魂!”   百姓们交头接耳尽纷纷怀疑孟初霁所说之话的可信度,唯有那姑娘转身拨开人群,一眨眼就不见了。   孟初霁笑了,“我说完了,你们再不去就没得分了。”   百姓们一派面无表情:“……”   他们倒是想去啊,太子府是他们能进得去的吗?   虽说太子当了陛下搬进了宫里,但是太子府仍旧有人把守,还没接近看着那侍卫就要退避三舍退得几米远了,还想着他那点钱财?   半个多时辰后,孟初霁到了郊外军营。   听说军营来了新妓,军营的汉子个个摩拳擦掌,然而一听是个男人,尽皆傻眼了。   孟初霁被关在一个狭窄的房间里,等着孟将军来救,希望孟将军别来得太晚,万一军营里真有龙阳君想干他,他就完了。   不说别的,知道他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裴璟得心疼死。   好在孟初霁的运气比较好,大部分的男人都是正常的,况又是裴璟的下属比较正直,敬畏着他是裴璟的遗孀,愣是一天了都没人进屋。   晚上的时候,孟初霁听到军营里传来一阵哗动,然后是兵刃相接的声音。   有人杀进来了。   孟初霁眼睛一亮,扒在窗户上看,细细一瞅,月夜下银红铠甲如血,坐在高头大马上气势如虹,一个眼神就能将人吓死,可不就是他爹吗!   来了来了,来得真快。   孟初霁拼命地喊:“爹,爹……”   似有感应,孟将军杀出一条血路,策马朝他奔来,将门锁砍断,放他出来。   嘈杂中,孟将军怒吼道:“你看你图他点什么,一个大老爷们被人充入军营做妓,你是史上第一丢人。”   孟初霁笑嘻嘻的没个正形,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不然我怎么当母仪天下的皇后,我要真当了皇后,那就是史上第一个男后了,这是莫大的荣光啊!”   “呸,不害臊。”   孟将军一把提溜他到马上,转身又冲入战场。   身在军营,孟将军并不怂,他有虎符调来的军队,人数比这个军营的人还多,虽是一手掌控了胜负,孟将军也想极力减小损失。   他指了指敌方骑在马上的将领,以他为中心,其他士兵四面八方的保护着他,问:“本事还在不在,忘了没?”   “那哪儿能忘,没呢,比以前射得更准了。”孟初霁拍了拍胸脯自信地说,“给我箭!”   孟将军抄箭递他,孟初霁张弓搭箭,边瞄准那人边碎碎念:“你射箭不也厉害么,怎么不自己射,是不是老眼昏花看不清人了?你说你天天练箭有什么用,还不如我生下来就会,瞧好了啊我射了。”   “快点儿。”   孟将军就不耐他这得意洋洋的样子。   他要是能用点心,射箭不可能是这种成就。   “射了射了。”   孟初霁敷衍应付了两声,手上的箭还真就射了出去。   “咻——”尖锐的呼啸极具穿透力,军营将领闻着声音不对,回身一看,眼皮一跳,然后就从马上栽到了地上。   孟将军适时大喊道:“你们的将领已死,速速归降,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场面的局势一下凝滞,一人抛下了武器,惶恐道:“我降,我降。”   其他人也都放下了武器,跟着投降。   将领都没了,还打个球。   孟将军扩充了军队,继续道:“陛下未死,授吾虎符,匀王无德,陷害陛下皇后,众将听我调遣,随我杀入皇宫!”   “这就杀进皇宫吗?”   坐在孟将军前头的孟初霁细声问。   就这么点人,会不会失败了……   孟将军瞪他一眼:“离开孟将军府久了,胆子都变小了,那狗屁匀王这么对待老子的儿子,现在不杀什么时候杀,这就进宫擒了他将他千刀万剐剁成肉泥喂狗!”   孟初霁突然感动:“爹,你对我真好。”   孟将军大吼一声:“坐稳了!”   孟初霁紧忙勒紧绳子。   孟将军马鞭一扬,骏马疾驰而出,冲出军营,冲向皇宫。 第144章 144.剁猪   宫外的糟心事裴显并不知晓, 他不似裴璟勤奋, 除了宫中易主那天出来说了几句话, 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皇宫里享受, 而且不许任何人打扰。   他呢,现在是什么都不闻不问,一心等着大凤打过来,再将这个皇帝的位置拱手让人, 保了小命报了仇就开心了。   要说宫中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有事没事去羞辱绥帝和温华珠, 其他的自然是狎玩宫女。   子孙根没了没关系,他的玩法多着呢, 能折磨得人生不如死, 而他最喜欢看别人痛苦的表情了。   越痛苦越惨越好,那样他的心里才平衡, 没道理他们都活得好, 偏他一人受尽世间苦楚。   此时殿内一名宫女惊恐求饶:“殿下饶命, 殿下不要啊, 殿下,殿下你发发慈悲, 饶了奴婢,饶了奴婢吧……”   只见裴显手中拿着一根又粗又长的棍子,步步朝宫女逼近, 宫女跪在地上步步退后, 面色惨白, 流泪满面。   “美人别怕,待会一定让你飘仙欲死。”   裴显肥肉横堆的脸因为眯着眼睛更显猥琐。   宫女心头笼罩着大大的绝望,连哭都忘了,从地上爬起来就要逃,然而身后重重挨了一棍子,将她又敲倒在地,浑身剧痛她便是起也起不来。   宫中少了一大半的宫女,都是被裴显一天好几个的玩死的,她好怕,她真的怕……   眼看裴显蹲在地上脱了她的裙子就要遭此大难,蓦然守在殿外的太监仓皇地从外面冲进来,气喘吁吁大喊大叫道:“王爷不好了,有人杀进宫来了。”   “谁!”   裴显脸色一变,将提起的宫女摔到了地上。   太监断断续续道:“是皇后,皇后带人杀进宫来了。”   “不是将他充入军营了吗?他怎么会带人杀进来,御林军呢,御林军没有拦住他们吗?”裴显也怕了。   “御林军不敌,皇后离这儿还有百步远,王爷您快找个地方躲起来,不然就完了。”   太监说。   裴显扔了棍子,慌里慌张的就要逃,可刚一开门出去,一把大刀就指着他,将他重新逼入了殿内。   孟将军先行入殿,举着刀问:“就是这个狗东西把你充入军营?!”   孟初霁紧随其后,笑意清朗地道:“匀王殿下,别来无恙啊!”   裴显瞪大了眼珠子,看了看孟将军,又看了看孟初霁,尖叫道:“孟初雪,你串通外敌,你造.反!”   “我怎么会造反呢,这是陛下的江山,我是陛下的皇后,倒是你,你才是造反,陛下没死,你就敢软禁太后,囚禁太上皇,你可真是狗胆包天啊!”   孟初霁眼含讥诮。   裴显捕捉到一个重要的信息——陛下没死,接着失声激动道:“不可能,裴璟已经死了,镇南王从大凤那里得来的第一手消息,你骗我!他死了!”   “他死了,那我调兵遣将的虎符是从哪儿来的?”孟初霁冷笑,“死不死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要没命了。”   停了一停,他转头对孟将军道:“爹,说好的千刀万剐剁碎喂狗,一刀都不能少。”   孟将军哼了一声:“那是当然。”   欺负他儿子,他这个当爹的能放过吗?   裴显双腿一软,“嘭”地跪倒在地,他愤怒而憎恨地剜着孟初霁,咬牙切齿的却一句求饶的话都没说,因为他知道孟初霁不可能放过他。   在被拖下去时,他才疯了一般叫道:“不得好死,孟初雪你和裴璟不得好死……”   孟初霁掏了掏耳朵,想起上次在匀王府他险些失身,裴璟处理他的时候他也是说的这一句,撇了撇嘴想道:真是没新意。   孟将军道:“那小子不在,大绥掌事的是谁?”   孟初霁登时一拍脑门,想起温华珠还被关在牢里不管吃不管喝,急声道:“是太后,她还被关着,我得赶紧去救他。”   说罢,风风火火往外冲。   孟将军在他背后冲他喊:“当了皇后连个掌事的权力都没有,你说你窝不窝囊?”   “不——窝——囊——”   孟初霁长长的应着,一眨眼就没影儿了。   去了地牢,阴冷潮湿的环境看一眼就寒酸,孟初霁让狱卒带他去见皇后,直想关了这么多天,温华珠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可是找到了温华珠,温华珠看上去还好,和她关在一起的绥帝看上去却不太行了。   “父皇,母后!”   孟初霁叫了一声。   温华珠抬起眸来,先是一喜,接着冷喝道:“你还回来做什么?宫中易主了,你来这里是自投罗网。”   孟初霁摆了摆手说:“嗨没事,又易回来了,裴显那猪头让我给抓起来了,告诉你个好消息,秋瑜没死,他去大平了,过不久就能搬救兵回来了!”   温华珠一怔,而后热泪盈眶,看起来比得知裴璟死讯那会儿还要激动。   “我儿没死,太好了,陛下,陛下快醒醒,璟儿没死,他还能回来。”   倚在温华珠身上的绥帝缓缓睁开了眼,毫无精气神,仿佛奄奄一息,孟初霁连忙钻进牢中,探看绥帝的情况,“父皇怎么了?”   地牢里毕竟昏暗,孟初霁没看到他身上有多大的伤,可是当温华珠将他扶起来,他才看清绥帝的腿上血迹渗透红得吓人,还有他的手指……   五根手指只剩四根,跟裴显的左手一模一样!   这个该死的变态!   孟初霁气急攻心,浑身都在颤抖,只听温华珠温华珠不复之前的态度尖锐,语气极致温柔地说:   “陛下,没事了,咱们回宫了。”   绥帝点了点头,虚弱一笑。   孟初霁紧忙上去扶着,“母后,裴显对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不提还好,一提温华珠的情况又有些绷不住,吸了吸鼻子,才勉强压下那哭意,慢慢道:“他剁了陛下的手指,还存心想饿死我,陛下怕我死了,跟裴显说割一次肉一碗饭,大腿肉足足割了三次。”   孟初霁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好个该死的裴显,千刀万剐剁成肉泥都是轻的,应该将他剁去双手双脚塞到瓮中腌成人干,让他体会那种慢慢死亡的滋味。   裴璟不在,理应由他替裴璟照料双亲,如今变成这样,裴璟回来了,他该怎么交代! 第145章 145.攻来   孟初霁帮温华珠扶着绥帝到朝阳宫, 宣太医过来医治, 一群太医里夹杂着一个刘大夫, 孟初霁将刘大夫拉到一边, 道:“我爹来了, 想不想见见?”   刘大夫听言喜悦至极,连连点头:“要见, 要见。”   刘大夫跟孟将军的情谊相当好, 不然也不会塞到他的和亲队伍里,能知晓他男儿身塞到队伍里的那必须得是信得过的人。   孟初霁确认了绥帝没有生命危险, 在太医给他重新包扎伤口的时候, 带刘大夫去见孟将军。   可不巧孟将军正在处置裴显, 听人汇报说:“将军,裴显已凌迟处死,下一步该如何处置?”   孟初霁当即忿忿道:“剁成泥, 扔到粪坑里去。”   喂狗是侮辱了狗, 这种人狗也不想吃。   孟将军一脸正色:“就依我儿。”   那士兵便退下去执行命令。   孟初霁仍是觉得不解气,可他来晚了一步, 裴显都已经死了, 再弄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将刘大夫往前一推, 说:   “爹,你看谁来了。”   “哎呀老刘!”   孟将军大喜过望。   刘大夫目光剧颤:“想不到老朽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将军, 真是太好了。”   孟将军说:“是是是, 真的是好, 小儿劳您照顾,没给您添麻烦吧?”   刘大夫双膝一屈,便跪在了地上,哇哇大哭道:“老朽有罪啊!”   孟初霁眼皮子一跳。   孟将军亦是脸色微变,扶他道:“起来说话,起来说话,您何罪之有啊?”   刘大夫老泪纵横,一本正经地道:“都是老朽不好,给少爷竹筒灌大孔,害得少爷活生生成了龙阳君,老朽有罪,老朽该死!”   孟初霁一噎,急得脸都红了。   这人怎么回事,怎么在他爹跟前乱说话呢。   孟将军闻言斜睨孟初霁,只想着这小子丢人丢到姥姥家了,问:“那我儿好生生的,您灌他大孔干什么?”   “爹!”   这怎么还带讨论起来的呢。   “闭嘴,现在知道没面子了?”孟将军呵斥了他一声,唯恐吓到刘大夫,又放轻了声调,“是不是他跟那小子床事不合,所以动了歪脑筋?您如实说,看我不……”   打吧又舍不得打,话不说完又显得没威严。   孟将军的气势降了两个度:“看我不告诉他娘去。”   刘大夫是存着好意想帮孟初霁一把的,他瞅着孟初霁跟裴璟也挺好的,可孟将军迂腐古板他觉得八成不同意的,于是闭眼一阵胡吹:“少爷爱慕太子,可太子喜欢女子,少爷肝肠寸断,所以喝多了酒,这两人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少爷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将军您就……”   话还没说完,殿内爆发出一声怒吼:“还踏马是你主动的!老子还以为是人家爱你爱得死去活来非你不可,你给老子过来,看老子不抽死你,人家不爱你,你还处心积虑的你……”   接着,殿中响起一片鬼哭狼嚎。   孟初霁在人生顺风顺水凭借着聪明与才智如鱼得水般不知道有多快活却生平头一次——被揍了。   他究竟是为什么要脑抽说带刘大夫去见他爹啊……   绥帝和温华珠共了一番患难,感情终于破冰重修旧好了,可能彼此之间的赤诚之心让他们找回了爱人年少时的影子,两人之间情愫流转情意绵绵尽在不言之中。   这大概是这劫难将至唯一发生的一点美好的事了。   四月初,大凤对大绥开战了。   这是拒大楚灭国后的第四十天,边关传来急报,潼阳关失守。   第四十五天,落雁关失守。   第四十八天,玉横关失守。   ……   大凤军队势如破竹,长驱直入,一路攻向王都。   朝中上下人人惶恐自危,孟将军神情冷肃,在听到重重失守的消息后,一直就没笑过。   大凤的实力毋庸置疑,哪怕不奇袭,也是绝对的碾压式的胜利。   他们像是滚雪球一般,一路越滚越大,军队越来越雄壮,听说有好几次战争大绥的将领都是不战而降,因为没得打。   二十万大军你怕不怕?   二十万你不怕,那三十万你怕不怕?   大绥的军队才多少人?   并不是人人都如孟将军般为国尽忠可以付出生命和代价,将领也是人,还要顾念妻儿。   第七十天整,大凤军队驻扎在了王都城外。   王都之中一片死寂,街上没有欢声笑语,家家户户房门紧闭,生怕大凤军队冲进来见人就杀。   孟将军擦着大刀,问:“那小子有没有给你想好后路?”   孟初霁点了点头:“找了,但是他想的后路我不满意,我不想听他的。”   “那就不听他的,我的儿子怎么能听别人的?”孟将军拄刀站了起来,“放心,爹一定让你等到他回来,这城爹死也守住了,爹不死,谁踏马都别想进来。”   “不行不行,你不能死,娘还有姐在大楚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我们得赢了回去看看。”孟初霁摇头。   孟将军一默,仰天长叹:“是得回去看看,要是有机会亲眼看,那该多好哇。”   “爹,你带上我吧。”孟初霁说,“我射箭厉害,我帮你一箭射下对面将军的项上人头,你一个人上战场我不放心。”   “胡闹!好了不说了老子走了。”   孟将军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孟初霁看着他的背影鼻尖一酸,不由哭出声:“爹,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孟将军头也不回地朝他摆了摆手,走远了。   待孟将军走了,孟初霁去了朝阳宫。   温华珠正给绥帝喂药,喂着喂着,绥帝抓住了她的手,道:“这药喝不喝都一样,说不定马上就没了,那就不喝了吧,我有话想跟你说。”   孟初霁自觉停在殿柱旁,隐匿在纱帐中。   温华珠生气摔了勺子:“怎么会喝不喝都一样,璟儿那般孝顺,不会扔下我们不管,他会回来救我们,介时看到你这不能动弹的样子,岂不是心痛?”   “别气了别气了,多大年纪了还生气……不过我就纳了闷了,常言说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头,怎么你动不动生气还是那么好看呢?”   温华珠“噗哧——”一声笑出来,将碗搁下,道:“宁愿信世上有鬼,也不能你这张破嘴,想说什么,你说。”   绥帝用完好的那只手执起她的手,凝视着她笑着道:“华珠,我为人一生昏庸糊涂,唯独娶了你最是明智,其实当初我并不曾怨你痛斥我荒废朝政,我只是觉得自己懦弱无能配不上你,那时我想嫁给我是你一生中最大的不幸,我想废后放你出宫,可是我又舍不得,就这么一直熬着绞着,平白耽误了那么多青春,从来也没对你说过一句,我心里有你,我慕你至极。” 第146章 146.牙旗   皇后气笑了, 笑着笑着凤目中又有了泪花:“人说帝王之心深不可测, 从前未觉得,如今看来还真是深不可测。”   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的大好年华, 如今大祸临头了才解开误会, 天意弄人啊天意弄人。   “华珠。”   绥帝替她轻拭眼角,两人相拥在一起,享受着这片刻劫难来临前的温存。   孟初霁终是决定不进去打扰他们,悄然退了出去, 回了天启殿, 招来一直伺候自己的婢女小厮们, 给他们分发了银两细软, 如果大凤军攻进了皇宫, 必定先擒皇室宗亲,顾及不到他们, 他们刻意拿着这些东西逃命, 另谋出路。   阿福也得了一份, 泪眼汪汪的看着孟初霁,哽咽着:“少爷。”   孟初霁笑着拍了拍他的头:“不是喜欢香草么,正好趁这个机会带她走, 她准跟你,好好过日子, 注意点香草, 别让她给你戴绿帽子。”   阿福原本只是哽咽, 听他这么一说, 立刻放声哇哇大哭起来,将孟初霁分给他的东西往地上一扔:“我不要,我不走,我不要香草,我要少爷。”   “这么多人看着,你哭什么。”   他一哭,把其他人都给弄哭了。   孟初霁脑壳疼。   孟初霁一向对哭的人束手无策,尤其是一大群哭哭啼啼的,行吧,哭就哭,孟初霁给他们哭的空间,踏出了天启殿。   天边灰蒙蒙的,乌云密布,自冬天过去大绥不再下雪后,天空鲜少有这样的景象,看起来像是有匹凶兽蛰伏在铅灰色的云里头。   远远地,擂鼓声隐约传来,孟初霁知道,是他爹点好兵要迎战了。   孟初霁百般思虑,还是想去战线看看,于是孑然一身,骑了马朝城门奔去。   此时,城墙之上,孟将军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头,丝毫不惧,敌方派兵喊阵,出言挑衅,想要激得孟将军开城门一战,孟将军对身旁参将道:“拿弓来。”   参将把弓箭递上,孟将军瞧了一眼没接,说:“大弓。”   这么小的弓射程根本够不上。   参将让人抬上一人高的大弓,孟将军一脚踩在弓上,吃力将箭拉满,慢慢瞄准了喊阵的士兵,“咻——”地一箭射出,喊阵之人坠马,大凤军队一阵喧哗。   孟将军将弓放到一边,露面于阵前,傲骨铮铮声音震天地道:“战即战,吾宁死,楚绥一心,绝不投降!”   敌方将军怒气冲冲地啐骂道:“不识好歹!既然如此,将士们,攻城!”   孟将军神色一肃,高声命令道:“弓箭手准备——”   待大凤军队冲至射程内——   “放箭!”   顿时,漫天箭如雨下。   孟初霁一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大凤士兵用盾牌抵挡,哪怕前面的人被射死,后面的人还是继续往前冲,不多时就冲到了城门下,在城墙上架起长长的云梯,手脚麻利的往上爬。   大绥士兵手忙脚乱的往下砸石头,以及在他们的梯子上浇油,孟初霁取过油桶帮忙,孟将军一瞥,胆战心惊地怒吼:“你来干什么?回去!”   “爹,我帮帮你。”   让他一个人坐在皇宫里,他如何能坐得住。   孟初霁淋了油还放了把火,烧得那爬梯之人从梯子上坠了下去。   孟将军还想说什么,但哪里管得上他,因为有那身手不错的,避开了石头和油爬上城墙来了,孟将军一枪戳过去,将他挑下城墙。   而下首,城门被巨木撞击着,一下又一下地面都像是在震动,孟将军连砍数人,分出一丝神,让参将去保护孟初霁,孟初霁在混乱之中弄了弓和箭,一箭一个,竟也射死了几个人。   孟初霁没杀过人,心脏跳得惶惶,手心里都是汗,但他尚还能保持冷静,目光在城墙下打转,箭一支支的射出。   裴璟去大平搬救兵,他们的战略只有一个字:拖。   无论如何都要拖到裴璟回来,只要裴璟回来,他们就有救了。   参将保护着孟初霁,杀人如砍菜,边砍边劝道:“娘娘,您快回宫吧,这里危险。”   孟初霁置若罔闻,看到了那一面面刺绣着“凤”字的醒目军旗,扛旗官挥动着军旗指挥着战局,毫不犹豫地,孟初霁搭了三支箭,瞄准放出,那扛旗官挡了一箭,却被另外两箭射死。   一面旗帜倒了,孟初霁又射向另外一名扛旗官,箭无虚发,一击必中。   连射死四名扛旗官,大凤那端似生惶恐,接旗的扛旗官连连往后撤,孟将军觉察到动静,大声道:“找牙旗,牙旗之下必是王将。”   孟初霁不明白什么是牙旗,参将替他找着了,喊道:“在那儿。”   孟初霁顺着他的目光一看,诸多旗帜中有一面离得飘着“帅”字而不是大凤的“凤”字的旗帜,正在战场上疾奔,仿佛一道闪电。   距离离得有些远,骏马跑得又快,想要射中大有难度。   孟初霁瞄着他,额头沁出了汗,孟将军又吼:“想想那小子,射不中这箭,你就再也见不着他了!”   额头上的汗越积越多,孟初霁心里直想骂人,他爹真踏马哪壶不开提哪壶,可是他的话也给了他极大的支撑,手再不在颤抖,稳稳的一箭射出——   骏马还在奔跑,马背上的人动也不动,孟初霁明明感觉自己射中了,这会儿又有些心虚,估不准自己到底射中没。   然而,念头一闪过,孟将军夸赞了声:“干得漂亮儿子!”   孟初霁一看,才发现敌方将牙旗放下了。   牙旗倒下即位主将阵亡的意思。   射中了。   大凤失了王将,攻城攻到一半,变成了无头苍蝇,军队顷刻退去,这一波算是守住了。   大绥军心大振,孟初霁和孟将军累瘫在地上,父子俩对视一眼,大笑起来。   孟将军颇为感慨:“没想到你到底还是学武的料。”   孟初霁连连摇头:“别了吧,学武多辛苦,这次难关要是过了,我保证再也不碰箭,吃喝玩乐当自己的纨绔。”   刚才那一箭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炸了。   孟将军高兴了一会儿,又吁叹道:“大凤不会就此罢休,一定会重整再来,那时才是最危难的时候。” 第147章 147.大胜   孟初霁的笑容也散去, 眉宇间一片愁云惨淡。   他爹说的没错, 经此一役, 大凤一定会改变策略更加凶猛。   战争歇了足足三日, 三日后大凤再度开战, 他们更换了主将, 新的主将稳稳坐镇于后方, 周围盾兵保护,岿然不动, 统率三军。   那是足够安全的距离, 孟将军哪怕化身后羿,也未必射得着他。   他失去了作用, 孟将军驱逐他到后方去,不让他再待在前线,孟初霁知晓自己待着也是添麻烦, 待在皇宫听人两刻钟一次的禀报,陈述着前方的战况。   大凤士兵爬上城墙了。   大绥士兵将他们打退了。   ……   大凤士兵制作出了投石机。   大绥士兵身绑火雷冒死去炸。   ……   大凤士兵用巨木险些撞城门。   大绥士兵艰难死守将他们又堵了回去。   ……   仅是那干巴巴的一字一句的形容, 无须多加赘述,画面便仿佛浮现眼前, 想象到那战场上的残酷。   孟初霁睡觉都无法好好睡, 即便是睡了,他也会被噩梦惊醒,半夜醒来额头汗涔涔的, 浑身也都湿透了。   他很想到前线去看看, 但他知道他不能。   于是, 他只能招来阿福,让阿福安静陪伴他,如此守到天亮。   七天了。   孟将军鏖战七天了。   裴璟还没回来。   孟初霁有时候想,裴璟是不是在去大平的路上就遭遇到了什么不测,不然他怎么还不回来。   皇宫里一片冷清,因为裴显的折腾,宫里少了很多人,但没能及时填上,温华珠到天启殿来时,甚至都没个人给他通禀。   温华珠身边也没几个宫女簇拥,没有丝毫太后的排场,阿福被他支去御膳房弄吃的,孟初霁亲自给他沏了一杯茶。   温华珠坐下,却是将一个锦盒放在桌面上,孟初霁看着那锦盒,眉眼突突的跳:“母后,您这是……”   “这是传国玉玺。”温华珠淡淡一笑,“思来想去,有可能璟儿不能及时赶回,这个先给你,必要时可以派上用场,我和你父皇是用不到了,我们享受了大绥的尊荣和富贵,也必须以身祭这片土地,你是璟儿的心头肉,若是他回来看不到你,一定会很难过,你替我们好好照顾他。”   孟初霁震愕,打开锦盒一看,竟真的是传国玉玺。   他上次授了温华珠一个法子,让她假意放出传国玉玺找到的消息,裴显听到了这个消息,一定会心虚的去确认自己的玉玺还在不在,顺藤摸瓜便可将玉玺拿回来,若是玉玺不在裴显身上,也可安枕无忧,没想到温华珠真的把传国玉玺拿回来了,还把玉玺给了他。   这可是大绥的宝物啊!   “不,我不要。”   裴璟回来,唯他一个人活着,他的亲人全都死了,难道不会怪他?   就算不怪他,他的良心又怎么过得去。   “且拿着吧,璟儿无法及时赶回是最坏的打算,若是璟儿及时回来了,你将他交给璟儿,你是国母,理应由你亲手将玉玺给他。”   “我……”   温华珠凤目含笑的注视着他,孟初霁推拒的话再说不出口,将锦盒的盖关上,揣在袖子里。   无故地,孟初霁的焦躁不安消失了,相信裴璟会回来的信念更强了一些,因为他这儿不止有他,还有爱他的父皇和母后,他就是爬也得爬回来。   守城的第十天,城破了。   城破时孟初霁在看《采阳风雅册》的第九篇,第九篇有半本都在画口技图,画面虽是香艳火辣至极,但他的心毫无波澜,脑子里也没有一点想法。   阿福冲进来大声囔囔道:“少爷,不好了,大凤打进来啦,快逃吧!”   孟初霁顿时心脏狠狠一抽,将书扔下,站起身来满眼不可置信:“我爹呢?”   阿福哭丧着脸:“不……不知道哇。”   下一刻,孟初霁如同旋风般从殿中刮了出去。   大街上,满街都是仓皇逃跑的百姓,拖家带口背着包袱往城门处涌,人太多有的跌在地上来不及起,就被别人当作踏脚石踩了过去,于是尖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王都宛如炼狱。   孟初霁顺着人潮往前奔,他看到大凤士兵在和大绥士兵还在搏斗,拼死保护着这些百姓不落于大凤的铁骑之下。   越临近城门口,这样的景象就越多,混乱之中,孟初霁惊惶地喊着:“爹,爹。”   突然,城墙之上传来一声咆哮,吼道:“老子跟你们拼了!”   孟初霁伫足抬眼一看,孟将军在城墙之上跟四五个大凤士兵搏斗,参将的尸体倒挂在他旁边,双眼睁得大大的,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爹!”   孟初霁叫了一声。   孟将军余光一斜,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他红着眼睛,一枪挥开大凤士兵,抓着钩绳从城墙上滑下来,跳到他身前,推了他一把,道:“快走!”   那四五个大凤士兵也紧追了下来,提剑欲砍,孟初霁怒气上涌,反抓住孟将军的手,一脚踹向他身侧,那扑来的大凤士兵冷不丁趔趄往后退,孟将军反手又一挥,刺死了他。   “走,找个地方躲起来!”   孟将军拂开他的手。   孟初霁咬咬牙,提步转身,逆向钻入人潮里,孟将军正要放心,结果看到他抄起路边死去的士兵手里的剑就又回来了。   “逆子,你不要命了!”   孟将军气急败坏地吼。   孟初霁双眼通红,如同猛兽:“你是我亲爹,你让我怎么丢下你自己跑,回头你死了我活着,我怎么跟娘还有姐交代!不要再说了,跟他们拼了。”   孟将军哑口无言,而后目视那逼近的大凤士兵,由四五个变成了几十个,握紧了拳头,豪气冲天道:“好,跟他们拼了,咱们爷俩一块死,路上也能做个伴。”   这时,大凤三军主将在城墙上发号施令道:“活捉他们!”   大凤士兵登时一拥而上。   孟初霁不会武功,这会儿却生生被逼出了武功,挥着剑疯了般一阵乱砍,砍到谁是谁,孟将军替他守着后背,抵御一波波攻击。   可是,人太多了,一轮交替交替一轮,孟初霁胡乱劈砍只是一时之勇,一时过了胳膊开始酸麻,速度和威力大大下降,孟将军守城门连日不眠不休,更是强弩之末,一个大凤士兵瞅准时机往两人中间一劈,就将两人分开来。   “爹!”   孟初霁惊喊。   只见孟将军被大凤士兵一脚踹在地上,手中的刀哐当落地,倒在地上难以起身,然后有无数兵刃架在他的脖子上。   孟初霁眼睛红得仿佛滴血,疯狗般扑上去,挥剑连杀两人,自己被戳了一剑也不在意,大凤士兵本不想杀他,只想听主将吩咐将他活擒,这会儿也动了杀心,在听到城墙上主将眉毛一皱,轻飘飘吩咐了一句“这个杀掉”之后,士兵们持着兵刃一齐围攻,一个踢弯了他的膝盖,一个击在他的背上,一个将剑高高举起——   瞳孔中剑光闪烁如坚冰,孟初霁在一刹那间看到自己的生平走马观花般的闪过,无畏地迎着那剑刃,脖子都不缩一下,下一刻,利器没入肉身的声音响起,孟初霁闭上了眼。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凝滞。   什么喧嚣繁杂尽皆褪去。   长长地。   寂静地。   但只一秒,所有声音又回来了,没有感受到身体的钝痛,孟初霁惊愕睁开眼,还未来得及抬眸看,一只手搂过了他的胳膊,将他提到了马上,温润的气息落在他的耳后,低低地嗓音响起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孟初霁没回头,却是刹那间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回来了。   他终于回来了!   男人身上的冷香驱散了血腥味儿,就如同胜利的曙光扫开雾霭开始降临,他听到有人喊:“陛下归来,陛下归来!将士们听令,杀凤贼,冲啊!”   将士们的吼声冲破云霄:“杀!”   孟初霁片刻清醒,急急道:“我爹!”   “放心!”   裴璟说了两个字,勒着缰绳纵马冲入挟持孟将军的大凤士兵队伍中,大凤士兵皆为保命闪躲,裴璟剑起剑落,便斩下了无数人头。   孟将军保住了性命,又见局势扭转,哈哈大笑道:“大凤儿子们,你爹来了!”   说罢,翻上一匹马就加入了战局。   大凤节节败退,撤出皇城弃甲而逃。   ……   当夜,大摆庆功宴,孟将军喝得醉醺醺的被送回了太子府。   温华珠和绥帝都不免多喝了两杯,两人互相搀扶着回了朝阳宫,裴璟同孟初霁边散步边回殿。   孟初霁仍是担忧道:“大凤还会再打过来吗?”   裴璟唇畔有笑:“可能是打不过来了。”   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向大平献计,让他们在大凤调兵而出皇城空虚时发动奇袭,大凤现在自身难保,哪儿还有精力打别人。   说不定过几日,连大楚都管不上,得将兵力全部召回去守卫皇城。   孟初霁停步,将怀里的锦盒拿出来交给他:“母后让我给你的。”   裴璟打开一看:“在哪儿找到的?”   孟初霁道:“那个死猪头府里搜出来的,当然那个死猪头已经死了。”   裴璟将锦盒合上,又交到他手上:“不用给我,你保管就好。”   “为什么?”   “想给你管,连我自己都想给你管着。”   孟初霁脸一红,瞪了他一眼,也不跟他客气,将东西又揣了回去。   管就管。   谁怕谁啊!   裴璟笑着携他回天启殿。   天启殿中的东西因为裴显碰过统统换了一遍,包括那件裴璟常穿的大氅,为防着裴显还偷偷试了别的衣裳,他将裴璟的衣服全都给扔了,裴璟没回来,孟初霁也没添上。   孟初霁怕裴璟误会,如实给他解释了一遍,裴璟将他按在床上坐着,单膝跪在他的脚边,道:“衣服没了可以再裁,今晚我先穿你的。”   他与孟初霁身材差不离,只是比孟初霁高些,应该能凑合着穿。   孟初霁点了点头,“行,我的衣服你随便挑,看上哪件都可以。”   裴璟笑着将手指插入他的指缝间,陡然想起什么,他抬眸黑茕茕的眸子凝视着他,目光炙热得如同火炉一般。   孟初霁被盯得心里发毛,无端心虚道:“你看我干什么?”   裴璟用手指轻轻挠了挠他的手背:“卿卿,你还记不记得你向我承诺过的话?”   ——如果这一劫渡过去我们能相安无事,我用嘴给你弄,每天晚上都可以。   孟初霁眼前一晕,差点昏过去。   “这事能不能算了?”   “卿卿不想那当然可以算了,就是马上又要出征收复失地,不知道还不能活着回来了。”   孟初霁:“……”   混蛋!   弄。   弄还不行吗?   之后,两人一起泡澡,浴桶虽大容纳两个大男人也有点挤,孟初霁屈就得厉害,两条腿挂在桶沿上,看裴璟慢条斯理的洗着,他盯着他某处支支吾吾道:“你……你洗干净点啊!”   裴璟笑:“卿卿帮我洗?”   孟初霁:“……不。”   再之后,两人一起滚到床上,孟初霁硬着头皮回忆了两页风雅册,慢慢朝着他的腿低下头去,于是一夜便没个消停了。   次日清晨,裴璟点兵出征,一路追击,驱逐大凤,将大凤军队彻底赶出了大绥地界。   时年六月,大凤离开大楚,大楚皇室宗亲覆没无一活口,大楚由裴璟接管,成为大绥领土,更国名“楚绥”。   孟初霁英勇抵抗大凤,解救太后与太上皇,对当今陛下一片痴心,可歌可泣,虽是男儿之身,但不再有楚绥百姓耿耿于怀,甚至掀起了一阵断袖之风。   孟将军封异姓王,赏赐封地楚都,给予不经召唤随时可入大绥王都的特权。   孟初雪的病好了,裴璟去往大平搬救兵时,偶遇一神医,不但帮他治了赶路复发的腿疾,还看出了孟初雪缠绵病榻的病症,原是有人日积月累的给他下毒,一查才知是因人嫉妒,盼他早死,悉心调养一番后,便恢复了康健。   裴璟见过孟初雪以后,回去逗弄孟初霁:“你阿姊和你真是一模一样,若早嫁来的是她,我现在岂不是儿女双全了?”   孟初霁竟是一反常态的没有生气吃醋,反倒斜了他一眼,嗤笑道:“放心吧,如果早嫁来的是她,你和她也没可能。”   “为什么?”   “因为你骨子里就喜欢男人,天意注定了你就是我的。” 第148章 148.完结   阿娇和李修宜的婚事要提上日程了, 两人在太平寺你侬我侬,回到宫继续你侬我侬, 没过几日竟被查出了微弱喜脉,未婚先有子, 这对皇室来说可是极大的丑闻。   温华珠舍不得打阿娇,亲自执鞭,狠狠抽了李修宜五鞭, 让他滚回去递折子求娶公主。   孟初霁听闻这个事,真是惊掉了下巴, 他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对裴璟冷嘲热讽道:“果然你们这些看上去正儿八经的男人,骨子里闷骚又卑劣。”   寺庙那种地方干坏事,真是……   裴璟在给孟初霁清东西,不将他的嘲讽放到心里去。   他们就是卑劣怎么了,喜欢就是要千方百计的弄到手,连皮带骨吃干抹净,难道还要装圣人不成?   清着清着,他发现了一件肚兜。   并蒂莲纹的,和孟初霁的男人衣物混在一块,显然不是他之前男扮女装穿的肚兜, 眉头顿时锁上。   “解释一下。”   裴璟拎着肚兜回头问。   孟初霁看他拎着个肚兜, 一脸懵逼, 将瓜子皮儿扔了, 道:“啥?”   “从你箱子里翻出来的。”裴璟脸色冷沉, 不由疑心自己出征几个月,孟初霁是不是招惹哪个小姑娘,还将人家肚兜弄了来。   他将肚兜弄来做什么,答案显而易见。   他知道孟初霁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正儿八经的男人,若不是因为喜欢他,根本不想被他压在身下,他是不是趁他不在,沉迷于女人的身体。   孟初霁半信半疑的将肚兜接过来,仔细一看,再仔细一想,脸色微变,心里暗叫一声“糟糕”。   这这这……这是之前跟上官婷还有那几个千金小姐贵夫人一起打马吊时赢来的肚兜啊!   完了,这可怎么跟裴璟解释。   孟初霁忐忑看向裴璟,裴璟却从他脸上的神色确认自己的猜测无错,闷头就往外走,孟初霁一把抱住他,将他拖回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跟女人厮混,我喜欢你,怎么还会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   “那这是谁的!”   裴璟扯过那肚兜的一角冷声质问。   孟初霁讷讷道:“我……我……我从前跟上官婷交好,有一回应他之邀,去镇南王府打马吊,然后……然后……”   不等孟初霁说完,裴璟气笑了:“我就知道你喜欢上官婷,当初问你,你还不承认,现在承认了?”   “我没喜欢她,真的!还有那会儿咱们还没好上呢,那时候我喜欢女的,上官婷长得那么漂亮,我一个大男人心仪她不是正常么?有事说事,一码归一码,能不能不翻旧账。”   孟初霁承认他当初是对上官婷有那么点感觉,就一点点,再多没有了,裴璟怎么连她的醋都吃呢。   “没好上你就能跟她好吗?你们做什么了,你要把她的肚兜收起来藏得好好的?孟初霁,你可真行!”   裴璟将肚兜掷在地上,转身又要走。   孟初霁也恼了:“你还讲不讲理了,没好上你能怪我吗?那个时候你还没真心喜欢上我呢,这肚兜不是她的,我也没喜欢她,你听得进去就听,听不进去就算了。”   什么玩意儿真是。   裴璟的步伐一停,回眸目光深晦了起来,孟初霁看得一怵,有点怂了,咽了咽喉咙道:“真不是她的,你看我也没用,这是我打马吊赢的,随手一扔就扔那儿了,你计较那么多就没意思了。”   裴璟步步逼上前,孟初霁步步往后退,退至退无可退,孟初霁道:“这就是一个误会,你不想看见这个我立马拿去扔了,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你再生气我也没办法。”   裴璟抓住他的前襟,将他自己面前一提,俯首便吻了下去,孟初霁被他险些吻断了气,不知道他这又是闹哪一茬。   怎么好端端地就亲上了。   这还能不能行了。   谁知裴璟更过分的脱了他的衣裳,孟初霁脸红惊呼道:“你干什么,这是大白天!”   裴璟吻了他一阵放开他,将他的头往下按,孟初霁又羞又恼,张口想骂人,结果物什塞了一嘴,正好给了裴璟可趁之机。   孟初霁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心想自己委屈一点给他消消火算了,却听到裴璟在上方说:“就你这张嘴,还敢去亲别的姑娘么,你说别的姑娘知道了,嫌不嫌你恶心?”   孟初霁立马就不乐意了,这阴阳怪调的说什么呢,抬起脸瞪着他,不想再给他干了,裴璟又道:“以前我们没有两情相悦,我不跟你计较,以后要是被我抓到,我就拉着你一块去死。”   孟初霁一怔,面色缓和了两分,弄了两下,道:“就你有想法,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马上就要去大楚成亲了,那时候我逃也逃不掉地当你的媳妇儿,你不拉着我一块死,我爹还想打死我呢,放心吧啊。”   裴璟被安慰也依然没有好受,孟初霁见他杵着动也不动,没好气道:“衣服都脱了,你还干不干,不干我把衣服穿上。”   裴璟抿了下唇,将人从地上薅起来,两人干了个爽。   ……   击退大凤,还收了大楚,事务繁多,裴璟每天都忙得晕头转向,但裴璟还是坚决兑现自己的诺言,暂时放下国事,将之交给绥帝打理一段时间,绥帝正好借这个机会栽培裴缨,让他未来接裴璟的班。   裴璟携同孟初霁到了楚都,孟初雪正在和人议亲,病好的孟初雪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前,其绝美姿容自然不乏青年才俊的爱慕,踏破门槛的上门求娶。   最终婚事定下的是石家大公子,那石家大公子惊才绝艳,同孟初雪一见钟情,传为一段佳话。   孟将军见孟初霁回来,还以为他是特意过来参加孟初雪的大婚的,可一听到孟初霁编造的将军府二公子迎娶飘泊无依异域美女的故事,嘴角一抽一抽的,看了眼裴璟。   裴璟竟没有反驳的意思,孟将军只好应允。   于是,孟将军府双喜临门。   头天嫁女,次日娶亲。   孟府公子娶亲那日,宾客满座,人山人海。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   原本下一句该是送入洞房,谁知唱喏的司仪停了一下,笑眯眯道:“永结同心。”   孟初霁和裴璟,永结同心。 ━━━━━━━━━━━━━━━━━━━━━━━━━━━━━━ 我下TXT书网http://www.wxia.net更多免费电子书.手机下载http://m.wxia.net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尽量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