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下TXT书网http://www.wxia.net更多免费电子书.手机下载http://m.wxia.net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尽量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 《十里春风》 作者:舒仔 文案 十年前,风被人追杀,失去记忆,伤痕累累躺在路边,静静等待死亡的时候,凤离出现了。他就像个奇迹般,降临在风面前,成为他的救赎。从此,风因他而再生,也愿意为他而死……他为了留在凤离身边,九死一生从炼狱般的暗卫营活了下来,成为凤离身边暗卫长的同时,也沦为他的泄欲工具,最后竟然珠胎暗结。甚至屡屡被人陷害险些流产……而恢复记忆后,忆起自己身世的风,又该何去何从… 分类:生子 HE 古代 虐恋情深 主cp:邪魅霸道王爷攻X忠犬隐忍暗卫受 副cp:腹黑温柔帝王攻X傲娇女王太医受 第一卷 第一章 暗卫   “风,过来。”   男子一身玄色锦袍,身形俊朗,此刻一双美目正隐含着怒气望着房梁的方向。   “是,王爷有何吩咐。”   原本隐于横梁之上的人一下子落于地面,单膝跪倒在地上,动作一气呵成,悄无声息。   “把衣服脱了。”   玄衣男子有着上位者的气势,习惯于发号施令,淡淡地语气却是绝对的命令。   “王爷,现在是白天……”   男人微微皱起了眉,似有些无奈般的,却不再多说什么。   “我说把衣服脱了,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   玄衣男子的语气还是淡淡的,眼里的怒意却是比刚刚更胜了一些,黑曜石般的眸子里仿佛藏匿着一场即将开始的风暴。   男人不再说话了,道了一声“是”便开始脱衣服,暗卫的服饰并不复杂,一身黑色,便于隐于黑暗。   看着自己平时杀人时手脚利落的暗卫长,此时脱衣服的动作却是慢吞吞,木讷得很。   玄衣男子不耐烦地走过去,一把将男人扯进自己怀里,把他身上的衣服几下撕成了碎片,一把抱起,几步走到床边,便将他扔在了床上,没有丝毫怜惜。   “唔……”   那动作其实对风构不成丝毫的伤害,他却出乎人意料地轻哼了一声,突然弓成一团,眉头紧紧皱起,双手捂着肚子,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一时半会儿竟直不起身来。   玄衣男子挑了挑眉,似是有些诧异,男人今日竟会如此脆弱,经不起他轻轻一摔,难不成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伤?   仔细观察,男人身上虽然布着大大小小以前执行任务时留下的伤疤,但是并没有新的伤口,也许是内伤?   想着便直接将心中困惑问了出来。   “你受伤了?”玄衣男子并不真的关心男人,不过耐不住好奇。   “回王爷,没有。”   男人听到他的问话,努力强撑着直起身来回答他,尽管刻意忽略小腹内一阵一阵的刺痛感,但那感觉却还是异常清晰,面上却已经恢复如常,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男人的心里也很是纳闷,自从上次去执行任务的时候被敌人一掌打在腹部,后来便会时不时的腹痛,但是都尽数被男人忽略了过去。他觉得这并没有什么重要的,过几天就应该没事儿了,就像以前那样,却不想刚刚那一摔小腹竟是针扎般的疼痛。   玄衣男子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   也对,他在自己的暗卫中排名第一,出任务从无失败,便被自己挑中,时刻跟在自己身边。   “帮我宽衣。”   “是,王爷。”   男人双膝着于床沿,伸出手去帮男人解外袍的绳结,不知是因为小腹内的疼痛还是有些紧张,双手微微颤抖着,那绳结不仅没有解开来,反而被打成了死结。   凤离看着平时冷静自持的暗卫长,此刻因为自己的戏弄如此的紧张,心里竟然觉得他,有几分可爱?   刚刚因为龙苏而升起的怒意早已淡了去,竟是因为这个暗卫。   此刻细细地看着他,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菱角分明的脸看起来有些许孤寂,眼眶深邃,他的睫毛很长,垂下眼帘的时候投射出一片淡淡的阴影,薄唇轻抿着,颜色淡淡的,让人有种一亲芳泽的冲动。最好看的,其实是眼睛,透着淡淡棕色,像一双漂亮的琉璃石。   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双唇猛地覆上男人的,舌如灵蛇般地径自滑进男人紧抿着的唇。   “唔……”   男人被迫张开了唇承受凤离的进攻,顺势倒在了床上。身上不着寸缕,比起衣裳整齐的凤离,极大的反差让男人看起来有种异常的可怜感,更加激起了凤离早已勃发的欲望。   进攻唇舌的同时,双手也没闲着,一只手挑逗着男人左胸上的小红豆,此时因为来自外界的刺激更加挺立,一手早已不耐烦地向后穴探去。   “恩……不……啊……”男人不知是欢愉还是痛苦似得,难耐地发出一声呻吟……   风觉得此刻的自己很不正常,因为小腹的刺痛感越来越强烈,纵是几年前被敌人一箭射中身体,拔出那根羽箭时都能一声不哼,现在只不过是被人一掌打在腹部而已。   不……   不能让王爷知道……   王爷身边从不养废人……   凤离终于发现了身下人的心不在焉。   “呵……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走神?”   “啪。”   一个巴掌便甩在了男人的脸上,男人终于回过神来,小腹的刺痛和突如其来的巴掌竟让他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只是呆呆地,看着上方眼角猝了狠厉的王爷,一双让女人都自愧不如的桃花眼,过白的皮肤让凤离看起来有些阴柔,如果不是那对浓黑的眉毛,极有可能让人以为这是一个女子,冷若冰霜,此刻正冷冷地看着自己。   木讷的男人不知该作何反应。   冽冷的王爷此刻非常愤怒,龙苏给他脸色看也就罢了,那是他的心上人,他愿意让着他。   可这个人又算什么,不过被自己招来暖了几次床而已,竟也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呵……   那就怪不得他了……   只褪去裤子,凤离便恶狠狠地分开男人的双腿,就这样进入了,毫不犹豫地……   “呃……”   此刻男人的双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面色一下子变得更加惨白。   “呵……还真是紧啊……”   后方根本无法承受,被强行进入的代价就是撕裂的痛楚,鲜红色的液体随着两人交合的地方一滴滴落于银白色的光滑锦被上。刚好充当了润滑的功效。   “腿张开点,放松,啧啧,还是紧得要命。”   凤离拍了拍男人的脸,掰着男人瘦却结实的修长的双腿搭在肩上,不管不顾地动了起来。   男人此刻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额上滑进眼睛里面的冷汗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努力地想睁大眼睛,看看凤离的唇正一张一合地在对自己说些什么……   但是此刻小腹里排山倒海般的刺痛已经几乎把风淹没了……   凤离此刻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他发现男人在流血。   不是一滴两滴地流,那血像是流不尽似得,源源不断地从男人的后穴淌在锦被上。   他看向男人的脸,男人一头乌黑的长发不知何时散落开了,有几撮缀着汗贴在脸上,眼睛牢牢闭着,双唇紧咬,已然被他自己咬出了鲜血,整个人竟是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第二章 允诺   凤离皱了皱眉,手臂穿过男人的背部,将他上半身托了起来。   “醒醒。”男人被迫坐起来靠在凤离身上,双手还是下意识得紧紧按着腹部不曾离开,整个人都在发抖,仿佛陷入了梦魇。   伸手去摸了一下男人身后还在不停流出来的鲜血,确定是从他的后面流出来的无疑,看向男人的眼神里带了一丝探究。   他很好奇,男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来人呐,叫李青来。”凤离终于下了命令,决定救男人于水火。   很快,外面进来一个身着太医服的俊秀青年,生的眉清目秀,面如冠玉,却长了张可爱的娃娃脸,他神情从容,步伐稳重,不紧不慢。   “还不快些,人都要死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和男人身后止不住的血,凤离有些急了。   男人毕竟是他最得力的暗卫,算算时间,跟了自己不下十年了。   目光渐渐深远……   十年前,自己还只是个皇子,外出游玩时,在路边遇到了深受重伤的男人……   那时候的自己不过十岁,男人也不过十五岁的样子。   见到男人的时候,他几乎以为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受伤的野兽,伤横累累却有那样令他震撼的坚毅眼神。   明明话都不会讲,只能发出野兽般的悲鸣。   鬼使神差地,就把他救了回来,带回了皇宫。   奇怪的是,他抗拒任何人的靠近,只除了自己。   伤好了一些后男人渐渐可以说话了,但是却异常安静,问他一句便回答自己一句,不和他说话,他便一声不吭一整天。   太医帮他疗伤的时候也一样,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他可以苍白着脸不哼一声,顽强到令人发指。   同时也固执的要命,如果不是自己命令他不准乱动,恐怕连帮他诊治的太医都会拒绝接触。   男人似乎失去了过去的记忆。   问他叫什么,他能歪着脑袋想半天,然后愣愣地扭头看着自己。   “不记得了。”   “就叫风吧,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我让你干什么你就要什么,知道了吗?”   小小的少年霸道宣布,从此以后,这个叫“风”的人就是自己专属物了。   “恩。”   凤离不知道,这淡淡一声答应,却是一生都使得的。   男人为他而再生,也愿意为他死。   后来,男人的伤好了以后,凤离一句“去暗卫营吧。”   风便去了那九死一生的地方。   小小的少年不过是一时兴起。没过多久,这个木讷的男人很快便让他失了留在身边的兴趣。   凤离的身边从不养废人,男人也不能例外。   凤离想不到的是,风活了下来,杀光了对手,活了下来。   从那个炼狱般的地方,脱颖而出,成为暗卫长,回到了自己身边。   男人依旧很木讷,只知道顺从,凤离吩咐他做的事,要杀的人,一次,都没有失手过……   其实男人不像凤离想得那么强大,他经常受伤,因为每次任务都是拼了命去做的。   不为别的……   只因为……   那是凤离让他做的……   分割线————————分割线   那太医听了凤离的话,依旧不紧不慢的,一副正在逛自家花园的模样。   “李青,不要以为有皇兄护着你,本王就不敢拿你怎么办。他要是死了,我要你陪葬。”   凤离站在床边,咬牙切齿地把话一字一字挤了出来,要是常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偏偏这李青不吃他这一套。   凤离还真不能拿李青怎样,毕竟是皇帝宝贝这人,已经到了过分的地步,却连表白都怕吓着人家……   李青不理睬他,径自走过去,握住被锦下男人的手腕细细地诊治了起来。   片刻,便不由自主地蹙起好看的眉,冷冷开口。   “你对他干了什么好事?怀孕了还这么粗暴,既然不想让他活着,又何必让我来诊治?”   在看到锦被上那一大片鲜血后,李青好看的眉是又蹙了蹙。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凤离一脸震惊,随后想到了似得,脸色白了又白。   “他有了孩子,不过快没了。”语气淡淡的,却是笃定。   “这……怎么可能……他可是男人……”   “龙国男女皆可生育,你不知道吗。”   “我……”   凤离开始不知所措了,他当然知道龙国的男人皆可以生育。   他只是不知道在路边捡回来的男人,竟然是龙国人,像女人那样能生孩子。   现在他已经怀了自己的孩子,却正面临流产的危机。   左心房的地方微微抽了一下,不明显,让凤离几乎以为是错觉。   立刻便好了决定。   “救他,孩子可以不要,大人一定要活着。”   “恩。”   并不奇怪凤离的话,这个人一向冷漠,对他来说子嗣又算什么,想要的话,愿意为他生的人一抓一大把。   李青诧异于床上男人的求生意志,更加惊异于他的隐忍。他似乎能感觉到什么重要的东西将要离开他。双手紧紧抱着肚子缩成一团,眼角竟然滑落一滴泪水,悄无声息。   凤离看到男人眼角的泪水,顿时愣住了。   嘴巴比大脑更快地发出了号令。   “我要他和孩子都活着。”   李青愣了愣,没想到凤离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不能保证孩子一定会好好地,他失血太多,我只能确保大人活着。”   “恩。”   此时凤离已经冷静下来,开始懊恼自己刚刚的冲动,开始思考做的决定是否正确。   李青为太医院之首,师拜高人门下,世人皆称他"赛华佗",如果连他都这么说,男人的情况便真是很棘手了。   “去准备热水,等下帮他清理身子。”   凤离听到李青命令式的口吻,挑了挑眉,想说些什么,随后还是作罢,出去吩咐了下人才回来。   李青已经从随身带来的医药箱里拿出了一只布包,不同的是它可以摊开来,里面是几排整齐的银针。   将男人身上的被子撩到大腿中部,抽出最细的一根银针就往脚底某个穴位扎了下去,又抽出一根一样的银针,往另一只脚相同的部位扎了进去。   “恩…………啊…………”   昏迷中的男人受到了极致的痛苦般,冷汗连连之余,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痉挛了起来,竟活生生疼醒了过来。   “按住他,别让他乱动。”   凤离走过去将男人半抱在怀里,身上的锦被顺着胸膛滑到了腰部,露出被凌虐得青紫的一片。   收紧了手臂,凑近男人耳边轻轻耳语。   “乖,别乱动。”   男人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看向凤离了目光有些迷茫,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唇部轻轻地动了动。   “王爷………”   不敢相信的,伸出手摸了摸凤离白皙的脸,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是男人平时,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来的动作。   不论是身份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有太多无法逾越的鸿沟,是男人无法跨越的,他想都没有去想过。   “是我,乖乖的。”男人很乖很乖,听了他的话一动都不敢动。哪怕真的很痛。   半柱香的时间,李青顺利地将大半银针扎入了风脚底和腿部的一些穴位。   “过半刻将银针拔下便好了,按照我开的方子去煎药,每次要煎满两个时辰,一刻不能多也不能少。不要吹风,他现在的身子畏寒,否则还会有危险”。   说着他走到房里的雕刻精致的书案边,挥笔写了张药方,便交给一旁候着的一个婢女。   那丫鬟接过了却站着不动,直到凤离开了口。   “按他说的去做。”   “是。”那丫鬟听了命令就出去办事儿了。 第三章 质子   一缕阳光透过窗缝投射到床上男人的侧颜,男人正被凤离圈在怀里睡着。   男人醒着的时候就很安静,现在睡着了更加。深刻的五官刀削般,原本麦色的皮肤因为刚刚经历流产的风险显得有些苍白。作为暗卫,进入睡眠也是很浅的,可今日早已日上三竿,男人却丝毫没有要醒来的预兆。   凤离早已经醒了,看着怀里男人的眼神有些复杂,又含着一些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异样。   就这样静静看着,过了一会儿。起身穿了衣服走了出去。   又过了一天一夜,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的风终于醒了过来,坐起身来,眨了眨眼睛,一转头就看到凤离走进来。   “王爷……”第一反应就是下床跪下请安。   “躺下不许乱动。”   “王爷……属下……”   “我说躺下别乱动,本王的话也敢不听了吗。”凤离佯作生气。   “不敢。”男人低下头去。   好笑得走过去,拿了一旁的软枕垫在男人身后,让他慢慢靠了上去,帮他把被子重新盖好。   “你怀孕了。”故作严肃看着男人。   “怀孕了……”男人跟着凤离的话喃喃出声,本就不红润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灰白。   风的睫毛很浓密,闭着眼睛的时候眼睑下方形成一片淡淡的阴影,看起来有些可怜,神色很平静,被子下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他的情绪。   “任凭王爷处置。”   “我若说,要你打掉他呢。”莫名的,凤离有些生气。   “是,王爷。”男人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冷漠地。   “来人,把药端进来。”丫鬟很快将煎好的药端了进来,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男人端起来就放到嘴边喝了下去,一丝褐色的药汁顺着唇角一直流到白色的单衣里面,药很苦,他没有皱一下眉。   “很好,真棒。”凤离笑起来,凑过去在男人嘴唇上快速的亲啄了一下。   男人僵住,有些不解。   “你刚刚喝的是安胎药。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直到顺利地把孩子生下来,知道吗。”   “王爷……孩子……”男人有些不解,心里有太多疑惑,他不明白为什么王爷说自己怀孕了,又为什么要让自己生下孩子。   “你是龙国人,龙国男子皆可生育,你怀了我的子嗣,现在我要你生下我的子嗣。”凤离将男人没有说出口的疑问给出了答案。   “王爷,属下还是回到自己的住处去较稳妥。”   其实男人平时对人都是很冷漠的,不必要的话一字都不会说多,这是他的性子使然。   除了凤离的命令,他谁都不听。可是一个暗卫,如果就这样住在王爷的卧房里未免不妥善。   “这是命令。”凤离知道他心里所想,并不说破。他想怎样就怎样,谁又能说什么。   “是,属下明白了”男人眼底不经意间竟流露出一缕淡淡的忧愁,不知为何。   “饿了吧,你睡了整整三天三夜呢。”   男人正想说不饿,肚子却不应景的发出几声怪响,顿时便红了脸。   “我知道,是宝宝饿了,对吧。”看着男人脸上少有出现的表情,凤离不禁打趣男人道,嘴角微微扬起,心情很好的样子。他长相虽然偏于阴柔,但是又因为过于出色,女子见了他都要心生,生气的时候看起来极其狠厉,自身的气场让人害怕。现在笑起来却犹如春风拂面般,男人看着不禁有些呆住。   唤了丫鬟端上些吃食,逐一摆上了桌。都是一些小菜,但是很精致,配上一碗白粥,一看就令人胃口大开,正适合现在的男人食用。   “吃吧。”男人不动。   “本王用过早膳了。”   “是。”   男人这才端起桌上的白粥吃起来,看着他碗里的粥见了底,凤离才满意得点了点头。   “你现在只能吃些清淡的,等过些天就好了。本王要去皇宫一趟,你继续歇着吧,有事就叫外面的月牙,她是负责本王起居的丫鬟。”   “属下遵命。”   凤离走了以后便让月牙进来收拾桌上的碗筷,月牙这丫头,凤离在的时候不见得,凤离一离开就滔滔不绝地跟男人说起话来。   “公子,王爷可真是担心你啊,你昏迷的这三天,他一直在照顾你呢,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不管是擦身,换衣,还亲自喂你喝药呢。”说到这里小丫头偷偷红了脸,想到什么羞人的画面,原来是男人昏睡的时候嘴唇紧闭,什么都喂不进去,是凤离先将药喝进嘴里再一口一口渡给男人。   男人不明所以。   小丫头也不说破,收了碗筷就下去了。   留下男人一个人坐在床上,手慢慢放到小腹的地方。这里,真的有一个孩子吗。   男人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有些生涩,他很少笑。   ————————————————华丽丽分割线——   皇宫,新阁殿。   新阁殿是龙国质子龙苏的住处。龙苏17岁时被作为质子送到凤国,为了避免凤国对龙国发起战争。龙凤两国本是势力相当,随着老皇帝驾崩,龙国太子登基成为新皇。新帝昏庸无能,龙国渐渐没落,昌盛不复存在,龙帝便送了最小的弟弟龙苏到凤国。   这质子本是位于十分危险被动的处境,这龙苏却十分有本事,让凤国皇帝的胞弟逍遥王凤离,对他一见钟情,他对凤离的态度却欲情故纵,欲拒还迎。让他在自己身边打转,皇宫人人都知道质子龙苏是逍遥王凤离的宝贝。   逍遥王凤离和当朝皇帝凤千乃一母所出,皆是已逝的王太后所出,两人感情极好,他无心朝廷,只愿意当个闲散王爷,平日里早朝都不用上。只有皇帝有要紧事找他商议,才会进宫,也可以随意进出皇宫。可见皇帝对他的信任以及重视。   凤离虽只是个闲散王爷,可向来说一不二,他性子生来喜怒无常,喜爱自由,不喜欢被束缚着,皇帝都得由着他。   人都见风使舵,皇宫里的奴才见逍遥王三天两头来找龙苏,他耍起性子来凤离还得小心翼翼地哄着,知道龙苏有凤离靠着,就不敢狗仗欺人,全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他。   这不,逍遥王就好生好气地哄着坐在贵妃椅上的少年。少年很生气的样子,一张脸上眼睛很大,水灵灵的,柳眉紧蹙,不点而朱的唇微微翘着,皮肤白皙吹弹可破,好一个清秀的美少年。   也难怪凤离会喜欢龙苏,他自己就是美人,美人配美人到是绝配。   “阿苏,不要任性,上次都偷偷带你出过宫了。”凤离被他弄得有些不耐烦,还是耐着性子哄着。   “哼,你还说喜欢我,连带我出宫玩都不愿意。我算什么,我不过是个质子,哪里值得你逍遥王来低声下气。”龙苏还是不依不饶。   “既然如此,随便你。”随后凤离大步离去。   “你……”话没说完,凤离已经走出殿门。他没想到凤离竟然真的走了,一直楞在原地。   凤离觉得有些无趣,偶尔闹闹是情趣,老是这样是人都会烦了,更何况是一直是被人捧着长大的他。 第四章 回王府   凤离走出新阁殿门,本想直接回王府,想了想,往皇帝书房的方向走去。   御书房内,本该在认真批阅奏折的皇帝,正卧于房内的软榻上。伸着手,太医院首李青正在为他诊脉。   凤离知道,他这个表面上看起来淡雅的皇兄,内里实则腹内的要命。这不,又找借口让李青过来给他看病,单纯的李青丝毫觉察不到凤千的良苦用心,以为皇帝真的哪里不舒服。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医术了,明明什么都查不出来,皇上却一直说自己不舒服。上上次是头疼,上次是肚子疼,这次又是全身都疼。   李青只得给皇帝开一些补气血的药给他喝,还自请贴身在皇帝身边照顾着,生怕这一国之主有事。   皇帝是又甜蜜又苦涩,甜蜜是可以时刻看到自己心上人了,帮自己诊脉时还可以趁机摸摸小手,苦涩是因为自己明示暗示都那么明确了,李青还是不为所动,不知道是真的不明白,还是明白却假装不明白。   他又不敢直接跟他表明心意,怕吓着他。凤千心里煎熬的要命,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慢慢来。   “皇兄又不舒服了?”凤离故意问了一句,靠在不远处的柱子上,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他和凤千之间人后从不拘于礼节,所以不必行礼。   “参见逍遥王。”李青微微躬身行了个礼,上次在王府救治病人,看到男人的惨状连行礼都省了,这次无论如何是要行礼的。   凤离挥了挥手说了声免礼。   “咳咳,阿离啊,今天怎么有空来啊。”凤千突然咳了声,好似真的很虚弱一般。   “听说皇上最近经常抱恙在身,皇弟自然是要来看看的。”凤离语气带着些耐人寻味。   “阿离有心了。”凤千淡淡得,他和凤离本就一母所出,样貌有五分相似,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凤离给人的感觉偏于阴柔,让人看了移不开眼,皇帝看着却颇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意味,眸子清澈,双眼仿佛有洞察一切的能力,让人不敢多看,此刻故意穿着大一号的白色单衣让他看起来有些消瘦,让寻常女子看了只怕要生出心疼之意。   却不知那层衣物下的身体上肌肉均匀的分布在上面,力量喷张,那是常年习武之人才有的。   凤离是知道的,却不说破,心里希望皇兄能早日抱得美人归,嘴上却不饶人。   “李青啊,你一定要好好照顾皇兄啊,把他伺候舒服了。”凤离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臣定当尽心”李青只当凤离是真的让他好好照顾皇上。却不知内里包含的意思,凤离不只是让他尽心,还想让他“尽身”伺候。   凤离微微摇了摇头,替凤千叹息。   “李青,你先出去吧。”凤千知道凤离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有事,又迟迟不开口,必然是忌讳其他人在场,虽然对他来说李青不是其他人。   “臣告退。”李青伏了伏身子便出去了。   “说吧,阿离,你今日到皇兄这里来有何事。”在凤离面前不自称朕,而是皇兄。   凤离看着床上的男人,并不奇怪他看透自己的心意。   在世人看来,逍遥王凤离邪魅无双又性子无常,极难猜透心思。但是他们二人相互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就像当初两人像是串通好了一般,都不愿意继承这个皇位,气的老皇帝头顶生烟。最后二人竟然用石头剪刀布的方法,决出了谁来做这个皇帝,还是由输的人来做。可怜凤千输给了弟弟,懊恼地继承了这个皇位,纵然不愿意,可坐上了这个位置,他就要担起这个责任,他做得很好。   他们的父皇凤天深爱皇后,后宫佳丽三千,硬是只取一瓢。皇帝膝下便只出了这两个皇子,还有一个无双公主。如此,他们其中一人便一定要继承皇位。   分割——————————————————   “我想带龙苏出宫,在王府住下。”凤离把突然的念头说了出来。   “不可,龙苏乃是龙国质子,只得待在皇宫,怎能随意出宫。你平时胡闹,偷偷带他出去玩也就算了。岂能让他住到王府,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情,只怕挑起两国征战。”龙国虽然现在没落了,但是急了的兔子也会咬人,虽然不会伤及根源,但没有必要的纷乱又何必让他发生。   “我不会让他有事。”凤离一意孤行。   “罢了,既然如此,你带他回王府吧。若是有一天你厌倦了他,不要伤害他,送他回皇宫来。总算是龙国的质子,不好太过于怠慢。”凤千知道他若是起了这个念想,自己如果不同意,恐怕凤离会用别的法子带龙苏走,到时候弄得鸡飞狗跳,到不如自己答应了他。同时,他了解这个弟弟,对人感兴趣时能把人捧上天去,若是不喜欢了,说是随意践踏也不为过。   “哈哈,我就知道皇兄不会不答应。既然如此,我让他收拾一下,便带他回府了。”凤离脸上露出笑意,很高兴的样子,原本阴柔的脸上竟多了一丝阳光,更加迷人。说完就走了出去,还不忘了让门外候着的李青进去,好让凤千和他培养感情。   “……”皇帝脸上有着淡淡得,嘴上挂着浅笑,颇有一种要变成仙人飞走的感觉。   谁能知道他后来哄起李青来那狗腿的样子,都不知是不是同一个人了。当然,这是后话。   新阁殿。   龙苏正气愤地砸着桌上,展示柜上的摆设,发出‘啪、啪’的声响,虽然不值钱,也甚是解气。凤离还没走进就能听到那声音,不禁觉得好笑,在他看来,龙苏这种行为就是个有气没处撒,只能摔东西的小孩子。   “你在干什么?”故意严肃的。   龙苏一点不怕他,也不回头,继续砸着东西。   “好了,好了,别气了,我带你回王府。”凤离走过去将龙苏从后背揽进怀里,制止了他的破坏行为。   “你说什么?”龙苏不可思议,满脸惊讶,一时竟忘了推开凤离。其实他心里是有些喜欢凤离的,不然也不会老是跟讨厌的人,冒着危险三番五次地跑出宫去玩儿。面上装作讨厌他的样子,也不过是嘴硬不想承认自己喜欢上了凤国的王爷罢了。自己被作为质子送到凤国,还喜欢上凤国王爷,他觉得有些羞耻。虽然在龙国,男子通婚是很正常的。想到这里,微微红了脸。   “我说,我带你回王府,以后你就住在王府,想去哪里玩都可以,没有人再限制你的自由。但是……”凤离不紧不慢,被龙苏急切地打断了。   “但是什么?”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凤离目光炯炯地盯着龙苏,仿佛在酝酿着阴谋。   “什么……条件?”龙苏有些迟疑地问出了口,有种要被吃掉的错觉。   “嫁给我。”势在必得的。   “你……流氓!”龙苏的脸瞬间红成一片,憋了半天就说出这么一句。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过后,我再来,到时你若答应,我就带你走。”凤离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我……我……答应……”龙苏羞红的脸低了下去,几乎要埋进胸前去。   凤离预料到般地,挑了挑眉,一股俘获猎物成功的喜悦绽开在心头。   龙苏刚才看他要走,几乎是潜意识的,根本没有经过大脑思考,话就说了出来,不容他反悔。现在回过神,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地不知羞耻。   “哈哈哈,宝贝儿真是可爱。走,本王带你回王府。”凤离高兴极了,牵起龙苏的手就要向外走去。   “我……那个……收拾一下东西。”龙苏窘迫的样子,在凤离看来越发可爱,当初喜欢上他就是因为这人初来乍到,明明怯得要死,表面却强作镇定,让他起了保护欲,勾出了兴趣。   “收拾什么东西,王府虽然不比皇宫,但是要什么没有?”好笑地看着龙苏。凤离没说错,王府的确没有皇宫大,但是绝对不小,并且奢华程度并不逊色于皇宫,更是收藏着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数之不尽,有些甚至皇宫中都没有。   逍遥王不喜从政,在经商上却天赋秉异,青楼,酒楼,茶楼,客栈,布庄等等,做什么都赚,早就赚了个盆满钵满。   “哦,那……我们……”龙苏还要磨叽。   凤离不再多说,一手拉起龙苏出门,上了马车,一路往宫外驶去,直奔王府。 第五章 搬走   皇宫距王府不远,马车没有颠簸便到了王府门口。   凤离先下马车,接着伸出一只手搀着龙苏下来。守门的侍卫见王爷回来,一一跪下行礼,他大手一挥说了声免礼便拉着龙苏走了进去。   管家余现迎了上来,身后来跟了两个丫鬟,等候凤离差遣。   “回凤阁,摆午膳。宝贝儿饿了吧?”凤离自然地吩咐了余现,牵着龙苏的手就往凤阁走去。凤阁就是凤离的卧室。   余现擦了擦冷汗,小跑着追了上去,叫住了凤离,凑到他耳边说了句话。   “王爷,这……那风公子还在凤阁呢。”余现有些不解,王爷糊涂了不成,那风公子还怀着孩子,这边王爷又带回来这么一个清秀有加的公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男人有孕的事并没有被刻意隐瞒,王府的人全都知道,但知晓他真实身份的人并不多,仅仅三人。暗卫原本就隐藏于暗处,不得被人觉察,余现是除了凤离和贴身丫头以外,那三人中的其中一个。其他人只当男人是不知何时被凤离,从外面偷偷带回来的,却不知他一直隐藏在凤离身边。   “这个……”凤离猛然想起来,自己卧室还住了一个男人,怀了自己的孩子。拍了拍脑袋,有些怪自己,因为龙苏答应嫁给自己的事情,冲昏了头,竟然把这么个大麻烦抛于脑后。   “把南苑收拾一下,让他搬过去吧。”凤离想了想,有些懊恼自己早上竟然这么自然就说出了,让男人住在自己房里的话。思考过后还是决定让他搬去南苑,南苑是王府最偏僻的院子,离主卧最远,更为了防止龙苏察觉男人的存在。龙苏的性格,若是让他知道男人的存在,还不得闹翻天去,想想就头疼。   “派月牙去照顾他。今日午膳就在膳堂用吧,快去准备。”凤离又思虑了一下,下了命令。月牙也是知道男人事情的人,因为细心,所以被选为自己的贴身丫鬟,让他去照顾男人最合适。   “是,属下这就去办。”   膳堂是专门供凤离或者接待客人用膳的地方的,只是凤离不喜麻烦,并不经常去。今日特殊,因为男人还在凤阁,不可让龙苏和男人照面。   龙苏只见到凤离对余现的命令,并没听到余现对凤离说的话,不解他们在说什么,就问出了来。   “你们在说什么呢,让谁搬到南苑去,那个人是谁?”龙苏第一次来王府,也不知道南苑是什么地方,只是好奇。   “没什么,不过是一个故人,受了些伤,让他在王府静养。”凤离淡淡的,脸上看不出端倪。   龙苏不疑有他。   “走吧,本王带你去吃饭。”   “那好吧。”两人就往膳堂走去。   下人们动作利落,膳堂雕刻华贵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一桌美味佳肴,色香味俱全。   龙苏迫不及待地坐下来,往自己碗里夹了一个大蟹腿就啃了起来,看来是饿极了。凤离见状,宠溺的笑起来,夹了一个酱鸭腿到龙苏碗里,接着才不紧不慢地吃起来,动作优雅。   “唔,凤离,没想到你王府上的饭菜辣么好吃,比皇宫都更胜一筹!”龙苏啃了一大口鸭肉,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话,样子看起来有些搞笑。   “哈哈,你这小馋猫,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以后你住在这里,天天都能吃到。”凤离刮了刮他的鼻子,好笑地拿了帕子,帮他擦去嘴角的食物残渍。   凤离的经营生意里,酒楼就是其中一个大头,为此便搜刮了不少藏于民间的大厨,那些大厨们做出的菜各有各的味道,美味堪堪超过皇宫御厨,凤离将做得最好吃的那几个安排在了自己王府,负责他的饮食,他一向挑剔,这几个厨师做的菜他都很满意。   龙苏啃了半天,才发现凤离除了刚开始动了下筷子就没再动了,而是一直看着自己。想到自己的吃相,瞬间脸红,羞怯得也夹了一块鸡肉放到他碗里。   凤离也不拒绝,低头吃起来。   接着,俩人就这样你给我夹东西,我给你夹东西,一来一去,吃得不亦乐乎。   分割————————————   凤阁。   管家余现敲了敲门走进去,向床上的男人表达了凤离的意思。   余现本以为,当他告知男人,王爷要他搬到南苑去的时候,男人会不愿意,或是表现出伤心的样子。因为从凤离带着龙苏进府的那刻,流言蜚语就传遍了整个王府。下人们都在说,王爷带了一个秀丽的小公子回府来,那风公子恐怕要失宠了。   谁知道男人听了之后,眨了眨眼,浓黑的睫毛扑闪了两下,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淡淡的说了声,知道了。   男人扶着床沿下了地,昏睡了三天三夜才醒来,他身子还很虚弱,却不停留。穿了外衣,弯下身去穿鞋的时候脸色白了白了,身子一顿,还是坚持穿好了鞋,站起来就要向外走去。   “风公子,你不用收拾一下吗。”不知为何,男人脸上明明没有情绪,余现却莫名觉得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悲伤。便叫住了男人,不由自主地出声问他。   “这里,没有什么是我有资格拥有的。”男人没有回头,声音很淡,几乎要随风飘走,他身形有些不稳,还是一步不停地走出去。   余现有些不解,男人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转念一想,男人住到这里这些天,好像确实没有什么东西,是从他自己的住处带来的。了然地点了点头,不再阻止,因为凤离用完午膳就要带着龙苏过来了。   男人并没有直接往南苑去,而是准备回到自己原先的住处,拿一些衣物。那是专门给暗卫安排的住所。   他走到自己的房间正准备推开门进去,隔壁门突然开了,一个暗卫走出来,看到男人,惊讶得叫起来。   “风?!你……”那暗卫很激动的样子,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二人沉默了半天,还是男人先开了口。   “我回来拿些衣物。”   “风,你……你真的……怀孕了?”暗卫有些不好意思。   “恩,小五,我怀孕了。”男人没有避讳,直接回答了这个叫小五的暗卫。   小五是男人为数不多说的上话的人,他原先虽然身为暗卫长,但是性子淡漠,不喜与人说话,出任务的时候也只是淡淡下个命令,让他们去执行。只有小五性子活跃,会缠着男人问东问西,甚至有些啰嗦。表面上绝对看不出来,小五是暗卫营的第二把手。武功只比男人略逊一筹,或者说,没有男人那么拼命罢了。   男人出了这样的事,自然而然的,小五成为新一任的暗卫长。只是小五并没有像男人那样亲自时刻守在凤离身边,而是由他安排手下暗卫轮流护卫在凤离身边,这是凤离的意思。   “你以后怎么办?真的要生下这个孩子吗?”小五忧心地看着男人,心里十分为他担心。生下孩子后该如何?他的孩子又该怎么办?暗卫的身份卑贱,王爷是无论如何不会向别人承认男人是孩子的生母,那时,男人又该何去何从……   “恩。”男人只嗯了一声,没有回答小五第一个问题,他以后该怎么办。   其实,男人心里什么都没有想,他只知道,这个孩子是凤离想要的,所以要生下来,仅此而已。   “我收拾一下,就要走了。”男人不再等小五答应,径自走到房里,开始收拾衣物。   “哦……”小五盯着男人的背影看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声。   男人瘦了很多。他原本身材恰到好处,薄薄的肌肉覆在身体上,体魄修长。现在看来,那腰盈盈一握,丝毫看不出肚子里藏着一个小生命。   南苑。   月牙正在满头大汗地打扫屋子,等男人到的时候已经将男人的卧室打扫干净。南苑荒废了好久,能这么快打扫完,着实是因为月牙手脚利索。   “风公子,你来啦!快点来歇着,我刚刚铺了新的褥子。”月牙看到男人进来,着实高兴。月牙没心没肺的,凤离把她派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让她照顾男人,她一点都不在意,反而庆幸不用在喜怒无常的王爷身边伺候。她觉得男人虽然话不多,但是是个好人。因为有一次,她不小心打翻了男人的安胎药,男人虽然面无表情,但是丝毫没有要责罚她的意思。   南苑不大,太久没人打理,院子里的草生的有些杂,两颗柳树特别大,风吹过便轻轻飘动。屋子里的家具很简单,被月牙打扫得很干净。   男人答应了月牙一声,走到床沿坐下,看着外面的柳树发起了呆。床是正对门口的,所以能看清院子里两根葱郁的柳树,春意盎然。   月牙自顾自得叽叽喳喳说着,男人半天都不应她一句,有些奇怪,朝男人看去,才发现他在发呆。   “风公子……风公子……”月牙喊了男人好几声,男人才反应过来,看向月牙。   “怎么了?”男人歪着头,眼里是疑问。   “公子,你都听说了吧……王爷他……”   “王爷怎么了?”月牙还没说完,男人突然站起来,急切地打断了她。   “你还不知道么……王爷他今日带了一个清秀的小公子回来……”月牙被他吓了一跳,奇怪地看着男人。   男人慢慢地又重新坐下,垂下睫毛,没有说话。   “公子……你不要难过……王爷他也许只是一时兴起,说不定过几日就接您回去了……”月牙突然伤感起来。   “我没事。”男人语气平淡。   月牙突然不知该说什么,正常人怎么会没事呢。   她不知道的是,男人都没有想过要得到什么。他只是不知道此时心里突然闷闷的感觉,连带着小腹都有些抽痛,男人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迟钝的男人,就凭着一个执念,一个他对凤离的承诺,九死一生回到凤离身边,甚至为他珠胎暗结,却不知道,为什么…… 第六章 挑衅   半月过去,算来孩子已有3个半月,男人的日子过得很平淡,吃饭睡觉,偶尔看着自己微凸的小腹发呆,一看就是一两个时辰,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天,男人在吃饭。桌上的饭菜很普通,一个清炒白菜,一个石锅滚豆腐,还有一个小炒肉片。凤离是没有打算苛刻男人的,但是下人们大都是墙头草,见男人被送到这么个偏僻的地方,觉得自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吃穿用度也苛扣了。月牙见此急得很,但是又无可奈何。   男人自己是不在意的,他本就淡泊,更加不在意这些吃食,不过越发清瘦。   男人吃得很慢,一碗白饭就着青菜豆腐,却不去碰那碗炒肉片。因为那肉味让他忍不住干呕。   “哟,就吃这个啊。”一个衣着紫色华服,面容清秀的男子走进来,语气有些嘲讽,正是龙苏。   男人闻声,转头看了一眼龙苏,便转过头来继续吃饭,不理睬他。男人认识他,他跟在凤离身边,看到凤离是怎样讨这个人的欢心。   “你竟然敢不理我,你是个什么东西,贱人!”龙苏气急败坏,上去就给男人一个耳光‘啪’的一声。   男人被打得侧过头去,嘴角微微肿起。他目光看向龙苏,眼里闪现杀气。   龙苏被他这眼神震得后退了一步,强行镇定了片刻才静下心。   “贱人,你爬上凤离的床,还怀上他的种。怎么,现在被赶到这里来了?你应该明白,他不过就是玩玩你罢了,你肚子里的杂种,他也更加不会承认的。”   男人突然站起来,一步一步朝凤离走去,很慢,杀机毕露。   “你……你……你想干什么?!”龙苏看着他,不断退后,直到退到墙角,无路可退。   男人伸出手,掐住龙苏的脖子,收紧,平日里冷漠又淡然的眼眸,此刻发着红。   “你……你……咳咳……咳,放……放开……凤离……不会放过你。”龙苏不断地挣扎,却挣脱不开。男人虽然消瘦了不少,杀死一个龙苏,却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男人这时候什么都听不进去,仿佛陷入了魔障。   “你在干什么?!”凤离的声音。   男人顿住,慢慢松开手,转过身,看着凤离,眼里腥红退去,随即反应过来,立刻跪下行礼。   “属下参见王爷。”   龙苏的脖子解脱后,立马跑过去扑到凤离怀里,瞬间梨花带雨。   “凤离,他要杀我……呜呜呜……”   “该死……”   凤离压着怒气摸了摸龙苏的头,看向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他。   想了想,看向怀里的龙苏。   “宝贝儿,你说怎么办,任你处置。”   龙苏一愣,他以为凤离就算不直接将他处死,也会大刑伺候。没料到他会把问题抛给自己。他想了一会儿,觉得如果罚得太重,显得自己恶毒,不如换个方法。   “我要他……当我的奴隶。”龙苏擦了一把眼泪,轻佻的说出这么一句。   “好,当你的奴隶。”凤离心里隐隐觉得不妥,接着又想了想,粗活累活都有下人干,哪会真的让男人累着,便答应了。   “起来吧。”凤离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跪着的男人。   “谢王爷。”男人起身的时候身形有些不稳,差点又重新跪下,他强行稳住身子才站起来,不至于摔倒。   “你听到了吧,罚你伺候我的宝贝儿,听见没有?”   男人神色很淡,只是嘴唇发白,也许是因为现在身子不同以往,不过跪了一会儿,就觉得凉意,从膝盖一直到小腹,有些冷。   “属下遵命。”   “你明天开始过来伺候。宝贝儿,我们走吧。”凤离吩咐了男人,又朝龙苏脸上偷了个香,才揽着他走了出去。   “那个男人是谁啊?”龙苏装作不经意的样子。   “他啊,就是那个故人,不怎么重要。”凤离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路上漫不经心的。   龙苏听了,收紧拳头。他今天在花园里闲逛,无意中听到丫鬟的切切私语。他分明听到那些丫鬟说,那个叫风的男人和他一样,是龙国人,他来之前那段时间,一直住在凤离的房间,还怀了孩子。   他现在知道凤离也许真的不怎么在意那个男人,不然也不会答应自己这个要求。但是他绝对不会让那个男人好过,凤离只能是自己一个人的,孩子,也不能留着…… 第七章 心悸   男人一大早就来了,在凤离的卧房门口候着,站得笔直。   屋内没有响动,里面的人应该正在熟睡。   日上三竿,里面终于传出声音。   “来人。”凤离的声音。   男人推开门走进去,看到床上的凤离,愣了一下,随即别开眼。   凤离下身穿了一条白色丝绸亵裤,上身裸着,就这样自然地坐在床上。白皙的肌肤上覆盖着蕴含力量的肌肉,线条完美流畅。   “你怎么会来?”凤离疑惑,男人从没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男人以前作为凤离的暗卫时,凤离没有遇到危险,或者亲自唤他,他绝不会无故出现。   男人原本以为龙苏和凤离是睡在一起的,却不想走进来看到这样害羞的一幕,感到不知所措,纵使男人和凤离已经坦诚相见了无数次,青涩依旧。   “属下来侍奉龙公子。”男人如实回答,神色淡淡,耳朵奇异的,有些发红。   “龙苏?他不在这里。”   “属下告退。”男人转身,准备奉命去侍奉龙苏。   “站住,你干什么去?”凤离不知道这男人一大早在干什么,突然出现,现在什么也没干,就要走。   “属下去侍奉龙公子。”男人转身面对凤离的方向,微微弓下身。   凤离看着男人永远淡然的表情,突然想看看这个男人的脸上,出现开心或痛苦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想着就不自觉下了命令。   “你留下来,伺候本王。”   男人不明白凤离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站着没动。   “怎么,听不懂话?过来,伺候本王穿衣。男人走过去,拿下挂在架子上的白色里衣。凤离配合地张开双臂,男人将衣服套了上去,利落地打了结,仔细看,会发现男人的手其实在发抖,他在紧张。   凤离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觉得好笑,起了挑逗的心思。   “本王突然想沐浴,去月池,你来给我洗。”月池是专门供凤离沐浴的地方,就在主偏殿,引入了天然温泉水,随时都可以沐浴。   “王爷,这,实在欠妥,属下去叫月牙来。”男人没想太多,只是单纯觉得自己笨手笨脚,不适合做这个事情。转身就要去叫月牙来。   凤离一把拉住男人的手,轻佻的笑了笑,他笑起来很是好看。   “怎么,你害羞?这里都有了我的孩子,还怕什么?”轻蔑的语气,将手覆上男人肚子隆起的地方,微微施力。男人没有发现凤离语气里的轻蔑,只是感觉有些不自在,目光不知道要放哪里。在凤离看来,任何人能被自己宠幸,都是他的荣幸,更何况这个男人还被允许生下自己的孩子。   凤离目光炯炯地看着男人,等着他回答。男人被这样直溜溜地注视着,喉咙发干,紧张极了,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凤离等了一会,男人还是不说话。便不再执着,拉着男人的手往偏殿走去。推开门,里面雾气环绕,很是温暖。   他直接走到池边,将男人刚刚帮他穿上的里衣脱下,白皙的身体瞬间暴露在男人的视线里,惊得他立刻低下头,接着凤离脱下下身唯一的一条底裤,迈开长腿跨入温泉池里的阶梯,一步一步走到水里。   “过来。”   男人不动。   “我说过来。”男人走过去,还是不看凤离。   “看着我。”男人下意识地遵从凤离的命令,看向凤离。凤离就这么赤裸地站在温泉池里,水位刚好瞒过凤离的跨部,在凤离腹部的位置。水很清,胯下的什物若隐若现。   “把衣服脱了。”凤离习惯了下达命令,男人也从来听从他的命令。只是这时候,男人突然不想让凤离看到自己的身体。他羞怯让凤离看到自己畸形的身体,在这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可以像女人一样怀孕。   “王爷,属下穿着衣服伺候您,不碍事的。”男人面色有些难堪。   “你穿着衣服怎么给我洗,下水不就湿了,脱掉,不要让我再说一次。”凤离看着男人,漂亮的桃花眼微眯。   男人开始脱衣服,自从没做凤离的暗卫,就不再穿全黑的暗卫服。今天穿的是一身浅蓝的粗麻布衣,已经被洗得有些泛白。男人之前作为暗卫长,俸禄并不低,他并不在意这些,对他来说,衣服只要干净,整洁就可以。   凤离就这么直勾勾看着男人脱衣服,男人脱得剩下里衣,就不再动作,而是朝自己走来。   男人穿着里衣下了水,在池边拿了时刻备着的皂荚。走到凤离身后,在他背上轻搓出些许泡沫。   “啊……”凤离突然伸手,将男人一把拉到自己面前。男人忽然失衡,一下子惊叫出声。   双目对视。   月池雾气环绕,热气熏得男人的脸很红。   男人的五官很好看,深邃,菱角分明,凤离一直都知道,以前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现在却奇怪地,莫名心悸起来,神使鬼差的,他抚上男人的脸,抚摸几下,最后,大拇指停留在男人的唇上轻轻碾压。男人本就红润的唇,被按压得更红。   凤离将手移到男人脑后托着,双唇覆上男人的,不容抗拒的,开始却只是慢慢试探着味道是否甜美般,不紧不慢。接着,似乎是尝到了甜头,凤离猛烈地发起进攻,舌头灵巧地纠缠着男人的舌。   “唔……”男人这时候,连呼吸都忘记了。好一会儿,凤离才发现这男人脸色通红,这是憋的。   凤离离开男人的唇,轻笑出声。   “接吻的时候要换气,知道吗。”   男人僵直。过了一会儿。   “是,王爷,属下明白。”   “哦,你明白?明白什么了?”   “接……吻的时候要换气……”   “很好,那么现在,再来一次。”话刚落,凤离将男人揽进怀里,覆上男人的唇,吻不够似得,由浅尝到深吻。男人任他摆布,不抗拒,也不回应。   不抗拒,是因为他习惯于顺从他的王爷,不回应,是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回应。这是凤离第一次亲吻男人。   男人还是僵着身体,直到凤离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背,示意他放松。男人这才迫使自己慢慢放松下来,尝试着呼吸。   凤离的手不安分地从男人的领口伸进去,享受着男人肌肤美好的触感,下一刻,下腹一阵火热直窜上来,直烧脑门。凤离强忍着,凑到男人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男人一颤。   “我想做了。”不等男人回答,凤离灵巧的双手已经解掉男人腰间的衣结,扯掉了他的上衣,男人上身瞬间暴露在空气里。原本紧实的小腹因为有孕,已经不复存在,此时小腹微微凸起,穿着衣服的时候看不出来,现在这样看着却已经显怀了。   凤离没有发现,在男人面前有时候会不自觉地称自己‘我’,而不是‘本王’。   几乎是反射性地,男人双手遮上小腹,抱着肚子弓下身。不愿让凤离看到这样奇怪的身体。   “起来。”   池子里的水温是刚好让人舒服的温度,只是男人过于紧张,额上的汗滴下来,落到浓密的睫毛上,一颤一颤。   沉默。   男人终于忍不住转身,想要逃离凤离的视线,因为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他动作很急,但是由于水的阻碍,他走得并不快。   凤离立刻觉察出男人的意图,长臂一伸,将他一把揽了回来,桎梏住他的身体,迫使男人正对自己。   男人不堪地别开脸,蹙着眉,双目紧闭,嘴唇微抿。   “睁开眼睛,看着我,这是命令。”   男人缓缓睁开眼睛,与凤离对视,眸子里是不安。   凤离松开一只束缚着男人的手,移动到男人小腹的位置,轻轻覆上。   “这里,是我们的孩子,你到底在不安什么?”   “我……”   男人闭了闭眼睛,又睁开。   “生下孩子后,属下……还……能不能回到王爷身边保护您……”   男人开始发现自己身上的不对劲,他发现随着这个孩子的长大,身上的内力正在慢慢减弱。他不安,如果没有了内力,就不再有继续在凤离身边待下去的理由。   凤离挑了挑眉,勾起嘴角,似乎很满意男人的回答。   “本王又岂是真的需要你来保护,你只要安心生下孩子,放心,保护我的人比比皆是。”   是啊,堂堂逍遥王又怎会,差得男人这么一个暗卫的保护,更何况凤离的功夫,不比任何一个暗卫差。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如果是有内力的龙国男子有了孩子,内力便会随着腹中孩子的成长,作为养分慢慢消失。”凤离不在意地说着,没有发现男人原本被热气蒸红的脸色,变得有些灰败。   “还有啊,听说,在龙国,只有一个男人爱惨了另一个男人,才会心甘情愿为他生育子嗣。你说,你是不是爱惨了我?”凤离得意得笑,看向男人。   男人强扯着嘴角拉出一抹笑。没有说话。 第八章 爱   男人强扯着嘴角拉出一抹笑,没有说话。   “你说啊,你是不是爱惨了我?”难得地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凤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会固执于一个平日里,对他来说用来暖床的暗卫口中的一句话。他也没有耐心去深究,他只是迫切地,想从男人口中听到令他满意的答案。   此时的男人以背对凤离的姿势,被他暗藏力量的双臂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   凤离肆意地在男人耳边吹了一口气,一只手不老实地在男人小腹上来回画着圈,一下一下,嘴角噙着邪魅的笑。   来自耳边和小腹的刺激,让男人根本无暇思考凤离的问题,他反射性地缩成一团,想逃开来自外界的刺激,像个煮熟的虾子一样缩起来,只不过被凤离束缚在怀里,无法有太大的动作。   “你说啊,你到底,是不是,爱惨了我……恩?”今日的凤离出奇的好脾气,他耐着性子一遍一遍地问男人,等着他回答。   凤离的声音很轻,咬着男人的耳垂,一字一字的说出,却好像,真的问进了男人的心里呢。   男人不禁侧头认真思考起来,轻蹙着眉,眼神迷离,眸子里好似缀着一团淡淡的迷雾,怎么都散不开。   “爱……是什么?”男人有些疑惑的,轻喃出声。   木讷的男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停的思考,爱……是什么?   从来没人教过他,他不明白。   凤离哭笑不得地将男人转过来面对自己,他等了这么久,就得到这么一个答案?   看到男人竟然还在走神,这让凤离破天荒的,有种被男人忽视的感觉,可他向来,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   茫然中,男人感觉到自己的双唇被掠夺,那啃咬的力道让他轻轻蹙眉,男人隐约能感觉到,他似乎惹恼了王爷。   至于是什么原因,男人却是不知晓了。   凤离的猛烈豪夺一直持续,男人也一直顺从凤离,只要是凤离想要的,男人都不会拒绝。   直到许久后,凤离发现男人的不对劲,男人的脸涨得通红,整个人因为缺氧,好像马上要昏倒一般。凤离一直以紧圈在怀里的姿势,支撑着男人,可怜的男人才不至于晕倒在水里。   他刚刚和自己接吻这么久,竟然一次都没有换气!   凤离刚刚放开男人,男人便立马瘫软下来,若不是凤离及时将他托住,男人恐怕要滑入水中溺死了。   一接触到新鲜的空气,男人便难受得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他还是这样生涩,接吻的时候,连呼吸都会忘记。   男人浓密的睫毛上沾了一两滴水珠子,不知是汗珠还温泉水凝成的水汽,此刻随着睫毛乱颤而一动一动的,甚是惑人。   “你这个傻瓜,本王不是刚跟你说过,接吻的时候要换气吗?”凤离佯作生气。   男人却当了真。   “王爷,属下……知罪……。”   男人着急地就要起身,却因为浑身无力又重新瘫软在凤离怀里。   “王爷……我……”   男人着急忙慌地,想解释什么,可他平时话就不多,也从来不屑于多跟别人解释什么,现在想跟凤离解释了,又因为紧张,什么都说不出来,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男人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这种感觉,只有在面对凤离的时候才会出现,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凤离看着自己怀中无措的男人,觉得异常有趣,平日里见到的暗卫长,都是严谨的,一丝不苟的。现在看到他露出这般表情,恐怕要比发现新大陆还要有趣的多。   “嘘……不要说话……”凤离将右手食指轻轻抵在男人唇上,示意他不要说话。   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凤离将男人腾空抱起,迈着长腿一步一步走出月池,水珠子附着凤离大腿漂亮的肌理,一路划过白皙的小腿,一滴滴地,落到光滑的地面上。   将男人置于月池边雕刻精致的小榻上,自己穿了衣服,还帮男人裹了件袍子,之后还细心地将男人的头发擦干后,才抱回了房间。   男人被难得温柔地放在床上躺平,接着凤离扯掉了男人全身上下唯一一件蔽体用的黑袍,不待男人反应,凤离便将秀着精致图案,质地上乘的锦被轻柔地盖在男人身上。   “刚才本王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你早就爱上我了,对吧?”凤离在床沿坐下,唇轻轻附上男人的耳畔,轻轻厮磨道,悠悠的眸子里闪着亮光。让人有一种,他们俩个本就是一对亲密无间的爱人一般。   男人因为与凤离的无间距接触,不自在地想要撇开头,却被凤离捏住下巴,无法离开,只能面对凤离。   “王爷,属下不知。”此刻男人的眼睛里泛着清澈的水光,不同于平日里的冷漠幽静,这样反常的男人让凤离格外的喜欢。   忍不住在男人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凤离看得出,这个呆愣的男人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爱。   不过,没关系,他并不介意教会他。 第九章 偷心   皇宫,御书房。   年轻俊美的皇帝剑眉紧锁,似乎在烦恼特别棘手的事情。   其实也不是非常棘手的事。   只不过是一只小苍蝇,一巴掌拍死会脏了手,让它在身边转悠的话,又烦人,还恶心。   就在刚刚,凤千埋伏在龙国的探子来了密信,信上说,龙国最近在搞些小动作。   而且还在凤宫内安插了细作,准备来个里应外合,这个细作的身份似乎还不低呢……   “这么不老实……”   凤千突然笑了,明面上看起来笑容温和至极,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到要看看,龙国那个愚蠢的皇帝,能弄出什么名堂。   “来人,朕不舒服,传李青来。”   腹黑的皇帝并不是真的不舒服,而是心情不好,他需要吃点儿心上人的豆腐才能好起来。   李青来得很快,进来的时候气喘吁吁,可能跑急了些,双颊红扑扑的,布在清秀白皙的娃娃脸上,让凤千看了想一口吞了他。   刚想行礼,皇帝便发了话。   “李太医不必多礼,快过来给朕诊脉。”   “是。”   李青也不磨蹭,过去就抓着凤千的手腕给他诊脉。他感到很奇怪,皇帝脉象平稳,根本不像是有恙在身,有些狐疑。   抬头看了看皇帝,眉头微锁,似乎真的是不舒服的样子。   而且皇帝也没必要骗自己,除非……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故意试探?!   不可能……   自己还没有开始行动,虽然已经打探到有用的消息,但是一直在纠结要不要传给龙帝……   如果传给龙帝的话一定会危害到凤帝,他真的是一个好皇帝。可是如果不传,自己的师傅就会有危险。可恶……   到底该怎么办……   李青思考问题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大眼睁得更加圆润,贝齿轻咬着下唇,微微侧头。   “咳咳,李太医?朕的病很严重吗?”看着李青发呆的可爱模样,凤千忍不住想使坏。   “啊?哦,回皇上,恕微臣无能,实在是诊不出皇上有恙。”李青诚实地回答。   “哦?不会吧,你可是人称赛华佗的李青李太医啊,你都诊不出来的话,那朕岂不是无药可治了?”凤千故意装作担忧。   “皇上,依臣之见,您的身体健壮,确实无恙啊。”   “大胆!那你的意思是朕无病装病不成?”凤千佯作生气。   “皇上恕罪,微臣不是这个意思……”李青退了两步扑通就跪下了,伴君如伴虎,他可不想一个不小心就丢了脑袋。   “那你说,你是什么意思,恩?”凤千憋着笑。   “臣的意思是皇上身体健壮,恩,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啪。”凤千怒拍御案。   “长命百岁?文武百官们给朕行礼的时候可都是一口一个万万岁的,到你这里就成了百岁了?简直大逆不道!大逆不道!朕非常生气!”凤千差点笑出声,但是作为大凤国的皇帝,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如果李青这时候抬起头,会发现皇帝脸都红了,憋笑憋得……   “微臣知罪,请皇上责罚……”李青老实巴交得磕了三个头,等着皇帝发落,心里却想皇帝今天是抽了什么风,非要找自己的碴。   “哦?不如李爱卿自己说说,朕要怎么惩罚你才好呢?恩?”   “回皇上,您是皇帝,自然是您说了算。”   “李爱卿的意思是说,朕想怎么罚便怎么罚?”   “回皇上,是的。”李青虽然有些忐忑,但是他还是有些了解这个皇帝,他向来是非分明,不会无缘无故杀人。   “很好,抬起头来。”   李青抬起头来,看到坐在御案后的皇帝分明笑眯眯的样子,身上没有一丝烟火气儿,还真像个偷溜到凡间玩儿的仙人……   但是……   没过多久李青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并且嫌弃出现这种愚蠢想法的自己,这哪里是仙人?这分明就是色狼好嘛?!   “你过来,到朕身边来”凤千勾了勾手指头。   李青一脸懵逼地走过去,然后被凤千一把按下,坐在他身边。懵懂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皇帝。   “眼睛闭上。”   哦,闭上了。   接着李青感觉到唇上传来一个温热的触感,只停留了一下,很快便消失了。   李青瞬间便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皇帝亲了他?   随即瞪大双眼,一秒没到,娃娃脸便涨的通红,滚烫滚烫的。   看到心上人这幅样子,凤千忍不住又吻了上去,这次可不是轻轻碰一下这么简单了。   “皇上,你…你你你…唔…放……开……”李青小锤锤抵住凤千胸前,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推开他,但是却丝纹不动是怎么回事?还有,这硬邦邦的胸肌是怎么回事?   李青觉得自己被套路了。   “唔……唔……”直到李青喘不过气来,凤千才大发慈悲放开他。   凤千心情大好,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李青今年二十有六,还长自己三岁。这般青涩,果真是捡到宝了。   “李太医,这个惩罚你可服气?”   “臣不服!皇上,臣有罪,要杀要剐是皇上您的权利,可您这般羞辱臣,又是何意?”李青一张娃娃脸,此刻沉下脸可爱的紧。   “那朕倒要问问爱卿,你可知你真正错在何处?”凤千面无表情。   “臣错在出言不逊,对皇上不敬……”   “那朕便告诉你,你错就错在,你偷走了朕的心!”   “你你……你……”流氓! 第十章 答案   “李爱卿医术果真高明呢,朕舒坦多了,你暂且下去,朕还有公务要处理。”皇帝成功吃到心上人的豆腐,心情愉悦,这下可以认真处理公务了。   李青铁青个脸,气得硬是一句话说不出。   这皇帝太欺负人。   “臣告退。”李青伏了伏身,转身逃也似的走了,过门槛的时候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凤千嘴角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纤长的手指覆上形状完美的唇部,静静回味了一下。恩,他的味道比想象中还要好,很多。   “来人,宣逍遥王进宫。”   **************   凤离强拉着风共浴,回到房间后,本欲再对男人行一番不轨之事,却突然人被召进宫去,说是皇帝有很要紧的事情和他商议,接着凤离连着三日,一大早便进宫去,直到晚上才回王府。   那日凤离走后,男人安静地躺在凤阁宽敞华美的大床上,发呆。他不明白,王爷最近为何总是对自己做这种,异于常人的事情。   思绪渐渐遥远……十年前,自己被人追杀,身受重伤,被王爷救下后带回皇宫养好了伤。之后,王爷似乎觉得自己他来说毫无用处,便将自己送去了暗卫营。   凤离当时被男人野兽般锋利的眼神所吸引,令他震撼不已。   一个快要死的人,还可以有这样的眼神吗?   有趣。   对于当时十岁的凤离来说,更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孩子,见到了新奇的玩具,想试一试,是否真的有趣。   可凤离不同于普通的富贵人家,他生在皇家,对于不相干的人,天生冷漠心狠。他很快厌倦了这个可怜的男人,在他看来,男人就像一个乖巧的人偶一般,刚开始的确新鲜,也很听话,可保质期一过,便没有了价值。所以像处理垃圾一样,随便的,就把男人送到了暗卫营。   那是比地狱还要恐怖的地方,黑暗、残暴、冷漠、血腥。   那里实行着绝对残酷的游戏规则——胜者生,败者死。   进入暗卫营的,基本是无父无母的孩子,他们流落街头、穷困潦倒,为了一口生计,心甘情愿进入地狱。面对对手时,他们大脑一片空白,唯有一个念头,就是杀死对方,然后活下去,仅此而已。   而对于风来说,他强烈地想回到那个人身边的欲望,促使他,变强……   活下去。   男人永远记得,当年他一路逃亡,苟延残喘着,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凤离出现了,十年前的凤离,就像上帝派来拯救他的小天使,突然间降临在他面前,小小的凤离唇红齿白,笑起来的时候双眸弯弯,整个人会发光。   凤离小而温暖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明艳小巧的唇温柔地附在他耳边,轻轻耳语:“哥哥,你别怕。我会保护你。”当时的风被人追杀陷害,伤痕累累,失去记忆,无助又惶恐。凤离大发慈悲施舍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却给予了男人,活下去的希望。   或许,从十年前凤离救起风的那刻起,凤离就成为风固执的信仰,如同一条可怕的毒蛇,紧紧纠缠住男人的身心,令他动弹不得,遍体鳞伤的时候,也心甘情愿……   所以凤离命令男人执行的任务,即便有再多潜在的危险,受再重的伤,男人都会极出色地完成。   只要王爷还需要他,男人便义无反顾。   包括这一次,凤离让他去侍奉龙苏。   虽然风厌恶龙苏,极度地厌恶……   风很诧异,自己竟然也会有这样极端的情绪,但又切实真确。   这异样的情绪里,似乎还包含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妒忌,男人自己没有觉察。   他自认不是个善良的人,也向来睚眦必报。像龙苏这般小打小闹的谩骂羞辱,他本是不屑放于眼中的,杀死龙苏就如碾死只蚂蚁般不费吹灰之力,他懒得同他计较。可下一刻听到龙苏豪无底线地诋毁他肚子里的孩子是杂种时,忍不住猩红了眼,他失控了。   男人素日里沉默内敛惯了,除了涉及到有关凤离的事情,很少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世人皆被平静的表象迷惑了双眼,以为他是个任人欺辱的。   龙苏便如此认为。他刚进王府没几日,便听说凤离瞒着他藏了个男人,连孩子都搞了出来。既然能生孩子,那定是龙国人。而身为龙国人,勾引他堂堂龙国皇子的男人,简直该死。他自然是不能罢休,上去便找男人麻烦,却不想男人竟然武功高强,羞辱不成,还差点丢了小命。   风虽在感情方面尤其迟钝,但是脑子并不愚昧,相反的,风聪明异常。他带领手下暗卫执行任务的时候无一失败,这绝不是一个空有绝世武功的莽夫可以做到的,还需要睿智冷静的头脑配合。   他只是习惯了沉默寡言。   风心里清明如镜,凤离对龙苏是怎样的呵护宠溺,昔日男人作为暗卫潜伏在凤离身边的时候,看得真切。他明白龙苏对于凤离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具体怎么个重要法,他心里隐约有个大概轮廓。这也是为什么当时男人没有对龙苏下狠手的原因,他在犹豫。如果杀了他,王爷会伤心吧……   风回想起来,也许这就是……王爷口中所说的爱?   王爷爱着龙苏,而自己爱上了……王爷?   应该是吧……   呼之欲出的答案,让男人有些无所适从,连带着胸口也闷闷的。   右手不自觉地覆上锦被下微微隆起的小腹,轻柔抚动了两下,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无措得有些可怜。   终而重重地闭上了双眼,遮住了琥珀色眸子里的慌乱。 第十一章 城府   床上的男人许久没有动作。   似乎睡着了,偶尔蹙起又舒展开的眉却证明他并没有睡着。   男人有时候会不断思考自己到底是谁,父母是不是还活在世上,是否有兄弟姐妹?   如果他们还活着,又为什么不来寻自己?   十年前的自己为何会遭人追杀?   这些在男人的大脑里仿佛一页空白纸,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除了让男人头痛欲裂之外,答案根本无处寻觅。   男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似乎只剩下,对凤离孤注一掷的爱……   可对于凤离来说男人到底算什么,无从得知。   暗卫吗?生下这个孩子将以失去内力作为残酷代价,男人以后可能再也做不成暗卫了。   男宠么?或许连男宠都算不上。   也有可能只是逍遥王凤离一时兴起的玩物?   可这个孩子又算什么呢?生下孩子后,男人又该以怎样的身份在凤离身边继续待下去呢?   毕竟男人不过是个身份卑微,命如草芥的暗卫……   风这时候已经什么都没有想了,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风感受到身上的内力正在一点一点消失殆尽,他变得越来越虚弱。   到那个时候,王爷应该不再需要他了吧。   那个人的冷漠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的。   风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起身穿了衣服离开了凤阁。他得去龙苏那里侍奉他。那日他失控险些杀了龙苏,这种级别的惩罚实在不值得一提了,只不过有些恶心。风随便寻了一个在凤阁外候着的丫鬟,得知了龙苏住在雅苑,便向雅苑走去。   雅苑,不同于它的名字一般幽淡素净,相反的,和凤阁一样,建筑恢弘,雕栏玉砌。是仅次于凤阁,平日里用来接待贵重客人的华贵建筑。   而龙苏作为一国质子无权无势却可以住在那里,他在凤离心中的分量,可想而知。   雅苑离凤阁很近,从凤阁出来,沿着青砖铺成的大道没走多久,便到了一个有六尺多高的石拱门,上面雕了两只正翱翔云间的凤凰,栩栩如生。   还未进去,便听到雅苑里传来悠悠扬扬的琴声,很是婉转动人。   男人沉思了片刻才走了进去。   一座制造精巧的六角凉亭座落在庭院右侧,里面摆放着一架古色古香的朱红色古琴,弹琴的人是龙苏。   “哟,你来得可真是早啊。啧啧,你也是个可怜人,这肚子都被他搞大了,凤离还狠心拿你当泄欲工具,真是狠心。不过……我看你,也是乐在其中吧?”龙苏琴声不停,嘴角带着丝嘲讽的笑意,恶毒的话语悠悠出口。   “……”龙苏粗俗的言语让男人嫌恶地皱了眉。   龙苏见男人不回话,也不恼,继续琴声悠扬,话语不断。   “我劝你啊,还是好好伺候本公子,本公子要是开心了,以后你的孩子也会好过很多不是么?呵呵……”龙苏笑容明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出龙苏所料,他刚刚说的话成功吸引了男人的注意力。   “什么意思?你不会天真的以为,生下孩子后,能以孩子生母的身份继续在王府待下去吧?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身份低贱,凤离他会承认你吗?你凭什么?”   “……”   “而我就不一样了,我身为龙国皇子,身份高贵,纵然现在是质子,又怎样呢?凤离不是照样喜欢我喜欢得紧。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他还说要娶我做王妃呢,到时候你这孩子生下来,保不齐要叫我一声母后,你说是不是呢?”龙苏狡诈的双眼里满满对男人的讽刺,明明是清朗动听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将男人万箭穿心。   男人闭上眼睛,握紧了拳头,不长的指甲整个嵌入肉中都不自觉,整个人都在颤抖。   龙苏说得话虽然难听至极,却说出了男人始终没有勇气捅破的那层薄如蝉翼的真相。   令他无法再逃避下去。   “我说的对吧?风?”龙苏这时候已经离开亭子,高傲得走到男人面前,宛如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一般,趾高气扬地看着男人。   男人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那人刺目的笑容。   他忽然很想吐,是真的想吐。   “呕……”   男人突然捂住嘴巴,跑到一侧的围墙边上开始干呕,但是什么都没吐出来。   龙苏觉得男人在挑衅他,所以他气冲冲地过去,上去就是狠狠一巴掌。   “啪。”   “贱人。”   表面上看,龙苏身形娇小孱弱,仿若一只无害的小白兔,可那一巴掌中竟包含了内力……   让风根本无从躲开,瞬间被打得侧过头去,左侧嘴角溢出一缕鲜红。   原来龙苏会武功,他竟然隐藏得如此深,骗过了所有人。   原来那天他是故意的,故意激怒自己,让自己动了杀机,然后算准了凤离会来。   原来那才是真相……龙苏设计了他。   怒火几乎一刹那就冲上风的胸口,他琥珀色的眸子变为嗜血的通红,额头青筋暴起。   “你找死。”   风周身散发的强大气场如修罗般渗人,骨节分明的手以极缓慢的动作,残忍地攀上龙苏雪白的脖颈,收紧。   可奇怪的是,龙苏淡定从容,竟丝毫没有要躲的意思……   说时迟,那时快,风霎时觉得全身力气都被抽空,只得放开龙苏,双手堪堪扶住墙壁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你对我做了什么?!”风铁青的面色证实了他此刻十分不悦,但是无能为力。   “我可怜的风,你不是很想杀我吗?那我就偏偏让你不如意。”龙苏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白皙的手极暧昧的附上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一下一下抚摸,轻如羽毛。   风不堪的侧过脸躲开他,却被粗暴地捏住转过来,迫使他面对龙苏那张令他几欲作呕的脸。   “你是不是觉得全身无力,手脚发软?”龙苏怡然自得地笑。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风心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做了什么?就是你心里想得那样啊,我给你下了点儿化功散。现在的你,已经是个废人了呢……”   “卑、鄙、小、人。要杀要剐随你便——”风用尽全身力气将这句话从牙缝里一字一字挤出来,对眼前表里不一的人几乎恨出血来。他素日里向来话不多,几乎没有情绪波动,但是看人通透得很,这一次却偏偏看走了眼,栽在了龙苏手上。   龙苏听男人骂他也不恼怒,反而笑得更加灿烂。   “哦?真的随便吗——”说到这里,龙苏突然间将手覆上男人掩盖在衣服下隆起的小腹,微微施力。   男人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打掉龙苏的手,然后以一种绝对防备的姿态护住小腹,就像母鸡护住小鸡仔那样。   “呵呵……你大可放心,我不会真的愚蠢到对你做什么实质性伤害,毕竟,那可是凤离的种呢。”   “至于你的内力,是的的确确没有了。恩,反正早晚都要消失的,时间问题罢了。不过没了内力的你,以后可就不会这么舒服了,孩子没了你的内力作为养分来成长,那么,他自然会不断吸收你的体力,你会变得非常非常的虚弱。这样,就不会妨碍到我了……”   龙苏旁若无人般肆意,守在凉亭边上的那两个下人几乎没什么存在感,他们是龙苏从龙国带来的心腹,所以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主人清纯的外表下藏匿的是何其可怕的城府。同时,也为这个遭殃的男人叹息。   “你就不怕被王爷发现?”风望着眼前近乎癫狂的龙苏,有些后怕。   “发现什么?发现你为什么内力全无么?他只会以为是孩子吸收了你全部的内力,根本不会怀疑到我身上。你大可以告诉他,是我害了你,然后看看你的王爷,是信你,还是信我呢……”   风沉默了。   他知道龙苏说的是事实。在凤离眼里,龙苏只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少年,单纯可爱,最多有些调皮。   而自己呢,自己算什么……   又凭什么让他相信。 第十二章 小五   是夜,本就不怎么圆润的月不知何时已被黑暗吞噬。   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   逍遥王府,花园右面本该寂静的长廊此刻却不断传来窃窃私语声……   “喂,你听说了吗,那个暗卫长被王爷派去伺候龙苏公子了。”一个身着粉红衣裳的丫鬟,正神秘兮兮的和旁边另一个穿着鹅黄衣裳的丫鬟,说着某些仿佛很了不得的事。   “什么暗卫长?”那黄衣婢女显然被吸引了注意。   “我悄悄地跟你说,就是那个风公子啊,他以前可是王爷的暗卫长呢,是个龙国人,以前被王爷给捡回来的,后来不知耍了什么高明手段爬上了王爷的床,厉害着呢,连孩子都有了。前两天却莫名其妙来了个清秀俊美的龙苏公子,听说身份尊贵,王爷可稀罕人家了,这风公子可不就失宠了……”粉衣丫鬟见同伴对这事儿感兴趣,便说得越发起劲。   “还有这回事儿,你听谁说的啊,是真是假?”黄衣丫鬟惊讶。   “当然是真的了,听谁说的你甭管,肯定不会空穴来风就是了。”粉衣丫鬟脸上满是八卦意味。   “有道理。”黄衣丫鬟点头。   “我猜八成是那暗卫长贪图荣华富贵,做暗卫能有什么前途,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张开腿让人上了。我见他表面上像个堂堂正正的男人,没想到这么恶心,真是贱……”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粉衣丫鬟嘴上说得都是那人如何的不堪,可脸上竟充满了妒忌神情。   “就是。”黄衣丫鬟似乎没什么主见,只知一味地附和。   “我还听说了好多有关他的事情,就是……”随着两个丫鬟走远,话语声也渐渐愈来愈小,直至消失。   不远处的假山后方,一个男人宛如一尊雕塑般靠在上面,怔怔望着暗黑的天空,发呆。   男人深邃眼眶里嵌着的琥珀色眸子,分明漂亮得很,可此刻却不知为何,显得无比暗淡。   也许是因为今晚没有月光。   就算有又如何,未必能照进男人心里。   很显然,男人听到了那些对话,一字不落。   可那又怎样,她们说的,虽然不是真的,但在世人的眼中,那就是铁铮铮的事实。   跑出去辩解吗?男人从来不擅长这个,也不屑。   杀了她们?男人的确有一瞬间动了杀心,可也仅限于一瞬间,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即使杀了她们又如何,浪费力气罢了,世人绝不会因为两个奴婢的死而闭上嘴巴。   更何况此时的男人,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浪费……   他很虚弱。   半个月前,龙苏使了下流手段废掉风的内力后,也没有再过分为难他。准确地说,是没有直接性地伤害他,只不过让他整日做些,本该由王府最低等下人干的粗活,像劈柴,喂马,打扫等等,一刻不得停歇,甚至连换下的衣物都要男人来洗。   做类似的粗活,对于一个正常男人来说,最多有些许劳累。可男人现在的身体,根本无力承受这样的疲惫。他内力全失,孩子全靠吸收他的体力为养分成长,而干这些粗活,恰恰需要的就是体力。   龙苏显然算准了这点。   而凤离授权的命令,男人又必定会遵循。   男人有好几次近乎晕厥,但都咬牙挺了过来,因为他害怕自己会一睡不醒。   有一次,男人几乎以为自己真的要撑不住了的时候,小腹内却忽然轻轻动了一下。   那动作极细微,细微到不仔细感受的话根本不会察觉。   可男人感受到了,那似乎是胎动。   四个多月的孩子在以他自己的独特方式,给予母亲鼓励。   男人头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肚子里面藏着,一个鲜活的小生命。   他突然间有了勇气坚持下去。   只是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因为他真的有些累了,很累……   “风,原来你在这儿啊,我找了你好久呢……呼……”一个手握提灯,身着墨色暗卫服的青年男子忽然间出现,借着手中提灯的光看清男人的脸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脸上又带着些许担忧。   “小五?你怎么会来?小五?”男人的沉思被青年打断,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奇怪地询问。   那青年却仿佛魔障了般,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的脸,被男人连叫了两声才回过神,急忙回答。   “我是奉命来找你的,王爷他找不到你,很是生气。”   “哦。”   听说王爷找他,风愣愣答应了一声,起身便要离开身后承受他大部分重量的假山石壁,脚下却一个不稳,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小五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了回来,顺势抱在怀里,手里的提灯随着惯性掉落在地。   四目相对。   “风,你瘦多了……”小五心疼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修长的手轻柔地抚上男人本就棱角分明的脸,衬着孱弱的灯光,脸色越发苍白,让人看了情不自禁地生出保护欲。   “小五,你怎么了?”风奇怪于青年今日的一反常态,一时间竟忘了推开他。   那青年也不回答,只静静地看着他,清秀的脸却越凑越近,眼看就要亲上来。   “小五?你做什么?放开我!”意识到青年想做什么,男人惊讶得瞪大双眼,立刻侧过头躲开,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却悲哀的发现,根本挣脱不了。反而因为过于剧烈的动作,眼前一黑,瘫软在青年怀里,小五的脸渐渐模糊。 第十三章 愤怒(上)   “风?风?!你还好吗?”   小五焦急得看着怀里的男人。   “……我没事。”   觉得缓和一些后,男人眨了眨眼睛,勉强撑着小五站了起来。   脸色苍白如纸。   “你到底怎么了?!”   小五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激动地大声质问。   “……我真的没事。”   男人一副莫不在意的样子。   “骗人!你的内力呢?明明才半个月不见,怎么会全都消失了?这些天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小五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瞬间红了眼眶。   因为他感知不到男人身上有丝毫内力波动。   “……反正迟早都会消失的,时间问题罢了。”   男人的语调没有丝毫的起伏,仿佛口中讲述的是别人的事情。   看着男人漠然的神情,小五双拳紧握,两眼通红,心痛得无法自己,他知道这对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又有多残忍。   再也控制不住般,将男人一下子揽进怀里,头轻轻埋进男人锁骨处,啜泣得像个孩子。   男人僵硬着身子,本是打算推开青年的动作,又慢慢放下,任由他抱住自己。   风平日里是不习惯除凤离以外,任何人靠近的。   小五虽然算得上他极少数的,比较熟的人,但若放在平时,也绝对不容许他这般放肆。   可今日却不知怎的,突然有些不忍心推开他。   他是在为自己伤心吗?   男人有些迟钝地,将手慢慢放在青年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算是安慰。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冷若冰霜的声音忽然间打破这一刻的平静,有些突兀地在男人身后响起。   风立刻就认出那是谁的声音,下一秒便用力推开趴在他身上的小五。   转过身,利落地跪下行礼,只不过因为动作过快,微微有些头晕。   “属下参见王爷。”   小五也不过稍稍慢了半拍,随即反应过来,跪下行礼。   良久的沉默……   站着的人,迟迟未下令,让他们起身。   下跪行礼的时候必须垂头,所以看不到凤离此时的表情。   但是凤离周身强大的内力波动,和不断翻涌而出的杀气,让小五紧张得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许多。   暗卫们,向来对凤离是又尊敬又害怕。   他几乎可以预料到自己的下场,因为他知道,对于触碰到王爷底线的人,他向来心狠果决,从不手软。   只是他没想到,风对于凤离来说,已经重要到这种程度了吗……   俗话有云:乾坤颠倒掌权柄,男生女相帝王命。   凤离便是生的男生女相,那张绝世无双的脸,只怕大多数女子看了要心生妒忌。   他虽然无心皇位,可帝王身上该有的杀伐果断和冷漠心狠,他一样都不缺,不仅如此,他的占有欲更是强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很显然,刚刚两人亲密的举动,让凤离误会了什么。   过了许久,凤离终于幽幽开口。   “暗五,半个时辰前,本王命你做什么,你可还记得?”   凤离冰冷的目光刀锋般扫过跪在眼前的两人,最后停在身着墨色暗卫服的青年身上。   “回王爷,属下方才奉王爷命令,前来寻风。”   小五心里发憷,但明面上一点都没有显现。   暗卫营出来的人,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恩,你这记性倒还不错。”   凤离似是满意般点了点头。   但,他接下来的动作,却与他所说的话,完全背道而驰。   凤离突然走到小五面前,以绝对俯视的姿态微微躬下身,右手强制性地掐住他的下颚,迫使他抬头面对自己。   那凶狠的力道,让小五几乎以为自己的下颚要被捏碎。   只听凤离轻轻开口。   “若本王不曾记错的话,本王从未允许你,可以随便将我的人搂搂抱抱吧,恩?”   凤离此时的语气可以用心平气和来形容,但他眼中闪现的杀意,却让小五心中一凛。   他突然间明白,风对王爷来说,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无足轻重。   “回王爷,不曾。”   小五被捏到几乎变形的下颚抽痛得厉害,额头上止不住的冷汗,但还是忍着恭敬地回答。   “你好大的胆子!”   凤离突然拔高音调,语气里已经是掩盖不住的怒火冲天。   “属下该死。”   小五知道对于他们冷冽的王爷,求饶和解释只会死得更惨。   “呵,你的确该死,不过,杀你只怕会脏了本王的手,你自行了断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操纵着一个人的生死。   凤离松开桎梏着小五下颚的右手,仿佛真的怕沾了脏东西般,后而轻拍了两下。   接着,将一把刀柄上镶嵌着精美蓝宝石的短刀,扔在小五身前,示意他自行了断。   小五知道,今日他恐怕是难逃一死了。   暗卫每天过得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命活着,他早已做好了准备。   小五决然地闭上眼睛,随后又睁开,伸手捡了那把漂亮的刀,架在脖子上就准备动手。   “不要!”小五身侧,同样跪着的男人终于忍不住有了动作,将他架在脖子上的刀一下子拍落在地。   小五睁开眼睛,诧异地看着风。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忤逆王爷会有怎样的下场……   “王爷,我们两个,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   男人慌乱解释。   昔日作为暗卫轮休时,经常会看到关系较好的暗卫们在一起打打闹闹,兄弟般勾肩搭背,开心得很。风不理解王爷为何会因为他和小五的一个拥抱就发这么大火。但是他知道,如果现在不解释的话,小五就要没命了。不仅如此,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心里隐隐约约不希望王爷误会。   “闭嘴!什么时候本王不发话,你有开口说话的权利了?还是说,你以为被本王睡了几次,就真的特别了?”   凤离怒极反笑,阴冷的嘴角微微勾起,嘲讽地看着男人。   “你还真是饥渴啊,本王不过半个月没找你,你就按耐不住,自己出来找男人了?”凤离看向男人的眼神仿佛在看恶心的蛆虫。   风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只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些难受。   “王爷,属下没有。”   男人低眉顺眼的动作显得有些可怜,浓密纤长的睫毛轻眨了两下,在他眼睑下方形成一片淡淡的阴影,让凤离的心,突地动了一下。   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你想救他?”   凤离问男人。   “……回王爷,是。”   风一愣,随即回答。   “本王可以饶他不死,但有个条件。”   “王爷请说。”   凤离却不急着回答。   他踱步到男人身边,将男人扶起,圈在怀里,以极暧昧的姿势在男人耳边轻佻低语。   “取悦我……将本王伺候得舒服了,就放过他。”   说罢,凤离轻轻咬了咬男人的耳朵,一只手不老实地在男人臀部,不轻不重的揉捏着。   男人不自然地僵着身子,悄悄红了耳根。   小五武功不俗,耳力极佳,凤离的话他听得清晰明了。   他恨极了自己的身份低微和此刻的无能为力,除了握紧双拳,什么都做不了。   对方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王爷,他又能如何呢。 第十四章 愤怒(下)   猛地被甩在雕刻了精致凤纹的大床上,风一时间无法作出反应,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全身无力地瘫软在床上,昏昏欲睡。   方才凤离在花园中,残忍地下令,命小五自刎。下一秒不知是怎的,忽的改变了主意,愿意放过小五,当然不是白白地放过,这报酬便是要男人取悦他。   接着,男人更是被凤离连拉带扯地拽回了凤阁。   而小五则被刻意安排守在门口,不知何意……   花园到凤阁虽仅是短短的路程,男人却感到非常吃力,只能勉强跟上凤离的步伐,动作便稍慢了些。   凤离却以为男人在故意拖延时间。   “喂,装什么装,给我起来。”不耐烦地拍了拍男人的脸。   风虚弱地睁开眼睛,连焦距都难以集中,只能隐约看到上方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似乎正看着自己。   凤离若是稍微地仔细些,便会发觉,眼前原本内力浑厚的男人,此时脸色苍白如纸,并且内力全无。   此时愤怒中的凤离,满脑子都是风和小五亲密无间搂在一起的画面,而在他看来男人分明是自愿的!   那一刻他几乎要上去直接撕碎暗五,然后再狠狠地惩罚这个男人,让他记住他是谁的人!   但是仅存的理智,却不允许凤离这么做,因为他突然间警觉,这个男人现在竟然可以轻易左右自己的情绪……   并且毫不费力就引发了他的怒火,他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内心也在下意识地抗拒着。   他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他不愿意相信,内心对这个身份低贱的男人,其实有些许在意,所以他选择了刻意忽视。   看着床上的男人一副正在走神的模样,分明丝毫没有将他放于眼中的意思,凤离不禁更是怒火中烧。   他怒极反笑,收回半撑于床沿的左腿,站了起来,准备亲自去外面端盆冷水来让男人清醒一下,看来这男人是不清楚自己的身份,竟然也敢摆脸子给他看?!   守在庭院内的小五莫名地看着凤离虎着张脸走了出去,有些担心里面的风,随后他似乎想把风的身体状况告诉凤离,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凤离不知道的是,对于现在的风来说,十年前将他捡回来的自己,是他的一切,是他早已深入骨髓,存在于潜意识中却还不自知的可怕执念,而最终,正是这可怕的执念将男人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再也爬不上来……   风怎可能会刻意地去忽视凤离呢?他在意还来不及。   真正的原因很简单,不过是因为男人没力气罢了,在龙苏的刻意刁难下,干了一整天本不该由他来做的粗活,此刻更是再也承受不住地,昏睡了过去。   沉睡中的男人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一场又一场残酷而冷漠的风暴,接踵而来……   而今天,不过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开始罢了……   凤离回来的很快,手中果然端了一个盛满净水的金色圆盆,步伐轻巧。   原本凤离还在踌躇是否真要将这盆水淋到男人身上,毕竟他现在怀着孩子。   而此时,看到床上的男人竟然就这样毫无顾忌地睡着了,他觉得刚刚有那种心软想法的自己,简直可笑至极!   嘴角勾起一抹无情的冷笑,毫不犹豫地将水泼了出去。   “哗——”   “…呃……咳……咳咳……”   男人狠狠地打了个寒颤,被水呛到难受得剧烈咳嗽起来,无力地睁开眼,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漂亮的眸子茫然地看着上方,映入眼帘的却是眼角眉梢皆冷峭的凤离。   好冷……   刚入初秋,天气并不是很冷,平常只着一件里衣,外面再穿一件薄薄的外裳便可以了。   只是白日与夜晚的温差较大,到了晚上本就比较冷些。一盆刚打的井水直直泼下,纵是常人都要难以忍受,更何况是此时身怀有孕的人。   风只觉得由内而外的冰冷刺骨,那苍白的脸色竟都被冻红了些。   凤离冷眼看着床上的男人,原本梳得整齐的黑发,由于被水泼湿的缘故,有几缕已经跑了出来,安静的贴在两颊上,竟有些妩媚的意思。   领口的衣物不知何时微微敞开,露出胸前一部分性感的肌理,和右侧线条完美的锁骨,随着男人微微发颤的动作,细小的水珠顺着胸前往下,缓慢地淌进遮挡在衣物下无法看见的更深处。   而原本宽松的衣物因为全身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展现出白日里刻意被遮掩住的腹部凸起,却意外的,没有任何违和感,反而让凤离起了一股暴虐的欲火……   只想狠狠蹂躏这个男人,让他哭… 第十五章 不忍   凤离那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缓慢地,如同对待情人般,极温柔地从男人眼眸抚过,掠过高挺的鼻,来到线条完美的唇,细细描绘着……   却突然间想到什么似的,双眼中忽然迸发出强烈的怒意与占有欲,白皙的手也毫不留情地重重压下……   “唔……”   男人原本凌人的剑眉,因为吃痛而难受得微微蹙起,墨黑的长发不知何时,已经全部散落开来,瀑布般铺在金色的凤纹锦被上。苍白的唇部因为凤离的故意施力按压,而变得嫣红起来,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让男人看起来有种隐隐的可怜感,脆弱又让人想要侵犯。   “这里,只有我可以碰……这里,还有这里……”   凤离极为霸道地宣誓自己的主权,白皙的双手没有停止在男人身上继续探索,如蛇般灵活地滑进微微敞开的领口,邪魅的凤眼猫儿般慵懒地眯起,感受着手中美好的触感,很满意般勾唇一笑。   他突然弯下身,湿润的舌暧昧地舔上男人胸前的樱红,因为凤离的肆意挑逗,男人开始不自觉地颤栗起来,似乎是感知到了危险般,反射性地想要逃开,却被凤离一把按住,动弹不得,一双桃花眼危险地眯起。   对于这种男人类似抗拒的动作,凤离微微不满,于是他开始更加直接而放肆地,向男人索要,他理所应当该得的‘报酬’。   锐利的眸,仿佛野兽盯着自己的猎物般浸满占有欲,危险而诱惑地盯着男人,右手极缓慢,却不容抗拒地,解开男人随着衣物一同湿透的腰带,然后是外裳,里衣……   没有衣物的遮掩,男人顿时坦诚地暴露在凤离的视线里,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刀剑留下的痕迹,微微颤抖的身体如同受伤的野豹般,脆弱而性感。   奇怪的是,明明是已经怀孕四个月的身子,除了小腹的隆起,其余地方竟丝毫没有长肉的迹象,反而越发的清瘦。   “王爷,不要……”   男人的双手疲惫而无力地,抗拒着凤离的所作所为,欲阻止他脱下自己身上最后一条亵裤,却似乎并没有多大的作用,反而引来凤离更加残忍无情的对待。   “不要?嘴上说不要,身体却是诚实得很呢……”   “每一次后面的小穴都将我吸得紧紧的,好像在叫嚣着,不许我离开。而你的这里,更是要验证自己的淫贱般,诚实地怀上了野种,对吗?至于,这野种到底是谁的,凭你的下贱程度,恐怕,还有待考证吧……”   凤离的绝美的脸恍若上帝的佳作,邪魅又出尘,两者兼并,没有丝毫违和感,可他此时脸上的表情,却是布满了嘲讽与讥笑,几乎要将男人凌迟。   寒玉般毫无瑕疵的手轻柔地覆上男人隆起的小腹,却突然重重施力……   “呃……不要……,求你……”   小腹上突如其来的钝痛感,让男人双唇都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眼中瞬间泛起水雾,悲伤地看着上方的人,眼角无声地落下两行清泪。   凤离一时间有些看呆了,他没想到这个平时里坚韧隐忍的男人,竟然也会流泪,无声无息的,如果不是自己一直看着他,恐怕都不会发现。   而此刻,男人清澈眼眸中的无尽哀伤,让凤离忽得心上一紧,突然有些不忍。 第十六章 占有欲   “这个孩子,是我的,对吧。”   凤离好看的眉微挑,带着探究的眼神毫不避讳地看着男人,询问的话语,却是势在必得的口气。   其实凤离知道,男人和暗五之间是清白的,否则暗五绝不可能活到现在。   但,他就是无法忍受,风和别的男子,有任何的亲密接触,哪怕一个拥抱也不可以。   天知道他当时看到那一幕,简直嫉妒到要发狂。纵使是自己也从未有过就这么静静地,与他拥在一起的时候,那场面唯美若画般,让凤离有一种,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自己,只是个局外人的错觉。   凤离没有发现,男人原本漂亮有神的琥珀色眸子,宛如被瞬间抽走灵魂般,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灰败,他不愿意再看凤离,像个被人操控的木偶般,僵硬地转到面对墙的方向。   原来在王爷的眼里,自己就跟妓女一样的下贱么……   原来是这样的啊……   风忽然间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像个傻瓜一样,这些年为他出生入死,血雨腥风,却没想到,到头来,在他的眼中,自己就下贱成这样。   呵……   是自己活该吧,妄想能一直留在他身边,堂堂男儿,却心甘情愿雌伏于他身下,珠胎暗结,终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王爷,这个孩子是你的,请你不要伤害他。”   男人突然平静地开口,语调平稳,听不出悲喜。   “本王自然知道,这个孩子是本王的。但你肚子里揣着本王的种,又跑去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你说本王怎能不生气,所以你……”   凤离难得心软,好脾气地想要解释刚才的行为,却被男人打断。   “王爷,生下这个孩子后,放我走吧。”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说什么?”   凤离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男人的背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听错了。   他说要走?这个男人竟然说要离开自己,当然不准!   原本早已平息的怒火顿时重新燃起,俨然比刚刚愤怒十倍……   “生下这个孩子后,放我走吧。”   男人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坚定,没有丝毫眷恋。显然不知道这句简单的话,将给自己带来怎样的灾难。   “本王不准!”   凤离粗暴地捏住男人的手臂,将他翻过来面对自己,看到男人冷漠淡然的眼神,他几乎怀疑,这个男人真的是他的暗卫吗。   “我告诉你,本—王—不—准!”   仿佛要宣誓自己的主权般,凤离凶狠地吻上风柔软的唇,惩罚似的重重咬了一下,风顿时感到唇上一痛,铁锈的味道刹那间在口中化开。   灵活的舌没有停止,蛇般滑进男人的唇齿间,辗转反侧,男人无力抗拒,只能被动地接受,直到感觉呼吸困难,凤离才大发慈悲放过他。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美味呢……这样的你,又让本王怎么舍得放你走,恩?”   尝到一点甜头,凤离满意地轻笑起来,一只手暧昧地蹭了蹭男人的脸蛋,原本的盛怒已经平静许多,可还远远不够……   他还想要更多……   右手放肆地向男人身下探去,缓缓附上男人身上唯一的白色亵裤,微微使出内力,那亵裤顷刻间便化为碎片,在空中飘落。   被凤离牢牢制在身下的男人,不堪地别过脸去,轻皱着眉闭上眼睛,却被凤离狠狠捏住下颚,强迫男人面对他。   “给我睁开眼睛,看着我。你这样一声不吭的,会让本王以为自己在跟一具尸体做。”   凤离的嘴角带着优雅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却粗俗到令人发指。   男人本就僵硬着的身体,变得更加得不自然,同时,他依旧固执得闭着眼,没有丝毫要睁开的意思,直到凤离下面的话,让他不得已睁了眼,却让凤离原本优雅的笑容,变得残忍起来……   “我劝你最好想清楚,你的小五还生死未定呢,只要本王一声令下,我保证,他立刻死无全尸……所以,你最好给我睁开眼睛,并且,叫得动听一些,本王要是高兴了,自然就愿意放了他。”   凤离原本只是试探着开口,却不曾想过男人竟真的睁了眼。   “是,属下遵命,我的王爷。”   从刚刚开始,男人看向凤离的眼神,始终漠然得像在看毫不相干的人。   这让凤离很生气,也有些无所适从,因为在他的记忆里,男人的目光似乎始终追随着自己。虽然总是掩盖在男人平静的外表下,但他就   是能看出来,而今天的男人看自己的眼神却变得这样陌生……   难道是因为暗五?   一定是因为暗五……   想到这里,凤离感觉到自己的内力瞬间处于暴走状态,他需要什么东西来平息……   湿润的舌极为邪恶地舔过男人性感的喉结,沿着光滑的肌肤,一路往下,轻轻撕咬,惹得男人一阵颤栗,双手也开始用力地抓紧床单。   想要闭上眼睛,可恍然间想起刚刚凤离无情的话语,又强迫自己睁着,微微失神地看着上方。   凤离似乎察觉到男人的失神,不满地用炽热蹭了蹭男人的小腹,男人瞬间回神。   不知何时,凤离的衣物早已被他自己一一退去,喷张的肌肉均匀地覆盖在洁白如玉的肌肤上,没有一丝瑕疵。高涨的情欲让他的脸色微微发红,一双艳丽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男人,男人一时竟看呆了。   “风,我要你……”   凤离亲昵地在男人耳边轻轻耳语,一只手来到男人的后方,轻轻探索……   “啊……”   异物入侵让男人难受地轻呼出声,随即捂住自己的嘴巴,纤长浓密的睫毛不受控制地乱颤,他难以置信,自己竟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风,叫出来,你叫得真好听……”   凤离温柔地将男人的手拿开,看着平时里稳重的男人,此刻在自己身下羞红脸的样子,他觉得身下欲望又高涨了几分。   他轻柔地将男人的双腿拉开,架在自己的腰上,身下的火热抵在男人入口处轻蹭着,蠢蠢欲动。   “风,你准备好了吗,我要进去了。”   风感觉到凤离的炙热危险地抵在自己的隐秘处,他亲眼所见那凶器的巨大程度,不禁有些慌张,却还是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几乎轻不可闻。   得到身下人的准许,凤离激动却温柔地,将自己的火热一点一点送了进去,随后满足的长舒了一口气。   “呃……”   身后撕裂的痛楚瞬间吞没男人的感官,淡棕色的眸子因为痛感而泛起淡淡的水雾,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承受这样的痛楚,但是每每发生,还是会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第十七章 寂寥   金宸殿,凤帝寝宫。   夜已深,奢华而宽敞的金宸殿内,偶尔几缕细细的秋风,随着微微开启的窗舷吹进,使得殿内的烛火忽明忽暗,摇摆不定,竟衬得那人的脸色有些阴霾。   此刻,凤千面无表情地,坐在供帝王读书用的书案前,看着手中那封白色的密信,眼中难掩的阴郁泄露了他的情绪。   寥寥一页纸,他却一动不动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仿佛怎么也不愿意相信似的。   过了良久,他终于有了动作,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站了起来,甩了甩绣了凤纹的精致衣袖,踱步到窗边,将原本只是微启的窗舷尽数打开,目光冰冷地看着窗外的一片黑暗,陷入沉思。   前任龙帝的确深谋远虑,竟然早就想到龙凤两国会有如此场面。   十年前便开始谋划,如何刺杀朕。   可是,为什么……   偏偏是你……   世人都知,这天下最强之人,便是这权倾天下的帝王。   可谁又知道,再强大的人,也有软肋,也会心痛。   纵使凤千身为帝王也一样,无法避免。   这封密信,是凤千埋伏在龙国的心腹密探林玉,命人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快马加鞭送回来的。   林玉在龙国潜伏辗转多时,当他终于打探到细作的名字时,几乎惊出一身冷汗来。   他没想到这个埋伏在凤宫的细作,竟然离凤帝如此近,近到只要他有心出手,便极有可能危害到凤帝的安危。   凤帝一旦出事,凤国必定大乱,一直受制于凤国的龙国,便可以乘虚而入,借此翻身。所以林玉的第一反应便是,必须让凤帝在第一时间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信上的内容如下:   【10年前,公元119年。   龙,凤,白泽,三大国家实力不相上下,周围小国虽多,却都对这三大国趋炎附势。   前任龙帝龙墨寒,深知自己膝下两个皇子皆无帝王之才。   大皇子龙修然心性坚韧,可过于温和,优柔寡断。而二皇子龙苏虽聪敏伶俐,表面上和善可爱,实则自私狭隘,根本无法心怀天下。   经过深思熟虑,龙帝最终决定立大皇子龙修然为龙国太子,龙修然心胸宽广,比龙苏更适合继承皇位。   可同时,他始终担心在他百年之后,龙国在龙修然的统治下会趋于弱小,若是凤国有意进攻,龙国必定生灵涂炭。   而白泽国虽然同样强大,可二十五年前两国的一场联姻,却可以保龙国百年的相安无事。   所以龙墨寒唯一担心的便是凤国。   他见宰相李华之子李青,天资聪颖,十年前选中了他,将其送入凤国,师拜高人学习医术。命他在龙国危难的时候,潜入凤宫,制造混乱,里应外合,从而为龙国扳回一成。   公元224年,在下达这个命令的五年后,龙帝驾崩,太子龙修然继位。   此后,李青便直接听命于新皇龙修然。   两年前,李青进入凤宫太医院当差,不过短短一年,便凭借过人医术升为太医院院判。   任务便是,刺杀凤帝。】   摇曳的烛光里,凤千的背影显得无比寂寥。   李青,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第十八章 爱怜   凤阁,那张风雅的大床上,一个肤白貌美,体魄修长的男子,正将另一个看起来肤色略深,五官深邃的男人压在身下,小心地避开他隆起的腹部,缓慢而有力地挺动着。   被压在下方的男人,似乎并不适应这样的情事,他身体微微僵硬,看起来有种虚弱的美感,两颊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虽然很难受,但是强烈的羞耻心,却不允许男人发出任何声音,只能咬紧下唇默默承受,他的双手则无力地攀附在貌美男子的脊背上,防止自己因为脱力而瘫软在床上。   男人似乎已经在努力迎合身上的人,可那人却似乎并不是非常满意。   “放轻松,腿再张开些。”   凤离略微不满,惩罚似的吻上男人的唇,轻轻厮磨几番,随即又离开,转到男人的耳畔轻轻舔咬。   “叫出来,叫得好听些,本王便赦免了暗五的罪过,否则的话……你懂的。”   凤离的语气极为邪魅,威胁男人道。   男人感觉到凤离巨大的火热在自己的体内肆虐,一下一下,深入浅出,那感觉非常强烈,根本没什么舒服感可言,虽然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痛,却依旧令人难以忽视。   “……王……爷……,若是属……下照做……,您……就放过…小五吗……”   男人有些艰难地开口,淡棕色的眸子里带着不易觉察的恳求。   男人很少会有这样的眼神,因为他也很少有真正在意的人,除了凤离以外,小五是唯一一个,可以称得上是,他朋友的人。   原本凤离是很乐意去发掘,这个男人身上某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可一想到这样恳切的眼神,竟然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一个身份卑贱的暗卫,这让他不禁有些恼火。   “本王当然一言九鼎。”   凤离好看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接着重重一顶,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   似乎是触到了某个从未被人探索过的点,让男人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双手猛地抓紧凤离的脊背,难耐地轻呼出声。   “啊……”   “是这里吗?”   凤离仿佛发现新大陆般,激动地吻上男人,更是一刻不停地,朝那个方位撞击。   “唔……恩……恩……”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又带着一丝压抑的性感。   这突如其来的刺激让男人再也控制不住地,发出声声羞人的低吟,他感觉到一种陌生的体验在体内展开,痛感中却夹杂着阵阵奇妙的感觉,让男人只能无力地仰着头,大口大口地呼吸。   而凤离觉得,这是他听过的,最好听的……   呃,床叫声。   仔细回想一下,似乎从半年前开始,第一次品尝过这个男人的味道之后,就再也没有碰过其他人了。   也一直有不少漂亮可爱的少年,被各王公大臣送到自己的面前,而自己竟然提不起兴趣。   任何人都没有这个男人合自己的心意。   就连龙苏来到王府,凤离都没有想要碰他的欲望。   起初是觉得,既然是喜欢的人,那便要珍惜,等到新婚之夜,再同房不迟。   到后来,恐怕连凤离自己都没有发现,去找龙苏的次数屈指可数,反而是一有空,便要跑来将男人折磨几番。   凤离也不知自己是抽了什么风,明明以前偏好的都是娇小可人型的,而这个男人恰巧与娇小可人,一点都不挂钩。   可能是中邪了吧,可他就是喜欢。   男人此刻脆弱而无助的样子,让凤离心中一动,他弯下身,爱怜地吻了吻男人的额头,在他耳边轻语。   “你一定要乖乖的……”我就对你好一点。 第十九章 刺青   男人不知道,这场磨人的情事,到底持续了多长时间。   黑夜,漫长得好像怎么都过不去。   只记得凤离将他压在床上做了一次,趴在墙上做了一次,按在书案上做了一次,后来又将他抱回床上继续……   凤离每一次都惊人的持久,虽然考虑到风怀着孩子,动作也还勉强算是温柔,但他的身体毕竟不同于往日。   从开始的剧痛,变成奇妙的快感,到最后只剩下麻木,很难受,却无法摆脱。   男人除了默默承受着,从来没有其他的选择。   风漂亮的棕色眸子失神地看着上方,不知在想些什么,身体随着凤离有力的撞击,一上一下无力地摆动着,到最后,再也受不住般,嘴角溢出声声低低的啜泣,沙哑而动听。   而这低沉性感的嗓音,无疑成了最好的催情剂,使凤离更加地情欲高涨,动作也有些不知轻重起来。   他忽然感到小腹有些轻微的刺痛,并不是痛到难以忍受,一阵一阵的,却令人无法忽视。   好痛……   渐渐地,连眼神都开始涣散起来。   男人本能地缩起来,想要以此缓解疼痛,却被凤离重新拉开身体,开始新一轮的掠夺。   终于,河蟹****。   凤离满意地看着自己留在男人身上的情欲痕迹,或轻或重地碾压着,男人以背对凤离的姿势,被他霸道地搂在怀里,靠在月池的边缘的瓷壁上,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男人并不光滑的背后,男人的后腰上有一条长达十公分的,凸起的伤痕,让凤离莫名觉得,很碍眼。   突然,凤离的目光被男人后肩稍下的脊背处,一块小小的青色印记所吸引,定睛一看,那似乎是一块刺青。   刺青的图案有些眼熟,刻画得栩栩如生,仿佛要从男人背上活过来一般,凤离记得,那是上古神兽之一的……白泽!   每一个国家,都有属于自己的图腾。   凤国的图腾是凤凰,龙国的图腾是龙,而这白泽,便是白泽国的图腾。   凤离有些疑惑地看着那个图案,想不通为何男人的身上,会有白泽的刺青,他不是龙国人吗?   想到这里,凤离的目光微微移到男人隆起的小腹上,也只有龙国的男人,才能生育子嗣。   所以凤离认为,男人只是单纯觉得,这白泽的图案好看,便刺在了身上,便没有再多问。   其实不然,这刺青早在十年前,风被凤离捡回来前就有了。   至于为什么身上会有这样一块刺青,风自己也不清楚,只是隐约觉得与自己的身世有关,但每次想要回想过去的事情时,便会头痛欲裂,久而久之,也就放弃了。   这刺青一直待在男人的脊背上,从来没有消失过,为何凤离到现在才发现男人身上有这样的存在,不过是因为以前的凤离总是压着他就做,简单粗暴,根本没有仔细观察男人的身体的意思。   也不会关心,男人是不是舒服,会不会痛。   终于结束了……   风怔怔地想,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昏倒,至于小腹的这点刺痛。   应该,忍忍就过去了吧……   凤离开始认真地帮男人清洗,而男人就像个没有意识的人偶般,任他摆弄。   凤离从小就不是个会照顾人的,手下的动作自然是没个轻重,弄得风痛极了,也只是轻轻皱一下眉,并不会喊疼。   可事情好像,并没有风想得那么简单,小腹的抽痛越来越强烈。   “…呃……”   肚子好痛……   因为男人背对凤离,所以他没有察觉,男人原本因为月池的热气,微微染红的脸色,此刻,不知怎的,已经苍白到有些透明,而同样苍白的唇瓣,被雪白的贝齿紧咬住,几乎咬出血来。   直到凤离发现,男人的身体竟然不停在发抖。   凤离猛地将男人转过来,面对自己,而眼前男人的惨状,让他忍不住吃了一惊。   “喂,你怎么了?!”   凤离有些担心地拍了拍男人的脸,却发现男人的眼伸,因为剧烈的疼痛,似乎连焦距都难以集中,而嘴唇更是已经咬出血来。   “……王……爷……,我……好疼……” 第二十章 诊治   “……王……爷……,我……好疼……”   若是平时,男人绝不会在凤离面前,露出如此软弱无助的一面。   作为凤离的暗卫,他的责任便是保护好凤离,而一个脆弱无用的暗卫,是没有资格待在凤离身边的。   因为凤离向来心狠果断,对于自己毫无用功的人,他当然不会放在身边。   而男人更是清楚地了解这一点,所以在凤离的面前,他一直都表现得无比刚毅,坚韧。   以至于让凤离以为,男人真的已经强大到,无论自己怎样对待他,都不会有事。   却没想到,怀孕的男人,竟然这般脆弱么……   凤离惊恐地发现,周围原本清澈见底的池水,此时已被鲜血染红,看起来有种诡异的美感,却让凤离莫名地慌张。   因为男人这时候已经痛到失去意识,而身后的鲜血,却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   仿佛在控诉着凤离,所犯下的罪行……   * * * * * * * *   李青一脸阴霾地从自己的府邸走出来,身上背着一个深色的木制药箱,一双好看的秋波眉微微蹙起,证明了它的主人此刻的心情,非常不爽。   他脚下生风,快步走向凤离派来接他的马车,一上马车,王府的小厮便赶不及似的,快速挥动马鞭,只听“驾”的一声,马儿便飞快地,在宽阔的大道上奔驰起来。   那小厮得了凤离的命令,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李太医请过来。   小厮丝毫不敢怠慢,那驾车的速度几乎要飞起来,剧烈的颠簸让李青几欲呕吐,心中更是早已经将凤离骂了千百遍。   该死的……   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是想怎样?   王爷就了不起吗?王爷就能不让人睡觉吗!   还有,那个逍遥王是种马吗?那男人都怀孕四个多月了,还这么不知收敛,流产活该!   呸呸呸……   那男人似乎也是受害者,那就保佑他早日脱离逍遥王的魔掌好了……   诅咒凤离断子绝孙,自己作得,哼……   马车很快便在王府大门前停下。   “李太医,王府到了,您快进去吧,王爷恐怕是等急了。”   小厮恭敬地道。   “知道了。”   李青有气无力地答应,他有极严重的起床气,如果没有睡好,心情会非常不好,此刻可爱的娃娃脸看起来有些气鼓鼓的,却又不好对一个小厮发作。   而因为刚刚的颠簸,早已没了睡意,他利落起身下了马车,径直朝凤阁走去。   李青一进凤阁,便见凤离雕塑般站在床前,神色复杂地看着床上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男人。   “下官参见王……”   “快救他,救不活,你给他陪葬。”这话似乎有些耳熟。   李青还未行完一个礼,凤离便打断了他,几步走过来,将他一把拉到床前,极冷漠地看着他,那冷漠的神情里,却似乎藏着一丝慌张。   李青敏锐地觉察了,凤离在害怕。   看来,那个可怜的男人对于凤离来说,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无足轻重。   嘴角勾起一抹看好戏般的笑,李青的手缓缓探上男人放在锦被上的手腕,一心一意地开始诊断。   而那抹轻快的笑意,却并没有保持多久,很快,李青的神情开始变得沉重起来,笑容也僵在嘴角…… 第二十一章 残忍   看来,这个可怜的男人对于凤离來说,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无足轻重。   嘴角勾起一抹,看好戏般的笑,李青缓缓探上男人放在锦被上的手腕,一心一意地开始诊断。   而那抹轻快的笑意,却没有保持多久,李青的神情开始变得沉重 ,笑容僵在嘴角……   他迅速掀开男人身上的被子,果然……都是血。   男人就邵样平静地躺在床上,只穿了一套白色的里衣,衬得脸色更加惨白,连呼吸都非常微弱。   男人醒着的时候话便不多,现在更是显得异常安静而祥和。   血污几乎染红了男人的裤管,渗透到他身下金色的褥子里,随着时间流逝,鲜红的血迹渐渐干涸,转而成为较暗的深褐色。   下一秒,铺天而來的怒火,瞬间侵袭了李青清丽的杏眼,一时间竞让他连尊卑都忘却。   “你这个禽兽,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李青愤怒地指控,漂亮的杳眼微微涅润起来。   他无法想象,这个可怜的男人,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上次他來为男人诊治的时候,男人虽然动了胎气,但是至少还有一身浑厚的内力,支撑着他,在令孩子健康成长的情况下,男人也能安然无恙。   可现在呢,不过短短半月,这男人竟内力全失。   李青也是龙国人,他自然知道,一个没有内力的普通男人,怀胎生子是多么不易。   孩子必须倚靠母体的体力作为养分,才能够健康成长。   如此一来,母体便会虚弱至极甚至到最后几个月的时候,有的人只能在床上度过,这过程中不仅是艰辛,更是极有可能难产而死。   他曾经亲眼所见,一个龙国男子因为体力不支,难产而死,自己却无能为力。   上天赐予龙国男子这般天賦的同时,也必须要收回些什么,男人生子毕竟和女人不一样。   最可气的是,他发现,男人原本深厚的内力,竟是被人残忍地用化功散生生废去的!   在李青的心里,这残忍的人,便是风离。   因为在这里,只有风离才有权利对男人为所欲为。   他却不知道,真正下毒手的人,其实是风离的情人——龙苏。   更不知道,男人失去内力的事情,只要凤离稍微地留意,关注一下男人的身体情况,便可以察觉,可他没有。   凤离的外貌虽生得阴柔邪魅,性子却极其冷傲,他生在皇家,骨子里的高傲与冷漠,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掩盖的,锋芒毕露。   他决不容许,有任何人这般侵犯自己的权威。   “李青,公然辱骂本王,滋味还不错吧?”   凤离淡淡地开口,那冰冷的语气,却仿佛结了层冰渣子般,令人不寒而栗。   一时间,李青竟被凤离强大的气场震摄住,但他又岂是等闲之辈 ,不过短短几秒,便反应过来,冷静地与凤离锋利的目光对视,毫不畏惧。   “风离,你虽贵为王爷,可这做法未免太过于残忍!你若是见不得他活着,一刀杀了便是,他也能轻松些,又何苦这般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   李青清澈的目光里,竟满满是对凤离的憎恶。   他身份虽不及凤离高贵,但也出生于书香门第,生乎最恨的,便是这些人仗着权势,将那些弱势之人,如草芥般践踏。   “你在说什么,本王何时想让他生不如死了?"   风离冰冷的目光转为疑惑,毫不避讳地盯着李青,等待他的下文。 第二十二章 罪魁祸首   “你明知道男人生子,是何其的不易,纵使他内力深厚,也会随孩子的成长而消失殆尽,你又何必活生生废掉他的内力,令他虚弱至此。”   “你又为何在他刚刚失去内力之际,便强迫他行如此剧烈的房事。若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一碗堕胎药足以流得干干净净,连带着这个男人的性命也一起夺了去,好歹走得干净。”   “何苦挖空心思,将人弄得半死,又大半夜让我来医治他。一尸两命,死了岂不更好。"   李青轻巧的手娴熟地做着医治前的准备工作,凉薄的话语却句句字正腔圆,铿锵有力地从口中吐出,字字皆是在为男人打抱不平。   “李青,这些事情,本王现在没有心情和你议论,你快点将他医好。"   凤离男性的嗓音有些低沉,脸色异常难看,邪魅的桃花眼微微泛红,似乎在努力压抑暴虐的情绪。   他非常不满此刻李青以下犯上的态度,和嘲讽般的口吻,也困惑于他口中某些,自己并没有做过的事情,但是心中又担心男人的身体状况,所以他暂时不想讨论这些事情。   此刻,凤离觉得自己的内心,充斥着某种异样的陌生情绪。   看着床上死气沉沉的,仿佛已经没有生命体征的男人,他竟然破天荒地感到紧张,由心口传來的微微抽痛感,更是让他心情煩躁。   李青早已预料到男人的惨状,但当他真正退下男人的衣裤时,却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男人的身上并没有太多被凌虐的痕迹,和上一次相比,这一次简直可以用温柔来形容,只留下一些淡淡粉红的吻痕。   而真正令李青吃惊的原因是,退下那条被血染红的丝质白裤后,剩下的唯一一条亵裤,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只能看到血红的一片 ,湿漉漉地贴在男人修长的大腿上,有些骇人。   李青开始怀疑,自己这次是否还能够成功得,将男人从鬼门关拉回來。   这次的血,似乎流得比上一次,还要多得多。   他好看的眉轻轻蹙起,白皙的手探上男人的腰胯交界处,准备将裤子脱下,查探一下男人后方的情况。   “你干什么?”   凤离突然急燥地出声。   因为脱下亵裤后,风的身体将毫无掩饰地,展现在另一个男子面前,这让凤离感到十分介怀。   “我是大夫,当然只是单纯为他诊治。你到是想把他藏得好好的,不让人看见,难不成他生产的时候,你也让他一个人?”   李青毫不留情地讥讽,手下的动作没有停止,再不医治,男人就真的危险了。   凤离虽然不悦,却也没有再阻止…   李青迅速地探了探男人身后的情况,随即便有了救治方案。   他打开随身带来的木制药箱,拿出一个砖红色的小瓷瓶,倒了一颗棕红色的药丸出來,放入男人口中。   那药九入口即化,非常珍贵,是李青闲暇时刻,亲自去荒僻的悬崖上采摘制成,那是一种极为稀少的药物,对于命悬一线的人来说,起着至关重要的保命作用。   随后,他拿出那只暗青色的,装了上百根银针的布包,开始为男人施针。   没过多久,男人的身上便扎满了粗细不一的银针,衬着血迹,看着竟不似活人。   像风这种情况,施针治疗是极痛的,这一针针扎下去,刺激到的穴位都是极脆弱的,而痛感也会被放大百倍,可他此刻却没有丝杳反应。   李青不禁摇了摇头,神色凝重。   “……他怎么样了,还有救吗?”   凤离一直坐在离床不远处的贵妃椅上,时刻关注着这边的动向,见李青摇头的动作,他按耐不住了。   “有些棘手。”   李青本是可爱的娃娃脸,此时认真严肃的样子,看起来异常沉稳。   他没有心情再继续讽刺凤离。   半晌,医治终于进入收尾阶段,李青小心地将银针根根拔出,收好。   随后,李青开始仔细地收拾自己的药箱,一言不发。   凤离那张貌美的脸上,绝对是极少数地,出现了一丝裂痕,带着惊慌失措,他有些急切地上前一步,拉住李青的手臂问道。   “这样就可以了,为什么他还没醒? ”   “被你作成这样,哪有那么容易。”   李青没好气地翻了极不雅观的白眼,用力挣脱掉凤离的手,转身离开。   “你最好给我说清楚,否則别妄想离开王府一步。”   凤离冷冷的威胁从李青身后响起。   李青本欲离开的脚步顿住,他知道凤离是认真的,这个人发起疯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终是愤愤地转身,面对凤离。   “你給我听好了,这个男人没救了。而罪魁祸首便是你——逍遥王凤离!” 第二十三章 逃避   “你给我听好了,这个男人没救了而罪魁祸首便是你——逍遥王凤离!”   李青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朝凤离怒吼。   从前到现在,从来没有人敢用这般放肆的语气与凤离说话,如果有,那个人已经死了。   此刻,凤离身上那股暴虐的杀戮气息如喷泉般从身体里涌出,没来得及束起的黑色长发,仿佛被賦予生命力般无风自动,如同一只被激怒的獅子般,双目通红,高大而精悍的身躯竟在微微发抖,他似乎正在极力克制着些什么。   可随后,凤离仅仅只是深深看了一眼李青,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后,便沉默地转身回到床边坐下。   强悍如他,此时那沉寂的背影竟是说不出的孤独与无助。   一种无法言语的感觉涌上凤离的心头,他心情复杂地看向床上的男人,却在目光接触到他苍白的深邃脸孔时,瞳孔还是控制不住骤然一縮。   如果不是触及到风手腕上那跳动微弱的脉搏,证明他此刻还活着,其余的地方,似乎与死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冰凉的身体和满身的鲜红……   全都是血,一个人的身体里原来有这么多的血……   一个人在流了这么多的血后,真的还能活过来吗……   自己都对他做了些什么。   此刻,凤离清丽的桃花眼中,似乎藏匿了某些无法化开的悲伤,他鼻梁高挺,薄薄的唇紧抿着,黑色的长发安静地全落于脸颊两側,竟显得那张邪魅而诱惑的瓜子脸多了几分女气,可那精悍的身材却说明了,这分明是个男人。   李青不禁暗暗叹息,想不通这男人为何会对凤离有如此深的执念。   凤离的确是有一张妖孽极致的脸,和包裹在衣物下亦能看出的完美身形,除此之外,其它地方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优点。   倒是缺点反而一大堆,他狂妄冷漠,霸道阴狠,脾气又暴躁得很,根本不会心疼人。   所以李青猜测,风看上凤离的样貌,是占了极大多数可能的,纵是自己看见凤离这般模样,也忍不住要多瞧他几眼,更何况是那男人,上回李青帮风医治的时候,看得清清楚楚,风的眼神里绝对满含对凤离的爱意,虽然隐晦难懂,但他就是能看出來。   都说薄唇之人亦是薄情,凤离便是个很好的例子,李青微微为男人惋惜,恐怕他死了,凤离连眼晴都不会眨一下。   可这一回,李青却是料错了。   他不知道,有些人,多情薄情亦深情,而凤离便是如此。   此时的凤离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他只是努力让自己狂躁的心沉静下来,然后去想清楚一些事情。   一些关于眼前这个男人的事情。   一些他早已察觉,却又刻意忽视的一切。   他一直在逃避……逃避他其实非常在意这个男人的事实。   在意他此刻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色……   在意他偶尔流露出的沉默却又悲伤的眼神……   在自己的记忆中,这个男人就像一头被馴服的野兽般,强大却乖順,可他竟会因为自己几句轻飘飘的谩骂,便泪流满面……   令凤离怎么也无法想通的是,这个一直以来坚韧刚毅的男人,怎么会突然间变得如此脆弱,脆弱到就这样静静躺在这里,仿佛随时会消失一般…… 第二十四章 心软   怎么会呢……   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这不可能……’’   凤离不可置信地轻喃出声,他还是无法相信,这个男人,会这般轻易就离自己而去……   凤离觉得,其实自己也没有多难过,他只不过是觉得心里空洞洞的,仿佛被掏走了一块儿而已。   直到凤离看到,有一颗透明的水珠掉落到男人苍白的脸颊上,随后才滑入枕中消失不见,他后知后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   哦,原来我也会流眼泪吗……   他突然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可笑……   凤离嘲讽般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自己的脸已经僵硬到,连一个假笑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风,你快起来啊……你现在起来的话,我就放过暗五,并且保证……绝对不伤害他一丝一毫……好不好……”   “你不是很在意他吗……”   凤离突然俯下身,溫和地在男人耳边轻语。   “你现在醒过来的话,我保证以后,会对你很好很好,再也不强迫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好么……”   他的语气里包含着一丝乞求,虔诚而温柔,就像在哄着正与他闹脾气的情人般。   良久的沉默。   男人迟迟没有回应……   就像是在刻意惩罚凤离般。   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讽刺的意味,嘲笑着凤离,对自己感情认知上的后知后觉。   李青一直安静地站在凤离身后不远处,漠然地看着他的行为,只觉得大快人心。   随后,凤离却突然激动地站起来,仿佛再也难以抑制住自己的情绪般,失控地扣住男人的肩膀,开始剧烈地摇晃。   “醒过来……本王命令你,马上给我醒过来!听到没有?”   他愤怒地大喊,通红的双眼中带着愤怒与成胁。   可男人依然没有丝毫的回应……   男人就像一个破敗的人偶般,毫无生气。   凤离颓废地重新坐下來,整个人宛如被抽走灵魂般,无力而挫敗。   可他始终不愿意接受现实,就在他准备再一次,晃动男人的身体,希望以这样愚蠢的方式,令男人醒过来时,李青终于按耐不住。   “你干什么?你这样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他快速地上前,大力将凤离推开,而凤离竟毫无防备地,被他推得踉跄了一下才穩住身形。   李青本还打算破口大骂一番,方能解气,却在目光触及到凤离的正脸时,猝不及防地愣住了。   凤离的黑色的发丝,因为方才剧烈的动作,变得有法杂乱,原本漂亮的桃花眼此刻宛如被吸走魂魄般,空洞而无神,清涵的脸上除去无尽的灰败与悲怆外,竟然布满泪水……   他居然哭了……   因为那个男人……   李青从来没有想过,凤离也会有这般柔软的情绪。   他一直以为,像凤离这样的人,绝对是自私霸道的,眼中也只能容下他自己。   而这一刻,李青忽然不再那么讨厌凤离了,因为他发现,纵使是凤离外表如何的霸道冷漠,也无法改变,他只是一个20岁出头青年的事实,比自己足足小了六岁。   人总会犯错误的吧……   李青心软了,所以他决定把实情告知凤离。   “其实,风也不一定会死。”   他朗朗开口。   “你说什么?!”   消化掉李青话中的意思,凤离灰暗的眼神变为惊喜,他看向李青,魅惑的桃花眼变得异常明亮,有些仓皇地等待他的下文。   “只要风能活过来,那么,他和孩子都会安然无恙。但……他这次实在是失血过多,而这种情况极有可能导致他的脑部供血严重不足,也就是说,他醒来后可能会失去记忆……”   说到这里,李青微微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忍,但随后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   “最严重的后果便是,他的思想和行为,极可能会退化到孩童时期……当然,这些都只是建立在,风可以醒过来的前提下。” 第二十五章 提醒   “最严重的后果便是,他的行为可能会退化到孩童时期……当然,这些都只是建立在,风可以醒过来的前提下。"   “你是说,他极有可能无法醒过来……就算醒来,也极可能会面临,失忆或者失智的危机?”   凤离高大而修长的身体微顿,踌躇不安地问道 “没错,理论上是这样。你不必太过担心,不出意外的话,他七日内便会醒来。同时,你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假若他清醒后的行为,真的变得与孩童一般,你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照顾他,包容他。因为他,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的伤害了……”   “我知道了……”   凤离觉得心口处闷闷的,传来阵阵锥心般的疼痛,他讨厌这样的陌生的自己,也讨厌这种心痛的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这个男人的。   他只知道一直以来,在外人面前,这个男人都是沉稳,睿智而低调的,而在自己面前时,他却会自己一个小小的举动而惊慌失措,木讷到有些可爱。   他也知道男人的目光,一直紧紧追随自己的身影,隐晦而热切。   所以凤离无法想象,当男人醒过來的那一刻,如果真的用那种陌生又疏远的眼神看着自己时,他该如何自处……   他更加无法想象,这般沉稳睿智的男人,若真是变得跟不知世事的孩童一般,那对他來说,何其的残忍。   “风……我该拿你怎么办……”   漫长的黑夜终究是过去了,光明虽然来得迟些,却也总算是来了。   天亮了。   黑暗会被光明所驱逐,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而人心的险恶,与之相比,却恐怖千倍百倍……   “啪!”   瓷器落地的声音。   “可恶……你为什么要将那个贱人救活!难道你不知道他活着对我来说,是多大的妨碍吗?!”   龙苏屏退身侧的侍女后,谨慎地将门关上,然后转身恶狠狠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咬牙切齿:虽然已经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一张清秀的脸庞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微微扭曲,显得有些狰狞。   “龙苏公子,李青身为一介太医,自然是要尽了本分。”   青年淡漠地看着眼前人的一举一动,心中鄙夷,面上却没有丝毫显露,不卑不亢地回道。   李青从半夜开始便为男人诊治,最后向凤离交代完关于男人身体的注意事项后,天也已经亮了。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准备离开,却在即将跨出王府大门的那刻,被 一个小斯拦下了,说是龙苏公子有请。   李青此时并没有心情搭理龙苏,想起他傲慢无礼的样子,不禁微微头痛,但考虑到龙苏毕竞是龙国的二皇子,也只好耐着性子和他周旋。   而此刻,龙苏分明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令人心生厌恶。   “……李青,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的身份,更不要忘记自己的本分!什么事情是你该做的,什么事情不该做,你最好给本皇子想清楚!”   龙苏突然大吼出声。他最讨厌李青这副模样,明明只是区区承相之子,却丝毫不将自己这个二皇子放于眼中,更可气的他是从李青眼神中读出了蔑视。   这令他恼羞成怒。   “龙苏公子,李青一直谨遵自己的本分,一刻不敢忘记,这便不劳您费心了。若是没有其他事,李青先行告退。"   话毕,李青微微伏了伏身,便要离开,却因为龙苏接下来的话,顿住了脚步。   “本皇子命令你,不许再插手关于那个贱人的事情!”   “呵,我尊贵的二皇子殿下,似乎……认不清自己身份的人,是您,而不是李青吧……”   李青保持着背对龙苏的姿势,突然嗤笑了一声,冷冷得开口,他为这个人的任性和愚蠢感到可笑。   “你什么意思?! ”   龙苏的声音突地拔高一个音调,尖利地很,有些刺耳。   “你的确是堂堂的龙国二皇子,但请不要忘记,你现在的处境。   比起龙苏尖悦的语调相比,李青的嗓音爽朗而平和,却更具杀伤力。   “你……!”   果然,龙苏的脸色开始一阵青一阵白,俨然被气得发抖。   李青简短的一句‘请不要忘记自己的处境’,分明是讥讽龙苏,现如今作为龙因质子存在于凤国,自身都难以保全,却还整日想着祸害别人。   “二皇子殿下,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凤离似乎很在意那个男人呢……”   这是我作为龙国的子民给你的,最后的忠告……   随后,李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龙苏立于原地久久没有动作,目光如毒蛇般盯着李青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第二十六章 埋怨   其实,李青的内心是有些埋怨龙国皇室的。   当年,老皇帝发现自己身患绝症时日不多时,便召集一众心腹大臣商议立储之事。   老皇帝和各大臣皆十分清楚,大皇子才华横溢,却是个只知道死读书的书呆子,心性太过于柔软善良,没有帝王应有的杀伐果断。二皇子虽聪慧灵敏,却目光短浅,心胸狭隘。   当时李青的父亲李丞相和老皇帝的一众心腹大臣们,曾多次劝阻老皇帝顾全大局,为了天下百姓,和整个龙国的安危考虑,希望老皇帝可以废除世袭制,以禅让制来承袭皇位。   他们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一个好皇帝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何其重要。   而当时的一位异姓亲王——轩辕相,他年纪轻轻便成为龙国的传奇战神,头脑清晰,战场上杀伐果断,屡战屡胜,无疑是最好的皇帝人选。   老皇帝一生君临天下,心胸裕达,却在最关鍵的时候也始终认为,龙国,只能是龙家的天下。最终,他不仅固执地传位于大皇子,甚至担心在自己百年之后,轩辕相会功高盖主侵犯皇权,竟然设计陷害,以谋反之罪杀了他。   大臣们皆是心照不宣,感叹老皇帝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大家都有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异姓亲王轩辕相战功累累,却始终恪守本分,没有半分逾越。   可他们也明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公元224年,大皇子龙修然继位。   龙修然继承皇位后,依旧喜爱一心钻研诗书典揞,对朝政也算是认真勤勉,可他对政事并没有独到的谋略与见解,为了巩固朝政,龙修然效仿了别国推行的政策,却不论适用于否,最终导致臣子反对,百姓民不聊生,国家动荡,而龙国也渐渐趋于毁灭……   而风国的皇帝,却真真是个难得的好皇帝,凤国在他的治理下国势强盛,兵强马壮,百姓们更是安居乐此,无人不称赞凤千……   自己,不过是两国争斗间产生的一枚棋子……作用是……刺杀凤帝。   杀了他,然后让凤国和龙国一样陷入动荡,危害百姓吗?   真是讽刺。   想到这里,李青疲惫地闭上眼晴,再也忍不住倦怠,沉沉睡去。   ——————————————————   皇宫,御花园。   午后,经过一场秋雨的细细洗涤后,满园的粉色蔷薇开得层层重叠,绿叶簇拥鲜花,清新而娇艳。   清风飞扬。带起阵阵蔷薇的清香。   凤千安静地端坐在宽敞而精美的朱红色凉亭内,他身着一件月牙白的长袍,黑发半束披肩,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側脸非常英俊,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远远看去竟似谪仙。   他似乎是在出神,目光一直投放在不远处美丽而圣洁的蔷薇上, 轻轻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盖,杯盖与杯身相技不停发出‘砰砰’的清脆声响。   这满园的蔷薇,却是父皇送给母后的礼物…… 第二十七章 蔷薇   曾几何时,御花园内到处开放着各式各样极罕见的名贵花卉,而不是这清一色淡雅的蔷薇。   只因母后偏生喜欢极了这幽惟娇柔的蔷薇,父皇便命人挖去这一园的珍贵花草,亲手种下了这满园蔷薇。   世人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可父皇却是把一世的柔情,全部给了母后。   当年关将军身处重位,若是他恪守本分,便可一生荣华享用不尽。可他竟妄想贪图皇位,仗着手握重兵,意图谋反。   最终被父皇觉察。以谋逆之罪定下,自然是要株连九族的,父皇却唯独留下了一人性命——吴将军的小女儿,自己的母后——吴舒雨。   因为他爱上了她。   罪臣之女,不杀已经是天大的宽厚,又岂能纳入后宫,只怕是红颜祸水,祸国殃民。   父皇不顾朝臣们的反对,背负着巨大的压力,执意立她为皇后, 更是视后宫三千佳丽为无物,独宠她一人。   母后是怨恨父皇的,怨恨他杀了她全家,偏留下她一人独活,以为父皇故意以这般方式来羞辱她。   母后偏好红衣,生的冰姿玉骨,眉目如画,虽身为女子却性格倔强,她自然无法心甘情愿雌伏于仇人身下,便假意屈服,整日笑脸相待,等待时机,欲伺机行刺。   父皇信以为真,满心喜悦,一心一意爱她,相信她,更是毫不忌讳地将自己没有防备的一面展现在她面前,却换来满心冰凉,那把寒冰般的匕首刺进了父皇的身体。   也许是父皇悲伤的眼神让母后心软了,所以那把匕首并没有真正刺入心脏,而是偏离了半寸。   那时的母后抱着必死的决心,以为父皇绝不会放过她,却不料在父皇昏迷前的那一刻,还不忘下令,不准任何人伤害她。   母后终是感动了,这样般俊逸溫柔的帝王,让她如何能够不沉沦。   她虽不拘小节,却通情达理,自然是明白自己的父亲的确犯了无法原谅的罪过,皇帝并没有错。   从此,父皇与母后鸾凤和鸣,如胶似漆,先后有了自己与凤离,还有无双。   可母后性情刚烈豪放极度向往自由,皇宫虽好,对她来说却好似一座金制的牢笼,十几年的東缚,固然父皇对她极尽宠爱,母后却无法真正开心。   母后虽没有明说,父皇却看得明了,他舍不得她终日郁郁寡欢。   12年前,父皇早早地将皇位传于自己,带着母后云游四方去了…   朝臣们暗骂父皇昏庸,为了一个女人连江山都弃了,如此草率地交于自己的儿子。   可凤千记得清晰,十二年前,父皇带着母后离开前,用那般郑重而信任的眼神看着自己,对自己说:“千儿,你和阿离都长大了,这片江山交于你,父皇放心。父皇这一生,最大的幸运,便是遇到了你们的母后……所以,父皇希望她是快乐的。”   提到母后的时候,父皇总是满眼化不开的温柔。   在母后的面前,父皇从来不是个皇帝,只是一个深爱着她的男人,也丝毫不介意,母后曾经差点杀了他……   “……父皇……千儿也想做一次昏君呢……”   凤千的目光幽远,轻轻的呢喃在空旷的花园内响起,随风而散。 第二十八章 背影   正午时分,浅蓝色的天幕,像一副洁净的丝绒,嵌着一轮金光灿烂的暖阳。   秋日的暖阳碎碎地撒在王府的地面上,舒适而惬意。   其至有几缕光束,透过微启的窗舷,均匀地铺在成熟男人的脸上,衬得那人五官轮廓,更加分明而深邃,犹如希腊的雕塑般,英俊绝伦。   男人似乎只是在午睡,平静而安逸地躺在床上。奇怪的是,本该令人感到炫目的光束,却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其实他已经昏迷整整一个月了……   男人原本苍白暗淡的脸色,因为名贵药物的滋养,已经逐渐红润起来,他的肌肤重新恢复了光泽,显然被照顾得很好。   这一个月内,李青来过好几次,他反复地诊断,每次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的——男人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   却不知为何,迟迟不肯醒来……   凤离每日都会定时给男人输送内力,灌输一种由李青特制的营养液,让男人维持生命的同时,孩子也可以健康地生长。   已经第五个月,孩子进入快速成长期,这时候男人的身子已经非常明显了。锦被覆盖住的腰腹处,是滚滚的凸起,与男性化的英俊脸孔相衬托,微微有些突兀,却又有一种脆弱又散发着母性光辉的美感,让人忍不住去怜惜。   一个与床上男人的成熟稳重相比,更加年轻而绝美的男子,坐在床沿处。   他偏好玄袍,黑发如绸缎般,柔顺地披散在肩膀两側,夹于身后 ,显得一张白皙的脸庞更加清媚,桃花色的唇削薄轻抿,鼻梁高挺,身材修长高大,却并不粗犷。   他生的邪魅,眉眼波转间,止不住地流露出张扬的高贵与优雅,一双魅惑的桃花眼,此刻正专注地看着床上的男人,透着清冷,又仿佛包含了某种陌生的情绪。   “风,你为什么还不醒来呢……”   一个磁性悦耳的嗓音,有些惆帐地响起,像是在询问床上的男人 ,又好像只是喃响自语。   没有人回应……   男人仍旧安静地躺着,浓密纤长的睫毛乖巧地垂着,连睡着的姿势都是中规中矩,仿佛只是一个精致的人偶,浅浅的呼吸声却证明了,他还活着。   凤离凝神静静看着男人良久,似乎是有些倦怠了,脱去外衣便上了床。   他侧躺着,左手试探着覆上男人圆润的腰腹处,轻轻摩挲,最后将清媚的脸埋进男人的脖颈处,沉沉睡去。   夜色,似乎格外的暗,一大片黑漆漆的云压着天,无法透出一丝光亮。   周围是大片的树林,偶尔有乌鸦的叫声由远处传来,凄厉得很。黑暗中,凤离英挺的剑眉疑惑地蹙起,显然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身处于这个全然陌生的地带。   正当凤离准备离开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空灵而飘渺,有些悲凄地唤着他。   “……阿离……阿离……你不要我了吗……”   他不禁停住脚步,开始侧耳倾听。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沙哑而低沉,莫名的好听,声音里似乎带着哭腔。   那声音确实熟悉得很,有一个名字几乎就要破口而出,可脑子里宛若有一层薄薄的白纸,遮挡住般,让他怎么都想不起来。   只听那声音还在不断传来,由远而近……   “……阿离……你不要我……我便走了……”   “……你也莫来寻我……”   凤离头痛欲裂,无论如何努力就是想不起这人到底是谁,只隐约觉得,这人必定是对自己来说,非常重要的人,他凭着声音判断那人的方命,追了过去。   “喂,你等等我!”   听着那人的声音越来越远,自己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凤离焦急地喊道。   他有一种强烈的預感,如果现在不追上去,可能便再也见不到那人了……   “……阿离……我走了……你莫来寻我……”   “你到底是谁!?”   凤离跑了很久很久,却始终无法追上那个男人,明明声音已经近在咫尺。   “……你走吧……莫来寻我……”   男人只是反复着那么几句话,却刺得凤离心口处阵阵锥痛,连呼吸都发疼……   “……你走吧……”   凤离竭尽全力,终于追上了那个男人,却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了。 第二十九章 惊醒   不知何时,乌黑的云已经散开,一轮上弦月出现在暗黑的空中。   奇怪的是那月亮竟透着妖异的红色,似乎預示着一个不佯的征兆。   凤离隐隐不安,借着红色的月光,他勉强可以看清男人的身形。   男人的四肢很清痩,腰腹处浑圆,只穿了一件白色宽松的丝质里衣,下身着一条红色的裤子,看着有些可怜。   凤离定睛一看,那身下哪里是一条红色的裤子,分明是那鲜血把男人的整条白色裤管都染红了……   “喂,停下来!你流血了!”   风离清媚的桃花眼猛地瞪大,惊讶地看着男人的背影。   男人恍若未闻,直径走着,身形飘渺,仿佛随时会消失一般。   凤离想上前去制止他再往前走,却发现根本无法靠近男人,明明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   血还在淋淋漓漓地往下淌着,男人没有痛觉般,固执地往前走着,那血迹随着男人的脚步蔓延了一路。   渐渐地,凤离跟着男人,走出了这片阴深的树林,正当他准备奋力追上去时,男人居然停住了步伐。   凤离松了一口气,如释负重地笑了一下。   不过一秒钟,那笑容便僵在嘴角——他看到男人的身前是一片悬崖,而男人身形动摇,连站都站不稳,好像随时都会掉下去。   “你别动!千万别动!”   凤离着急道。   男人这次听了凤离的话,真的没有再动。   “你慢慢转过来,然后往我这边走,我过来接你,好吗?”   凤离小心翼翼试探,生怕刺激到男人,他真的跳下去。   “……好……”   男人轻轻回了一句,然后缓缓转身……   凤离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深刻的五官如刀削般,棱角分明,很是俊美刚毅,可脸色却纸般苍白。   刹那间,一个毫不陌生的名字脱口而出。   “风!你怎么会在这里!快跟我回去……”   凤离第一反应就是霸道地上前,将男人拉回自己身边。   “不……你别过来……”   男人却排斥他的靠近,惊慌地后退了一步,堪堪跌倒,看得凤离惊出一身冷汗。   “好,好,我不过去,你别激动!”   “风,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   凤离有些生气地质问男人,他整整照顾了男人一个月才让他勉强恢复,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他又把自己弄成这般模样。   “……阿离……不要我了……又为何要来寻我……”   男人没有回答凤离,只是自顾自地反问,他声音里依旧带着哭腔凄凉而悲怆,包含了道不尽的委屈。   “我没有不要你,你赶緊给我过来,听到没有!”   凤离无奈地皱了皱眉,不耐烦地回答,他实在想不通这个男人,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难缠了。   “阿离……我知道你都是……骗我的……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只喜欢这个孩子……”   男人的声音不断地哽咽,他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后将手轻轻覆上自己圆滚的腹部。   目光俨然比刚才更加深沉而悲痛,哭腔也愈发明显。   “……阿离……我流血了……好疼……’’   男人似乎真的很疼,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不停颤抖。   凤离内心有一丝动容,他开始耐心的安抚男人的情绪。   “风,你听话,乖乖过來,我带你回去后,找太医为你医治,好吗?”   “来不及了,宝宝没了。”   男人忽然不再哽咽,嘴角扯出一个凄美的微笑,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也不再飘忽,而是郑重而炽热地看着凤离,口中话语轻轻吐露。   “阿离……你爱我吗……”   凤离犹豫了。   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爱?还是不爱呢?   可就在凤离迟疑的一瞬间,男人已经明白一切。   “我就知道……宝宝没了……你肯定不会再喜欢我了……’’   “阿离……你不要我……我走便是了……”   男人突然露出一个娇媚的微笑,凤离从来没有见到过男人这般笑,一时有些呆怔。   就在他愣神的片刻,男人突然纵身一跃。   他原本束起的黑发随风散落,伴着血迹在空中划出一个唯美的弧度……   眼神不再悲凉,而是深情地注视他的心爱之人,笑若春风。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你了,阿离……   凤离只愣了一秒,随即疯了一般扑上去,想要拉住他,却没有抓住男人一片衣角……   凤离瞪大双目,嗜血的裎红,他不敢罝信地看着男人消失的方向,右手依然持着伸手的动作……   “风——”   “不——”   ——————————————   “风!”   凤离猛然惊醒,一身冷汗,衣物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难受得很。他大口大喘着粗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來。   看清四周熟悉的环境和陈设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个梦……   下一秒,瞳孔骤然一缩,原本应躺在自己身侧的男人。   不!见! 了! 第三十章 深情亦无情   “风!”   凤离猛然惊醒,一身冷汗,衣物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难受得很,他大口大喘着粗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看清四用熟悉的环境和陈设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个梦……   下一秒,瞳孔骤然一缩,原本应躲在自己身侧的男人……   不!见! 了!   刚刚松懈下来的心,又突地提起。   凤离不可避免地想起,梦中的男人毫无牵挂的绝然一跃,带着满目的鲜红,就那般消失在自己眼前,让他的心跳都几乎停止。   明明只是一个梦,却真实得可怕……   仿佛在预示着什么,让凤离无法再乎静。   “暗六!进来!”   凤离的心乱成一团,急躁地唤人。   “属下参见王爷。”   很快,一个身着墨色暗卫服的少年快步进來,步伐轻盈,显然功夫不俗。   他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白皙的脸上带着一丝青葱的稚气,看上去与普通的少年并没有什么两样。可是,能从暗卫营出来的人,必然不可小覷。   只见他利落地单膝跪下行礼,面上是绝对的恭敬与臣服。   “你马上召集所有的暗卫,把风给我找回来,不管他在哪里,立刻!”   凤离的嗓音低沉而威严,俨然是天生适合发号施令的人。   “是,属下立即去办。”   作为暗卫,他们从来没有资格过问主人为什么,他们只需要绝对服从主人的意愿,并且尽全力完成。   其实,凤离知道此刻的自己是不正常的。   一个动了胎气,躺了整整一个月的男人,就算此时已经恢复了,身体必然还是很虚弱的,他又能走到哪里去。   但是那个格外真实的,令凤离痛彻心扉的梦境,让他丝毫不敢放松。   他不敢賭……   那种心痛到,连呼吸都撕疼的感觉,他不想再尝试第二遍…… 原來那个男人对自己来说,已经重要到这种地步了吗……   重要到,每每想起男人有离开自己的可能,那种空洞而无力的感觉,令他忍不住要抓狂。   梦里的自己明明离他那么近,却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靠近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眼前……   他讨厌极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从男人昏迷后,凤离心里便隐约知道,自己早已喜欢上这个男人,并且有些许在意他,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在意。   而这个恍如真实的梦境,俨然给了凤离沉重的一击,让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内心。   这般沉重的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   哪怕对于龙苏,恐怕也只是征服欲使然。   凤离从小到大,向來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只要他一声令下,不知有多少俊俏男子,争先恐后,哭着求着也要爬上他的床。   在遇到龙苏之前,也一直是这样的,他游移于风花雪月,不带走一片云彩。   如此绝情。   直到龙苏作为质子被送到凤国。   凤离一眼便瞧上了他,龙苏生的清秀娇小,明眸皓齿,看起来单纯可爱,又贵为一国皇子,他自然是要尝尝滋味。   原本只是打算随便玩并一番便丢弃,却没想到龙苏竟拒绝了他。   龙苏身为一囯皇子,当然与一般男子不同,他并不像表面那般简单,反而攻于心计。更是非常清楚,太容易被得到不会被珍惜,所以他故意欲拒还迎,吊着凤离的胃口。并且成功地引起了凤离的重视。   凤离足够强大,不论是与生俱来的尊贵,还是后天形成的唯我独尊,都让他有足够的资本,狂妄而任性。   他宠着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给那人,让那人误以为自己便是他的全世界。   而当他对那人失去兴趣的时候,怕是那人血溅当场,他也只会皱一皱眉,嫌恶那血污脏了自己的眼。   深情亦无情,便是凤离。   无情亦深情,也是凤离。 第三十一章 找到   凤阁。   凤离坐在别致雅典的贵妃椅上,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目光清冷。   他表面上深沉而稳重,可頻繁敲击着身側桌几的右手,已然暴露了他的情绪。   他在不安。   暗卫们经过绝对严苛的训练,办事效率一向很高,应该很快便会有风的消息。   凤离之所以没有亲自去找,是因为冷静下来后经过一番推断,他料定风就在王府的某个角落,他不可能出去。   凤离不仅出动了所有的暗卫,还吩咐了整个王府的下人去找风,谁先找到便有重赏。   逍遥王府虽远不及皇宫辉煌宽阔,却也委实不小,光是别院就有三十多处,再加上后山、花园,还有下人们的住处,各个地方都翻一遍,恐怕真是要费些时间。   随着时间流逝,凤离心头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   忽然,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漂亮的眉毛突地蹙起。   他想起一个月前,李青帮风医治的时候,似乎跟自己说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那场面异常清晰,在凤离脑中回放,那日,李青帮风诊过脉后,十分激动地质问自己,为何要生生废掉他的内力?   那时的自己担忧于风身体状况的同时,又因为理不清对风的感情而心烦意乱,对于李青口中这件,自己并没有做过的事情,便生生忽略了过去……   现在想起来……按照李青的说法,难道风的内力,被谁废了去?   人处于睡眠状态的时候,内力也会休眠,所以风昏迷的这一个月 ,凤离并没有发现他的内力已经消失殆尽。而此前的凤离根本就疏于关心男人的身体,更不可能发觉。   是谁废掉了风的内力呢?   是……龙苏?!   风向来低调内敛,从来不会主动招惹别人,而在这王府里,唯一有动机伤害他的人……   只有龙苏……   凤离也只是猜测,毕竞龙苏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是单纯而又调皮可爱的。   同时,凤离也并不傻,他知道龙苏身为一国皇子,与自己一样生于皇家,肯定不会像表面那般简单。   想到风现在挺着五个月的肚子,不知身在何处,还极有可能内力全失,凤离便再也无法冷静,起身大步走出凤阁。   他要亲自去找。   凤离并不知道风到底在哪里,只是凭着感觉,鬼使神差地,朝龙苏住的雅苑走去。   却没想到,真的在耶里见到了,那个令他心慌意乱的男人。   凤离前脚跨入那座雕刻了凤凰纹路的石拱门,刚抬眸便看见了风,漂亮的桃花眼没来得及流露丝毫的惊喜,便在看清男人的动作后,勃然变色,脸色铁青。   男人依旧穿着那套,凤离亲手为他穿上的白色丝质里衣,弯着腰跪在地上,似乎是在捡什么东西。   他圆滚的肚腹有些突兀,因为弯腰的动作,不可避免地扶着大腿中部。五个月的肚子,身子已经很重了,男人显然有些吃力。   秋风微凉,他明明只着一套薄薄的里衣,额头上却止不住地冒出细汗,嘴唇微微发白,却仿佛感觉不到难受般,专心地一颗颗检起散乱一地的金豆子,然后放进一側朱红色的木箱里。   那些金豆子俨然是被人故意倒在地上的。   不远处,一个青年坐在凉亭内,嘴角噙了一抹意味不明的轻笑。他身形纤瘦,肤色雪白,秀丽的五官十带着一丝清妩,朱唇似乎是天生的微微翘起,看起来有种柔弱的美感。   而此刻的凤离,显然没有多余的心情去关注什么美人,一颗心全都悬挂在眼前正跪在地上捡东西的男人身上。   这个蠢男人到底在干什么?!明明身体不舒服,为什么还要去捡那些东西,他很缺钱吗?   “你在干什么?!简直胡闹!快给我起来!”   凤离的轻功内力很是上好,身形如鬼魅般一闪,眨眼间的功夫便到了男人身边。   他的神情十分震怒,骨节分明的手指,却在即将碰到男人的身体时,不自觉放轻了动作,生怕弄疼了他。随后用霸道又不失温柔的力道,将男人扶起后揽进怀里。   凤离清丽的脸缓緩埋进男人的脖颈处,深深吸了口气,入鼻的是熟悉的淡淡皂角香味,干净而好闻。   隔着衣物,感受着由怀中人身上传来的暖暖体溫,凤离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下,面色缓和许多。   凤离没有注意到自己方才一系列的动作,俨然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般,怜借至极。 第三十二章 反常   男人方才正在专心捡金豆子,捡着捡着,便突然听见有人生气地朝自己大吼,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人扶起抱住。   他愣了一下,清澈的琥珀色眸子里出现一丝疑惑,随即反应过来,想要推开这个莫名其妙的人。   “放……放开我……”   放开?好不容易才找到,坚决不放!   凤离极具占有欲的手臂微微收紧。   男人双手撑住凤离的胸膛,想要使劲推开他,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小得可怜,他有些颓废地放弃,闷闷地开口。   “……你是谁啊,为什么要抱着我?’’   男人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怯弱和委屈。   刚找到男人,此刻的凤离处于一种既欣喜又放松的状态。而当他听清男人吐露的话语时,间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犹如晴天霹雳般当头一击,全身僵直。   难道他真的……   “啊……好疼。”   直到男人痛呼出声,凤离才发现自己刚刚不自觉地收紧手臂,已然弄疼了他。   凤离猛地将男人松开,有些着急地问道。   “你没事吧……”   “是的,没事。”   男人口中说着没事,眼眶却红了,还隐隐有泪光。   让凤离有种正在欺负小动物的错觉。   毫无疑问的,眼前的男人当然是他的暗卫,风。   可是,又表现得如此反常。   他不仅不认得自己,还有他说话的语气和表情,如此陌生。   显然已经不是失忆那么简单……   男人从来都是刚毅内敛的,眼神平静而不起波澜,神情总是淡漠,也不会轻易喊疼,更多的时候,只是一个人默默承受。   他的脸上绝不会出现,像现在这般怯弱柔软的表情。   他的眼神也不再像往曰那般,总是後盖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般,令人无法任意猜透他的心思,更不会随意便红了眼睛。   这便是,李青所说的,退化至孩童时期了吗……   虽然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是当这最糟糕的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凤离还是感到无所适从,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和心情来对待这样反常的风。   他看起来这般脆弱,似乎碰一下,就会碎掉。   连带着凤离与他说话的语气,也不自觉放轻了些,生怕吓到他。   “风,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凤离白皙而修长的手指,以极缓慢的动作温柔地,抚上男人菱角分明的脸,薄唇轻启,眸子里似乎包含了某种莫名的情绪,有些怅然和失望。   男人愣愣地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的人好像不开心,连带着自己的心口也闷闷的,很难受。   “阿离,你是来看的我吗?”   一个清朗悦耳的男性嗓音,忽然从不远处的凉亭内传过来,好似与情人撒讲般,带着一丝甜甜的鼻音,想来应该是非常讨喜的。   话落的同时,他已经起身,朝二人的方向缓缓走來,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   龙苏再也颀不上矜持。   因为他发现从凤离踏进雅范的那刻起,便没有用正眼瞧过自己一眼,反而满眼都是那个身份低贱的老男人……   呵,现在还变成了傻子……   这一个月来,从这个贱人昏迷开始,凤离一次都没有来找过自己,而自己主动去找他时,竟然被拒之门外。   为什么?他不是喜欢我吗?现在又为何对自己视而不见?   这个又老又傻的穷人到底有什么好?他有我身份高贵吗?有我年轻俊美吗?   他可以生孩子,我照样可以,而且由我与凤离生下来的孩子,将是最尊贵的皇室血统。这个老男人到底算什么? 一个身份低贱的暗卫生下来的孩子,凤离真的会要?   最可气的是,这个老男人不仅争夺自己的恋人,并且真的让凤离对他起了兴趣,真是好手段……   不论龙苏内心的想法是怎样的恶毒,面上却一点儿都没有显露,嘴角始终噙着邵抹温雅的笑意,看起來单纯无害。 第三十三章 送回皇宫   凤离没有回答龙苏,而是淡漠地看着他徐步而來,眸子里已然没有了往日看向他时的热切。   他必須先弄清楚一些事情……   “风为什么会在你这儿?你想对他做什么?”   凤离盯着龙苏清妩的脸,语调虽然平淡而缺乏感情,却并不是质问的语气,更像是淡淡的询问。   “阿离,你在说什么呢?我又不能将他绑来,自然是他自己走过來的。我能对他一个下人做什么?不过是让他捡些东西罢了,难道你要为了一个下人责备我吗?”   龙苏的神态自若,没有丝毫的慌张,甚至语气里还包含了些埋怨的意味,认为凤离不应该因为一个低贱的下人,便指责自己。   纵使他知道凤离已经开始怀疑风的内力被废的事。果然,凤离下一句话便是关于此事。   “他的内力被人废了。”   凤离漂亮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龙苏,想从他眼里看出些端倪,但以失敗告终。   “你怀疑我?!”   龙苏的语气开始尖锐。   “本王认为你早已知道,他不仅是个下人那么简单。”   说到这里,凤离长臂一挥,将一直呆站在一旁的木讷男人拉过来,揽进怀里,宣誓着主权。   忽然间被人搂住的风一脸茫然,他不怎么懂眼前的两人在谈论些什么,只是隐约知道可能于自己有关。   他也不知道这个漂亮的男人为何又将自己抱住,因为本能地不排斥这个怀抱,甚至觉得有些喜欢,所以就没有挣脱,任由凤离抱着。   “你分明知道他现在怀着本王的孩子,还让他跪在地上帮你捡东西,故意的吧?”   他的语气变得冰冷,甚至开始在龙苏面前自称本王,再也没有了曾经的亲昵。   “这是你的孩子?他今天来时我便发觉他怀孕了,却不知是你的孩子。凤离,是你背叛了我……”   龙苏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仿佛真的是刚刚才知晓这个消息,随后一滴晶莹的泪珠从他脸颊滑落,看起來悲伤欲绝。   “呵,你未免太高看自己,本王从未真正和你在一起过,又何谈背叛。”   凤离邪魅而俊美的脸上噙着冷峻的笑。   被抱住的男人觉察到由凤离身上散发的冰冷气息,有些好奇,下巴离开凤离的肩膀,转头看着他的側脸,发現他的脸色果然不好。   他微微挣脱凤离的怀抱,目光朝龙苏望去,发现他竟然哭了,便以为凤离在责骂他。   这时的男人,心智与孩童一般无二,自然是看不得有人伤心哭泣的,他试探性地轻轻拉了拉凤离的衣袖,小声地道。   “喂,你不要骂他了,你看他都哭了。”   凤离的视线转向怀里的男人,冰冷的目光在触及男人的那刻起便转为宠溺,他有些无奈地开口。   “他欺负你,你还要帮他说话吗?”   “啊?”   男人愣了愣,不明白凤离为什么说龙苏欺负他,思考了片刻才回答。   “没有啊,他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要帮他捡东西的,因为他的身体不舒服。”   “好,我知道了,不会再驾他了。”   凤离朝男人温和一笑,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自与风对话时的只言片语间,凤离便已经明了某些事情。   这么大的一箱金豆子,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院子里,就算真的是龙苏不小心撒了一地,他并不是没人侍候,为何偏偏要风跪在地上帮他捡起,显然是故意为难他。   “龙苏,本王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既然今天风为你求情,本王可以暫且放过你。你是聪明人,不要企图挑战本王的底线。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   “今日你且好好收拾一下,明日一早本王便派人送你回皇宫。”   凤离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是龙苏废掉风的内力,他也仅是停留在怀疑阶段,只是凤离必须提前杜绝一切,有任何人能伤害到风的可能性。   因为他不能再承受失去了。   也不想再重新体会那种担惊受怕的滋味。 第三十四章 绝情   “不,凤离,你不可以这么对我!”   龙苏的声音尖锐而刺耳,所有的冷静荡然无存。他知道,自己被送回皇宫后,绝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一直以来,如果不是有凤离这座靠山的庇护,恐怕连皇宫里最低等的太监都可以随意欺辱他,他无法想象,当那些人知道凤离不再喜欢自己的时候,将会如何对待自己。   纵使自己有功夫傍身,身边也有些龙国带来的亲信。可那又怎样,在那偌大的皇宫里,怕只是势单力薄。   现在他竟然要为了那个贱人就要赶自己走?!   难道他没有爱过自己分毫吗?!   难道这些日子以来……他对自己的喜爱都是假的吗?!   不!不可能!他不相信!   “我当然可以。”   “别这么绝情……”   凤离的神情依旧淡漠,可那冰冷的眼神却让龙苏指尖都开始发冷,嘴唇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龙苏悲凉而绝望地看着凤离无情的脸,清妩的脸上梨花带雨,眼神包含了一丝乞求。   乞求他别赶走自己。   可凤离竟懒得多看他一眼,牵起风的手就要离开。   他是认真的……   他真的要赶走他。   是因为这个贱人!   他竟然输给了这个身份低贱的老男人!不!他不接受!他绝不接受!   从两人转过身的那刻起,龙苏眼中的悲伤情绪已然不复存在,他双目赤红,怨毒地盯着风的背影,此时的龙苏早已失去理智,只有内心在不断地叫嚣着:杀了他!杀了这个贱人!凤离便会永远属于自己!   他忽然露出一个扭曲的笑,闭眼凝神,将全身的内力都聚集在右手掌心。几个呼吸时间,龙苏已经睁开了眼,猛地一个飞身,犀利的掌风直袭风的后背。   一切动作都无声无息,显然不给凤离半点救他的机会。   现在的风身怀有孕,内力全失,若真的受下龙苏凝聚了全身内力的一掌,恐怕连李青都无力回天。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掌风几乎就要袭上风的身体时,凤离似乎感知到了危险般,猛然转身便看到那人面目扭曲的脸,瞳孔骤然一缩,想躲开已然来不及,本能地将风一把拉至身后,生生替他受下了这掌。   那掌正好打在凤离的胸口,他猝不及防,被震得后退了一小步才稳住身形,嘴角涌出一缕鲜红。   凤离好看的眉蹙起,脸色有些许苍白,右手抵在左心房的位罝,暂缓痛苦。   他万万想不到,龙苏竟然会武功,而且隐藏地如此之深。   龙苏难以置信得瞪大双眼,楞在原地,他不敢相信,凤离竞然为了救这个傻子,宁愿自己受伤……   “啊!你……你没事吧……”被凤离护于身后的男人突然惊呼出声,走到凤离的面前,担心地看着他。   “ 你流血了,肯定很痛吧。 ”   男人的清澈的双眸里泛起淡淡的红色。他不明白那个看起來很和善的人为什么想要杀他,但他知道这个人是为了救自己才会受伤。他觉得好伤心,看到他苍白的脸色,他的心会莫名抽痛,甚至连呼吸都有些艰难。   明明他才刚刚认识这个人啊……   “你为什么要救我……如果你不管我的话,你根本就不会受伤的…”   男人的话语间已然带了些许哽咽,晶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掉落在地,很快便消失不见。   “傻瓜……你是我最爱的人,你的肚子里还有我们的宝宝,我怎么可能不救你呢……”   凤离拂去自己嘴角的血迹,轻轻擦掉男人的眼泪,温柔地吻上他的额头,然后附在他耳边轻语。   “我真的不疼,你不要担心了…乖乖站在这里等我,一会儿不论传出什么声音,都不要回头,好吗?”   凤离漂亮的桃花眼专注地看着男人,更像是无声地安抚。   “……好……”   虽然男人不能全然理解凤离所说的话,但他就是愿意相信他。   凤离的眼里似乎真的藴藏神奇力量般,让男人慌张的情绪逐渐安定,不再啜泣。   男人浓密纤长的睫毛上,挂了几颗未干的透明水珠,随着他眨眼的动作不停地颤动。   这样的男人可爱的紧,让凤离忍不住又吻了吻他的脸颊,才牵着他转过身去,然后一步一步走向龙苏。   留下他一人红了脸……   奇怪,这个人为什么老是喜欢亲自己…… 第三十五章 神明   龙苏惊恐地看着凤离一步一步走向自己,每一步皆是极缓慢的动作,却让他止不住地,喉咙发紧,心底发凉。   凤离半披于肩的长发,如质地上乘的黑色绸缎般,无风自动,眼神如地狱使者般阴森恐怖,仿佛在盯着的,并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件死物。   龙苏努力强迫自己冷静,却还是无法控制地发抖。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凤离。   他一直都清楚,这个男人是强大而完美的。   与生俱来的尊贵让他轻易便居于万人之上,纵然狂妄到不可一世。他却偏生就是有这般资本与天賦,令人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脚下。   他曾经一度沾沾自喜,这般强悍如天神般又如斯俊美的男人,只属于自己。   他也曾经想过,哪怕他有回到龙国的机会,他也愿意留下來,只为了做他的王妃,与他共度一世。   可是现在,这个男人,为了一个贱人,竟然要杀他……   “你刚刚,是想要杀他吗?”   凤离的声音异常温柔,嘴角噙着一抹魅笑,语气轻柔得很。   凤离的身材高于普通男人许多,所以他的手很大,修长而骨节分明,犹如一件创造完美的艺术品。   此刻正附在龙苏白皙的脖子上缓缓摩挲,动作溫柔而暧昧,仿佛正与爱人调情。   这样的凤离,与平日里相比,愈发的邪魅而俊美,却让龙苏恐惧到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慢,整个人不寒而栗。   因为他知道,只要凤离稍稍用力些,自己的脖子便会被毫不留情地拧断。   龙苏一直知道凤离的内力深不可测,却万万没有預料到,当他释放杀气的时候,自己会恐惧到呼吸都几乎停滞。   唯有武功登峰造极的人,才有这样可怕的杀伤力。   世人皆说,逍遥王凤离空有尊贵的身份,却不管朝事,平曰顶着一张魅惑人心的脸流离花丛,沉迷美色。   可龙苏知道,那不过是迷惑世人的表象罢了。   一年前他费尽心力,隐约知道了一件事情。   凤离于五年前成立了两个强悍而神秘的组织,两者结合,竟可以随意撼动一个国家。   而五年前的风离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可想而知,这个人,何其恐怖。   “风离,你真的,要为了那个贱人杀死我吗……”   “难道你就真的,没有爱过我一丝一毫么……"   龙苏从心底里恐俱这样的凤离,恐惧到浑身发枓。   可是他不甘心。   此时龙苏的眼里除了无尽的慌恐外,还有一半是绝望。   “呵,我想过给你活路的,你自己找死,就别怪我了。”   愤怒中的凤离在听到龙苏口中的那声贱人后,嘴角邪笑加深,宛如一个肆意操控着人类生命的神明。   而实际上,他就是。   他手中操控着,密布于天下的情报组织网——离幽阁,还有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雇佣组织——翊血阁。   论谁想破脑袋,恐怕也想不到,这两个神秘而强悍的江湖组织,幕后主人是同一人,而且是世人眼中的闲散王爷——逍遥王凤离。   只要他愿意,稍微多花费一些时间和心力,便可以轻易抓住一个国家最紧要的弱点,然后逐一击破。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随手颠覆整个龙国。 第三十六章 断臂   只要他愿意,稍微多花费一些时间和心力,便可以轻易抓住一个国家最紧要的弱点,然后逐一击破。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随手颠覆整个龙国。   可眼前的这个贱货,似乎并不值得他耗费太多的精力在他身上,他还没有愤怒到要整个龙国,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至少现在没有。   但是现在,他必须死。   凤离的笑依然邪魅而俊美,甚至包含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溫柔。   龙苏了解这个人,他的笑容愈是炫目一分,便是多一分盛怒。   纵使他如何的恐惧,凤离修长的大手还是在渐渐收紧,然后擒住他的脖子提至半空。   “呃…放开…我……”   那凶狠的力道,令龙苏痛苦至极。   喉咙被死死掐住,呼吸渐渐被夺走,他只能发出微弱的求饶声。   窒息的恐慌感让龙苏拼命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想要用力掰开桎梏住他喉咙的大手,却因为全身失力,而无法撼动丝纹。   凤离并不打算让龙苏死得太轻易,而那样的力道,正好令他享受痛苦的同时,又不至于马上死去,他只会生不如死。   “凤…离…你…杀了…我吧。”   一滴泪划过龙苏清妩的脸蛋,他双唇颤枓,用尽全身力气方能挤出一句话,灰色的眸子里除去面临死亡时,无法遏制的惧意,还隐隐透露出对眼前俊魅男子,挥之不去的爱意。   “杀了你?未免太便宜你。原本的确打算直接杀了你,不过现在,本王忽然间改变了主意……”   龙苏感觉脖子上的力道一松,整个人便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剧烈咳嗽的同时,他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着来之不易的新鲜空气。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这个自己一直深爱着的男人,依然顾念着往日的一点旧情,不忍心杀他,准备放他一马。   而下一刻,龙苏忽然感到手臂处一凉,随后,一种无法言语的痛苦随之接踵而来。   他怔怔地微側过头,在看清右手臂处的現状后,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 。   “啊————”眼前一片血雾。   他的右手臂被凤离用内力幻化出的长剑活生生砍了下来。   龙苏痛苦地蜷缩在地面上,因为剧烈的疼痛而不断抽搐。   可凤离觉得还远远不够,徐徐走到龙苏面前蹲下,然后用力捏住他的下颚,溫柔说道。   “你刚刚是准备用右手杀他吧?那么本王便砍去你的右手,换你一条命,很划算吧……”   说着,凤离从忽然从腰间掏出一把精美的匕首,缓慢地在龙苏的脸颊上来回比划着。   “你好像很喜欢风当你的奴隶,被你随意使唤啊。”   “既然如此,本王在你的脸上刻下一个‘奴’字,想来你应该会喜欢。”   凤离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一分,寒意一阵一阵袭上龙苏的脊背,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到了由地狱爬上来的厉鬼。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灰色的瞳孔一阵收缩,龙苏因为恐惧本能地后退,却被绝对强硬的力道按住肩膀,无法逃脱。   在这个世道,仅有犯了滔天大罪的囚犯,脸部才会被刻上奴隶的标志,一生只能为奴为婢,永世不得翻身。   甚至他们的孩子在出生的时候,也会被迫刻上这样的印记。因为身为罪人,是没有资格繁育后代的,这已然是对他们莫大的恩賜。   而自己身为一国皇子,怎么可以被刻上这样耻辱的印记,就算活了下来,也会被天下人耻笑。   “不…不要…你不能这么对我…”   龙苏眼睁睁看着凤离手中的匕首,一点一点朝他的脸靠近,他却连挣脱的机会都没有。   凤离的动作很快,几个呼吸的时间,龙苏的右眼下方已经出现一个伴杂着鲜红的‘奴’。   鲜艳的红色村托雪白的皮肤,有种惊艳的美感。   他几乎没有痛觉,因为断臂处的剧痛让身体早己麻木。   “本王说到做到,明日派人送你回宫哦,对了,你那几个心腹就留下吧,本王替你杀了,省得回皇宫帮你惹事。”   话语刚落,凤离一刻也不愿多待,牵起一直乖乖待在墙角背对着他们的男人,大步离开。   龙苏仿佛被抽走生命般,宛如一个精致的破布娃娃,安静地瘫倒在地面上,本就灰色的瞍孔似乎更灰了些,此刻正无神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一阵昏暗。   突然,他的眸子置透露出一种与他现状极不协调的怨毒。   凤离,我会让你后悔今天没有直接杀了我…… 第三十七章 顺从   一路走出來,风一直顺从地被凤离牵着手,小心地跟着他的步伐,虽然他不知道这个人要带他去哪里。   风十分信任凤离,这是毋席置疑的。   可在风的认知里,总觉得凤离似乎不应该对他这么好,   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令他非常不安,只要凤离的神情稍微淡漠一些,风便没有勇气主动开口与他说话。   “……他……会不会死啊?”   直到凤离冷峻的側脸在夕阳的辉映下柔和了许多,踌躇了许久的风,才迟疑开口。   他方才一直记得凤离说的话,在雅苑的时候,哪怕很想转头看一眼当时的情况,却还是忍着没有回头。   可那凄厉的惨叫声却是听得清清楚楚,让他不禁有些担心那个人的安危。   “不会。”   最多会残。   凤离淡淡回答。   男人偷偷地现察凤离的表情,发现他似乎不愿意多说,便低下头没有再问,转而看着自己的圆润的肚子微微出神。   “你是不是饿了?”   凤离突然开口,微微抬眸看他。   男人昏迷的这些天,一直靠着营养液维持生命力,现在看来,露出的手腕处纤细得可怜,肚子却越发圆润,是该好好养养了。   “啊?我……我不饿……”   “咕噜噜噜噜——”   话音刚落,一个尴尬地声响从男人的肚子传了出来。   男人僵住,看了看凤离平坦的腹部,又看了看自己圆滚滚的腰腹,下意识以为自己是胖成这样的,耳根发红,过了一会儿才低低开口。   “……我还是不吃了……”   凤离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一眼便看出他的想法。男人的脸庞依旧英气十足,但是他害羞的样子实在太过可爱,让他忍不住逗弄一番。   “真的?你要减肥吗?”   “恩……”   男人认真地点了点头,虽然真的很饿。   “哈哈哈……你这个傻瓜……”   凤离突然大笑,微微弯下身,右手穿过男人的膝窝,一手托着他的后腰处,将男人一把抱起。   “啊……”   突如其来的失衡感让男人惊呼出声,他本能地圈住凤离的脖子,防止自己掉下去。   男人微楞,不明白凤离为什么忽然那么开心。   凤离抱着男人走了一会儿,稍微镇定自己的情绪,双眸与怀里的男人对视,温柔地开口。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的肚子,是因为吃的多了,才这么大的?”   男人点头。   “其实不是这个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你怀孕快六个月了。”   说到这里,凤离的表情变得严肃而认真,他有些担心,退化后的男人能不能理解并接受这件事情。   怀里的男人惊愕地微微张嘴,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语气里带了一些不确定。   “……我……是男的吧……”   “额,你当然是男的。”   凤离失笑。   他发现男人除了失去记忆和行为变得单纯幼稚一些,有一些常理总算还记得,这让凤离不禁松了一口气。   他宠溺地低下头吻了吻男人的嘴角,接着又吻了吻他的额头。   “这些我一会儿和你解释,饿坏了吧,先带你去吃饭。”   “哦……”   退化后的男人,依然习惯听从凤离的话,有些东西似乎早已刻进骨子里,是无论如何都抹不去的存在。 第三十八章 不速之客   离幽阁,一个神秘的情报买卖组织,不论你想知道龙国皇帝一夜睡了几个妃子,或是白泽国皇帝将兵符藏于寝宫的哪个角落,亦或是隔壁村的村花的表妹的二舅的小姨子嫁去京城后养的母狗生了几只崽子,只有你拿不出的千金万两,没有你在离幽阁想买却买不到的情报。   作为一个如此强悍的组织,它的据点自然遍布于各个国家的繁华地带。   比如酒楼、妓院、茶馆,睹场等等,这些人流量最多的地方。   而归云阁作为京城第一酒楼,不仅是凤离所经营的众多生意之一,也是离幽阁一个重要的秘密情报据点。   归云阁的幕前掌拒林昱,有着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离幽阁的副阁主。   副阁主是除去阁主凤离之外,在离幽阁最具权威的人。   一般情况下,他可以全权代表凤离处理离幽阁内的大小事务,只有遇到较棘手的问题时,才需要禀报凤离。   昨日林昱遇到一件相当棘手的事情,便飞鸽传书于凤离,征求解决之法。   原本凤离打算在王府用膳,后而转念一想,风躺了一个月才醒,应该带他出来散散心,再者酒楼的菜式也比较丰富。   既然来了归云阁,凤离便打算直接与林昱见一面,交代地清楚些。   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久前才明白自己心思的凤离,一刻也不愿意与风分开。   同时,他也无法放心将风一个人留在雅间太长时间,毕竟他现在心智不全。   虽然归云阁密布着离幽阁的眼线,甚至潜伏着他刻意安排的翊血阁顶尖死士。但他心中仍然忐忑不安,匆匆交代了林昱几句后,便迅速赶了回来。   当他撩起雅间的帘子,眼前的一幕让凤离俊美的脸迅速暗沉下来,本该只有风一人的雅间内,不知何时多出一位不速之客。   而这位不速之客,此刻非常没有自知之明地将他的咸猪手搭在风的肩上,正附在他耳边轻轻说着些什么。   更可气的是,风竞然笑得非常开心。   他五官深邃,英挺十足,本该给人成熟稳重的感觉,此时笑起来却如孩子般童真,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闪烁的是星辰般的光芒,如此耀眼。   可那样的笑,却不是对着自己。   他就这样毫无防备,被别的男人吃豆腐,还笑得这么开心? ? ?   那男子背对门口而坐,所以凤离看不到他的模样,只见他身着红色长衣,背上绣了一只金灿灿的鹓雏,一眼便可以看出这长袍的造价不菲,绝不是普通百姓所能穿得起。   传说鹓雏是一种瑞鸟,与鸾凤同类,却并非凤凰,它象征着高贵贤才之人。   在这凤国之内,有资格穿着这鹓雏图案的人,仅寥寥几人。   而此时的凤离根本没有心情猜测那人到底是谁,反正不管是谁,都得死就是了。   也许是他们聊得过于投入,以至于凤离撩帘子的声音,风都没有听见。   而那位不速之客早已察觉凤离的存在,因为从他进来那刻起,身上所散发的阴冷煞气便使空气冷了好几个度。 第三十九章 包容   也许是他们聊得过于投入,以至于凤离撩帘子的声音,风都没有听见。   而那位不速之客早已察觉凤离的存在,因为从他进来那刻起,身上所散发的阴冷煞气便使空气冷了好几个度。   红袍男人慵懒地勾了勾嘴角,没有丝毫恐惧之意,眼里闪过一阵精光。   看来凤离对这个男人,真是很重视呢,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了…   想到这里,他得寸进尺地向风又靠近了一些,整个人贴在他身上 ,再进一分,唇部几乎就要碰上他的耳畔。   风感觉到身上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他微微有些不舒服,但也许是红袍男子口中说的事情太过有趣,他竟然没有想过挣脱。   凤离面色瞬间黑到极致,眉宇间闪现戾气,冰冷的桃花眼如刀锋般直射他的背部,怒极反笑。   往日的风绝不会这般轻易与人接近,就连朋友也很少,暗五是唯一一个。而他的下场便是,被他随意交给暗六,将他处理掉后扔在了某个乱葬场,此时应该还在腐烂。   那日凤离的确答应风会放过暗五,但他依然无法忍受一个离风如此近的男人对他抱有不单純的想法,而意图染指他的人,都得死。   此刻,之所以没有直接过去杀了红袍男子,是因为凤离准备用最残忍的手段,让这个没有眼力见的人明白,什么人是他不能触及的。   几个呼吸间,他脑海里已经闪过无数种死法,想象着哪一种可以令人更加生不如死。   在红袍男子有更加过分的举动之前,凤离的右手缓缓变幻出一把墨色的长剑,由浑厚内力所幻化,显然与砍掉龙苏手臂的是同一把。   只有天賦秉异,并且拥有足够强大的内力之人,才有能力随意幻化武器,而这样的人,在世上不超过十个。   剑身明明是低调的颜色,那刻所散发出的阵阵寒芒,却将原本在烛光的映照下有些发暗的房间,辉映得犹如白昼,預示着主人的愤怒。   光芒刺得风双眼不自觉地眯起,稍微适应后才睁开。   他后知后觉地看向门口的方向,发现是凤离后,双目里满是惊喜,立马挣脱掉红袍男子的手,兴奋地扑进凤离的怀里。   全然没有注意到此刻凤离极难看的脸色,和他手上那把极具杀伤力的墨剑。   “你回来啦!”   凤离微楞,连带着耳根有些发红。不论是正常的风,或是醒来后的风,似乎都没有这般主动过,这是第一次。   一时间连杀气都收敛起來,右手心的墨剑也在风即将靠近凤离的那刻被他收回体内,转而附上男人的脊背。   随后反应过来,凤离有些生气地朝怀里男人吼道。   “你跑这么快做什么,万一摔倒怎么办!”   “对不起嘛……”   男人原本欢快的脸色一下子崩塌,眼泪项刻间掉落,接着委屈巴巴地道歉,虽然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为什么突然被凶。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只是担心你。你现在怀着宝宝,身体又那么虚弱,好不容易才恢复一些,刚刚跑那么快,万一摔倒的话,你和宝宝都会有危险,知道吗?”   凤离无奈而心软地帮男人擦掉眼泪,却没有什么大作用,泪珠依然接连不断落下。   让他不禁有些头疼。   凤离发现自从风醒来后,就变得异常敏感脆弱,往日的坚毅隐忍不复存在。   关于这件事,他还专门问过李青。而李青的回答是,对于孩童,不论是开心与不开心都会显现于脸上,怀孕的人更容易多愁善感,需要绝对的包容与呵护。   而对于怀中这个费尽心力才失而复得的男人,他当然会用比从前多更多的耐心去对待,并且珍惜。 第四十章 情敌出现   “哦,知道了……”   男人将自己的脸埋在凤离胸前,嗓音沉闷,情绪俨然没有好转的迹象。   “你方才不是想吃糖葫芦吗?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我买给你好不好?”   凤离耐心地哄着,右手安抚地在男人背上轻拍。   来的路上,凤离带着风在街上逛了一会儿,他注意到风看到卖糖葫芦的人时,一直眼巴巴盯着,一副很想吃,却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   在他看来,这种不卫生的东西,还是不吃为妙,便假装没有瞧见。   此刻见风这般心情低落,便用一番哄小孩儿的方式哄了哄,却没想到如此有效。   “真的吗?! ”   男人听到凤离说要给他买糖葫芦后,倏地抬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巴巴地看着凤离,生怕他反悔。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凤离有些无语,自己竟然比不过一串糖葫芦的魅力。   一旁的红袍男子更是郁闷,自己这么大一活人,就这样生生被忽视了?   终于忍不住悠悠开口。   “二位,可恩爱够了?”   凤离本打算将这红袍男子千刀万剐,却没料到男人的一个投怀送抱,便轻易熄灭了他的火气。   二人这番搂搂抱抱下来,似是这个世界只有彼此,竟将那红袍男子忽略地彻底。   直到红袍男子主动出声,凤离才想起这里还有一个人存在,漂亮的桃花眼瞬间变得深沉黑暗,目光带着审视望向他。   他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淡茶色长发半束彼肩,五官深刻立体,眉目俊美异常,而那双眸竟是神秘的紫色,隐隐透出高贵洒脱之气。   此刻嘴角噙了一抹玩味的笑意,镇静地与凤离对視。   凤离一眼便认出眼前的人,司马大将军,莫寒,将士百姓眼中的军神。   “莫寒?你不专心镇守边关,为何无故出现在这里?”   “两年不见,本将军想你了,回来看看你还不成?”   莫寒作为异姓亲王莫云的独子,荣宠无比,从小与凤离一起读书练武,关系自然不一般。   而此刻,凤离冷冷地盯着眼前的人,显然还在对他刚刚的所作所为耿耿于怀。   “本王与你的关系,似乎还没有好到这种程度吧?”   莫寒也不在意,自頋自说下去。   “不过话说回來,凤离,这个男人还真有意思,你从哪里弄來的?反正你那儿美人比比皆是,不如将他送于本将軍,怎么样?”   “方才他于本将军聊得甚是开心,我猜,他也是喜欢本将军的 对不对,风?”   莫寒调笑着说道,半真半假。   风疑惑地看向莫寒,听他喊自己名字便下意识点了点头,然而并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男人不经意的动作,让凤离的脸色当场黑了下来,桃花眼危险地眯起,墨色长剑重新变幻于手中。   “你找死吗。”   话落,右手一挥,一道黑色的光束划破空气,带着暴戾的杀气直直砍向莫寒。   “本将军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啊……”   莫寒快速側身躲过的同时,右手中已然幻化出一把红色的长剑,气势不输凤离。   凤离还欲上前给莫寒一点教训。   沉默许久的男人,突然拉住凤离的衣角。   “你们不要打架,好不好……”   男人显然在担心凤离。   “你担心我?”   “为什么?”   男人不语。因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自觉那个人不好惹,不想凤离受伤。   虽然凤离并不会受伤。   “你亲我一下,我就不打架。”   凤离指了指自己的唇部,漂亮的桃花眼里含着笑意,期待地看着男人。   男人踌躇了一下,随后微微抬头快速地轻碰了一下凤离的唇部。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   凤离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所以他不打算再与莫寒计较。   接着二人再一次忽视了他的存在。   “那我们回家吧。”   “好。记得要给我买糖葫芦。”   莫寒似笑非笑地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花瓣般的嘴唇轻启。   “这个傻男人,跟着凤离真的会幸福吗……” 第四十一章 相公   “风。”   “昂?”   马车内,一个长相成熟的男人正专心致志啃着冰糖葫芦。   与他英俊样貌不符的是,他脸上带着专属孩童的天真,双眸清澈,所有心事都挂于表面。   直到马车内的另一个,看起來更为年轻的俊魅男子,开口唤他的名字。   “风,方才在酒楼内,莫寒与你说了什么?”   男人粉色的唇部暂时离开手中的糖葫芦,转而抬头与他对视。   “他说要与我做好朋友,会带我去一个很好玩儿的地方。   “什么地方?”   “地方?恩……我也忘了,反正他说有很多很多好吃的。”   “你答应了?”   “恩。”   风不以为意地回答,然后继续低头哨糖葫芦。   丝毫没有注意,凤离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如果此时的风心智正常,那么凭着四周忽然降低的气溫,便可以判断出身边的人情绪不佳。   但对于现在的风來说,似乎比较困难。   一时归于安静,车厢内只有咬碎糖葫芦时,发出的“咯吱咯吱” 声响。   良久,凤离磁性清晰的嗓音重新响起,绝对霸道的命令式口吻。   “以后不许你与莫寒接触。”   “为什么啊?”   冰糖葫芦已经吃完,又掏出一包点心,撕开纸质包装,拿了一块儿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   “没有为什么。你是我的人,所以必须听我的。知道吗?”   凤离理所当然地回答。   此时他突然有些担心,给风买这么多零嘴真的没问题吗?明明才吃过晚饭。   随后看向他圆润的肚子,好吧,毕竟是两个人,多吃一些应该没关系……   “哦……那为什么我是你的人呢?”   “因为你是我捡……”   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随即改口。   “因为我是你相公。”   “啊?相公不是女子才有的吗?”   “男子也可以有,比如你。”   风惊讶地张大嘴巴,嘴角残留着一些绿豆糕的碎末。   凤离很自然地托住风的后脑,轻轻帮他舔去,随后又舔了舔自己的上唇,意犹未尽般。   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目光中含着近乎宠溺的溫柔。   而凤离突如其来的举动,令男人变得慌乱而无措,目光忽然间不知该放于何处,纤长的睫毛轻颤,青涩依旧。   这样的风,如何让自己不喜欢上……   “可是阿离……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男人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有些惆怅的看向凤离,男人刚刚醒来的时候,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   而这种头脑一片空白的感觉,有时会令他极度缺乏安全感。   凤离敏锐地觉察到男人情绪上的变化,轻柔地将他搂近怀中,在男人看不到的角度,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深沉,轻启唇舌。   “那是因为你曾生过一场大病。足足睡了一个月才醒来。”   “至于从前的事情,忘记也罢,只要记得以后便好。”   “哦……”   夜已深,本应万物入眠的时刻,而有人却无法安然入睡。   今夜,是风醒来后,两人相拥而眠的第一夜,本应该是十分和谐美好的。   然而却与凤离想象中的模样截然相反。   凤离身体绷紧,蹙眉看着被自己搂在怀中,却还不老实,此时正不断扭來扭去的男人,咬牙切齿道。   “再动我就办了你。”   黑暗中,风突然感觉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抵上自己的大腿中部,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的火热。   本能地感觉到危险,想要退后,却被凤离的铁臂更用力地遏制住,不准他离开。   凤离没好气地开口。   “睡觉,别乱动。”   风不明白,为何他忽然间火气这么大。   随后,有些担忧地开口。   “……阿离,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凤离窝火得很,心上人在怀,却要做柳下惠,能舒服才怪。   凤离向来张狂而任性,何时受过这般委屈,可偏偏风现在身体特殊,不能轻举妄动。   “我没事。”   嗓音低沉嘶哑地吓人。   “你骗人,你肯定哪里不舒服了。”   说着,风突然挣脱掉凤离的手臂,坐了起来,双手伸入他衣内仔细摸索,像是要查看有没有伤口的存在。   “你干什么?!”   男人猝不及防的动作,令凤离突地倒吸一口冷气,控制不住情緒朝男人吼了出來。   而凤离的怒吼,更是让男人惊得身体一颤,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   ……   没有回应。   凤离知道他肯定又哭了。   大手一挥,不远处的烛台上已经燃起亮光。   果然,男人神情忧伤,受了极大的委屈般,脸上挂着清泪,此刻正无声无息地落下。   男人自醒来后性情大变,似乎只有习惯默默流泪这点,从未变过。 第四十二章 相拥而眠   凤离开始懊恼,自己刚刚为什么要对风这么凶,他现在跟孩童除了本质上的差异,其他地方根本没有区别。   把他惹哭了,最后心疼的还是自己。   凤离无奈地轻叹一口气,修长骨而节分明的手,柔和抚去他的眼泪,温柔劝慰道。   “是我不好,不应该凶你。乖,别哭了,这样对宝宝不好。”   原本不哄也就罢了,这一哄起来,风的情绪便犹如山洪暴发般喷涌,眼泪止不住接连落下,更是委屈得直接哭了出声。   “呜呜呜呜”   刺耳的哭声不禁令凤离觉得头疼.他发誓这辈子都没这么有耐心过。   若是别人,怕是早就一剑砍了,只为图个耳根清净。   而眼前的人,算了……   凤离从小就是被人侍候的主,哪里有哄人的经验,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试着来了。   想了想,还是将人揽进怀里。   风没有抗拒,只是双手攥紧凤离的衣襟,更加用力地发泄情堵,似乎是真的伤心了。   “……呜呜呜……你干嘛好端端凶我……呜呜呜……人家只是关心你……呜呜呜……”   “我向你道歉好吗?对不起,是我的错。”   凤离的声音温柔地几乎渗出水来。   若是王府的下人见了,恐怕会以为自家王爷中邪了,否则怎么会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然而一句道歉,似乎并没什么用处。   以至于让凤离开始怀疑,最近是不是过于宠他,已然将他宠坏。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打又打不得,骂一句就哭成这样,也只能宠着了。   “明天还给你买糖葫芦吃,好吗?”   没有丝毫的不耐,凤离温柔地劝道。   “呜呜呜……”   似乎没用。   “……那……每天都给你买糖葫芦吃?”   “呜呜呜……”   还是没用。   “再哭就把你送给卖糖葫芦的。”   凤离无奈之下,随口一说,却没想到如此管用。   哭声戛然而止。   风原本深邃迷人的淡棕色眼睛,哭得通红,此刻惊慌地盯着凤离,以为他真的要将自己送人。   接着,他委屈地瘪了瘪嘴角,明明还是想哭。   但是想起凤离的话,又强忍着,不允许自己再哭出来。   只是眼睛不可避免地又一次湿润,像极了某种受惊的小动物。   “……不要……我会乖……”   凤离沉默。他在思考这个方法的可行性,既然如此管用,以后是否还能实行。   而风误以为凤离的沉默,示意着自己即将被送人成为事实。   他着急地轻拽凤离的衣角,央求着。   “……我……我真的会乖……再也不哭了……也不吃糖葫芦了…别将我送人好不好……”   也许对于风来说,永远离开凤离,比再也不吃糖葫芦,恐惧千百倍。   男人那无限委屈中又带着坚强的表情,实在太过生动,让凤离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却发现能被捏起的肉实在少到可怜,不由得心疼。   轻轻抚了抚他的黑发。   “傻瓜,我怎么舍得真的把你送人。快睡吧,时辰不早了。”   “哦……”   听到凤离的回答,风悬在半空的心蓦然落下, 随后,俩人相拥躺下,谁都没有再出声。   良久,就在凤离即将睡去的时候,只听怀里的男人幽幽开口。   那我……还能吃糖葫芦吗? 第四十三章 召见   清晨,淋淋漓漓下了一夜的雨早已停歇。   空旷的院子内,偶尔有秋风刮过树叶时,发出沙沙的声响,显得有些清冷。   与屋外的清冷相饽的是,室内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溫馨的味道,久久不散。   一个看起來年纪稍大的英俊的男人,被另一个容貌绝美的年轻男子搂在怀里,安然睡着,明明都是男子,抱在一起却没有丝毫违和感。   天造地设,仿佛生来就该如此。   直到外面响起一个小心翼翼的敲门声,非常规律地轻叩了三下,年轻男子眉头微蹙,显然不满于被人扰了清梦。   其实当门外有人靠近的时候,他已经醒了,只是不想破坏这平静而美好的一刻。   凤离知道门外的人必定有重要的事禀报,否则绝不敢如此唐突,大清早便来打扰。   缓缓睁眼,看了看蜷缩于自己怀中依然熟睡的男人。粉色的唇部轻碰他光洁的额头,随即离开,眼底一丝暖意划过。   “什么事?”   当余现犹豫着,是否还要继续敲门的时候,屋内终于传来自家王爷淡淡的回应。   让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拂袖擦了一把冷汗。   听到凤离刻意压低的嗓音,余现立刻猜到风公子还在熟睡,他聪明地降低了话音。   “回王爷,是皇上召见您。这一大清早便派人来了,似乎有要紧事。”   “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凤离早就料到,皇兄一定会因为龙苏的事情而召见自己。果真麻烦。   “是。”   余现应了一声,准备离开。   “等等准备一些早膳送來,清淡一些。再去买两串糖葫芦。”   昨日在归云阁用晚膳时,凤离注意到在那些丰盛的菜肴中,风只爱好清淡的食物,尤其喜欢甜食。   余现老实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楚,这王府内大厨比比皆是,可糖葫芦这种食物,怕是真的没人会做。   他有些发难地开口。   “回王爷,这时候外面还没有卖糖葫芦的呢。”   “本王要你何用?连串糖葫芦都弄不出來?”   凤离压低的嗓音里己然带了一丝不耐烦。   “王爷,恕属下斗胆,这大清早便吃糖葫芦,恐怕不甚妥当,不如由属下准备上一些糕点,开胃得很,属下猜测风公子应该会喜欢。”   屋内的人沉吟片刻,接着开口。   “也好。 ”   “属下这就去准备。”   这些年来,余現能在逍遥王府稳坐管家的位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虽然两人说话都已经尽量小声,但是男人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打扰。   他浓密的睫毛轻微地鼓动了两下,随后慢慢睁开,有些迷茫地看向凤离。   随即又眯了起来,看起来有些迷糊。   “你醒了。饿了吧?”   凤离好笑的刮了一下他高挺的鼻梁。   “恩……不饿。”   风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起来吃。用完早膳,我带你去皇宫玩。”   “不要,想睡觉嘛。”   皇宫是什么地方,不想去,还是睡觉比较好。   “那我一会儿自己去了?”   “哦……”   “你可就一整天见不到我了。”   “……我起來好了 ” 第四十四章 一辈子   餐桌上装满了精致诱人的食物,虽然只是早膳,却丝毫不含糊,光是糕点便有十多种,每一种都非常精致再加上各式种类的清粥小菜,琳琅满目。   显然是为了迎合男人的清淡口味。   “尝尝这个。”   凤离宠溺地盛了一小匙珍珠翡翠汤圆到对面男人的瓷碗中。   看着男人依旧无精打采的样子,凤离开始反思自己大清早便强行将他叫起来,是否正确。   只是,他有一个必须要带风进宫的原因。   他想让他与皇兄见一面。   有了珍惜的人,第一反应便是想带他,与自己的亲人见面。   可父皇与母后已经游历在外许多年,除了每年除夕的时候会寄來一封书信问候一声,其余时间一概杳无音讯,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不晓得太上皇与太后是对两个儿子太过放心,还是根本没有关心。   有这般不负责任的父皇母后,凤离也是无奈 但是心里面仍然为他们几十年如一日的恩爱,感到开心。而现在,他只想请王兄下旨,并且亲自为他主婚。   他想让风堂堂正正地,做他的王妃。   想到这里,凤离绝色的脸上闪过一丝柔和的暖意,似笑非笑。   风目不转晴地盯着对面的男子,面若桃瓣,眼若秋波,只觉得美如画卷,—时间连碗中美味的糕点都忘却。   觉察到男人的视线,凤离邪魅的眉毛微挑,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的笑,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开口道。   “你盯着我作甚?我脸上有东西吗?”   “……不……不是的……阿离,你长得真好看……”   凤离向来不在意自己的容貌是否绝色,贵为王爷.也自然没人敢在他容貌上给予任何点评。   而此刻被风夸赞,竟然有种奇妙的兴奋感。   “哦?那么,莫寒与我比,谁更好看?”   凤离没有发现此时的自己,幼稚地像个急于得到夸赞的孩子。   “恩……阿离好看,阿离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呢……”   男人歪着头思虑了片刻,随即给出了答案。   而这个答案令凤离非常满意,使得他今日本就美好的心情,更加愉悦了几分。   “你爱我吗?”   凤离突然收起邪魅的笑,严肃而认真地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心里有些忐忑。这样的情绪对于他来说极少有出现的可能,而此刻却无法遏制。   曾几何时,凤离也问过男人同样的问題。   只不过现在问起,已经是截然不同的心态。   当时的他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仅仅是出于好奇,现在已然无法不在意。   “爱是什么?”   男人英挺的脸上有一丝天真,淡棕色的眸子含着的是淡淡的疑惑。   爱就是你不在的时候,我想见你。见了之后,更想睡你。   这是凤离对爱的理解。   但是就这么说出来似乎有失妥当,毕竟风现在只是个孩子。   风一直在等凤离的回答,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就在他准备放弃等待,继续低头吃东西时,发现对面的沉默的人忽地起身,走到他身后。   接着,一个溫柔的力道将他捆进怀里,耳边传来暖暖的呼吸声,如同羽毛般撩动着他的心,脸上瞬间爬起一丝可疑的红晕。   只听耳边一个极富质感的磁性嗓音,低低响起。   “爱就是……你想与我过一辈子,却都不会腻。” 第四十五章 嘲讽   金宸殿外,本应守在门口的宫人不知何时已经被遣退,棕红色的寝殿大门紧闭。   此刻,屋内正不断传出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啧啧”水声,偶尔掺杂嘶哑的咒骂与低吼声。   “唔…你这个人渣,放开我……啊……”   凤千澄澈的眼睛里早已布满情欲气息,痴迷地盯着身下的人。没有在意他的以下犯上,只是觉得他连生气都如此可爱,而现在被自己弄哭的样子,让他想更加凶狠地占有。   “你……只能属于朕。”   凤千修长的手指爱怜地轻抚上李青白皙的脸颊,却被他側头躲开了。   不满地皱了皱眉,接着,是更为用力的撞击,李青只能随着他粗鲁的动作,无意识地晃动身体,痛苦而无助。   “恩……啊……混蛋……你去死……”   李青双目赤红地盯着上方不停动作的人,可笑自己曾以为他是正人君子。   现在,他恨透了他,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身为皇帝竟然对自己做这种肮脏的事。   因为承受了过久的情事,以至于连眼神都开始迷离,声音微微发抖,虽然是愤激的语气,却没有任何杀伤力,反而给人一种欲拒还迎的感觉。   “呵~你最好注意你的措辞,朕的确是舍不得杀你,但不代表可以容忍你这般肆意妄为的谩骂。若是真惹朕生气了,便诛你九族。”   凤千突然停了身下的动作,随着巨物抽出,红白掺杂的液体从两人交合的地方缓缓流下。   甚至有一些流至李青光滑洁白的大链根部,显得异常情色。   骨节分明的手指,粗暴地捏上李青的下颚,他笑得尤为溫良和气,笑意却不达眼底。   浑天而成的皇者气势让李青无法控制地心惊,最后还是硬着脾气狠狠瞪了回去,饥讽着笑道。   “诛九族?李青本就孤身一人,皇上杀了便是,何谈九族?”   “孤身一人?当真如此?那么……你告诉联,龙国左相李华是何人?李华的夫人上官婉儿,又是何人?”   凤千乌黑的眸子仿若一潭深水般幽静,被他盯住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会被吸进去。   李青神情淡漠,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   他知道了……   “皇上说的人,臣一概不认识。”   “是吗?既然如此,联一举攻下龙国,再杀了他们,也没有关系吧……反正你也不认识。朕听说,他们还有好几个儿女呢,也一起杀了吧……”   凤千云淡风轻地开口,仿佛对他来说,攻下龙国不过是弹指间的事情。   李青知道,以凤国目前的强盛兵力,他的确可以。   龙国本就处于弱势,为了寻求安稳,龙帝才会将二皇子作为质子送至凤国。   就在不久前,他得知二皇子竟然得罪了逍遥王凤离,不仅被他砍去一条手臂,还在脸上刻下了奴隶的标记。   看来,他们己经打算与龙国彻底撕破脸了。   忍着身下的酸楚,李青头脑快速地运转起来,开始分析自己的处境。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凤千已经知道了自己细作的身份,但是他似乎对自己怀着某种异样的情感,所以不会马上杀了自己。   不管用什么方法,他必须阻止两国征战。   因为不论是哪一方先挑起战争,以目前的形势看,龙国必输无疑。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睁开,镇静地与凤千对视。   横竖也不过是一死,又有何惧。   “你知道我是龙国的奸细,为什么不杀我?”   凤千轻笑了两声,然后回答。   “如果朕与你说,朕喜欢上了你,你信么?”   “是吗?我信。可惜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上你,因为,你不配。 看着凤千清亮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李青只觉得心中一阵畅快,笑得得意。 第四十六章 正经事   凤千眼中的黯然,仅仅只是维持了一秒,随即便恢复了正常。   接着,有些残忍的微笑在嘴角展开,原本溫和的眼神已经不复存在,转化为令人恐惧的暗红火焰。   他只想将这个不知好歹的男人,狠狠地占有!   被下了软骨散,加上方才剧烈的情事,此时的李青有些昏昏欲睡。他疲惫而松懈地闭上眼睛,准备小憩片刻。   突然,一种犹如锋芒在刺般的感觉让他本能地睁眼。   下一刻,双腿被用力地分开曲起,腰倒被一双霸道的大手杳不怜惜地牢牢掐住。   李青惊恐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上方长相俊美,却神情可怖的男人,那仅剩的一丝睡意也被一扫而空。   他竟然还要来!!!刚刚那么久还不够吗!!   凤千没有给他任何緩和的时间,只听“噗嗤”的一声响,撕裂的痛楚瞬间呑没了他,随着他越来越失控的动作,痛楚传遍了李青身体的每一处感官。   “唔……!”   好痛……   “你……人渣……你不得好……唔……”   凤千猛烈的唇舌攻势下,李青呼吸被掠夺的同时,没来得及说完的脏话,也瞬间被呑噬于唇齿交汇间。   他只能发出一些破碎的咽呜声。   李青为人清高正直,明明长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平时都是不喜言笑,一丝不苟的。   气得狠了,骂人的脏话反反复复也就只会那么几句。   凤千偏是看上他了这一点,心里喜欢地紧,面色稍稍柔和了一些,动作也渐而温柔起來。   这磨人的缓慢动作,反而令李青更加难以接受,连呼吸都开始发抖起来。   他宁愿凤千对自己残忍一些。   因为,他发现痛楚渐渐被快感吞没,而这样的感觉令他感到羞耻。   他觉得自己像个放荡的妓女,被男人强迫,竟然也会感到欢愉吗。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肮脏而下贱。   怎么会这样呢……   都是因为这个男人,是因为凤千,他才会变得不像自己……我恨你……   李青茫然地盯着上方的空气失神.突然,迷离的眼神恢复清明,接着迸发出强烈的恨意,连带着本就攥紧床单的手指,也更用力了一些。   ——————————————————   凤离照顾着风用完早膳,再抱着他吃了些嫩豆腐,才不紧不慢上了马车,徐徐朝皇宫而去。   到达皇宫的时候,已是辰时。   阳光高高挂于天空,碎碎的光芒洒下来,勾勒出皇宫的宏伟,为原本庄重威严的皇宫添上了一丝暖意。   此刻,凤离满脸黑线地盯着紧闭的朱红色大门。   难道皇兄大清早地,便派人來召他进宫,就是让他來听李青是怎么叫床的吗?   凤离无语。   他只喜欢听风的叫床声,虽然现在暂时还不行。   旁边的被他牵着的男人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大门,有些担忧地开口。   “那好像是李太医的声音诶,他怎么了?好像很痛苦地样子呢。”   凤离沉思片到,才缓缓开口 “李太医与皇兄,正在做正经事。”   “什么是正经事啊?”   男人歪着头好奇地问。   凤离的目光离开大门的方向,转而与男人面对面,右手轻轻覆上他浑圆的腹部,看着男人溫柔道。   宝宝就是你与我做完正经事,才有的,明白吗? 第四十七章 示威   男人懵懂地摇了摇头。   “不明白……”   “没关系,以后会让你明白的,因为我们要生一堆宝宝。”   凤离笑得邪魅,漂亮的桃花眼里仿佛被镀了层光亮,笑得溫柔和煦。   “哦……”   风一脸莫名,还是不理解凤离在说什么。只是直勾勾盯着他,觉得他长得真是好看,怎么看都不腻呢。   “好啦,别看我了,我有那么好看吗?”   察觉到风灼热的目光,凤离很是受用。忍不住伸手捏上他的脸,虽然肉比较少,但这手感确实不错,光滑而有弹性。   “就是好看嘛……”   男人轻轻嘟嚷了一句,微微低头,掩饰什么般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后脑,耳根奇异地发红。   凤离假装没有听见,知道男人害羞了,便不再调侃他,只怕再说下去,他真的要找个地缝躲起来了。   “皇兄可能还要很久才完事,我先带你去逛一下吧,这皇宫虽然没什么好玩的,但是风景也还算不错。”   风以前是进过皇宫的,当时他还是凤离的暗卫。不过那时也只是隐藏在凤离身旁,没有机会,也没有资格参现皇宫。   “好。”   男人乖順地回答,自然地将手放进凤离的手心,然后被握紧,感受着由他手心传来的灼热温度。已经习惯了凤离不论带他去哪里,都会牢牢牵着他,或者紧紧抱着。   虽然风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好像不这么做,自己就会走丢似的,但这种感觉还不错就是了。   “这里,好大啊……比咱们家还大。”   风惊奇地看着四周宏伟的建筑。   方才二人坐着马车入了金宸宫,风只觉得那宫殿气派无比,此时走出金宸宫,发现外面更加宏伟壮观,气势磅礴。   “你喜欢吗?”   凤离微微側目看他,笑眯眯地问道。   “喜欢。”   俩人牵手慢步走着,偶尔有路过的宫女太监,见了凤离纷纷下跪行礼。   风好奇地四处张望,凤离每天都会定时为他输送内力,此刻精力旺盛得很。   “我们要去哪里啊?”   “去御花园赏花。”   进入御花园,满园的粉嫩蔷薇瞬间映入眼帘,随着细风吹过,扑鼻的香味迎面而来。   只见不远处的石拱小桥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似乎在观赏桥下那池碧绿的湖水。   怎么到哪都阴魂不散。   凤离的眼神在接触到那人的背影时,便变得阴郁起来。正准备拉着风离开,却不想他已经兴奋地唤了那人的姓名。   标志性的淡茶色长发,使风一眼便认出他的身份。因为他说愿意做他的朋友,以至于风对他印象特别深刻,而且极有好感。   兴奋的同时,却没有顾及身边人,瞬间阴沉的脸色。   “莫寒!”   桥上的人听见有人唤他,随即转身,在看清来人后,原本淡漠的神情转为惊喜的微笑。   “风?!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刚出口,莫寒便注意到了旁边牵着男人的凤离。一时觉得扫兴。   “阿离带我来的啊。”   男人笑着回答,灿烂无邪的笑容在阳光下都毫不逊色,耀眼得很。   一旁的凤离突然放开风的手,转而将他牢牢搂进怀里,似乎想对莫寒宣示着什么。   接着,似乎还觉得不够般,淡漠的眼神与莫寒对视,冷笑着开口。   “我们快要成亲了,到时候记得来。”   被搂住的男人奇怪地看向凤离,为什么他要成亲这件事,连自己都不知道呢。   凤离低下头在男人耳边轻语道:“我想娶你做我的王妃,你愿意吗?”   风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表示愿意。反正只要是凤离想要的,他都愿意。   接着,凤离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然后唇部附上男人的,灵活的舌直接伸了进去,放肆地在男人唇齿间舔弄吸允。直到感觉他的呼吸变得粗重,才不舍地放开。   极具技巧的热吻使风双眶微红,不自然地喘着粗气,此刻无力地瘫软在凤离怀里,显得脆弱而性感。   凤离示威般盯着莫寒,像某种争夺配偶的凶狠猛兽,蘊藏危险。 第四十八章 对手   莫寒惊讶地注视着凤离的举动,意识到,他似乎将自己视为情敌了?   莫寒承认,笫一次见到风时便颇有好感,因为他很特别。   初见时,男人的模样有些傻里傻气,却根本无法令人升起讨厌,反而会被他的眼神所吸引。   他看得出來,风曾经可能受过某些伤害,导致神智上与正常人有些差异,可他眼中透露出的干净,比许多正常人要来的更加纯粹。   他慎守边关多年,最想念的是归云阁的酒菜,那日刚回到京城便去了这第一酒楼。   本想找一个雅间,独自回味一下多年未尝过的菜品,却忽然看到凤离从另外一个雅间内走出来,样子有些匆忙,便没有叫住他。   直觉告诉他,雅间内应该还有别人。   没多想便走了进去,一时间与男人四目相对,男人深邃的眸子炯炯地盯着他,带着好奇,没有为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感到失礼。   而是友善地询问他是谁,是不是饿了,接着还没等他回答,便热情地起身拉他坐下,对他说,没关系,饿了就快吃吧,饿着肚子肯定很难受。   莫寒不禁担心,这样对陌生人毫无戒备又充满善意,会很危险吧。   最令他哭笑不得的是,他看起来像是没饭吃的人吗?但是男人纯粹善良的眼神,让他无法拒绝就是了。   男人刚站起来时,莫寒便注意到他高隆的腹部,一时惊奇,随即猜想一番便有了答案,他应该是龙国人,并且怀着凤离的种。   当时不明白,凤离为何会喜欢一个傻男人?而且年纪看起来也大了些,做起來有感觉吗?   接着一番相处下来,他发现就连自己,都开始有些喜欢这个傻男人了。   后来更是察觉,凤离不仅仅是喜欢他那么简单,俨然已经对他重视到了极点,而且视若珍宝。   多年老友未见,没有一句久违的问候,刚见面便刀剑相向,让莫寒不禁唏嘘,这哪里是重色轻友啊,分明是直将自己当成了仇人…   沉思过后,他也表示理解,毕竞,如果自己有这么一个极品的人儿,同样会藏着掖着,不让别人瞧见,更别说是被人觊觎了。   只是凤离将自己当成了什么人,他们的孩子都即将落地,自己还会去与他争抢不成?   莫寒认为凤离的行为极幼稚。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恋爱中的人都是白痴吗? !! !   淡紫色的眸子里有一丝无奈,缓缓开口道。   “凤离,我想你是多虑了。我与风的确比较投缘,但也仅限于普通朋友。我自然会真心祝福你们。”   听他这么说,凤离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又听莫寒说道。   “不过,若是你伤害了他,我不介意从你身边将他夺过来。你不珍惜的话,我来也行。”   莫寒这句话说得认真无比,双眼却带着溫和的笑意。   凤离细长的桃花眼危险地眯起,眼神瞬间阴冷了几分。   溫暖的阳光下,本该和平安逸的御花园内,空气中却隐隐散发着硝烟的气息,两人周身的杀气,惊得树上的鸟儿都展翅而飞。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因为考虑到风在场,所以凤离暂时不打算与莫寒动手。感受到怀里男人的不安,右手轻拍他的脊背安抚着。   凤离乌黑的眸子里是几近结冰的温度,若是其他人见了,只怕会吓得跪地磕头求饶。   而莫寒是少有的,可以成为凤离对手的人。   两个强者间的较量,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们可能会两敗俱伤。   “本王绝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最好如此。”   莫寒嗤笑了一声,淡茶色的长发随风舞动,带着经历血雨腥风的沉淀之后,特有的泰然自若。 第四十九章 我爱你   莫寒看得出來,风很喜欢凤离,而且非常依赖他。   当他的眼睛注视凤离的时候,纯净眸子里透出的灼热温度,便是很好的证明。这种眼神与他看着别人时,是明显的截然不同。   他知道自己早已没有插足的机会,便没有再打扰他们,自觉离开了。   凤离盯着莫寒离开的背影,双眼微微眯起。只见他步伐从容优雅,气息沉稳却没有大多数武将身上特有的粗犷,看上去只是个贵气的公子,令人无法小觑。   莫寒走后,御花园中一便只剩下凤离与风二人。   原本飞走的鸟儿重新回到树上,停滯的鸟叫声又开始叽叽喳喳地响起,给满园春色多添了几分生机,和谐而美好。   凤离牵着男人的手,走到凉亭内的圆形石凳坐下,开始盯着不远处的蔷薇出神。   自从风醒来后,凤离一直对他很好,这些他可以感受到。   可那些花了整整十年光载,深刻进骨子里的,对凤离的敬畏,却依然存在。   男人小心地观察着凤离忽暗忽明的脸色,直觉告诉他,凤离心情不佳是因为莫寒刚刚的话。   踌躇着将手覆上他宽阔的肩膀,拍了一下,既而轻声道。   “阿离。”   “恩? ”凤离没有回头,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你不开心吗,是不是因为莫寒啊?”   “没有。”凤离淡淡回答。   凤离不是一个易怒的人,他只是冷漠心狠罢了,真正有能力激怒他的人,其实非常少。   可每当遇到与风有关的亊情,他总是很容易失控,变得暴躁且缺乏耐心。   经历一次失去后,他己经学会把仅有的,极少数细心与温情全部拿出来,都给了风一人,那么同样的,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何况莫寒刚刚触怒了他,且已经是第二次试图挑衅他的底线,对于现在的凤离來说,风就是他的底线,绝不允许任何人触及。 那一瞬间他真的动了杀心。   但莫寒毕竟是百姓拥戴的军神,战功累累,为凤国立下汗马功劳。只要他恪守本分,凤离不会轻易动他。   坐在一旁的男人见凤离依然这副深沉的模样,修长的手指轻轻附上他的手,不料被他霸道地反扳住。   “……阿离,你不开心的话,我以后便再也不与他来往了,好吗?”   虽然凤离口中否认,但风就是能感觉到他情绪波动得厉害。他不喜欢凤离不开心,因为看到他这样,连带着自己的心都会闷闷得喘不过气。   “真的吗?你愿意为我再也不与莫寒来往?”   风离目光灼灼地盯着男人,眸子里的阴郁一扫而空,带着些不及察觉的欣喜。   “……恩……”男人点头,澄澈的眸子里满是认真。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阿离不开心,所以……啊……”   风话还没说完,便被凤离猛地搂进怀里,猝不及防地惊呼了一声。   凤离线条完美的下巴自然地抵在男人肩膀处,温热的呼吸如羽毛般在他耳畔若即若离,男人的心开始飞快跳动,紧张地连呼吸都放慢了些。   只听一个磁性清晰的嗓音在耳边悠悠响起,低沉而性感,带着某种诱惑的意味。   “风……我爱你。” 第五十章 激吻   “我也爱你。”   男人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但足够令凤离欣喜若狂。   “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一直以来,凤离都清楚这个男人对他抱着不寻常的情感,却第一次真切地听他亲口说出这句话。他不知道原来自己竟心里这般期待,激动地像个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   曾经的视如敝履,现在却如获至宝。   “我……我也爱你。”   “你明白什么是爱?”   “明白,我愿意与阿离过一辈子呢。”   凤离说过的,爱就是你愿意与我过一辈子,却都不会腻。   失智后的风记性不太好,但是凤离说得每一句诘,他都很努力地记住,不论好与坏。   凤离情动地抬起男人的脸,柔软的唇部划过他的额头,眼睛,鼻 尖,接着是粉嫩的唇部,湿润的舌头毫不客气地探索过男人口中的每—个角落,贪婪地汲取着属于他的味道,炽热纠缠。   后者則为他忽然的动作僵住,属于凤离特有的男性气息顿时放肆地侵入他的口腔,带着极具技巧的力道,吻得他全身发麻,头脑一片空白,本能地勾住凤离的脖子,开始笨拙地回应。   这对于凤离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催情药,白皙修长的手指忘形地探入男人的衣襟,摸索着胸前的那点粉红,或轻或重地揉捏起來,惹得男人一阵颤粟。   两人吻得忘乎所以,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   不远处的长廊内,一位身穿黄色宫衣的宫女,身后跟着四个身着粉色宫衣的清秀宫女,皆是微微垂头,整齐地排为一列正缓步通过长廊,每人手上都端着一盘精致的糕点。   原本一行人安静走过也便相安无事。   为首黄衣宫女的余光却瞄到御花园内似乎有人,便好奇地抬头一张望,只见凉亭内两个人正在相拥接吻,心想何人如此大胆。   定晴一看,那分明是两个男子。   一个样貌邪魅张扬的男子,正搂着另一个同样俊美,但气质上较为内敛的男人正忘情地激吻。   光天化日之下,在皇宫内做这般有违人伦之事,惊得黄衣官女倒抽一口凉气,手一抖,瓷质的盘子伴随着“啪”的声响,带着精致的糕点一同掉落在地,摔个粉碎。   瓷器落地那刻凤离便知道那边有人,但这并不妨碍他与风接吻,他宁愿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怀里这个人,是属于他的。   身后的四位粉衣宫女听见声响后纷纷抬起头,顺着黄衣宫女的目光看过去,顷刻间呆滞,吓得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两人她们都不曾见过,但是那位稍微年轻些的俊魅男子身上穿的黄色凤袍,她们却认得。   凤凰是凤国的图腾,而只有凤国皇室才有资格穿戴,刺有凤凰图案的衣物与配饰,除去凤帝与无双公主,那么眼前的人,便是逍遥王凤离。   最后还是黄衣宫女率先反应过来,倏地跪倒。   粉衣婢女见状也纷纷跪下,额头触于地面,惶恐地开口。   “奴蜱们无意惊扰了王爷,还请逍遥王恕罪。”   那边迟迟没有回应。   良久的沉默。   只有偶尔的几声鸟叫,和微风吹过树叶时发出的沙沙声响。   宫女们吓得面如死灰,跪在原地瑟瑟发抖。她们虽然没见过逍遥王,却听过许多关于他的传闻。   传言逍遥王凤离,长了一张比女人魅上十分的脸,却用有一颗比毒蛇还冰冷的心。   当初龙国质子如此得他喜爱,他都能目不眨眼地砍去他一条手臂。   今日,她们看到了这不该看的一幕,真的还会有活路吗。 第五十一章 腹痛   “唔……!”   风也听到了那边的声响,第一反应就是把凤离推开,却被他用霸道且不容抗拒的力道钳制在怀里,无法挣脱,只能被动地接受他更加狂热的湿吻。   来不及滴下的唾液,随着两人唇齿相交的地方滑落到嘴角,显得暧眛又情色。   宫女们依然战战兢兢地跪在一側的长廊上,冷汗止不住地流下,想象着自己的即将面对的悲惨下场。   其至有一位宫女直接惊恐地哭了出来,却又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一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唇部,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风被吻得呼吸都异常困难时,凤离才大发慈悲放过了他,随手帮他整理好由于刚刚不老实的举动而微敞的衣襟,双眼含笑的看着男人在他怀里无力的喘息。   男人呼吸着珍贵的氧气,缓了好一会才勉强有了些力气,好奇地指向宫女们的方向,呐呐开口道。   “……阿离,她们为什么一直跪着啊?”   宫女们听到声响,将本就触地的额头埋地更低了一些,一颗心霎时提到嗓子眼。   她们知道自己即将面对最后的审判,而生与死,不过就是那个俊美的男子一句话而已。   凤离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修长的手指轻敲着面前的石桌,没有回答男人,随意而慵懒地看着长廊的方向问道。   “你们方才都看见什么了?”   “……回……回王爷,奴蜱们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哦?是吗?本王要你们说实话.黄衣服那个,抬起头来,你来说说到底看见了些什么。记住,本王要的是实话。”   黄衣宫女的定力显然比其他人好上太多,纵使脊背阵阵发凉,全身抖得像筛子,说话的声音却还算镇定。   “回王爷,奴婢们见王爷与一男子相处甚好,无意打扰了,还请王爷恕罪。”   凤离剑眉微挑,心想这宫女倒是会说话。   “你可知本王怀里这人是谁?”   “回王爷,奴婢不知。”   “他是本王的爱人,即将成为本王的王妃。”   这句话显然不仅是说给黄衣宫女一个人听的,他要告诉在场的所有人,这个男人不是你们所认为的男宠或者禁脔,他是本王最重要的人。   宫女们一时间忘记恐俱,惊讶地抬头看着凤离。   在龙国,夫夫成婚是很常见的事情,但是在凤国却并没有那么为世人所接受,这位逍遥王竟丝毫不避讳。   许多年后,她们仍然会不经意间想起,在很久以前,某天的一个普通却又惊险的上午,她们亲眼见到传闻中如毒蛇般可怕的逍遥王,眼里含着无法化开的溫柔与宠溺,搂着一位成熟英俊的男人,告诉她 们,这是本王的最爱的人。   ——————————————————   刚刚发生的事情只是一个极小的插曲,不足以影响凤离的心情,自然也没有计较。   算算时辰,皇兄那边应该差不多了。   凤离轻柔地摸了摸男人浑圆的肚子,关心地问道。   “风,饿了吗?”   “不饿啊,早上吃了好多呢。”   男人憨憨地回答,俊逸的脸上带着接吻后未退去的红荤,诱人得紧,惹得凤离忍不住又低头舔了舔他櫻红的嘴唇。   凤离正准备带着男人回到金宸殿时,男人突然低叫了一声,痛苦地弯下腰双手捂住肚子,眉头蹙紧,很不舒服的样子。   “呃……”   凤离看着怀里的男人,突然联想到前两次,风血淋淋地躺在自己面前,面目惨白的样子,瞬间慌了神。   “风!你怎么了?! ”   “肚……肚子疼。”   凤离双目一暗,利落地将男人一把抱起,向太医院疾速跑去,将自己会轻功这件事情忘得彻底。 第五十二章 性福有望   凤离的速度很快,被抱在怀里的男人却没有感受到任何颠簸,只能听见迅速奔跑时,耳边带起的呼嘯的风声。   有时遇到路过的宫女或者巡逻的侍卫,没等他们跪下行礼,凤离已经跑远了,留下那些人一脸蒙逼。   他们冷冽的逍遥王是怎么了,疯了吗!那个被他抱在怀里的男人又是谁?!   没有人回答。   凤离身上独有的男性气息,令风仅仅是闻到就觉得充满安全感,仿佛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害怕。   御花园与太医院之间的路程,似乎有些远,四周的建筑物在不断地变化着,凤离的额头上都布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但是还没有到达的意思。   他的表情被凝固住般,俊魅的脸上没有了张扬的笑意,眉头深锁,嘴唇紧抿着,显然非常担心男人的身体。   风忍不住想要抚平他的眉头,因为看到他皱眉,莫名地心会疼。   修长的手指缓缓探上凤离蹙起的眉心,轻声开口道。   “……阿离,你停下来吧,我觉得好多了。”   凤离低头看他,目光与他接触的时候已经带上一缕温柔的笑意, 脚下的动作没有停,安慰似的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说道。   “风,别怕,我绝不会让你有事的。”   男人感觉到他的速度似乎更快了些,不由得将圈住他脖子的手移到他的肩膀处紧了紧,示意他停下。   “我真的没事啦,方才就痛了一下好像就不痛了,真的。”   刚刚肚子里忽然猛地一抽动,的确有些疼,现在已经没事了。   但凤离异常固执,显然不打算将他放下来,让他自己走。风只好作甚,老实地待在他怀里,见他出汗便攥着袖子帮他轻轻擦去。   快步走进太医院,四周观察了一番后,凤离发现这偌大的地方竟然只有一个人。   那人六十多岁的样子,慈眉善目,穿着一身青色的太医服,正在认真地分拣草药,见凤离来了便迅速行了礼。   王太医在宫里待的年头比凤离的岁数还大,小时候调皮捣蛋,有个小病小痛都是他诊治,医术虽然比不上李青,却也还算高明。   毕竟李青现在正身陷囹囵,也指望不上他。   虽然疑惑其他太医去了哪里,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风的身体。   老太医仔细地帮风诊断过后,得出的结果是没有大碍,至于刚刚肚子突然抽动,是因为到了月份,所以开始有明显的胎动,属于正常现象。   凤离又问了一系列注意事項后,紧绷的神经才逐漸放松下來。天知道他方才急的差点发疯。   这种心慌的感觉他已经体验过,上次男人整整躺了一个月才醒过来,如果再经历一次,他恐怕真的会抓狂。   知道风没有大碍之后,凤离忍不住背着风悄悄问了王太医,一个关乎性福的问题。   王太医也是过来人,表示理解,说只要小心些便没事,不好太过用力就是。   这话令凤离的心情变得无比顺畅,看着这个六十多岁高龄的王太医,竟都觉得他有些可爱。   性福有了保障,简直看谁都开始顺眼。   以至于晚上回到王府的时候,对着迎上来的管家余现也笑眯眯的,吓得余现马上开始思考自己是否什么地方没有做好,得罪了自家王爷,否則他怎么会对自己笑得如此恐怖。   末了,王太医还告诉凤离,金宸殿有人重伤昏迷不醒,急得皇上—股气将所有太医都叫了过去,只留下他一个人在太医院值守。   凤离一猜便知道受伤之人是谁,不由得摇了摇头,只希望皇兄别重蹈自己的覆辙才好。 第五十三章 神秘男子   正午时分,阳光颇为毒辣,金宸殿内的气溫却直降到冰点,一百多位太医齐刷刷跪在了金色凤纹大帐的床前,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因为皇上正在为床上那人迟迟不醒而脸色阴沉。   床帐拉得严严实实,无法看到那人的样貌,仅露了一只手在外面,无力地垂于床沿,方便太医诊脉。   那人的手生得极为好看,青葱般细腻,修长而白皙,但是一看便知道,那是属于男子的。   太医们暗暗心惊的同时,径自猜测着床上的人到底是谁,能令皇帝如此重视,竞然将一百多票太医全都召了来,只为了给他一人看病。   皇上向来清心寡欲,今年已经二十有三,一位后宫都未曾纳过。如今他们却亲眼见到一位男子躺在凤床上,这其中的关联太医们一想便知。   没想到皇上竟也同逍遥王一般喜好龙阳,这凤国皇室要绝后不成么……   太医们正在为皇室即将绝后的事情无限惋惜时,凤帝的一声怒吼吓得众人浑身一颤,思绪瞬间回到现实,开始为自身的安危担心起来。   “废物!!一群废物!!他要是醒不过来你们也别活了!!! ”   一位年龄稍小的太医忍不住悄悄拂袖擦了擦冷汗,心想皇上平时向来待人宽厚仁慈,仙人般傲然出尘,发起火却如此恐怖。这便是传说的伴君如伴虎吗?   凤离带着风回到金宸殿后,还未进去,便听见自家皇兄的怒吼声,不由得挑了挑精致的浓眉。   能让皇兄如此上火,恐怕仅李青一人有这个能耐了。   凤离牵着风进入殿内,行过礼后,望着眼前的一幕笑道。   “皇兄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火?”   凤千见是凤离,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冷冷道。   “让他们医个人都医不好,到现在还没醒。”   听凤千这么说,凤离心里已经有数。   这是用力太猛了,将人家直接做得晕了过去。   据他所知,凤千这些年过得比和尚还清心寡欲,第一次开荦,李青又不是很顺从,肯定不知轻重了。   凤离随意唤了一位熟知的大医,问道。   “吴太医,你来说,床上这位公子是怎么了?”   吴太医见凤离点名,颤颤巍巍道。   “回王爷,这位公子因体力消粍过度,一时虚弱昏迷了。方才皇上已经喂他喝下补气血的药汤,身上的伤口也擦了药,过几个时辰方能醒来。”   其实这些话刚刚每个太医都轮着对凤千说了一遍,可凤千执意要让李青马上醒过来,逼得太医们既为难又害怕。   凤离知道凤千是急过了头,轻拍他的肩膀劝道。   “皇兄,既然太医都那么说了,肯定错不了,你别太担心了。不如先让他们退下,体虚之人最是需要静养了。”   凤千听罢,已经冷静了一些,节骨分明的手指扶上额角,微微抬眸,浓黑的睫毛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样子有些疲惫,却不影响他的俊美,挥了挥手说道。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臣等告退。”   太医们依然绷着神经不敢松懈,规矩地退出去后,直到踏出金宸殿外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心中默默感叹,活着真好……   有人的地方必然少不了八卦。   离开金宸殿一大段距离后,太医们纷纷开始与自己关系较好的同仁小声地交头接耳起来。   “喂,你说那男子到底是谁啊,能得皇上如此垂青……”   一位二十左右的清秀太医,与旁边看起來年级稍大一些的成熟太医咬着耳朵道。   “不知道啊。我猜那男子肯定生得国色天香,才能令圣上如此着迷。”成熟太医漫不经心道。   “那不一定啊,你虽然没有生得国色天香,但是我依然很着迷。”   年轻太医狡诈地看着成熟太医笑道,偷偷在他臀上捏了一把,被无情地拍开了。   他也不恼,继续说道。   这皇上与逍遥王都喜好龙阳,皇室岂不是要绝后??   “那可不一定哦,你方才没见逍遥王身后那男人嘛,大腹便便,怀孕起码有六个月了。”   “你是说……”   “那男人是龙国人。”   成熟太医笃定地说道。   “对吼!他跟你一样是龙国人,可以生宝宝!!”   年轻太医恍然大悟,贴在成熟太医耳边轻吹了口气,眼冒星亮。   “我们再生一个宝宝好嘛?!”   “不好!”   “哎呀,生嘛,生嘛!”年轻太医搂着他的手臂撒娇。   “不要!”   成熟太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上次生宝宝差点疼死,他再也不要生了。 第五十四章 固执   餐桌上,凤千依然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凤离知道,皇兄算是彻底栽在李青手里了。   凤离盛了一碗冒着热气的香嫩羊肉汤,放到坐在一旁专心吃饭的男人跟前,认真地盯着凤千唤道。   “皇兄?皇兄?”   “恩?”连唤了两声,凤千才反应过来。   “你今日召我进宫,是因为龙苏的事吧。”   “恩。你这次做得有些鲁莽了,他毕竟是龙国皇子,你不该伤他。”   凤千拿起桌上的酒杯轻抿了一口,才緩緩开口,语气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平静的陈述。   “我本不准备伤他,他触及了我的底线。”   凤离同样乎静地开口,龙苏不应该企图伤害风。   “因为他?你们竟然孩子都有了?”   “恩。”   凤千的目光看向对面坐在凤离旁边的成熟男人,见到凤离看他时宠溺的眼神,还有男人腰腹处圆滚的凸起,便心中有数了。   凤离不会随便带人来见他,这是第一次。   坐在凤离旁边的男人见凤千提到自己,礼貌地朝他傻笑了一下。这令凤千轻轻皱起了眉,这人看起来年纪虽然大了些,外貌也还算端正,可脑子似乎有些问題……   “风生了一场大病,醒来便这样了。”凤离解释道。   “皇兄,我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你。请你为我们賜婚,我要娶他做王妃。”   “你想好了?”凤千诧异道。   娶一个傻子?他这个弟弟没毛病吧?   “想好了。”坚定的眼神和语气。   “好吧。”   娶王妃这件事,在兄弟间的三言两语中定了下来。   “皇兄,龙苏这件事,龙国那边如果知道,应该不会太安稳。不如我们主动发兵进攻?”   “现在还不行。而且必须封锁这个消息,避免两国之间起战争。”   “为什么?”凤离不解。   凤千英俊的脸突然有些黯淡,右手中那个金制的酒杯竟然被捏得变了形。   “朕现在暂时不想谈论这件事,用过午膳后你们先回去吧。”   凤千马上就发现自己失态的举动,将变形的酒杯放回桌上,掩饰般轻咳了一声。   凤离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凤千,不由得担心。   平时里凤千遇事从来都是不慌不忙,从容淡定的。   “皇兄,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凤离笃定地道,如果只是因为李青昏迷不醒,那么凤千大可不必这样,因为太医说过他过几个时辰就会醒。   而对龙国发起进攻这件事,更不值得他这般伤神。   究竟发生了什么?   凤离的直觉告诉他,应该还是跟李青脱不了干系。   果然,凤千的眉头深深蹙起,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   “李青是龙国人。”   他顿了一下,抿了抿唇,继续说道。   “他是龙国左相李华的儿子,进入皇宫的目的,是为了刺杀朕。”   听到此处,凤离不可思议地看着凤千,见他沉闷的样子,不知如何接话。   他了解皇兄,平日里云淡风轻,仿佛什么事情都入不了他的眼,内心却是十分固执的。   像父皇一样,认定了他们的母后,便不会轻易放弃。   许久,凤离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准备封他为皇后。”淡淡地,不容反驳的语气。   “你疯了?!”   立男子为后,一定会受到朝臣反对,承受巨大的压力,若是他们两情相悦也便罢了。   而李青对凤千不仅没有感情,还随时可能会刺杀他。   凤离突然高亢的语气,惊得旁边埋头吃饭的男人抖了一下,用小鸟般的眼神看向他。   凤离安抚性的轻拍了几下男人地背部,示意他别怕,随后压低嗓音对凤千沉声道。   “你这样无疑是在自己身边放了一个最大的隐患,你知道吗?!”凤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皇兄虽然为人宽厚,但是关健时刻从来都是杀伐果断的,所以凤国被他治理得繁荣昌盛,根本不需要自己的辅佐。   可现在他是怎么了?   “我知道。”凤千平静地开口。   他知道。   这些他比谁都清楚,可是那又怎样呢……   “我想賭一次猜他会爱上我。”凤千突然抬头与凤离对视,墨色瞳仁沉静得像一汪深不见底的黑湖,不起波澜。   那眼神却好似有麾力般,令凤离焦躁的心情渐漸平定。   凤离看了看身边的成熟男人,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幸运。深爱的人同样爱着自己,虽然经历了一些不幸,至少來得及挽救。   凤离轻轻叹了口气。   “你别后悔就是。”   “恩。”   兄弟间长久以来养成的默契,使他们习惯了支持和理解对方的决定,哪怕这个决定是如此的疯狂。   他们的性格截然不同,有一点却极为相似——惊人的固执。认定的事情,认定的人,绝不会轻易改变,除非死亡。 第五十五章 白凛风   白泽皇宫。   白泽帝寝宫,长麟殿内,淡淡的药香味从一鼎黄金打造的熏炉内袅袅升起,悠悠绕梁而上,渐渐与空气融合。   与周围奢华的摆设有些不相匹配的是,一张巨大的圆形白玉大床端正地摆在大殿正中央,不是人工所造,更像是浑天而成的,润泽透明,没有一丝瑕疵,仔细看去,那玉床内似乎富有生命力般,隐隐水 光波动着。   那是五年前,白泽皇帝——白逸,向隐世山林的仙居易人,为他此生唯一的至爱,龙夕皇后求来的。   身体健康的人坚持使用玉床,会延年益寿,对于病入膏肓的人来说,更是起着至关重要的保命作用。   十年前,太监总管勾结前朝太子意图光复前朝。白逸早有察觉,提前做足了充分的准备,轻易便将叛党一网打尽。   可有一件事白逸失算了,那些叛党竟然将最锋利的矛头,指向了当年他只有十五岁的儿子,白泽国的太子殿下——白凛风。   对于白逸来说,那些叛党就是不知死活,根本不足为患。所以当日,白凛风说他想出宫玩的时候,他答应了,也派了10个暗卫悄悄跟着保护他,直到唯一幸存的暗卫回到皇宫向他禀报,他才知道白凛风有危险。等他迟迟赶去时,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几十具尸体,有敌人的,也有暗卫的。   后来他带人寻遍了整个白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十年来,白逸从未停止过寻找白凜风。   从那以后,龙夕开始终日为白凛风的失踪而郁郁寒欢,纵使白逸—遍一遍告诉他,他们的儿子肯定还活着,却没有任何作用。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日渐消瘦,病入膏肓,却无能为力。   再珍贵的药物,都无法治好心病。   玉床上躺着的,是一位白衣男子,四十多岁的样子,身材纤细修长,他正在昏睡,本就白皙的肌肤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更加灰白。   眼角淡淡的细纹昭告着岁月留下的痕迹,但依然无法阻止他清雅的面貌,还有溫润的气质。   所谓相由心生,这一定是个温柔的男人。   玉床的右方,一位身着白泽图腾黑袍的英挺男子,正坐在金色的御案前,认真地处理奏章。   他保养得极好,生得剑眉星目,身材高大健碩,浑身上下散发着帝王独有的霸气和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   床上昏睡已久的温润男子,突然开始轻喃着什么。   “……风儿……风儿……不要……”   他似乎陷入了梦魇之中,原本平和的眉间不安地蹙起,紧闭的眼角不断滑出泪水,双手紧紧抓住身下的被褥,冷汗直冒。   白逸快步起身,走到床沿坐下,右手探入锦被与男人交握,较轻开口唤他的名字。   “夕儿,夕儿,醒醒。”   白逸知道,他又做噩梦了。   这十年来,龙夕儿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每好不容易睡去, 最后都是接着惊醒。   每一次,白逸都紧紧将他抱在怀里,想要给他安全感,却依然无法使他真正安心。   龙夕总是哭红双眼,一遍又一遍告诉白逸,他梦见他们的风儿被人追杀,留了好多好多的血,那血几乎染红了半边天空。   白逸心痛得无以复加,看着自己的爱人哭得像个被丢弃的孩子,他却无能为力。   当年,在白凜风失踪的一个月后,龙夕发现自己又怀孕了,已经两个月多月,只是他无心自己的身体,情绪又过于激动,没过多久孩子就流掉了。   这无疑是一个更加沉痛的打击,直至后来,他连房门都很少出去,只能躺在这白玉床上,免强维持生命。   “逸……”   龙夕睁开眼睛,眼神涣散地看着上空橫梁的方向,好一会儿才集中焦距,看向坐在床沿面露担忧的英俊男子。   “你又做恶梦了。”白逸温柔地擦去他眼角残留的泪珠,轻声说道。   “恩。”龙夕己经逐渐平静,淡棕色的眸子却始终含着浓郁的哀伤,怎么都无法化开。   白逸看着又是一阵心疼,忍不住弯下身抱住龙夕,低下头埋进他的颈窝轻蹭了几下,磁性沙哑的嗓音说道。   “风儿一定会找到的,一定会的。”   “恩。”   龙夕知道白逸的难过不比自己少分毫,只是他作为帝王,必须控制自己的情绪罢了。   双手攀附上白逸的脊背,用力回抱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闻着爱人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安心了许多。   “……你说风儿如果回来了,还会认得我么?”龙夕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   他坚信白凛风安然活在世上的某个角落,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題罢了。 第五十六章 厌恶   “……你说风儿如果回来了,还会认得我么? ”龙夕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   他坚信白凛风正活在世上的某个角落,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傻瓜,他当然会认得你。”白逸微微抬头,笑着刮了一下龙夕高挺的鼻子,轻轻描绘起他的眉眼,溫柔说道。   “风儿生得最像你,不论是眼睛的颜色,鼻梁的高度,还有嘴唇的形状,都几乎与你一摸一样。所以,哪怕他失去记忆,只要见到你,便会知晓你是他的母后。”   ‘‘对……”龙夕恍然笑道。   白逸说得是事实,十年前的白凛风几乎就是缩小版的龙夕,哪怕是十年的时光变迁,样貌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只是令白逸想不到的是,白凛风失忆这件事,被他一语成谶。   ——————————————   凤国皇宫,金宸殿内。   “嘶……”李青乏力地睁开眼晴,窗外的天空已经暗下来,他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身上似乎已经被清理过,换上了干净的亵衣,全身却止不住地酸软无力,身后那处私密地带,虽然被擦了清凉的药膏,但还是疼得厉害。   微微側眸,发现那位将他做到昏迷的罪傀祸首,此刻就趴在床沿,竟然睡着了。   混蛋。   肮脏……   李青努力克制胸腔内奔腾泛滥的怒意,最后还是忍不住抓起旁边的软枕,直直砸了过去——   正中凤千的脑袋。   李青只觉得心中解气得很。   凤千呀了一下,随后马上抬起头,知道是李青砸了他,眸子里却没有丝毫怒意,反而惊喜地看着李青。   “你终于醒了!”   说着,凤千激动地就想上前,帮他试探一下体温。李青戒备地退到床角。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原本光滑的下巴冒出了淡淡的胡茬,双目布满血丝,显然没有睡好,连一向梳理整齐的头发,也随意地披在肩膀上,俊脸微微憔悴,看起来竟然有种颓废的美感。   李青心中鄙夷。   呵,装给谁看呢……   他冷硬地开口。   “我睡了多久?”   凤千将李青戒备的姿态收进眼底,黑色的瞳孔暗了暗,将僵在半空的手收回来,发出的声音疲惫而沙哑。   “你发烧了,睡了一天一夜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凤千猩红的双眼布满关心。   李青嗤笑了一声,不着痕迹的紧了紧锦被下的双手,佯装平静地道。   “回皇上,臣己经没事了。不知可否放臣离开?”   “离开?你要去哪里?”凤千微微皱了皱眉,直觉他口中的离开,绝不是回他的府邸那么简单。   “自然是去臣该去的地方。皇上既然已经知晓臣的身份,那么您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放臣走,二……便是杀了臣……”   “哦?你就那么肯定,朕不会杀你?”   “若皇上真的要杀臣,便绝不会等到现在。”李青清丽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凤千,不知为何,他潜意识觉得,这个人不会真正伤害自己。   至于已经发生的事情,如果凤千愿意放他回龙国,他便当被狗咬了一口,不与他计较。   可凤千接下来的话,却足以李青气得跳脚。   “你说得对……朕的确舍不得杀你,但也舍不得放了你。朕还有第三个选择,便是娶你做朕的皇后!”   凤千如同盯着猎物般,危险地看着床侧的李青,霸道的气息一览无遗。   “你开什么玩笑?我是男子!凤千,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青诧异地看着凤千,藏在宽松袖子下的手按耐不住发起抖来,一股火气瞬间从胸膛翻涌而上,对凤千的厌恶也漸渐浓厚起来。   “开玩笑?朕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朕当然知道你是男子,昨日不是都已经坦诚相见了么。至于想干什么……’’   凤千突然走近李青,不容抗拒地扼制住他线条优雅的下颚,一字一句说道   “朕只想干你,和你在一起辈子。 ”   李青愣了愣,他知道凤千一直对自己抱着污秽的想法,却没想到他竟然说得那么直白露骨,一种屈辱感油然而生,火气一时更旺,攥紧拳头,几乎将指甲掐进肉里。   呵,他李青可不是女人,也绝不会甘愿雌伏于男人身下!   凤千,今日你对我如此羞辱,改日我必定十倍奉还!!!   稳了稳体内乱蹿的内力,李青的嘴角勾出一个讽刺地笑意,轻轻凑到凤千耳边嘲讽道。   “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是,我告诉你……我李青,就算是死……也断然不会喜欢上你凤千……永远都不会!!!’’ 第五十七章 威胁   李青发现,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凤千的身体轻微晃动了一下。   连带着漆黑的瞳孔都暗淡了许多,眼眸微微垂下,许久,抬起时已经不复光彩。   李青心里顿时感到一阵畅快,嘴角嘲讽的笑意也更深了一些。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凤千有些不自然地将目光转向别处 ,语调很平静,只是有些嘶哑,低沉中带着不可思议的颤抖,身上竟带着说不出的落寞与狼狈。   “可尽管如此,朕依然决定要封你为后。”   再次与李青对视的时候,眼眸里依旧黯淡无光,但己经布满屹立不动的坚定。   “你这个疯子!!我告诉你,我李青决不可能嫁给你!!你听到了吗!!!”   “李青,朕不逼你,同样的,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乖乖留下做朕的皇后,凤国必护龙国一世安稳。要么朕便屠了整个龙国……来换取你一人的自由。”凤千笑得自信张扬,仿佛方才的狼狈与脆弱从来没有出现过。   李青气得几乎发狂,狠狠地攥紧了拳头,恶狠很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地道。   “你威胁我?!卑鄙!!!”   李青算是彻底看透了眼前的人,什么明君,不过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卑鄙小人罢了!   “朕怎会成胁你呢,这选择权始终握在你李太医手中。朕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你若愿意留下,七日后便举行封后大典。凤千笑得桀骜傲不逊,浑身上下散发出帝王独有的霸气与唯我独尊。   李青一刻也不想在那个地方多待,穿起衣服便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好在凤千也没有拦他。   凤千欲派人送他,被他拒绝了,李青憎恶那个人,不想接受他的任何好意,只觉得恶心。   回到李府后,李青再也控制不住怒气,将方才累积的怒火一股气发泄了出來,房间里能摔的东西都被他砸了个稀巴烂。还觉得不过瘾,却发现已经没有东西供他摔了,才愣愣坐下,开始思考怎么该如何应对凤千。   太医不得干政,自然也没有资格出入金銮殿。凤千却让他三日后去上早朝,这分明是准备在金銮大殿上命朝臣宣布封后之事。   到时必然会遭到众臣反对,凤千愿做昏君也就罢了,他李青可不愿做世人口中的祸国殃民之人。   这个昏君,是想让他李青被世人千古唾骂吗!   他已经彻底明白,凤千是铁了心娶他做皇后不可了。竟然用龙国来要挟他,如果不嫁,他就要屠杀龙国百姓,霸占领土??   李青清丽的眉宇深锁,几乎咬碎了一口恨牙。   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暴怒的情绪漸渐稳定下來,深锁的眉宇松开了些,眉清目秀的娃娃脸转为冷静之后,又泛起一股浓浓的伤感。   我终是要向他低头么。   李青生平最痛恨被人要挟做不喜欢的事情。   偏偏凤千坐拥权势,仗势欺人,胁迫他做这等苟且之事,他却无力还击,只能任由他欺辱。   如果自己选择离开,那么龙国便会陷入危难之中……   李青闭了闭干涩的双眼,想到龙国现下悲凉的场面,心中一阵苦涩。   用自己一人自由,换得龙国百年安稳,也算值得……   只是凤千,你执意要娶我,日后我李青必然让你生不如死,悔不当初!!! 第五十八章 赐婚   在李青的忧心忡忡中,三日时间如白驹过隙般飞逝而去。   纵使李青再不情愿见到凤千,今日他也必须出现在这金銮殿上,因为他别无选择。   富丽堂皇的宫殿之内,只见那端坐在凤椅之上的人,一身明黄色凤袍,身躯凜凛,飞扬的剑肩微挑,俊美的脸庞辉映着晨光,显得更加绝色,令人不敢直视。   他身着白袍时,宛如谪仙般不食人间烟火,而穿上凤袍时,他便是铁铮铮的帝王。   如荃玉般的黑瞳闪烁着睿衍的光芒,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震慑天下的皇者之气。   殿下的臣子皆是呼吸微屏,头部微垂,双眼目视着手中笏板,站姿端正。   凤千的眸子转向大殿下,那身着青色太医服之人,笑眯眯地开口。   “今天,朕有两件要事宣布。”   李青闻言,不自觉地僵硬了一下。   朝臣们疑惑,是何事令皇上如此开心,连声音中都带着不可掩饰的喜悦。   凤千微微側身,唤了一声大太监黄禾的名字,示意他宣念圣旨。   此刻,殿堂之上,大太监黄禾立于凤千身侧,开始用那他公鸭般粗粝的嗓音宣读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医院之首李青,毓秀钟灵,德仪备至,秉德恭和,文武双全,医术高超,朕甚是欢喜,故册封为皇后,四日后举行封后大典,钦此!”   话音刚落,大殿下一阵唏嘘。   李青只觉得心中一阵烦闷,该來的还是來了。   “朕与李太医两情相悦,爱卿们可有意见?’’凤千淡淡开口,脸上没什么情绪,目光灼灼盯着下方一众大臣。   “回皇上,李太医身为男子,册封为后恐无法绵延子嗣,难以母仪天下,实在是有欠妥当啊!”位于朝臣之首的老丞相林誉走出队列,颤颤巍巍地跪下,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义愤填膺。   “林衣相,李太医的确是男儿之身,不过繁育子嗣这件事情,他也是使得的。李太医乃龙国人士,自然可以为朕诞下龙儿,至于其他事情,就不劳你们多费心了。”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唏嘘。   林誉似乎还打算说什么,却被凤千不耐烦地打断了,老脸憋得通红,只好讪讪回到自己的位置。   “你们都不必多言。李太医上前领旨吧。”   “是。”   李青紧了紧藏在衣袖下的手,暗暗咬了咬牙,心想,谁要为你繁育子嗣,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他心中翻江倒海,脸上却佯装平靜,眼底是止不住的憎恶,上前接过太监手上的圣旨后,跪下。   “谢主隆恩。”   “平身吧”凤千温柔地看着那抹身着青色太医服的人影,心情大好,眼底笑意颜颜。   “今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便是…朕要为逍遥王賜婚。”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   “传朕口谕,逍遥王府暗卫长,风,忠诚厚朴,心性善良,朕闻之甚悦。今逍遥王年已弱冠,适嫁娶之时,当择良人与私,风与逍遥王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人之美,特将风许配逍遥王凤离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大臣们心里暗暗嘀咕,逍遥王今日根本没来上朝,这皇上賜的又是哪门子的婚?暗卫也可以做王妃?”   直到凤离牵着风的手从后方走到大殿中间,臣子们才发现许久未上朝的逍遥王,今日竟然来上朝了,而且还带了一个男人。   只见那男人五官深邃俊朗,身材纤长,胺腹处却圆滚凸起,像极了怀孕的妇人。   众人看呆了眼。   凤离警告似的咳了一声,大家立刻移开眼。   毕竟,没有人愿意得罪逍遥王。   朝臣面前,凤离欲带着风跪下行礼,被凤千阻止了。   “逍遥王不必行礼了,未来王妃有孕在身,想来也不甚方便。”   朝臣们再次唏嘘。   这便是传说中的未来王妃??肚子都这么大了???   汗顏,逍遥王果然厉害,还没成婚,便搞大人家肚子,这种事都做得出來?   心想凤国皇室是怎么了,竟个个都喜好龙阳,好在找得都是龙国男子,可以繁衍后代。   “谢皇上,风身子不便,臣带着他先行告退了。”   得了旨意,凤离便想早些离开。因为方才风又用小鹿般的眼神,巴巴地看着他,说想吃糖葫芦,没办法,只能带他去吃。   凤千挥了挥袖,道了身准奏。凤离便带着风离开了。   凤离走后,宰相林誉又一次不怕死地站了出来,苍老的脸色布满迂腐。   “启禀皇上。李太医虽可以生育后代,但他是终究是位男子,恐怕无法辅佐陛下。老臣认为,陛下应该挑选一些秀女,也好充实后宫。”   凤千本来不以为意,正要反驳,李青却主动开口了,面色诚肯地说道。   “回皇上,臣认为宰相大人说的极对,若是皇上相信臣,臣愿意亲自为皇上挑选秀女。”   宰相听了心中一喜,立刻附和道:“回皇上,李太医身为未來皇后,这件事情由他主持是再好不过了。”   两人一唱一和,完全没有注意到凤千的脸色,已经黑如煤炭。修长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抠进金制的凤凰扶手之中,己然抠出一小块凹褙,可见用力之猛。   凤千知道宰相心里打得什么注意,他早就想把他的小女儿送进皇宫,已经被自己婉言拒绝了好几次,现在还不死心么,呵。   最让他生气的是,李青就那么不待见他,如此着急便要将他往外推么……   凤千紧了紧心房的位置,突然有些闷疼,本以为一阵便会好了,却没想到愈来愈严重,如针扎般,顷刻间,额上已经布了一层细密的薄汗,脸色也便得灰白,呼吸开始粗重起来,忍不住微微弯腰,希望能缓解痛楚。   他这是怎么了……   旁边的大太监黄未立刻便发現凤千的异常,吓得惊叫出声。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呀?!”   闻言,众人纷纷抬头看凤离,顿时场面一阵混乱。李青冷眼看着那人,心中冷笑,呵,又在演戏了……   他曾多次为凤千诊脉,他的脉象平稳,内力浑厚,身体健壮得很。   “太医! !传太医! ! ! ”   不知是谁先回神,大吼了一声,将慌得乱了神的臣子们唤醒了过来。   “太医?对对对!李太医!!!快!你给皇上瞧瞧!”   李青有些不情愿,正准备上去,凤千已经坐直了身体,脸色依然很苍白,但是看起来已经没那么痛苦,淡淡说了声。   “不必了。”   李青更加笃定,他肯定是装的,心中不禁更加鄙夷。   这种把戏,还没玩够吗…… 第五十九章 迎亲   公元129年,十月初八,立李氏为皇后,大赦天下,免税三年,举国同庆。   此召一出,全国皆是一片欢呼。   囚犯有了改过自新的机会,百姓可以减轻赋税的压力,过上更好的生活,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凤国有史以来的第一位男皇后——李青。   凤国最繁华的长安街上,今日更是人山人海,百姓们伸长了脖子,只为一睹当今圣上的容颜。   历代凤国皇帝迎娶皇后,向来是由最器重的大臣代为迎接入宫。   而当代凤帝竟然为了这位男皇后,御驾出宫亲自去迎娶,可见对他的重视和喜爱程度。   若是放在平时,普通老百姓恐怕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见到皇帝一面,今天终于有了千载难逢的机会,自然是说什么都要看上一眼,以后才能与子孙后代吹嘘一番。   凤千骑于通体纯黑的宝马上,迎风而行,身后紧跟着戎装整齐的十万锦衣卫,抬着芥里红妆。   大红的凤袍为他谪仙般的容颜添了一丝烟火之气,嘴角含笑,衬得身后的艳阳都失了几分颜色。   百姓们早就听闻当今圣上的容貌宛如仙人,今日一见还是忍不住暗暗称奇,一时间推推嚷嚷的吵闹声都安静下来,只剩下锦衣卫们发出的沉重脚步声。   “少爷,快换衣服吧,时辰不早啦,皇上就快到了。”   丫寰连雅小声地唤了李青一声,见他依然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有些担心。她已经为他梳理好发髻,只要换上婚服,便大功告成了。   “恩……”李青蹙了蹙眉,看向那棕色托盘中大红色的凤袍,上面是两只金丝绣制的凤凰,栩栩如生,好看得很,可对于他来说,却是一种羞辱。   “今日,我真的要嫁给那个人了吗……”他似是在与身边的连雅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   “少爷,您忘了昨日老爷信上说得话了吗,不论怎样,您一定要忍耐。”连雅轻声说道,温柔的语气中带着坚定,漂亮的眼眸中闪着睿智的光芒,显然不是普通丫寰那么简单。   李青沉重地闭了闭眼,又有些无力地睁开。   前几日他便传书信给远在龙国的父亲,将自己的处境完完全全地与他说明了,希望他能帮自己找到应对的策略。   昨天他收到了父亲飞鸽传书而来的回信,不过是短短的一张字条,可那内容,却令他彻底失去了希望。   信上内容如下:   【青儿,为父知你心中委屈,只是为了龙国大业,你一定要忍耐。既然那凤帝对你怀有深情,你不如先行假意下嫁,委身于他。   切记,不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找机会杀了他。凤帝驾崩,凤国军心必然不稳,龙国才有翻身的机会!】   父亲这是让自己出卖身体,来换取国家的利益么……   李青的心中酸涩,埋怨父亲对他如此狠心,却又明白,他那愚忠的父亲不是不爱他,只是更爱国家罢了。   紧了紧那精致的凤袍,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沉声道。   “连雅,你先出去吧,我换衣服了。”   “是,公子。”连雅伏了伏身,准备出去,末了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向着李青说道。   “公子,不论发生什么,连雅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好。”李青心中一暖,面上也不禁带上笑容,那一笑仿佛阳春三月的桃花般,清雅秀丽,令连雅一时看呆,忍不住红了脸,匆匆地就跑了出去.   见她匆促的样子,李青不禁失笑,连雅是从小一直跟在他身边伺候的丫寰,聪明灵巧,最是了解他的心意,这次封后进宫,她也会作为陪嫁丫寰随侍他身側。   “公子……你准备好了吗?皇上已经在门外等候了。” 第六十章 皇上怕老婆   李青刚跨出李府大门,便见那如天神般俊美的男子,骑于高大的骏马之上,溫柔地含笑看着他,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喜悦神情。   李青心中微动,纵然讨厌那个人的霸道专制,但是不可否认,他的容貌的确是令人忍不住为之折服。若自己是普通女子,恐怕也会控制不住地爱上他。   可惜他不是,他也不喜欢男人。   想到今晚可能又要忍受那种羞耻的事情,李青不禁心中一阵寒恶,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面上不能有丝毫显露。   凤千见李青出来,一时有些呆怔,精致的男式凤冠显得他清秀的娃娃脸更加小巧,明眸皓齿,不施粉黛,纤细修长的身材包裹在大红色的风凤之下,腰腹处盈盈一抹,令人只想将他圈禁在怀里。   而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凤千利落地翻身下马,几步走到李青身边,将他一把抱了起来,径直走向一旁候着的凤撵。   众人皆是瞪大了双眼看着凤千的举动,心想这男皇后怕是十分受宠啊。   李青本想挣扎,但是想到父亲信中交代的话,不由得放软了僵硬的身体,任他将自己抱进了凤撵。   本以为风千将他放下后便会离开,却不想他竟然厚着脸皮赖着不走。凤千以环抱李青的姿势坐着,紧密无间,灼热的呼吸激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听凤千那磁性嗓音清晰地发出声。   “青儿……过了今日,你就朕的人了……”   “你叫我什么?!”李青用力将他推开,双目怒瞪着凤千。青儿这个名字,只有他的父母和哥哥才有资格这么唤他!   凤千见他这般态度也不恼,溫和地笑了笑,好生好气地说道。   “你要是不喜欢朕唤你青儿,那朕便换一个。就叫青青怎么样?!”   “你……”   李青还想说什么,却被凤千猛地打断了。   “就这么定了!”   说完,凤千还迅速地在李青粉嫩的唇上偷了个香,不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匆匆地走了出去,俊脸上挂着得逞的笑意。   留下李青一人在凤撵中生闷气,狠狠地踢了一脚凤撵的内壁,心中暗骂道。   这个混蛋!!!登徒子!!!   凤撵渐渐开始摇晃起来,李青知道,这是准备往皇宫而去了。   心中不禁感慨万分,进了那深宫,不知还能不能出得来。纵然他刺杀凤千成功了,恐怕也无法全身而退。   而且,他真的要杀了凤千么?   直到此到,李青还在犹豫。   内心的正直使他无法只顾念自己的国家,而不顾及凤国的百姓。   而且不论是哪国先挑起战争,不论是哪一国获得最终的胜利,受苦的都只是黎民百姓而已。   他身为医者,不希望有任何无辜的人受伤或死去。可是,他要怎么做,才能两全呢……   无解。   李青只觉得心中烦乱无比,颇有些伤感地掀开小窗的帘子,连雅紧跟着凤撵走着,冲她笑了一下后,目光便转向马背上的那抹大红色身影。   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英俊的側颜,在阳光的照映下,看起来有些温暖的意味。   李青不明白,那个人身为帝王,不论是俊男或是美女,应是挑之不尽的,他为何偏偏执着于自己呢?   随后自嘲地笑了笑,他也许只是一时兴起吧。   他也身为男子,明白什么是征服欲使然,帝王的情谊又能维持多久呢……   一个月?还是一年?   李青陷于沉思中久久没有回神,直到旁边的连雅见他神情伤感,担忧地轻喚了他一声,李青才回过神来放下帘子,发现自己竟然在想这些无用的东西……   凤千喜欢谁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最好趁早厌恶自己,他也好早些脱身……   李青这几日來一直心绪不稳,连带着晚上也睡得不安稳,此时随着凤撵一颠一颠的动作,困意来袭,控制不住疲惫沉沉睡了过去。   到达皇宫后,凤千见李青迟迟不出来,便主动进了风撵,发现他竟然睡着了,仔细看去,才发现他眼底淡淡的青色,有些心疼。   但是册封大典必须按照良辰吉时举行,只好将他唤醒。   “青青……醒醒,到了。”   凤千轻轻拍了拍他白皙的脸蛋,李青却没有反应。   他突然想到一个将他唤醒的好办法……   凤千托住李青的头部,轻轻地将唇部覆了上去,沉睡中的人毫无防备,舌头轻易便探进李青口中,开始贪婪地摄取他的味道。   他柔软的唇部品尝起来一如继往的美味,令凤千有些上火起来,不禁加重了索取的力道。   凤千不发话,外面的人虽然觉得奇怪,却也不敢随意打扰。   睡梦中的李青觉得呼吸突然特别困难,口中好像有一个湿软而火热的东西在不停拢动着,有些恍惚地睁眼,便发现一张放大的俊脸在自己面前,愣了愣,下一秒立即反应过来。   他在轻薄他!!   “啪!”李青用了全身力气将凤千推开后,很狠扇了他一个耳光。   那声音清脆无比,外面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众人奇怪地看向凤撵。   那是什么声音……   凤撵内,凤千修长的手指捂住被打红的那側脸颊,没有生气,而是满脸委屈地看着李青说道。   “青青……你竟然舍得下这么重的手,好痛啊……”   “你活该!!是你冒犯我在先!”李青愤愤说道,本就圆润的杏目,此刻瞪得更圓,目露凶光。   而他因刚睡醒,眼里还带着湿润的红色,那气势瞬间打了折扣。在凤千的眼里,李青就连生气的样子,都是如此可爱。   “你都是朕的皇后了,朕亲亲自己的娘子都不行么……”   凤千的神情依然委屈,他这副无辜的样子,令李青几乎以为自己真的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但一想到那日,这个混蛋生生将自己做得昏过去,瞬间没有了任何愧意。   李青那一巴掌是用了全身力气的,直接将凤千的一侧脸打得微微肿了起来,看上去有些滑稽。   众人见到凤千的脸后,便对方才的奇怪声响心知肚明了。   当然没有人敢不要命地嘲笑皇帝,只是心中还是忍不住暗暗想道。   皇后打了皇上?!   他们英明神武的皇上被打了??   就这样被打了,还不还手???   突然对皇后开始敬畏起来。   要知道他们的皇上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和蔼可亲,可是杀起人来可是毫不留情的。   看来皇上也怕老婆。   因为,要是真的还手,老婆就没了。 第六十一章 你是不是嫌弃朕了   隆重而繁琐的封后大典举行完毕后,天已经完全暗下来。   按照礼节,皇后被送入洞房后,皇帝要继续去外殿招呼一众臣子,很晚才会结束。   鸾凤殿内,李青坐于床沿,冷眼打量这殿内的装置摆设。   豪华的宫殿内布满了大红色丝绸,炫目的亮红和高贵的金色,看上去有些刺眼。   普通百姓成婚时,贴的大红喜字,还有锦烛,一样都不缺少,只是更为奢华和精致。甚至连床上都换成,绣制了金色凤凰纹路的大红锦被,不显艳丽俗气,反而有种贵气逼人的感觉。   只是于李青而言,对这里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好感,因为这些都将他是恶梦的开始。   他有些不安地紧了紧藏在衣袖里的匕首,凤千武功高强,如果他胁迫自己做那种事情,他必定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虽然他也有些内力傍身,但和凤千比起来,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现在唯一能令李青找回一些安全感的,只有这把锋利的匕首。忍不住将它拿出来,握于手中细细临摹起来。   匕首上刻着一条惟妙惟肖的黑龙,周围伴随着某些古老而难懂的梵文。   这把匕首是十年前,父亲亲手交于他手上的,是李家的传家之宝。   据说被这把匕首划破皮肤后,是无药可医的,哪怕是一个极小的口子,血都会止不住地一直流,直到流干为止。   若是将这把匕首刺入一个人的心脏,那个人便会承受灵魂被生生撕扯的痛苦,并且死去后永生永世不得陷入轮回,将变成孤魂野鬼,游魂于世。   李青不确定父亲说得是真是假,因为小时候,有一次他不小心被这匕首割破了手指,也并没有什么异样,没过多久便痊愈了。   应该是假的吧?   李青正想得入迷,突然听见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慌张地将匕首放进枕头下藏起來,端正地坐好。   紧接着,一位同样身穿大红色凤袍的男子推开门走了进来,脚步有些轻浮,身形摇曳。   俊脸上挂着不正常的红晕,神智似乎不是很清醒,墨色的瞳仁中覆盖了层薄薄的水雾,却含情脉脉地望着李青,视线一刻都不曾离开,嘴角挂着笑,看上去颇有些傻气,与他平日里一贯高明的形象不相符合。   “……青青……等急了吧……”   李青蹙了蹙清冷的眉宇,有些嫌弃地捂上自己的口鼻。   凤千一进来他便间到了他身上满身的熏人酒气,难闻得很,不由得冷冷开口道。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凤千见李青愿意同自己说话,便笑得越发开心起来。   “……唔……朕今日……开心……就多喝了…些……嘿嘿……”   “你别过來!熏死了!!”   李青看凤千的架势,分明是准备直接冲过来,扑到自己身上,不由得抗拒他的接近,声音也不自觉地高亢。   醉酒后的人,思绪也慢了半拍。   以至于凤千一时被李青凶恶的神情震慑住,愣愣地停在原地,睁大双眼无辜地望着李青的动作,突然间明白了什么,神情瞬间黯淡下来,委屈地开口道。   “……青青……你是不是……嫌弃朕了……”   李青无语地扶了扶额,若是凤千直接来强的,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将那把匕首刺进他的心脏。   可现在,凤千这般表情,让他觉得像极了某种犯错后,向主人虚心认错的大型犬类,令李青无法真正狠下心,不由得放轻了嗓音说道。   “没有,我只是不喜欢你身上的酒气。”   “真的?!这么说青青没有嫌弃我?!”   凤千惊喜地看着李青,脸上失落的神情己经消失无踪,似乎连酒意都消散了一些。   “恩。”   “你等着,联马上回来!”说完,凤千便急匆匆跑了出去。   留下李青一脸莫名。   没过多久,凤千便施展轻功回了鸾凤殿,大红喜袍已经换下去,只着了一套单衣。   李青惊诧地看他扑向自己,还没来得及阻止,己经被他扑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才知道,原來他刚刚去沐浴了。   李青心中一悸,想不到他竟然这般頋及自己的感受。   凤千趁李青愣神的片刻,已经吻上了他櫻花般粉嫩的唇部,啃咬吹吸起来。   右手也不老实地偷偷解去他的腰带,腰带一落,红色的外袍便敞开来,露出里面白色的单衣。   本以为脱去外袍后便可以直接行不轨之事,没想到外袍下竟然还裹了一层,凤千伸手就要继续扯掉。   但因为醉酒后头脑不清晰,怎么都脱不下那衣物,心里气恼地很,手心微微发力,直接用内力,将衣物化为了碎片,如轻羽般从空中飘落而下,铺了满床。 第六十二章 青青你相信朕   李青雪白如莲的身体,瞬间暴露在空气之中,呈现于凤千的眼前。   凤千的动作太过于迅速,以至于等到李青反应过来的时候,全身上下仅剩下一条白色的亵裤。   那人眼中布满令人恐惧的情欲色彩,李青忍不住开始心慌起来,不可避免地想起那日,他对自己实施的残暴行为,阴影瞬间笼罩于心上,第一反应便是要逃开。   本能地曲起长腿,狠狠一踹——   凤千毫无防备,被李青猝不及防的动作一脚踹翻在床下。   痛感令凤千满含爱意和情欲的双眸中回归了一丝清明,在李青即将逃开的刹那,用力地抓住他纤细的脚腕,轻轻一掀,便将他掀倒于冷硬的地面。   膝盖和手肘重重地落地,一阵钝痛传来,疼得李青狠狠抽了一口凉气,痛呼出声。   ‘‘唔……”   不用看,便知道膝盖和手肘处,肯定已经摔得乌紫一片。   李青想不顾一切地爬起来逃走,刚刚起身,又因为强烈的痛感再次袭来,而重重地跌回地面。   连泪腺都开始发达起来,眼泪开始不自觉得在眼框中打转,不知是因为身体上的病楚,还是在懊恼自己的无用,他竟连逃走的能力都不具备。   可恶……   李青狠很地锤了一下地面,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渐渐眯起的,危险的眼神,像是正在捕获猎物的野狼般……   凤千从地上爬起来,大步跨至李青身边,弯腰抓住他的胳膊翻了个面后,一把将他抱起走到床边,眼中带了些怒气,动作却是轻柔地,将他放于床上,欺身而上。   凤千满意地感受着李青瞬间僵硬的身体,和他如受惊的小虎般惶恐的眼神。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的眼神才会如此专注地看着自己,只看他一个人。   哪怕是恐惧的眼神,也只是属于他一人……   “……你想逃到哪里去……朕的皇后……”   “放开我!”李青想要挣扎,却被凤千霸道的力气三两下便制服于怀里。他似乎知道李青方才摔疼了,竟然刻意避开了他的伤处。   这令李青不禁怀疑,凤千的醉酒其实是装出来的,否則怎么可能到这个时候,还能记得顾及他的感受,况且这个人一向是霸道而专制的。   李青疑惑地看向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发现他同样也在注视着自己,那张如天神般俊美的脸上,泛着淡淡的醉意,墨黑的瞳仁中含着的,是危险的,毫不掩饰的情欲……   但不论是凤千清醒时的行为,或是潜意识的动作,他刚刚暖心的举动,令李青不可否认,心中有一瞬间的动容,他突然不那么恐惧于这个男人的触碰,以至于他接下來没有第一时间抗拒他的动作,并且默许了他的行为。   其实,方才的凤千是非常愤怒的,他身为帝王,没有人敢对他有任何不敬。   而李青竟然这般放肆地将他一脚踢下了床。他本想好好地惩罚他一番,却在见到他受惊的眼神时,发现自己竟然根本无法狠下心,在面对他的时候,他总是一次次地心软。   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在意他的感受。   “青,朕想要你。”   沙哑低沉的嗓音传至李青的耳畔,两人的间距近到,可以感受到对方滚烫的呼吸,他依然僵着身子,没有回答。   接着凤千又沉声道。   “……青青……你相信朕……这次不会弄疼你的……好不好嘛……”   话毕,像是要验证什么似的,凤千轻柔的在李青的颈窝中蹭了蹭,更像是撒娇,也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   李青惊讶地发现,他的大腿根处,此刻正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抵着,而同样身为男人,他自然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李青知道,今晚恐怕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与其跟他对着干令自己受伤,还不如順从些,也能少吃些苦头。   反正结果都一样。   这么想着,李青心中也宽慰了一些,有些别扭地闭上眼睛,别过头去,微乎其微地点了点头,耳根奇异地发红。   李青默许的行为,对于凤千来说,无疑是莫大的鼓舞。   一个火热的吻带着霸道却不失溫柔的力道袭上李青的唇部,櫻红的舌头毫不客气地在他口中放肆地索取,贪婪地扫荡过每一寸角落。   直到李青被吻得呼吸艰难,开始无力地推搡着抗拒,凤千才暂时将他放开。转而移到别处。   接着,李青感觉到凤千湿软的舌头,带着灼人的热气,在他耳廓暧眛地抵舔着,一下一下,一种不可名状的酥麻頓时从耳畔传到了全身,痒痒得,又有些舒服,令他不自觉地放软僵硬的身体,任他舔弄。   凤千沿着李青白玉般光滑的肌肤一路往下,找到他胸前的那点可爱的粉红。   ‘‘呃……”   强烈的感官刺激,令李青的身体难以控制地轻扭起来,一种火烧般的感觉由下腹传来,他难耐的轻呼出声。 第六十三章 无奈又心疼   宽敞而豪华的宫殿之内,空气中弥漫着淫靡而情色的气息。偶尔夹杂着男人颤抖而嘶哑的低吟,和另一个男人逐渐沉重的呼吸声。   “啊……”   李青葱根般的手指不自觉地抓紧身下的床单,全身上下唯一的一条白色亵裤,不知道何时已经被悄然脱下,挺立的欲望随着凤千手中越来越快的动作,在到达顶峰的那刻,再也忍不住,在他手中发泄了出来。   原本清亮乌黑的眸子,覆盖上一层欲望过后的茫然和疲惫,全身无力地瘫软在床上。   “青青,朕伺候得你舒服吗……”一个暗哑的,压抑着情欲的嗓音由上方传来,似乎是在等待褒奖的孩子般,俊美的面容上带着些得意。   李青皱了皱清冷的眉宇,有些难堪地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凤千见他不回答,凑上去轻咬了一下他的唇,然后将那只带着黏腻精液的手,以极暧昧的动作,尽数抹上了李青平坦而白皙的小腹,接着得逞般满意地笑了笑。   “你干什么!!”李青恶狠很地瞪着凤千,圓润的杏眸中含着朦胧的水汽,红红的,没有任何杀伤力,反而更直接地,令凤千又失控了一分。   “干什么?自然是干你……”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他不容抗拒地分开李青纤细白皙的美腿,就着残留的淫秽液体,修长的大手探向身后那个,迄今为止仅被探索过一次的隐秘地带。   而今日,即将第二次被开采……   “唔……别……”李青无力地抗拒着凤千放肆的行为,却被更用力的压制住,怎么都无法逃开他手指的进入。   “疼……”纵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可那个狭小的洞口依然无法适应外物的入侵,刺痛感一阵一阵袭来,忍不住将不长的指甲抠进凤千的背脊,隐隐有红色出现。   “乖……忍一忍……朕会轻轻地……”凤千感受不到脊背上的疼痛般,安抚的吻上了李青已经被蹂躏至樱红的唇部,以此分散他的注意力,身下的手指一刻不停地开拓着,渐渐由一根变为两根,从两根变为三根。   李青皱着眉忍受身下缓缓抽动的手指,还是有些疼,但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剧烈,至少在还能忍受的范围。   “青青……”开拓的差不多了,凤千凑上去轻蹭李青的脸颊,宛如向主人撒娇的大型犬类。   他彼散在肩头的黑发有几络落在李青的脸上,弄得他有些痒,不耐烦地开口道:“又怎么了?’’   “我要进去了……”沙哑而性感的嗓音闷闷地传来,下一秒,李青惊恐地察觉到,一根巨物带着几乎能将人烫伤的溫度,抵在他身下的隐秘处,蓄势待发。   他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那东西,只一眼,便让他萌生了逃走的念头。   如果真的被那东西贯穿身体,他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可凤千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他的理智早已被欲望焚烧殆尽,强硬地扣住李青的腰部,很很一沉————   “唔……”   强烈的剧痛令李青眼前一片发黑,纵使方才已经被耐心地扩张过,可手指和那东西比起来,简直不堪一提!   “呃……”凤千也并不舒服,卡着不上不下,着实难受。   可是看着李青的痛苦样子,他又舍不得他疼,只能先忍着欲望停了下来。   “青青,你好紧……’’低下头咬李青的耳朵。   “青青,朕好爱你……好爱好爱你……”   “闭嘴!要做就快做!!说什么废话!!”   李青被他直白的言语一惊,怒骂道。   接着,干脆闭上眼睛别过头不理他。   许久不见身下有任何动作,李青疑惑地睁开眼睛,发现凤千竟然就这样痴痴地望着自己,神情温柔得几乎要溢出水似的。额头上却已经布上细密的薄汗,分明忍得辛苦。   李青心口突然涌上一种奇怪的情绪。   这26年来,他一直过得都是中规中矩,乎淡无奇的生活,为了潜进皇宫刻苦地学习医木,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刺杀凤帝。   可是进入皇宫之后,他发现凤帝并不向他想象中的,暴戾专政。虽然霸道,但是不可否认,他是天生的帝王之才。   他开始明白,为什么凤国会越来越壮大,而龙国却逐渐走向毁灭。   被这样强悍却温柔的男人爱着,一定很幸福吧……   可惜……   自己与他注定是不可能的……   李青无奈地叹了气,有些心疼这样的凤千,伸手拍了拍他的英俊的侧脸,轻声说道:“我准备好了……你来吧……”   他知道凤千忍得很辛苦。   对于男人来说,欲望无法纾解,是件非常非常痛苦的事情。   他身为帝王,何等尊贵,却愿意为自己隐忍至此,说他心中没有任何感觉,是不可能的。   只是自己无法给予他太多东西,因为他给不起。   而能给的,似乎只有这具身体而已。   他甚至无法真的狠下心杀了他,只希望他能早些厌倦自己,让他离开吧……   可没有完成任务,就算回到龙国,龙帝必然不会放过他……李青突然发现,他竟连家都回不去了…… 第六十四章 心安   李青突然发现,他竟连家都回不去了……   李青不知道自己此刻悲伤的情绪,己经被凤千尽数收入眼底。   在凤千的眼里,李青是清高的,沉稳的,傲气的,不服输的,连炸毛的样子也非常好看。   可唯独这样的李青,是他从来没见过,浑身上下仿佛笼罩着一股绝望的死气。   他不明白李青为何忽然会有这般莫名的情绪,但直觉告诉他,似乎和自己有关。   他又一次心软了,他发现自己根本见不得,这个人有一丝一毫的伤心难过。   凤千紧紧地将他拥进怀里,用仅剩的一丝理智尽量温柔地说道:“青青,你如果不想做的话,那便不做了……”   说完,便起身准备去冲冷水澡。   手却被拉住了,转身看向床上的人。   “你去哪里?”   李青看了一眼凤千挺立在空气中狰狞的欲望,惊人的尺寸配上青紫的颜色,看起来有些渗人,铃口处还在不断地冒出白色的液体。   顶着这样的身体,他要去哪里?   “……朕去洗澡。”暗哑的嗓音从凤千口中发出,那双清明的眼眸已经被欲火焚烧成赤红的顏色。   李青一愣,随即开口道:“你不是刚洗过?”   凤千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浴火般的眸子深深盯着他。   李青瞬间明白了,他以为自己不愿意和他……   所以想去冲凉水降温??   李青不知作何感想,只觉得心里有些发慌。   现在这种天气,虽然还没入冬,但是冲冷水澡很容易得风寒的吧?   就在李青愣神的片刻,凤千已经挣脱他的手,转身准备出去。   因为再盯着这般秀色可餐的李青,他就要忍不住了。   “等等,站住!”李青清晰而带着一些急促的嗓音由凤千身后传来。   “怎么了?”凤千疑惑地转身看他,语气中已经带上一些焦躁。   “我想要。”李青盯着他开口。   “你说什么? ”凤千难以置信地微微睁大双眼。   他在主动向自己求欢?   “我说我想做!你不要的话就算了。”李青不禁气恼,自己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他还没听明白?   话毕,李青冷着脸拉开身下的被褥,准备钻进去睡觉,却被身后的人猛地重新扑倒在床上。   他发现身后抱住自己的男人,在不停地发抖。   一种因为喜悦而引发的颤抖。   连带他发出的声音中,都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颤抖得不可思议。   “青青……”   “朕在做梦么……”   “没有,你没有在做……啊……”   话还没说完,凤千已经急切地抓住李青的手,将他翻了个身,巨大的炙热重新抵上他的入口处,进入前却还不忘知会一声。   “青青……”   李青主动将双手环上凤千的脖子,努力放松因为紧张而僵硬的身体,以便接纳他。   “进来……”   “唔……”话音刚落,随着凤千突然沉入的动作,身下猛地一疼。   李青清晰的感受到那巨物,以极缓慢的动作,一寸一寸进入自己的体内,钝痛伴随着渐渐被填满的饱胀感,说不出的感觉。   等到完全进入的时候,两人都已经满头大汗。   凤千开始温柔的抽动起来,以便身下的人可以尽快适应自己。   接着,李青感觉到自己的双唇被掠夺了过去,凤千的动作也愈发失控起来,越来越快,他只能无力的攀附住他的身体,随着他疯狂的动作上下摆动着,忍不住发出低低的闷哼。   突然,那火热的巨物似乎触到了李青体内某个隐秘的点,触电般的感觉令他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连脚趾都蜷缩起来。   凤千立刻明白了他敏感点所在,炙热的巨物带着凶狠的力道,一下一下往那个点撞击。   “呃……啊……”   李青难耐地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呼吸,原本明亮的眸子逐渐染上情欲的颜色,带着些茫然。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做这种事情也可以这样舒服么……   李青失神地望着上方不停动作的男人,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那张脸只能用绝色来形容。线条优美的肌肉均匀得覆盖在白皙的身体上,非常性感。   这样完美的男人,竟然爱着自己……   可是,自己真的能够给他同样的感情吗……   凤千似乎感觉到了李青的视线,同样抬眸与他对视。   一个张扬而绝美的笑容在他嘴角展开,他缓缓动唇道:“青青…你是不是也爱上朕了……”   李青的眸子微微动了动,并没有回答。   而是将脸埋进凤千的颈窝中,闻着他如黑绸般的发丝上淡淡的清香,突然觉得很安心。 第六十五章 羞羞的事   逍遥王府,凤阁。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舷,渐渐地撒在屋内相拥而眠的两个人身上,像是为他们加持着一层幸福的光芒。   长相偏于成熟的英俊男人,安静地蜷缩在年轻俊魅的男子怀中沉睡着,俊魅男子则是宠溺地拥着他的脊背,一刻都不曾放开。   看得出来,两人的感情非常深厚,一切都显得异常和谐与美好。   最先醒过來的肤色白皙的俊魅男子,金色的阳光将他本就绝世的轮廓勾勒得更加完美,宛如处天使般,邪恶又魅惑。   亮光刺得他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等适应了一在后,才缓缓睁开,看向自己怀中的男人。   成熟的男人五官深邃而英挺,闭着眼晴的时候,睫毛显得更加浓密纤长,虽然年龄稍微大了一些,浑身上下却止不住地散发出迷人的味道。   一抹满足地笑意在青年形状优美的嘴角展开,忍不住低头吻上他浓黑的睫毛,惹得他眼皮处一阵轻颤。   随后男人迷茫地睁开了双眼,怔怔地与他对视,琥珀般的瞳仁倒映出他的影子,仿佛他是他的全世界。   男人眼中带着一丝与他外表不符的天真,呢喃着开口道。   “阿离……”   “恩?”凤离回应他。   “还是好困啊……”风揉了揉眼睛。   凤离凑下去啃住他的嘴唇,給了他一个火热的湿吻,娴熟的吻技令男人身体发软,不自觉地攥上凤离的衣襟,来不及呑咽的透明液体顺着两人的嘴角流下,直到男人开始缺氣,凤离才好心放过他。   凤离目中含笑地看着男人:“现在还困吗?”   男人喘着粗气,脖子处都泛上淡淡的红晕,将脸埋进凤离的胸前不敢看他,只听闷闷的声音传来:“不困了……”   “可是你已经把我惹得上火了,怎么办……”凤离并不打算放过他,身下的某处已经起了反应,很难受。   “什么?”男人呆呆地抬起头。自己刚才好像没做惹他生气的事啊。   凤离不语,嘴角噙起一抹邪恶的笑意,抓住男人的手伸进自己白色的亵裤之中,让他感受自己的欲望。   包裹在亵裤下那滚烫的热度,惊得男人的手瑟缩了一下,想要收回来,却被更用力地按住,被迫握住那灼人的欲望。   “呃……”凤离舒趿地轻叹了一声,但是还不够,他还想要更多。   撩人的呼吸声伴着因为情欲而逐渐低沉的嗓音,在男人耳畔响起:“现在你明白了么……风……我想做了……”   风惊住,已经彻底明白他的意思,可是……   “不是前天才羞羞过吗……”   那日凤离问过太医,太医说可以适当行房事后,直到前天,凤离再也忍不住,连哄带骗压着男人做了一次,但也仅是一次而已。   根本无法纾解他全部的欲望,最多只能算尝到一点甜头。   如果可以,他想压着风做遍王府的每一个角落。   可是他不敢,他不敢做太多次,甚至连稍微用力一些都不敢,他害怕伤害到风和宝宝。   比起隐忍欲望,他更害怕失去风。   后来,他也曾试着找过别人,长得比风好看,比他有情趣,又会来事儿,可是凤离发现,他硬不起来。   他只能对风一个人提起兴趣,而且是见不到他就想他,见到他就想吃了他的那种。   凤离觉得,他可能已经无可救药了。   前日,风懵懂地被他压在身下,直到做完全套之后,才红着眼呆呆地问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好奇怪啊……   凤离只好摸着他圆润肚子回答说,宝宝就是做完这种事才有的,也可以称为羞羞的事。   末了,还不忘特意嘱咐他,让他一定要记住,这种事情只有自己可以对他做。   免得万一他走丢了,被别人拐走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想想就操心。   “可是我想要你……这里好难受……”凤离撒娇似的紧了紧风覆在自己炙热上的手,说道。   “如果你不给它的话,它会哭的……你忍心看着阿离难受吗……”   “不忍心……可是那种事情,会让我变得好奇怪啊……而且有点痛 ……”风担心地看着凤离脸上不正常的红晕,语气中又带着些可怜巴巴的委屈。   “现在还疼吗?”凤离开始懊恼自己精虫上脑,忘了关心他。 那日他的动作真的很轻很轻,但是尺寸摆在这里,不免还是会痛。   做完之后他还特意帮风检査了那处,除了有些轻微的红肿,还好没有出血。   风听他问自己,诚实地摇摇头:“涂过药后已经不疼了……”   “那你喜欢做羞羞的事吗? ”凤离不死心地问道,毕竟是关乎自己性福的大事。 第六十六章 银锁   “喜欢……”只要和阿离在一起,做什么事情都喜欢。   凤离见男人明明很害怕,却故作坚定的样子,不禁失笑,决定暂时先放过他。   反正过几日便成亲了,这几日先耐心哄哄,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再与他好好恩爱一番不迟。   但是……先讨点利息还是要的……   “好了好了,今天就不做啦。”凤离忍不住又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嘶啞着道:“今天换一种方法。”   说着,他带起着风的手……   “用这种力道,爱抚它。”凤离凑近风耳畔哑声说道,接着放开了他的手,让他自己动作。   风惊诧地看着凤离那张完美的侧脸,乖乖地帮凤离泻火。   原来,还可以这样吗……   男人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阿离……”   凤离睁开因为快感而舒服到眯起的桃花眼,微微侧目看他,说道。   “一会儿我也帮你。”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久,男人觉得自己的手都已经发麻了,凤离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也不敢开口催促他,只好继续坚持。   又过了很久,凤离突然睁开双眼,吓得一直在偷看他的风赶紧移开目光,只听他吐了两个字:“快点。”   接着还不满意似的,干脆伸手重新附上男人的手,带着他以极快的速度动作着。   风默默听着他沉重的呼吸声。   自从风怀孕之后,凤离便发現他身上又多了一个敏感点,就是腹部。   每次轻轻抚摸上的时候,男人就会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起来,连带着深邃的眼眸中,也会泛起淡淡的红色水雾,看着可怜又可爱,让凤离忍不住想要欺负他。   却又怕真的弄哭了,又哄不好,便不敢轻举妄动。   最后帮男人发泄出来,凤离便抱着他去了瑶池清理身体。   ——————————————————   今夜的长安街格外热闹,人群熙熙嚷嚷,到处都挂上了形状各异 ,款式新颖的花灯。   本该早早收摊回家的小贩们,依然在不知惓怠地大声叫卖着,有热腾腾的包子,色泽诱人的糖葫芦,精致的饰品等等应有尽有……   只因为今日,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   而12月初8,也就是后日,便是凤离与风的大喜之日。   凤离的兴致也异常高涨起来,所以今日才会带风出来逛花灯节。   凤离身着一件简洁的浅色棉袍,勾勒出高大精悍的身形,瀑布般的长发没有冠起,而是随意地半束披于身后。   即便如此,也依然无法掩盖住,那张比女人还绝色百倍的脸,和身上不经意间散发出的高贵气质,引得街上路过的女子頻频蹙足,側目观看。   却被凤离一个冰冷的眼神,吓得立刻别开眼。   毕竟看美男和性命比起来,还是性命要紧。   旁边被凤离牵着的成熟男人,似乎非常畏寒,浑身上下被裹得严严实实,里面套了绣着银色花纹的高领青色棉绝,外面还彼着一件通体雪白的狐裘。   男人的样貌虽然没有凤离的绝尘出色,却奇异地,和他在一起没有丝毫违和感,反而十分的般配。   只是那八个月的身子是怎么都遮不住了,腰腹处看上去非常臃肿,脸上却丝毫不见半腴。   不是凤离不给男人吃饭,而是无论怎么养,都养不出肉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几次险些流产,使男人身体变差的原因,以至于他除了肚子在长大,其他地方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自从宝宝进入第七个月开始,男人便经常半夜抽筋盗汗,睡得非常不安稳,让凤离心疼得不行。   可是这种妊娠反应,纵是神医也无法根治的,只能熬着。   唯一令凤离松了口气的是,男人虽然没有长胖,总算也没有接着消瘦下去。   凤离紧了紧风的手,望着他溫柔地说道:“风,宝宝没踢你吧?”   “没有啊……”风心不在焉地回答,兴奋地看着街道两边的摊贩。   因为凤离很少会带他出来玩,总是说他的肚子这么大,出来很容易会发生危险。   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那欢愉的情绪是无论如何都挡不住的。   “如果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知道吗?”凤离继续关心道。   凤离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啰嗦,婆婆妈妈的,可又实在放心不下男人的身体……   “恩……”   风的目光突然被不远处的一个小摊吸引住,拉着凤离就要过去。   “阿离……我想去那里……”   凤离宠溺地看着男人,任他拉着走过去。   这是一个卖饰品的小摊,简单的木桌上铺了一块浅蓝色的拂麻布料,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饰品,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比较粗陋,凤离是看不上眼的。   风拿起一块小巧的银锁,看向小摊的老板,好奇地问道:“老板, 这是什么呀?”   老板是一个30出头的男人,黝黑的脸上挂着朴实的笑容,耐心地回答道:“公子,这是长命锁,刚出生的孩子带上它,便会平安健康 ,长命百岁的。”   “真的吗?”   “真的啊!”   风听他这么说,开心地笑起來,正好可以给宝宝买一块。   接着回头看向一直站在他身后,默不作声的凤离说道:“阿离… …我们也给宝宝买一块好不好……”   凤离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银锁,的确非常小巧可爱,可是这东西未免粗俗了些,给宝宝带着真的好吗?   凤离摸了摸风的头发,温柔劝道:“风,如果你喜欢这种银锁。 我让人专门用白金为宝宝打造一把,好吗?这个看上去并不怎么好。”   “可是,我就是喜欢这把啊。” 第六十七章 算命先生   最后,凤离还是为风买下了那把银锁。   不知为何,一向乖顺的男人,在这件事情上,却异常地固执。   其实凤离心里觉得,他们的孩子值得最好的,可是既然风这么喜欢,那就买给他好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时辰已经不早,也逛得差不多了,凤离牵着风走向街尾一直候着的马车,准备打道回府。   突然,一个迎面走来,本该擦肩而过的算命先生将他们叫住了。   那算命先生很是奇怪,50岁上下,这寒冷的冬天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湖蓝色粗麻布衣,颇为寒酸,却看不出有丝毫受冻的样子,手上拿着一块红边白底的算命幡,上面龙飞凤舞写着‘神机妙算’四个黑体大字。   颇有些故弄玄虚的味道。   凤离第一反应就是江湖骗子,拉着风就要离开,却因为他接下来的话,又停下看他。   “这位公子,可是失去了记忆?”算命先生盯着风笃定地说道。   风楞楞地看着他,正要回答,却被凤离抢了先。   凤离警惕地看着算命先生,冷峻的眸子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   “你怎么知道?你有什么目的?”   虽然风失忆这件事情,在王府中并不是秘密,但是什么时候,大街上随便来个人,都能知道了?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仅知道你知道的东西,就连你不知道的,我也都知道。”   算命先生淡定地摸了一把长至胸前的胡须,对上他冰冷的眼神也毫不怯场,其貌不扬的脸上笑得高深莫测。   “哦?不妨说来听听。”   凤离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倒是起了兴趣。   “这位公子名中带‘风’字,乃是白泽国人士,身份高贵,年幼时却不幸流落在外,十年前被王爷您捡到,留得一命,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啊……”   算命先生的声音在凌历的风声中显得有些飘渺,似是在对着凤离说,更像是喃喃自语。   “呵……你倒是识破了本王的身份,只是你所说的话中,除了本王将他捡到这件事,是正确的,其余都是错的。江湖术士,不就是想要钱吗,本王施舍你就是。”   凤离嗤笑了声,掏出一定金子扔給他,想来他如此费尽心机地折腾,也不容易,今日心情不错,不妨可怜可怜他。   对于他的话,凤离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他的身份,只要有心人稍微打探一番便可以知晓,而风怎么可能是白泽人,只有龙国人才能怀孕生子,至于其他,更是胡编乱造。   算命先生也没有拒绝,接下了那定金子。   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想了想,还是不死心地喊道。   “王爷,您若是想与这位公子长相厮守,后日的婚礼便不能如期举行。否则这位公子将有灾难降身,到时您再后悔,晚已啊————”   纵然他用尽全身力气喊了出来,他的话依然被淹没在人潮汹涌的嘈杂声中,也不知凤离有没有听到。   他本是天上执掌凡人姻缘的月老,在姻缘簿上见到这对爱侣情路坎坷,好心下凡来提点一二,却不想那人高傲自负,根本不愿信他。   他轻叹了口气,手中的白旗一挥,瞬间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大街上依然人来人往,竟没有人发现他的突然消失。 第六十八章 阴谋   皇宫,新阁殿。   一位外貌清妩,身着银白色锦袍的男子,一只手臂半撐着脸颊,倒躺在小榻上,看着窗外碧蓝的天空出神。   他的脸色苍白,但鼻子小巧翘挺,唇红齿白,朱唇是天生的微微翘起,是那种让男人看一眼,便会产生好感,生出保护欲的样貌。   可奇怪的是,这般花容月貌的人儿,右眼下方竟然刻了一个,只有最低贱的奴隶才有可能被刻上的“奴"字,显得有些狰狞。   他水灵的大眼睛中,早已经失去了青年人本该有的清澈,变得深沉而黑暗。   更为奇怪的是,他的右手处空空如也,袖子软软垂下,看上去极为不协调。   空气中,时不时散出血腥的味道,显然是那手臂被活活砍掉后留下的伤口,至今没有愈合。   这男子便是龙苏。   事实上,如果只是被普通的刀剑砍伤,在名贵药物的治疗下,两个月时间过去,再重的伤口都已经结痂了。   可是,砍伤他的剑,并不普通,是由凤离的内力所化,想要真正好起来,最少要一年的时间。   这两个月来,龙苏受尽断臂之痛折磨的同时,对风的恨意也越来越深。   他恨不得生生撕碎了他,如果不是那个贱人,凤离根本不会这么残忍地对待他!   他一定要报仇!! !   想到这里,龙苏灰色的瞳仁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唯一的一只左手狠狠攥紧,指甲嵌入肉中已然出血,却浑然不知。   突然,一个蒙面的黑衣人从大开的窗口飞进,平稳地落地后,大步走到小搨前,关切地望着他。   “苏儿,你今日感觉怎么样了?”   “呵……怎么样了?还是这样,半死不活的……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龙苏自嘲地笑了笑,语气十分不善。   “还有,别叫我苏儿,你觉得你配么……”   “苏儿……我……”   “行了!你不必说了! ”龙苏的声音忽然尖锐起来,猛地打断他,清妩的面容变得有些扭曲。   黑衣人见他如此模样,无奈地低下头,没有说话。   “你身为凤离的暗卫,却三番两次潜进皇宫来看我,不就是看上了我这张脸吗?或者是……这具残废的身体?”   “没关系,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龙苏突然从小榻上起身,凑到黑衣人耳边,用极暧昧的语调说道。   黑衣人因为他忽然的接近,僵住身体,因为过于紧张,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   有些摸不清龙苏的意思,他不是一向看不起他么。   可是即便如此,他仍然无可救药地喜欢着他,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屡次潜入皇宫见他。   因为,在笫一眼见到龙苏的时候,他就明白,他陷进去了。   可他依然理智地把持分寸,他知道,他是王爷的人,他没有资格喜欢他。   直到那日,他在暗处眼睁睁看着王爷砍下他的手臂,却无能为力的时候,他便发誓,以后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保护他,让他快乐。   在黑衣人沉思的片刻,龙苏袖子一挥,门窗‘砰’地一声关起,屋内顿时变得昏暗下來。   黑衣人惊讶地看着龙苏的动作。   随着衣物被脱下,白皙纤弱的身体瞬间暴露在他眼前,右边的断臂处显得非常突兀,血腥味也浓重起来,却无法阻止他的呼吸变得越发粗重。   “你这是做什么……”   “自然是做……你早就想做的事情……怎么?难道你不想?”   龙苏撩拔着扯下他的面巾,一张端正阳刚的脸露了出来,并不俊美,但是非常耐看.他踮起脚主动凑上去亲吻他,用仅剩的左手轻轻解着他的衣物。   黑衣人再也受不住诱惑,猛地脱掉自己的衣物,将他推倒在小榻上,欺身而上。   满室春光旖旎……   “恩……轻点……”   黑衣人听见他的话,即刻放慢了驰聘的动作,变得异常溫柔。   “呃……听说凤离明天……就要和那个贱人成亲了?”   龙苏睁着眼晴定定地看着橫梁的方向,身体因为身上人的撞击而不断颤动着,嘴角始终挂着扭曲的微笑。   “恩。”黑衣人淡淡回答,满眼情欲。   龙苏摸索着,从小榻的暗格中掏出一个黄色纸包,对着身上人说道。   “你找机会将这个撒进凤离的合卺酒中。”   “这是什么?”黑衣人问。   “你放心……这东西无色无味……他绝对不会有所察觉……”   “只不过,会忘记一些东西罢了,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的……”   ——————————————————   12月初8,原本冰冷的逍遥王府到处挂上了大红色的喜绸,大臣们争先恐后地将贵重的贺礼送进王府,整个王府中都弥漫起喜悦的气息。   冷厉的逍遥王爷见到下人们也会主动賜予一个微笑,简直让他们受宠若惊,心想爱情的力量真伟大,能把冰山都融成溫泉。   凤阁。   月牙仔细地为风冠发,看着铜镜中五官深邃,容颜俊美的男子兴奋地说道。   “公子,您终于和王爷修成正果了,月牙好为您开心啊!月牙就知道,公子这么好,王爷怎么可能不喜欢您呢!哦,不对!以后该改口叫王妃了!”   月牙是真心为男人感到高兴,他吃了那么多的苦,应该幸福的。现在虽然变得孩童心性,可是王爷愿意宠着他,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谢谢你……月牙……诶?阿离呢?”   风毫不吝啬地回给月牙一个大大的笑容,两颗尖尖的虎牙露出来,显得成熟穩重的脸上多了一丝俏皮可爱。   “王妃,您现在还不能和王爷见面呢,这是礼数哦。但是一会儿拜堂的时候便能见到啦!”   “哦……”   男人有些纳闷,为什么不能见,好像从早上起床开始就没见过阿离了……   月牙一眼便看出风的心思,调笑着道:“王妃,您是不是想王爷了呀。 ”   “我没有……”   “好啦……奴婢知道您没有,一会儿就带您去见王爷哦。”   月牙跟哄小孩儿似的哄着男人,故意忽视掉他耳根处淡淡的粉红。   因为风没有娘家,所以不需要接亲。   提前准备好一切后,吉时一到,便可以直接去拜堂了。 第六十九章 婚礼上的誓言   “王妃,走吧,吉时到了,王爷应该在大厅等急了呢。”   —想到冷酷的王爷吩咐她关于王妃的事情时,比女人还啰嗦的样子,月牙就忍不住想笑,只是努力憋着没有笑出声。   “好。”   八个月的肚子己经非常吃力了,风借着月牙搀扶的力道站起来,两人向大厅走去。   “月牙,我好紧张啊……”   风扶了扶头上的男式凤冠,踌躇着说道。   “王妃,你放心吧,一切都有王爷顶着呢!”   “恩,对……还有阿离……”风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要有阿离在,他什么都不怕。   大厅内,皇帝与皇后端坐于高堂之上。   众目睽睽下,皇帝始终毫不避讳地拉着皇后的手,一刻都不曾放开,心情很好的样子,谪仙般的脸上始终挂着笑,而皇后虽然表情古怪,却也没有挣脱。   五品以上的朝臣们,心情皆是万分激动的,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幸,能被遨请来参加逍遥王的婚礼。   要知道这位逍遥王平日里一向我行我素,他们费尽心思想要巴结他,却连王府大门都迈不进一步。   今日竟然能來了,自然要好好地巴结一番。   凤离则是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上來搭话的大臣,神情淡漠,心里却有些着急了,心想他的风怎么还没过来。   凤离邀请他们来参加,不过是希望婚礼热闹些,因为他发现风很喜欢凑热闹。   如若不然,他更愿意将风牢牢地捆在自己身边,谁都不让看见。   不只是谁突然喊了一句“王妃来了!”,大家皆是纷纷往大厅外看去,只见一位身着大红喜袍,头顶男式凤冠的英俊男子,被一个丫鬟搀扶着,徐徐朝这边走来。   朝臣们那日在金銮殿之上是见过风模样的,虽然知晓未来王妃是个傻子,今天又见到,心里还是免不了暗暗惊奇。   这个男人到底是哪里好,除了能生孩子之外,还有什么优点?竟能让逍遥王这般冷情之人,将他如宝贝般珍爱。   凤离见等待已久的人儿终于过来了,也不气恼他动作慢,脸上立刻换上温和的笑容,施展轻功径直飞过去,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风,我等你好久了……这次先原谅你,以后再这样,就狠狠地惩罚你。”   凤离邪笑着,恶意地在他臀上轻轻捏了一把,那力道非常轻,以至于风根本没什么感觉。   而是愣愣地看着同样穿着大红喜袍的凤离,红色将他本就绝色的邪魅容颜衬得更惊艳了几分,气质清冷,肌肤白皙如雪。   “阿离,你好美啊……”   凤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若是别人用“美”这个来形容他,他绝对要那个人死得很难看的。可是这话从风的口中听到,却异常地好听。   这一笑,却令风看得更加痴迷。   “阿离,你笑起来的样子,更加好看……”   “是吗?”   “是啊……”   “那我就一辈子笑给你看,只给你一个人看。”   凤离低下头,暧昧地在风耳边吹着热气,轻轻启唇说道。   无意间的一句情话,更像是凤离对着风,许下的一个倾世诺言。   众人的目光皆被眼前如画般的风景所吸引——年轻俊魅的王爷,将英俊成熟的王妃抱在怀里,他们看上去是那样的般配和相爱。   以至于大家都产生一种错觉,以为他们会就这样幸福地过完一辈子。   可是一辈子那么长,谁又能知道,明天即将发生什么……   今日过后,明日再度回首的时候,也许有人会发现,一切终只是场黄粱美梦,而深陷其中的人,不得不醒过來…… 第七十章 火药味   比起大厅的喧闹场面,此刻的凤阁,显得安静异常。   几乎所有的人都聚集在前厅看王爷和王妃的成婚礼,就连负责布置婚房的下人们,也早早完成了任务,在凤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悄悄跑去前厅凑热闹。   逍遥王大喜的日子,整个王府的侍卫和丫鬟都被喜悦感染了心情,连带着放松了王府的警戒。   而此刻,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在王府内的房顶上,施展轻功快速穿梭着。   他似乎非常熟悉王府的环境,很快就找到了想要去的地方,悄悄地潜了进去。   凤阁内,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个黄皮的纸包,攥紧在手里,盯着桌上精致的酒壶微微出神,黑色面巾下唯一露出的双眼里,带着一丝犹豫。   其实他并不知道这纸包里究竟装了什么,隐约知道这是一种药品,那个人不是很愿意说的样子。   只是告诉他,喝下去并不会危及生命,仅仅会忘记一些东西而已。   他心里非常敬畏他的主人,可是他又无法拒绝那个人的要求。   那个人总是倔强又任性,却让他无比心疼。   真的要放进去吗……   应该没关系的吧……   反正,只是忘记一些东西而已……   踌躇了一下,黑衣人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他掀开酒壶的盖子,打开纸包后将白色的药粉尽数到了进去,药粉瞬间融化在透明的白酒里。   他警惕地拿起酒壸,轻轻嗅了一下,发现除了浓浓的酒香,确实没有其他任何异味。   随后,他快速地将一切归位,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好似从未来过一般。   “吉时已到,请新人拜堂——”   到了拜堂的时辰,礼部侍郎蔡明用高亢的嗓音有些激动地喊道。   四周嘈杂的话语声也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齐剧刷看向凤离和风。   两位新人方才一直躲在角落里,王妃被王爷高大的身躯挡住,也不知两人在做些什么。   皇帝和皇后始终端坐在高堂之上,前者时不时地凑过去与后者咬耳朵,似是说了什么奇怪的事,惹得皇后白皙的脸颊变得一片通红。   大家识相地没有打扰任意一对,只是默默地与同僚交谈,倒也还算开心。   此刻吉时一到,凤离再舍不得,也得先将风放开。   “走吧,拜堂了。”   又在男人櫻红的唇上辗转了几下,才依依不舍地放开,牵着他走向大厅中央。   众目睽睽下,眼尖的人瞬间便发现王妃的异样。   那双唇分明是被人刚刚蹂躏过,泛着微微的红肿,深邃的眼眸中带着朦珑的水光,看上去有种隐隐的可怜感,令人起了施虐的欲望。   跟他做,一定很舒服吧……   那人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唇部,目光灼灼的盯着风。   风倒是没发现有什么异样。反而是凤离,敏锐地感觉到那露骨的视线盯着自己的人,与周围任何人的眼神都不同,警告的眼神毫不客气地扫了过去,如刀剑般锋利。   那人愣了一下,露出一个坦然的微笑,风流倜傥。   是莫寒。   凤离又狠很瞪了他一眼,回头紧了紧身边男人的手,不再搭理他。   朝臣们将这一幕收尽眼底,有些奇怪,这逍遥王与莫大将军一向相交甚好,今日怎的,两人眼神交错间,竟隐隐能闻出火药味来。 第七十一章 床上试   “一拜天地——”   “二拜皇上皇后一”   “夫妻对拜——”   在礼部侍郎蔡明的主持下,婚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凤离带着风,按部就班地跟着他的口号行礼,随着最后宏亮的一声“送入洞房——”说完。   凤离迫不及待地将风抱起,引得周围众人的一阵欢呼,拍手叫好。   邪魅的脸上勾起一个得意的笑,挑衅地看了莫寒一眼,随后抱着心上人快步往凤阁走去。   虽然等一会儿还要出来招待宾客,但是先尝点甜头,也是美事一桩。   莫寒见了凤离的眼神,忍不住极不雅观地翻了一个白眼。   切,真是小气,意淫一下都不行……   凤离带着风离开后,莫寒百般无聊地四处瞟了几眼,意外地发现,一个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虽然在察觉他的目光后,那人很快移开了目光,但他还是发现了,那眼神内含着深深的迷恋。   莫寒了然地勾了勾嘴角,嗤笑了声,他早就感觉,他手下这个副将对他有意思,今日随意一憋,却验证了这个事实。   乐正桓这个人,虽然长相还过得去,身为武将,身材自然也不错。   只是他出生贫寒,为人古板又无趣,他平时里对他是完全看不上眼的。   莫寒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对自己有意思。   看着他发红的脸,莫寒心里忽然产生一个邪恶的念头,将方才的阴郁一扫而空。   呵,虽然不喜欢他,但玩玩也无妨……   乐正担紧张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毫无点缀的墨色靴子,心中忐忑不安。   将军他……应该没看到吧……   就在乐正桓为自己方才愚蠢的举动,感到万分懊恼时,视线中忽然出现一双同样墨色的锦靴,只是比起他的更为精致了些。   下意识地抬头,发现那张令他日思夜想的俊脸,竟就这样近距离地放大在自己眼前,心中一惊,面上却故作鎮定。   恭敬地低头道了一声:“将军。”   乐正担不知道的是,他耳畔的珠红,已经被莫寒尽收眼底。   “乐副将,你是不是喜欢我?”   毫无波澜的一句话,却让乐正桓心中瞬间炸开了锅,惊讶地看向他,却在见到莫寒如潭水般深不见底,几乎能将他吸进去的目光,又慌张地别开了眼,眼神一时不知放在何处。   掩盖似地干咳了两声,接着说道。   “将军……你开什么玩笑?”   莫寒见平日里严正古板的副将,此刻如某种受惊的小动物般可爱的模样,眼神不禁暗了暗。   他觉得乐正桓现在这副模样,像极了某个人。不仅是害羞时的样子,就连外形也极为相像,同样的英俊刚毅。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呵,竟然得不到风,用他来顶替似乎也不错……   品尝起来,味道应该相差无几……   想到这里,莫寒形状优美的嘴角勾起一个势在必得的笑。   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乐正桓的手腕,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暧昧地说道。   “你别装了,本将军知道你喜欢我,其实本将军也有点喜欢你,不如我们试试?”   乐正桓紧张地手都在微微发抖,踌躇了半天才道:“……怎……怎么试?”   “自然是到床上试。” 第七十二章 玩不起   说完,未等乐正桓回答,莫寒便强硬地拉着他走了出去。   “将军……你……你要带我去哪里……”   乐正桓刚毅的脸一直红着,看着就这么毫不避讳牵着他的手往外走的俊美男子,也没想到要挣脱,愣愣地任由他拉着,憋了半天才憋出那么一句话。   “去一个隐秘的地方。”   “啊?去做什么?”   “做乐副将没做过的事。”   说着,莫寒忽然放开了他的手,径自大步走去,还不忘回头说了声“跟上。”   乐正桓一脸莫名地望着那人高大的背影,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在军营的时候,将军的命令就是铁令如山。   现在也是一样。   没走多久,一处如画般的美景便呈现在两人眼前。   虽然已经是冬天,但是此处的树木和花朵依然生气勃勃,显然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养殖的。   小桥流水,诗情画意,的确是一处好地方。   也非常隐秘。   “这里是……王府的花园?”   乐正桓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出生贫寒,以前自然是不知道,那些本该在秋天便凋謝的花朵 ,在特殊的方法照顾下,是可以存活一整个寒冷冬季的。   “恩。”   依然在欣赏美景的人,没有注意到身后人渐渐变得危险的眼神…   “啊……”   等到乐正桓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被压在假山的石壁上,挣了挣,却根本挣脱不开。   看着眼前肌肤细致到连一个毛孔都找不到的俊脸,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喃喃开口道。   “将军你……你这是做什么……”   “想上你。”   莫寒直勾勾地盯着乐正桓,轻飘飘吐出几个字。   “你!你说什么呢!”   此刻莫寒含着侵略性的目光,让他本能地感到危险,想要后退,却发现被牢牢钳制住的自己,根本无路可退。   眼睁睁看着那人越凑越近的脸,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说这样奇怪的话。   直到唇上传来带着淡淡的薄荷香气的柔软触感,他才知道莫寒在干什么。   乐正桓惊讶地瞪大双眼,楞在原地。   将军这是,在吻他?   刚开始只是轻轻的抵啃,到后面变得越来越疯狂,没有任何接吻经验的乐正桓被吻得气喘吁吁,因为缺氧,双眼有些发黑。借着莫寒钳制的力道,和身后假山的支撑,勉强可以站稳。   主导者似乎并不打算止于此处,场面渐渐变得失控起来……   吻着他的同时,莫寒修长的手指以极缓慢的动作,解着乐正桓的腰带。   层层衣物被悄无声息地解开,直到一阵刺骨的冷风透过敞开的衣物,袭向乐正桓胸前裸露的皮肤,激得他狠狠打了个寒颤,才发现自己的衣物不知何时已经被尽数解开。   一种被玩弄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乐正桓气恼地将覆在自己身上的人一把推开。   他虽然喜欢莫寒,却并不代表他是个毫无底线的人。   也许是过于愤怒,莫寒竟被他推得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体。   莫寒面无表情地看着乐正桓此刻戒备的姿态,突然嗤笑了一声,冷冷说道。   “呵,你装什么?你不就是喜欢本将军这样对你吗?怎么?还是说欲擒故纵比较好玩儿?”   “你要是喜欢,本将军陪你玩玩也无妨。”   说着,莫寒又重新上前,准备继续行不轨之事。   乐正桓不可置信地看着莫寒,没想到他竟能如此冷漠地,说出这般无耻的话。   他本就不善言辞,此刻更是被气得话都说不出,全身都在微微发抖。   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别过来!!将军,我承认自己喜欢你。乐正桓虽然出生贫寒,但是从不作践自己。”   听到他这番话,莫寒不禁停下来,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将军若是真的喜欢我,乐正桓必然全身心对待将军,愿意与将军共度一世。”   “若将军只是想玩玩……对不起,乐正桓玩不起……”   说完,乐正桓整理好自己的衣物,转身便准备离开。   莫寒看着那人落寞的背影,一时有些愣神。   没想到他竟是个敢爱敢恨之人,这一点倒是让他十分欣赏。   他现在的确对他没什么感觉,但是试试无妨。   乐正桓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好好哄哄应该就没什么问題了。   “站住!”   听到莫寒的声音,乐正桓定住,但没有回头。   隐藏在袖子下的手紧紧攥起,不知道莫寒又想做些什么。   等了一会儿,身后依然没有声响传来。   乐正桓正想回头一探究竟,却被人从身后一下搂进怀里,瞬间僵住。   只听耳边传来伴随着温热呼吸的话语,异常地温和。   “正桓,方才我冲动了,我向你道歉好吗?对不起我也是喜欢你的。”   “怎么可能……将军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呢……” 第七十三章 合卺酒   凤阁。   风木讷的听凤离的话,一直坐在床边,等他回来。   他已经坐了好久好久,天色都已经暗下来,凤离还没有回来的意思。   硕大的肚子突儿地挺着,坐久了,腰酸得厉害,风忍不住躺了下来。   躺着躺着,就这么睡了过去。   等到凤离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禁莞尔一笑。   男人蜷缩着身体,安静地睡着,双手自然的搭在隆起的腹部上。   英俊的侧颜在烛光的照映下越发柔和起来,令凤离情不自禁地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   他今日一滴酒都未沾,不仅是因为风怀孕的关系,也因为,他希望两个人的洞房花烛夜在他理智清醒的情况下进行,他想永远记住这个夜晚。   他的风将永远只属于他,属于他一个人。   凤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竟然变得如此感性,但是这种感觉不差就是了。   甚至连内心都被一种溫暖的爱意填满。   至于其他的什么,都没有眼前的这个人重要。   “风,醒醒……该起来了。”   凤离溫柔地唤着男人的名字,若是平时,他是绝对不忍心将他唤醒的。   可是今夜,他们还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做。   男人茫然地睁开眼睛,在看清上方的那抹红色的人影后,开心地笑起来。   “阿离……你回来了啊……”   “恩,起来吧。该饮合卺酒了。”   低头吻了吻男人的嘴角,凤离将他一把从床上抱起,大步走到桌边,将男人放在桌前的椅子上。   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桌上那把精致的酒壶,倒了两杯。   凤离拿起其中的一个酒杯后,漂亮的桃花眼专注地盯着风的眼睛,郑重地说道。   “风,我会一辈子爱你,珍惜你,你相信吗?”   “相信啊。”   因为阿离是他最喜欢的人,也是对他最好最好的人,他当然相信他。   “那……你也会一辈爱我吗?”   凤离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他不知道现在的男人是否理解一辈子的意思。   “会呀,就算阿离不爱我了,我还是会爱阿离,一辈子都爱。”   风毫不犹豫地回答。   男人深邃的眼眸中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和不知世事的单纯。   可是这样一句承诺般的话,他竟如此自然地脱口而出,连凤离也是一愣,接着好笑地刮了刮男人高挺的鼻子。   “傻瓜……我怎么可能不爱你。”   “但是你说得话也要算数哦,要一直一直只爱我一个人。”凤离霸道地说着。   “当然了,风永远只爱阿离一个人。”   男人笑着回应道。   接着,凤离将桌上的另一杯酒拿起递给风,邪笑着说道。   “喝了合卺酒,可就不能反悔了。”   现在的凤离哪里会知道,男人怎么会反悔。   而失信的人,从来只有他一人罢了……   “好。”   风接过那杯酒,与凤离手臂交汇,正准备喝下时,却被凤离突然出声制止了。   “等等!”   “怎么了?”   风疑惑地看着他,被他激动的样子吓了一跳。   凤离懊恼地拍了怕自己的头,他差点忘了风现在怀孕不能沾酒,好在还没喝下。   “风,你现在不能喝酒,以茶代酒吧,乖哦。”   “哦……”   风愣愣地看着凤离将自己手中的酒杯拿走,从桌上重新取了一个,将白色茶壶中的透明液体倒了进去。   喝完合卺酒后,凤离重新将男人抱回床上,避开他的腹部,轻轻覆了上去。   “风,这一夜,我等了好久……” 第七十四章 惊人的……   似是感觉到身下男人瞬间的僵硬,凤离漂亮的桃花眼溫柔地注视着他,耐心地柔声安抚道。   “别怕,我会轻轻的……如果痛的话,一定要说出来,好吗?”   “好……”   得到他的回答,凤离怜惜地捧住男人的脸,轻吻了上去,他的动作温柔而细致,灵活的舌轻易抵开了他的贝齿,进入他口中,交缠着他的舌,愉快地共舞。   男人主动伸手环上凤离的脖子。   他想要试着回应身上的人,可是动作十分笨拙,甚至时不时地会碰到牙齿,但凤离却十分受用。   摇曳的烛光下,两具交叠的大红色身影显得梦幻而迷离。   屋内的气氛,漸漸被桃色染红……   凤离着迷地盯着身下,被他吻得眼眶溫润发红的男人。大红色的喜袍意外地适合他,映衬着深邃的五官,看上去禁欲而无害,让人更加想要侵犯。   理智渐渐被吞噬……   身下火热的欲望早已经完全苏醒,此刻正疯狂地叫嚣着,想要得到缓解。   体力暴虐的气息,让他想疯狂地撕碎男人的衣物,然后狠狠地进入他。   可是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可以。   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一定会造成无法挽回的事情……   而那样的结果,绝对是他无法承受的……   男人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疑惑抬眸看向凤离,发现他的双眸猩红的可怕,又似乎在隐忍着什么,不禁担心地问道。   “阿离……你怎么了?”   “没事……”声音嘶哑而暗藏火热。   凤离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后,白皙修长的手指开始缓慢地解开男人身上的层层禁锢,先是外衣,裤子,接着是里衫,亵衣……   而那些造价昂贵的衣物被毫不怜惜地随意去丢到地上。   直到男人一丝不挂地呈现在凤离面前,他才暂时停止了动作,看向男人的目光变得更加炽热危险。   比起外面的寒冷刺骨,燃烧的壁炉使得房间内十分溫暖,光着身体也没有任何冷意。   男人一直順从地任凤离摆弄,此刻见他如此露骨地盯着自己,有些羞舔地抱住自己的肚子,蜷缩成一闭,将头理进膝盖里,不再看他。   只是从耳根一路蔓延至脖颈的奇异红色,暴露了他的情绪。   凤离知道,他的风害羞了。   邪魅地笑了笑,开始动手脱自己的衣物。   白皙而精悍的身躯被瀑布般的黑色长发半遮掩着,暴露在空气中,线条流杨的肌肉恰到好处地覆盖在身上。显眼的八块腹肌,修长而蘊含力量的大腿。   他就这样赤裸地站在那里,魅惑的脸庞,高大的身躯,宛如魔神降临。   这样的男性躯体,是所有女人看过后,都会为之倾倒的存在。   可是此刻,床上的那个男人似乎并不懂得欣赏眼前的美景,反而在看到那具完美的躯体后,慌乱地退到了墙角,用小鹿般的眼神警惕地盯着他。   准确地说,是盯着凤离的双腿间……   而风最直現的感受,是惧怕,那般惊人的尺寸,让他本能地感到害怕。 第七十五章 遗忘   “阿离……”   缩在角落的男人忍不住轻唤了一声。   “嘘……”   凤离朝他邪魅地笑了一下,修长的手指放到唇部中央,示意他不要说话。   他大步走过去,将男人从角落抱起,放到床中间的位置,舒展开他的身体,让他躺平在床上。   风虽然有些害怕,却并没有抗拒凤离的接触,因为他始终相信,阿离绝对不会伤害他。   “啊……”   下身突然传来的刺激让风不自觉地轻呼出声,垂头看去,凤离竟然将他的分身含进了口中。   “阿离……你在干什么?!快放开,脏……”   凤离没有回答他,灵活的舌头卖力的抵舔,爱抚着男人的分身,满意的听着男人逐渐粗重的呼吸声。   许久,被欲望驾临的男人再也受不住地发泄了出来,无力瘫软在床上喘着粗气,琥珀色瞳仁中闪着粼粼波光,看上去脆弱又性感。   “舒服吗……”   风愣愣的点头,的确很舒服。   “那么接下来……到我了……”   凤离在他眼角印下一个吻后,起身到床尾的暗格中摸出一个玉制的瓷瓶。   回到男人身边,分开他精瘦的双腿后曲起,找准他身下的洞穴,修长的中指将透明的膏体轻柔地送进了男人体内,搜刮着他脆弱的肠壁。   “唔……”男子不自觉地咬住自己的下唇。   “会痛吗?”凤离抬头看他。   “还好……”   听到风的回答,凤离开始专心的扩张起来,他已经有些忍不住了。   等到男人的身体可以容纳下三根手指的时候,凤离将自己的火热抵上他的入口,接着膏体的润滑,一寸一寸的推了进去。   “呼……”   “嗯……”   完全进入后,两人都长长松了口气。   那膏药非常好用,以至于男人除了感到有些许胀之外,并没有太大的痛感。   凤离将风的双手搭到自己肩上,在他耳边轻柔说道:“我要开始动了。”   “嗯……”男人微不可闻地轻应了声。   凤离情动的吻上男人的唇,疯狂的索取他的味道,下体也开始缓慢而有力的挺动起来。   男人的微弱的闷哼声被呑没在火热的吻中,双手努力攀附住凤离的肩膀,迎合他的动作。   凤离最喜欢这样的姿势,就着下体相交的动作,狂热的接吻。   巨大的满足感和幸福感充斥着凤离的感官,让他觉得全世界都被圈在自己的怀里。   放开男人的唇,转而来到锁骨的位置,轻轻啃咬出点点淡樱色的痕迹后,凤离满意地笑了。   就这样,很好……   ——————————————————————   天亮了。   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了整整一夜,天地间己经是白茫茫的一片。   凤阁内,相拥而眠的两人依然睡得安稳。   月牙早早便拿着扫把,来到凤阁外清理地上的雪。   突然,一个不小心滑倒在地,唐突的惊呼声在偌大的院子内显得异常清亮。   月牙惊觉自己做的蠢事后,第一反应不是从厚厚的雪中爬起,而是懊恼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心想打扰到王爷不要紧,打扰到王妃就完蛋了,她一定会死得很慘。   自从王爷发现自己喜欢上王妃后,天天跟个宝贝似得将王妃棒着。   上次青怜不小心在王爷和王妃面前打破了一个茶杯,惊得王妃抖了一下,王爷瞬间就黑了脸,下令要惩罚她。   却被王妃一句“阿离,别伤害她。"就赦免了青怜。   可想而知,王妃对王爷的重要性。   月牙在心中默念了三声‘阿弥陀佛’后,利落地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雪,继续扫地。   屋内,凤离緩緩睁开眼晴,疑惑地看着满屋子的红色装饰。   想了一会儿,想不通怎么回事,便决定先放弃,到时问问余现,肯定会揭晓答案。   他一向浅眠,这一夜却不知为何,睡得十分舒爽,浑身上下脉络通透,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凤离正想起身,却发现他的怀中竟然睡了一个人。   奇怪,他昨天明明是一个人睡得啊。   凤离不禁细细打量起来,这男人五官深邃挺立,唇色很好看,睫毛很长,长得……还不错?   这是自己的新宠?   又看了一会儿,凤离发现,这个男人似乎是他的暗卫长!   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风?   知道身边人的身份后,凤离清冷的眉宇猛地蹙起。   他虽然喜好男色,但是对着硬邦邦的暗卫,是没有任何兴趣的。况且,什么时候,一个低贱的暗卫也有资格躺在他身边了?   “喂,醒醒。”   凤离毫不怜惜地拍了拍男人的脸,直到脸颊被拍得有些发红,男人才茫然地睁开眼睛。   “阿离……”   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风傻傻地笑起来,看到凤离就开心。   “大胆!你叫本王什么?还不快给本王滚下去。”   凤离的眉头蹙了又蹙,美丽的眼眸中不再是深刻的爱意。   目光里含着一丝愤怒,就这样阴冷冷地注视着男人。   “阿离……你,你怎么了……”   男人害怕地缩了缩身体,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样的凤离他从未见过,只觉得陌生又可怕。   “本王让你滾下去,没听见吗?!”   凤离的脾气本就不好,对不相干的人更是没有任何耐心。   他粗暴地掀开被子,正想将这个不知死活的男人踹下床去,却在看到他裸露的身体后,愣住了。   他发现不仅男人没穿衣服,就连自己也是赤裸的。   男人身上点点櫻红的痕迹,提醒着凤离,这个男人不仅是躺在他身边睡了一夜那么简单,他们还发生了关系??   还有那突兀的肚腹,莫不是得了什么怪病不成?   想到这里,凤离嫌恶地盯着男人的脸,冷冷说道。   “本王许久未曾见你,你为何突然出现,睡在本王身边。这肚子又是怎么回事,你有病可别传染给本王。”   “阿离……你在说什么啊……我没有得病……”   男人慌乱地摇着头,生怕他嫌弃自己。   他突然抓住凤离的手,放到自己圆滾的肚子上。着急地双眼发红,眼眶里有眼泪打转,却强忍着没有掉下。   “这是我们的宝宝啊……”   他不理解,为什么他的阿离睡了一夜起来后,就变了一个人似的,到底是怎么了……   凤离狠狠甩开他的手,绝丽的脸上满是不耐煩,吐出的话里冒着冰渣般的冷。   “你说什么胡话!”   心想这男人傻了不成?男人怎么可能会生孩子。   他记得这个暗卫长心性沉稳,办事牢靠,算是他最得力的一个暗卫,什么时候竞变得如此痴傻了? 第七十六章 去南苑吧   从柜子里翻出一套衣服穿好后,随手扔给男人一套,让他穿起。凤离的身材比风高了一些,更是精壮了许多。   自从男人怀孕后,因为身体不好便越发消痩,以至于凤离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不仅长出了许多,更是松松垮垮得,根本撑不起来,除了肚子处圆滚的凸起,其他地方看上去简直纤痩得可怜。   只是此时的凤离没有丝毫感觉罢了。   地上的大红喜袍被随意踩踏,讽刺着昨夜发生过的美好。   “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莫要再胡言乱语,赶紧将这一切解释清楚,然后出去。”   凤离对这一切都感到莫名奇妙,不论是房间里成婚时才会有的装饰摆设,还是地上的喜袍,或是眼前这个奇怪的暗卫。   “本王的房间为何会弄成这样?”   “你为什么睡在本王的身边?”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凤离拧着眉说道,难得的好心情全被这个男人破坏了。   他一股脑地将问题全都抛了出来,也不管男人是不是能接收。   凤离不知道的是,他今日大清早起來,便感到精神气爽,完全是因为他眼前的这个蠢男人将他喂饱了。   “阿离……”   风刚想开口唤他,却被凤离冷淡地打断了。   “不准这么叫本王,你没有资格。你该叫王爷!”   他身上冷峻的气势让风呆住,无辜而深邃的眼眸愣愣地看着他,眼眶里带着一圈红晕。   “赶紧回答本王的问題,再这么盯着本王看,现在就把你扔出去。”   凤离见男人一副要哭的样子,心中暗骂白痴,已经接受了他睿智能干的暗卫长变成傻子的事实。   黑着脸又加了一句:“不准哭,哭出来的话把你卖给人贩子。” 凤离忍不住捏着下巴,再次打量起男人。   人贩子应该也不会要他吧,年龄大了些,还得了怪病,这么大的肚子,恐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凤离不禁开始怜悯起男人。   虽然自己身边从不养废人,但他毕竟为自己做了很多事,现在他变成这样,赏他口饭吃,也不是不可以。   就当为龙苏积德了。   对了,今天有空,可以去皇宫带阿苏出来玩。   这么想着,急躁的脾气也下去一些,抬头看向男人,发现他竟已经泪流满面,悄无声息的,以至于等凤离抬头看他的脸时才发现。   凤离汗颜,和白痴打交道显然费力,也不指望能从他口中知道些什么了。只求他赶紧消失在自己眼前,看着就心烦。   “行了行了,你赶紧出去吧。”   凤离挥了挥手,让他出去。   许久,男人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你为什么不走?本王的命令都敢不听了?”   男人的眼泪虽然已经止住了,但是眼晴微微肿了起来,此刻正无措地看着他。   “……我……我不知道……要去哪里……”   在男人的记忆中,他一直一直都和阿离待在一起,很少有分开的时候。   而现在凤离突然赶他走,他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   闻言,凤离思考了片刻后说道。   “你现在这幅样子,暗卫的住处的确不妥。恩……南苑好像还空着吧?那里清净,你就去那里好好养着吧。”   南苑偏僻,凤离将风安排到那里,便可以不再见到他。   对于不相干的人,他向来不会浪费太多时间。 第七十七章 管家的忠告   凤离随意吩咐了屋外正在扫雪的丫鬟月牙,带男人去了南苑,顺便照顾他的起居。   这样也算是仁至义尽。   可是为什么,那个男人临走前……会露出那样悲伤的眼神,仿佛在控诉自己将他抛弃了一般……   那一時间,凤离的心脏揪痛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正常,以至于让他以为只是出现了幻觉。   可那个丫鬟为什么也用那种古怪的,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好似他不应该这样对待男人一般。   凤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难道……他和那个暗卫之间真的发生过什么事情,而他却忘记了。   他讨厌这种不清不楚的感觉,必须将一切都弄明白。   凤离坐在书案前凝神思考着谜团,削尖的下巴紧绷着,修长的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想了很久,却没有任何头绪。   他设想过自己也许存在失忆的可能,但最后的结果是否定的。   他将自己身边有关的一切人和事都回想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疑点。   他是凤国的逍遥王爷,他的兄长是凤国的皇帝,管家是一个机智忠诚的中年男子……   这些他都记得,包括他的暗卫长风。   可是风的心性为何变得如孩童般脆弱,他最近并没有让他出任务,所以可以排除掉受伤的可能性。   那么,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想,这一切,余现应该可以帮他全部解答。   “暗二。去把管家叫来。”   “是。”   凤离朝房顶的方向唤了一声,很快便传來一声恭敬的回应,接着是脚踏过瓦片上发出的轻微声响。   余现很快便进来了,朴实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规矩地行了一个礼后,笑眯眯问道。   “王爷,您昨夜和王妃二人,睡得还好吧?”   “诶?王妃去哪儿了?”   他忽然发现与王爷终日片刻不离的王妃竞然不在,余现有些奇怪。   凤离静静观察着余现的表情,心中暗暗猜測他口中的王妃是谁。想了一会儿实在没有结果,才开口问道。   “余现,本王昨日与龙苏成亲了?”   这是凤离的第一反应。   可如果是与龙苏成婚,为何躺在他身边的,却是另一个男人?   凤离心中疑虑得很,表面依然不动声色。   余现闻言吃了一惊,以为王爷在与他开玩笑,可仔细观察过后,发现他的表情极为认真。   而且王爷绝对不是有兴致与下人开玩笑的主子。   余现的表情立刻变得凝重起来,他马上想到,可能是王爷的记忆 ,因为某些原因出了问题,否則不会问这般莫名其妙的话。   沉吟了片刻后,余现回道。   “王爷,您不是与龙公子成婚,与您成亲的人是风公子。您当初亲自带他在金銮殿上向皇上请旨賜婚……是否还有印象?”   “风公子?那个暗卫?”   凤离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瞪大,绝丽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他怎么可能会娶一个暗卫当王妃?   余现认真的表情却告诉他,这是真的。余现是他的心腹之一,绝对是忠诚的。   如果是这样,一切便有了解释,可是,为什么?   “王爷,您好好想想,若是您讨厌一个人,您会娶他做王把吗?”   “本王当然不会!”   未经思考,凤离便脱口而出。他只会娶他最爱的人做王妃。   所以,余现的意思是……   “你的是说,本王喜欢他?”   “不,王爷……”   “不仅是喜欢,您还爱慘了风公子.属下认为您可能忘记了某些事情……但是不论怎样……望您三思而后行。” 第七十八章 是不是因为我不乖   “王爷,请问王妃此刻在何处?”   余现恭敬地站在一旁,看着坐在案桌边,细细摩擦着手中茶杯的凤离,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从前王爷还没有发现自己对王妃的感情时,那般毫不怜惜的做法,令他这个外人现在想起,都心有余悸。   王妃性子隐忍,再难过也只会憋在心里,着实令人心疼。后来虽然脑子出了点问題,好在王爷爱惜他,可是现在……诶……   余现心中叹息不已,凤离接下來的回答,却令他更加为风感到担忧。   “本王让他去南苑了。”   “什么?!”   余现急得老脸憋得通红,声音也不自觉放大了些。   “王爷!王妃现在身怀有孕,还有两月便要临盆了。他身体本就不好,南苑又许久未有人居住,冬日里湿气肯定重得很,若是有个万一,怕是要一尸两命啊!”   凤离倒没有在意余现的失态,漂亮的眸子微微眯起,盯着他问道。   “他那圆滾的肚子真是因为怀了孩子?”   凤离忽然想起,男人抓着自己的手,放到他肚子上那一幕。   他说……这是我们的宝宝??   凤离又再不确定地补充了一句:“谁的孩子?”   “王爷,王妃怀的,自然是您的子嗣。他是龙国人,所以能孕子。”   此时余現的语调已经恢复了平静。   “这样吗……”   凤离心中茫然,但还是无法接受睡了一觉醒来,便换了一个爱人的事实。更别说连孩子都有了……   “王爷……”   余现想劝劝王爷将王妃接回来,免得王妃出什么意外,以后王爷恢复记忆会后悔莫及。   可凤离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挥了挥手,示意他别说了。余现只好作罢。   “本王需要时间消化一下,至于南苑那边,你派人送些衣物被褥过去吧。”   凤离本就心性凉薄,此时能想起这些,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而男人的心情如何,没有了他在身旁,是否依然能好好吃饭睡觉,这些暂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三天后。南苑。   破旧却干净的木桌上摆了三个简单的菜式,冬瓜肉片汤,小炒土豆片,还有芹菜炒肉。   英俊成熟的男人身着淡蓝色夹袄,乌黑的发丝被仔细地冠起,本该显精神气的发型,却难掩他苍白的脸色,就连原本红润的嘴唇也变得干裂而缺乏光泽。   风怔怔地盯着手中的那碗米饭,双目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桌面的菜肴上摆着的热气逐渐变得稀薄,旁边身着粉色夹袄,清秀可爱的丫髮,再也忍不住,哽咽着开口劝道。   “王妃……你好歹吃一些吧……奴婢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宝宝也要吃饭的……”   他本来没什么反应,在听到宝宝二字后,琥珀色的瞳仁动了一下,终于有了些反应。   风僵硬地低头看向自己圆润的腹部,一只手覆了上去,轻轻呢喃道。   “……宝宝……”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突然抬头看向月牙,开心地笑起來,露出两顆尖锐的小虎牙,阴霾扫去几分,添了些阳光的意味。   “对,宝宝,这是我和阿离的宝宝。”   “只要宝宝好好的……阿离便不会不要我的……对不对?”   月牙悬着的心并没有放下,她反而更加担心这样的男人,发红的双眼忍不住又变得酸涩。   他干裂的唇部根本无法承受这种幅度的笑,已然渗出鲜血,却没有感觉般,笑得愈发灿烂。   “王妃……快吃吧……饭菜该凉了……”   月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事实太过于残忍,连她都无法接受,更何况是王妃。   “好……”   风强迫自己把碗里的米饭吃光,桌上的菜只动了几筷子,便再也吃不下了。   月牙轻叹了口气,将碗筷收拾掉后,见他依然坐在那里发呆,宛如一尊精致的雕塑。   “王妃……”   月牙走过去,轻声唤道。   就在她以为男人不会应她的时候,却听他幽幽开口。   “月牙,阿离是不是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王爷最爱的便是王妃……”   “那他为什么不肯见我?”   风突然看向月牙,目光清亮地盯着她,等她回答。   这些天以來,他每日都会跑到凤阁去找凤离,可是凤阁的大门始终紧闭着,他连他的影子都见不到。   “王爷他只是……只是这段时间忙了些……等他忙完后……就会亲自來接王妃回去的……”   月牙柔声安慰道,说着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下一刻,男人突然激动地站起来,双眼赤红,他扣住月牙的肩膀,大声地怒吼:“你骗!阿离他不要我了,对不对!”   月牙被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他。   接着,男人忽然间被抽走全部力量般,软软地跌坐在地上,像个孩子般,将脸埋进自己的手心痛哭起来,口中不断地轻喃着一句话。   “阿离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屋内虽然点了暖炉,但地面还是带着凉意,对孩子终究不好。   月牙赶紧去扶他,可是凭她一己之力根本不能将他扶起。急得月牙满头大汗,也只能耐心哄着。   “王妃……你快起来啊……地上凉……”   风根本听不进她的话,固执地抓起月牙的手腕问道。   “阿离他为什么不要我了?”   “……是……是不是因为我不乖?那我去跟他道歉好不好……”   “对……我要去跟阿离道歉……跟他道歉……”   跟阿离道歉,他就一定会原谅他……   说着,他放开月牙的手腕,径自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跑去。   “王妃!你不能去!”   月牙急忙起身,去拉住他。   担心他跑得太急会跌倒,也担心他去凤阁会见到不该见的场面。   王府里的流言蜚语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在议论,王妃刚刚嫁给王爷,第二日便失了宠,被王爷赶去了偏僻的南苑。   第三日王爷便去皇宫将龙苏公子接了回来,见他手臂无故被人砍下,十分心疼,日夜贴身照顾。   王妃现在去找凤离,先不论是否能见到他,就算能见到,看到的,也只会是凤离和龙苏伉俪情深的场面。 第七十九章 噩梦   自从几日前下起了雪,便一直没有停过,淅淅沥沥地下着,一眼望去,王府笼罩在一片纯白里,景色极美,宛如仙境一般,却不知为何,隐隐透出凄凉。   风的身体不好,这些天也没有好好吃饭,按理说应该是很虚弱的。   可是月牙使了全身力气都拉不住他,只能紧张地跟上,随他一路往凤阁而去。   一路上,月牙口中不断念叨着让男人慢些,他却充耳未闻,大着肚子拼命地跑。   任由雪花飘落于身上,他一心只想见到凤离,脚下的动作越来越快,也不要月牙的搀扶。   这般疯狂的举动惊得月牙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他滑倒,动了胎气就麻烦了。   好在最后平安地到了凤阁的院子外,若是男人真的摔倒了,那后果,月牙根本不敢想象。   气派的石拱门前,两个身着盔甲,身材高壮的侍卫手中扛着长枪,目不斜视,神情严肃地守在那里。   风仿佛看不见他们一般,浑浑噩噩地就要往里面走。   侍卫手中的长枪无情地交叉挡在他面前,发出沉闷的声响。   其中一个侍卫面无表情地说道:“王爷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这两个侍卫一直守在凤阁的院外,平日见惯了凤离带着风进出凤阁恩爱的模样,见到他必然会恭敬地低头唤一声风公子,此刻却说 他是闲杂人等。   月牙一听侍卫的话,气得眼都红了将男人拉至自己身后,像护小鸡仔般护着他,破口大骂道。   “大胆!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你眼前的人不是什么闲杂人等,他是王爷明媒正娶的王妃,是这个王府的主人!!”   “姑娘,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王爷吩咐过,除了他和龙苏公子,任何人都不准进入凤阁,望你体谅一下。”   那侍卫面上露出一丝无奈,说得诚恳。   男人还不是王妃的时候,他亲眼见到王爷对他呵护备至。他原以为他们会一直幸福下去,甚至心里有些羡慕这样的爱情。   可是谁能想到,大婚的第二天,王爷就变了心。   他曾暗暗为王妃感到可怜,但也帮不了什么忙。   他的主子,始终是王爷。   月牙听到是王爷亲自吩咐的,便知道他们今日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这凤阁了。   她性子一向温和又开朗,胆子其实很小,方才是气得狠了才会发火,现在消了气反而有些后怕起来。   还好这两个侍卫通情达理,没有狗仗人势,否则自己一个小丫鬟,就算吃了亏,也无处寻理去。   月牙后怕地拍了拍胸脯,转身耐心地劝道:“王妃,不如我们先回去吧……今日王爷他……可能还在忙呢……”   说着,月牙试探性地搀上他的手臂,牵引着他转身。   风并不回应,目光呆滞,怔怔地跟着她走了几步。   就在月牙欣喜他愿意跟自己回去的时候,男人忽然眸光一闪,仿佛清酲过来一般,猛地挣脱她的手,重新向石拱门跑去。   “……阿离……阿离……让我进去……我想见阿离……”   “求求你们,让我进去好不好……求求你们……”   侍卫自然是不能让他进去的,若是将他放进去,王爷发怒,遭殃的便是他们,只能再次拦住男人。   若是正常的风,身负内力,武功高强,随意便将这两个侍卫解决了。   可此时的他,神智不清,身体虚弱,方才的奔跑几乎花光了他所有力气,此刻无力地推搡着侍卫,却根本丝纹不动。   他的目光始终望着与石拱门垂直的,那扇紧闭的红棕色大门,原本止住的眼泪犹如断线的珍珠般滾滾落下,无尽悲伤。   “……让我进去……好不好……”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大哥!你们就通融一下,让王妃见王爷一面吧!!求你们了…”   月牙见王妃如此伤心,忍不住也哭了起来,恳求着侍卫。   “何人在外喧间!”   紧闭的门内突然传来一声冰冷的呵斥,嗓音磁性清晰,十分好听。   紧接着,棕红色的大门从被人里面打开,身材高大的俊魅男子手中拿着一把白色的油伞走出来,将那伞撑了起来后,屋内又走出一位身形娇小,容貌清媚的男子,阴毒地看了一眼石拱门的方向,小鸟依人般靠近高大男子怀中。   二人正是凤离与龙苏。   凤离见龙苏的亲近的动作,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排斥,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将他推开。   抬起头仔细一看,院子入口处,一个男人慘白着脸站在那里,似乎在外面站了很久。   眼睛已经红得发肿,却依然在哭,此刻挺着肚子不管不顾地与侍卫推搡着要进来,口中一声一声唤着自己的名字,看上去十分悲伤。   “阿离……”   见此,凤离不禁拧起了好看的眉。   凤离推开怀中的龙苏,大步走向石拱门,停在那人面前冷冷盯着他,没有说话。   侍卫见王爷出来,便自觉收起了长枪,向后退了两步。   才几日不见,他憔悴了许多。刀削般深邃的五官显得更加挺立,嘴唇干燥开裂,整个人瘦得几乎脱了形。   就这样摇摇欲坠地立在寒风中,令凤离以为他下一秒便会被风吹倒。   这些天……他过得不好吗?   男人有些茫然地伸出手,附上凤离白皙的脸颊,在感受到那温热的触感后,停止了啜泣,转而成为无声的落泪,自言自语般喃喃着。   “……阿离……我好想你……”   凤离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时忘了躲避他的触碰。   “我是不是又做梦了……”   男人突然想到什么一般,慌忙收回了手,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然后紧张地盯着凤离,眼晴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他会突然消失。   这些日子里,只有在梦里,凤离才愿意看他一眼,对着他笑。梦里面,每一次他都会兴奋地跑过去想要抱住他,却在即将触碰到他的那一刻,便会消失无踪。   每一次都是这样,男人总是泪流满面地醒来,发现自己做了噩梦。   以至于他现在真的见到了凤离,都以为只是在做梦。   可是,哪怕是一场噩梦,他都愿意永远沉浸在里面,再也不醒过来。   因为,梦里面,有他的阿离啊。 第八十章 别不要我   男人口中语无伦次地说着话,向凤离倾吐这些日子里难耐的思念。   只是他的身体愈来愈沉重,目光渐漸变得有些飘忽,却依然努力集中视线盯着凤离。   “……阿离……我真的……好想你……”   “……这些天……我都有好好吃饭……宝宝也好好的……可是为什么……”   “……阿离……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呢……我向你道歉好不好……”   “……阿离……别不要我……好不好……”   男人卑微地恳求着,见凤离一直没有回话,紧张地凑上去,想要抓住他的袖子,却在即将碰到他的时候,忽然又想起那个恐怖的梦,硬生生将手收了回来,那小心翼翼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可笑。   凤离想嘲讽他,可是话到嘴边又停住了。   因为男人的状况看起來实在不乐观。   凤离蹙眉看着他凹陷的双颊,苍白的脸色,红肿的双眼,消瘦的身形,还有那硕大的肚子。   那束整齐的黑发,不知道何时已经散落开来,披在肩头,被风吹得凌乱,显得愈发狼狈。   凤离有些怀疑他会不会忽然倒下,便再也起不来了。   想到这个可能,凤离的心猛地揪了一下,令他呼吸一滯。   他更加疑惑的是,一个男人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眼泪……   他记得,这个男人作为他的暗卫时,简直坚强到令人发指,在那种地狱般的地方都活了下来,可如今,是什么,让他变成这现在幅模样……   他不理解,一个人失去另一个人,真的会如此痛苦吗……   仿佛这个男人没有自己,便活不下去一般……   这几日来,凤离的心乱得很。   太医已经为他诊断过,说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題,记忆方面也是正常的。   可是,他总觉得心里好像莫名缺失了一块儿,具体的原因却又无处寻览。   那日他进宫向皇兄请命,接龙苏出宫。   皇兄没有多言,他一向尊重自己的选择。   可是他竟然也用那诧异的目光看着他,问他,龙苏去了王府,他的王妃要怎么办?   凤离没有回答他,因为在他的记忆里,龙苏是他喜欢的人,而这个沉稳的男人只是他众多暗卫中的一个,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将龙苏从皇宫接了出来。在看到他断掉的手臂时,很奇怪,自己竟然没什么心疼的感觉,只有惊讶和怜悯。   问龙苏是何人所为,他似乎在顾及什么人,只是一个劲的掉眼泪,支支吾吾得不肯说,凤离也没心思多问。   可是为什么,此刻他眼前这个男人虚弱又凄惨的模样,会让他感到……有点痛心?   这样的感受凤离从来都没有过,以至于令他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接下来该怎样对待这个男人。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对视着,各怀心事,却仿佛整个世界里,只剩下彼此……   龙苏一直站在凤阁外的合阶上,强忍住不让自己过去杀了那个男人。   凤离背对着他,他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此刻凤离的反应还是令他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他本以为以凤离的性格,定会将那个贱人很狠地羞辱一番,然后扔出去。可他却如此有耐心地,听他讲完那些废话!   难道……忘情散失效了?   不……不会的……   忘情散没有解药。   除非……除非重新爱上。 第八十一章 等我一下就好   想到这个可能,龙苏的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惨白如纸。   绝对不能让凤离重新爱上那个贱人!若是他想起一切,自己便彻底完了! ! !   所以,他必须去死……   龙苏清媚的脸变得扭曲,手心已然被他掐出血,却浑然不觉,如毒蝎般的目光狠狠盯着风。   从头至尾,男人的眼里只有凤离一人,根本没有心思去看龙苏一眼,自然不会注意到龙苏恶毒的目光。   凤离则背对着龙苏看着男人,暗暗猜测,他这般冒失地跑来,真的只是想告诉他,他很想自己?   漸渐的,男人眼中的凤离变得模糊了,他用力晃了晃头,想要睁大眼睛看清他。   可是全身失力的感觉,令他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好,就连腹部都开始有些抽疼起來……   一只手吃力地覆上肚子,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另一只手勉强撑着身后的墙璧,才不至于软倒在地。   他突然痴痴笑了起來,明明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却笑得十分开心似的,努力集中视线,也只能看到眼前一个模糊的人影,口中微弱的话语声几乎马上飘散在寒风中。   凤离却听明白了,他说:“阿离……今夜的梦好美啊……你陪了我那么久……都没有消失呢……”   “阿离……我好像……有些累了……先睡一下……就一下下……很快就好了……你能不能……”   “别丢下我……等我一下下就好……别丢下我……”   “阿离……阿离……”   男人声声唤着他的名字,惨白的脸色几乎要与这白茫茫的雪融为一体,英挺的剑眉难受地蹙起,一只手死死捂住腹部,疼得微微弯下腰,呼吸越来越沉重,贝齿紧紧咬住下唇,已然咬出了鲜血,却硬忍着没有发出半点痛哼……   “你怎么了?!”   男人弯腰的动作令凤离看不清他的脸。   但是他的身体,在寒风中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凤离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里骤然一紧,大步上前想要将他扶起。   男人听见凤离在同他说话,艰难的抬起头朝他笑了一下,哆嗦着嘴唇说道。   “……我……没事……只要稍微……休息一下……就好……”   凤离这才发现他竟然疼得咬破了唇,眼神涣散,显然已经神志不清了。   下一秒,男人再也支撐不住,靠着墙壁无力地滑倒在地上,没有了知觉。   “风——”   那一刻,凤离的心脏宛如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遏制般,痛得几乎喘不过气。   一些破碎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快得令凤离根木无法捕捉到,只是隐约感觉与这个男人有关。   看着眼前苍白到仿佛没有一点生命迹象的男人,一种惊慌失措的感觉令凤离瞬间红了眼,立马将地上的男人一把抱起,大吼了声快去请太医,看都不看一眼站在门口的龙苏,匆匆跑进屋内。   男人身上的溫度冰冷得吓人,如果不是那点微弱的脉搏告诉凤离他还活着,凤离会以为,他死了。 第八十二章 手臂是谁砍断的   凤离抱着风前脚跑进凤阁,月牙后脚便跟了上去。   月牙见到风昏迷不醒的样子,担心得几乎要哭出声來,但碍于凤离在场,勉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眼泪却一个劲地往下掉。   “王爷……王妃他……”   “别说话,他需要休息。”   “是。”   月牙虽然担心,但是凤离发了话,便恭敬地退到了一边,双肩抖动得厉害。   凤离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溫柔力道,将怀里的男人轻轻放到了床上。   脱去他身上的外衣后,仔细地帮他盖好被子,确认他全身上下已经被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松了一口气,在床沿坐了下来,目光复杂地看向男人削瘦的脸。   他似乎特别没有安全感,即使在昏眭中,眉头也紧紧拧着,令凤 离忍不住伸手去抚乎fe的眉宇。   这个蠢人,这些天都没有好好吃饭吧……   才几天不见,就已经瘦成这个样子了……   挺着这么大一个肚子,也敢在雪地里跑这么快……不怕摔着?   这么想着,凤离有些好奇地将手伸进被子里,覆上男人圆滚的肚子,轻轻摸了几下,隔着一层衣物感受那里的溫度。   嗯……很软,很热。   可能是因为怀了孩子的缘故,就算手足是冰凉的,这个地方的溫度却意外地令人感到很舒服,凤离不由得多摸了几下。   正想将手收回的时候,突然感觉手下覆盖的那块地方,轻微地动了一下,凤离诧异地看了一眼男人的肚子,以为是错觉。   可那肚子里的孩子像是要证明自己的存在一般,又狠狠踢了一脚凤离覆在男人肚子上的手。   这一脚,不仅令昏睡中的男人难受地闷哼了一声,也令凤离这个准父王惊得直接站了起来,以为孩子出了什么问题,慌忙对着一旁的丫鬟说道。   “你……你赶紧过来看看,方才他的肚子突然动了一下,是怎么回事?”   月牙听到凤离的话后,抬起了头,双眼依然红红得,小兔子一般。见到自家王爷的脸上出现这般惊慌失措的表情,愣了一下,接着回道。   “回王爷,这应该是胎动,奴婢也不是很确定……”   凤离听不到想要的答案,漂亮的桃花眼眯了眯,冷冰地说道。   “你这些天不是一直在他身边伺候着?好好的一个人,才几天就瘦成这样,你倒是和本王说说,你是怎么照顾他的?恩?”   月牙心里害怕凤离,但更多的是为风感到委屈,说着说着,眼眶又开始湿润。   “求王爷恕罪……这些天,王妃他情绪不稳,心中思念王爷,便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奴婢心里着实着急,却又无能为力。”   “继续说。”   凤离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什么滋味。   这个蠢男人……   “这几日来,王妃整日浑浑噩噩的,大多的时候都在睡觉……但每次都是哭着醒来……然后不停地问奴婢,阿离呢……为什么不见了…”   月牙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外面一个带着哭腔的嗓音打断了。   “阿离……你不能听她的……”   接着龙苏推门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愤怒和委屈,双眼泛红地看着凤离,颇有些美人微嗔的意味。   哪怕凤离绝情到砍掉他的手臂,他还是很爱他……   他方才一直站在门外没有进来,是气凤离竟然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这样忽略他,抱着那个贱人如此急切地跑进了屋。   他不相信,不相信凤离喝下忘情散之后,还会对那个贱人这般关心。   可是事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令他不得不警觉起来。因为他已经……不能再输了……   “阿苏?你刚才怎么不进来?这是怎么了?”   凤离疑惑地看向龙苏。   龙苏却不回答他,红着眼睛对着一旁的月牙小声地说道:“姐姐,我有些饿了,你能不能去帮我拿些点心来啊?”   “是。”   月牙心里不愿意,但是见凤离没反对便只好去准备。   月牙走后,龙苏便再也忍不住,扑进凤离怀里,一句话也不说,闷头哭起来。   凤离被弄得一头雾水,心里虽然记挂着床上的男人,却还是耐着性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柔声问道:“本王的阿苏这是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龙苏抬头委屈地看着凤离。   “本王怎么了?”   凤离好笑地看着他,不明白自己又哪里得罪他了。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手臂是谁砍断的吗?”   龙苏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令凤离不由得认真看着他。   “是谁?本王帮你报仇。”   “是他。”   龙苏的手指向床上的男人。 第八十三章 孩子不是你的   喝下忘情散之人,6个时辰后便会忘记与爱人之间发生过的一切,记忆回到没有产生感情的那刻。   龙苏之所以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污蔑风,是因为他笃定一件事情。   凤离必定已经忘记了他与风之间发生过的一切,包括他为了风亲手砍下龙苏手臂这件事。   而知晓这件事的人一定寥寥无几。   虽然龙苏只是一个质子,但是两国之间为了避嫌,凤离必然不会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甚至连管家都不知道。   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四个。   凤离,暗九,凤千,还有龙苏本人。   凤千向來不会干涉凤离太多事情,不论他喜欢谁,爱上谁,他都会尊重凤离的选择。这件事,凤千只当是凤离心性不成熟,刚与那暗卫成了婚,又发觉自己喜欢的其实还是龙苏。   虽然荒唐,但考虑到自己就这么一个宝贝弟弟,凤千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了。   所以凤千不会说。   将龙苏悄悄送回皇宫的人是暗九,暗九喜欢龙苏,恨不得将心掏出来送给他,所以他绝不可能向凤离告发龙苏。   所以暗九也不会说。   凤离已经将这一切忘得彻底。   而龙苏作为当事人,他当然不会说出真相。   反而会扭曲真相。   龙苏在賭,賭凤离会相信他。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手臂是谁砍断的吗?”   龙苏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令凤离不由得认真看着他。   “是谁?本王帮你报仇。”   “是他。”   龙苏的手指向床上的男人。   “他?”   凤离面无表情地将龙苏从怀里推开,走到床前,盯着昏睡的男人,沉思道。   这个男人……曾经作为自己的暗卫长,实力不容小觑,的确有能力砍断龙苏的手臂……   但是……他并不认为他会做这样的事。   在凤离的印象里,他忠厚,老实,而且有点木讷……   他记得有一次半夜睡不着,想去房顶上看看夜景,刚飞上去便见到这个男人穿着暗卫服在房顶上守夜,像一根木头似的,直溜溜地杵着,望着天空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时他就起了捉弄的心思,悄无声息地凑过去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这单调的夜色,也能看得这般入迷,怕是看风景是假,思念本王……才是真吧?   男人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规矩地向自己行了礼。借着微弱的月光,凤离发现,他的耳根红了。   凤离不由觉得好笑,这男人也是有些可爱,被自己调戏一下,便能红了耳根。   龙苏惊讶地看着凤离的背影。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凤离竟然看着那个男人,笑了?   他不是应该直接杀了他吗??可是为什么,凤离不但没有这么做,反而对着那贱人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不……   龙苏暗暗攥紧了拳头,嘴唇几乎被他咬破,他努力控制住自己暴走的内力,緩缓放松身体,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后,走上前去,从背后抱紧凤离的身体。   凤离愣了一下,没有将他推开。   “阿离……你知道么……本该跟你成亲的人,是我啊……”   “是他破坏了属于我们的幸福……他贪图荣华富贵,设计爬上你的床,砍断我的手臂后将我赶走……一定是他给你下了迷魂药,你才会娶他做王妃……”   听到这些话,凤离并没有太大的感觉,更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你知道吗……他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你的……”   原本凤离是不以为意的,在听到这句话后,他猛地将龙苏推开,转过身用力地扣住他的肩膀,危险地盯着他。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龙苏被吓了一跳,没想到凤离会有这么大反应。   他内心冷笑了一下,面上却依然楚楚可怜,双眼泛红,无辜地看着凤离。   “我……我说……”   “你倒是快说啊!!”凤离不耐煩地吼道,额头上青筋暴起,表情可怖。   在凤离的潜意识里,风既然嫁了他做王妃,那就是他的所有物。就算他再不喜欢他,不待见他,也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他。   可是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他的王妃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不是他的,又是谁的??   “阿……阿离……你弄疼我了……”   龙苏清媚的脸皱成一团,泛红的双眼中泪珠滚落,他是真的被弄疼了,凤离的手劲大得几乎要将他的肩胛骨捏碎。   凤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倏地将他放开,后退了一步,面目阴沉 ,内心却越发狂躁。   “到底是怎么回事?”   龙苏擦了把眼泪,徐徐道来。   “他肚子里的孩子,的确不是你的。而是一个叫做小五的暗卫的。” 第八十四章 心慌   “暗五?”   凤离回想了一下,这个排名老五的暗卫,几个月前因为做错了某件事,被自己下令,秘密处置了。   至于是什么原因,凤离努力想了想,发现自己竟没有一点印象,不由得有些奇怪。   但是,眼前他最想知道的是,他的王妃和暗五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迫切地想知道。   “你继续说。”   “风和小五本就是同一批暗卫营出来的暗卫,两情相悦也实属正常,自然会做些私密的事情,而怀上孩子这件事情,却是他们始料未及的。”   “身为暗卫,私通同僚,甚至珠胎暗结。他们知道,若是你知晓这件事,必定会处死他们。”   “而不巧的是,小五没过多久便失踪了。他便干脆使计爬上你的床,将我赶走,只要做了你的王妃,生下来的孩子便是名正言顺的世子。”   龙苏绝望的发现,凤离的愤怒不是因为那个男人砍了他的手臂,而是因为那个男人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可那又怎样呢,他只能走下去,他已经……回不了头了……龙苏从暗九那里得知,风平日里沉默寡言,小五是唯一和他走得比较近的人,仅此而已。   这一切,都是他胡编乱造的。   他知道凤离会去査,会盘问暗卫们关于风和小五之间的事情。他是绝对查不出什么的,因为小五和风之间本身就是清白的,但是凤离会怀疑。   他生性多疑,一但在他心里理下怀疑的种子,便会生根发芽……   看着凤离愈发阴郁的面色,龙苏知道他成功了,准备再加一把火候。   “阿离,我可以不报仇,但是这样卑鄙的人,你真的要留在身边吗……”   “别说了。"   凤离面无表情地看着床上的男人,眼底冰凉一片。   他习惯将一切掌控于手中,可是这个男人轻易就能令他失去理智,现在他的心很乱。   天知道当他听到,龙苏说这个男人肚子里的孩子是别人的时,他狂躁地想要杀人。   两个相互矛盾的声音在不断瓦解他的理智,几乎将他逼疯。   一个声音对他说:凤离,你在意他干什么?他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男人啊,他欺骗了你,你应该直接杀了他。   另一个声音却在对他说:凤离,你确定你真的不在意他?他死了……你一定会后悔的……   “你知不知道他……”龙苏还想说些什么。   “我让你别说了。”凤离突然扭头,阴冷地看了龙苏一眼。目光异常平靜,龙苏却感到一股腥血瞬间涌上喉咙。他勉强笑了笑,生生咽了下去。   “你先回雅苑吧。”   ‘‘我……”   龙苏深深看了凤离一眼,他知道自己继续留在这里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可能会适得其反,咬了咬牙便离开了。   月牙小巧的鼻子被冻得通红,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匆匆从外面推门跑了进来,却发现龙苏已经走了。   她踌躇着要怎么开口,生怕凤离责怪她动作慢。   凤离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昏睡中的男人脸上,根本没有心思搭理她,月牙聪明地退到一旁候着,微微松了一口气。   比起屋外的寒冷,屋内的温度暖和而舒适。   风的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寒气渐渐被驱走了些,脸上却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他似乎陷入了梦魇中,睡得极不安稳。   凤离第一时间便发现了男人的不对劲,他看上去那样悲伤,干裂的嘴唇无力得张合着,不知在呢喃些什么,眼角有泪水滑落。   他忍不住弯下腰凑近去听。   他发现,那是一个人的名字。   是他的名字。   “阿……离……阿……离……”   “阿离……我好冷……”   “阿离……别丢下我……我好冷……”   凤离的心跳猛然漏了一拍,接着一股奇妙的喜悦感将他内心的阴霾冲散。   他竟然觉得这个病恹恹的男人很美味,很想吻住他。   可是男人逐渐微弱的气息令他心悦起来,没有心情再想这些事情。心中不禁暗骂太医是干什么吃的,到现在还不来。   其实时间也才过去小半个时辰,雪天路滑,马车也便慢了些。   就在凤离准备直接将风抱起,冲进皇宫去找太医的时候,外面的侍卫叩了叩门,说太医到了。   “赶紧让他进来。”   接着,一位样貌清秀,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太医推门进來,还未行礼便被凤离直拉到了床前,让他为风诊治。   这时候风已经彻底陷入昏迷了,凤离没什么其他想法,只是单纯地不希望他这样半死不活下去,他看着心里慌。 第八十五章 你在吃豆腐   季尤天是见过风的。   那日皇上将太医院所有太医,召去金宸殿为李青诊治的时候,逍遥王凤离也在,当时他手中牵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季尤天只是匆匆瞄了一眼,并没有看清他的脸,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但是后來,逍遥王娶了男人做王妃这件事情是满城皆知的。   再加上眼前男人盖着厚重的被子,都能看出的圆滾肚腹,季尤天便确定了床上的男人便是那日见过的那位,也就是传说中的逍遥王妃。   民间流传了很多不同版本的传言。   有人说逍遥王妃生得倾国倾城,定是比女人还美上千百倍,体态轻盈,身姿曼妙,才能配得上逍遥王这般绝色之人,将他迷得神魂颠倒。   否则,逍遥王怎会非他一个男人不取。   也有人说逍遥王妃生得奇丑无比,虎背熊腰,逍遥王是中了他的污秽邪术,才会鬼迷心窍地娶他做王妃。   季尤天听了这些流言只觉得好笑,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百姓们茶余饭后,闲來无聊的时候,总是喜欢唠唠皇家密事,富家丑闻,也算是一大乐趣。   季尤天这回算是看清了逍遥王妃的真实面貌。   哪里有人们口中说的美若天仙,花容月貌。倒也不是其丑无比。   一眼看去就是一个很正常的男人,年龄也大了些。   细细观察之后,发现他其实很耐看,生得眉目英挺,五官如刀削般深邃,却不显凌厉,反而气质温润,令人感到非常舒服。   恩……不错,是那种容易被人喜欢上的类型,难怪逍遥王会看上他。   但是谁都比不过他家那位,在他心里,溫落是最好的!   嘴硬得要死,心却软得要命,明明说不要再生孩子了,怀上了又舍不得打掉……   自从一年前温落生宝宝难产大出血后,身体就变得非常差。   这次妊娠反应也很严重,脸色白得跟纸一样,还想瞒着不告诉自己……   这么想着,季尤天的脸上不禁露出心疼的表情。   温落大他十岁,一直以来处处包容着他,自己却还老是向他发脾气,以后还是对他好一些吧……   季尤天执着风的手腕诊脉的时候,盯着风憔悴的脸走了神,心里挂念的是自家爱人。   而在凤离眼中,看到的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季尤天就这么执着风的手腕,已经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   凤离起初以为,是因为风的病情比较严重,所以需要多一些时间诊治。   可是渐渐的,他发现了不对劲,这个人模狗样的太医眼中露出的,分明是心疼之色,还抓着他王妃的手腕那么久,不像是在诊脉……更像是在吃豆腐?   有了这样的认知,凤离的面色倏地暗沉下去,盯着他咬牙切齿道。   “你现在是在干什么?诊脉需要这么长时间?”   他最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他不介意让太医院少一个太医。   屋内的暖炉明明烧得旺盛,季尤天却感到温度忽得降到冰点,激得他打了一个寒颤,瞬间清醒过来。   机智如他,马上明白过来逍遥王是在吃飞醋。   而这个时候万万不能露出慌乱的神色,否則坐实了他心里的想法,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   床上的男人似乎也感觉到温度的变化,口中又喃喃起冷来,趁着凤离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的瞬间,季尤天凝神诊起脉来。 第八十六章 恢复记忆   季尤天诊完脉,开了药方便走了。   凤离吩咐下去,命人按照药方抓完药煎了送来。   没过一会儿,三个丫髮便端着煎好的药走了进来,一人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口玉碗,碗中装了汤药。一共三碗。   安胎药,退烧药,补气血的药。   风不仅得了风寒,发了高烧,动了胎气,这些天没有好好吃饭,还导致气血不足,整个人非常虚弱。   凤离听了非常头疼,一个好好的大男人,怎么这么多毛病。   他看见这满满的三大碗黑乎乎的药,更加头疼,一看就很苦,那人又在昏睡中,怎么喂进去还是一个问题。   他挥了挥手让月牙过来喂药。   月牙舀了一勺,刚送进风口中,药汤便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她手忙脚乱地拿起手帕擦去他嘴角流出的液体。   月牙又试了几次,依然是这种情况,男人根本没有把药吞下去的意思。   这让月牙犯难了,求救似地看向凤离,踌躇着说道。   “王爷……王妃他不愿意喝药,他最听您的话了,要不您来试试。”   凤离闻言后,心里想道,谁喂不是一样?难道自己喂,他就会喝了吗?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凤离还是从月牙手中接过了药碗,学着她的样子做了一遍,可男人还是没有吞咽的迹象。   他蹙起眉沉思了片到,干脆将药含进自己口中,嘴对嘴渡给了床上的男人。   双唇碰上的那一刻,凤离怔了一下,脑海中一个模糊的画面一闪而过。   他好像……曾经做过这样的事?   月牙见到这样的场面自觉地低下了头,脸上泛起可疑的红色,王爷还是在意王妃的吧……   将三碗药都尽数喂下后,凤离总算松了一口气。   屋内的暖炉烧得旺盛,他额头上已经布了层细细的薄汗。   刚刚喝下药,药力过一两个时辰才会产生,床上的男人又开始不安动起来,神志不清地开始胡言乱语,一会儿叫唤凤离的名字,哭着求他别离开,一会儿又说自己好冷。   凤离心里一紧。   他索性退了月牙,脱了外衣上床,将男人搂进了怀里,用自己的体温给他取暖。   男人寻到热源便一个劲地往凤离怀里钻,似乎是找到了安全感般,渐渐安静下来,安然睡去。   凤离就这样搂着他,看着男人英俊而苍白的脸,有些出神……那日他醒来后,发现自己身边躺着一个浑身赤棵的暗卫,挺着这么大一个肚子,心里是觉得非常恶心的。   将他赶走后也没有多想,直接将龙苏接到了王府。   但后来他发现,自己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龙苏,他主动暗示自己想做,主动得衣服都脱了,他依然提不起兴趣,甚至到现在都没有和他发生关系。   而怀里的这个男人,明明还在病中,气色很差,面色很苍白,为什么自己却情不自禁地想要吻他。   自己一定是疯了吧……   可是,他好像真的很需要被人照顾的样子……瘦得骨头都有点硌人了呢……   凤离忍不住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很干净,很舒服。   天色暗下來,外面的雪渐渐停了。   凤离的睡眠一向不好,有时候睡不着觉,便凝息练功,到了深夜才有困意。   此刻不过戌时,闻着男人身上特有的清爽气味,凤离已经有了些困意,没过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   清晨,风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脑袋昏昏沉沉的,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迷糊,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有一个人将他紧紧搂着,还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处,呼吸滚烫,推了推,发现自己根本推不开。   “别动……”   怀里的人一有动作,凤离便醒了。昨晚睡得太舒服,他很少有这样优质的睡眠,此刻更是懒懒得不想动,发出的声音也带着闷闷的鼻音,颇有些撒娇的意味。   凤离一出声,男人就僵住了。   记忆如倒水一般倒回他的脑海。   “王……王爷?”   “恩……”   凤离自然地回应了一句,还想继续睡。   “属下……”   听到这两个字,凤离猛地清醒过来,抬起头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惊喜,打量了他片刻后笃定道。   “你恢复正常了?”   凤离之所以这么确定,是因为男人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他神智不正常的时候,看着自己的眼神中透着孩童般的天真,和小心翼翼的期待,单纯又脆弱,仿佛自己是他的全部,离开他便会活不下去。   而此刻的男人,除了脸色苍白难看了些,气场和眼神,已经变回了自己曾经熟知的暗卫。   沉稳内敛,眼底平静无波,令人无法轻易看透他的心思。   “是……”   风想起了一切。   想起了十年前凤离将他捡了回来后,这些年发生的一切。   想起了他埋藏在内心深处最隐晦的,却轻易被他看穿的感情,对他来说,失忆后发生的事情更像是一场梦般,时好时坏…… 凤离是梦里的主角,而他是梦里最没有重量的人。   凤离开心的时候,会和顏悦色地施舍他一个笑。   不开心的时候,凤离会用冰冷而嫌恶的目光看着他,仿佛他是臭水沟里最肮脏的老鼠。   风悄悄地伸手,按紧了心脏的位置,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就好……   可是为什么……还是那么疼……   他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贪心了呢……   “那你知道……本王为什么会娶你做王妃吗?”   凤离漂亮的桃花眼兴致勃勃地盯着男人,他是真的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也许……王爷只是觉得好玩吧……”   风没有看他,怔怔地盯着天花板的方向,平静地回答。   因为觉得好玩,所以才会娶他当王妃,然后第二天便抛弃……   风有些庆幸自己这么快就恢复了记忆,否則按着他失智的时候那般呆傻的模样,死皮赖脸地缠着王爷,会令他感到恶心吧……   “是吗?你有什么好玩的?”   古板又无趣……   凤离不以为意地回答,有些怀疑男人这句话的真实性。   风听了没什么反应,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被子下覆在心脏处的那只手紧了又紧。   随后他苦笑了一下,浓黑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掩饰住眼睛里某种碎掉的东西。   “是啊,没什么好玩的,王爷早该厌了的……” 第八十七章 决绝   凤离感觉这样的男人有些不对劲,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无悲无喜,他却仿佛看到了男人在哭。   刚想解释,便被打断了。   “风,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王爷不必解释,属下都明白的。”   风下意识抗拒凤离的解释,他害怕从他口中听到那些伤人的话。   他知道自己身份卑微,没有资格奢求什么,他也从来没想过奢求什么。   可是他的心也会痛的。   “你现在可不是属下了,你是本王的王妃。”   凤离不明白他知道什么,既然他说知道,那便懒得再解释,下意识纠正了他的话。   “是,王爷。”   风恭顺地回答,随后想了想又说道。   “王爷,我……我以后还是回南苑住吧,不会再缠着你。你要是不嫌弃,我每日过来侍奉您。你若是……不想再见我,我便不再出现于你面前……”   风的表情很平静,语调也还算平稳。   只是藏在被子下的手始终攥着胸前的衣物,此刻更是紧张得骨节泛白,手心已经冒出了汗。   他现在内力尽失,身体虚弱至此,宛如一个废人。这样的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资格留在王爷身边。   这十年来他见惯了血雨腥风,刀光剑影,任何时候都不曾怕过。   可是现在他怕了,他怕凤离用那种冰冷厌恶的目光盯着他说,你永远不要在本王面前出现了。   如果是这样,他便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什么都没有,唯一剩下的,就是那点可怜的自尊吧。   男人性情坚毅隐忍,所以他不会死皮赖脸地求着凤离别赶他走。   他想,若是王爷真的不再需要他了,生下这个孩子后,他便自行离开吧……   至于去哪里,他也不知道……   反正没有王爷的地方,都是一样的……   也许风自己都没有发現,凤离对于他来说,是信仰和光亮。   如果一个人失去了这两样东西,不知道,还有没有再活下去的必要呢。   凤离见他这样这般急切地想与自己分开,有些不快。   这几天两人本就是分开住的,是他亲口说让他滚出去,将他赶去了那个偏僻的小院子。   风恢复了记忆,又变回沉稳内敛的性子,绝对不会再死皮赖脸地粘着他,他吩咐他什么,他便做什么,绝不逾越。   可是现在他主动提出要回去,为何自己会如此不快?   凤离也不知道,反正他就是很不爽。   “你就在这里,哪也不许去。”   男人愣住。   “听到没。”   “是……王爷。”   风轻轻松了一口气,緩缓松开泛白的手指。   还好……   听到男人这么回答,凤离满意了,恶劣的性子又开始作祟,见男人木讷的样子就想欺负。   “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亲你一下,应该不过分吧?”   “啊?”   风愣愣地侧头看向凤离,浓黑纤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凤离绝色的脸越靠越近,绸缎般的黑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嘴角噙着抹魅惑的笑容,性感又邪魅,令他看呆了眼。   接着嘴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先是如猫儿一般的抵啃,接着是轻轻的撕咬,到最后变为火热的湿吻。   他有些吃力地抓紧凤离的衣襟,承受他的猛烈攻势,大病初愈,一个火热的吻便令他头脑犯晕,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被吻晕过去的时候,凤离终于放过了他。   “呼……”   男人失神地喘着粗气,苍白的脸色因为缺氧而泛起淡淡的櫻色,琥珀色的眸子蒙上一层朦胧的水汽,而凤离觉得这样的男人,很好看。   “喜欢本王这样对你吗?”   凤离一只手抚上男人的脸,将他转过来面对自己,接着又在他嘴唇上印下一吻,漂亮的桃花眼里带着笑意,邀功一般看着他。   风突然想起,他失忆的时候,凤离好像问过他类似的问題,那你喜欢做羞羞的问题吗?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好像是……喜欢……   想到这里,男人恨不得用被子将自己的脸蒙起来,不让凤离看到。他的性格,却决定了他不会做出这种类似于娇羞的动作。   凤离看着男人深邃的脸孔,依然没什么表情,但是脸似乎更红了些。   这是……害羞了?   好像还蛮可爱得嘛。   继续将他留在身边,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只是……   凤离猛然想起昨日龙苏说的话,可疑地盯着眼前的男人,毫不客气地问道。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   “孩子?孩子是……王爷的。”   “是不是暗五的?!”   想到这个可能,凤离原本明媚的脸色迅速阴沉下来,一股强烈的妒火漫上他的心头,操控着他的理智。   “小五?”   风在感情方面虽然笨拙了些,但他还是察觉到,凤离对他和小五之间的关系,似乎存在什么误会。   刚想解释,又忽然回忆起,好像自从他失忆开始,便再也没见过小五了。   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王爷,能否告诉我……暗五此刻在何处?”   男人试探性地问道,平静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紧张。   “想知道吗……”   凤离见男人这副样子,不怒反笑,两人本就靠得极近,他微微低头,风便感觉到耳边灼热的呼吸,接着是轻飘飘的两个字。   “杀了。”   风蓦地呆了一下,随后便恢复了正常,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感觉自己的眼里有些湿润。   他不愿让凤离看到他狼狈的样子,便抬起一只手臂遮住了眼晴,全身掩不住地颤抖。   “呵呵……王爷,你开玩笑的吧……”   “本王像是会开玩笑的人吗?”   凤离也在笑,笑地越开心便越危险,印证了他内心极致的愤怒。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男人的脸上不会出现过多表情,可是他刚刚笑了,笑得那般悲伤。   是因为他说暗五死了。   男人明明笑着,凤离却从他脸上看到了裂縫。   他本以为男人那双漂亮又深邃的眼晴,只会为自己流泪,可是他为别人哭了。   那么这个孩子,是暗五的吧……   凤离白皙而修长的手,轻轻探上男人的脖子,如调情一般暧昧的摩挲着,另一只手溫柔地拉开了男人挡住双眼的手臂。   随着凤离的动作,风本能地睁开眼睛与他对视,清晰地看到了凤离眼中冰凉的杀意。   凤离如同一只高傲的孔雀般,浑身上下散发着清冽的气息,居高临下地看着男人,眼角眉梢皆是冷漠。   “本王再问你一次,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凤离钳在风脖子上的手收紧了几分,他难受地咳了两声,却没有挣脱他的钳制。   “咳咳……”   他好像已经,没有力气挣脱了呢……   他累了,突然不想再解释了。   “王爷……你猜对了,这个孩子就是小五的……”   男人隔着被子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硕大的肚子,笑得溫柔,没有丝毫面临死亡时的恐惧。   反而更像是……解脱?   凤离从来没见过男人这般笑,一时有些愣神,掐着他脖子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   “我好爱他……”因为爱他的父亲……   “别说了!!!”   凤离恶狠狠地打断他,散乱的黑发无风自动,他愤怒地想直接掐死这个不知死活的男人,可一想到他毫无血色地躺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心就痛得窒息。   男人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语调轻盈,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王爷,我知道你想杀我。”   “但是这个孩子是无辜的,看在我为您出生入死十年的份上,给我两个月时间吧……”   “生下他后,我便自行了断,以后……绝不会脏了你的眼。” 第八十八章 太子殿下   白泽皇宫,御书房内。   白逸坐在御案前,单手撑住额头,双目轻闭着。   他身着明黄色白泽绵袍,金冠束发,衬得整个人据傲成严,英俊 成熟。   眉宇之间却带着淡淡的烦闷之意,似乎有什么难题深深困扰着他,无法解开。   旁边的大太监关切地问道。   “皇上,又头疼了吗?咱家命人去请太医吧。”   “不碍事,老毛病了。”   白逸淡淡回答。   十多年来,他为太子的失踪而忧心忡忡,又加上国事操劳,心煩的时候便会头疼,的确是老毛病了。   “太子的事有消息了吗?景沅这次已经外出许久了吧。   景沅是白泽新晋的暗卫统领,机灵聪敏,武功高强,白逸便将寻找太子的任务交于了他。   “回皇上……”还没有。   大太监正想回答,外面便有人通报,景沅求见。   白逸心中一喜,眉宇之间的郁闷之气淡了去,赶紧命人放行。   一位身着黑色麻布衣,身材高大的男子走了进来,简单的衣物勾勒出他健壮的身形,神情淡漠,目光却带着对白逸的敬畏之意。   “参见皇上。”他麻利地跪下行礼。   “起来吧。”   白逸低沉而成严的嗓音由上方传来,景沅抿了抿唇,踌躇着说道。   “臣这次带着兄弟们潜入凤国,发现一个人……很像太子殿下。”   几日前,景沅以外地富商的身份进入凤国,命人将太子15岁时的画像散布了出去,说这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哥哥,并且放话,谁能找到这个人,哪怕提供有关于他的消息,酬谢黄金万两。   第二日便有个人上门了,鬼鬼祟祟地,说他是逍遥王府的一个小厮,画像上面的这个人,很像他们的王妃。   景沅见这人生得戏眉鼠跟,以为他是上门骗财的小人,将他捆起来狠狠教训了一番扔了出去。   事后他思来想去,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便悄悄潜入王府查探了一番,竟真的在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里,见到了一位生得酷似太子的男人。   生得很像,感觉却完全不同。   画像上的太子殿下,眉目英挺,目光鋒利如剑,年纪轻轻便露出帝王之气,令人不敢直视。   而那个人,沉静如水,气质内敛,更像是一把收在鞘中的剑,锋芒必露。   男人眼里明明没有什么情绪,景沅却总觉得他的内心已经一片荒芜。   他看上去过得非常不好。   景沅不懂一个王把为何会住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里,比起下人住的地方好不了多少,而且他那隆起的腹部……怎么回事?   后来他稍微下了点功夫,便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这人本是逍遥王身边的一个暗卫,被他看上后,便娶做了王妃。   可是逍遥王滥情的本性不改,很快便厌倦了他,有了新欢,也不管他怀了孩子,绝情地将他赶到了偏僻的院子,任他自生自灭。   景沅作为暗卫,冷心冷情惯了,一般是不会同情什么人的。可是见了那个男人的模样后,还是忍不住暗骂逍遥王一声人渣。   如果那个男人真的是太子殿下,景沅想不出这些年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才能将那般孤傲冷峻的少年,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第八十九章 画像上的男人   白逸察觉出景沅话语中的不确定,剑眉微蹙,紧接着问道。   “能否证实那人就是太子?”   “臣画了一蝠那人的画像。”   景沅从怀中取出一个轻巧的卷轴。   白逸身边的大太监走到景沅面前,接过卷轴呈给了他。   白逸的神情依然严峻,打开卷轴的动作却很急切,在看清画上的人像后,他顿时愣住,仿佛硬生生被人定住一般,久久没有动作。   只是他的眼框,渐渐湿润了。   画上的男人身材纤瘦,腹部处高高隆起,神情有些茫然。白逸看了只觉得心脏处被狠狠揪了一把,闷闷地疼着。   那日天上零零落落地飘着雪,周围皆是银白的一片,光秃秃的柳树,枝条上积满了雪花。   他安静地站在柳树下,伸出一只手接着试落的雪花,可是雪花一碰到他的掌心便化了,他却固执地不愿意收回手……   只需一眼,白逸便认出了画上的人,他的儿子,白凛风。   小时候的白凛风,外貌生得像极了龙夕,性子却更像自己,倨傲冷漠,孤傲不羁。   如今画上的白凜风,除了更年轻一些以外,不仅仅是样貌,就连气质都与龙夕像了个十成。   这些年,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既然活着,又为什么不回来……   白逸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的时候,己经变回了强大的帝王。   “太子现在何处?”   景沅一愣,瞬间明白皇上已经确定了画上的人便是太子。   “回皇上,太子在凤国逍遥王府内,现在的身份是……逍遥王妃。”   白逸闻言蹙眉,不爽地开口道。   “我堂堂白泽的太子,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怎能嫁作他人为妃。”   接着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些心疼。   “风儿那肚子,是要生了吧……’’   “是。太子在逍遥王府过得并不好,即将临盆,却被逍遥王赶到一个偏僻的院子,任他自生自灭。”   “你、说、什、么?! ”   白逸咬牙切齿道。   如果说方才白逸只是有点不爽的话,那么他现在已经愤怒得想直接冲到凤国杀了那个混蛋,然后将他的宝贝儿子带回来好好养着。   要知道白凛风从小到大,自己和龙夕是重话都不舍得对他说一句的。   如今他们的宝贝儿子,白泽国的太子殿下,竟被人那般对待,让他如何不生气!!   接着,景沅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讲了出来。   “呵呵。凤离是吧,很好。”   白逸听完直笑了,只是笑容令人看了不寒而栗。   “找到太子这件事情,先不要让皇后知道。”   这句话是对大太监说的。   龙夕身体不好,白逸担心他若是知道白凛风的处境,病情会更加严重。   白逸虽然愤怒,却不是莽夫,相反的,他是睿智的帝王。直接出兵杀过去,对白凛风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給他带来危险。   眼下一切还得从长计议。   “景沅,你现在立刻带人去凤国,暗中保护太子的安全。有什么情况立刻飞鸽传书回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手,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是。” 第九十章 计谋   景沅接了命令便带着一批暗卫赶回了凤国。   白泽国与凤国之间陆路虽然遥远,但是两国之间相连一片海域,若是乘船从那片海城走,不出两日便会抵达凤国。   有了景沅等人暗中保护白凛风,白逸放心了许多。   景沅走后,白逸便派人去召夜仅,命他午膳后进官议事。   夜仅作为白泽的宰相,为人智慧,襟怀磊落,曾经是白凛风的老师,现在是他的左膀右臂。   所以关于白凛风这件事,白逸自然会与夜仅商议。   白逸回寝宫陪着龙夕用了午膳。   若是平时,白逸一刻也不舍得离开自己的爱人,除了上朝,还有某些必須要出宫处理的事物,其他时候他都是能粘着龙夕便使劲粘着。   普通的国事,他都会在寝宫内的书案上处理,一抬头便能看见龙夕安静的侧颜,这令他无比安心。   龙夕的身体依然没有好转,太医还是那句话,积郁成疾,心病还需心药医。   关于白凛风的亨情,白逸不敢太早让龙夕知晓。   虽然他有九成的把握确定,那画像上的人就是他们的儿子,但他还是不能冒险。   万一他不是呢?   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龙夕已经承受不起任何打击了。   白逸只要想起龙夕的现在的身体状况,便会无比痛心。   早年龙夕是不愿意到白泽和亲的,最后被老龙帝逼着终归来了。   他身为龙国皇子,为人亲和,却又与任何人都保持着淡淡的距离 ,被他那双淡棕色的眸子望着的时候,只觉得这人孤傲清高,气质超然。   用一句话形容便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渎。   龙夕到了白泽以后,对任何人都很好,对于犯错的宫女太监也都宽容大量,唯独没给过白逸什么好脸色。   年轻冷酷的帝王却一眼便看上了他的新后,狗腿子一般千倍百倍地对他好,跌破了一众宫女太监的眼。   刍年白逸的样貌在白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年轻俊美,对不相干的人冷漠无情,对龙夕霸道溫柔,有时候忍他生气了也任他打骂,绝不还手。   而龙夕在任何人面前都是那副清冷淡漠的模样,唯有白逸有本事将他气得跳脚,偏偏又对他宠溺至极。   时间一久,再冷的心也被融化了。   后来,他们很自然地相爱了,不久后生下一个儿子,便是白凛风。   可谁能想到,在白凛凤十五岁的时候会出这样的变故。   那般清冷淡漢的人儿,却因为忧心自己的孩子,而终日卧病在床。   用完午膳,白逸坐着金撵回到御书房的时候,夜仅已经在殿外等候了。   他穿着一身青色的宰相服,衬得皮肤白净,一双细长的丹风眼微挑着,快到50的人了,看上去也不过30多岁,保养得极好……   看样子已经等了好些时候,他的脸颊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红。   夜仅见到白逸便跪下行了礼。   白逸说了免礼后,看着他被冻红的脸颊,忍不住打趣道。   “夜仅,你来得这么早作甚,若是冻坏了身子,张将军还不得来找朕的麻煩。”   当年张芮还只是白泽的一个小将军,夜仅却已经是宰相了。   他武功高强,为人豪爽,胆子极大,不仅喜欢上了夜仅,还扬言非他不娶,这件事情当年在白泽传得沸沸扬扬,把夜仅气得不轻。   夜仅出生书香门第,从小父母便为他定了娃娃亲,行了成年礼后,娶亲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谁想成婚当天,张芮竟将新郎夜仅掳了去,生生搅黄了这门亲事。   后来黄天不负有心人,在张芮的死缠烂打下,夜仅半推半就地跟他成了亲。   当年的小将军已经成了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唯一不变的是,还是一样的宠老婆。   夜仅抵尬地笑了两声,心想皇上还是这么老不正经,口中却恭敬地回道。   “皇上说笑了,张芮?军事缠身,哪有心思来关心臣的身体,更没有时间找皇上的麻烦。”   “朕开个玩笑,别认真啊。”   知道夜仅脸皮薄,白逸便不再调侃他。   御书房内,白逸拂了拂袖,坐上金色的龙椅,英俊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白逸将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述了一遍,接着抛出了一句话。   “夜仅,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什……什么?太子找到了?”   夜仅细长的丹风眼微微睁开,他乎日里说话极有水平,出口成章,此刻却因为白逸的话结巴起来,藏在袖子下的因为过于激动而微微发抖。   这么多年了,终于有消息了……   夜仅作为白凛风的老师,传授他毕生所学,在他身上领注了全部的心血,自然是感情不浅。   “恩当务之急,是怎么将风儿安全带回白泽。”   白逸见他眼眨微红,也不说破,顿了顿继续说道。   “风儿在凤国的身份特殊,不能贸然将他带出來。他虽然不受逍遥王待见,但是逍遥王府少了一个王妃,必然会引起重视。”   夜仅的失态也不过一瞬间,他很快慎定了自己的情绪,沉吟片到后说道。   “皇上说得是,若是逍遥王发现王妃不见,便会下令封锁城门,到时恐怕无法妥全带着太子脱身。”   “皇上可想过强攻?”   夜仅试探性地问道。   白逸摇摇头,立刻否决了这个计划。   “不可,白泽的兵力虽然压了凤国一筹,胜算虽然大,可若他们知晓了风儿的真实身份,恐怕会对他不利。”   “皇上心中可有了计划?”   夜仅与白逸多年来养成的默契,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此刻见白逸这般模样,夜仅知道他心里八成已经有了打算。   白逸微微一笑,对夜仅的话不可置否。   “朕要你作为使臣出使凤国,与凤国签订百年和平契约。”   夜仅闻言微微一愣,随后立刻反应过来。   “皇上,您是想……’’   “没错。只有这样,你才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入凤闯,而且没有人会怀疑你的真正目的。”   “除了和你一起外出的使团,朕还会派人暗中协助你将风儿带出来。”   白逸郑重地盯着夜仅的跟睛说道。   “夜仅,朕最信任的臣子便是你。所以这件事情,只有交给你去做,朕才会放心。”   夜仅心中一动,嗓通一声跪倒在地。   “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更多精彩小说加微信:3905516,光影纪资源社 第九十一章 误会   逍遥王府,凤阁。   凤离坐在书案前正书写着什么,清冷的眉宇紧拧着,隐隐散发出暴戾的气息。   一旁的小丫鬟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研墨的手微微发抖,生怕凤离劈了她出气。   写着写着,凤离突然恼怒地将手中的纸张狠狠揉成一团扔了出去,如此反复,没一会儿地上便扔满了纸团。   每隔半月,翊血阁的护法会将阁中发生的重大事务,写在信件上送来,让凤离处理。   此刻凤离便是在处理这些信件,写好解决方法让他们执行。   可是凤离发现他根本无法静下心來,自从那个男人走后,一晃神便会想起他,想起他悲怆的眼神。   明知道他背叛了自己,可他就是无法不去想他。   自己到底怎么了……   三日前男人决绝的话语,又一次在脑海中回荡。   王爷,我知道你想杀我。   但是这个孩子是无辜的,看在我为你出生入死十年的份上,给我两个月时间吧。生下他后,我便自行了断,以后……绝不会脏了你的眼。   “砰! !”   凤离猛地锤击了一下桌面,双目猩红,瀑布般的黑发无风自动,神情可怖,犹如鬼魅。   “王……王爷……饶命……”   “出去。”   凤离冷冷地开口,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心思根本没放在这个丫鬟身上一丝一毫。   他那话分明是在威胁他?   那个男人凭什么认为自己会留下他肚子的杂种。   还有,他竟然说生下那杂种后,便自行了断?   “谢……谢王爷。”   这句话对于丫鬟來说如是得救一般,得了令便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那日凤离是真的起了杀心的,手都已经探上了男人的脖子,只要轻轻一拧,男人便会带着他肚子里小杂种,一起在这世上永远消失。   可是他下不了手,哪怕男人说出那般决绝,犹如威胁一般的话,他还是下不了手。   潜意识里,凤离无法接受男人冰冷冷地躺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即便他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最后也只是让他滾出去,叫他永远不要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其实那不过是一句气话罢了。   此刻的凤离离,更是满脑子叫嚣着想要见到他,他不愿意承认内心对他的在意,他告诉自己,男人的背叛令他无   法释怀,所以他才会不停地想起他。   再也写不下去,凤离烦躁地将手中的毛笔拍在桌上,起身向外走去。   南苑。   风安静地坐在床沿,柔软的发没有束起,随意披散于肩头,为他刀削般深邃的五官平添了几分柔和。   月牙认真地将烧好的热水倒进木桶里,又掺和进大量的冷水,试了试水温后满意地笑了,转头对男人说道。   “王妃,水兑好了,月牙伺候您沐浴吧。一会儿月牙陪着您出去走走呗,一直闷在屋内,也不是事儿啊。”   自从三日前,风从风阁四来之后,便没有再出过这小院子一步,整日做得最多的事便是发呆。   月牙劝了他好多次也没有用,男人就是固执得不肯出门。   还有两个月便要生产了,这时候的肚子,即便穿着厚厚的棉衣也遮挡不住,他无法接受别人异样的目光。   “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风温和地笑了笑,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王妃,还是月牙伺候您沐浴吧,您一个人,恐怕会不方便呢。”   月牙看了一眼男人硕大的肚子,担心地说道。   “不碍事,我自己可以的。”   风摇了摇头,他知道月牙是好意,但是他不习惯别人的亲近。   “那……好吧……我就在隔壁屋,王妃有事叫我哦。”   “恩。”   月牙又不放心地看了男人几眼,帮他准备了换洗的衣服后便出去了。   风缓缓退去身上的衣物,任由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屋内放置了暖炉,所以并不冷。   他吃力地扶着木桶的边缘跨进去,等到坐下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了。   温热的水一下子包裏住他的身体,风轻轻舒了一口气,有些昏昏欲睡。   凤离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面。   男人露着香肩,背对着门坐在木桶里,右肩下方的脊背处,一块白泽刺青在水汽环绕下栩栩如生。   他一只手臂搭在木桶边缘,歪着头靠在手臂上,呼吸均匀,竟然睡着了。   凤离冷冷地笑了一下,看來他这些天过得不错?   洗个澡都能睡着,是笃定了自己不会杀他,所以才这么放松吧? 第九十二章 让本王开心   其实这些天,风的睡眠质量并不好,虽然大多数时间躺在床上,可真正睡着的时候却很少。   怀孕的人本就嗜睡,此刻难得放松,便沉沉睡了过去,有人来了都没有察觉。   门被凤离推开后没有关上,直到屋外的冷风灌进来,激得男人一颤,有些迷糊地醒了过来,一抬头便看见凤离正冷冷地望着自己。   那眼神比刺骨的寒风还冷,刀割一般,他瞬间就清醒了,只是有些不敢相信凤离会出现在这里。   “王……王爷?”   男人愣愣地开口。   “怎么?三日不见便不认得本王了?’’   凤离一袭墨色长袍,衬得身姿欣长,桃花眼慵懒得微眯,嘴角笑容惑人,男人看着有些晃了神。   “本王好看吗?”   凤离突然低头,凑到男人耳边轻轻吹了口热气,邪恶地开口。   男人慌乱地咽了咽口水,有些摸不清凤离的意思,如实回答道。   “好,好看。”   “呵呵……”   凤离满意地笑了,猛地钳制住男人的下巴,伸出舌头暧昧地舔了一下他的耳垂。   “本王想做了。”   话毕,没等男人回答,凤离一把将他从木桶中捞出来,大步走到床边,毫不怜惜地扔到了床上。   大手一挥,敞开的大门‘砰’得一声被关起。   “王爷……你别这样……”   风被震得脸色一白,紧张地将自己缩成一团,无措地看着凤离,凤离分明笑着,那眼神却如斯冰冷,笑意不达眼底。   “别这样?那你想怎样?”   “像你这样的贱货,就喜欢被男人操吧?本王现在就满足你。”   男人怔怔地看着凤离的脸,还是这样好看,可是说出來的话,总是那般伤人……   他忽然笑了一下,纤长的睫毛缓缓垂下,没有再看凤离,只是脸色又苍白了一分。   凤离看他这副模样,心里一紧,有些心软,可是男人接下来的话,却令他更加愤怒。   “是啊,我这样的贱货,就喜欢被男人操。王爷您不嫌脏吗?’’   凤离本来还笑着,此刻连笑容都维持不住,形状美好的唇部紧紧抿起,沉默地脱起自己的衣服,半响才冷漠地开口。   “的确很脏,但是作为本王的泄欲工具的话,勉为其难吧。”   “过来。”   男人依然缩在墙角,没有动作。   “本王让你过来。如果你希望肚子里的贱种顺利出生的话,最好乖乖听话。”   听到凤离这句话,男人的睫毛微微动了动,有了点反应,但还是没有起身。   凤离不耐烦地上去,直接将男人拖过来,力道大得让他轻呼出声。   男人被迫舒展开身体,偌大的腹部瞬间暴露在凤离眼中。   异常刺目。   他猛地将男人翻转过来,背对自己,没有任何前戏爱抚,掐着他的腰部便狠狠冲了进去。   ‘‘呃…好疼……”   撕裂的病楚瞬间从后方传来,疼得他眼前一阵发黑,额头上冒出冷汗,整个人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凤离缓慢地在男人体内挺动着,心情好了许多,话也多了些。   “你现在将本王伺候得开心了,等这个杂种生下來后,本王会好好考虑让他多活几年的。” 第九十三章 情绪   “你现在将本王伺候得开心了,等这个杂种生下来后,本王会好好考虑让他多活几年的。”   “否则……”   凤离邪笑着重重一顶,男人身体倏然一沉,猛地咬紧下唇,抓紧身下的床单,默默承受着,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这种趴跪的姿势,令风觉得自己像条狗一样下贱,他下意识抗拒这样的姿势,想要转过来,却被凤离更用力地按住,无法动弹。   “不要这样……呃……”   凤离满意地舔了舔嘴唇,弯下身贴着男人耳边说道。   “你求本王啊,你求本王的话,本王会考虑轻一些的。”   男人紧咬着牙关,不为所动。   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证明了,此刻他非常不舒服,只是在强行忍着。   “你这身体果然不一般,不仅能生孩子,还这么耐操,本王倒很喜欢呢……’’   说着,像是要看看男人的身体到底有多坚强一般,凤离恶意地加大了力道。   “唔……”   凤离的粗鲁动作令男人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尽,连咬住下唇的力气都不再有,小腹猛地一抽,似乎是肚子中的孩子感觉到了不舒趿,此刻在无声的抗议。   男人神智有些恍惚起来,本能地开口求饶。   “求你……求求你……轻一些……”   “呵呵……乖……’’   凤离对男人乖顺的模样非常满意,动作便稍微放轻了些。   男人半死不活的样子,令凤离没什么大兴致。   草草释放了一次,便穿起衣服离开了,留下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月牙帮风准备好洗澡用的水后,便去隔璧的小厨房内煎安胎药了。   她将安胎药煎好后,便准备端给风,让他趁热喝下去。   算算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时辰,王妃肯定已经沐浴完毕了,月牙轻轻地叩了叩门询问道。   “王妃……月牙进來喽?”   没有回应。   没人?   月牙奇怪地摸了摸头,心想她那般苦心婆娑地劝说王妃,让他出去走走,他都坚决不去。   现在是想通了?   恩……应该不会。   难道……睡着了?   “王妃?你在吗?”   月牙又喊了一声,还是没有回应。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月牙脑海中出现,惊得她不管不顾地将门一把推开。   在看到男人安然地躺在床上后,月牙轻轻松了口气,说道。   “吓死我了,月牙还以为王妃……”出什么事儿了。   可是话还没说完,她便发现了不对劲。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味道……   像是……情欲过后的萎靡气息……   月牙虽然未曾经历人事,但对这些还是稍微懂一点的,   乍一看,床上的男人盖着锦被静静地躺在那里,安然无恙。   可是仔细现察后,月牙发现他的眼神是空洞无神的……   男人一向淡薄,搬到南院后更是与世无争,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关心。   唯有她偶尔提起关于凤离的事情时,虽然男人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可是月牙知道,他一直在认真地听着。   只有那个时候,他平静的目光中会出现一丝奇异的光彩,嘴角会微微扬起笑容。   非常微小的幅度,在他的脸上却可以称之为笑容了。   因为自从男人恢复神智和记忆后,月牙便没见过他笑,唯一能带动他情绪变化的人,只有凤离。   所以月牙马上猜到,是王爷来过了…… 第九十四章 我只是有些累了   “王妃……你没事吧……”   见到风这幅样子,月牙顷刻间红了眼,心疼得连手中装了汤药的碗都险些端不稳,嗓音也刻意放轻了些,生怕惊扰到床上的男人。   男人没有回应她,依然怔怔地望着上方发呆。   其实此刻的风,内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他早就习惯了凤离的残忍和任性,想过要离开的,可是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他始终无法下定决心真正离开他……   除非……除非凤离真的不再需要他了……   泄欲工具也好,什么都好,至少现在还存在着一点利用价值…… 还可以在看得见他的地方,多赖一会儿……   凤离没有错,他只是不爱他而已……   错的人,从来只有他一个,不自量力地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活该接受惩罚吧……   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听到月牙的唤声,直到她由于太过担心而哭出了声,他才后知后觉地側头去看她。   月牙手中端着碗安胎药,哭得伤心,豆大的泪水接连串地往碗里掉,风看了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   “你这丫头……怎的哭得这般伤心,我还没死呢……”   听到男人这么说,月牙哭得又伤心了几分。   “王妃……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见男人脸色依然苍白,月牙不放心地问道。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刚开始凤离虽然有些粗暴,但后来他放轻了动作,所以男人此刻除了感觉身体有些倦怠,其他地方并没有出现什么不适。   “是,月牙先告退了,王妃好好休息。”   月牙细细现察着男人,发现他除了脸色苍白了些,确实没有出现其他异常,便收了碗出去了。 第九十五章 致幻散   大片大片的黑肆意蔓延天空,没有一点月色,月沉得仿佛要吞噬掉整个世界。   逍遥王府花园的某个角落处,一位身着黑色暗卫服的高大男子,想要将离他几步远的清妩男子揽进怀里,刚伸出手,却被他冷着脸无情地拍开了。   暗九脸上有一瞬间的失落,不过很快便消失了。   黑暗中,龙苏看不清他的脸,自然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凭着感觉他便知道这傻大个心里必定会难过。   但是龙苏一点都不在意暗九开心与否,因为对他来说,暗九只是他用来利用的一枚棋子罢了。   而对待一枚棋子,根本不需要付出太多心力,更何况他现在没有心情和他斡旋。   因为这些天,凤离仿佛将他遗忘了一般,一次都没有找过他,他放下矜持主动去找他,竟然被凤阁外的侍卫拒之门外。   这样的事情,他已经经历过了……   他知道这必然是凤离的授意,他便第一反应是凤离又被那个贱人迷住了。   后来他细微打听了一下,发现风依然住在南苑。   那证明了,凤离没有来找他,不是因为风,而是因为其他的什么事情?   本想再等几日,看看凤离会不会来找他,可是不安渐渐充斥满他的内心,让他无法再平靜。   所以他一定要弄清楚原因。   直觉告诉他,那个男人留不得了,否则一旦凤离想起什么,他会死得很惨。   “这些天凤离都在做什么,他很忙吗?”   忙到没有时间来找他?   龙苏刻意压低的清冷嗓音在黑暗中响起,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   “最近王爷都在处理翊血阁和离幽阁中的事物,的确忙了些。”   暗九淡淡回答,纵使看不清龙苏的脸,但还是固执地盯着他所在的方向,目光眷恋。   听到他的回答,龙苏心中微微释然了些,随即又问。   “这些天他可有去找过那个男人?’’   暗九一愣,马上反应过來他口中的男人是曾经的暗卫长,现在的王妃,风。   “去过几次。”   “他还去找那个男人干什么?”   龙苏的声音猛然拔高,但很快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后,又压低了声音。   “王爷年轻气盛,血气方刚,自然是去找王妃行夫妻之事了。” 暗九的语调很平淡,他只是实话实说,却不知道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龙苏。   “什,么?!!”   龙苏不可罝信地瞪大双眼,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与凤离说,那个男人砍断了他的手臂,凤离不杀他就算了,竟然还跑去和他……   而自己将衣股脱光了,刻意引诱凤离,凤离都无动于衷……   看来,那个男人,是真的留不得了啊……   该怎么办呢……   直接动手的话,凤离发现了,必然会怀疑到他身上。   那么……   龙苏的大脑飞速运转着,突然想起,他从龙国来的时候,带了一种叫做致幻散的药。   致幻散和忘情散一样,来自龙国隔壁的南疆小国。   南国有三宝:毒药,蛊虫,还有巫医。   致幻散便属于毒药的范畴,虽然不能置人于死地,却比浓烈的鹤顶红阴险了好几倍。   只要将致幻散掺和在茶水中让人喝下,那人便会产生幻觉,以为自己见到了最想见的人……   呵……   那么……   龙苏勾唇一笑,无声地靠近暗九,轻轻拦上了他的腰,将脸靠在他胸前,暧昧地说道。   “暗九,你想我了吗?”   暗九高大的身形頓时一僵,反应过来后,同样伸出手回抱了他。   他有些不明白龙苏的举动,明明他方才还拒绝了自己的触碰。   但还是诚实地回道。   “想你了。”   “呵呵……”   龙苏轻快地笑起来,像是非常满意他的回答般,手离开暗九的腰部,转为搂上他的脖子,凭着感觉找到他的唇部所在,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唇送上去与之相碰。   轻碰了一下便想离开,却被暗九猛地按住后脑,舌头灵活地探了进来,贪婪地在他口中搅动。   暗九很想龙苏,每一天都在想。   那日在皇宫翻云覆雨过后,龙苏慵懒地躺在小榻上,软绵绵地看着他说:暗九,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你帮我办事,我也付了相应的报酬,我们两清。   当时他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他清楚龙苏喜欢的人是王爷,也知道他一直在利用自己,即便如此,他依然没办法拒绝龙苏的任何要求。   后来龙苏被接回了王府,他心里既开心又难过。   开心的是,轮休的时候可以偷偷跑去看他一眼,难过的是,龙苏又和王爷在一起了。   而今夜龙苏突然叫他出来,天知道他心里有多高兴。   哪怕龙苏让他现在就去死,他都愿意。 第九十六章 我帮你   雅苑。   古色古香的大床上,龙苏懒洋洋地半靠在暗九的胸膛上,被子只盖到腰部,露出背上大片雪白的肌肤,美目半眯,脸上带着情欲过后尚未退去的潮红,看上去清纯又性感。   “暗九,你会帮我的,对吗?”   暗九闻言,轻轻推开龙苏,微微翻身以面对他的姿势看着他,平静地开口。   “你希望我做什么?”   “除掉风。”   龙苏暧昧地笑着,伸手缓慢地抚上暗九刚毅的脸孔,极温柔地说道。   “为什么?他现在明明已经无法妨碍到你了。”   暗九浓密的眉毛轻轻皱起。   如果是别人,他可以毫不犹豫除去,风毕竟是他们曾经的暗卫长,带领他们一起出生入死过。   “呵呵……无法妨碍到我?你太天真了……”   “如果不除掉风,凤离一旦重新爱上他,那么死的人,便是我了……你舍得吗?”   舍不得。   但是他也不忍心杀死风。   龙苏见他沉默,便自顾自地说下去。   “你知道我有多恨么……”   “如果不是他,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幅鬼样子……我的手臂……我的脸……”   龙苏将手覆上右眼下方的肌肤处,双眼渐渐泛起凄厉和恨意,变得赤红。   那块肌肤光滑平整,看上去与脸部其他地方的皮肤一样,如剥了壳的鸡蛋般吹弹可破。   他用仅剩的一只手臂扶着床側坐起,从床头的暗阁中摸出一个翡翠色的瓶子和一块白色手帕,将瓶中的液体倒了一些在手帕上,在眼下那块肌肤处轻轻一抹,一个龙飞凤舞的‘奴字’赫然出现在他白皙的脸上,显得有些狰狞。   “阿苏,不要这样。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   暗九见了不仅没有嫌弃,反而毫不犹豫地将龙苏一把揽进怀里,心疼地说道。   “哈哈哈哈……你说爱我?你竟然说你爱我?可惜我爱的人,只有凤离……”   “你走吧。既然不愿意帮我,我死便死了,反正也不会有人在意。”   龙苏冷着脸想要将暗九推开,却被抱得更紧。   “我在意。”   “我帮你。”   ——————————————————   南苑。   一位英俊成熟的男人,躺在一把木制躺椅上,身上盖着一条厚厚的毛毯,闭着眼睛正在小憩。   这段时间一直在下雪,天气寒冷得很。   今日用过午膳后,天上难得出了太阳,月牙便搬了一把躺椅,让风躺着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服,风躺了一会儿便有了因意,就这么睡了过去。   直到感觉有人在扯他的衣服,他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晴,只见上方人绝丽的面上潮红,呼吸急促,显然是被下了药。   “王爷?你怎么了?”   风奇怪地问道,虽然有些摸不清楚状况,却没有抗拒他的动作,这几日,凤离每日都会来,来了压着他就做,做完了狠狠羞辱他一番便走。   所以风只是疑惑凤离今日怎么來得这么早,并没有怀疑眼前这个人,其实根木不是凤离。 第九十七章 假凤离   风感觉此刻的自己很不对劲,身上越来越热,如火烧一般难受。   清亮的眸子漸漸变得迷离起來,上方的‘凤离’依然毫无章法地扯着他的衣服,扯了半天都没有脱下一件外衣。   “王爷……你做什么?这里是院子……”   万一有人來了……   风努力晃了晃头,意识到自己可能也被人下了药,他用仅存的一丝理智,按住‘凤离’的手,想要制止他的行为。   ‘凤离’却不回答他,眸子里布满情欲色彩,猛地挣开他的手,更为用力地扯着他的衣物。   白色的狐狸毛毯早已在两人的拉扯间,歪歪扭扭地掉落在一旁的地面上,显得有些孤单。   男人身上灰色棉袍的扣子被尽数解开,药效使他没有太多力气抗拒‘凤离’的动作。   甚至觉得他不经意间的触碰,冰冰凉凉得非常舒服,身体叫嚣着想要更多,理智却不允许他在凤离面前露出一点狼狈。   他只能无力地抓紧身下的躺椅,仰着头,伸长脖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想让自己稍微清醒一些。   ‘凤离’极为迫切地想要品尝男人的滋味,等不及将他的衣服全部扒光,大手便放肆地探入男人的衣襟中,上下其手。   其实眼前的‘凤离’破绽百出,不论是穿着还是气质,都与平日里的凤离非常不同。   若是风喝下的茶水中,只掺和了致幻散一味药,那么他仅凭着感觉便能识别出眼前的人根本不是凤离。   可是那茶水中,还掺和了别的东西,令他没有太多精力去怀疑什么。   南苑的围墙外是一片后山,偏僻而隐秘,无人把守,非常容易潜伏。   此刻,两个黑衣人攀附在后山上的一顆大树上,静静现察着院子里的情况。   他们所处的地势隐秘,可以清晰地看到院片人的一举一动,院内人却无法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老大,那个男人看上去……好恶心啊……太子明显是被人下了药,我去干掉那个猥琐男。”   景恒皱着眉看着旁边的景沅说道。   他不明白,景沅为什么不让他下去直接杀了那个意图侵犯太子的人,而是让他再等等。   话毕,景恒便打算行动,却被景沅一把按住,朝着他摇了摇头,沉声说道。   “再等等。”   “再等?!再等下去,太子的衣服就要被扒光了,你别忘了太子肚子里还怀着小皇孙呢,要是出了意外,我们有什么脸面回去向皇上复命!”   景恒瞪大眼睛盯着景沅的側脸,忍不住冲着他低吼道。   清秀的脸孔在黑色面巾的遮挡下,只露出一双亮黑的眸子,隐隐透着焦急之色。   “太子这幅模样的确是被人算计了。你想想看,太子在逍遥王府并不得宠,竟然还有人会耗费心思算计他,这件事情不简单。”   “我怀疑,那个算计太子人就隐藏在附近。我们现在还没弄清楚情况,就这样出去非常容易暴露。”   “万一暴露了,到时候再想救出太子就难上加难了。”   景沅一点都不生气景恒的以下犯上,反而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头,哄小孩儿一般。   “哼,最好是这样。”   景恒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转过头继续观察院内的情况。 第九十八章 猥琐男   那个人长相极为粗犷,穿的也是最简陋的粗布麻衣,身形高壮,一看就是那种做苦力的壮丁,面上带着令人作呕的龌龊笑容。   景恒眼睁睁地看着他一件件脱去风的衣物,内心的焦急越来越浓重,直到风全身上下,被脱得只剩下一套薄薄的单衣时,他终于按捺不住,一个纵身就要跃下大树,却被景沅一下子扯了回来。   “别动,有人来了。将气息隐起来,来人武功不俗。”   景沅盯着南范入口的方向,笃定地说道。   没过一会儿,一位身着黑色凤纹路华服的绝丽男子便徐徐走进南苑。   他看上去心情不错,形状优美的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为他本就邪魅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妖孽气息。   “这就是逍遥王凤离?”   景恒在看到那绝色男子后,忍不住微微张大嘴巴暗暗称奇,一时有些看呆。   早就听闻逍遥王凤离生了张极为魅惑的脸,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景沅面无表情地看了身边的景恒一眼,为他此刻花痴的模样感到非常无语。   难道他此刻该关心的,不应该是凤离看到别的男人轻薄他的王妃时,会是什么反应吗?   “别看了,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啊?”   景恒反射性地抹了一把嘴角,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口水,只摸到了脸上的黑色面巾,立马反应过来景沅在调侃他,随即很狠地瞪着他。   “好了好了,快看里面什么情况。”   话音刚落,院子内就有了情况。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夹杂着内力的愤怒嗓音从院子内传出來,纵使景沅和景恒身怀内力,都被震得身形一晃,抱住树干才勉强稳住身形。   今日凤离将翊血阁和离幽阁半月来累积的事物全部处理完了,再加上这些天男人每天都会将他喂饱,心情自然是不错的。   他心里本来很是膈应男人肚子里怀的杂种。   但是既无法狠心杀了他,又不忍心伤害他,最多就是口上说些讽刺的话。   就连压着他做的时候,也不敢做得太狠,动作温柔到极致,生怕伤到他的孩子,令他陷入危险。   扳着他纤痩的手腕时,凤离不只一次在内心感叹,这个男人怎么会这么瘦,一定要把他养胖一点,抱着也舒服些。   他便暗地里悄悄吩咐下人,一定要大鱼大肉地伺候好他。   凤离发现自己好像有些喜欢他了,所以才会对他这般宽容和愛护。   这简直是他给予一个曾经背叛过他的人,最大的恩赐。   可是这个男人,到底是不知好歹到什么程度,才会一次次地,把他的心意放在泥土里面随意战踏!!!   凤离双目赤红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男人就这样躺在木椅上,深邃的脸孔上带着淡淡的櫻红,异常的诱人。   他全身上下只穿了一套白色的单衣,上衣的系带早已被解开,此刻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高耸的腹部,一幅任人采撷的模样……   凤离始终在笑,笑得越发灿烂,只是嘴角那抹轻快的笑意,已经转变为残酷的冷笑。   黑绸般的长发随着寒风溫柔地舞动着,绝面的面孔是令男性都为之倾倒的存在,浑身上下散发的暴戾气场,却让那个企图猥亵风的猥琐壮汉,吓得直接跪到了地上。 第九十九章 听我解释   温和的日光不知何时已经退去,天空变得有些暗沉,忽然刮起的寒风,使得躺椅上衣着单薄的男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神智也稍微清醒了些。   他茫然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凤离’,又看向刚刚从外面走进来的,嘴角技着阴冷笑意的凤离,目光在他绝色的容颜上停驻了片刻后,不确定地开口唤了一声。   “阿离?”   风迷糊了,眼前怎么会同时出现两个凤离?   接着又来回扫荡了两眼,直觉告诉他,此刻站在不远处目光暗沉地望着他,笑意危险的那位,才是真正的凤离。   那么地上那个人……是谁?   风的内心瞬间慌乱起来,他直觉自己应该向凤离解释些什么,可是又怕凤离不愿意听,便想起身过去找他。   他颤抖着手将自己敞开的衣物合拢,系好衣带,有些吃力地撑着椅子勉强站立起来,眼前一阵头晕,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一些,踉跄着走了过去。   “阿……王爷……你听我解释……”   凤离冷眼看着一步步向自己走过来的男人,在男人即将抓住他衣袖的那刻,他猛得后退了一步,厌恶地皱了皱眉,那眼神仿佛在看最污秽的蛆虫。   “别碰本王,本王嫌你脏。”   男人闻言倏地顿住,脸色一白,腹中的孩子忽然间踢了他一脚,他本就虚弱,此刻更是一个不稳便软倒在地,好半天都爬不起来。   风忍不住捂着心口用力地吸气,凤离方才的话语,好似将他的心脏瞬间冻结住,又狠狠丢碎一般,疼得他几近窒息……   凤离见男人脸色苍白的模样,心里骤然一软,下意识想去扶他。   可他又不可避免地想起,眼前这个他想着要好好对待的男人,方才像个荡妇一样,裸露着身体放荡地躺在另一个男人面前的模样,他恨不得直接掐死他。   凤离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目光转向跪在木椅旁边,抖得跟个筛子一般的丑陋壮汉,突然大声地笑起来,几乎要笑出眼泪。   那种男人……他都能看上眼?   他蹲下身粗暴地遏制住男人的下巴,另一只手指着壮汉的方向,盯着男人深邃的眸子嘲讽地说道。   “你到底有多饥渴?恩?是因为本王满足不了你么?”   “你才会这般饥不择食,连那种恶心的男人的都可以随便上你?”   “唔……不……不是这样的……”   我没有……   我以为那个人是你……   男人摇着头想要解释,却因为凤离的桎梏,只能含糊不清地发出一些破碎的音节。   “他操了你多少次?”   “本王操得你比较爽,还是他让你更爽一些?”   渐渐地,男人放弃了挣扎和解释,因为他知道,凤离不会信他。   在凤离的心里,他怕是比青楼里的妓女还要下贱百倍……   解释,又有什么用呢……   “你放心,在本王厌倦你之前,是不会杀你的,所以你最好在心里祈祷,别让本王太快厌倦你。”   说完,凤离便放开男人站起身,凝聚着深厚内力的墨色长剑突然出现在他手中。   接着,他以极缓慢的动作,一步,一步,走向那个长相磕碜的壮汉,宛如修罗。   先解决那个奸夫,一会儿再找他算账。   “王……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壮汉刚才还只是瑟瑟发抖,此刻一见凤离朝他徐步而来,一股凉意瞬间由脚底一路蹿上背脊,喝下的那点春.药的药劲,也随着冷风散了个尽,只剩下彻骨的阴冷。   他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恐惧,用力地磕头求饶,没一会儿额头上便见了红,却一刻都不敢停下来。   “抬起头来。”   视线中出现一双绣着凤凰图案的黑色锦靴,低沉而威严的冰冷嗓音由上方传来,壮汉猛地一顿,下巴已经被带着煞气的黑色长剑托住,被迫抬起。   凤离见壮汉恐惧得面目青白的模样,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接着,墨色长剑毫不犹豫地抵上了壮汉的动脉处,仿佛在凤离眼中,眼前的人不过是一件死物。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通本王的王妃?”   “求王……求王爷……别……别杀我……”   壮汉惊恐地瞪大眼珠子,生怕一个眨眼,脑袋和脖子便分了家。   “想要活命吗?”   凤离忽然轻快地笑起來,笑容熠熠生辉,却令壮汉更加不寒而栗。   "想……想……”   “好啊……你问问本王的王妃,他若是愿意为你求情,本王便放过你,如何?”   话毕,凤离将长剑从壮汉脖子上收了回来。   他的话是对着壮汉说的,眼睛却一直盯着不远处坐在地上,眼神空洞,脸色苍白的男人。   只要男人脸上露出一丝状似不舍的表情,壮汉便会死得更加难看。 第一百章 愚蠢的壮汉   没错,凤离从来没打算放过这个奸夫,他只是想试探一下,这个壮汉在风的心中占据着怎样的位置。   壮汉听了凤离的话,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宛如一条丧家之犬般,屁滚尿流地爬到风身边,死皮赖脸地扒着他的手臂求饶道。   “王……王妃……求求你……看在我们这些天的情谊上……帮奴才和 王爷求求情……放奴才一马……求求你了……”   此刻,风内体的致幻散和春.药的药效早已退去,神智完全恢复清明,身上单薄的衣服根本无法抵御寒冷的天气,只觉得浑身上下,由内而外的冷。   他漠然地看着正抓着他手臂,胡说八道的壮汉,胃里一阵翻涌,冷冷地挥开他的手臂,吐出一个‘滾’字,便再也忍不住捂着口干呕起来。   恶心的感觉持续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难受得他双眼部有些泛红 ,衬上他苍白的脸色,看上去竟有种病态的美感。   壮汉还想上前重新缠住他,风忍无可忍地朝着他怒吼道。   “你他妈给我滚!!!”   壮汉被他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看上去身体虚弱,木讷又好欺负的男人,发起火来竟然这么有气势,一时被震慑住,呆在原地。   就连凤离部诧异地挑了挑眉,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男人发火的样子。   竟然有些可爱。   随后,察觉到自己内心想法的凤离,狠狠地将自己唾骂了一番。   那个男人方才还给他带绿帽子,此刻他竟然觉得他可爱,犯贱不成!!   如果手边有一把匕首的话,风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个企图猥亵他的壮汉千刀万剐。   风的性子隐忍,却并非没有脾气,对于冒犯他的人,他从来都不会手软。   现在看来,这人与凤离哪里有半点相像,而他竟然将这个人认成了凤离。   明显是被人算计了。   在这偌大的王府中,他一向行事低调,唯一有动机陷害他的人, 只有龙苏……   呵……他都这样了……龙苏还怕自己会成胁到他?   他狠很地闭上眼吸了口气,忍无可忍地握紧拳头,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眶更红了些,不知是因为委屈还是愤怒。   “龙苏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般陷害于我?”   男人冷笑着看向壮汉说道,满眼嘲讽。   “王妃……你说什么呢?奴才虽然身份卑贱……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和王妃也是坦诚相待过的……你怎能如此翻脸不认人呢……”   壮汉哭丧着猃说道,将这些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演绎得潸然泪下。天气本就寒冷,再加上凤离周身的阴沉气息,壮汉心里怕的要命,一个劲地打着哆嗦,差点扛不住压力将实话尽数吐出。但是想想日后的美好生活,他怎么都不能将实话说出来。   昨日那蒙面黑衣人分明和他说,王妃身子病恹恹的,既不受宠,又没有反抗的力气,王爷也不会去他那偏僻的小院子。   可是为什么他什么都还没做,连衣服都没脱完,王爷便突然出现了?   他一个王府厨房挑水劈柴的下贱奴才,一辈子累死累活,也是穷苦翻不了身。   只要做成了这事儿,带着那蒙面黑衣人给他的百两黄金远走高飞,他就是一辈子不干活,也不愁吃穿了……   还能娶一个漂亮媳妇儿……   壮汉美滋滋地想着,恐怖稍微消减了一些,却不知道,当他应承下这桩买卖的时候,便注定了,他根本无福消受那百两黄金…… 第一百零一章 洗耳恭听   听着壮汉厚颜无耻地胡说八道,风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发出的声音冷得几乎能结出冰渣。   “我劝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话,否則你拿到了龙苏的好处,也没命享用。”   风知道依照凤离霸道的性子,壮汉必死无疑。   因为他知道,哪怕凤离不喜欢他,但他作为他的所有物,是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染指的。   否则,小五就不会死……   壮汉闻言心里一抖,隐隐有些不安,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凤离冷冷地打断了。   “够了!!你们两个奸夫淫夫,做这等苟且之事被本王当场抓住,关龙苏什么事情!”   壮汉一听凤离的话,立刻自作聪明地附和道。殊不知,大祸即将临头。   “王爷……王爷说得极是,王妃说他寂寞难耐,便找上了奴才,后来奴才和王妃也是两情相悦的,确实不关别人的事情……求王爷开恩那……’’   “你给我闭嘴!! !呕……”   壮汉说得话越来越过分,恶心得风忍不住捂着口干呕起来,他气得额头青筋暴起,突突地跳着,发红的双眼恶狠很地瞪着壮汉,那眼神若是能变成实体武器,恐怕壮汉已经死了不下百次。   而壮汉口中的‘两情相悦’四个字,也彻底激怒了凤离,好一个两情相悦……   原本被凤离刻意收敛的暴戾气息,此刻被肆无忌弹地重新释放出来,周身的气压瞬间下降了好几个度,墨色长剑隐隐散发出嗜血的光芒。   凤离的动作极快,在壮汉还来不及恐惧的时候,他身形如闪电一般迅速移动到他面前,墨色长剑朝他裤档下轻轻一挥——   壮汉只觉得身下一凉,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出现,他惊恐地瞪大双眼朝自己下身看去,接着,一声杀猪般的惨叫立即划破天空。   “啊————”   他的子孙根,被活生生割断了。   壮汉疼得满地打滚,不断地哀嚎,鼻涕和眼泪糊了满脸,恶心至极。   “吵死了。”   凤离嫌恶地蹙起清冷的眉宇,长剑腾空一挥,一道剑气凌厉地朝壮汉的脖子袭去,霎时间血花四溅……   这一次,壮汉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然而这样还不够,凤离只要一想到,这个人和风存在着不同寻常的关系,他便欲把他碎尸万段。   “暗十八,暗十九,把他拖出去,剁成碎块,拿去喂狗。”   “是,王爷。”   两个暗卫瞬间出现在院子内,抓起壮汉的手臂沉默地将他拖了出去。   又一个倒霉鬼……   一时间,院子内只剩下凤离和风两人。   风苍白的脸被溅上了几滴属于壮汉的鲜血,这令凤离觉得非常碍眼,他忍不住走到他旁边蹲下,用自己的袖子粗鲁地帮他擦去。   那凶狠的力道,几乎令风以为,他的脸会被搓破一层皮。   鲜血很快被擦干净,脆弱的皮肤因为动作不够溫和,而被搓得微微发红。   凤离漂亮的桃花眼状似温柔地盯着男人,眼底的嗜血气息却依然未退去,反而更甚了些,吐出的话语,暗藏讽刺。   “如何,本王这般对待你的情人,你是否要杀了本王偿命?”   男人衣着单薄,再加上长时间的吹冷风,此刻他的身体,已经有些承受不住了。   意识渐渐变得昏沉,右手撑着地面,勉强还能维持住坐着的姿势。   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毫无异常,平静地看着凤离的眼睛回答道。   “王爷,我和他没有发生任何关系,是龙苏设计陷害我。”   “哦?他如何陷害你?本王洗耳恭听。”   凤离好整以暇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男人见凤离愿意听自己解释,心里有些高兴,急忙说道。   “我怀疑他给我下了某种药,当时我以为那个人是王爷你,所以我才会……”   所以才乖乖地躺着没有反抗。   可是凤离并不相信。   “才会什么?”   “这就是你的解释?龙苏在王府无权无势,他有什么机会接近你,给你下药?恕本王孤陋寡闻,还没有听说过,有什么药喝了,能让人认错人的。”   “况且,你算个什么东西,值得他来算计你?在本王的眼里,你连他的一只小指头都比不上!”   凤离句句咄咄逼人,话中带刺。   男人本就不善言语,知道他既然不信自己,解释过多也无用,便沉默地垂下头,不再说话。   凤离误认为男人沉默不语,便代表他默认了这一切,气急败坏地弯腰,遏制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本王没想到你不仅淫贱至此,心机竟也如此之深,你还真是让我惊喜呢。”   “我没有。”   男人琥珀色的瞳仁平静地看着凤离,仿佛一注清澈的湖水,毫无波澜,却带着奇异的诱惑,令凤离心头一动。 第一百零二章 不许别人碰你   凤离发现他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被这个男人所吸引,同时,他理智又不断提醒自己,眼前这个男人不值得你对他好,他背叛了你,你应该惩罚他。   “王爷……我没有。”   “我从来没有,做过背叛王爷的事情,不论是从前,还是以后,我都不会。”   男人的眼神坚定而虔诚。   凤离却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无法抑制地大笑起来。   随后他神情阴冷地盯着男人,视线缓缓下移,最后定格在他的腹部。   凤离修长而白皙的大手缓缓附上男人硕大的腹部,讥笑着开口道。   “你让本王相信你?”   “若是本王没记错的话,你肚子里的小杂种是暗五的吧?而且要不了多久,便要生了……”   “这样的你,被本王搞还不够……你还要私通王府的贱奴……你让本王,如何能信你?”   话毕,凤离便要抽回放在风腹部上的手,却被他一把按住了。   风感到身体阵阵发凉,眼前的凤离开始出现重影,他直觉自己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身体虚弱的时候,神经都变得异常敏感和脆弱起来,凤离的话宛如一把无形的利刃,毫不留情地扎进男人的心脏。   很疼……   男人下意识想摆脱这种痛楚,潜意识里,他不希望凤离误解他。男人的手慢慢带动凤离的手,在他圆滾的肚子上轻柔地来回抚动着。   他素日里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上,此刻嘴角带上了淡淡的溫柔笑意,深邃的眼眸笑得弯弯,异常地好看。   凤离一时看得呆住,竟忘了收回手,便任由他动作。   “王爷,这里……是你的孩子……他不是什么小杂种……”   “从始至终,我也只有王爷你一人而已……从来没有别的什么人…”   “王爷,你信我。”   我只有你而已……   听了风的话后,凤离幡然醒悟般,倐地抽回自己的手,仿佛他是什么毒蛇猛兽。   “你开什么玩笑?”   凤离不可思议地盯着风,满目怀疑。   “我没有……”   “我没有开玩笑。”   “他是你的孩子……”   男人苍白着脸,颤抖着嘴唇捂住腹部,还想解释什么,却被凤离无情地打断了。   “你又想耍什么阴谋诡计?”   凤离之前听龙苏说风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他本是不怎么信的,可是后来凤离向风求证,当时他也亲口向他承认了,说这孩子是暗五的种,现在却又说孩子是他的……   他是怕自己因为今天这件事情惩罚他,所以想用孩子做筹码?   真是可笑……   凤离将自己的思绪重新理了一遍,最后的结论是,男人在说谎。   “我劝你不要妄想耍什么手段。接下来的时间,你就安分守己地做你的王妃,直到本王厌倦你为止。”   说着,凤离突然毫无预兆地动手脱起男人的衣服,动作粗莽。   “王爷……你干什么?”   风一愣,以为凤离要在这里……   “这衣服,恶心。”   凤离盯着男人身上的衣物嫌恶地说道。   风随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身上也被溅上了点点血迹,他有些难为情地扒住凤离的手说道。   “我自己进屋去换……”   “不准。”   凤离固执地脱着男人的衣服。   很快男人的单衣和单裤便被脱了个干净,全身上下只剩一条雪白的亵裤。   男人站在寒风里,冻得瑟瑟发抖。   凤离沉默地脱下自己的外袍,将男人裹起,一把将他抱起后便向南苑外走去。   风有些昏沉地软在凤离怀里,身体好像没那么冷了,只是有些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如果是做那种亊的话,进屋不就可以。   “王爷……你带我去哪里?”   “月池。”   凤离冷冷地吐了两个字,想了想又补充道。   “把你洗干净,脏死了。”   只要一想到怀里的男人身上还残留着别人的气息,凤离内心便非常不爽。   凤离虽然滥情,但是在性事方面是有洁癖的。   他只享用处子,而且别人碰过的人,他坚决不会去碰,因为他感到恶心。   可男人却一次次打破他的底线。   当他知道男人背叛他,跟别人发生关系的时候,内心是极度愤怒的,却始终无法下手杀他。   凤离把这些全部归功于,他太喜欢男人的身体。   凤离没有发现,他已经有太多的原則和底线被男人打破。   怀孕后的男人,身材消瘦,再也没有往日蘊藏力量,线条流畅的肌理。   他四肢瘦得硌人,肚腹处却高高隆起,根本没有任何美感可言。   凤离却乐此不彼,享用得津津有味,甚至没有再找过除了男人以外的任何人。   “我今天……洗过澡了……”   半晌,怀里的男人弱弱地回了一句。   凤离没心思跟他扯这个话题。   他觉得自己一定要给男人一点警告,免得他又红杏出墙。   “不准任何人碰你。还有下次的话,你的孩子一出生,本王就掐死他,知道吗!”   男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点了点头。 第一百零三章 被欺负了   凤离内力深厚,一个不注意,可能就会被他发觉他们的存在,所以景沅和景恒非常警慎地收敛了气息,等到凤离走后才敢说话,   “老大,就让他们这么走了?”   景恒望着凤离抱着风离开的方向,有些担心地说道。   “恩,看样子,逍遥王不会对太子怎么样,我们可以暫时放心。等宰相和使臣来到凤国后,再伺机救出太子。   知道景恒心中所担忧,景沅淡淡回答道。   “我靠!老大,这,这也太暴力了吧……刚刚那人,就这样……活生生被逍遥王阉了?”   景恒一想起方才的画面,便觉得有些寒恶。   身为男人,固然知道命根子受到伤害是件极为痛苦的事情,更何况那人被硬生生阉割了。   纵使景恒执行任务时杀了无数的人,还是觉得这种惩罚,太惨烈了些。   “恩。而且还要将他的身体剁碎了喂狗。”   景沅不以为然得回了一句,对于这件事,他非常认同逍遥王的做法,谁若是敢染指他的人,他也会这么做,毫不犹豫的。   “景恒,你不觉得逍遥王的反应非常奇怪吗?”   方才景沅就察觉凤离的反应十分奇特。   凤离明显没有看出太子被人下了药,而且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起初景沅还十分担心,凤离看到自己的王妃和别人有私情,会一怒之下做出伤害他的事情。   可最终是他只是杀了壮汉,并没有对太子做什么。   “哪里奇怪了?”   景恒疑惑地转头看向景沅。他一向神经大条,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正常情况下,丈夫当场将自己的妻子和别人的男人捉奸在床,会做出什么反应?”   景沅不答反问。   “恩……丈夫看到妻子和别人……会把奸夫淫妇捉去浸猪笼!” 景恒微微思考了片刻,随即脱口而出。   “没错,普通人家尚且如此。逍遥王身份高贵,性子又极为暴戾。他看到方才那一幕,只是杀了那个壮汉,没有伤太子分毫,你说,这代表什么?”   景沅深沉的目光定定地与景桓对视着。   “代表……逍遥王是喜欢太子的?”   “我觉得是。而且他们之间,似乎还存在很多误会。”   景恒见景沅眉头紧锁的样子,有些好笑。   景沅虽然长相偏于阴柔,但是行事果决,景恒还是头一次见到自家老大这么婆婆妈妈的样子。   “你管他们有没有误会呢,反正太子是必定会回到白泽继承皇位的,逍遥王对他一点都不好,堂堂王妃住这种破地方,趁早离开才好。   “事情没那么简单,太子看逍遥王的眼神……很不一般。”   景沅敏锐地发现,太子望着凤离的眼神,表面看似平静,内里却仿佛含着无限的深情一般,眷恋而暗藏火热,那分明是对着挚爱才会露出的眼神。   “我担心的是,到时候,太子是否愿意随我们回去。”   景沅又道。   “是哦,逍遥王生得这么美,如果我是太子,我可能也会舍不得的,嘿嘿……”   景恒没心没肺地笑道。   “哼,如果是你待在逍遥王身边,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直肠子拐不过弯的货。”   景沅突然冷‘哼’了 一声,硬邦邦地说道,见到景恒这副花痴的模样心里便莫名烦躁。   “喂喂喂,老大,好端端的,你干嘛咒我!”   景恒气鼓鼓地瞪着景沅,黑色的面巾不知何时已经被他取下,刚毅的脸蛋被风吹得有些发红,看上去竟有几分可爱。   “我只是实话实说,以你的智力,还是不要离我太远为好,我怕你会出事。”   景沅一本正经地说道。   “老大,不带你这么打击人的。”   景沅平曰里明明话不多,却总喜欢时不时打趣他一下,并且以此为乐。   景恒作为白泽暗卫军的副统领,自认在兄弟们面前非常有威严,却唯独在景沅这里吃瘪,心里很是郁闷。   但是每每受到打击的时候,景恒便会安慰自己。   唉,谁让他是自家老大呢,谁让老大生得这么柔弱呢,得让着他点。   其实这不过是景恒的自我安慰罢了。   他要是惹得景沅不爽,景沅随随便便就能把他打趴下。   景恒也不懂,老大明明比自己矮一截,哪里来的这么大爆发力…   “好了,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吧。”   景沅这次带着景恒潜入王府,主要是为了査探消息。   现在他已经将有用的消息摸了个大概,知道逍遥王不会伤害太子,他便放心许多。   眼下只要查出是谁暗中算计太子,防着他,不让太子受到伤害便可。 第一百零四章 风的恐惧   凤离直接将风抱到了月池,将他放到月池旁边的软塌上后,便毫不避讳地动手脱起自己的衣物。   月池上方的温热雾气缭绕了整个大殿,为装饰华丽的大殿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风脑袋昏昏沉沉的,根本没有精力羞舔于凤离完美的身材,沾了软塌便忍不住闭上了眼晴,脸颊上泛着淡淡的樱红。   凤离以为男人不正常的脸色是被月池的热气熏的,没有在意,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说道。   “别睡,先沐浴。”   “我……”   听到凤离的声音,风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只觉得全身无力,准备緩一会儿再起身。   凤离却没有太多耐心等待,直接将裹着他身体的唯一一件外袍扯下,随意放到了软塌上,抱起他大步跨入了月池。   溫热的池水瞬间包裹了两人的身体,凤离舒服得长呼了口气,将风靠着池壁放下。   风整个人几乎瘫软在凤离怀里,凤离忽然将他放下,脚下一软,堪堪扶住瓷壁才勉强站稳。   风用力地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谁知一个不稳,竟直直往一旁倒去。   他心里猛地一惊,下意识地护住腹部闭上眼晴,就在以为自己即将跌倒于水中的时候,凤离长臂一伸,将他拽进了怀里。   “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地,就要投怀送抱了?”   凤离嘴角挂着邪魅的笑,低头暧昧地朝男人耳边吹了口气,看似正常的话语,却带着满满的嘲讽。   耳边灼热的呼吸伴着嘲讽的话语,瞬间袭去了男人的神经,心里倏地一抽,下意识便要推开凤离。   而凤离根衣没有让男人逃开的打算,反而霸道地将他抱得更紧,紧到压迫着他的腹部,有些发疼,额上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   男人本能地推搡凤离的胸口,却因为全身无力的原因,动作看起来更像是欲擒故纵。   凤离放肆地在他身上上下其手。   “唔……”   直到男人再也忍不住,颤抖着唇发出破碎的咽呜声。   凤离后知后觉低头看他,才发现男人的唇被他紧咬着,唇部已经染了鲜红的顏色,肩部以上明明还没下水,却仿佛刚从水中捞出一般。   凤离总觉得这样的画面似曾相识……   一股莫名的火气倏地窜上心头,下意识放开男人的同时,忍不住大声朝他吼道。   “你这个蠢男人,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说!!”   失去了凤离的桎梏,风根本站不稳。   慢动作一般,他就这样直直向后倒去,沉入了水底。   这一次,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凤离的话,风听到了。   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说?   就算他说了,会有人在意吗……   他害怕凤离不仅不会在意,还会用那种望着肮脏的老鼠般厌恶的眼神,冷冷嘲讽他,你为什么不早点去死……   所以他不说。   反正,他已经习惯了忍耐……   凤离心里猛然一紧,几步走过去将男人捞了起来,皱着眉检查他的身体。   好在男人本能地屏住了呼吸,并没有呛水,只是肚子里的孩子却因为方才挤压的动作,此刻非常不安稳,频繁地用脚踢着男人,似乎是在抗议。   男人束起的黑发因为水的冲击已经散落开來,有几缕湿漉漉地贴在削瘦的側脸,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挂着点点水珠,看上去脆弱又性感。   他感到很疲惫,疲惫到不想开口说话,连闭上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他只是失神地躺在凤离怀里,望着上方的雕龙盘凤的顶棚,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一百零五章 为男人感到不值   其实风什么都没有想。   当一个人累到极致的时候,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想什么有的没的。   更何况肚子里孩子不安稳的躁动,令他感到有些难受,自从孩子八个月后,胎动便频繁了许多,有时候半夜抽筋盗汗,疼得生生醒过来,也是常有的事情。   凤暗自平稳着紊乱的呼吸,努力不让凤离看出什么异常,只是他灰白的面色,还是让凤离看出了端倪。   “你哪里不舒服?”   凤离见风面色惨白的模样,有些紧张地问道。   “……腹部……有些疼……”   风原本想着忍忍便过去了,可是腹部的躁动越发强烈,渐渐得, 己经发展到难以忍受的地步。   凤离闻言立即拧起了眉,没有再说一句话,抱着男人走出了月池。   月池大殿本就是凤阁的偏殿,他直接抱着男人从内里相连的小门回到了凤阁。   将男人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后,从衣柜里随便找出一套衣物,快速穿好便出了门,命令下人去寻太医。   男人沾床便昏睡了过去,等到太医到了都没有醒过來,只是在梦中也极不安稳,浓密的剑眉始终攥着,仿佛在强忍着病楚。   “你快給他看看,怎么回事。”   凤离面色凝重地望着床上的男人,对旁边背着药箱的季尤天说道。   “是,王爷,下官这就为王妃诊治。”   季尤天心中暗暗嘀咕着,这王妃身子本就不好,逍遥王还不好好将他养着,看着面色,显然又是动了胎气。   他将手搭上男人放在被子外的右手,凝神诊断了片刻,果真验证了他方才的想法。   而且还不只动了胎气那么简单。   看这脉象,竟是用了春华散,又吹了冷风,此刻男人更是得了风寒,发起了高烧。   春华散属于春.药中的一种,药性虽然不是很烈,但是用在有孕之人身上,未免欠妥善。   季尤天心中暗骂凤离人渣,如今他的王妃已经怀孕八月有余,他还不收敛些,为了闺房乐趣,自己舒服,竟然在他身上用春.药。   季尤天看着男人苍白的脸,为他感到不值。   要知道溫落怀孕的时候,稍微走快些他都会担心得不行,马上上去制止,这逍遥王却这般对待他的王妃。   其实这次凤离当真冤枉,这些天他虽然一直会和男人行房,但是动作很有分寸,绝对不会伤到他。   “如何?”   风凤离见季尤天面色不善的模样,急躁地问道。   明明知道男人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凤离还是忍不住为他担心。   就在方才,凤离出去令人传太医的时候,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來过,传了皇帝的口谕,让他进宫商议凤国和白泽签定友好契约的事情。   可看着他虚弱的模样,凤离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放着他离开。   他担心他的身体,担心他的孩子会有危险。   凤离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度了。   他此刻该想的,不应该是孩子掉了更好吗?   然而一直以来他观察到的,男人对这个孩子的在意程度,令他无法出现那样残忍的想法。 第一百零六章 最后一眼   凤离发觉,风木讷隨忍的性子中,藏匿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自从男人恢复神智后,任何时候都没有求过他。   唯有他将他压在身下肆意妄为的时候,另人才会苍白着脸,求他慢一点。   因为这个孩子。   有一次,他亲眼见到男人坐在院子里的那颗柳树下,动作轻柔地抚摸着腹部,面上露出的柔和是他从没见过的……   “回王爷,王妃动了胎气,又染了风寒,此刻更是发起了高烧,情况不容乐现,但是暂时不会危及生命和孩子。   “王妃这般身体状况,实在经不起折腾了,请王爷还是稍微克制一些。暂时不要再行房了,王妃已经怀孕八月有余,若是有个好歹, 怕是要一尸两命。”   季尤天虽然心里不满,但面上却十分恭敬,极有耐心地劝说着。至于春.药的事情,他没敢说。   这属于凤离的房中密事,若是他将此事提出來,万一凤离迁怒于他,便得不偿失了。   他死不要紧,却不能狠心丢下溫落和宝宝在这世上。   “本王知道了。”   凤离听说不能行房,微微有些不悦,这样他岂不是有好几个月要当柳下惠了?   随即,他又关心起男人的身体,将关乎自己‘性福’这件事情暂时忘在脑后。   “你快帮他医治。”   今日王府的小猗來找他的时候,季尤天便猜到定是王妃又身子不适了,所以他特意将自己制作的特效安胎药带了来,这药的制作方法还是李青没有成为皇后之前传授他的。   季尤天从随身带来的木箱中取出两个玉制的药瓶。   白色玉瓶中装的是安胎药,碧色玉瓶中装的是退烧药。   季尤天分别从玉瓶中倒出两粒药,正想分开男人的唇部放进去,却被凤离一把拉住,制止了。   “我来。他这样咽不下去。”   凤离淡淡说了一声,接过他手上的药,直接放进自己口中,等药化开后,弯下身口对口渡给了床上的男人。   那药似乎非常有效,没一会儿男人便安稳下来,拧紧的眉宇渐渐舒展,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王妃退了烧后,醒过来便没事了。不过他身子虚弱,需要静养。”   “恩。”   “这是安胎药和治疗风寒的药,一日一粒,还望王爷每日督促王妃用药。   季尤天又从箱子内拿出一个黄色的瓶子,与白玉瓶一同递给了凤离。   整理好药箱后,季尤天便离开了。   凤离顺着床沿坐下,线条完美的唇部紧抿着,目光复杂地望着床上的男人。   男人和他记忆中的模样,好像有些许不同,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同。   实在想不出来凤离便放弃了。   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覆上男人消瘦而苍白的脸颊,口中喃喃道。本王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许久,大门被人有规律地轻叩了三下,紧接着,管家忠厚的嗓音在门外响起。   “王爷,时辰不早了,皇上该等急了。”   “知道了 ”   凤离又深深看了男人一眼,随后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风离不知道,这一眼,是他看男人的最后一眼。   多年后,每每想起这日,凤离都会万分懊悔,懊悔自己那时为什么不守在男人身边,哪怕多看他一眼也好。 第一百零七章 动情   皇宫,鸾凤殿内,李青一袭青色锦袍,乌黑的长发没有束起,随意地披在肩头,衬得他本就小巧的娃娃脸更小了些,透着淡淡的苍白。   他坐在窗边的小榻上,专注地望着窗外的景色。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顆光秃秃的梧桐树,而李青看了整整一个下午。   距离大婚到现在己经过去两个多月,凤千仿佛忘了有李青这个人存在一般,一步都不曾踏入这鸾凤殿。   李青努力告诉自己,别去在意。   他本就是怀着目的来到凤千身边,现在被迫下嫁于他,又怎么能贱到因为仇人而思绪起伏不定。   大婚后的第三日,他实在耐不住内心的燥闷,去金宸殿找过凤千一次,却被守门的侍卫以‘皇上公务繁忙,任何人不得打扰’的理由拒之门外。   这让李青的情绪极度焦灼。   他告诉自己,这是因为无法接近凤千,便无法完成刺杀他的任务,所以他的内心才会焦躁不安。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后,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一个月。   李青当了皇后便不能再去太医院任职,凤千就他这么一个皇后,没有其他妃嫔,不需要他管理后宫。   所以他整日做得最多的事,不是读书,便是和连雅下棋,直到大婚一个月后,他的身体开始出现头昏恶心的症状。   李青本就是医术绝顶的太医,为自己把过脉后,便清楚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他竟然怀孕了。   这个时候,李青无法再佯装平静下去。   他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一个抉择。   这个孩子,是留下,还是趁凤千不知道他存在的时候,偷偷打掉。   李青选择了后者,打掉他。   他曾在太医院任职,弄一点堕胎药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当连雅把煎好的堕胎药送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犹豫了。   李青想起洞房那晚,凤千为他隐忍着欲望,孩子气地趴在他耳边一遍一遍说着爱他。   如果凤千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一定会很开心吧……   李青心软了,哪怕他知道留下这个孩子,日后必定会造成很多麻烦。   他再也不能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地离开。   最终李青还是留下了这个孩子,因为他不忍心,下了决定后,李青忍不住开始期待凤千知道这个消息后,会露出怎样惊喜的表情。   可是他等了两个多月,凤千依然没有来找他。   李青不明白凤千这是什么意思?故意躲着他吗?   李青发现自己此刻的情绪竟是这般涩然,他垂下眼帘轻叹了口气,摸了摸掩盖在厚重衣版下微微隆起的小腹。   到了此刻李青再也不能否认,他对凤千动了情。   他向来敢爱敢恨,既然爱上了,便一定要说出来:   李青紧了紧拳头,深深吸了口气后,下定了决心,微微側头对着一旁候着的连雅坚定地说道。   “连雅,我要去找他,告诉他孩子的事,你让人去打听一下,他现在在哪里。”   连雅惊喜地抬头望着李青,她早就看出了公子对皇上的感情。   可是公子性子倔强,脸皮又薄,死活不肯主动跨出这一步,这下他终于下了决心,想來两人之间的心结很快就会解开了,连雅十分为他高兴。   “是,连雅这就去。”   连雅兴匆匆地跑出去对外面的一个小太监下了命令,很快又跑了回来,面上的喜悦掩都掩不住。   “公子,连雅为你冠发吧。”   李青的面上却又染上一层淡淡的忧愁,茫然地望着窗外那座分隔了外界的朱红色高墙,怅然地开口道。   “连雅,你不觉得我这样做,对吗?”   李青身负国家重任,如今却大逆不道地对凤国君主产生了感情,他知道自己不该如此,所以他问连雅,这样做,对吗?   连雅一愣,随即便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公子,爱上一个人,不是一句对不对便能说清的。连雅希望公子能幸福,不论公子做什么决定,连雅都会支持你的。”   李青有些感激地看向连雅,这个丫头从小跟着他來到凤国,又了解他的心思,比起主仆,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亲人和知己。   “谢谢你,连雅。”   连雅毫不吝啬地回给李青一个大大的微笑。   “公子,连雅为你冠发吧。”   “恩”   连雅刚为李青冠好发,打探消息的小太监便回来了,说皇上在御花园。   “连雅,这身衣服似乎有些皱了,你去寻一套新的吧。”   李青仔细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与凤千两个多月不见,竟然有些忐忑见他。   “好,连雅一定为公子寻一套最俊俏的衣裳,让皇上看了,便再也移不开眼。”   连雅笑呵呵打趣道。   “咳,我只是不愿意这般出去见人,显得没有礼貌。”   李青掩饰般地咳嗽了一声,解释道,只是那耳根却奇异地红了,连雅心中了然,却不说破。   凤千知道李青偏爱青色,大婚前便命尚艺局按照李青的尺寸做了许多套衣物,春夏秋冬都有,大多都是青色.   换上连雅寻来的青色凤凰长袍后,李青便准备出门去寻凤千,见连雅要跟上来,他立刻阻止了她。   “连雅,我想自己去,你在这里候着吧。”   “可是……”   连雅还想说什么,却被李青温和地打断了。   “好了,我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放心吧,没事的。”   连见李青如此坚定,连雅不好再说什么,恭敬地低头道了声是。   御花因离鸾凤殿不远,李青没有坐风撵,慢慢地走了过去。   心中暗自酝酿着如何开口。   不到一刻钟时间,李青便到了御花园入口处,满园蔷薇开得娇嫩。   冬天本不是蔷薇的季节,也不知凤千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将它们养得如此好。   李青粗略一扫,便在不远处的人工湖旁发现了凤千的身影。   凤千一袭白色风袍,黑色长发半東,披散的发迎风极舞着,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还是那般俊美,远远看去,宛如谪仙。   李青刚想过去,却见人工湖的旁边的凉亭内走出一个人。   那男子同样身着白袍,纤尘不染,身材修长纤细,只是腰腹处突兀地隆起。   男子直径直下了台阶走到凤千身边,然后扑进了他怀里。   凤千笑着回抱他,隔着太远,李青看不清男子的相貌,只觉得他们在一起异常地相配,可是那画面,却莫名地刺眼。   李青猛地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心口处一阵揪疼,眼眶发酸,他设想过许多种和凤千见面时会发生的可能,却从来没想过,他见到的,会是这样一幅,凤千和别人恩爱的场面。 第一百零八章 祝你幸福   李青的双脚仿佛被生生定住一般,无法动作,清澈的杏眼自虐似的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相拥的两人,直到眼眶的湿热微微模糊了视线。   看那男子的腹部凸起程度,显然已经怀孕不止五月了……   李青愣愣地眨了眨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木然地低头摸了摸小腹。   如果是这样,那么自己又算什么呢……   真相似乎已经摆在眼前了。   凤千在他之前就有了别人,还那般深情地对他说爱。   李青忽然觉得有些委屈。   他虽然身为龙国人,可以孕育子嗣,却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一个男人。   凤千威胁加哄骗,让他嫁给了他,让他对他动了情,让他怀了孩子,却又让他发现,原来凤千不仅会对他一人说情话,他也会说给别人听。   李青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他怎么忘了呢……   凤千身为帝王,怎么可能只有他一人。   他李青却绝不会贱到与别人分享一个男人,若是不能全部拥有,那么舍弃又如何。   理智告诉他,此刻他应该潇洒地转身离开,然后打掉肚子里本就不该出现的孩子,以后不管凤千喜欢谁,再也不关他李青的事。   可是心里的那一点点冀希,又鼓舞着李青,应当上前问个清楚,或许存在什么误会呢?   李青用力地攥了攥拳头,情绪稍微平复一些后,便向凤千和白衣男子所在的方向走去。   随着李青的靠近,凤千很快发现了他的存在,轻轻推开白衣男子定定地看着李青走近,眼里毫无波澜,令人看不出情绪。   方才在远处看着,李青便觉得白衣男子相貌不俗。   此刻近了一看,他身姿欣长,瀑布般的长发随性地披散着,夹于耳后,比常人白皙许多的肌肤上透着淡淡的粉色光泽,凤眼下一顆惑人的浅浅泪痣,当真绝色。   他身上的气质与凤千有几分相似,容颜倾城,宛然如仙,少了凤千的帝王之气,恰到好处地多了些柔和,惑人得很。   凤千溫柔地伸手帮身边的白衣男子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后,侧头目光冷淡地望着李青说道。   “这不是朕的皇后么?怎的,今日有空出来了?”   两个多月未见,见面后说的第一句话,不是我想你了,也不是我爱你。   只是一句凉薄的问候。   李青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变得这么快,凤千分明只会用那种灼热得几乎能将人烫伤的眼神注视着他,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他是怎么了?   李青见凤千用那般淡漠的目光看着他,心里很很一抽,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故作轻松地问道。   “凤千,他是谁啊?”   凤千原本还只是面无表情,此刻听到李青的话后,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目光不屑地扫过李青的脸,好似在暗讽他的愚蠢。   “你不是看得很清楚吗?他是朕喜欢的人,比你溫柔,比你知书达理,长得比你好看,身材也比你好,更重要的是,他也同样喜欢朕。”   “李青,你还不明白吗?”   凤千的声线依然温柔,可是出口的话语,却残忍得将李青的心脏狠狠遏制住,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纵然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可在听到凤千亲口承认这个事实的时候,李青还是不可避免地苍白了脸,嗓子好似被人掐住一般,连一声咽呜都发不出。   许久,李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可怕。   “可是……你明明说过……只爱我的啊……”   凤千嗤笑了一声,缓缓说道。   “是啊,朕的确喜欢过你,但也仅限于喜欢。自始至终,朕爱得,只有沄儿。”   说到这里,凤千微微转身,温柔地抚上白衣男子的脸,在他额头印下一个轻吻。   “凤千,你在骗我对不对……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我知道我的脾气不好,说了很多让你伤心的话,我向你道歉好吗?我有件事情想告诉你,我怀了……”   李青有些慌张地解释着,想要上前去拉住凤千告诉他孩子的事,却在即将触碰到凤千的那刻,被他粗暴地推开了,脚下一个不稳,重重掉倒在地。   没来得及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呃……”   落地的那刻,李青狠狠倒抽了口气,只觉得小腹处一阵抽痛,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凤千见李青痛苦的模样,心里猛地一惊,下意识就想上前将他扶起来,却被白衣男子拉住了。   白衣男子盯着凤千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可。   要做,就要做得绝情。   凤千藏在袖子下的手紧扳着,不长的指甲已经嵌进肉里,丝毫感觉不到疼,因为心脏敲击般的钝痛,己经将那点微弱的痛楚掩盖了过去。   凤千面上却依然神色如常。   他不能露出半点破绽。   天知道他多想将李青锁进怀里,一遍一遍地说爱他,亲吻他。   可是他不能。   李青何等聪敏之人,一开始便猜到了结果,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己。   此刻,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他抬起头苍白着脸说道。   “凤千,你负了我。”   在李青抬起头的那刻,凤千脸上的心疼之意已经全部收敛,剩下的只有冷淡,他嘲笑道。   “是吗?朕以为你的心比石头还硬,怎么都捂不热呢……”   “不是的,凤千,我……我好像有些……”喜欢你了……   李青有些艰难地从地上爬起來,身形摇戈,话还没说完便被凤千打断了。   “你不会是想说你爱上朕了吧……可惜,朕从来没有爱过你。”   “娶你不过是因为好玩。但是玩了一两次便腻了,朕只爱沄儿。说着,凤千将白衣男子搂进怀里,目光直直地盯着李青。   沄儿仿佛害羞了般,将脸埋进凤千的胸膛。   看着眼前情郎妾意的一幕,李青突然笑起来,悲怆而凄凉。   他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能驾驭帝王之爱,看吧,现在栽跟头了,是他活该吧……   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自取其辱吗……   “既然如此…凤千…我祝你幸福……” 第一百零九章 给你自由   “凤千,若是你还念及我们之间的一丁点情谊,便放我离开吧。”   “好。”   听到凤千的回答,李青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他原以为凤千不会这么轻易让他走。   毕竟凤千知道他心怀不轨,来他身边是为了取他性命。   况且,他们之间,哪有什么情谊可言……   现在他可以自由了,可是为什么,一点都无法开心起来呢……   李青抿了抿唇,垂下眼帘,勾唇轻笑了一下,像是嘲讽自己的愚蠢,又像是讽刺凤千的滥情。   当时死皮赖脸都要娶他,现在腻了,便毫无留恋地放他离开。   帝王之道,果真决断。   既然如此,他李青也学得洒脱一些又如何。   若是李青观察得仔细些,便会发现,凤千的面色虽然冷凝,但黑色的瞳仁中却藏匿着若有若无的心疼之意。   还有他的脸色,简直惨白地得不像话,分明是病入膏肓之人才有的模样。   然而李青一心认为凤千无情地玩弄于他,根本不愿再多看凤千一眼。   “如此,便再也不见了。”   轻轻吐出一句话,李青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清朗的嗓音随风而散。   他看上去很平靜,毫无留恋。   但也只是看上去而已,在转身的那一刻,眼角有一滴晶莹的液体,再也忍不住順着脸颊滑落而下。   李青告诉自己,这是因为,他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金色的牢笼,过于兴奋而流下的喜悦之泪。   可是心底隐隐的抽痛,又是为什么呢……   他不知道。   他也不愿意再去想了。   也就在李青转身的那一刻,凤千脸上刻意残忍的伪装,瞬间瓦解破碎。   苍白的唇瓣动了动.想要开口叫住他,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神情茫然得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凤千怔怔地望着李青一步步从他的视线内消失,墨色的眸子一刹都不曾离开他的背影,高大的身躯在寒风中有些摇摇欲坠,固执得令人心疼。   直到李青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凤千面前,他再也忍不住,捂住胸口难受地喘息起来。   这次的痛楚似乎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来得剧烈许多,像是被人拿着刀子生生捅穿心脏一般,身体顷刻间冰冷,疼得他一个踉跄,差点瘫软在地。   “唔……”   “皇上!!你又心口疼了?!”   沄儿立马便发现了凤千的异常,赶紧去扶他的同时,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黑色木瓶,快速地从中倒出一顆药九,放到凤千嘴边示意他吃下,却被他撇开头拒绝了。   “没用的。”   凤千摇了摇头,苍白的嘴唇因为疼痛有些颤抖。   “这种止疼药……刚开始还有效……到后来,便起不了作用了……”   沄儿吃力地承受着凤千身体的大半重量,秀气的脸上出了些热汗,却并没有去在意,在听了凤千的话后,有些伤感地看着他说道。   “皇上,都是沄儿无能,无法将你治好,只能弄一些止痛药暂时缓解痛楚,可是现在,竟连止痛药都无用了……”   沄儿忧心地看着风千,清澈的眸子中波光粼粼,眼下的泪痣显得整个人清纯又性感。   “这种病本就难以医治……宫中一众太医都束手无策……朕不怪你。”   “还要谢谢你,陪朕演了这么一出戏……”   凤千朝着沄儿安静得笑了笑,示意他不要自责。   沄儿看了更是无法抑制地心疼,只觉得凤千真是一个好皇帝,心胸宽阔,又明事理,可是老天为何对他如此残忍,让他年纪轻轻便患上冠心病这种不治之症。   “皇上为何不让皇后娘娘帮你诊治一下呢……皇后医术高明,说不定会有办法的啊……”   沄儿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将他生病这件事情瞒着皇后,还让自己配合他演戏,让皇后误会。   看皇上的样子,分明是很在意皇后的啊……   “宫里其他太医的医术虽然没有皇后高明,但也不是吃素的。况且,朕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凤千淡淡回答,没有过多解释,许多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便好,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这两个多月来,他不是不想去找李青,他恨不得天天粘在他身边。   但是冠心病发作起來毫无前兆,他害怕被李青看到他过于狼狈的一面,也不想李青因此而同情他。   原本凤千想着,哪怕李青不喜欢他,恨他也没有关系,他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对他好,感动他,总有一天,他也会喜欢上自己吧……   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喜欢,他就很满足了。   可是现在,他好像没有资格了呢……   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资格霸占他的喜欢。   还不如让他毫无顾忌地离开……   给他最想要的自由。 第一百一十章 传位诏书   沄儿见凤千不愿意多说,他也不好再多问,便转移了话題。   “沄儿扶皇上去亭子里休息一会儿吧,太医应该马上到了。” 方才旁边候着的小太监一见凤千犯了病,便机灵地跑去寻太医了。   “不用了,朕要回金宸殿,阿离该到了。”   这病痛来得猛烈,去得倒也快速,此刻已经缓解了许多,凤千便懒得再瞧太医。   反正太医只会让他喝那种又黑又苦的药,喝了又没有效果,该疼还是照样疼,不如少受些罪。   “沄儿,你回去吧,以后不用进宫了。再霸占着你,尚书大人该怪朕了。”   凤千轻轻推开沄儿的搀扶,温和地说道。   沄儿脸色一红,修长纤细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白皙小巧的脸蛋,有些发烫。   “皇上别开玩笑了,沄儿就是天天陪着你,赫连曲也不敢说什么的……”   “你这孩子都五个多月了吧,还日日奔波进宫,他面上不敢说什么,心里难免要怨朕的。”   凤千笑着摇摇头,俊美的脸上有些倦怠,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他很羡恭他们,若是他没有生病,在不久的将来,他和李青,也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吧……   “刚好六个月了呢,赫连曲老是说沄儿不好好吃饭,害得孩子也长得小……”   沄儿有些不自在地回道,脸上却隐隐透出幸福的光彩,还欲继续说下去,在看到凤千暗淡的神色时,立刻住了口。   想要安慰凤千,却发现找不到合适的言语。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过于苍白而无力。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愣了片刻后,沄儿伏身抱拳道。   “沄儿知罪,请皇上责罚。”   “你又何罪之有呢……”   凤千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幸福也有罪的话,那还有什么罪行值得被饶恕。   ——————————————————   凤千回到金宸殿的时候,凤离已经到了,正坐在桌几旁的椅子上喝茶,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烦闷和茫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凤千倚在门框旁细细地观察着凤离,觉得他十分不对劲。   “阿离,你可有什么心事?”   直到凤千主动出声,凤离才回过神,但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皇兄,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你心里是否在想你的王妃?”   一直以来,凤离都是自信而张扬的,凤千很少在他脸上看到这般神色,仿佛失了魂般。   凤千曾经见过凤离颓废的模样,是因为当时他的王妃动了胎气,失血过多,迟迟没有醒来。   所以凤千直觉,这一次,也是为了那个叫风的男人。   “恩.”   凤离闻言愣了一下,没有否认。他顿了顿,随即说道。   “我觉得心里很奇怪,明明我喜欢的人是龙苏,可是内心却会情不自禁地被所他牵动,会为他担心,会心疼他身体不舒服。”   “哪怕他恶毒地砍断龙苏的手臂,肚子里怀着别人的孩子,我都无法真正下手伤他。”   “皇兄,我怎么了?”   凤离俊魅的脸上满是疑惑,漂亮的桃花眼茫然地看着凤千。   也只有在凤千面前,凤离才会露出这般孩子气的一面。   听了凤离的话,凤千惊讶地挑了挑眉毛,有些怀疑凤离是否记忆错乱了。   他缓步走到桌子另一边的椅子旁坐下,随后开口道。   “阿离,你很爱他,非常非常爱。”   “你说风?”凤离问。   “没错,当初你为他亲自向我请求賜婚,只为给他一个堂堂正正的名份。我也亲眼见到你对他呵护备至的模样。   “我第一次见到你对一个人这般用心,哪怕龙苏都没有得到过你如此对待。”   “他肚子里的孩子分明就是你的又怎会无端成为别人的?你是否听信了别人的谣言。”   “还有龙苏的手臂,不是风砍断的。而是你。”   凤千缓缓陈述着这些事实。   凤离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下意识想要开口反驳,却发现喉咙处干涩得可怕,根木发不出声音。   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为什么要软断龙苏的手臂?”   “因为龙苏伤害了风。”   凤离闻言沉默了,他在思考这些话的真实性。   然而凤千不仅没有欺骗他的动机,还是他最信任的人。   “阿离,你可还记得,你大婚那日拜堂前,对风说了什么?”   凤离摇头。   “他说,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你回答,那我便一辈子笑给你看,只给你一人看。”   凤离皱眉努力地回想着,却发现脑中还是一片空白。   凤千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凤离的发。   “阿离,你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小心龙苏,他毕竟身为一国皇子,绝不像你想象的那般单纯。”   “还有,好好保护你的王妃,对他好一些。皇兄怕,日后你想起的时候,会后悔莫及。”   凤千知道凤离的性子,任性又急躁,容易伤害别人。   “我知道了。”   此刻,凤离面上还算平静,内心却已经开始翻江倒海。如果是这样,他岂不是冤枉了风?   凤离想起他这些天来,日日对男人冷嘲热讽,骂他贱货……   男人的反应呢?   他脸上总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只会安静地垂下眼帘,掩盖住那双精致的琥珀色眸子,任由他羞辱。   他应该……还好吧……看上去也不是很伤心……   凤离有些不确定地想着,暗暗决定,回去一定要查明真相。   当时凤离只认为男人脸皮厚得可以,听到这般难听的言语也毫无感觉。   他哪里知道,一个人的表情可以伪装,而眼神是无法骗人的。   男人垂眸的动作,恰恰是为了遮掩眼中的受伤神色……   凤千看了眼窗外的天气,漸漸暗下,见凤离还在沉思,便没有打扰,起身到凤床边的暗格中取出一道圣旨,随后他回到桌几旁坐下,将圣旨递给了凤离。   “阿离,这是给你的,你看看吧。”   凤离疑惑地打开圣旨,不明白凤千的用意,在看清里面的内容后,他清冷的眉宇猛地蹙起,倏地看向凤千,语气有些冷凝。   “皇兄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道传位诏书。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你在说谎   凤千见凤离橫眉冷对的模样,心知他定是认为自己想不负责任地将王位这个重担随便交负于他,也不急着解释。   他温和地勾起嘴角,提起桌几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轻抿了一口后,才緩缓说道,语气淡然地仿佛在讲述别人的事情。   “阿离,我病了。活不了多久了。”   凤离闻言眉宇拧得更紧了些。   凤千的肤色本就白皙,他方才没有过多在意,此刻才发现,凤千的脸色果真白得不像他,是那种病态的慘白。   “你生了什么病? ”凤离急切地问道,内心隐隐透着不安。   “冠心病。”   凤离闻言猛地攥紧了身下木椅的扶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这种病……病痛来的凶猛而剧烈……并且无药可治……   当年他们的皇祖母,就是因这种病而死……   半晌,凤离有些艰难地开口道。   “皇兄,你一定是弄错了……”   凤离根本无法相信凤千会得这样的病,他还这样年轻……   当初他亲眼见到一向疼爱他们的皇祖母,因病痛的折磨一天天苍白消瘦下去,而宫里的一众太医皆是東手无策。   “阿离,你不要难过,有些事情,也许是注定便要发生的。”   “以后皇兄不在了,切记勿要再任性,好好管理国家,好好对待你的王妃。哦,不对,等你登基后,他便是你的皇后了……”   “想来也是稀奇,你一个如此放荡不羁,流连花丛的多情公子,竟会喜欢爱上一个暗卫,他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莫要刻意让人去寻父皇和母后,等他们游历回来了,便告诉他们,我带着美人归隐山林了,能瞒着一天是一天……”   “够了! ! !”   见凤千如此平静地交代后事,凤离再也忍不住,凶很地出声打断了他,像一只被激怒的野兽。   “你就这么急着去死吗?丨!”   凤千被吼得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苦笑道。   “若是可以,我又何尝不想活。只怕是天命难违……”   凤离冷笑着,只是双眼无法抑制地红了。   什么时候,凤千也会相信天命了?   “你死了,李青怎么办?”   ——————————————————   凤千为了防止他生病的事情在这次谈话中泄露,连大殿外的侍卫都被他尽数遣退下去。   李青已经收袷好了行礼,准备离开皇宫。   他本打算直接带着连雅离开,然而在临走前,他一想到这一走,这辈子便再也无法见到凤千,便想去与他告别。   哪怕凤千并不稀罕。   李青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放任自己,等离开皇宫后,他便彻底忘记凤千,就当这个人,从来没有在他生命中出现过。   李青有些奇怪,这一路走进金宸宫,竟然一个守门的侍卫都没有。   他原本还担心凤千不愿见他,现在看来,可以直接进去找他了,反正没人守着。   就在李青准备敲门的时候,忽然听到凤离的怒吼声,顿时停下了动作,下意识地竖起耳朵听着。   接着便听见凤千带着些恨然的嗓音隐隐传来,不怎么听得清,大致能听见他在说什么天命难为。   李青不以为意,重新抬起手,欲要敲门。   然而下一刻,屋内的传出凤离激动的问话声,让李青的心猛地悬起,抓紧了衣摆,等着凤千的回答。   他大脑飞速的运转着,思考凤离为什么会对凤千说‘你死了,李青怎么办?这种话……   凤千好端端地为什么会死?   就算凤千死了,该担心的也不该是他李青,应该是那个沄儿…… 凤千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李青等了许久,迟迟等不到凤千的回答,便急躁地推门而入,一时间四目相对。   凤千惊讶地看着李青,似乎没想到他会忽然出现,倏地站起,高大的身形有些僵硬,他无措地开口道。   “你……你怎么会来……不是……”走了吗。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为什么逍遥王说你会死?”   李青鼓着眉问道,表面上看起来十分的不耐煩,可是内心却不安地揪着,他害怕凤千承认这个事实。   凤离坐在一旁了然地勾起嘴用,看来李青还不知道凤千生病的事。   见到凤千如此消极的模样,他还想着怎样能让他振作起来。   现在看来,李青不就是最好的良药吗?   失态也只是一瞬,下一刻凤千便重新将自己伪装起来,变得无情而冷漠。   “朕没事,就算有事,也与你无关。”   然而李青早已将凤千方才无措的神情收入眼底,轻而易举地看出了破绽。   “你在说谎。” 第一百一十二章 解开误会   李青步步朝凤千走去,在他面前站定,双眼直直地与他对视。   李青的眼神太过于灼热,以至于凤千狼狈地挪开了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爱我,我就相信。”   凤千闻言怔了一下,并没有看他,无奈地说道。   “别闹了,快走吧。”   再不走的话,朕怕自己会反悔。   “你看着我的眼睛啊,只要你说出这句话,我立刻离开皇宫,这辈子都不再踏入,再也不见你。”   见李青如此固执,凤千暗暗咬了咬牙,一个狠心便猛地抬头对他对视,恶狠狠地吼道。   “朕不爱你,从来没有爱过你!!!你满意了吗??快滚!”   凤千仿佛感受到心脏被人一刀刀凌迟的滋味,比冠心病发作的时候还要难受百倍。   这样,他就会离开了吧……   “你撒谎!!”   李青毫不示弱地回道,忽地前进一步,微微踮起脚环上凤千的脖子,用力地吻上他的唇,灵活的舌头毫不客气地抵开他的唇齿,探入他口中挑逗着,全然不顾在场的第三人。   凤离见状自觉地别开了眼,他可没有兴趣看别人是怎么亲热的。   只是心中诧异,他一直以为李青生性刻板,此刻倒是对他刮目相看。   想不到李青竟然这般敢爱敢恨,热情奔放……   皇兄有福了……   凤千根本没料到李青会在这种情况下主动吻他,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僵直着身体,不知是该环上他的后背回吻他,还是将他推开。   最后他遵循了内心的想法,紧紧搂上李青,抢回了主动权,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才将他放开。   李青喘着粗气,得意地望着凤千,眸子里是得逞的狡诈。   “现在你还敢说,你不爱我?”   “是,朕爱你,可是哪又怎样?李青,这样很有意思吗?朕给了你机会离开,你为何不走,为何还要來招惹朕,为何这般任性?”   “如果你只是想让朕尝尝爱而不得的滋味,朕己经尝到了,这里……很痛……”   凤千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   “你得逞了。”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马上离开,否则朕会一辈子将你锁在这个你厌恶的,冰冷的皇宫里。”   李青毫不犹豫地回道,清秀的面目上满是决绝。   “我不走。”   “为什么?”   凤千茫然地看着李青,他听到自己这样说后,不应该迫不及待地离开吗?   “因为我怕我走了之后,你会后悔。”   李青笑望着凤千,从容而道。   “凤千,我爱你。还有,我怀孕了。”   “你你你……你说什么?”   李青的第一句话本就足够让凤千惊谔了,加上第二句,他已经无措地开始结巴。   “我说我爱你,你要当父皇了。”   看着凤千难得犯傻的模样,李青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拉起凤千的手轻轻覆上自己的小腹,柔声说道。   “已经两个多月了,不知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凤千紧张地咽了咽唾沫,随着李青的动作认真感受着衣物下的微微隆起。   “你不是说……永远不会喜欢上朕……”   凤千煞风景地说了这么一句,李青却没有在意,反而心疼他内心的不安。   “凤千,我现在也不喜欢你。”   凤千脸色一暗,想要将手收回,却被李青按住,不让他离开。   “傻瓜,我不喜欢你,但是我爱你啊。”   李青凑上前快速地在凤千脸上印下一个吻,随后又道。   “你生了这种病,为什么不告诉我?”   就在方才拉住凤千的手时候,李青趁机帮他诊了脉。   凤千伸手摸了摸李青亲吻他的位置,有些不明所以。   “我已经知道了,你得了冠心病。”   凤千见李青知道了,便不再隐瞒。   “我既然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自然不会拖着你不放。”   “为什么?历史上皇帝驾崩,都要自己喜爱的妃子陪葬的。你为什么不这么做?”   李青好笑地看着他,不想换来凤千极认真的眼神。   “舍不得。”   “哼”   李青冷哼了一声,内心却十分受用。   “那个沄儿怎么回事?”   “他是尚书大人的妻子,朕请来演戏给你看的。”   “你这个混蛋,是想气死我吗?知不知道气得我肚子疼,你孩子还要吗?!”   凤千见李青眼睛竟然红了,手忙脚乱地帮他擦掉眼泪,不知该如何哄他。   凤千见过严肃的李青,可爱的李青,凶巴巴的李青……唯独没见过内心这般柔软的李青。   “对不起,你打朕吧,要不砍一刀也可以……”   说着,凤千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塞到李青手中,神情认真得些痴傻。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们好好在一起吧   凤离坐在一旁神定气闲边喝着茶水,将两人之间的一切看了个明白。   凤千虽然表面看起来平易近人,但身为皇帝,骨子里的帝王之气是绝对不容许被任何人所侵犯的。   现在他却允许李青在他身上砍一刀?   凤离原本只知凤千非常喜欢李青,现在看来,他怕是爱慘了他,好在李青也爱上了凤千。   这辈子,皇兄要被李青吃的死死的喽……   凤离有些幸灾乐祸。   “好啊,砍哪里好呢?”   李青拿着匕首在凤千身上细细比划着,表情极为认真,似乎真的在苦恼这个问题。   “哪里都可以,只要你开心。”   “真的?”   李青抬头眸光闪闪地望着凤千。   “真的。”   凤千点头。   “那这里可以吗?”   李青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匕首朝着凤千下身的方向指了指,然后等着凤千出现窘边的神情。   然而凤千并没有让李青如愿,一把抽出他手上的匕首,随便丢到了地上,在李青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他一把扯进怀里,在他耳边暧眛地轻语。   李青只觉得耳根处痒痒的,伴着凤千灼热的呼吸,想要躲开,却被他搂得更紧。   “这里可不行,朕的皇后……你以后的性福,可全部指望它了呢…”   “你……”   本想捉弄凤千,不想没有成功,反而被调戏了一把,露骨的语气让李青再厚的脸皮也有些绷不住了。   他瞬间联想到洞房那晚旎璇而荒唐的一夜,耳根子奇异地红了,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反击的话。   “什……什么以后!反正你也快死了,等你死了,我就带着宝宝去找别人!”   凤千身为皇帝,却将厚顏无耻演绎得淋漓尽致,否則李青不愿嫁他,他也不会死皮赖脸地胁迫他。   所以李青想不到,他一句情急之下的气话,被凤千当了真。   “恩,朕已经快死了,你找别人也情有可原。”   凤千緩緩将李青推开,语气很轻松,英俊的脸上却布满委屈,像个被人抛弃的孩子。   接着,凤千转身回到桌几边的椅子坐下,面对凤离的时候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将李青忽视了个彻底。   “阿离,白泽国力强盛,经济上与凤国不相上下,兵力却盛过凤国一筹,此次他们主动提出与凤国交好,我们万万不能怠慢了。”   “皇兄的意思是?”   凤离大概猜到了凤千的意思。   “皇兄最信任你,所以接待使臣这件事,便由你负责监督礼部安排吧。   “白泽宰相夜仅和使臣大概后日便到了,时间紧迫,你进出皇宫,來回奔波也需要时间,不如这几日就在皇宫住下吧。”   凤离闻言蹙了蹙眉,下意识想要拒绝在皇宫住下,他迫切地想回去查清事情的真相。   一想到几日无法见到风,内心便隐隐地不安,连带着眼皮也突突地跳着。   可是他又想到风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等几日后他回去的时候, 他应该已经彻底恢复了,到时再査也不迟。   再者宫里这件事情的确紧迫,理清孰轻孰重后,凤离便应承了下來。   接着凤离直接去了礼部。   凤离走后,金宸殿内一时只剩下李青和凤千两人。   李青依然站在那里,踌躇地看着凤千,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心中暗骂自己白痴,竟然说出那种不经大脑的蠢话伤凤千的心,被他忽视也是活该。   “怎么还不走?”   凤千倦怠地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后,抬眸望向李青,淡淡说道。   “去哪里?”   李青见凤千终于肯搭理自己,有些欣喜,下意识回答。   “去找别的男人。”   凤千笑得溫和,眸子里却带着化不开的忧伤,看得李青心里一揪,慌忙走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解释道。   “我那是胡说八道,你千万别当真……我和宝宝会一直陪着你的…”   李青说得恳切,凤千听着心里已经笑开了花,面上却装得越发可怜,让李青几乎以为他下一瞬就会哭。   看着李青惊慌失措的表情,凤千更加意识到,装可怜这一招对付李青特别管用,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治治他,这样他以后就不会轻易说要离开自己。   这种心痛的滋味,他受够了。   “李青,你一会儿说爱朕,一会儿又说要去找别人。朕累了,不想陪你玩儿了,也玩不起。”   “你还是走吧,反正朕也活不了多久了,就让朕一个人默默地死去……到时你回到龙国便可以交差了,就说你刺杀朕成功了。”   “如果这样你都不满意的话……”   说着,凤千轻轻挣开李青的手,起身走到方才站立的位置,弯腰捡起那把古铜色的匕首,重新递给了李青。   “如果这样你都不满意的话,便用这把匕首,捅进朕的心脏……”   “别说了……”   李青忽然出声打断了凤千的话。   为了防止李青看出破绽,凤千没敢与他对视,此刻抬眸一看,才发现李青竟然己经泪流满面,双目通红,像一只可怜的小兔。   凤千心里一紧,李青虽然身材不高,长相可爱,性子却是极为坚韧的,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将李青弄哭。   大婚之前,他将李青强要了的时候,都没见他流过一滴眼泪。而今日,已经是他第二次哭了……   看到李青这个模样,凤千心疼得不行,瞬间就怂了,收回匕首,正想开口哄他,却被李青一个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李青在他胸前哽咽着道。   “对不起……凤千,以前都……都是我不好……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其实我也……早就爱上你了……只……只是碍着面子……不好意思说……”   “以后……我们好好在一起……好嘛……你不会死的……我……我 一定会治好你……好不好……”   世人资以为冠心病无药可医,其实不然。   李青曾在一本古老的医书上见过治疗冠心病的方法,他过目不忘,看过一次便记下了那药方。   所用的药材都十分常见,除了一味叫做无心草的药材,连他都未曾听闻过。   但是不论怎样,他一定会找到那味草药作为药引,治好凤千。   凤千楞愣地伸手回抱他,半响才回道。   “好。” 第一百一十四章 该出去的人是你   今年刚入冬便下了许久的大雪,好不容易消停了一段时间,今日一大早又开始放肆地飘落,纯白的雪花虽美好,却又隐约透出凄凉。   凤阁—位五官深邃俊美的成熟男人,安静地躺在造工精致的大床上睡着,异常平和。   只是他苍白到有些不正常的脸色,令人看了便忍不住生出心疼之意。   床边趴着一位长相可爱的丫髮,许是因为日夜担心男人的身体,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没有好好睡觉,此刻歪头枕着自己的手臂,竟睡着了。   她便没有发现,昏睡了两日多的男人,右手的小拇指微微动了一下。   紧接着,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酸软无力的感觉瞬间传遍了全身,连带着脑子都有些迷糊,他望着上方雕着金色凤凰的顶棚愣了好一会儿,记忆才勉强回笼。   有人给他下了药,陷害他……   是龙苏……   他向凤离解释,可是他不信他……   男人轻轻叹了口气,支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动作刚做了一半,眼前忽然一阵发黑,又重重地跌了回去,震得腹部一颤。   “呃……”   男人有些痛苦地拧起眉宇,忍不住轻哼出声。   床上的震动总算惊醒了一旁的月牙,她猛地抬起头看向男人,发现他醒来后,喜悦顷刻间爬满了可爱脸蛋,话语中满是兴奋。   “王妃!你可算是醒了啊!!月牙好担心你……”   月牙凑近一步,细细地观察男人,发现他虽然醒了,但脸色依然十分不好看,此刻额头上更是布了层薄薄的细汗,表情里尽是难受。   “王妃!你是不是肚子又不舒服了??你等着,月牙马上去请太医……”   见男人拧着眉,根本没有力气回答他,月牙急得直接转身便准备跑出去,却被他出声叫住了。   “月牙……不用了……我没事,躺久了有些头晕,缓缓就好了。”   “可是……”月牙还是不放心。   “我真的没事,只是有些饿了,你去准备一些吃食吧。”   “啊……对对对!都怪月牙想得不周到,王妃睡了这么些天,肯定该饿了……月牙这就去,很快哦!”   “恩。”   风朝月牙淡笑了一下后,轻轻答应了一声。   说完月牙便跑了出去,动作大大咧咧的,极不规矩,若是凤离见了,定会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看,冷冷地警告她。   而风看着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除了小五以外,月牙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关心他的人了吧。   可是现在,连小五都不在了。   风又想起那个青年,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出现两个浅浅的梨涡,活泼又开朗,同样身为暗卫,从那种黑暗的地方生存下来,他却始终活得那般阳光。   可是那般美好的一个人,却因为他死了……   该死的人,是他才对啊……   风有些难受地捂住眼睛,仿佛这样,就会令自己好过一些。   可是眼中滑出的液体还是湿润了手指,另一只手抓紧身下的被褥,不允许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整个人缩成一团,颤抖得不可思议。   “咯吱一”   推门的声音。   风以为是月牙回來了,赶紧抹了一把脸,觉得平静些后,才转身看向门口。   来人一袭靛蓝色棉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浼云纹的滚边,脖子上围了一条通体雪白的狐毛围巾,衬得整个人贵气而清妩。   并不是月牙而是龙苏。   “呵……看来这些天,你的日子过得不错啊……”   龙苏懶懒地勾着嘴角,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上笑得妩媚,语气里是满满的嘲讽。   他本来算计着,不论凤离有没有重新对风产生感情。   按照凤离霸道的性子,亲眼看到自己的王妃和别人苟且的一幕,定会愤怒地直接将他们杀掉。   然而现实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凤离仅仅是亲手砍了那个,自己随便找来陷害风的壮汉,没有伤及风分毫,反而又让他住进了凤阁。   龙苏又一次失败了,他也又一次意识到,他的时间不多了…… 这两日他整夜整夜地做噩梦。   梦见凤离想起了一切,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冰冷的剑捅进他的心脏,让他去死。   他绝不能死,该死的人是这个身份卑微的贱货,是他偷走了自己的幸福。   他要和凤离幸福地在一起一辈子……   只要除掉这个碍眼的男人,他的愿望便会实现了……   这一次,他绝不能再失敗了……   “出去。”   风见是龙苏,厌恶地皱了皱英挺的剑眉,转过了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意给他。   “出去?呵呵……该出去的人,恐怕是你才对……”   “你霸占了我的位置,不觉得羞耻吗?” 第一百一十五章 残忍的信   “出去?呵呵呵……该出去的人,恐怕是你才对……”   “你霜占了我的位置,不觉得羞耻吗?”   “还是你真的觉得,凤离真的会爱上你?他让你住在这里,不过是因为同情你罢了,别痴心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龙苏目光鄙夷地看着风,冷笑着嘲讽道。   床上的男人听了这些恶毒的话,没有作出丝毫反应,只是被子下轻微颤抖的身体,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其实龙苏的话根本无法伤害到风。   真正能伤害到风的人,只有凤离。   龙苏的话就像是一个引子,让风不可避免的想起,凤离在对待他时的残暴和冷漠,还有对待龙苏时的宠溺备至。   风从来没有妄想过凤离会爱他,他一向知道自己的分量,不会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可龙苏的话,恰恰刺到了他隐藏在最心底那道不可触摸的,鲜血淋淋的伤疤,仿佛还嫌他不够疼般,残忍地揭开后,也不忘在上面撒一层厚厚的盐巴。   看着风身形颤枓的模样,龙苏知道自己成功戳到了他的痛处,心中顿时大快。   但是这些微弱的快感,根本无法真正抵消他内心的妒火,还欲继续说下去,却被床上的男人嘶哑着嗓音打断了。   “若你今日来,只是为了让我认清自己的身份……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   “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危机你的地位,更用不着处心积虑地陷害我。反正我在这里的时间,也不会太久了……”   男人的嗓音低沉而沙哑,好似藏匿着浓浓的绝望。   他是痛恨龙苏的,痛恨他无耻地陷害他,让凤离误会他。   可是到现在,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   凤离信也罢,不信也罢,他都不想再去管了。   龙苏敏锐地觉察到男人越发低迷的情绪,暗暗欣喜目标又达成了一步。   他哪里知道,他做的这些不过是白费力气,因为男人根本没想过要活下去。   风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好好生下腹中的孩子,然后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安静地死去。   他这一生活得太累,从十多年前被凤离救起那刻,他便心甘情愿成为凤离的附属品,没有一刻真正为他自己活过。   大多数时候,男人的心情是平静的,无悲无喜的。   只有在面对凤离的时候,他会因为凤离一句嘲讽的话而难过上半天,也会因为凤离偶尔心情愉悦时,大发慈悲施舍的一个笑而暗自高兴一整天。   如此在意一个人,不求回报地付出,到后来得到的仅仅是伤害。   再坚强的人,都有坚持不住的时候。   这是一种病态的爱恋。   明知没有结果,依然死不悔改。   自从有了宝宝之后,风的身体越发虚弱,这本没什么大碍,王府珍贵的草药应有尽有,好好调理便是。   可他得了病,是心病,这种病,让他失了活下去的勇气和欲望。   他习愦隐藏自己的情绪,所以没有任何人发现男人的不正常,没有发现他早就为自己准备了退路。   这条退路,叫做死路。   若没人拉他一把,迎接他的便是万丈深渊。   然而现在不但没有人帮他,眼前的龙苏,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让他去死……   龙苏冷笑了一声,用力地将床上的男人翻转过来面对自己,手中带了内力,风几乎以为自己的肩胛骨会被捏碎。   “呵……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么?你现在就该消失了”   风皱眉,用力挣脱了龙苏的桎梏,他恶心龙苏的触碰。   “别碰我,滚出去!”   龙苏被甩开手也不生气,勾着嘴角气定神闲地从衣服中掏出一封信,以绝对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将信轻飘飘地扔到了男人脸上。   “这是凤离给你的。”   “你看清楚了,该滚出去的人,是你。”   听到凤离的名字,风猛地一怔,被信纸覆盖住的脸更白了几分,他有些迟钝地伸手去拿这封信,手抖得厉害,但还是坚持将它拿起,读完了信上的内容。   假如说方才男人的眼中仅仅是隐隐含着绝望,而这一瞬间,他的魂魄仿佛被人硬生生抽走般,眸子中只剩下空洞和麻木,一丝感情都没了……   或许,男人只是又一次将情绪隐藏起来了,也不一定……   信上用龙飞凤舞的潇洒字体写了一句话:你这般下贱淫荡,本王觉得恶心,也玩腻了,你滚吧,本王永远不想再见到你。   那是凤离的笔迹,风认得出。   也确是凤离一贯的口气,类似的话,风从他口中听到过很多遍:你这个贱货……   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吗……   在本王玩腻你之前,最好安守本分……   滚出去,永远别出现在本王面前……   风脑海中不可避免地回忆起凤离对他说的那些话,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做到什么都不在意,过完最后的这段时间后,就毫无顾忌地离开。   可他悲哀地发现,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心脏还是会抽疼。   刚开始只是隐隐作痛,到后面,他必须蜷缩成一团,用力咬住下唇,双手攥紧身下被褥.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   所以现在,他终于腻了,要赶他走了吗。   风能想象得出來,凤离在写下这句话的时候表情。   那样的神情,是凤离面对他时惯有的表情。   他薄薄的唇部一定紧紧抿着,清冷的眉宇间带着十足的不耐,仿佛写下这么一句话便会脏了他的手,所以他再多一句话都不愿意写。   他一定厌恶极了他,才会连再见他一面都不愿意……   哪怕将话说得委婉一些,骗骗他都可以……   可是他哪里值得凤离耗费力气骗他……   他只是凤离的泄欲工具,只是他高兴时挥之即来,不高兴时便挥之即去的玩物啊……   风一向认得清自己的身份,可这种认知,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清晰过。   清晰得让他恨不得马上去死,可是他又想到腹中的孩子。   那是凤离和他的孩子……   他终究不能做到像凤离那般残忍无情,他舍不得。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要去向王爷解释   凤离总是可以轻而易举边对男人说出那些话,却没有想过,那些轻飘飘的言语对于男人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伤害。   “我知道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走的。”   男人嘶哑的嗓音从被子下发出,若是忽略掉其中的颤抖,听起來也还算平静。   如果现在离开的话,他还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   龙苏悠闲地在屋内來回徐步,走到床对面的桌几旁,伸手倒了一杯茶,放到嘴边抿了一口后,嗤笑着开口道。   “给你时间?你不会想赖着不走吧?”   “啧嘖,脸皮真够厚的。”   风暗暗紧了紧放在被子下的手,深深吸了口气后,沉声开口道。   “王爷在哪?我要见他。”   他一定要向王爷解释清楚,告诉他自己腹里的孩子是他的。   这样,就能争取一点时间……   他只要一个多月的时间,生下孩子后,他马上离开……   王爷虽然对他不好,但这毕竞是他的孩子,他应该会善待他的…   龙苏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毫不客气地直接笑了出來,嗓音尖锐得有些刺耳。   “见他?你在做梦吗?如果他愿意见你的话,又怎会让我来传达这个指令?”   “他恶心你,恶心到连多看你一眼都不愿意,你还不明白吗?!”   龙苏当然不会让风见到凤离,他只会在凤离从皇宫回来前,彻底除去这个障碍。   “我知道。”   男人沉默了片刻后回答,语气淡淡的,显得有些缥缈。   “知道你为什么还不走?”   龙苏不耐煩地反问道,清妩的脸上尽是不悦,仅存的一点耐心也逐渐消磨殆尽,算算时辰凤离也该回来了,他必须抓紧时间。   “我现在还不能走。我要亲手将孩子交给王爷,才能安心离开。”   风苍白而干裂的唇部缓慢开合着,声音很轻,却充满了坚定。   这是唯一一件他绝不会退让的事情,也是支撑着他在世上活着的勇气。   可是现在,有人连这点力量都要残忍地剥夺……   “孩子?哎呀……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呢?”   龙苏状似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笑得极度虚假。   接着,他打了一个响指,大声朝门外唤了一声:“来人!”   不过片刻,两个身着灰色布袄的小厮推门而进,看样子早就在外面候着了。   走在前面的那个小厮,手中端着一个红棕色的木制托盘,托盘上罝了一口青色的小碗,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   两个小厮规矩地走到床边垂头而立,等候龙苏吩咐。   风见这架势,心里咯噔一下,隐约有种不好的預感,琥珀色的眸子动了动,盯着龙苏虚伪的面目,猜测他的意图。   龙苏清秀而妖魅的脸挂上歉然的笑意,眼晴微微眯起,他端起托盘上的小碗,朝床边又近了一步,用哄孩子般的语气对男人柔声说道。   “不好意思啊,我差点忘了凤离说了,让你离开前啊,将孩子落个干净……”   “你是自己喝呢,还是我帮你啊?”   男人闻言瞳孔骤然一缩,英俊的脸上又多了几分苍白。   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他猛地爬起来退到床角,戒备地看着龙苏。   现在他知道了,原来这碗中装得是,堕胎药……   “不可能,你在说谎……王爷他不会的……”   风一直知道凤离不待见他,但潜意识里,他总是认为凤离不会伤害他的孩子,因为那毕竞是他的亲生骨肉。   旁边的小厮有些好奇地悄悄抬头,望向床上的男人,禁不住被他的模样所吸引……   男人看起来那般矛盾。   脆弱而坚强,平静的脸上隐隐透着悲伤……   男人乌黑的长发安静地散在肩头,白色的单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根本撑不起来,整个人消痩得可怜,只有腹部处高高隆起,但没有出现丝毫违和感。   他微微低下头,垂眸望着自己圆滚的腹部,节骨分明的手指轻轻覆了上去,有些茫然地自语。   “不可能的……这是他的孩子啊……”   说着,男人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倏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光着脚便要向外走去,却被龙苏一把抓住手臂拉了回来。   龙苏毫不客气地将男人一把甩到了床上,冷酷地质问道。   “你去哪里?!”   “呃……”   倒在床上一瞬间,男人本能地用手护住腹部,可孩子毕竟月份大了,还是免不了被震得一颤,腹中的孩子似乎察觉到危险般,极不安稳地动着。   风忍着难受的感觉,耐心地伸手在腹部上轻柔地安抚了一会儿,孩子才勉强平静下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喝药   风艰难地撑着床站起来,没有心思和龙苏计较什么,只是一心想着去和凤离解释,希望他接受能这个孩子。   龙苏似乎看破了风的心思,向右跨了一步,挡在他面前阻止他往外走,笑脸温和,眼底却带着凌厉。   “你以为凤离不知道你腹中的孩子是他的吗?”   “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风惨白着脸,摇头辩解,心中的不安越來越浓烈。   “不……不是的。王爷不知道,他以为这是我和小五的孩子……”   “只要我跟他解释……他便会明白了……”   “我和小五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龙苏倏地大笑起来,清妩的面目显得有些扭曲。   他当然知道凤离十分在意这个男人,要是让凤离知道他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那自已以前做的一切岂不是都白费了?   他怎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哈哈哈哈……解释?别傻了……”   “对于凤离来说,这个孩子是谁的,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觉得碍眼,所以要打掉他,”   “他必须死。”   男人的面色因着龙苏残酷的言语而变得越发灰暗。   清澈的琥珀色眼眸渐渐转为獾红,某种晶莹的液体再也控制不住从眼眶中无声地順着脸颊滑落,纤长浓黑的睫毛无措而茫然地眨着。   “不可能的,不可能是这样的,你在撒谎……”   “你在撒谎!!”   风忽然激动地伸手推了龙苏一把,就要往外跑去。   龙苏没有防备,被推得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顿时怒火中烧,上前拽住男人的手,转过来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贱人!”   那手劲中夹杂了龙苏五成内力,风顿时失力地跌坐在地,一側的脸颊瞬间红肿了起来,火辣辣得疼。   “唔……”   然而龙苏没有给他任何缓和的机会,气急敗坏地朝着床边候着的小厮一挥手,下了令。   “你们两个过來,给我把药灌下去!”   两个小廝听了命令后,默契地抬头对望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忍,那个男人看起来隐忍而无害,根本让人无法讨厌起来,也让他们无法下手。   这么大的月份,一碗堕胎药下去,洗掉的不只是腹中的孩子,还有那个男人的命……   他虽然身为王妃,可是乎日里一向行事低调,他们不懂,王爷为何要如此狠心。   “你们楞在那里干什么,听不懂人话吗?!”   “呵……不忍心?你们想清楚了,下不了手的话,给我一起去死 ! ! ! ”   小厮身形一抖,其中一个唯唯诺诺地开口道。   “龙公子……他毕竟是王府的王妃,若是我们这么做了,到时候王爷怪罪下来……”   听到小廝的话,龙苏气极反笑c   “王妃?从今往后,我才是逍遥王府的王妃!!”   “你们怕什么?他的孩子又不是凤离的,那是他私通晴卫怀上的,是逍遥王府的耻辱。”   “若是没有凤离的命令,你以为我敢这么做吗?”   两个小廝抖得如筛子一般,却依然不动。   此刻的龙苏没时间和小廝计较,他准备将正事做了再处置他们。   “好啊……你们不做,我自己來……”   龙苏面上挂着绝美的笑容,端起托盘上的药碗,步步向软倒在地上的风走去。   都是因为这个践人,他的手臂,他的脸……   这一切,他今日终于可以讨回来了……   “别过来……”   男人有些慌张地望着龙苏,本能地护住自己的腹部,挣着地向后退着,可是很快退到了墙角,再也没有了退路……   他什么都不怕,唯有这个孩子是他的软肋……   龙苏站定在男人蹲下,倏地掐住他的下颚,动作粗暴。   “你自己来……还是我喂你?”   “我觉得你自己來比较好,我可不知道什么叫溫柔哦。”   男人大病了几日刚刚醒来,身上根本没什么力气,他咬着牙用了全身力气才挣脱掉龙苏的桎梏,喘着粗气说道,目光悲凉。   “你不能……这终究是王爷的子嗣……你没有权利处置他……”   “除非……除非他亲口……亲口说……让我打掉他……”   说到这里,男人的语气里带上了些哽咽,空气中弥漫着悲伤的气息,不远处的小厮几乎以为自己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亲口跟你说?你配吗?”   “他要你带着肚子里的杂种一起去死!!死得干干净净,莫要脏了他的眼!”   龙苏见他这般不识好歹,目光越发凌厉起来,还欲动作,却见男人身形一怔,猛地对上他的眼晴,愣愣地开口道。   “他……他真是……这么说的?”   “是,他就是这么说的。”   龙苏回答,狐疑地望着男人,不明白他忽然的态度转变。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他若是……想让我去死……何必费这么大的力气……让你转达…”   “还写什么信给我……心里一定不耐烦极了吧……”   男人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带着说不出的悲怆和凄凉。   他像是累极了般,缓缓闭上眼睛,将身体瘫软在墙上,就在龙苏准备再次行动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平静地望着龙苏轻轻启唇。   “我喝。”   他伸手端过龙苏手中的药被后,又道。   “请你……帮我转告他……”   “谢谢他……十年前救起我……我很感激他……”   “只是他,怕是早就后悔了吧……”   “若是有来世……还是不要遇到的……比较好……”   “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是我逾越了……”   “……很抱歉……碍了他的眼……”   “……祝你们幸福……”   说完,男人毫不犹豫地将药碗放到嘴边,仰头喝了下去。   龙苏诧异地望着男人,他废了那么多口舌,男人都固执地不肯喝药。   方才他说了什么?男人忽然就愿意了?   想不出來,便懒得再想,反正目的已经达成了。   “你们两个,给我过来。将他从后门拖出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后悔   “你们两个,给我过来,将他从后门拖出去。”   龙苏见两个小厮依然颤颤巍巍的模样,心里冷笑,倏地拔出别在腰间的匕首,朝其中一个小廝的方向飞了过去。   他今日便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主子!   小厮只觉得脖子一凉,伸手一摸,发现自己的脖子竟然见了红。   后知后觉地转头看去,顿时惊恐得瞪大了双眼,嘴唇颤抖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一把匕首定在他身后的床柱上,堪堪划过他的皮肤,只要稍微再近一呰,他的脖子怕是要开一条大口子,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旁边的另一个小厮率先反应过来,拉着丢了魂的那位跪下磕头,哭丧着脸求饶。   “龙公子饶命,龙公子饶命!小的们知错了,小的们马上按您的吩咐去办。”   “哼,算你们识相,还不快点!”   龙苏面上缓和了许多,心中却十分鄙夷这些奴隶,简直愚蠢至极。   呵……饶命?他们参与了这件事情,还妄想活下去么……   若是他们一开始就乖乖听话,他还会考虑将他们收为己用,可是现在……他感到很失望呢……   “是……是。”   两个小厮连忙又磕了两个响头,接着站起身,緩緩向靠坐在墙角的男人走去。   那堕胎药似乎还未起效,男人面上并未出现什么痛楚,只是闭着眼睛坐在地上,浓密纤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仿佛睡着了一般,安详而平和。   令人不忍去打扰。   小厮眼中满是无奈,他们不忍心,但是为了活命,他们只能遵从。   小厮先后在风面前站定,弯下腰准备架起他的身体,手即将触碰到男人的那到,他忽然间睁开了眼睛。   男人深邃的琥珀色眸子漂亮得宛如一汪深泉,不起波澜。   可细细望进去,那眸子里竟隐隐透出死气,仿佛与这个世界都不再有任何联系了……   “不必了。”   “我自己走。”   男人眨了眨眼睛,轻轻启了唇,撑着地面便要站起。   小厮们见状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向龙苏。   只见龙苏环胸而立,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却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小厮们便没有强制性地去将男人拖起,任由他自己站立。   风咬着牙一点一点扶着墙璧站起来,一阵阵眩晕感侵袭而来,等到整个人终于站直后,忍不住微微松了口气。   正准备跨出一步,小腹忽然间传来一阵尖悦的坠痛,他猛得顿在原地,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一手撑着墙璧,另一只手下意识覆上圆滚的肚腹,微微弯下腰想要缓解痛楚,然而并没有什么作用。   疼痛越发剧烈,男人英挺的剑肩紧紧蹙起,难以忍受地轻呼出声。   “呃……”   鲜红的液体順着大腿流下,顷刻间染红了白色的裤管,男人死寂般的琥珀色眸子中忽然出现一丝茫然。   他知道,身体里的某个东西正在以决然的方式离开……   他明明已经能够做到什么都不在意了……   可是现在,他怎么好像后悔了呢……   他的孩子……   在他身体里待了将近九个月……他的一举一动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甚至可以分辨出他的情绪,开心,难过,害怕……   他怎么能这般自私地……掠夺他的生命……   任何人都可以放弃他……他怎么能够……他怎么能够……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欠我的   龙苏走近风,溫和地轻笑着凑到他耳边,用仅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语,白皙修长的手指以极缓馒的动作,覆上他削痩而苍白的脸,轻轻摩挲着。   “如何?是不是感到很痛苦……”   “感到痛苦就对了……因为这些……都是你欠我的啊……”   若不是方才亲眼目睹了龙苏对风的所作所为,在场的小厮恐怕会以为他们的关系很好。   “唔……”   风紧紧咬着牙,努力对抗着身体里排山倒海般的疼痛,额上落下的冷汗打湿了眼睛,酸得发疼,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龙苏的声音异常清晰的在风耳边响起,他言语中的幸灾乐祸和暗藏嘲讽,还有脸上那厌恶的触感,令他几欲作呕。   可是此到的男人,虚弱得连挥开龙苏手的力气都没有,能撑着墙壁站立,已经是他的极限。   “你不是要自己走吗?你倒是走啊!停下来做什么?”   说着,龙苏忽然将放在男人脸上的手收了回来,转而覆上他圆滚的肚腹,危险地抚动着,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而扭曲。   自从怀孕之后,腹部便成了风身上的敏感地带之一,龙苏的触碰让他猛然一頓,本能地感受到威胁,下意识便伸手去推他。   “呃……住手……别……碰我……”   可是男人的此时的动作对于龙苏仿佛挠痒痒一般,根本丝纹不动,那只手依然放肆地放在他的腹部。   “呵……这里面……是不是刀割一般的疼?”   “这种滋味……很不好受吧?”   “哈哈哈哈哈 ……”   龙苏忽然疯狂地大笑起來,眼角竟笑出了眼泪。   只是一時,他又恢复了正常。   “你知道吗……我曾经受过的苦,比你痛上千倍百倍……”   他堂堂一个龙国皇子,却因为一个卑贱的暗卫,被最爱的人砍去了手臂……   他恨不得去死……   可是他又不甘心,他怎能让他痛恨的人在这世上逍遥快活下去…   他要报仇,将这一切都讨回來……   他要让凤离知道,他才是值得他爱的人……   那些日子,他每天都在想着,如何报仇,如何让那个阻碍他的幸福,害他失去手臂的人生不如死……   这一天,他等了太久了……   现在终于等来了,他怎能让他好过,他要让这个贱货尝到,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滋味!   “还愣着做什么!将他拖出去!”   “是……是……”   两个小廝见男人下身鲜血淋漓的场面,呆呆地站在那里,吓得够呛,龙苏突然间出声,让他们猛地打了一个激灵,赶紧回道。   为了保命,小厮什么都不敢多想,麻溜地按照龙苏的指令,将风架起拖了出去,一路朝王府后门而去。   风无力反抗,只能任由他们摆布。   出凤阁的时候,守门的两个侍卫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身体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面色青紫,怕是已经没了气息。   今年冬天的雪下得特别早,也很頻繁。   然而今日的雪,似乎是入冬以来下得最大一场,雪花如撕碎的白棉花一般,夹着风放肆地刮落。   即便两个小厮穿着厚厚的棉袍,都觉得迎面而來的风雪带着刺骨的寒冷,直直渗入骨髓。   风穿着一套薄薄的单衣,无力地被小厮架住一路拖行,寒冷似乎让身体里的疼痛减轻了些。   只是他的身体,在逐渐变凉……   龙苏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穿的都是轻便又暖和的衣物,手上撑了一把荷叶印花的白伞,悠闲地走在后面。   王府后门外是一条偏僻的小巷子,几乎没有行人,只有王府的小厮外出办事的时候才会进出后门,所以守卫与正门相比薄弱了许多。   龙苏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守门的侍卫支开了。   他们轻而易举地出了王府。   巷子里停了一辆马车,车头上坐着一个蒙面的黑衣人,身上落了些雪花,看样子己经等了有一会儿了,见龙苏出来便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爱恋,又隐约透着复杂。   “将他抬上马车。”   龙苏朝着小厮吩咐道。   “是。”   小厮将男人抬进马车后,正要下来,被龙苏阻止了。   “你们和他一起去,还有一件任务交给你们。完成好的话,不仅赏你们一人黄金百两,并将卖身契还给你们。”   “可是……”   “可是什么?你们不相信本公子有这个权利?”   龙苏知道他们定是认为,自己虽是王府贵客,但客人终究是客人 ,归还奴隶卖身契,是主人才有资格行使的权利。   “我现在的确还不行,但若我日后成了王妃呢?”   龙苏嫣然笑道. 第一百二十章 生不如死的滋味   “谢……谢公子,小的们保证完成任务。”   小厮们原本还有疑虑,此刻听他这么说,眼晴瞬间亮了起来,连忙答应了,不再去思考龙苏到底有什么任务交于他们。   他们想着,卖身契能让他们脱离奴籍,而百两黄金可以让他们一辈子不干活也不愁吃穿,还能讨一个漂亮的媳妇。   在利益面前,对男人产生的那点怜悯,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恩,去马车内将他看好,接下來的一切,听从九大人的安排。”   龙苏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厮们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龙苏口中的九大人,是坐在车头的蒙面黑衣人。   至于这个黑衣人的真实身份,他们一点都不好奇,反正按着主子吩咐办事准没错,到时候钱财到了手,才是真的。   接着他们先后进了马车。   就在他们转身的那刻,龙苏清丽的脸上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   他讽刺他们死到临头了,还在为那些虚无缥缈的荣华富贵沾沾自喜。   龙苏与车头的黑衣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轻轻吐出一句话。   “阿九,交给你了。”   黑衣人愣了一下,没有说话,微微点了点头。   龙苏头一次这般亲密地唤他。   “你可不要怪我啊……要怪……就怪你的王爷……”   “是他不要你,抛弃了你。”   龙苏清晰的嗓音在空旷的巷子中回荡起,这些话是对马车里的风说的。   龙苏知道风清醒着,能听到他的话。   他特地用药性最烈的堕胎药,喝下这种药后所产生的疼痛,比普通的堕胎药足足疼上十倍,绝对是常人所无法忍受的。   令人生不如死的同时,又不会陷入昏迷,只能硬生生地扛着,理智会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清楚地,体会着胎儿与母体剥离的痛苦。   马车内,男人安静地坐在一倒,乌黑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肩头,露出削瘦而惨白的脸色,他歪头靠在车璧上,琥珀色的眸子空洞而无神。   鲜血染红了大半裤腿,双手随意地放在地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血红,看起来有些渗人。   身体里的疼痛依然猖獗地侵蚀着男人的神经,他却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般,眉头都不再拧一下。   其实他很疼,很疼很疼。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疼痛又算的了什么呢……   忍忍就过去了……   反正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忍过去的,这次也不例外。   在听到龙苏的话语时,男人的眼珠子微微动了两下,终于有了些反应。   但也只是动了两下而已,过后又恢复了原样。   暗九狠狠一挥马鞭,马儿一声长鸣后,飞快地奔跑起來,朝城外极速驶去。   龙苏站在原地,目光阴沉地盯着逐渐远去的马车,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巷子里,他才转身进了王府。   他原本打算亲手处理掉风,可是凤离马上就要回来了,为了不让他起疑,他必须留在王府。   他相信暗九能够帮他顺利地解决这一切,那两个愚蠢的小厮,还有那个碍眼的男人。   龙苏还特意交代了暗九,不要一刀了结掉那个男人,要看着他一点一点流血至死。   让他尝到……绝望的滋味。   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流逝……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回想着……他最爱的王爷……不仅要杀他……还要杀掉他们的孩子……   哈哈哈哈……那样的滋味……一定会刻骨铭心吧……   不……是死不瞑目……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最后的归属   这场雪从晨晓开始落下,到了此刻,天地间已然是白茫茫的一片。   大雪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   纵使暗九身怀内力,但这般毫无遮挡地坐在车头驾车,也觉得寒风如刀割一般,透过衣物刮上皮肤,冷得刺骨。   他驾车的速度却依然没有慢下,飞快地驰騁在覆盖着厚厚白雪的路面上,仿佛有什么事情需要迫切地去完成。   一路上,两个小厮一直精神紧绷地盯着风,生怕他失血过多而死。   虽然知道龙苏交于他们的任务八成是对男人不利的,但是身体里潜在的良心,让他们下意识地希望,风不要死。   马车驶出城门后,颠簸了许久才逐漸停下。   “将他抬下车。”   暗九淡漠的嗓音从外面传来。   两个小廝闻言恭敬地应了一声,同时看向坐在一侧的风,他依然保持着上车时的姿势,整个人失了魂般,双眸空洞。   小廝们本打算直接将他抬出去,但是男人毕竟没有陷入昏迷,这样似乎有些不妥,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小厮们默契地一左一右架起男人,向马车外走去。   走在前面身形矮胖的小厮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好奇地向四周看去,却在看清楚周围的景象后,猛然顿住了,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与其说难看,不如说惊恐,或许来的更为贴切。   这是一个……乱葬岗……   白骨遍地……   无数具尸体橫七竖八地躺在地面上,有男有女,大多数已经腐烂得看不出原本的面目,掀开帘子便能闻到恶心的尸臭味。   其中还夹杂着几具畸形的婴儿尸体,很可能是穷苦百姓家的孩子,见孩子不正常便随意扔到了乱葬岗。   “走啊,你停下做甚?”   走在后面的高瘦小厮看不到外面的场景,有些疑惑胖小厮为何忽然停下。   胖小厮依然白着脸呆怔在原地,身体微不可见地发着抖。   “快点。”   暗九回头轻飘飘地瞥了一眼撩着帘子僵在原地的小厮,沉声傕促道。   只是淡淡一个眼神,胖小厮却莫名感到了杀气,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不安,机械地向前走去,和高痩小厮配合起来架着风下了马车。   高瘦小厮在看清他们所处的地带之后,也开始害怕起来,结巴地开口道。   “九……九大人……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将他扔到那边的树下,你们的任务便完成了。”   暗九指了指小厮们身后不远处的那顆光秃秃的大树。   这个地方偏僻荒芜,寸草不生,除了他们脚下的这条小道,其他地方皆是死尸遍布,那颗参天大树作为唯一在此处存活的植物,显得有些突兀怪异。   “是…是……”   这里的气氛太过于阴森恐怖,小厮不敢多想,得了令便架着男人的身体转身,准备朝那顆树走去,只盼着早点完成任务,可以早些回去。   因为在这种地方多呆一刻都是煎熬。   单纯的小廝绝对无法想象到的是,这个他们觉得异常恐怖的地方,将成为他们最后的……归属…… 第一百二十二章 风的冀希   就在两个小斯转身的那刻,两枚淬毒的恨针,从暗九指尖无声地射向他们裸露的后颈。   一击即中。   他们还没來得及感到疼痛,便失去了知觉,向后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小厮知道这件事情的一切经过,所以他们必须死。   银针上的毒药性极强,见血封喉,中毒之人还来不及感知痛苦,便先一步见了阎王。   身为暗卫,暗九经历了无数的血腥和杀戮,对于两个无关紧要的小厮,他并不会产生什么同情,但还是下意识地用了最轻松的死法,让他们走得痛快些。   风本就靠着小厮的支撑勉强站立,此刻小厮一倒,他也随之无力地软倒在地上。   男人仿佛一个精致而苍白的人偶,对周遭的一切事物没有任何感知,摔倒了也不知道爬起来,就那样安静地坐在地上,任由冰凉的冷意渗透自己的身体。   暗九徐步走到风面前停下,漆黑的眸子里含着十分明显的复杂,似是在做着某个难以决断的选择。   暗九想起龙苏慎重的交代。   一定要让他死……他继续活着……死的人便是我……   你一定要为我报仇……让他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后……再杀了他…   思考片到后,他右手蓦然放上别在腰间的剑,宽厚的大手缓缓握紧剑柄,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可是下一刻,他眸光一闪,又猛地松了手,缓缓垂下。   他深爱龙苏,所以无法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可是,对于风,他无法下手。   并不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着过于深厚的交情,而是风曾经救过他。   三年前的某一日,他们一起去执行任务时,他因为某个失误陷入了危险之中。   他本以为自己失去了利用价值,已经必死无疑,却没想到当时的暗卫长风,带领手下的暗卫冒着重重危险将他救了。   事后他万分感激地去感谢他,风仅淡淡回了一句,这是王爷的吩咐,我只是遵从命令罢了。   当时风的神情太过自然,以至于他真的认为是王爷命人救了他。   后来想起,依照王爷凉薄的性子,怎可能冒救他一个暗卫而折损一众暗卫的危险。   那不过是风的敷衍罢了。   风性情冷淡,不喜与人交往,救了他也不愿意承他的情,便刻意这般说,自己图个清静,也让他心安理得。   这样的人,怎会是龙苏口中的毒蛇猛兽……   暗九知道,自从他爱上龙苏开始,他便被蒙蔽了内心,他知道那些事是错的,可他依然忍不住一错再错。   因为他是龙苏,所以他愿意为他错下去。   可是这一刻,他想清醒一次,为自己。   他不喜欢欠别人的,就当是还了三年前的恩情。   暗九抿了抿掩盖在黑色面巾下的唇部,看着地上的男人,刻意压低嗓音说道。   “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生下孩子好好过日子,永远别再回来了。”   地上的男人依然没什么反应,仿佛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已经被他全然抛却,再也无法吸引他的注意。   然而暗九接下来的话,却让男人深邃眼眸中的死气缓缓退却,琥珀色的瞳仁中重新燃起点点微小的光亮。   “你的孩子没事。”   “堕胎药,我偷偷换了,你喝下的,只是一种与堕胎药药性极为相似的草药,发作起来几乎一模一样,但对胎儿并没有伤害。”   “你……说……什么……”   男人机械地抬头望着暗九,苍白而干燥的嘴唇艰难地动了动,嗓音嘶哑得惊人,眼中的期盼小心翼翼地令人心疼。 第一百二十三章 死灰复燃   “我说你喝下的不是堕胎药,孩子没事。”   暗九看出了男人眼中的冀希,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没事……他没事……”   男人沾满鲜血的手,缓慢而颤抖地覆上自己的腹部。   浓黑纤长的睫毛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喜,无措得如羽毛般轻轻抖动着,口中慢慢重复了一遍暗九的话,像是要确认这不是美梦,而是事实一般。   “你是……谁?为何……要帮我……”   男人有些迟钝抬眸,疑惑地望向暗九。   暗九蒙着面巾,他无法看清他的脸,也确定自己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声音。   风很清楚,眼前的黑衣人是龙苏的人,将他带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杀他。   可是现在,他又为何改变了主意?   “因为你曾经帮过我。”   暗九如夜色般漆黑的双眼定定地看着风,刻意压低的嗓音显得神秘而低沉。   风茫然得回想了一下,他向來与人疏离,不喜欢管人闲事,实在想不起自己曾经好心帮过谁。   其实当年暗九陷入危险的时候,风只是单纯地认为,暗九能力不错,失去这般手下有些可惜,便费心救了他一把。   事后风根本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更想不到他一念之间做的决定,会在三年后的某一天,救了他一命。   “想不起便不要想了,忘了也好。”   “从今往后,世上再也没有风这个人,你找一个地方好好生活,离开这里后,就别再回来了。”   “这里容不下你。”   说着,暗九从衣襟内掏出一个黑色的钱袋子,弯下腰放到了男人面前。   他能做的不多,仅有这些,剩下的,便看他的造化了。   “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话毕,暗九不再停留,转身走向不远处的马车,上了马车后快速驾马离开了。   男人琥珀色的眸子里没有太多情绪,怔怔地望着暗九远去的背影 ,一时不知心中是何种滋味。   暗九平淡的语气又一次提醒了他,他敬爱的王爷,再也容不下他了。   离开这里后,他又能去哪里呢……   其实风早就料到了自己的下场。   从他知道他有了孩子那瞬开始,从他知道他的内力会随着孩子的成长……作为养分慢慢消失那刻开始……   只是他想不到这一天来得这般快……他本以为凤离至少会等他将孩子生下來……再将他赶出去……   风更想不到的是……凤离会这般厌恶他……厌恶到看见他便恶心… …厌恶到要杀掉他……   厌恶到……连他自己亲生骨肉都要残忍地扼杀……因为孩子的母亲是他……   若怀孕的人是龙苏……他一定会将他如同珍宝般呵护着吧……又怎么舍得伤他分毫……   想到这里,男人忽然痴痴地笑了起来,漂亮的破珀色眼曈中却带着难掩的悲怆。   他怎么又犯傻了……跟龙苏比什么呢……他又哪里……比得起……   凤离在意的人,从来都只有龙苏而已。   漫天风雪不知何时悄然停了,也许是上苍都觉得男人已经足够可怜,难得动了恻隐之心。   只是冷意却没有减退丝毫,男人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冰冷到有些麻木,再这样下去,他很可能会冻死在这里。   他现在还不能死……他要活下去……一定要让孩子顺利出生…… 第一百二十四章 爹爹会保护你的   风捡起面前的钱袋,攥紧在手心,撑住地面想要站起来。   可是双脚僵硬得厉害,一动便阵阵发麻,连带着整个人都更加虚软。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这个地方如此偏僻,若是再不起來,便无法在天黑之前走出去。   风咬了咬牙,忍着发麻的感觉一点一点站了起来,在原地緩了许久才慢慢迈出第一步。   这里是城外最大的乱葬岗,他曾经执行任务的时候来过,隐约记得路,骑马只需一刻钟左右便能出去。   步行的话……大概要半个时辰……   风使劲晃了晃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躺了好几日,大病初愈,醒过來后还未进食便经历了这般磨难,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方才坐在地上只是感到冷,此刻站起后,乏力的感觉清晰起来,眼前更是止不住地阵阵发黑。   他有些担心自己下一刻就会倒下。   他不能倒下……决不能……   男人一遍遍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住走出去,此刻若是倒下,便永远也起不来了。   寒风凌厉地吹过男人削瘦的脸颊,带起他瀑布般的黑发,狂乱地舞动着,雪白的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光着脚艰难地一步一步移动着。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是凭着意志力强撑着,双脚因为没有穿鞋,又长时间在雪地里走路,已经冻得红肿起来。   男人仿佛没有知觉般,固执地走下去。   又走了许久,他的身体越来越沉重。   他好像……坚持不下去了呢……   好想……就这样睡过去……   可是看看路边的景物,他似乎就要走出去了。   不……不能放弃……   风用力拧了一把自己的手臂,逼迫自己清醒过来,可是疼痛消散后,身体反而更加无力。   他用手扶着肚子,困难地弯身捡起路面上一块锋利的石头,在自己大腿上毫不留情地狠狠一划——   “呃……”   猛地倒抽一口气,尖悦的痛感瞬间由大腿传來,鲜红的液体倏地渗透了裤腿,与裤子上干涸的红棕色混为一体。   “唔……”   还能感觉到疼……证明他还活着……   风忽然间觉得自己有了力气,脚下的动作越来越快,跌跌撞撞地走着,渐渐走出了荒野小路,离城门越来越近……   他知道这样回去很危险,但是依照他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能力离开,至少等孩子生下来,才能从长计议。   男人不知道右侧的大腿上到底被自己划了几道,鲜血还在滾滾流着,一滴一滴摔落在地,染红了积雪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男人望着不远处高大的城门自言自语般轻轻启唇,英挺的脸上露出一个苍白的笑。   其实他并不是自言自语,他在跟肚子里的宝宝说,到了……他们到了……   就在刚刚,他感觉到孩子忽然踢了他一下……宛如在报平安一般…   “乎日里那般调皮……老是闹腾……到了关键时候……还是很乖的嘛……”   男人低头溫柔地抚摸自己肚腹,宠溺地说道。   孩子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一般,又轻轻踢了一脚,作为回应。   “你放心……爹爹会……保护你的……”   说完,男人重新迈出脚步向城门走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那是太子殿下!   下一刻,他忽然脚下一软,绸缎般的黑发缭乱了半个天空,宛如慢动作一般,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他支撑了太久,到了此刻,已经是精疲力尽……   也许是今日的天气太过于恶劣,进出城门的行人只有零星几个,个个步履匆忙。   竟无人注意到,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一个身材消瘦,衣着单薄,浑身是血的男人昏倒在雪地里……   仿佛被这个冰冷的世界遺弃了……   ——————————————————   一支队伍正在缓缓朝城门的方向靠近,车轮转动的声音和士兵们沉重的脚步打破了城外的安静。   将近十辆造工精致的马车,竖成一列有条不紊地走着,旁边跟着身着铠甲的士兵。   为首的那辆马车最为显眼,车顶上嬢嵌着细致的金边,车身中间雕刻了白泽国的图腾和古老繁重的纹路,低调却奢华难掩。   不知是何种身份的人,才有资格坐在那样的马车里。   “牧羽,还要走多久”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缓緩从里面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因为主人经历了几日的舟车劳顿,以至于嗓音中透着淡淡的倦意。   夜仅一身墨绿色滚边宽袖长袍,似乎非常惧冷,外面还披了一件墨色狐裘,露出修长的脖颈。   他生得面貌俊朗,年过五十却保养得极好,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细长的丹风眼微微挑着,不显凌厉,隐约透出睿智的光芒。   “回宰相大人,前面就是城门了。”   被称作‘牧羽’的士兵恭敬地抱拳回答。   “恩。”   听到回答夜仅轻轻应了一声后,放下帘子陷入了沉思。   夜仅又想起十年前,那个冷漠的少年……白泽的太子殿下白凛风…   那孩子的性格像极了白泽帝,从小便聪明果决,短短两年便将帝王之道参透了九成。   若是没有发生当年那件事,他现在应该已经是白泽的皇帝了……   白泽帝十年前便私下与他说过,等过两年风儿再成熟些,便将皇位传于他。   这些年,夜仅与白泽帝后同样认为,白凛风活着。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终于找到他了……   他此次出使凤国,明面上是代表白泽国与凤国签订友好条约,实际上是为了救出太子。   不知道太子现在怎么样了……   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去?   听说他嫁給了凤国逍遥王爷凤离……怀了孩子即将生产……那凤离却对他不好?   该死的……怎么能那样对他……帝后就太子殿下这么一个孩子,从小疼爱至极,哪里舍得让他受一点委屈……   有暗卫保护着,应该没事吧……   应该没事的……他很快就会将他带回白泽了……   夜仅还在沉思,旁边身着粉色棉袄,脸蛋圆圆的小丫鬟忽然‘咦 ’了一下,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咦!相爷,那里躺着一个人,好多血啊……他是不是死了……”   小丫鬟一只手撩着帘子,转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夜仅,话音越来越小,有些吓到。   “你啊,是不是看错了,这么冷的天气,怎么可能有人躺在地上,若是有,也早被别人发现了。”   夜仅好笑地摇了摇头,这个小丫鬟,遇事一惊一乍的,一点都不镇静,好在人还算机灵,心思单纯善良,可以慢慢培养。   “不是啊……真的有,你看!”   丫鬟急得有些脸红,微微側开身,好让夜仅看个清楚。   夜仅不经意地倒头一撇,透过马车的小窗,看见地上的人影后,猛然顿住了,褐色的眸子因为惊讶而微微收缩。   男人就那样清冷地躺在地上,鲜红的颜色在一片雪白中异常显眼。   鼻间呼出的微弱热气,证明了他还活着,男人在昏迷中似乎也能感觉到寒冷,本能地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   黑色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地,有几缕落在他削痩而深邃的脸上,衬得脸色惨白得可怜。   夜仅只觉得心中一动,右眼皮忽然突突地跳起来。   “那是……”   皇后……   不对……皇后不可能在这里……   夜仅乍一看那人的側脸,只觉得他的脸部轮廓和龙夕皇后像了八成,就连安静溫和的气质也几乎雷同。   一个荒诞,却极为真实的念头在夜仅脑海中产生。   那个人是……太子殿下!! !   “停!停车!! ! !”   想到这个可能,夜仅几乎安耐不住内心的慌乱,猛得站起身,掀开帘子朝着驾马的车夫吼道。   车夫一听命令赶紧勒住马绳,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见一向沉着冷静的宰相大人说了一声‘等着’,便疯了一般跳下马车,不顾形象地飞奔起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连口饭都不给他吃   车夫定眼一看,发现不远处的地上躺了一个男人,大腹便便,满身是血,那样子……   还能活吗……   那人是谁?!竟那般重要……   他可不认为宰相大人会闲到什么人都要管……   “诶? ! ! ”   马车内,小丫鬟一脸懵逼地看着旁边空空如也的座位,粉嫩的唇部微微张开,方才相爷还不相信她说的话,怎么见了那男人后比她还激动?   不管了,她也去看看!   小丫鬟下了马车,朝着夜仅的方向追了过去。   在即将靠近男人的时候,夜仅缓缓慢下了动作,按了按心头的不安,双脚仿佛被灌了铅般,沉重得几乎走不动。   他一步一步,极缓慢地走到男人面前,定定地看着他棱角分明的側脸,眼里渐渐有晶莹闪现。   夜仅忽然‘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修长的手指颤抖着覆上男人的脸,轻轻拨开了他凌乱的黑发。   “太子殿下……对不起……老臣来晚了……”   “对不起……”   夜仅忍不住伸手捂上自己的眼睛,五十多岁的人,哭得像个孩子。   “相爷……你怎么了。”   小丫鬟愣愣地看着夜仅问道。   她侍奉了相爷小半年,从来没见过他这般伤心的模样,就连少爷生病的时候,也最多见他烦恼得整日拧着眉。   夜仅没有回答,失态也只是一会儿,此刻已经整理好情绪,恢复了平静。   至少表面看上去十分平静。   他沉默地脱下身上黑色的狐裘,披在风身上,将他裹好后一把抱起,走向马车。   “将随行的太医叫来,立刻。”   “是……”   小丫鬟完全摸不着头脑,但听了夜仅的吩咐便赶紧跑了去请太医。   夜仅眸子中的悲伤已经完全退却,转而成为深不可測的阴沉,和愤怒。   凤离……   你很好……   我堂堂白泽国的太子殿下……被你这般践踏……   你……很好……   回到马车里,夜仅小心翼翼地将风放到小床上,帮他盖好被子后,想了想,又将狐裘压了上去。   马车内的帘子厚重而密不透风,暖炉烧得也很旺盛,非常温暖。   但是风的身体实在太过冰冷,那样的温度堪比尸体,夜仅心里发慌。   他和白泽帝白逸从小一起长大,比起君臣,更像是挚友。   后来他进朝为官,做了太子的老师,短短几年,几乎在白凛风身上倾注了毕生所学,比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还要用心。   所以他看不得白凛风这般模样……   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死去……   这些年,他到底吃了多少苦……   还有……那些暗卫……竟然擅离职守……   让太子被人这般随意扔在城外,差一点就没了性命!!   “相爷!太医来了!”   小丫鬟风风火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太医进来:你在外面等着。”   话音刚落,一位身着藏青色太医袍,身材高大,40多岁的模样,长相憨厚的太医,掀开帘子走了进來,向夜仅行了礼。   “陈太医,这位是太子殿下,劳烦了。”   夜仅细长的眸子盯着陈太医,淡淡说道。   “太子殿下……”   陈太医本以为是宰相身体不舒服,不经意地跟着他的话呢喃了一遍,反应过来后,猛得瞪大了双眼。   太子殿下!   他大步走到床前,看清男人的脸后,惊得直接后退了一步,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太像了……   “很像对不对?”夜仅问。   “是……是啊……”   “和皇后生得,至少像了八成……”   “太子殿下他……终于回来了……”   当年太子出生的时候,帮皇后接生的便是他。   这十年來,皇后因为积郁成疾卧病在床,每次去诊治的人也是他。   此刻见到太子,说心里没有感觉是不可能的。   冷静过后,陈太医上前帮风诊脉,在触到他冰冷的手腕时,眉宇倏地拧了起来。   孕妇最忌讳受寒……   诊看过后,陈太医的眉毛几乎要结成一团。   “如何?”   夜仅焦急问道。   方才他在雪地里见到风的时候,便知道情况不容乐观。   正常人穿成那样,站在外面吹着寒风,怕是不到一刻钟就坚持不住了,更何况太子身怀有孕,还流了那么多的血。   陈太医一言不发,从药箱中拿出一个红色的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九,轻轻拉起男人的脸,将药丸放入他口后,才緩緩开口道。   “太子身体本就虚弱,几日未曾进食,又受了寒。”   “体溋还没有恢复正常,等恢复后,怕是会……发烧。”   “什么? ! ! ”   “几日未曾进食?? ?太子可还怀着他的孩子……那个王八蛋!连一口饭都舍不得给他吃吗?? !”   夜仅闻言猛地拔紧了拳头,咬牙切齿打斯了他 第一百二十七章 回白泽   “什么?! ! ”   “儿日未曾进食?? ?太子可还怀着他的孩子……那个王八蛋!连一口饭都舍不得给他吃吗?? !”   夜仅闻言猛地扳紧了拳头,咬牙切齿打断了他。   若是夜仅知道,风几日未进食,是因为他大病初愈,刚从昏迷中醒过来,便被人活生生折磨至此,怕是要直接杀去逍遥王府剁了凤离。   这一次出使凤国,为了防止走漏消息,除了夜仅的几个心腹以外,其他人并不知道他们出行的真正目的,是将太子带回白泽。   陈太医也不知情。   太子拥有一半的龙国血统,能够怀孕并不奇怪,所以陈太医方才发现男人怀孕,也只是微微惊愕了一下,便恢复了正常。   虽然好奇孩子的父亲是谁,但是他知道这件事情不是他可以多问的。   此刻见宰相这般气愤的模样,他实在忍不住,好奇道。   “宰相大人,孩子的生父是?”   “凤国逍遥王,凤离。”   陈太医医术高明,性子却忠厚老实,所以夜仅并不避讳他。   最重要的是,太子生产时,接生的人就是他没跑了。   陈太医闻言,倏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瞬间联想到两国之间目前的关系,还签订什么友好条约。   这梁子怕是结大了……   “太子何时会醒?? ”   夜仅看出了陈太医心中所想,却不说破。   目前他比较关心太子的身体情况,至于找凤离……   不,找凤国算账这件事情,他并不着急,因为白泽帝,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   “回相爷,下官方才给太子喂了九转回旋丹,命是保住了,胎儿也暂时没事,太子明日便能醒來。”   “唉……”   说着,陈太医忽然轻叹了一口气,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太子他本就有孕在身,身子虚弱,又在雪天受了这般寒冻,日后怕是要落下病根。”   “还有……”陈太医欲言又止。   夜仅越听下去,眉头便越紧一分。   他只不过是太子的老师,此刻听着他承受过的苦难,都觉得无法接受。   若是皇上和皇后知晓了,该有多心痛……   夜仅悄然握紧了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拳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还有什么?”   “太子的身体太过虚弱……很可能会早产。”   “若是早产……会如何?”   “会大出血,万一止不住,太子怕是……”   有生命危险……   陈太医没有说下去,他知道夜仅已经明白了。   夜仅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陈泽是白泽皇宫医术最高明的太医,连他都这样说,那情况真是非常棘手了……   许久,夜仅重新开口问道。   “陈太医,你可有办法?”   陈泽轻轻摇了摇头。   “皇宫里奇珍草药应有尽有,但以太子现在的身体情况,再好的药材,恐怕也无法吸收药效……”   “只能慢慢休养了……”   夜仅的性子本就不悦不燥,做起事情的时候也条不紊,再加上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到了这个年龄,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轻易失去理智了。   然而今日发生的事情太过于荒唐,夜仅做梦都想不到,他竟然会在凤国京城的城门外,捡到他们白泽国寻找了整整十年的,尊贵的太子殿下。   方才担心,心疼,气愤,这些情绪,一股脑涌上他心头,几乎将他的理智冲散。   可是夜仅何等人物,他能在白泽坐稳宰相的位置,靠的并不是和白泽帝从小交好的关系,而是他真的有本事。   此刻,他已经冷靜下来,将所有的事情,在脑中飞速地梳理了一遍,当下做出了决定。   “我知道了。我们现在就回去。”   太子已经找到,没有必要再去费力演戏。   两国之间,绝不可能签订友好契约。   只会产生恶战……   “什么?回去?”   陈太医以为自己听错了。   “恩。”   夜仅没有过多解释,回应了一声后,走到小窗旁边掀开帘子,对守在外面的士兵说道。   “牧羽,你带些人去将景沅他们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牧殇,你去将这些天,太子身上发生的一切查清楚,尽快回来复命。”   “记住,查清楚太子在逍遥王府接触过的每一个人。”   “传令下去,启程回白泽。”   “是。”   牧羽和牧殇是夜仅手下的心腹暗卫,与景沅来自同一个暗卫营,此次出行,他们打扮成士兵的模样,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出使的大臣们各自在马车中等了许久,只知道宰相忽然下车救了一个人,却并不知那人是谁。   此刻听前面传来命令,说启程回白泽,个个都是满心疑虑,却没有一个人主动问原因。   夜仅作为白泽一万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大人,在朝中极有威严,大臣们知晓他既然下了命令,便有他的道理,遵从便是。 第一百二十八章 背影很像   城墙上的守卫们一脸茫然,眼睁睁看着远处,将近十辆本该朝城门方向驶来的马车,齐刷刷地转头,逐渐远去,心里十分奇怪。   那些到底是什么人,不仅车马精致,竟还有兵将守护左右……   为何到了城门处却迟迟不入,此刻更是直接调转车头离开了。   上面早就交代过,白泽使臣这两日便会抵达凤国,到时一定要进宫禀报,皇上准备亲自出官迎接。   守城的士兵们听了,心里皆是暗暗犯着嘀咕。   他们都是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是想着,圣上他老人家竟然亲自出宫迎接白泽使臣,可见对两国之间友誼的重视。   既然如此,他们当然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老实盯着,一但见使臣到达,便赶紧进宫禀报。   从这个命令下达开始,守城的士兵们个个瞪大了眼晴,绝对不敢多眨一下,就等着使臣出现。   然而一连好几日,城外都平静得很,天气寒冷,行人稀少,也没有出现他们一直等待的使臣。   渐漸的,他们有些松懈下来。   今日见到城外的十多辆豪华马车,和那些训练有素的将士们,大家心里想着,应该是使臣到了。   可今日统领不在,仪仗看着便是不好惹的人物。   他们都是些小喽啰,不敢冒然上去询问,只想着等他们入城的时候,验了通关文书,便能知晓他们的身份。   然而他们默默等了许久,那些马车却直接走了?!   后来想想,那些马车上的人若真是使臣,肯定会直接进城,而不是扭头离开。   所以士兵们并没有阻拦,只是觉得有些可疑,禀报了统领。   ——————————————————   清晨,久违的曙光融化了昨日的积雪,阴霾退去。   可是有些人的心情,却不见得晴朗……   一辆马车驶出宫门,朝逍遥王府的方向飞驰而去。   马车内,凤离一袭玄色锦袍,黑色长发用金冠束起,棱负分明的脸上透着冷峻,下颚的线条微微紧绷着,显得高贵而清冷。   他眼中带着难掩的复杂,似乎在思考很重要的事情。   这几日,凤离监督礼部,将接待使臣需要准备的一切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   凤千的病情虽然有些棘手,但是有李青在,他相信凤千会好起来。   他现在只想立刻到达王府,不知道为什么,很想见那个男人…… 明明很蠢,很木讷,连话都不会还老是让他生气……   他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   连着几日没有见到风,凤离心里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这几晚,他总是会重复做一个梦。   梦里而,一个男人一身白衣,却满身鲜血,背对着他站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好似下一刻,便会掉下去,万劫不复。他着急地拼命大喊着,让他回头过来。   可是男人仿佛听不见一般,只是痴痴地笑,口中呢喃着,你不要我……我走便是……   他并不知晓那个人是谁,可是梦里那种心惊的感觉,令他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他总觉得,那个人的背影和风很像……   “再快一点。 ”   凤离忍不住对驾车的小厮催促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马车在逍遥王府门前停下。   驾车的小厮正准备对马车内的凤离说一声,王府到了。刚转头,便见凤离掀开帘子下了马车,毫不停顿地大步走进府内,脚步急促,像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急着去做。   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凤离现在很想见一个人。   也许并没有很想很想吧,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凤离心里想着,反正那个男人始终在那里,早些晚些又有什么关系,总是会见到的。   只是他的身体却不知为何,根本不受大脑支配。   动作不自觉地越来越快,与他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驰 或许他应该承认,这些天,他真的很想念那个男人?   连用膳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想起他。   凤离十分怀疑,男人是不是会挑食?   否則怎么会越来越瘦,唯一长大的,只有圆滚的腹部。   记忆中,风总是穿着一身干练的玄色暗卫服,神色淡淡,仿佛什么事情都不在意。   但只要他一声轻唤,他便会瞬间出现,比其他任何一个暗卫都迅速。   所以他最满意他,让他守在自己身边的时间也最长。   他的身材一直是属于精瘦型的,比寻常男人偏瘦一些,却绝对不像现在这般,瘦得几乎脱了形,抱着他的时候,只觉得轻和硌人。   什么时候,那个性情淡漠的暗卫成了他的王妃,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消瘦成那般模样……   如果凤千告诉他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以后真的该好好正视他了。   他肚子里怀的,应该就是自己的孩子,不是什么别的暗卫的……   这个假设令凤离下意识勾起了嘴角,心情愉悦,他自己却没有发现。   只觉得一路走来,王府内早已看腻的风景都显得格外美好。   其实从听到凤千那些话开始,凤离就没有怀疑过那些事情的真实性。   因为所有人都可能会骗他,凤千不会。   他只是诧异。   诧异凤千口中的他,竟然那般温柔,温柔到不可思议。   那样的温柔,并不是给他一直认为自己喜欢的龙苏,而是全部给了一个身份卑微的暗卫的。   他甚至因为风,亲手砍断了龙苏的手臂?   凤离原本以为,他会排斥,并且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可是现在想想,那个男人也没有那么不堪,毕竟他已经嫁给自已,又怀着自己的孩子。   如果风真的如凤千说的那般爱他,那么试着对他温柔一些,也未尝不可。   那日风昏迷的时候,太医说他没有大碍,醒来便没事了。   他离开了整整三日,想来他应该早就醒了。   凤离心中暗暗猜测着,几日不见,他会不会……想念他?   凤离怀着心事,脚步又匆忙,进入凤阁院内的时候,竟没有发现 ,守在石拱门处的两个侍卫不见了。   刚进石拱门,由凤阁主卧门口的方向传來的悲伤啜泣声,慢慢地吸引了凤离的注意力。   只见那小丫鬟一身粉色棉袄,埋头坐在台阶上哭得入神,竟没有听见凤离的脚步声。   凤离心想这丫鬟也太不懂事,大清早在主子卧房门口哭,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大清早的,你哭什么?也不怕吵到王妃?”   月牙闻声愣地抬起头,两只肿得如核桃一般的眼晴,直勾勾地盯着凤离,不认识他似的,行礼都忘了。   此刻凤离心中只想着去见风,丫鬟这般无礼,也懒得过多责怪,越过她便推门进了屋。   凤离本以为风还在熟睡,进屋后却发现床上根本没有他的身影,金色的锦被凌乱地堆在床上。   凤离轻轻皱了皱眉,上前将手探入被子下摸了一把,是冷的。 他立刻感觉到不对劲,怀孕的人本就嗜睡,这个时候,风理应躺在凤阁的床上睡觉。   可是这床冰冷得仿佛昨夜无人睡过一般,就连屋内的暖炉都熄灭了。   凤离盯着古色古香的大床上精致的金色锦被,脑中顷刻间闪过无教个可能。   难道风去南苑了?   不对……若是他去了南苑,月牙必定会跟去……   而且他一向听自己的话,他没有让他回南苑,他绝不会私自离开的……   “王妃呢?”   凤离感觉到身后有人,是月牙跟进来了。   无人回应,凤离刚想转身,便听‘噗通’一声,跪地的声音,接着便是月牙哽咽的话语声。   “王爷……王妃他……不见了……”   “你说什么?”   凤离心里咯噔一下,心中的不安被坐实一般,止不住地发慌。他转身瞪着跪在地上哭得全身发抖的月牙,阴冷冷地问道。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好好的一个人,在守卫森严的王府内,说不见就不见了?   “你最好讲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第一百三十章 求你救救他   “你最好讲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月牙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己,直觉告诉她,男人这么毫无征兆地消失,绝不是什么好事。   昨日发生的事情.太过于蹊跷……   眼前她可以求助的人,只有凤离了。   月牙抬起手,用衣袖擦了一把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些后,缓緩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出来。   “王妃昏睡了整整两日……到了昨日下午才醒,醒来后说饿了,奴婢便去了厨房为王妃准备吃食。”   “那时早已过了用午膳的时辰,厨房内剩下的只有些残羹剩饭,又全都是冷的,奴婢便想着为王把做一些热腾的膳食。”   “可是等到奴婢拿着饭菜回去的时候,却发现王妃不见了……”   凤离闻言倏地拧起凌厉的剑眉,目光审视地盯着她。   月牙作为王妃的贴身婢女,完全有权利命令厨房的人来准备食物,根本不需要她亲自动手。   “你为何要离开他这么久?难道厨房里的人都是摆设吗?”   月牙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圆圆的大眼睛里带上了些许委屈,解释道。   “奴婢刚开始的确是跟厨房的大哥说了,让他们准备些清淡的膳食送到凤阁,王妃要用。”   “奴婢也好早些回去照顾王妃,可是他们说,手头还有事要忙活,便不再理睬奴婢,全当奴婢是个透明人,奴婢只好自己动手……”   此刻,凤离本就阴冷的目光,瞬间更冷了几分,他立刻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想必是厨房的下人觉得王妃不受宠,便可以随意怠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王府的下人,也可以这般欺负他的王妃?   看来府中的规矩,真的该好好整顿一下了……   等他找到男人后,再去找那些愚蠢无知的奴才算账……   “后来呢,王妃昨日便不见了,你为何到现在才说?”   凤离急切地问道。   若不是他今日回来了,不是要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后來奴蜱找遍了整个王府,没有找到王妃,便想着去禀告管家。”   王府的下人都签了卖身契,没有主子的命令,不能随意出府,她只能先告诉管家。   管家会进宫将这件事情告诉王爷。   其实月牙并不确定凤离会不会在意风的失踪。   因为一直以來,由凤离对待风的态度可以看出,他不喜欢他。   男人虽然身为逍遥王妃,在这个王府内,却显得那般无足轻重,连下人都可以怠慢他。   月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奴婢,她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去求助管家,祈求凤离知道这个消息后,会在意男人的安危,哪怕有一点在意。   然而有人,并不想让凤离太早知道,男人失踪的事情。   “去寻管家的路上,不知是谁在背后偷袭了奴婢,将奴婢打昏了过去……奴婢醒来的时候,发現自己竟然在南范……”   “奴婢以为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噩梦,其实王妃一直都好好的,可是……”   可是她发现在这个王府内,的的确确再也没有风的身影了。   回忆起昨日发生的事情,月牙一直努力稳住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原本已经止住的眼泪,又开始仓皇落下。   月牙性子单纯,但并不傻,她知道昨天发生的一切,绝对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刻意针对风。   凤离听完事情的经过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其至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目光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月牙只当凤离真的不在意男人的死活,顿时悦了,抽抽咽咽地恳求道。   “王爷,奴婢知道您不喜欢王妃……但请您看在他怀着您亲生骨肉的份上,可怜可怜他,去找找他吧……”   “昨日那么大的风雪,王妃大病初愈刚刚醒来……有孕在身,再有一个月便要临盆了……他一个人又能到哪去呢……”   “定是有人要害王妃……您若是不救他……便无人能救他了……”   “他身子那般虚弱,万一早产……”   这样的假设,月牙不敢全部说完,她害怕成为事实。   “求求您了……救救王妃吧……王妃他那么好……您就大发慈悲可怜可怜他吧……”   月牙跪在地上重重地磕着头,一遍一遍,額上已然磕出了鲜血,却没有痛觉一般,固执得惊人。   凤离越听心里绷得越紧,只是表面上不动声色。   他在思考,风为何会忽然失踪……   真的有人要害他吗?   还是……他自己离开了……   凤离忍不住怀疑。   因为凤离想起,大概在一个月前,风曾说过类似要离开他这种话。   当时他疑心风和暗五有染,便问他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暗五的,男人亲口承认后,说出了那般决绝的言语。   “王爷,我知道你想杀我……”   “但是这个孩子是无辜的,看在我为你出生入死十年的份上,给我两个月时间吧……”   “生下他后,我便自行了断,以后……绝不会脏了你的眼……”   当时他们之间一定产生了某种误会,所以风才会说那孩子是暗五的。   凤离只觉得心里越发烦躁,脑中乱成一团,无法理清思绪。   如果风真的是自行离开的,就像月牙说得那样,他一个人又能去哪里呢?   他是自己十年前从路边检來的,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根本无处可去……   不经意间,凤离眸光一转,忽然注意到古色古香的大床边上,整齐地摆着一双黑色的白底棉鞋。   已经被洗得有些发灰,但是非常干净,这双鞋并不属于自己……   那么它属于……   前段时间风一直住在南苑,几日前自己才将他抱到了凤阁。   这里没有任何物品属于风,除了他那日穿来的贴身之物。   也就是说,风昨日从凤阁离开的时候,竟然没有穿鞋……   这么冷的天气,外面下着大雪,若风真是自己出去的,他怎可能连鞋都不穿……   那么月牙方才所说的,极有可能都是真的……   有人害他……   这个可能性,令凤高的心脏不受克制地狂跳起来,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衣袖下悄然攥紧的手心,因为紧张,已经冒出了冷汗。 第一百三十一章 演戏   衣袖下悄然攥紧的手心,因为紧张,已经冒出了冷汗。   凤离不由自主地想起这几日,夜夜反复的梦境。   他越来越觉得,梦里的那个男人就是风,那般悲怆地重复着一句话,你不要我……我走便是了……   我走便是了……   梦境太过于真实。   即使是现在,凤离不经意间想起梦里男人决然跳下卷崖的那一幕,心口的地方都会无法避免地狠狠揪起,绝望感充斥满他的胸腔,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那日在皇宫时,凤千的叮嘱在耳边清晰地回荡起。   “阿离,你很爱他非常非常爱。”   “你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小心龙苏,他毕竟身为一国皇子,绝不像你想象的那般单纯。”   “还有,好好保护你的王妃,对他好一些。皇兄怕,日后你想起的时候,会后悔莫及。”   凤离忽然发觉,他可能不只是失去记忆那么简单,他还忽略了很重要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   凤离缓緩闭上魅惑的桃花眼,掩盖住其中的紧张和无措,线条流畅的下颚紧绷起,他强迫自己去回想那些遗失的记忆,可是脑中依然一片空白。   他想不起任何和男人有关的,美好的记忆……   他习惯了对男人挥之即来,呼之即去,最多的交流是在床上。   到底是从何时开始,他的情绪会因为那个男人,变得如此起伏不定……   他想不通,也不愿再费力多想,此刻的凤离,只想立刻找到男人,然后认清楚自己的心。   是龙苏……   凤千的叮嘱,和自身的直觉告诉凤离,风的失踪,和龙苏绝对脱不开关系。   想通后,凤离猛地睁开眼睛,转身便往门外跑去,留下月牙一人呆坐在地上,额上的血口子看上去十分滲人,双目无神地望着空气中的虚无,一片灰暗。   她为男人感到不值   ——————————————————   雅苑。   主卧内,龙苏一身雪白锦被,墨黑的长发随意地半挽在脑后,衬得整个人清妩,又带着隐隐的高贵。   他姿态闲雅地坐在桌案前,用仅剩的左手正在书写着什么,神情愜意,看起来心情不错。   他心情当然很好。   因为就在昨日,他终于除掉了阻碍他幸福,最大的障碍……   凤离用了他生平最快的速度,施展轻功进了雅苑,强大的内力毫不收敛地环绕在他周身,放肆而张扬。   他的气场过于译盛,龙苏第一时间便察觉了凤离的来到,眼中泛起淡淡的涟漪,显得有些暗。   凤离来看他了……   看吧……凤离终究是喜欢他的……   那个男人……死了活该……   这么想着,龙苏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绝美的笑,单纯而无害,是任何人见了,都不忍心伤害的那种。   轻轻放下手中的狼毫,刚刚起身,便见凤离推开门走了进来,大步走到他面前站定。   凤离面上表情淡淡,薄薄的嘴唇轻抿着,桃花眼中没有显露任何情绪,只是沉默,低头静静看着龙苏。   龙苏近乎痴迷地盯着凤离绝丽的容颜。   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让他变得疯狂而阴暗。   但是他不后悔,只要能拥有他……   哪怕他付出一切代价……   都在所不惜……   “你怎么来了?”   龙苏率先打破了此刻的平静,过久的沉默,难免令他有些不安。   凤离仍然没有开口,连眼珠子都不曾转动过,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龙苏仅剩的左手,悄然攥紧了宽大的袖子,面上却泰然自若,笑容更盛了一分。   他做了那样的事情,心中没有一点恐惧,是不可能的。   然而他再怎么害怕,都绝不能表露出来……   因为他输不起……   “阿离……你怎么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我脸上有东西吗?”   龙苏伸手轻轻地垂了一下凤离的胸口,状似害羞地开口道,脸上竟真的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就在龙苏快要翊不住笑脸的时候,凤离终于有了动作,溫柔地将龙苏揽进怀里,垂头在他耳边吹了一口热气,暧昧说道。   “这些天,我很想你。”   龙苏立刻抱紧了凤离,清朗的嗓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阿离……我也很想你!” 第一百三十二章 真的不是我   “呵呵……”   听到龙苏的回答,凤离轻笑出声,宽大的手掌抚了抚龙苏的后背 ,仿若不经意间问道。   “这几日,你都在做什么呢?可曾做过有意义的事情?”   龙苏以为凤离只是单纯地关心他,并没有察觉他语气中的试探。   纤细的左手将凤离的腰部环得更紧了些,娇小身体轻轻依偎在他怀中,脸部贴着他胸前轻蹐,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幸福光芒。   “有啊!我做的最有意义的事情,就是每天不停地想你。”   “是吗?”   凤离低头看向龙苏,若是忽略眼中那抹不易觉察的异样,他的神情几乎称得上温柔和宠溺。   “是啊。”   似是要证明自己的心意一般,龙苏抬起头,目光灼热地与凤离对视,只见他俊美而魅惑的脸庞,正一点一点向他靠近。   近到可以看清楚他美玉一般毫无瑕疵的皮肤上,微不可见的绒毛。   凤离这是……要吻他么   龙苏愣了一下,随后小心翼翼地闭上眼晴,微微仰起头,期待着凤离的亲吻。   许久没有等到凤离动作。   龙苏疑惑地睁开眼晴,却凤离的目光如毒蛇般阴冷,直直地盯着自己,哪里还有方才的半点柔情似水。   原本凤离想假意亲近龙苏,从他口中套出想知道的一切。   可很快凤离便发现,他排斥与龙苏接触,根本无法继续下去,就连一个简单的亲吻,都做不到。   他觉得恶心。   只要一想起龙苏很可能伤害了风,内心便无法抑制地燃起一把怒火,渐渐燃尽他的耐心。   “你……”   龙苏心中一凛,灰色的曈孔骤然收缩,本能地后退了一步,眸中带上了些许惊异。   莫非,凤离知道了什么……   不……不可能……他将一切都处理得很干净……   就算凤离怀疑……他也没有证据,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的……   龙苏在心中努力地说服自己,却仍然惴惴不安。   这样的目光,他太熟悉。   那日,凤离就是用这般冰冷的眼神盯着他,如地狱爬上的修罗一般,笑得毛骨悚然,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毫不留情地砍断了他的手臂。   只是今天,凤离连笑都没有了,目光深沉得仿佛要将他吞噬。   龙苏曾经不止一次想要忘记这个令他惊恐无比的眼神。   午夜梦回之时,他总是无法遏制地惊醒,惶然得难以再次入眠。   其实龙苏可以选择忘记的。   只要喝下忘情散,他便能忘记与凤离之间发生的一切,包括凤离给予他的痛楚和羞辱。   可是他不愿意,也不甘心。   凤离应该是属于他的。   他们同样身在皇家,拥有最高贵的皇室血统,他们理应是最般配的。   他绝不允许一个低贱的暗卫抢走他的凤离,抢走他唾手可得的幸福。   所以……他毁了他。   丑陋而扭曲的可怕执念,到最后……   不过是害人又害己……   龙苏惊惶的表情,被凤离尽数收入眼底。   凤离更加确定心中的猜测,薄唇轻启,低沉的嗓音中带着无形的压迫感a   “他在哪里?”   龙苏立到明白了风离口中的‘他’是谁。   本就惶恐不安的心又乱了一分,藏在袖子下的左手在大腿上掐了一把,疼痛让他略微冷静了些,勉强可以和风离对峙。   龙苏灰色的眼眸茫然地望向凤离,有些委屈地说道。   “你在说什么呢……”   “为何我听不明白?”   闻言,凤离冷清的眉宇不耐地拧起,忽地走近龙苏,高大的身躯带着不可忽视的压迫感。   步步紧逼之下,龙苏本能地一退再退,直到后背重重撞上坚硬的墙面,再也无路可退。   “阿离……你别这样……你这样好可怕……”   龙苏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抵住凤离的胸口,阻止他继续靠近,带着惶恐的语气中,隐隐透出撒娇的意味。   这句话是真的,龙苏没有说谎,他是真的感到害怕。   凤离满脸阴鸷的模样,让龙苏觉得,他下一刻便会用内力凝聚出墨色长剑,然后狠狠穿透他的身体。   若是从前,凤离还未发现自己对风的感情时,龙苏的撒娇也许是有用的。   后来,凤离虽因喝下忘情散,失去了某些记忆,但是对风的感情,并没有消失。   失去记忆之后的凤离,总是肆意地伤害风,但潜意识里存在的爱意,却促使他无法不为风的安危担心。   那些记忆,只是暂时被封印在一个箱子内,藏在凤离心底最重要的那个位置,等待着主人重新将它打开的那一刻。   而那一刻,似乎并不遥远了……   “本王的王妃,此刻身在何处,你知道的,对吧。”   凤离面无表情地盯着龙苏,眼神中含着迫切,吐出的话语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他方才在凤阁院内,捡到一封信,信上的内容耐人寻味。   言语粗暴残忍,是他对待风时一贯的口吻……   但他并没有写过这样的信,那笔迹分明是有人刻意模仿他……   龙苏虽失去了右臂,却不影响写字,因为他是左撇子。   凤离回忆起当初在新阁殿时,他曾与龙苏一同练习书法。   当时他嘲笑龙苏的字体过于娟秀,没有气势,犹如女子的字迹。   龙苏十分不服气,拿起笔便照着他写的字体临摹了几个,竞有九分相似。   所以凤离怀疑,这封信便是龙苏写的。   最令他不安的是,那信纸上竟沾染了点点血迹,因为时间过久,已经变成了棕褐色。   他直觉……那是风的血迹……   “阿离……你是不是病了?”   “你的王妃在哪里,为何要来问我呢……我怎么知道……”   “你怎能如此残忍?明知他砍断了我的手臂,还娶他为妃,现在又为了他这般冤枉我……”   “你若当真这么讨厌我,当初为何要再次将我从皇宫内接出来…”   凤离听着龙苏带着哭腔的嗓音,没有丝毫心疼之感,反而觉得十分不耐烦,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却得来一堆废话。   在他即将失去耐心的时候,龙苏吐出的最后一句话,让凤离敏锐地梢捉到了蛛丝马迹,随即目光审视地盯着他。   “再次将你接出來?”   凤离的记忆中,他是在与风大婚后的第二日,才将龙苏接到了王府。   而在此之前,龙苏一直都是住在皇宫的。   又从何来的再次?   其实是有的。   当初,凤离发现龙苏故意伤害风后,愤怒地砍掉他的手臂,将他送回了皇宫……   后来凤离失去了记忆,将和风之间发生的一切忘了,自然也不会记得他为了风,砍断龙苏的手臂这件事。   龙苏脸色一白,自知失言,赶紧将话圆了回来。   “阿离,你听错了,我说的就是这次? ”   龙苏躲闪的眼神,令成离更加确定他在撒谎。   但他对于龙苏到底来过王府几次这件事,并没有多大兴趣,此时,他只想知道风到底身在何处。   是否平安。   虽然来雅苑之前,他已经命令离幽阁的左右护法,动用阁内全部势力去寻找风的下落。   但是他总觉得,在龙苏这里更容易知晓风在何处。   “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说出风的下落,便可以继续在王府待下去。若是还要狡辩,休怪本王无情。”   闻言,龙苏不可置信地微微瞪大双眼,灰色的瞳仁中闪过受伤的神色,随之接踵而來的是盛怒。   他确定凤离没有恢复记忆。   在这种情况下,凤离竟然为了那个已经死在乱葬岗的贱人,威胁他?   龙苏本就脾气不好,为了避免引起凤离的反感,他一直在忍耐。   而他心爱的人,此刻为了另一个男人,说出要对他无情这种话,让他怎么忍耐……   龙苏愤怒得几乎发狂,嫉妒使他清妩的面容微微扭曲,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尖锐了几分。   “我说我不知道!”   “你自己的王妃,不好好看着,问我做什么?!”   凤离见他这般激动的模样,忽然笑了。   慵懒的笑意令他俊魅的容颜越发耀眼.只是眸子中的阴冷气息,更盛了几分。   他凑到龙苏耳边,轻轻耳语。   低沉的嗓音透着隐隐的性感,溫柔得不可思议,却令龙苏瞬间汗毛竖起,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一点一点爬上脊背。   “呵……”   “你最好祈祷,等一会儿还能这般信誓旦旦。”   话毕,凤离后退了一步,从袖袍中抽出那张沾染了血迹的信纸, 在龙苏面前展开后,嘴角慵懒的笑意已经转为冷笑,语气咄咄逼人。   “这信是你写的吧?临摹得不错。”   “那日在皇宫时,你只能仿个九成像,到如今,已经几乎与本王的字迹一模一样了。”   “想来你这些日子,没少练习吧?恩?”   龙苏在看清凤离手中的信后,心中咯噔一下,脸上的血色项刻间褪尽。   他分明记得,当日风一直将这信攥在手中,将信带走了……怎地今日会在凤离这里出现……   “阿离……不是我……”   “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真的不是我,你相信我”   他忽然激动地上前,想要拉住凤离的手臂,却被他后退一步躲开了。   眼里接连落下晶莹的泪珠,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然而这里没有怜香惜玉的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都是我做的   凤国境内某官道上,十余辆马车徐徐驶过,训练有素的士兵们跟在马车左右行走。   沉重的脚步声,掩盖了马蹄敲击地面,和车轮滚动的咕噜声,显得有些单调无趣。   为首的豪华马车内,一位长相英俊成熟,脸颊削瘦的男人,盖着锦蓝色的丝绸棉被,躺在小床上沉睡着,脸上泛着病态的灰白。   他似乎梦见了不好的事情,浓密的剑眉难受地拧起,痛苦地咽鸣着什么,但因为发了高烧,男人嗓子嘶哑得,根本发不出实质性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男人安静了下来,重新陷入了沉睡,只是紧闭的眼角处,悄然划出一滴泪,落入鬓角消失不见。   “唉……”   夜仅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风轻轻叹了一口气。   即使风闭着眼睛,夜仅都能感觉出他身上弥漫着的悲伤气息。   夜仅听不清风在睡梦中讲了什么,但是看着他嘴唇开合的形状,大概能猜出来,他在唤一个人的名字。   “阿离……阿离……”   即使得不到回应,依然一遍一遍重复,固执地令人心疼。   太子对那个人,竟然有如此深的执念……   夜仅实在想象不出,当年如刀锋般凌厉冷漠的少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脆弱得不堪一击。   “相爷,你别担心了,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很快就会好的……”   一旁的小丫鬟好心地劝慰,圆圆的脸上是不知世事复杂的天真。   “身体上的病痛容易痊愈……那心呢……”   受伤的心,又该如何痊愈……   夜仅怅然的叹息声在马车内响起,久久不散。   分割线——————————————————————   逍遥王府,雅苑。   凤离神情冷峻地与龙苏对峙。   “不是你?”   “王府内,除了你,还有谁有本事,能够临摹本王的笔迹。”   “龙苏,你到底欺骗了本王多少事情。若是你全部坦白,本王会考虑对你从轻处置。”   “你知道的,本王最讨厌被骗。”   “你动了不该动的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风离周身的气场愈发阴冷,空气中渐渐弥漫起杀意,内力幻化的墨色长剑,无声地在他手中凝为实体。   “阿离……我怎么会骗你呢……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   龙苏慌乱地摇头辩解。   而凤离接下来的动作,令龙苏猛然僵住,话声戛然而止。   凤离手中的长剑,倏地架上他修长的脖颈,凌厉的剑气瞬间划破了龙苏雪白的肌肤,一缕鲜红缓缓流进他衣内,竟显得有些妖艳。   “砍断你手臂的人是本王,而不是风,对吧”。笃定的语气。   “至于原因,应该不需要本王重复了吧?”   “呵……或许重复一遍也好。”   “免得你分不清……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因为你当初伤害了风,所以本王砍断了你的手臂!”   若说此前,凤离的语气还算平静的话,那么此时,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耐性。   凤离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龙苏,漂亮的桃花眼中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狠,手中的长剑猛地贴近他的肌肤,只要稍微再用些力气,龙苏便毙命当场。   “他一到一底一在一何一处?!快说!!!”   “你想起来了?”   “哈哈哈哈……你竟然想起来了……”   龙苏盯着凤离看了一会儿,忽然一改软弱的模样,仰头疯狂地大笑起来,全身都在不可抑制地发抖。   也不管颈上的剑,是否会因为他的颤抖而再次划伤肌肤。   凤离的语气太过笃定,以至于让龙苏误以为,他已经恢复了记忆。   龙苏太了解凤离,他知道,恢复记忆后的凤离,绝不会放过他。   凤离沉默地拧眉看着龙苏反常的模样。   他有预感,事情的真相,即将揭晓。   “那个男人不过是一个低贱的暗卫,他到底哪里值得你爱?! 啊? 你喝下忘情散,竟然都会重新爱上他吗?”   “你在说什么?”   风离越听,眉头拧得越紧。   “你不是恢复记忆了吗?”   “喝下忘情散之人,会忘记与心爱之人产生感情后,所发生的一切。因为你重新爱上了那个贱人,所以才会恢复记忆!! !”   “呵呵呵……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何你会忘记曾和他发生的一切……”   “那是因为……你与他大婚之夜那晚,喝下了掺和了忘情散的合卺酒……”   “缠绵一夜之后,忘记和他发生的一切甜蜜往事,那滋味……不错吧……”   “哦,不对,你应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有感觉的人,应该是那个可怜又可悲的男人。一夜之间……被自己心爱的人忘在脑后,粗暴对待……那滋味应该非常不错……”   龙苏的言语中充满了讽刺和幸安乐祸,秀丽的面容因为扭曲,而显得十分狰狞。   凤离觉得眼前的龙苏陌生得可怕。   心脏的地方因为他的话而猛然揪起,竟隐隐作痛。   大婚之夜……   忘情散……   他忽然间想起,在他大婚第二日那天,早上醒来后,发现自己身边竟躺了一个暗卫。   加上房中怪异的大红色布置,觉得十分奇怪,当时对男人发了很大的火,还让他滚出去。   如果是因为他喝了忘情散,那么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这件事,是你干的?”   风离指的是下药的事。   “没错,就是我。”   “一切都是我做的,哈哈哈哈……”   “当时你身处皇宫,如何完成这件事? 王府内有你的人?”   凤离心中虽然恼怒,却仍然保持理智,察觉出了不对,立刻乘胜追击道。   龙苏闻言一愣,随后又变成那副疯癫模样,痴痴地笑起来。   “全都是我做的,我一个人。没有别人。”   凤离恢复了记忆,他一直以来的美梦彻底破碎了……   从他决定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便设想过自己的结局。   要么和他幸福地过完一辈子……   要么,万劫不复……   暗九是他不该牵扯的人,也不该为他的任性付出代价……   或许是龙苏心里仅存的那点良知,令他最终没有将暗九出卖。 第一百三十四章 来自地狱的声音   “是我潜入王府,在你们的合卺酒中下了忘情散。”   “我本以为你们会一同遗忘对方,也好少些痛苦。”   “却不知为何,最后失去记忆的人,只有你。独留他一人痛苦……”   “还真是讽刺呢……他好像很爱你,你让他去死,他便连命都不要了。”   “而你却将他忘了,粗暴残忍地对待他。你知道吗? 你对他越残忍,我便越开心。若不是他,我怎会变成今日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你找死吗一”   风离何等狂妄自我的人,绝不容许有人这般算计,当下便猩红了双眼,手中的剑柄紧了又紧,恨不得立刻砍断龙苏的脖子。   却终究没有下手。   因为他还没有说出风的下落。   龙苏似乎看出了凤离眼中的犹豫,像只高傲的孔崔般仰起头,勾着嘴角挑衅地看着凤离。   “杀了我吧,杀了我……你永远也找不到他。”   就算找到了,也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龙苏心中得意得想着。   他输了吗? 他没有输。   他得不到凤离,凤离也得不到那个男人……   这样,就不只他一个人痛苦了……   他忽然有些期待,凤离得知那个男人死讯时的表情,一定会十分精彩吧……   “他到底在哪?”   凤离忍无可忍地朝着龙苏低吼道,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目赤红得可怖,若是有下人在场看到他这幅模样,恐怕会吓得直接昏过去。   龙苏却不害怕,他已经疯了。   他要拉着凤离一起,万劫不复……   “既然王爷如此迫切地想知道他的下落,那么我大发慈悲,告诉你也无妨。”   “他此刻……在城外的……”   说到这里,龙苏故意停顿了一下,接着缓缓吐出三个字。   “乱葬岗。”   闻言,凤离瞳孔骤然一缩,只觉得眼前发黑,头脑一阵发昏,某些破碎的画面一闪而过,惊得他直接后退了一步,放开了龙苏。   开始只是有些头昏,紧接着,凤离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要炸裂,手中的长剑倏地消失,遗失的记忆如湍急的水流一般,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脑海。   疼得他忍不住微微弯下腰,双手抱住头部,无法控制地低吼出声。   “呃……”   龙苏惊讶地看着凤离痛苦的模样,不明白他忽然间是怎么了。   “凤离……你怎么了?”   纵使凤离那般无情地对待他,龙苏还是下意识地会为他感到担心,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正想上前去查看,却见凤离缓缓直起了身体。   他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若说方才,凤离的情绪是愤怒,急躁,不耐烦。   那么此刻,那些情绪都已经不复存在。   龙苏从他眼中看出的,只有冰冷的恨意,以及杀气。   那样的情绪……是针对自己的……   龙苏的心脏在那一瞬被冻成冰。   凤离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想起了和男人之间发生的一切。   “你方才说,他在哪里。”   凤离阴冷的嗓音幽幽响起,仿佛来自地狱。 第一百三十五章 你们都去死吧   “你方才说,他在哪里。”   凤离阴冷的嗓音幽幽响起,仿佛来自地狱。   “呵……我说……他在乱葬岗。城外最大的那个乱葬岗。”   龙苏冷笑着,毫不犹豫地回答。   既然凤离那么想知道……   他便告诉他。   “你想救他吗? 来不及了……已经晚了……哈哈哈哈哈哈……”   龙苏忽然仰头大笑起来,几乎要笑出眼泪,宛如一个疯子。   “他死了。”   “你放心吧,黄泉路上,他绝对不会寂寞的……”   “那里……有受刑而死的罪犯,刚出生便天折的胎儿,死后无钱安葬的老人……”   “哦,对了。还有他腹中未出生的胎儿陪着他呢……好像……有九个月了吧。那可是你的亲生骨肉呢,他到死都在拼命护着……”   “可我不过说了一句,你让他去死……他便乖乖地去死了……哈哈哈哈哈……”   “我特意选了最烈的堕胎药……一点一点融化他腹中胎儿的同时……那胎儿会因为太过痛苦,而用手生生撕下他身体里的血肉……”   说到这里,他忽然走到凤离面前,笑得妩媚,修长的手缓缓覆上凤离的脸颊摩挲着,继续轻声道。   “他那时候一定……很痛呢……”   “凤离,其实真正害死他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若不是你平日里,对他那般不好……他怎会如此轻易便相信那信上的内容……相信我说的话呢……”   “你猜……他会不会恨你……”   凤离整个人僵在原地,处于一种完全发懵的状态,原本带着冰冷和恨意的黑色眼眸,转而成为茫然和无措。   撕心裂肺的疼痛狂妄地侵袭着他的身体,任由龙苏的手在他脸上抚摸,忘了将他推开。   脑中因为他的话而嗡嗡作响,一遍一遍回荡着……   他死了……   他死了……   他死了……   害死他的人……是你……   是你……   怎么会死呢? 明明前几日,男人还乖顺地躺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虽然苍白虚弱了些,可是那般真实……   那些日子他干了什么?   他怀疑男人背叛他,与别人有染。男人想要跟他解释,他却认为他耍阴谋诡计,不仅不信他,还说了很过分的话……   说他肮脏……淫贱……   说他的孩子是杂种……   不顾他怀孕的身子,一遍一遍强迫他与自己做.爱……   让他为了孩子,像条狗一样卑贱地乞求自己,轻一点……   让他别耍阴谋诡计,安分守已地做他的王妃,直到自已厌倦为止……   威胁他……若是再与别人接触……等他的孩子出生,便活生生掐死……   他都做了些什么?!   每一次,他羞辱男人的时候,男人总是苍白着一张俊脸,安静地垂下眼帘,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那时他总以为男人的沉默,是因为他默认了这一切,反而使得自己越发恼怒,变本加厉地粗暴对待他。   恢复记忆后的凤离,自然明白了,男人的沉默又怎会是默认呢……   风一向不善言语,失智的时候,到是会将心中的不快说出来。   心智正常的时候,便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身体不舒服也总是独自忍受着。   偶尔几次,被自己逼得极了,想要解释,他却不信他……   他竟然不信他……   那种时候,风心里到底是怎样的感受……   那是对他来说,重要到连心都会发疼的人……是他每日圈在怀里,一刻都不想放开的人……是他百般宠溺,哪帕把全世界搬到他面前,都觉得不够的人啊……   ……怎么就被他弄丢了呢……   他分明只离开了寥寥几日……   不可能……他不接受……绝不接受! !   凤离阴鸷的视线重新聚拢在龙苏清媚的脸上,捏住他覆在他脸颊上的手,缓缓拿下。   力道大得令龙苏几乎以为他的手会被捏碎,白哲的脸顿时痛苦地皱成一团,不自觉地痛呼出声。   “啊……”   “告诉本王,你在撤谎。”   还未缓过来,便听凤离嘶哑的不可思议的嗓音从上方传来,语调因为不稳而微微发颤,听起来有些狼狈。   是的,他在紧张。   不只是紧张。凤离觉得心脏仿佛被人悬在半空,正用坚硬的石头重重敲击着,疼得发闷。   若男人真的死了,那么心脏会和石头一同掉落在地,被碾压得血肉模糊。   “撤谎?”   缓过来后,龙苏倏地抬头与凤离对视,在看清他猩红双眼中阴冷的杀意之外,隐藏的慌恐后,他笑了,清媚的脸上,又多了一分绝色。   “呵……凤离,我有必要与你撤谎吗? 我连命都不要了……”   “你听清楚! 他死了! !他死了! !他死……”   “住嘴!!!!”   龙苏尖锐刺耳的嗓音仿佛魔障一般,蛮横而残忍地凌迟着凤离的心,同时,也彻底激怒了他。   “噗 嗤一一”   长剑穿破肉体的声音,眼前一阵血雾。   尖利的话语声戛然而止。   龙苏愣后知后觉地伸手,抹了一把沾染上鲜红的脸颊,接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看着挡在自己面前,身着暗卫服的高大男子。   因为痛苦,他的目光已经变得有些涣散,却还是固执地盯着龙苏的脸,微笑着,仿佛要将他刻进心里。   鲜血不断地从他口中流出,并湿了衣襟。   那把由凤离的内力凝结而成的长剑,因为主人过于愤怒,幻化于手中时,已经由清冷的墨色转而变成了盛怒的血红色。   同时也拥有了更恐怖的杀伤力,此刻正插在男子的心脏处,一点一点吞噬他的生命。   暗九……   龙苏依然没有回过神,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暗九为何会忽然出现,挡在他面前,替他生生受下了这一剑。   “暗九……”   龙苏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何会问闷地发疼。   正想靠近他一点,暗九的身体,却因为长剑突然间被拔出体外,而向后直直地倒了下去。   “暗九! !”   龙苏猛地一惊,不管不顾地扑了过去,跪坐在地上,按着暗九的肩膀恶狠狠吼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愧疚,就会感激你,就会喜欢上你吗?!”   “我告诉你,我不会!! 我龙苏绝不会喜欢上你,更不会有丝毫愧疚之意,你听到了吗?!我不爱你!!!”   “我……听到了。你别哭……”   暗九有些吃力地回答,口中不断冒着血泡,笑得苍白。   他想伸手为龙苏擦掉眼泪,可是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你胡说什么!! 你不过是一个下等的暗卫,我怎么可能会为你流眼泪!!”   龙苏宛如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   然而他脸上的泪珠却不知为何,掉落的频率越发地快。   闻言,暗九的眸子中有一瞬间的伤神,但很快便释然了,剩下的,只有无限温柔。   他的时间不多了,不想把仅剩的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谓的争执上。   况且,他向来知道自己在龙苏心中的位置。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   “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做的……从不后悔……”   “阿苏……不要难过……你……要好好活下去……有些东西……强求不来的……便早些放弃吧……”   这道别一般的言语,令龙苏再也无法控制地哭出了声,猛地弯下身环住了暗九的脖颈,含糊不清地说道。   “我不要……我不要……暗九,我不许你死……”   “你别死好不好……”   “只要你活下去……我就跟你在一起……好不好……”   不知从何时开始,暗九已经渐渐走进龙苏的心,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而他自己却恍然未觉。   一味的利用,伤害。   到了此刻才发现自己的心意,不知是否来得及挽回……   对于凤离,更不知是真心爱慕,还是虚荣心和占有欲使然……   “好好活下去? 做梦么……”   暗九正想开口回答龙苏,却听一声冰冷得直直渗透骨髓的叹息声,由旁边幽幽传来。   几乎微不可闻,却令在场的两人皆是身形一颤,一大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停下。   那嗓音中竟包含了煞气,话音入耳,瞬间绞伤了他们的内脏。   “你们……都得死……”   凤离漂亮的桃花眼阴测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机械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形状优美的嘴角勾起一个大弧度的笑容。   魅惑,俊美,却邪恶地令人不寒而栗。   “王爷……你……”   暗九惊恐地望着握着长剑逐步走近的凤离,没有风,瀑布般的长发狂乱得散开舞动着,眸子里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一只鲜红色的凤凰在他额间展翅欲飞。   这是……走火入魔了……   暗九方才一直收敛气息在房梁上,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完全,瞬间明白过来,凤离是为何走火入魔。   “王爷……王……”   王妃还活着……   “去死吧————”   然而,他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凤离已经提起手中的血剑,凌空一挥,一道血芒顷刻间划过暗九的脖颈。   这一次,暗九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杀了我吧   暗九双眼直瞪瞪地看着风离。   他知道自己今日一定会死在这个地方,王爷绝不会放过他,也不会放过龙苏。   他原本想着,撑住最后一口气,也要告诉王爷,王妃还活着。   希望王爷念在他在关键时刻,放了王妃的举动上,放过龙苏。   可暗九怎么也想不到,凤离的剑竟然那般快,不仅割破了他的喉咙,那剑上携带的煞气侵入体内,仿佛在生生撕扯着他的灵魂。   令暗九原本还算平静的面目,因为痛苦而扭曲,万分狰狞。   但他还是努力地,颤抖着唇部想要开口说话,漆黑的眸子中带着十分明显的急切。   若是不说出来,龙苏今日必死无疑。   说出来的话,还有一丝希望……   然而被割断了气管的喉咙,只会不断地冒出血泡,再也说不出一字。   本能地想呼吸,可他每一次吸气,就会有更多的血涌上来,顺着他的嘴角不断流出。   分外凄惨……   他这一生都活在黑暗里,只有杀戮,血腥。   起初,只是为了报仇而活下去,所以杀光了对手。   那个时候,他好像还会感到害怕。   到后来,他已经渐渐麻木,出任务的时候,杀人比砍萝卜还要简单,他越发觉得,自己是一件冰冷的利器,他的人生注定笼罩在黑暗里。   直到他遇见了龙苏。   他嫣然的笑脸,像极了他的亲弟弟,小绵,俏皮又可爱。   八岁那年,家人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一夜毙命,只剩下他,和小他三岁的弟弟。   他们相依为命一起长大,却在他12岁那年,发生了一场意外。   小绵死了。   他清楚地记得,在他生辰那日的清晨,小绵神秘兮分地对他说,要给他一个惊喜。   他笑着说好,便出门去做工了,回来的时候,看见许多人聚集在他家门口,围成半圈议论纷纷。   他疑惑地走过去,发现小绵像一个破败的人偶一般,随意地被人丢弃在地上,白皙小巧的脸上,布满被人暴打而产生的淤青和血痕。   哪怕已经死了,小绵的眼睛仍然惊恐地大睁着,仿佛在向他控诉。   哥哥……你为什么不保护我……   邻居告诉他,小绵偷偷溜进一家珠宝铺,想偷东西,还未成功便被人发现了,竟残忍地活活将他打死,扔在了街头。   好心的邻居看着不忍,便将小绵捡了回来。   在那样的年代,死了一个孤儿,根本不会惊起什么大波澜,更何况那珠宝铺的主人在当地极有权势,很快将这件事掩盖了过去。   从那时候开始,暗九的天黑了,他失去了唯一的亲人,那个他疼溺至极的第弟。   之后,只要一回家,他便无法抑制地想起,小绵死后都无法瞑目的眼神。   而他却连报仇的能力都没有。   悲痛欲绝之下,他离开家,四处流浪……   后来被王府的人发现,进了暗卫营。   他要活下去,要报仇。   成为暗卫之后,他曾经悄悄回到家乡,欲杀了那个富商报仇,却发现那富商竟在几年前,便因病暴毙了。   暗九觉得自己的人生瞬间空了,他好像连活下去的理由都没有了。   可是他也没有放弃生命的理由。   所以他机械地活着。   龙苏是他黑暗人生中,不经意闻透入的一束光。   并不属于他,他却眷恋得,把什么都给他了。   他的心,他的生命。   “ 暗九一”   “不一————”   那一瞬间,龙苏近乎绝望的凄厉嗓音在房间内响起,接着他手忙脚乱捂住暗九脖子上的伤口却没有任何作用。   他的生命,还是在一点一点流逝殆尽。   “暗……暗九……你别吓我……”   龙苏没有心思去管,向他缓慢靠近的凤离,是否会对他不利。   此时的他,满心满眼都是躺在地上这个为他不顾一切的傻男人。   他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怕了,甚至连死亡都不畏惧。   可是见到暗九毫无生气地躺在自己面前,频临死亡的模样,他觉得自己死去的心脏又有了知觉,痛得他几乎昏厥。   看着龙苏沾满鲜血的脸庞拧成一一团,哭得泣不成声的模样,暗九心疼地想要开口劝慰他。   可是他连一句简单的,别哭,都没有办法说出口,只能躺在地上不断地抽搐着。   最后暗九艰难地笑了,眼里没有怨,没有恨,只是含着眷恋不舍,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龙苏,笑着。   “你别笑了……暗九……不要笑……”   龙苏不明白,他明明很痛苦,为什么要笑……   暗九依然在笑,笑容又盛了一分,望着龙苏的眼神里,似乎包含着千言万语。   阿苏……我现在这副模样……一定很丑吧……   你曾说过……我长得不好看……跟王爷比起……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若是再整日绷着一张脸……便难以入目了……   你喜欢我笑……我便笑给你看……   暗九希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在龙苏心中留下的印象,不要太难看,美好一丁点都可以。   阿苏……你是在……为我伤心吗……   这样是不是代表……我在你心里……其实也占据着……那么一丁点的位置呢……   你知道吗……我好开心……这样……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还有……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能保护你了……   对不起……   若是有下辈子……希望可以早些遇见你……   那时候……我再努力一点……你会被我感动……也不一定吧……   ……   ……   暗九缓缓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暗九一一暗九一一”   “暗九你醒醒啊!! 不许睡,不许丢下我!!!”   龙苏拼命地摇晃着暗九的身体,对待暗九,仍然是一向的命令式口吻。   可是那个对他百依百顺的男人,再也无法给予他任何回应了。   他死了。   或许是发觉这种强硬的方法没有用,龙苏忽然安静下来,用哄骗小孩儿一般的口吻轻声说着,生怕惊扰了他。   “暗九……暗九……你睁开眼睛啊……看我一眼好不好……”   “你不是说……想要一个孩子吗……”   “只要你醒过来……我就为你生一个孩子……两个……三个都可以……”   “所以你醒过来吧……好不好……”   龙苏想起,有一次为了某个目的,他勾引暗九上床的时候,情欲之中,暗九说了一句话。   “能不能为我生个孩子……”   当时他懒懒地睁开眼睛,用那种看垃圾般的眼神,冰冷冷地看着在自己身上温柔动作的男人。   看着他因为自己而变得迷乱的眼神,轻轻吐出一句话,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你配么……”   “一个卑贱的暗卫……也配做我孩子的父亲?”   暗九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去,他当时还感到心中大快,恨不得将他的自尊践踏到泥土里去。   可是现在,他却用这个条件,小心翼翼地恳求暗九醒过来……   看他一眼都好……   但是……有用吗?   多讽刺……   不知何时,凤离已经站定在龙苏面前,居高立下俯视他,赤红的眼眸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邪恶的笑容挂在嘴角,宛如魔神降临。   手中泛着红色妖光的剑,轻轻挑起了龙苏尖细的下巴。   “既然这么伤心……何不去……陪他呢……”   龙苏抬头望了凤离一眼,忽然伸手拔下脑后束发用的银纹簪子,狠狠刺向自己雪白的脖颈。   纵使他无法接受……却不得不接受……   暗九死了。   在这个他全然陌生的国度,唯一真正关心他,爱着他的人,死了……   他必须去陪他。   因为暗九看起来……那般寂寞,令他心疼。   龙苏的动作很快,凤离的动作却更快,只听‘砰’得一声,银纹发簪已经被他用妖红长剑劈断,变成两节,应声而落。   而龙苏的胸前被凌厉的剑气狠狠划开了一道大口子,瞬间染红了衣袍。   被震得向后滑了整整两米,才缓缓停下,一口鲜血瞬间喷了出来,整个人无力地软趴在地。   “你倒是真的想死……本王却不许了……”   凤离一步一步走到龙苏面前,用脚尖抬起他的下巴,迫使龙苏目视他。   凤离眼中的可怖情绪,令龙苏心中倏地出现不好的预感。   他总觉得,死会是他此刻最美好的结局。   而活着,会更痛苦。   龙苏被迫看着凤离因走火入魔,而变得越发妖异的脸庞,魅惑得不可思议,却也恐怖得不可思议。   被他阴暗狠戾的眸子盯着,龙苏觉得心中发寒。   只见凤离形状优美的唇部微微扬起,缓缓开合着,寒冰般的嗓音从他口中传出。   “你对他做了什么……本王就对你做什么……”   “干倍……万倍地……还给你! !”   “来人!”   话音刚落,两个暗卫推门而进。   “将他扒光衣服扔进地牢,找十个囚犯,好生伺候!”   “是!”   言语的内容,令龙苏惊恐的瞪大了双目,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不——凤离——你杀了我吧———”   “杀了你?你放心……本王会的。”   “但……那是在你尝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后……的事情了……”   “你不能———你不能这么对我————————”   “本王当然能。”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你还会要我吗   城外,乱葬。   寒沁叹过的声音显得单调面萧虑,带起尸佐的腐烂臭味,令人作呕。   凤离仿佛失去嗅觉一般,面无表情地负手立于地面,任由冷风搜刮他的皮肤。   脸色因走火入魔堪谌恢复,微显苍白,却依然俊美。   这个乱葬岗面积极大,零零散散丢弃了将近上万具尸体,到处白骨森森,尸横遍野,查找起来十不便。   凤离犹如一座精致的雕塑般,就这么一动不动站着,监督侍卫们翻找了整整一个下午。   他的心,也跟着悬了一整个下午。   他想自己去找,但是他不敢。   逍遥王凤离,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这一刻,他感到极度的不安和慌恐。   每当有牵扯到风的事情,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和理智总会荡然无存。   虽然他始终坚信,风一定安然地活在世上的某种地方,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害怡。   那种胸膛被撕心裂肺的痛感和紧张充斥满的感觉,令凤离无法冷静。   他只是在佯装冷静。   他害怡,在无意间翻过某一具尸体的时候,看到的,是风削瘦苍白,而又布满死气的脸。   如果是那样,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他不敢想。   好在天黑之际,侍卫们终于将整个乱葬岗翻了个遍,没有风的影子。   听完侍卫长的禀告后,凤离轻轻松了口气,拧紧的心,稍微松了那么一点。   那就好……活着就好……   风……只要你活着,我一定会找到你……   分割线——————————————————————   阴暗面潮湿的地牢内,空气中弥漫着酸臭腐朽的味道,隐隐掺和着血液的腥味。   龙苏光着身子蜷缩在角落里,身土布滿被凌虐过的青紫痕迹,胸前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脸色惨白如纸,落魄又狼狈。   散乱的长发遮掩了他大半身体,因为过于寒冷整个人在不断地发抖,失血过多使他的理智逐渐涣散,此刻却不得不集中注意力,警惕地看着牢门的方向。   他听到了脚步声,越来越近。   “龙大皇子,这里还舒适吗?”   凤离冰冷的嘲讽声。   龙苏不安地缩了缩身佐,用仅剩的一只手,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些。   这座牢房建造极为特殊,牢门用一种极坚硬的材料造成,厚度足足有两寸。   纵是神功盖世之人,被关在这个地方,若没有钥匙从外面打开,同样插翅难逃。   更为神奇的是,站在外面的人,可以透过门看到里面的人在做什么,而里面的人,却无法看到外面。   所以凤离将龙苏此刻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   慘吗?   并不。   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将牢门打开。”   “是。”   接着是开锁的声音。   很快,牢门被打开,龙苏见到了那张曾令他无比痴迷的俊脸,现在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只剩下恐惧。   “别……别过李…求你……”   看着逐步走近自己的凤离,龙苏惊得宛如一只刚被主人虐待过的猫儿一般,颤抖着蜷缩在角落里,只能发出微弱而沙哑的求饶声。   若是忽视他所犯下的罪行的话,那么他此刻凄慘的模样,的确值得同情。   凤离拧着眉在他面前蹲下,视线与他齐平。   “龙苏,你告诉本王,他在哪里。”   “他还活着,对吗?”   “你说出李,本王放你回龙国,并且保证百年内绝不进犯。”   凤离低沉性感的嗓音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听起来确是商量的口吻,龙苏却听不明白似的,害怕地一个劲发抖。   只要一见到凤离,他便无法控制地想起,昨日在自己身上发生的,长达整整一夜的暴虐凌辱。   那些囚犯似是几万年未曾开过荤腥的饿狼一般,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味,每一个都狠狠地进入过他的身体。   宛如噩梦。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人所下达的命令。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龙苏神情恍惚地摇头,根本没有听清楚他话中的内容。   “告诉本王!!他在哪里!!!”   凤离忽然怒吼出声,扣住龙苏瘦弱的肩膀狠狠撞在僵硬的墙面土,惊得龙苏猛然瞪大了双眼,透明的液体直接落了下来。   “你若是不说,本王便将暗九五马分尸,将他的头颅挂在城墙土,让万人观赏。”   如鬼魅般的语调在阴暗的牢房内幽幽响起。   龙苏呆滞的眼珠子动了动,喃喃出声。   “暗九……暗九……”   “你杀了我吧……让我去陪他……”   凤离刻意放低嗓音,耐心引诱着。   “你说出李,只要你说出来……风在哪里…本王便满足你的愿望,留暗九全尸,然后将你们葬在一起……如何?”   “所以,告沂本王,风此刻在何处……”   闻言,龙苏灰暗的眸子中微微一亮,随着凤离的声音,歪头慢慢回想着。   “风……风在……”   由于发了高烧,加上受了刺激,神智不清晰,龙苏想了许久仍然未想起,支支吾吾就这么几字。   凤离的心也不自觉地提了起来,砰砰作响。   又因为龙苏久久未说出答案,慢慢平静下来,准备等他恢复神智后再来询问。   然而,就在凤离即将跨出牢门的时候,龙苏忽然清醒了。   起初他自己似乎也不是很确定,只是小声地喃喃。   “风……死了……他死了……是我……是我杀了他”   随着脑海中男人喝下堕胎药的画面越发清晰,他忽然像疯子一般癫狂地大笑起来,不怕死地挑衅凤离早已荡然无存的耐心。   “他喝了那堕胎药,必死无疑!哈哈哈……”   “杀了我—一风离,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啊———”   “住嘴!!”   凤离猛然转身,如一头被激怒的困兽一般,双目猩红,恶很很地盯着他。   然而龙苏丝亳未被震慑住,他巴不得自己早些去死,可以去地狱里,与暗九作伴。   “呵呵呵………凤离,你就是一个废物,懦夫…连你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你明知道是我弄死了他,弄死了你们的亲生骨肉,却连杀了我报仇都不敢……”   “你不是懦夫……是什么?”   “可怜……可怜啊…那个可悲的男人,竟然爱土了一个懦夫…哈哈哈哈哈……”   龙苏还欲继续说下去,却见凤离神情可怖,以闪电般迅速动到他面前弯下腰,粗暴地掐住他的脖子收紧,将他整个人凌空提了起来。   呼吸渐渐被夺走,窒息的感觉顷刻间充斥满大脑,他无法再开口说话。   但龙苏笑了。   苍白却清媚的脸上,露出那种近似于幸福和满足的笑。   暗九……我马上来寻你……   龙苏缓缓闭上眼睛。   然而下一刻,凤离忽然间放开了他。   整个人因为脱力重重跌在潮湿冷硬的地面上,瞬间磕破了娇嫩的肌肤,手肘处露出的伤口深可见骨。   疼得龙苏眼前一阵发黑,趴在地上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昏沉间,龙苏听见凤离已然恢复平静,却变得越发阴寒冷冽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本王说过,会让你尝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之后…再让你死。”   “现在……不过是一个开始……”   来人!将昨日那些囚犯押过来,让龙大皇子徒续享受!”   “让他们温柔一些,莫要将人弄死了。等什么时候,龙大皇子有了身孕,再让他尝尝最烈的堕胎药…是什么滋味……”   “对了,你最好别有自杀的念头。否则,暗九可就全尸都留不住了。你知道的,本王说到做到。”   凤离的俊美而魅惑的笑容,令整阴暗的牢房都熠焰生辉,却也令一旁的守卫脊背发凉,忘了动作。   “楞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是!”   守卫猛地一个激灵,赶紧出去办事。   铁链碰撞的声音从牢房的另一头隐隐传来,夹杂着守卫严厉的呵斤声。   “都给我老实点儿!”   很快,十个手腕和脚腕铐着粗重铁链的囚犯,整齐地站在龙苏所在的牢房门口。   凤离走出牢门,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些粗糙丑陋的囚犯片刻后,嘴角扬起一个冷笑。   “放他们进去。”   在凤离的命令之下,守卫打开束缚囚犯自由的铁链,让他们进入牢房后,关上了牢门。   囚犯们迫不及待脱去身上因为过久未清洗,微微发灰的白色囚衣,目光贪婪地盯着龙苏布满情欲痕迹,而显得更加诱人的雪白身体。   瞬间硬了,不自觉的在吞咽着口水。   但是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不动,唯有一个看起来最为高大健壮的囚犯,缓缓向龙苏走了过去。   只有等老大享用完美味之后,才轮到他们。   “别过来!!不许碰我!!”   龙苏惊恐地,用最后一点力气嘶吼着,拒绝囚犯的靠近,却是枉然。   身体无力得连将自己蜷缩起来,这种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只能像个可悲的人偶一般,被囚犯粗糙的大手翻转过身体,分开双腿粗暴地进入。   龙苏木然地望着牢房阴暗的顶阁,灰色的眸子逐渐失去光彩,眼角滑落一滴透明的的液体。   暗九,我这么脏……   你还会要我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亲人重逢   “呃……   不自觉地低咛一声后,躺在古色古香的大床上,五官深邃俊美却难掩苍白面色的男人,缓缓睁开了漂亮的琥珀色眼睛。   酸软而无力的感觉瞬间传遍了全身,加上腿部伤口未痊愈隐隐作痛,男人下意识地拧起了好看的剑眉,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下一息,他似是忽然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眸光一暗,猛然伸手探向自己的腹部。   在感受到那里仍然圆滚的凸起后,微微松了口气的同时,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勉强可以称之为开心的笑,若是忽略眼中的苦涩的话。   很快,笑容便黯淡下去,眸子里只剩下平静无波。   在经历了那些事情以后,他已经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了。   这十多年来,他尽了最大的能力做好一个暗卫该做的,也算是还清了那个人的救命之恩吧。   从此以后,不管是凤离还是龙苏,都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他也没有力气去恨。   男人有些吃力地撑着床坐起身,掀开明黄色的床帘,观察起自己身处的环境。   这里是……皇宫?   宫殿内富丽堂皇的构造,和极尽奢华的摆设令男人微微吃惊,尤其是对面墙上嵌着的两颗巨大的水蓝色夜明珠,更是千金难寻。   男人昏迷的时候也有过片刻的清醒。   迷迷糊糊中可以感觉到,他曾身处于一辆马车中,马车正在行驶。旁边有人说话的声音,但他就是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他知道自己可能被人救了。   却没想到,竟然是皇宫里的……   救他的人……是谁?   那瞬间,男人脑海中闪过万千种可能,但每一个都被否决掉了。   他怎么都想不通,到底是何人会大费周章救一个毫无用处,甚至可以称为累赘的人。   并不是男人自我厌弃。   他虽然明面上是逍遥王府的王妃,王爷不但不待见他,还要杀他。   他的身体,与废人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值得骄傲的深厚内力,也全部失去了,虚弱得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   他还存在,被利用的价值吗……   但不论怎样,他还是要感谢救他的人。   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死在那片冰冷的雪地里,可孩子,却不该连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放下帘子,男人骨节分明的手缓缓覆上圆滚的腹部,轻轻抚动着,淡漠的眸子中泛起温柔的神色。   男人并不知晓,此皇官,已经非彼皇宫。   他回到了白泽。   愣神的片刻,只听嘎吱一声,朱红色的大门,被人从外推开。   男人下意识伸手,再次将绣着精致纹路的明黄色床帘掀开,顿时四目相对。   来人身形欣长纤瘦,一袭简单的雪白锦袍,黑色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子挽起,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年纪,眼角虽泛着淡淡的细纹,却依然不妨碍他俊美的五官,还有温润的气质。   “请问你是……”   风礼貌地询问出声。   风确信自己从未见过来人,他却给了自己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看着他那双与自己同色的琥珀眸子,略微惊奇。   这种眸色十分少见。   “风儿……你终于醒了。”   来人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有些哽咽地喃喃出声。   他仍然保持着推门的动作,看上去有些僵硬,温润的眸子泛着水光,其中含了太多的情绪。   激动,开心,心疼,愧疚,懊悔。   最多的是紧张。   这十多年来,龙夕幻想过无数次与白凛风重逢的场面,他等了太久。   以至于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他反而不知所措得,连该开口与白凛风说些什么都不知道了。   “请问你……|”   来人反常的模样令风越发奇怪,再次询问出声,却被外面传来的毫不掩饰爱意的责骂声打断了,嗓音低沉宽厚。   “夕儿,你怎的如此不听话,说了让你出门一定要披上狐裘,这么冷的天气,若是冻着怎么办,总是让朕担心。”   话音刚落,一位身着墨色锦袍,身材高大健硕的男子出现在龙夕身后,年龄比他大些,生得剑眉星目,浑身上下散发着帝王独有的霸道之气和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   他低头认真地将狐裘在龙夕身上披好后,瞬着他的视线看向殿内,低沉的嗓音中是掩盖不住的激动。   “风儿醒了?”   “恩。”   龙夕轻应了一声,仍然站在原地不动。   “快进去吧。风儿终于回来了,你怎么反到犹豫了呢。”   白逸知晓龙夕内心无措,温柔地揽上他纤细的腰部,带动他进屋后,转过身关了门。 第一百三十九章 日后再无人敢欺负你   龙夕稳了稳心绪,上前将明黄色的床帘系起,尽量自然地在床边坐下,关切地问道。   “风儿,你醒来后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的?”   “伤口还疼吗?”   “你饿不饿?”   “对,你睡了那么久,一定饿了,我去让人传膳。”   接着,龙夕起身小跑了出去,40多岁的人,竟毛躁地像个孩子。   “你慢一些……”白逸无奈又心疼。   爱人平日里一向沉稳,每当牵扯到儿子的事情,便冒冒失失的。   他知道龙夕是怕了,这10多年,他等怕了。   白凛风从小长到15岁,没受过什么委屈,他失踪的这十多年里受过的苦难,莫说是龙夕,便是他听了都胆战心惊。   风目光淡淡地看着龙夕温润却匆忙的背影,不明白他面对自己时为何这般紧张,还有那怪异的称呼。   心底却止不住地泛起暖意,因为他眼中的关切那般真实。   任何时候,风都与人保持着淡淡的疏离,而这一刻,他却不自觉地想亲近眼前的两人,不知为何。   沉默片刻后,风缓缓看向白逸,略带歉意地开口。   “谢谢你们救了我,但我现在……可能没有能力报答你们。”   他顿了顿后,接着补充道。   “不过你们希望我做什么,我都会尽力去做的。”   龙夕出去吩咐完候在殿外的小太监便回来了,正好听见风的话,顿时惊住。   “你……你说什么?”   “风儿,你说什么?”   白逸微微拧起眉。   龙夕和白逸都发现了不对劲。   起初,他们以为白凛风离开的太久,与他们生疏了,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唤他们父皇母后。   此刻见他说出这般莫名奇妙的话,才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白逸过去将僵在殿门处的龙夕揽进怀里后,带着他走到床前,试探性地问道。   “风儿,你可记得……我们是谁?”   风淡淡打量了二人片刻后,摇了摇头。   方才到现在,他一直在猜测二人的身份,却始终没什么头绪。   他曾经跟着凤离进过许多次皇宫,但从没听说过凤国皇宫内有这两号人物,看起来身份绝对不低。   “抱歉,我不认识你们。请问你们为何要救我?”   闻言,龙夕侧头与白逸对视一眼后,转身将脸理进了他宽阔的胸前,闷闷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欣瘦的身形微微颤抖。   “逸……”   白逸轻轻叹了口气,安抚地拍了拍龙夕的背脊,没有说话,英气逼人的脸上竟也露出淡淡的忧心神色。   风看着眼前的一幕,下意识伸手按了按胸口的位置,不知为何,心里闷闷地有些发酸,这种情绪,类似心疼。   他在心疼面前的两人?   片刻后,白逸低沉而威严的嗓音打破了殿内的平静。   “风儿,我们是你的父皇母后。”   “而你,是白泽国的太子殿下。”   风愣了一下,心脏猛然一顿,随后努力压下心中的躁动,尽量平静道。   “莫要开玩笑了。”   风当然是不信的,这十多年来,过惯了刀尖舔血的生活,他也幻想过自己的父母或许尚在人世。   但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是白泽国的太子殿下。   这一切太过荒谬。   “你后背上有一块白泽图腾刺青。那是白泽皇室出生便赋有的胎记。”   “你能够孕育子嗣,是因为你母后乃龙国皇子,你拥有他的血统,自然可以生育。”   “你十五岁那年,白泽乱党作祟,追杀你,致你下落不明。十多年来,父皇从未停止寻你,终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找到了你。”   听罢,风微微睁大了双眼。   刺青……   龙国血统……   十五岁那年……   一切都是吻合的。   这一切的冲击力过于剧烈,以至于风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根本发不出声音。   “你再仔细看看你母后。你生得,最像他。”   说着,白逸轻轻将龙夕从怀中拉出来,扣着他的肩,让他转身面对风。   风随着他的话仔细打量起龙夕的脸。   同样深邃的五官,琥珀色的眸子,鼻梁的高度,嘴唇的形……   刚开始风根本没往这方向想过,导致他只注意到龙夕和他相似的眸色。   现在看来,果真相像……   他真的……有父母了……?   龙夕徐步走到风身旁坐下,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温柔地捋了捋他额前微乱的发。   “风儿……母后很挂念你……”   “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以后,再也无人敢欺负你。”   “父皇会发兵屠了凤国,为你讨回公道。” 第一百四十章 别伤害他   风任由龙夕轻抚着他的黑发,怔怔地望着龙夕与自己极度相似的深邃脸孔,和包含慈爱的琥珀色眸子。   有一种归属感笼罩了他,温暖得令他眼眶有些发酸。   “母……后? 父……皇?”   风轻声试探着呢喃出声。   微微嘶哑的嗓音如猫儿的叫声一般,很小声,却抓得在场的其他两人心中猛然一颤,激动地连回应都忘了。   他们听到了什么?   儿子叫他们父皇母后了? ? ?   他们等这一刻,等了太久太久……   “是,风儿……我是你的母后……他是你的父皇……”   “你回来了,这是你的家。你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只是因为某些原因,离开了一些时间。”   “现在你终于回来了,从此以后,我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好吗?”   龙夕看出风眼底的不安和疑虑,只觉得心疼得无法自己。   这些年来,他每日都活在思念,懊悔,和自我谴责当中。   他责怪自己没有尽好一个做母亲的责任,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好,让他流落在外,下落不明。   如今白凛风终于归来,他与白逸,恨不得将世上一切最好的东西,都放到他面前。   并且会加倍地关心他,心疼他,保护他。   为他报仇。   龙夕温和地笑着,眼眶微湿,他动情地张开手臂,想要给多年未见的儿子一个拥抱。   然而风轻摇着头,避开了龙夕的拥抱。   “不……不可能……你们一定是弄错了……”   “谢谢你们救了我,等我恢复些后,会尽快离开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眼前的一切太美好,美好到有些不真实,以至于风非常害怕,这其实又是一个暗藏美丽的陷阱,踏进去,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亲情这种奢侈的东西,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万一他们真的弄错了呢?   在他尝过亲情的温暖滋味后……又告诉他,哦,抱歉,其实我们弄错了,你并不是我们的孩子。   如果是那样,他宁愿从未拥有过。   那样……就不会去幻想根本不属于他的东西了……   反正,他也从来都是一个人。   “看着我,风儿!看着我的眼睛。”   然而龙夕并不打算给他逃开的机会,上前扣住他的肩膀,温润却含了些威严的嗓音,令风下意识地对上他的眼睛。   他在那双同样美丽的琥珀色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   “你叫白凛风,是白泽国的太子殿下。"   “这里是你的家,而你,是这里的主人,是这个皇宫的主人。将来,你会是整个白泽国的主人。”   “你的身上,流着与我同样的血液,因为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风儿,你还有什么好怀疑……”   “母后和你父皇已经等了那么久,终于将你等来了,你却不愿意认我们了么……”   “你是不是在责怪父皇和母后,当初没有将你保护好?”   白逸站在一-旁负手而立,温和地问道,成熟英气的脸上带着略微的歉意。   见风仍然没什么反应,龙夕有些沮丧,缓缓放下扣在他肩头的手。   “ 不是的!”   风猛地抓住龙夕即将离开的手,比起他的,略为纤细一些,但非常温暖。   “我只是……怕你们弄错了。”   龙夕愣了一下,随即便笑了,十分自然地刮了一一下风高挺的鼻梁。   “傻孩子,母后再迷糊,也不会将自己的孩子认错的。”   “你好好养胎,莫要胡思乱想,母后和父皇便不打扰你了。”   龙夕轻轻扶着风的身子,示意他躺下休息。   毕竟十多年未见,生疏了些也属实正常,来日方长,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和儿子相处,培养感情。   接着,龙夕细心地帮风捻了捻被角,又道。   “还有啊,凤国那混蛋王爷欺负了你,你父皇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恩。”   白逸在旁边赞同地应了一句。   他们本以为逍遥王凤离那般无情地对待白凛风,他肯定恨透了他。   白逸和龙夕怎么也想不到,刚刚躺下的儿子,竟因为这句话,噌地一下坐了起来。   “不要!”   “呃……”   怀胎九月,起身的时候,必须缓慢而小心翼翼,风却急得直接坐了起来,此刻自然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只觉得腹中一坠,本就苍白的脸又白了一分,额上的冷汗立即冒了出来,浓眉紧拧,抓着被子难受地喘息着。   龙夕和白逸本已经转身准备离开了,听见身后传来的那声微弱闷哼后,心中一紧,赶紧转身看向风。   “风儿! 你这是做什么?”   “你感觉怎么样? 肚子疼吗??”   龙夕着急地直接甩开白逸牵着他的手,几步走到床边坐下。   龙夕早便听太医说过,风的身体十分虚弱,一不小心便会早产,此刻急得手都有些发抖。   缓和些后,风喘着气,略微艰难地开口道。   “……我没事……”   “ 真 的 没 事 吗?”   “……请你们,不要为了我攻打凤国。”   此前白逸说要为他屠了凤国报仇,风只是愣神,并没有放在心上,此刻却觉得,他是认真的。   虽然和凤离已经没有半点瓜葛,但从没想过要伤害他。   即使如今有了强大而有力的后盾,他也同样没有出现过报复的念头。   那个人,一直是他信仰一般的存在,又有谁,会去毁灭自己的信仰呢。   风不知道,一向狂妄而强大的凤离面临受伤或者死亡的时候,会是何种模样。   他根本不敢想象,只要稍微想像一下他面色惨白地躺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心如刀绞的感觉便会充斥满他的胸口,令他几欲窒息。   说什么再也没有任何关系,自欺欺人的吧……   “为什么?”龙夕不解。   白逸也同样不解,眸光深邃地盯着风,等着他回答。   “……”   沉默片刻后,风缓缓回答。   “我不恨他。”   “可是他伤害了你!!”   “我堂堂白泽国的太子殿下,屈尊给他做了十多年的暗卫也就罢了,他竟然……他竟然那般对待你! !根本不可饶恕! !”   龙夕过于气愤,忍不住微微压低嗓音吼道,他想将凤离的恶行说出来,可是又怕风会伤心,便略略带了过去。   若是凤离此刻在他面前,恐怕他会毫不犹豫地拿着剑上前砍了他,为儿子报仇。   “毋后……”   没有感受过温暖的时候,他也不会觉得冷,因为早已习惯了。   此刻被人这般关心,爱护着,风觉得他寒冰冷冻了十多年的人生,逐渐开始融化了。   这一声母后,唤得自然亲昵,顷刻间抚平了龙夕气愤的情绪,因为怒气而略微凌后的眸子,又变得温润平和起来。   “风儿你……愿意认母后了?”   “父皇,母后,你们本就是我父母,不是吗?”   风琥珀色的眼眸中满是笑意。   “是,是,是!”   龙夕赶紧应道,被儿子承认的事实,令他激动地连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了,完全忘了方才还气势汹汹地要找风离报仇这件事。   “说 得 对 !”   而一旁的白逸虽然也同样激动,但多年来身处帝位,养成的敏锐洞察力,令他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因为情绪激动而失去警觉。   当然除了牵扯到有关他的皇后龙夕的时候,白泽帝或许会有变成白痴的可能。   所以此刻,白逸察觉到,儿子似乎在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若是别的事情,他可以容许自己被儿子忽悠过去,但是这件事情,恐怕不行。   凤离必须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而且是惨痛的代价。   还有,根据暗卫来报,凤离有一个情人,是龙国不受宠的皇子,被送到凤国做了质子,名为龙苏。   哪怕龙苏与龙夕存在着某种亲戚关系,他也必须死。   没有人,可以在伤害了他的儿子之后,还能好好地在世上活下去。   “风儿,你为何不同意父皇帮你报仇?”   “你不会爱上凤国那个王爷了吧?”   白逸不动声色地问道,语气淡淡,只是睿智的眸子却在细细观察风的神情。   闻言,风眸光一暗,缓缓垂下眼帘,沉默。   “风儿……,难道你真的……爱上了他?”龙夕本没有往那方面想,此刻听了白逸的言语,顿时一惊。   空气沉默了许久,就在龙夕和白逸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只听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从风口中传来。   “……以前……或许有过吧……”   “……”   “……”   “十一年前……他救了我,所以我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现在他不需要我了,我离开便是。”   “过去的事情,我已经不愿再想了。”   “也都释怀了。”   “所以请父皇和母后,别为我攻打凤国。也不要伤害任何人。”   “好吗?”   风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的人。   只是在遇到关乎凤离的事情时,他总是变得格外心软。   原本他可以让白逸为他杀了龙苏。   可是他一想到,凤离这么在意龙苏,若是他死了,凤离会伤心的吧。   那还不如让龙苏好好陪在他身边,好歹凤离会觉得幸福。   而自己……本就不该出现在他们中间的……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更多精彩小说加微信:3905516,光影纪资源社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将自己弄丢了   幽静的长廊上,一位身着墨色锦袍,英气成熟的高大男子,与另一位身披雪白狐裘,却难掩身材清瘦的温润男人,十指相扣,缓步走着。   两人的脸色皆不是很好看,各怀心事,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白凛风竟然会爱上那个伤他至深的人渣王爷。   而且爱得极深。   否则怎么会在离开他后,还苦苦请求他们不要伤害他。   此刻,没有什么事情,比这此事,更令他们烦恼了。   在儿子的恳切的请求下,白逸只好先答应下来,不会攻打风国,也不会伤害牵扯到这件事的任何人。   可是他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白凛风差一点就死了。   衣着单薄,怀胎九月,挺着这么大一个肚子,光着脚在外面走,腿上还有因某种利器所致的伤口,不断地流血。   他就那样昏倒在冰冷的雪地里,若不是夜仅恰好路过,如今这世上,便再也没有白凛风这个人了。   白逸怎么也想不通,那位传说中的逍遥王凤离,到底怀着一个多么阴毒的黑心,才会将他明媒正娶,怀着他亲生骨肉,不久便将生产的王妃,狠心地丢弃。   不,或许说杀害,更为贴切。   根据暗卫来报,这一切,都是凤离的指使。   原本白逸派去凤国的,以景沅为首的一众暗卫,完全可以在暗九将风带到乱葬岗的途中劫持马车,轻而易举地救下他。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行动的时候,忽然又出现了另一股来历不明的势力,同样身着黑色蒙面,与他们人数相当,武功远远在他们之上。   最后竟只剩景沅和景恒二人活了下来,身受重伤,苍皇出逃。   纵然心中迫切地想去救出白凛风,可是那股势力俨然是为了阻止他们,若是再冒然行动,恐怕也会成为那些人的剑下亡魂。   慌乱之中,景沅和景恒逃到一个偏僻的村庄后,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善良的村民看到浑身鲜血的两人,吓得不轻,但在发现他们气息善存后,仍然忍着恐惧之意救了他们。   最后夜仅手下的暗卫牧羽带人将他们寻了回来。   由于伤势太过严重,失血过多,没有有效的药物医治,景说和景桓被带回白泽,经过太医的治疗后,才勉强醒了过来。   然后将这一切上报了白逸。   白逸甚至不敢将这一切与龙夕详说,只是粗略地告诉他,那王爷平日里便对风儿很不好,最后喜欢上别人,负了他,将他赶出了王府。   沉默许久,龙夕突然停下脚步,看着白逸冷峻的侧脸,缓缓开口道。   “逸,看样子风儿真是对那道遥王情根深种,不忍伤害他分毫。我们真就这般善罢甘休吗?”   白逸随着龙夕停下脚步,侧头望他,紧抿的唇部微微轻启,只回了两字,却听得出其中包含的坚决。   “绝 不。”   “可是,风儿那边该如何交代?”   龙夕虽然性子温润,有一点却与白逸相同,便是极为护短。   儿子受了委屈,他自然不愿善罢甘休,但又怕凤离若是真的死了,他会伤心。   “先瞒着他。朕怎么都不能让他白白受了那混蛋的欺负。定要让凤离付出代价,悔不当初。”   “你打算怎么做?”   龙夕又问。   沉思片刻后,白逸缓缓开口道。   “攻下凤国,生擒凤离。国破家亡的代价足够令他后悔莫及,至于他的性命,交于风儿处置。”   “风儿若是舍不得杀他,将他因禁在宫中一辈子,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   闻言,龙夕眸光微亮。此法的确妥当,既为风儿报了仇,又不至于让他伤心。   随后,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琥珀色的美目中,又泛起些忧心。   “我国兵力虽胜于凤国一筹,但凤国也不是吃素的,此战,恐怕胜负难定。逸,你真的想好了吗?”   看着龙夕略带担忧的眼神,白逸因气愤而冷峻的面客逐渐缓和下来,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   接着将龙夕轻轻揽进了怀里,温柔地抚了抚他的背。   “这个问题,朕早便想到了。凤国有战神莫寒,战场上运筹帷幄,足智多谋,对上骁勇善战的蛮族都能屡战屡胜。有他在,此战的确胜负难定。”   “所以,朕打算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   龙夕惊讶地抬头看向白逸。   “怎么? 不相信朕?”   只见白逸睿智的黑眸中满是笑意,成熟英气的俊脸上隐隐透出震慑天下的气势,锋芒毕露。   纵是二人已经夫夫多年,此刻,龙夕还是为他的霸道气势所折服,忍不住心跳加速,脸颊微红。   “当然相信。”   三十五年前,白逸刚登基为帝时,白泽国根基不稳,别国趁乱进攻,便是白逸御驾出征,打得敌人连连败退,再不敢轻易进犯。   那年白逸不过15岁。   分割线——————————————————————————   白泽皇宫,东宫。   殿内的壁炉烧得旺盛,温暖而舒适。   男人一袭雪白单衣,瀑布般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虽然已经经过几日的精心调养,脸色却并没有红润多少,依然泛着淡淡的苍白,看上去奇异地有种病怠的美感。   此刻正盖着绵蓝色的被子半靠在床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算算日子,他来到白泽已经整整三日了。   加上途中花费的四日时间,也就是说,他离开凤国,已经整整七日了。   这十年,他一直待在那个人身边,从未离开过。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没了自己妨碍他,他应该和龙苏过得很幸福吧……   会娶龙苏做王妃吗?   会的吧……   不仅会娶他做王妃,还会生一个可爱的孩子……   龙苏生下的孩子,他肯定会很喜欢……   不像他,令凤离厌恶至极,连带着他的孩子都不喜欢……要一并杀死……   男人自虐一般想着,已然泪流满脸,却没有发觉。   其实他并不是刻意去想的。   他想忘记与那个人有关的一切,告诉自己不要在意,没什么的,都过去了。   可是,真的过得去吗?   他总是在不经意间便走了神。   吃饭的时候会想起,洗澡的时候会想起。   甚至连睡着以后,都会梦见那个人用冰冷冷的眼神望着他,问他,你为什么不去死……本王不是命令你去死吗? 你为什么还要活着?!! 真恶心。   梦里的他似乎特别害怕凤离厌恶他,跪在地上一遍一遍向他卑微地道歉,希望以此来平息他的怒火。   然而最后凤离还是离开了,在吐出一句,永远不要出现于本王面前以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留给他一个毫无温度的背影。   他就那样呆呆地坐在冷硬地面上,固执地望着凤离离开的方向。   等到他反应过来,想要追上去的时候,凤离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他的心仿佛被瞬间掏空一般,撕心裂肺地惊醒,才发现自己又做了同样的梦。   梦境不同,梦里的凤离,却同样绝情。   哪怕身在千里之外的白泽,凤离仍然如梦魇- 一般,不死不休地纠缠着男人,折磨他的身心,令他挣脱不得。   男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太过入迷,以至于连有人靠近,都没有发现。   直到一声惊呼打断了他的思绪。   “太子殿下? !你怎么了? !”   清儿惊讶地望着床上的男人。   她不过是来送些点心,却想不到会见到这样一幕。   床上的男人宛如一具精致的雕塑般,丝纹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却在不断地落下眼泪,湿透了衣襟。   宫女的声音太过实兀,男人猝不及防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才回道。   “……我没事。”   “可是……太子殿下,你哭了……”   清儿的表情仍然惊讶,说话的声调逐渐降低,并带上了担忧。   “你说什么呢……好端端的,我怎么会哭。”   这么说着,男人笑着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在触到的那一一瞬,猛然僵住了。   脸上湿润的触感告诉他,宫女说得是事实。   “……”   原来他又不自觉地想起了那个人。   什么时候,他变得这般多愁善感了……   ……他好像……将自己都弄丢了……   “太子殿下……你到底怎么了?”   男人若无其事地模样抹了一把眼泪。   “我没事,只是沙子迷了眼睛。”   “……”   屋内……有沙子吗……   “太子殿下,这是御膳房刚做好的点心,还热着呢,你吃一些吧……”   清儿聪明地没有再追问下去,移开了话题。   将糕点从食盒中端出来,整齐地摆在了桌边的小桌几上。   “不必了,我不想吃。拿去和其他宫女分了吧。”   甜食的确是风喜爱的,然而此刻,却没什么胃口。   “可是太子殿下午膳的时候便没怎么吃东西……还是吃一些吧,肚子里的宝宝想吃也不一定呢。”   清儿柔声劝道。   听到宝宝两个字,男人心中一动,侧头看向摆在小桌几上的糕点。   一共五小碟精致的糕点,每个碟子中,不多不少放了八小块,看着色香味俱全,但都是些他叫不出名字的点心。   唯有摆在中间的那盘绿豆糕,是他识得的。   男人忽然想起,凤离曾给他买过一次绿豆糕。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冷掉的心为何还会疼   男人忽然想起,凤离曾给他买过一次绿豆糕。   那日凤离突然说要带他出去吃饭,回去的途中,买了不少零嘴,其中就有绿豆糕。   那家绿豆糕是凤国京城颇有名气的百年老店,生意极好,当时他拉着凤离排了很久的队才买到。   那时他头脑失智,行为异于常人。现在想想,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当时凤离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容忍他,与他相处的……   这么想着,男人轻笑了一下,伸手拿了一块儿绿豆糕放到嘴边,轻咬了一小口,细细品味着。   随后,男人微拧起漂亮的眉毛,下意识想放下手中的糕点,但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最后还是强迫自己吃完了。与那日吃过的相比,甜了些……   “太子殿下,这糕点味道不好吗?”   清儿见男人吃了一块儿便不动了,奇怪地问道。   宫中的御厨做的糕点,味道是极好的。   她在皇后宫中伺候的时候,有幸被赏赐过几次,那味道,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连着糕点一同吞下肚去。   “味道很好。但我不饿。”   或许是品糕点的人,记住了曾经的味道,不愿再改变,也不愿将就。   “好吧……那奴婢将这些点心撤了?”   “恩。”   得了命令,清儿立刻动手收拾起来,还未将碟子装进食盒,便听男人说道。   “清儿,我想出去走走。”   今日原是阴天,不知何时,竟出了好几日未曾见过的太阳。   此刻金色的日光透过窗舷懒懒地洒进来,令床上躺了许久的人,也动了出去走几圈的念头。   “啊? 可是……太子殿下,太医说了你一定要静养,不能随意走动……”   清儿闻言立刻觉得不妥,太子身体特殊,若是出去有个什么好歹,便麻烦了。   “这具残破的身体,哪还需顾忌这么多。”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走吧。”   清儿顿时被噎住,眼睁睁看着男人掀开被子下了床,只好赶紧去寻衣服,好侍奉他穿上。   她想不通,男人身上为何会出现这种,类似于自我厌弃的情绪。   他看上去如此悲伤和绝望。   堂堂一国太子,究竟受了怎样的伤害,才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清儿终于有些明白,为何皇上和皇后费尽心机瞒着太子,也要为他报仇。   那伤害他的人,定是可恶至极……   此刻,百万士兵聚于城外,整个白泽的人都知道皇帝即将御驾出征,攻打凤国,唯有风一人被蒙在鼓里。   清儿从柜子中寻出一套宽松的雪白蓝边袍服,又拿出一件银白色的狐裘披风,小心地伺候风穿上,仔细地为他冠好发后,伸手欲去扶他,被男人摆手淡淡拒绝了。   若不是身子实在过于沉重,连弯腰这种简单的动作都很难做到,他怎么都不愿意,将穿衣服这种事情假手于人。   这令男人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他与废人没有任何区别。   或许,连一个废人,都不如……   纵然身体无力虚软得厉害,男人还是慢慢地踏出脚步,一步一步走了出去,那点可怜的坚持固执得令人心疼。   清儿看着男人即使披着厚厚的狐裘,都显得异常消瘦的背影,说不出心里何种滋味。   本以为皇后已经很瘦了,现在看来,太子虽比皇后略高一些,却比他更瘦。   太子生得像极了皇后,就连性子和气质也非常相像,可又有很多地方,十分不同。   皇后先前郁郁寡欢,积郁成疾,是因为太子的失踪。   如今太子回来了,心结解开,病情自然慢慢好了起来。   这或许是皇后一生中遭遇的唯一一件不幸的事情,其余时候,他一直是幸运的。   因为皇上始终将他如珍宝一般捧在手上,爱他,无微不至地关心他,呵护他,偌大的后宫中仅皇后一人。   皇后性格温润,对待奴才们都非常好,亲切得很。   而太子虽话不多,看上也去没什么架子,十分好伺候,不会随意青骂奴才,但清儿总觉得,他骨子里与人保持的疏离感,怎么都抹不去。   他的心是冷的。   或许曾经是热的,但现在是冷的。   清儿又怎会知道,眼前尊贵的白泽太子殿下,心甘情愿给人做了整整十年的暗卫。   冰冷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个烈日般火热的心,心里装的,仅有那一人。   可是后来,这颗火热的心,被那人活生生用极寒之水熄灭之后,还不忘狠狠补上几刀子。   涌出的鲜血冷了,再热的心,也该冷了。   可是冷掉的心,为什么还会疼呢……   男人自己也不明白。 第一百四十三章 怂了   东宫大殿外,两名身着铠甲,本该昂首挺胸立着守门的侍卫,许是算准了太子殿下身体虚弱不会轻易外出。   久而久之,竟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开始偷偷议论起不该由他们操心的事情。   皮肤白皙,身材略矮些的侍卫,率先挑起了话题,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八卦光芒。   “小箫,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泽使团出使凤国,分明是去签订友好协议,维持百年交好的。怎么好端端地,忽然要打战了呢?”   “谁知道,可能谈崩了吧。”   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待卫仍然站得笔直,但显然也被他勾起了兴趣,顿了顿又道。   “此次皇上竟要御驾亲征,看样子,对凤国是势在必得了。”   “恩……”白皮肤侍卫赞同地点点头,随后神秘分兮地说道。   “我怀疑啊,白泽此次出兵攻打凤国,定与太子有关……”   “否则,怎么会太子一回来,两国便要开战……更奇怪地是,皇上为何要如此慎重地命令大家,将此事瞒着太子殿下……”   黑皮肤侍卫正要回答,东宫气派的朱红色大门,却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人,是一位身着湖绿色锦绣夹袄的宫女,此刻正拧眉恨恨地瞪着他们。   然而对侍卫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杀伤力。   侍卫们有些不明所以,为何清儿要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们?   直到他们的目光,触及到清儿身后的男人。   阳光的映照下,男人深邃的面容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苍白掩去,宛如一位误入凡世的神子,俊美如斯。   然而此刻,男人那双毫无感情的琥珀色眼眸中,散发的阴冷杀气,却令他们犹如瞬间坠入冰窟般,全身冷透。   那一息间,侍卫几乎以为自己触到了死亡的气息。   侍卫不明白,为何看上去性子温润的太子殿下,忽然间变了一个人似的,如此恐怖……   “……太……子殿下……"   “你们方才说了什么? 再重复一遍。”   风缓缓从清儿身后走到侍卫面前,语调平静地说道。   “属下……”   回过神后,侍卫下意识想回答,却忽然又想起皇帝的命令,立即住了嘴。   绝不能让太子知道此事……否则……杀无赦!   “我问你们方才说了什么?! 什么叫皇上御驾出征,攻打凤国?”   待卫支支吾吾的模样,令男人瞬间变得焦躁的心越发慌乱,顿时加重了语气。   他直觉,方才听到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而且,若不尽快阻止,父皇怕是真的要进攻凤国了。   一方获得胜利,便代表另一方会输。   然而不论结局怎样,都绝不是他想看到的……   “太子殿下……你就别为难属下们了,我们什么都没说……”   闻言,男人倏地拧起浓密的剑眉,不再废话,猛然抽出白皮肤侍卫腰间的佩剑,架到了他雪白的脖颈上。   “说!”   锋利的剑在触到脖子的那刻,瞬间划出了血痕。   侍卫只觉得脖子一凉,死亡的恐惧感立即爬上他心头,浑身抖得如同筛子一般,顿时怂了。   “我说,我说……”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下跪   “我说,我说……”   生死面前,什么命令全都抛到了脑后,侍卫颤抖着嗓音正想说出来,却被宫女故作冷静的轻柔嗓音打断了。   “殿下,你可能是累了,方才清儿并未听到有人说话。”   风没有说话,回头冷冷地望了清儿一眼。   仅一眼,便成功地令清儿闭了嘴。   她也从男人眼中看到了杀意。   “回……回太子殿下……此刻白泽百万士兵都已集结于城外,马上便要向凤国进发了。”   “皇上要御驾亲征?”男人确认似地,又问了一遍。   “是……”   “若想继续活下去,立刻去备马车。”   男人并不觉得自己这般威胁他们有什么不对。   十年暗卫生涯,手上沾染的鲜血无数,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善类。   尤其是在被人触及底线的时候,绝不手软。   “属下遵命……”   侍卫不知道的是,若是他们此刻拼死拦住太子,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分割线——————————————————   马车快速驶出宫门,颠簸得厉害,不过坐了一会儿,风便觉得腰部酸软,胃里有些泛恶心,连带着身体都变得愈发沉重起来。   腹中的胎儿似乎也觉得这般颠簸极不舒服,有些不安地躁动着。   风低下头望向自己的腹部,垂眸的一刹那,连眼神都变得温柔起来,安抚地摸了摸自己的圆滚的肚子,用一种商量的口吻轻声道。   “我们……现在要去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所以,暂时忍耐一下,好吗?”   眼下,他实在没有精力顾及自己的身体。   他必须赶在军队出发前阻止他们,阻止父皇。   “快些。”   “再快些。”   “是,太子殿下。”   驾马的侍卫得了命令后,越发拼命地挥动马鞭,马儿在疼痛的刺激下,越发快速地朝城外飞驰而去。   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因为身体不适,他线条流畅的下额紧绷着,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些许细汗。   清儿有些担忧地开口道。   “太子殿下,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   男人放在身侧的一只手紧握着,强忍住胃中的那阵恶心后,勉强回道。   清儿当然知道男人在说谎,这般车速,她这个身体无恙的人,都觉得五脏六腑震得慌,他怎么可能会没事。   清儿隐约有些知道,凤国那个伤害了太子的人,对太子来说,似乎重要到了极致。   否则,他怎会如此拼命地去阻止皇上带兵出征。   为了凤国百姓的安危?   应该不是……   清儿在心中轻叹一口气后,拿出一块儿雪白的帕子,为他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好在男人没有拒绝。   方才在皇宫的时候,男人本准备自己一个人坐马车外出,还是清儿好说歹说,他才同意让她跟着。   这种时期,风本该躺在床上静养,却强迫自己外出颠簸,自然是好受不到哪里去的。   即将靠近城门,远远便听见城外百万兵将,气势冲天的口号声。   “白泽必胜! 白泽必胜! 白泽必胜!”   “白泽必胜! 白泽必胜! 白泽必胜!”   红棕色的汗血宝马之上,白逸一身金色铠甲,英姿飒爽,为他本就霸道的的气势,平添了几分威武,大手一挥,士兵们立刻停止了呼喊,顿时肃然无声。   白逸利落地翻身下马,走向站在一旁,始终微笑望着他的温润男子。   宽厚的大手轻轻捧住龙夕削瘦的脸,若无旁人地在他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后,柔声说道。   “夕儿,等我回来。”   “要等多久?”   龙夕始终淡淡笑着,言语不紧不慢琥珀色的美眸中仅有白逸一人。   “快则三月,慢则半年。”   白逸温柔地为龙夕理了理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   “那你可要快些,若是太久,我便不等你了。”   看出龙夕眼中的不舍,却不戳破,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白逸邪恶地捏了一把他挺翘的臀部后,手并没有离开。   “你敢。”   白逸爱龙夕,所以爱他的一切。   爱他的身体,爱他的灵魂,他的眼睛,鼻子,唇部,耳朵,他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在白逸看来都是那么可爱和美好。   纵使龙夕身材欣瘦,该长肉的地方却毫不含糊,他爱极了他小巧却挺翘,又充满弹性的臀部。   做.爱的时候,他的火热进入龙夕身体后,一定会好好爱抚那里,他的手掌刚好可以将那里包裹住,简直是天作之合,手感极佳。   即将分别,白逸自然要好好重温一下这美好的触感,日后想念龙夕的时候,还可以细细回味。   最令白逸惊喜的是,今日龙夕竟然没有阻止他吃豆腐。   要知道平时,除了在床上,其他时候,龙夕是绝不允许他如此放肆的,更何况此刻是在众目睽睽下。   “你看我敢不敢。若是让我等得烦了,我便带着儿子改……嫁……”   龙夕只当没有察觉到覆盖在他臀上那只邪恶的手,微微仰起头,挑衅地望着白逸。   却被白逸一把抱进怀里,猛地低头堵住他淡粉色的唇部,毫不客气地进攻探索,直到两个人都开始缺氧,才放过他。   看着龙夕因为激烈的湿吻而变得微红的双眼,白逸那颗向来强硬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夕儿,若不是你身体不好,朕真想带你一起走。”   “若不是我要照顾风儿,我也会跟你走。”   从龙夕嫁到白泽和亲那年开始算,两人在一起那么多年,期间从未分开过。   不论是白逸到民间微服私访,狩猎或是游玩,都会带着龙夕。   整个白泽的百姓都知道帝后情深,士兵们也早有耳闻,今日见到,便也不惊讶了。   “原来你是为了风儿才不愿意跟我走的。”   闻言,白逸微微拧起浓眉,颇有些吃味。   “…… ”   见了白逸的反应,龙夕一愣,不明白他这么好端端地吃起飞醋了,有些哭笑不得。   “风儿临盆在即,我当然要留下来照顾他啊。你这个做父皇的,怎的吃起自己儿子的醋了,也不嫌害臊。”   “朕不管,你最爱的人,只能是朕,儿子最多排到第二位,不能超过朕。”   白逸强势地宣誓自己的主权。   “好好好,我最爱的人是你,可以了吗?”   龙夕哄小孩儿一般,哄着难得耍小脾气的霸道帝王。   “我走以后,你每日定要留出些时间来想念朕,不需要太多,每日想朕一百遍就够了。”   “一百遍还不算多吗?”   “朕听说,一个人很想念另一个人的时候,被想念的那个人,晚上会梦见想念他的人。”   “只有这样,朕晚上才能梦见你。”   “一百遍不算多。朕会想念你一千遍,一万遍,让你也梦见朕,好不好?”   看着帝王认真却孩子气的模样,龙夕笑了。   “好。”   “我等你凯旋归来,不论多久都等。”   “快走吧,时辰不早了。”   白逸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不远处的骏马。   他不敢回头,他怕回了头,便舍不得走了。   然而还未走几步,便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 等 等!”   疑惑地转身,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接住脖子,堵住了唇。   白逸一愣,在反应过来后立刻夺过了主权,灵活的舌头不容抗拒地探进他口中,与他纠缠。   龙夕很少有主动的时候,这令白逸异常兴奋,接吻的时间便久了些。   士兵们始终目不斜视地站得笔直,即使有人的余光不小心瞄到眼前刺激的一幕,也全当眼瞎。   直到由不远处传来的阵阵马蹄声,打断了他们。   尤其是看到驾马的人,身上穿的是宫中的侍卫服时,白逸和龙夕心中顿时出现不好的预感。   马车径直在二人面前停下,帘子被掀开,当清儿从马车内出来的那一瞬,白逸和龙夕便明白,白凛风知道这件事了。   清儿下马车后,小心翼翼地将身子沉重的男人扶了下来。   风静静地望着面前的两人,没有开口说话。   其实风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更没有责怪,他只是在斟酌,该怎么开口劝说白逸收兵。   两人自觉理亏,分明告诉儿子不会攻打凤国,却被他抓了个现行,被他这么盯着,心虚得厉害。   “风儿? 你身体这般虚弱,怎的出宫了?”   白逸试探性地开口问道,总觉得风下一息便会质问他们,为什么骗他。   但不论他作出怎样的反应,这个仇,他做父皇的,必须得为他报了。   然而风并没有作出白逸所预料的那种反应,而是轻轻挣开了清儿的搀扶,向前走了一小步,忽然间直直地跪了下去。   风知道他此时的身体,冒然下跪定不会太好受,却想不到竟会这般难受。只觉得腹中猛然一坠,疼得他倏地蹙起眉宇,忍不住问哼出声。   “呃……”   磕头的动作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了,只能尽量压低头和身体,恳切地求道。   “求父皇……收回成命。”   两人都被风的行为惊住了,方才他们脑中闪过无数个儿子有可能做出的反应,也思考了如何与他解释才是最妥当的。   但他们怎么都想不到,白凛风竟一句话都不问,便直接跪下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条件   那个人,当真如此重要吗?   重要到被伤害至此,也要拼尽全力护着他?   “风儿,你这是做什么?! 快起来!”   龙夕立刻察觉了风难看的脸色,心疼得慌忙上去扶他,却分文不动。   男人固执地跪在地上,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看上去虔诚,又令人心疼。   “风儿,你先起来,有什么话起来说,好吗?”龙夕温和地劝说着。   前排的士兵们个个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场面,不明白这是演的哪一出。   太子殿下回到皇宫的事情,整个白泽的人都知晓。   白泽帝龙心大悦,还为此大赦了天下,但真正见过太子真容的,也不过皇宫内寥寥几十人。   此刻,听着皇后口中唤‘风儿’,士兵们大概能猜出来,跪在帝后面前的人,便是白泽太子殿下白凛风无疑了。   但是,好端端的,太子殿下为何要在众目睽睽下,下跪于帝后?   还有,皇上的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白逸对外只说要扩张白泽的领土,所以士兵们并不知,攻打凤国真正的原因,只是因为白泽帝咽不下儿子被欺负的那一口气。   男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用沉默来表明自己的决心。   龙夕无法,求救的目光转向白逸,示意他劝劝儿子。   白逸微拧起英挺的眉宇,负手而立,高大的身体衬着金色的盔甲,显得越发威严。   睿智的眸子盯着风罩在狐裘披风下,都显得异常消瘦的身形,低沉的嗓音中带着些许责备。   “风儿,你太糊涂了。”   白逸责备他不懂得心疼自己,责备他太傻。   印象中,白凛风的性子分明向极了他,睿智而果断。   他曾经极度欣慰这一点,也感到无比骄傲和自豪。   他的儿子,自然要与他一般,是十足的帝王之才。   十年时间,真的能够将一个人,改变得如此彻底吗?   “求父皇收回成命。”   风向来不善言语,说不出什么可以撼动白逸决心的话,反反复复就这么一句,却也同样昭示着他的决心。   见儿子如此固执,无奈之下,白逸只好婉言劝说。   “风儿,其实父皇不仅是想为你报仇。这白泽的土地,也该拓展了。”   “父皇可以向你保证,绝不会伤害他,攻下凤国后,将他带回来任你处置,可好?”   见风沉默,白逸顿了顿,又道。   “你若是真舍不得伤他,将他绑在身边一辈子也无可厚非,父皇不会逼你。毕竟,他是你孩子的父亲。”   闻言,风抬起头,目光决然地望向白逸。   “父皇,我不恨他。”   “十年前,若不是他救了我,我又怎会有与父皇母后重见的机会。”   “他没有错……他只是不爱我罢了。”   说到这里,风轻笑了一下,似是自嘲,眼神有些飘忽。   风知晓凤离狂傲的性子,若是失去权势地位,他定然不会快乐。   虽然心知凤国也很强大,并不会如此不堪一击,可父皇气势汹汹,此次不攻下凤国定不会罢休。   风不想报仇,更不想将他强行绑在身边。   这种念头,或许在某一瞬间出现过,但马上便被否决了。   那是他的王爷啊……他视为信仰的王爷,绝不能做一只被折断金翼的凤凰。   他生来,就该是高高在上的。   那才是凤离。   “父皇……求你,收回成命吧。”   龙夕在一旁看着儿子卑微的模样,心都揪成了一团,还是忍不住握上了白逸宽厚的手掌。   “逸,要不然……放弃吧。”   “风儿说的对,若不是那王爷十年前救了他,我们连与他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既然儿子都已经回来了,我们还记恨什么呢。就当扯平了吧。”   扯平? 怎么扯平?   那混蛋,不杀了他都是便宜他了!   白逸正欲发作,却被龙夕接下来的动作弄得愣住了。   龙夕一本正经地凑到白逸耳边,轻吹了一口热气,用旁人无法听到的嗓音放肆地诱惑着。   “你不是不想与我分开吗? 我也不想。我们现在就回宫去,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龙夕性格温和,脸皮又薄,做事规规矩矩,在床上的时候亦然,都是白逸变着花样折腾,将他弄得面红耳赤。   今日为了儿子,竟是将浑身解数都使出来了。   龙夕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身体僵硬地要命,却还是硬着头皮坚持做了。   白逸立即便明白了他的意图,没有戳破他,甚至有些激动。   连带着,感觉凤国那个混蛋王爷也没那么可恶了……   “想做什么都可以?”   白逸邪恶地笑了一下,毫不避讳地扶上龙夕纤细的腰部。   “恩。”   龙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但是话既然已经放了出去,怎么都要接下来。   “这么多年,在床上,都是朕任劳任怨地伺候你。这一次,换你来,如何?”   这一次,换白逸暖昧地凑到龙夕耳边,低沉碰性的嗓音轻轻撩动他的心。   “什么,你的意思是……”   龙夕心中一喜,正要开口,被白逸打断了。   朕躺着,你坐上来,自己动。”   “…………”   龙夕顿时羞耻得红了耳根,当年若不是白逸坑蒙拐骗得到了他的心,他说什么都不会匍匐在男人身下的,还想着日后有机会讨一个美丽贤惠的妻子。   后来既爱上了白逸,将身体交给他也没什么,但是这种事情,几十年来却是一次都没有主动过,想想就羞耻难当。   白逸早便提过,但龙夕始终跨不出这条界限。   “你看,你连这个都做不到。还跟朕说做什么都可以。”   “夕儿,纵是朕爱你至深,你也不能如此欺骗朕那……”   白逸故作伤心。   “你也不必劝说什么了,朕知道你是心疼风儿。朕又何尝不心疼呢,正因为如此,朕才执意要攻下凤国,为他报仇。”   “我………”龙夕纠结地望着白逸,心里有些急,却仍然说不出那句话。   “别勉强自己了,快带风儿回去吧。朕该带兵出征了。”   话毕,白逸便要转身上马。   “等等,我答应! 我答应就是! ”龙夕倏地拉住白逸,不让他动作。   “父皇!”   与此同时,风着急地猛然一个起身,眼前一阵发黑后,腹中一痛,狠狠摔回地了上,好看的眉宇痛苦地拧成一团,难以抑制地问哼出声。   第一百四十六章 生子   方才白逸和龙夕的对话仅有他们自己能听到,在场的风和士兵们只听到了最后一句,朕该带兵出征了。   风一心想着阻止白逸,竟急地忘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白逸和龙夕听到身后的声响,回头看清风的模样后,顿时惊呼出声。   “风儿! !”   “风儿! !”   风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呼吸变得紊乱而破碎。   这一次的疼痛,似乎来得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剧烈许多。   腹部仿佛被人用大锤狠狠碾碎一般,整个人都在无法控制地颤抖,不过一会儿,额上的冷汗便浸湿了双眼,生生地发疼,连带着意志都开始涣散起来。   向来坚强的风,也开始无意识地哼哼着。   “呃……”   风努力睁开被冷汗浸湿的双眼,勉强能看到上方两个模糊的人影,口中一开一合不知在讲些什么,耳边嗡嗡作响,世界都是空的。   身体里排山倒海的疼痛令他没有力气去思考什么,只是隐约记得自己到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阻止白逸。   “父皇……求求……你……不要……”   “不要……”   “唔…………”   “逸,快将风儿抱上马车,赶紧回宫! 他这是要生了!”   龙夕毕竟是经历过此事的人,慌乱之下,很快反应过来,及时做出了应对。   白逸转身朝着不远处的副将大喊了一声,带兵回军营后,立刻抱起地上的风上了马车,龙夕紧跟而上。   留下副将和士兵一脸懵逼。   马车内,龙夕紧张地握住风的手,不停地唤着他的名字,若是此时睡过去就麻烦了。   “风儿,你振作一点! 别睡!”   “父……皇……别……”   即使意识已经变得有些不清晰,口中却仍然在无意识地重复那件事。   “好,好,风儿,父皇答应你,不会攻打凤国,也不会去找那个人麻烦,你别担心了,好吗”   白逸坐在一旁同样慌得六神无主,睿智冷静的帝王已经数不清自己因为紧张而吞咽了几次口水。   这种场面,他在二十五年前便见过一次。   当时龙夕难产,足足疼了三天三夜才生下白凛风,他便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衣不解带地守在他身边,也不忌讳丈夫不能进产房这种俗套传闻。   他害怕一个不留神,龙夕便离开他了,所以他必须得守着他。   然而此刻,这种心慌的感觉丝毫不亚于三十年前。   只是时过境迁,被担心的对象成了他的儿子白凛风。   得了白逸的承诺,风放心了一些,稍微安静了一会儿后,竟开始喃喃地唤起凤离的名字。   “阿离……”   “呃……阿……”   龙夕发现他涣散的目光一直盯着某个方向,右手颤抖着伸出去,似乎想触摸什么。   他知道,白凛风这是出现幻觉了。   或许并不是出现幻觉,而是最脆弱的时候,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允许自己软弱一下子,唤出那个令他朝思暮想之人的名字。   “风儿,你清醒一点! 这里没有什么阿离!”   那个人不爱他的风儿,还让他怀孕,受这孕子之苦,龙夕忽然有些后悔劝白逸放弃报仇。   龙夕又气又心疼,无可奈何下,只能轻轻拍了拍风削瘦的侧脸,将他唤回现实。   “风儿,马上到皇官了。别怕,母后会一直陪着你。” 第一百四十七章 我帮你杀了他吧   凤国,逍遥王府。   身形高大,容貌绝丽的青年身着一袭墨色长袍,瀑布般的黑发凌乱地铺散在身侧,此刻安静地躺在简单朴素的小床上,看上去莫名的悲颓。   即使睡着了,清冷的眉宇也始终拧着,眼睑下淡淡的黑影,昭示着青年这些天的睡眠并不优质。   距床不远处的方形小木桌上,歪歪扭扭倒着十几个瓷质空酒瓶,连带着空气中都沾染上酒精的萎靡气味。   青年似乎梦见了什么极为惶恐的事情,渐渐地,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本就蹙起的眉宇拧得更紧了些,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手,不自觉地抓紧身侧的衣物,冷汗浸透了额边的几缕黑发,湿湿地贴在肌肤上,为他本就绝丽的容颜又平添了几分魅惑。   若是忽略他面上的喘喘不安,青年睡着的模样,可以说是惊为天人的好看了。   怕是矜持的闺中女子见了,也会忍不住上去,在他白皙的脸颊上偷吻一口。   下一息,青年猛然坐起身,急切唤出梦中人的名字。   “风!”   布满红血丝的双眼,苍皇地盯着床尾的方向,胸膛因为方才令人恐惧的梦境,急促而剧烈地起伏着,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怔怔地盯了好一会儿,青年才回忆起此刻自已身在何处,渐渐放松僵硬的身体,机械地转头望向房内的景物。   屋内的摆设非常简单,除了他身下的这张床,还有一张吃饭用的小木桌,此刻正被他带来的酒瓶霸占着。   桌边整齐摆放了几把同样款式的木凳,不远处的墙角,一个旧到已经掉漆的红木衣柜静静地立在那里,显得有些孤寂。   在这个奢华不比皇宫逊色多少的逍遥王府内,南苑简直可以用寒酸来形容。   凤离却毫不嫌弃,不但每日都会过来,宫中与阁中无事的时候,在这里一待便是一整天。   有时候只是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干,细细回想着与男人发生的美好过往,还有那些……并不美好的过往。   凤离心知失忆时的自己有多混蛋,每每想起他对男人的所作所为,心脏的地方便揪疼得厉害。   恨不得一刀砍死自己。   这里是男人在王府内居住最久的地方。   唯有在这里,才可以勉强寻觅到男人离开前残存下的,那点可怜的气息。   他不只一次在脑海中描绘,男人在这里生活的模样。   男人安静地坐在那张小木桌上吃饭的样子,男人打开衣柜寻衣物的样子,男人躺在这张床上睡觉的样子。   听月牙说,他的胃口极差,即便腹中揣着一个孩子,一顿也吃不下多少东西。   难怪会那般瘦……   他分明记得失智时的男人胃口极好,用过膳后,还吵着要他买零嘴吃。   若是他没有喝下那杯掺和了忘情散的合卺酒,男人是不是会被他养得圆乎乎的,此刻正躺在他怀里对他笑?   这种设想令凤离心脏又是一悸,修长的手指缓缓按上太阳穴的位置,那里正隐隐作痛,有些难受地低吟出声。   “呃……”   昨夜似乎又喝多了。   凤离并不嗜酒,但从男人离开后的第一日开始,没有酒,晚上便无法入眠。   今日已经是风离开的第十日了。   他发动了阁中遍布于凤国的所有势力,可男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令凤离逐渐消沉的同时,又带着那点悲哀的幻想,行尸走肉般生活下去,勉强撑着不至于崩溃。   凤离一遍一遍这样告诉自己。   没有找到尸体,所以男人一定还活着。   他只是生自己的气了,所以才会躲起来。   等他气消了,一定会回来找他……   曾经的凤离总是认为自己强悍如斯,只要他愿意,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可是此刻,无力的感觉充斥满他的身体,狠狠嘲笑着他的无能。   他弄丢了自己的爱人……   却怎么都找不到他……   凤离觉得自己快疯了。   他好像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想念一个人的滋味,如此煎熬。   更何况那个人此时生死未卜。   凤离不止一次在心中默默祈求,早些让他找到他。   哪怕只是让他知道男人还活着,也好。   爱会令人变得卑微,就连凤离也逃不过这个俗套的定律。   他想见他,可唯有在梦里,他才能见到他。   所以他不仅仅在孤寂的黑夜里喝酒,白日也疯狂地喝酒。   喝醉了,便可以入睡,睡着了,便能见到想念的人。   他方才又如愿以偿地见到男人了。   即便每次皆是美梦开头,噩梦结尾,最后生生惊醒,凤离仍然乐此不彼。   只要能见到他,哪怕是噩梦也好。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男人失智的时候,那时他还没有失忆。   男人虽然变得有些幼稚,怯弱,但十分依赖他,清澈的琥珀色眼眸看向他的时候,总是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欢。   一串冰糖葫芦,足以令他笑得露出实实的小虎牙,成熟英俊的脸上活活添上几分天真,可爱得紧。   为了不伤害男人腹中的宝宝,他必须用十足的自制力约束自己,才不至于将他扒光吃抹干净。   痛苦而甜蜜。   画面一转,男人恢复了正常时期的模样,变得十分顺从,隐忍而坚强。   男人身边忽然出现一个恶魔般凶狠的人,残忍辱骂他,一把将他抱起扔到了床上,然后压在他身上毫不怜惜地做.爱。   他疯了一般扑过去,想要阻止伤害男人的恶魔,却扑了空,他竟然触不到他们。   恶魔披散而下的黑发,令他无法看清他的脸,只看到男人拧眉乖顺地匍匐在那个人身下,即使痛得咬破了嘴唇,都一声不吭。   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令他撕心裂肺的一幕,喉咙嘶哑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接着,   恶魔抬了起头。   恶魔竟然生了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笑得邪恶而嘲讽。   凤离顿时明白了,他就是那头恶魔。   他听到恶魔对他说。   凤离,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你不是……很讨厌这个木纳的男人么?   既然如此,我帮你杀了他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再坚持一会就好   恶魔的手缓缓探上男人脆弱的脖子,用力收紧。   他愤怒地朝他大吼,不许他伤害男人,这不是他想要的!   可他仍然发不出声音。   他绝望地瞪大了双眼,看着男人无力挣脱,因缺氧而逐渐失去力气,最后无神地瘫软在床上。   他梦到男人死了,连带着他们的宝宝。   凤离发现他的梦境越来沉重,他好像……逐渐开始无力承受了。   再这样下去,他会真的以为,男人已经死了……   凤离烦乱地晃了晃头,阻止自己胡思乱想。   “来人。”   话落不过片刻,一个身材高大的暗卫推门进来,倏地在床前跪下。   “王爷有何吩咐。”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酒醒后头疼得厉害,凤离有些分不清时间。   “回王爷,此刻已经是申时了。”   “.…………”   凤离拧了拧眉,他竟然从昨夜一觉睡到了下午。   “宫里可有来消息? ”   十日前白泽使臣为何到了城门外,又忽然返回白泽?   自从那日发现风不见了以后,凤离便没有再进过皇宫,这件事还是凤千派人传信过来,他才知晓的。   “回王爷,宫里不曾派人来传信。”   “知道了,你出去吧。”   凤离倦怠地摆了摆手,向来清晰的嗓音,在此刻显得颓唐而沙哑。   “是。”   然而,就在暗卫即将出去的时候,凤离忽然间想到什么似的,眼神一亮,又将他叫住了。   “等等,你去备辆马车,快点。”   马车缓缓行驶,凤离轻轻撩开小窗的帘子,眸光深沉地望着窗外熟悉的景象,心中帐然。   “王爷,请问你要去哪里?”   车夫小心翼翼地问道。   自从王妃走后,王爷周身的气场便降到了冰点,虽然没有随意对下人发脾气,但一个阴冷的眼神,便足以令他们吓得浑身发冷了。   “去归云阁。”   分割线——————————————————   白泽皇宫,东宫。   华丽的大床上,男人身上穿的白色单衣已然被汗水渗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腹部处高高隆起,绸缎般的长发凌乱地铺在身侧,衬得英俊的脸庞苍白如斯。   双手紧紧抓住身下的床单,骨节泛白,即便口中咬着一块白色的锦缎,却仍然无法抑制地痛哼出声。   “呃…………”   唔…………   好疼…………   腹中阵痛伴随着钝痛,宛如被人用重物狠狠碾压,下方也逐渐传来实锐的撕裂感。   前所未有的疼。   纵是男人曾作为铁骨铮铮的暗卫,此刻这般疼痛,也令他难以忍受。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生孩子这般疼……比被活生生刺穿身体还痛上百倍。   若是重来一次,他还会选择留下这个孩子吗……   男人有些飘忽地思考着。   想了一会儿后,心中有了答案。   他会的。   至少,这样还能……与那个人有一点……小小的联系……   “太子殿下,再坚持一会儿,跟着老臣的节奏呼吸,很快就好了!”   “吸气一一呼气一”   陈太医紧张得双手都在发抖,即使已经有过一次为男人接生的经验,但此次的情况显然更为棘手。   男人的胯骨本就比女子要小,而太子殿下此时分明有难产的迹象,他的身体虚弱……万一大出血的话…… 第一百四十九章 很快就好   风艰难地跟着太医的节奏呼吸着,腹部排山倒海的疼痛,令他本就没有多少的力气逐渐被抽空,肚子里的胎儿在最开始下滑了一点以后,便再没有了任何动静。   这令他心中出现不好的预感,颤抖着伸手扯掉自己口中的白色锦缎,努力集中视线望向太医。   嘴唇哆嗦得厉害,气息不稳地问道。   “太医……你告诉……我,孩子……是不是有……呃……问题……”   “为何……我感觉不到……他……”   陈太医毕竟在皇宫做御医多年,虽称不上神医,但多年来行医经验累积,令他早已养成在任何棘手的情况下,都能冷静对待的习惯。   方才的紧张也是瞬间,过后很快冷静下来,此刻正细细查看男人下身的情况。   后方处,腥黄色的液体正缓缓流出,越来越少,逐渐有流尽的迹象,宫口却只开了两指。   若是羊水流尽,孩子还未出生,怕是要生生憋死在腹中,一尸两命!   “太子殿下,孩子此时无事,但若是羊水流尽,还未生下的话,便会憋死在腹中。”   “宫口仅开了两指,胎儿无法顺利进入产道,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老臣为你推腹了。”   闻言,风心中一紧,连带着腹中又是狠狠一疼,猛地咬紧下唇,几乎咬出血来。   “推腹极痛,常人怕是难以忍受,太子殿下忍着点……”   陈太医还未说完,男人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一个起身扣住了他的手,力道大得竟令太医觉得有些发疼。   “陈太……医……我不怕……疼……请你……一定要保住……”   “呃…………”   说完,男人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倒回了床上。   陈太医没有再说话,解开他的上衣后,硕大的腹部立刻露出了出来,试探性地伸手按压了一下。   风浑身一颤,倏地扣紧身下的床单,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牙关都在打颤,却强忍着没有出声。   “太子殿下,老臣开始了。”   得到回应后,陈太医开始技巧性在他腹部用力向下推压起来,见男人紧咬着唇部一声不吭,已然出了鲜血,有些不忍地劝说道。   “太子殿下,若是疼的话,别忍着,叫出来会好过一些。”   男人眨了眨挂着汗珠的浓黑睫毛,苍白地笑了一下,接着又咬紧唇部粗重地喘息着,并不回应。   好歹曾也是铁骨铮铮的暗卫,岂能如妇人那般喊出声来。   可接下来的疼痛却令男人连思考的力气都不再有,双腿无法抑制地开始打颤,眼前渐渐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东宫主殿外,龙夕身披一袭银白色狐裘,看似十分暖和,但天气过于寒冷,在外面站地久了,难免手脚冰凉。   他却感觉不到一般,温润的脸上布满焦急的神情,怔怔地盯着朱红的大门,不安地来回踱步。   龙夕原本说什么也要进去陪着白凛风,却被他拒绝了。   他知道风儿不让他和白逸看到他生产时的模样,是怕他们担心。   可是守在外面,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呢。   生产已经持续了几个时辰,里面依然没什么动静,龙夕再也忍不住,准备推门而入。   “逸,我眼皮跳得厉害,必须进去看一眼才能放心,就一眼好不好?”   白逸虽然一颗心同样悬在半空,但面上却保持镇定,见龙夕如此不安,赶紧走到他身后,将他揽进怀里阻止了他的动作,轻声劝道。   “风儿他既然不想我们见到他痛苦的模样,我们做父皇母后的,便莫要违背他的意愿了。”   说着,白逸忽然发现龙夕原本白皙的双手,被冻得有些发红,下意识执起他的手,在感受那里的冰凉后,一阵心疼,赶紧帮他搓了搓。   十几年来,龙夕的身体一直不好,白凛风回来后心结解开,才逐渐好起来,自然比一般人体虚许多,一到冬天便容易手脚冰凉,白逸顿时不忍心让他在外面继续等下去。   但白逸知道龙夕担心儿子,一定不愿离开,便只好用自己手中的温度继续帮他回暖。   “风儿一定不会有事的,他会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然后我们一家人会幸福地生活下去。”   “真的吗?”   “真的。朕何时骗过你。”   龙夕听着耳边带着温度,低沉而宽厚的嗓音,莫名安心了许多。   “恩,勉强信你。”   殿内,长时间的疼痛折磨着男人的身体,侵蚀他的神智,男人逐渐变得有些倦怠,迷迷糊糊地正想闭上眼睛,耳边忽然传来陈太医惊喜的呼声,令他瞬间又清醒了些。   “太子殿下,孩子动了!”   “快,用力! 孩子马上就要进入产道了!”   男人应了一声,下意识又开始用力,恍惚之中,他似乎听到了骨头开裂的声音。   紧接着,一阵铺天盖地的剧痛传来,上半身猛地弹了起来,眼前瞬间恢复清明,再也承受不住地吼了一声后,又跌回了床上。   “啊一一”   这一下几乎抽走了他所有力气,无力地瘫软在床上浅浅地喘着气,脸色竟苍白得有些透明。   陈太医同样听到了方才的声响,知晓这是盆骨开裂的声音,证明胎儿成功进入了产道,他内心喜悦,赶紧催促道。   “太子殿下,继续用力,莫要停!”   见他没有动作,陈太医疑惑地看向他的脸,只见男人嘴唇颤抖着开口,双眼几乎就要闭上。   “陈……太医……还要……多久……”   “我好像……没有力气了……”   “很快了,胎儿已经进入产道,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   “我能不能……先睡一觉……”   “不能睡! 若是现在睡了,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太子殿下,你忍心看着你的孩子活活憋死在腹中吗?!”   陈太医激动地吼道,见情况不对,赶紧拍了拍男人的脸,却没有得到回应。   此刻他也顾不上什么尊卑,加大力道重重打了他两巴掌,男人才勉强睁开眼睛。   “不忍心……” 第一百五十章 活下去   “不忍心……”   这是他和那个人的孩子,他怎么忍心呢……   但他实在没有力气了……   “陈太医……我真的……没有力气了……”   “再这样下去……孩子怕是……真会活活……憋死……你直接拿把刀来……将肚子……剖开……”   陈太医被男人轻飘飘的言语,惊得直接后退了一步,反应过来后怒斥道。   “什么? !太子殿下,你说什么胡话! 剖开肚子,你便死了! !”   谁知男人轻笑了一声,棱角分明的脸上已被汗水湿透,黑发一缕一缕黏在脸上,琥珀色的眸子中透出隐隐的决然和孤寂。   “我早该……死了……”   “那个人……他早就想……让我死……”   男人的眼角处,一滴透明的液体悄然划出,又落入鬓角消失不见。   陈太医顿时一愣,怔怔地望着男人惨淡的脸色,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日在凤国京城外,是他帮太子殿下诊治的,自然知道他被人赶出来,才会昏倒在雪地里,然后被夜相发现,救起。   除了那次以外,他不知道眼前的人,还经历过怎样的绝望,才会在这种关头做出不顾生死的选择。   或者说,他本身就不想活了。   陈太医无法,只好出去请龙夕和白逸进来,劝劝男人。   大步走到门口,打开朱红色的殿门。   龙夕一见殿门打开,便猛地挣脱白逸的怀抱,上前去抓住陈太医的手臂,满脸急切。   “陈太医,风儿生了是不是?”   话刚出口又觉得不对,他分明没有听到婴儿的哭声。   龙夕心中咯噔一下,温润的脸上微微发白,声音有些抖。   “风……风儿他怎么样了?”   “回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他心绪不稳,胎儿卡在产道中不上不下,太子殿下只说没力气,怎么也不愿意使劲了。”   “竟要老臣直接拿刀子剖开腹部,将孩子取出……”   闻言,白逸英气的剑眉倏地拧了起来,虽没有开口说话,但周身瞬间冷下的气场,却令陈太医紧张得话音都有些不稳,小心翼翼地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后,继续说道。   “老臣惶恐,劝说不动太子殿下,这来才请皇上和皇后进去,劝劝太子殿下……”   “赶紧进去。”白逸沉声催促道。   龙夕足足楞了几息,反应过来后,猛地越过陈太医跑进殿内。   在看清风此时的惨状后,龙夕反而慢下了动作,改为一步一步,缓慢地朝他走近,琥珀色的美目逐渐湿润。   男人宛如一条频死的鱼般,躺在床上无力地喘息着。   这样的白凛风,令他不敢轻易靠近。   苍白得,仿佛下一秒便会死去。   “风儿……你怎么这么傻……”   龙夕原本清润的嗓音变得哽咽,心疼中又带着性许责备。   听到龙夕的声音,风有些吃力地侧头看他,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看清楚龙夕的脸,接着喃喃出声。   “母后……”   龙夕笑着应了一声,走到床边后弯下腰,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去他额头上的些许汗珠。   “傻孩子,是不是很疼?”   忍住体内的痛楚,风尽量做出轻松的模样,对着龙夕笑了笑,轻轻吐出两个字。   “不疼。”   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若是说疼还好,他说不疼,龙夕的情绪立刻便绷不住了,青葱般的手指猛地捂上眼睛,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别哭,我不疼……”   风摸索着拉上龙夕的衣袖,他不想让他们为他难过。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龙夕抹了一把眼泪,将自己的表情调整到尽量自然的状态后,看向风温声道。   “傻孩子,你在母后面前装什么坚强……”   “你怎能说出那种泄气话呢……你若是死了,你的孩子怎么办呢?”   闻言,风的神情变得有些茫然和无措。   龙夕见他动容,立即接着说下去。   “你辛苦怀胎九月的孩子,难道不想见见他吗?”   “你是他的母亲,他只有你……你若是死了,谁来疼爱他? 你忍心让他一出生便无父无母么”   “你应该活下去的。活下去才能看着他长大啊。”   “除了你的孩子以外,你还有母后和你的父皇,所以,答应母后,你会活下去,好吗?”   风愣愣地盯着龙夕的脸,不甚清醒的脑子里,一遍一遍回荡着龙夕所说的话。   活下去……   他还有孩子……还有母后……父皇……   所以他应该活下去。   “……好……”   龙夕微微松了口气。   白逸紧拧的眉宇也暂时松开了些。   一位身着粉色夹袄的宫女推门进来,手中的托盘上放着一个青色的瓷碗,陈太医见她进来后赶紧命令道。   “快,过来将补药喂给太子喝下,如此便能恢复些力气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宝宝出世   补药的效果实在微乎其微,喝下后并没什么太大的改变。身体仍然无力,但风心知时间不多了,深吸一口气后,强撑着说道。   “陈太医……我有力气了……快 ……”   “风儿。母后和你父皇就在旁边看着你,别怕。”   见风点头,龙夕收起空碗,与白逸退到不远处的屏风旁,紧张地盯着床上的男人。   龙夕走后,陈太医走近床边,盯着床上的男人嘱咐道。   “好。太子殿下。老臣再帮你推最后一下,剩下的,还需靠你自己用力。”   “恩…………”   风点头。   得到回应后,陈太医缓缓伸手覆上风外露的腹部,先是轻轻地按压,逐渐施力,到后面越来越重。   风必须紧咬住自己的嘴唇,手指紧紧攥住身下的床单,才不至于喊叫出声。   陈太医看着男人分明痛极,却不愿痛喊出声的模样,拧了拧眉。   “太子殿下,莫要憋着气,这样对生产不利。”   闻言。风刚想调整呼吸。谁知陈太医手下一个猛力,腹部沉重的压力带着剧烈的痛感,令他上半身反射性地弹了起来。   下体狠狠一个收缩,似乎有什么东西滑出来。卡在宫口处,撕疼得厉害。   男人垂死般倒回床上。   “出来了!出来了!”   陈太医惊喜地看着卡在宫口处的小脑袋,伸手一个使劲,将孩子拉出体外。   “恭喜太子殿下,是个小皇孙!”   说着,陈太医在孩子屁股处重重拍了一下,婴儿顿时发出响亮的哭声。   利索地处理掉脐带,用早已备好锦被将孩子包好。   龙夕和白逸快步走到床边。   “风儿,你感觉怎么样?”   来不及去看孩子一眼,龙夕直接走向风,心疼地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脸,嘴唇都是白的,却硬生生被他咬出了血红。   “我没事……母后,我想……看……”   刚生完孩子,那个窄小的地方自然无法承受,已然痛得麻木,只剩下虚软和无力。   风微抖着抬起手,伸向被白逸抱在怀中的孩子。   英挺霸气的帝王,正神情温柔地哄着自己刚刚出世的小皇孙,满脸宠溺。   然而宝宝却不怎么给面子,一声一声,哭得凄厉,本就红彤彤的脸哭得更红了些。   风虽看不到,但听着哭声,心里便揪得厉害。   白逸走到床边弯下腰,将孩子轻轻放到风身边,起身后与龙夕并肩而立,拉起他的手紧了紧。   他发现龙夕的手到现在还是冰凉的,即便殿内的壁炉烧得十分旺盛,也没有恢复一点温度。   孩子在男人的肚子待了九个多月,似乎产生了某种感应。   刚被放到男人身边,便奇异地停止了哭声,睁着眼睛好奇地盯着男人,黑漆漆的眸子很亮,仿佛会说话。   风怔怔地看着躺在他身边的孩子。   这就是……他的孩子吗?   长得似乎不像他……也不像那个人……   皮肤又红又皱,瘦瘦得。丑丑的,像一只营养不良的小猴子。   眼睛的颜色……是黑的……   宝宝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丝毫不知道,自己刚出生便被他母亲认为长得丑……   男人十分小心翼翼地轻轻戳了戳孩子的脸,软软的,忍不住又戳了几下。   他实在太小了些,仿佛一碰就会将他弄伤。   虽然孩子长得不好看,但男人还是喜欢到了心坎里,若不是他此刻实在没有力气,真想抱抱他。   龙夕似乎看透了风的心思,笑着解释道。   “风儿,婴儿刚出生的时候都是这样,皮肤红红的,皱皱的。等过些天长开便不一样了,我的风儿生得这般好,孩子定不会差。”   “听说刚出生的孩子啊,皮肤越红,日后便越白,你看宝宝,日后绝对又白又好看。”   闻言,风微微一愣。   他的皮肤并不白,若说皮肤白的话……   那个人,当真是肌肤似雪……那怕凑近都看不见毛孔。   这么想着,风更加仔细地观察起身边的孩子,发现他的眼睛,除了颜色和风离 一样以外,就连形状都极为相似。   桃花眼……   也许长开以后,会长得像那人更多一些吧……   “风儿,给宝宝起一个名字吧。”   白逸在一旁淡淡说道。   名字…………   沉思片刻后,风缓缓开口。   就叫……白念黎吧,黎明的黎。   宝宝似乎非常喜欢这个名字,灵动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些,口中哼哼唧唧的。   闻言,龙夕与白逸皆是一愣,随后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念,思念。   黎,离。   念离。   其中的寓意,可想而知。 第一百五十二章 南疆   “唉,风儿……你到现在还是放不下他……”   龙夕轻轻叹了口气,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为白凛风的固执和痴情感到心疼。   他当真如此好吗?   男人顿时被问住,垂下眼眸没有回答,漆黑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射出一片淡谈的阴影,显得有些孤寂。   他很好……只是不对他好而已。   “罢了罢了,这本就是你与他的孩儿,起这般名字也没什么不妥,重要的是,你中意便行。   龙夕见他为难,想着反正二人日后再无交集,不过是个名字,也没什么紧要。   “父皇,母后……我是不是……令你们很失望?   风暗暗紧了紧藏在里侧的手,嘶哑的嗓音,在空荡的大殿内,显得有些压抑。   男人也很想忘记。   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做不到。   那人早已在他心底生根发芽,长成一棵茁壮的大树,哪怕到了此刻,仍然在吸取他身体里维持生命的养分,令他逐渐衰竭。   男人清楚的明白,可他就是做不到。   有什么办法呢……   “没有,你没有让我们失望。你一直都是母后的好孩子。”   “恩,你母后说得对。”   白逸认真附和道,内心颇为感慨。   他从小冷心冷情,生在皇家,身边莺营燕燕虽数之不尽却清心寡欲,从未动过心。   那年龙国主动示好,期与白泽和亲,他本想拒绝。   后来想着,或许是该有个皇后,来堵住悠悠众口,免得每日上朝时,迂腐的大臣们总催促他选妃。   就是这样,18岁的龙夕嫁到了白泽和亲,只一眼,他便认定了他,此后从未改变分毫。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不能没有他。   白凛风这点,倒是像极了他。   痴心痴情。   若是两情相悦便是喜,可是他……   对于他来说,执念太深,只会痛苦。   风儿,你也该放下过去,开始新的生活了。你是白泽国的太子殿下,你的肩上需要背负整座江山。   “等你身体恢复后,父皇会重新交你帝王之道,将来,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皇帝。”   “天下优秀的人又何止他一个,白泽便不少。父皇过段时日便为你寻一个更好的人,你们先相处一段日子,若是看得上眼便让他做你的太子妃。   “谢谢父皇的好意……我一个人,就很好。”   风知道白逸是为了他好。可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去接受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至少现在还不行。   “可是风……”   龙夕英俊而温润的脸上带着淡淡的不赞同,想开口劝他。   一个人怎么会好,白凛风值得更好的人,他应该获得幸福。   “父皇,母后,谢谢你们。但是……这件事,就让我自己决定吧……”   “那好吧……”   风这般坚决,龙夕和白逸知道多说也无用,只好先依着他。   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他会放下的吧。   天色早已暗下,或许是方才喝下的补药发了药效,以至于风撑到现在,还没有因体力耗尽而昏睡过去。   药效过去,倦怠感逐渐又浮了上来,令人昏昏欲睡。   “父皇,母后,我有些累了。”   “快睡吧。母后在旁边守着你。”   龙夕见他精神状态不好。放不下心,便想守着。   风想说,不用守着他,但实在太累,话没出口,便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陈太医,风儿身体情况如何? 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见风睡了,龙夕仔细地帮他将锦被往上拉了些,看向默默守在床尾的陈太医问道。   “老臣这就为太子殿下把脉。”   细细诊过脉后。   “回皇后的话,太子身体本就不好,此刻生产艰难,元气大伤,一时恐怕无法恢复了,只能静养。不可受累,不可吹冷风,还有膳食上面需要多加注意,太子殿下的身体严重管养不足。   话毕,陈太医从随身带来的木制药箱中,拿出一个白色瓷瓶,递给龙夕。   “这是老臣特别研制的药丸,产后之人吃下,对身体恢复有很大的帮助,一日三餐,餐后一粒。   “嗯,辛苦你了。”   龙夕接过瓷瓶,淡淡谢道。   “皇后言重了,为皇家效力是老臣的本分。   看着陈太医老实的脸上诚恳的态度,白逸极为满意。   “你帮助太子殿下顺利产下小皇孙。联赏你黄金万两。”   “皇上……”   “不必多言,朕向来赏罚分明,明日便派人将赏赐送到你府上。”   见白逸这么说,陈太医也不再推辞,跪下谢了恩。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你们都退下,朕和皇后要好好陪陪太子。”   白逸爽朗一笑,对陈太医和旁边守着的宫女太监命令道。   “是。”   陈太医起身,将东西收拾进木箱后,转身离开。   没走几步,忽然又停下了,回头看着床上的男人,神情颠为纠结。   “陈太医,你还有何事?"   白逸见他不走,沉声问道。   “回皇上,老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陈太医踌躇着。   “何事? 但说无妨。”白逸挑了挑眉。   “皇上,你可知道南疆?”   “南疆? 那个古老又神秘的小国?”   白逸微微拧眉,直觉他接下来的说的话,定会十分惊人。   南疆本就是一个邪乎的国家,古老而神秘,独立又排外。   百姓民风淳朴,经济和军事都不发达,却没有成为任一大国的附属品。   因为南疆有三宝,毒药,蛊虫,还有巫医。   这三样宝物厉害至极,竟能让其他国家不敢对南疆轻举妄动。   其中最厉害的便是巫医。   巫医亦正亦邪,不仅医术高超,擅长占卜,诅咒,驱邪除崇等等,甚至能与鬼魂交流,替人招回三魂六魄,起死回生。   若是别国人未经允许,踏入南疆的领土,便会受到巫医的诅咒。   这种诅咒极其恶毒,从一个人的身上开始,然后渐渐蔓廷至整个国家,直到所有人都死去。   这并不是传说,而是一件真实发生的事情。   百年前,与南疆相邻的一个小国自认为兵力强于南疆,便想吞下南疆的领土。   就在他们进犯南疆的第二日,先是带兵的将军离奇死去,然后是士兵,接着是百姓…… 第一百五十三章 缺失的魂魄   “没错。”   “你倒底想说什么?”   见他卖关子.白逸渐渐有些不耐烦。   “老臣……”   陈太医支支吾吾不敢说。   “朕恕你无罪。”   得到免死口谕后,陈太医松了口气,放心地说起来。   “谢皇上。”   “老臣有幸认识一位南疆女子,她便是传说中的巫医,医术高超,擅长占卜,诅咒,驱邪除崇,能招人魂魄。”   “在她的影响之下,老臣耳濡目染,接触了一些巫医之术,虽不会使用,却也能看懂一二。”   龙夕顿时被陈太医话中的内容所吸引,转身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老臣斗胆一问,自太子殿下回来后,皇上和皇后娘娘,可有觉得,殿下变得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他失去了十五岁前的所有记忆。”   闻言,白逸沉声回道,龙夕在一旁认可地点头。   “除此之外,太子殿下的性格上面,可有什么明显的改变?”   陈太医继续追问。   听了他的话,白逸微怔片刻,顿时想到,白凛风的样貌虽然与往日相比,改变不多。性格确实是变得彻底。   这一点令他极为纳闷。   白凛风的性子从小便像极了他,倨傲,冷漠,霸道,行事果断,绝不是会轻易吃亏的主。   即便吃了亏,也向来睚眦必报。   怎会像现在这般,被人伤害了,拼命护着那人也就算了,竟连同那人的小情人龙苏也一同护着,不许他去找人家麻烦。   如此心软。   即便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却也不会将他的天性都改变的吧……   “恩。自风儿回来后,朕发现他的性子上改变极大,与从前判若两人。”   “但是,这和你方才提到的南疆国,有何关联?”   “回皇上的话,正是有关此事。”   “一个人失去记忆,只要他的神智处于正常状态,性格上和以往相比,基本不会发生多大的改变。”   “也就是说,太子殿下的变化并不是因为失忆造成的。而是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   白逸下意识的问。   “人出生便有三魂七魄,缺一不可。魂魄乃灵魂所在,若是缺少其中一魂或是一魄,灵魂不再完整,性子即会发生改变。”   “有些人会变得异常暴躁,有些人变得狡猾,有些人则变得心性柔软,敏感……”   “你是说,风儿的魂魄因某些原因变得不完整,所以导致性格上发生了变化?”   龙夕温润的嗓音带着微微的疑惑,在殿内响起。   “是。只是,这一切不过是老臣的猜测,需要进一步证实。若皇上有意,不妨请一位南疆的巫女来,让她查看一番便知。”   “何种情况下,人的魂魄会丢失?”这是白逸最为疑惑的。   “回皇上,当人的身体受到极为沉重的打击和伤害的时候,出现这种现象的可能性最大。”   闻言,白逸黑耀石般的眸子,顿时深沉下去,他在思考陈太医言语中的真实性。   这件事情他曾听说过,却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儿子的身上,实在匪夷所思。   但是……   白逸忽然联想到白凛风当年失踪的原因。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十五年前,白凛风遭遇叛党追杀,定是受了极重的创伤,所以失去记忆。   白逸与龙夕默契地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   “陈太医,你方才所提到的那位巫女,可是你身边人?”   “正是老臣的结发妻子。”   “她一个南疆女子,怎会嫁到白泽?”   世人都知南疆极为邪乎,独立排外,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不会出来,南疆女子外嫁这种事,更是少见。   “实不相瞒,老臣的夫人年轻时性子顽劣了些,不喜安逸,瞒着她的父母偷偷跑到白泽游玩,遇见了老臣。”   “后来我们两情相悦,便私定终身。好在她的父母极为开明,不排斥老臣不是南疆人士,同意她嫁给老臣。”   说到这里,陈太医老实忠厚的脸上满是感慨。   他十分感激夫人背井离乡,嫁他到白泽与他生活,一晃便是二十多年。   白逸了然地点点头。   “对了,招魂对人体可有伤害? 成功会如何,失败又会如何?”   “并无伤害,只是耗费元气较大,事后开副药补补便行。若是遗失的魂魄成功归回体内,太子殿下不仅会恢复记忆,也会恢复往日的性子。”   陈太医方正的脸上,带着微微激动的情绪。   “如此甚好。等风儿的身体恢复些后,让你夫人进宫为风儿瞧瞧。”   “陈太医,今日辛苦你了。回去陪你夫人吧。”   “谢皇上,微臣先行告退。”   陈太医行告退礼后转身离开了,他不求什么回报,只要能帮到太子,内心足矣。   白逸对这个臣子又满意了几分,心中颇为欢喜。   若是白凛风变回从前的性子,那便再好不过了。   帝王之道他15岁前便参透了彻底,哪还需他再教什么。   最重要的是,他也不会再痛苦于凤国人渣王爷的伤害,可以接受新的人,好好生活。   对于他来说,冷心冷情并不是坏事,至少可以令他好过一些。   分割线————————————————————————————————————————————   凤国,京城。   男子一袭玄色凤纹锦袍,衬得身材高大建壮,面若掩花的脸庞上挂着邪魅的笑意,看似多情又风流,轻易便动人心弦,惹得路过的女子频频蹙足娇笑。   他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走着,似乎喝多了些,白皙的面上挂了淡淡的红晕,魅惑的挑花眼中有些许醉意。   手中却还拿着一个青色的酒瓶,不忘仰头往口中倒酒,摇摇晃晃地走出归云阁。   马车一直候在归云阁门口,凤离瞥了一眼,丝毫没有上车回府的意思,直接绕了过去。   “王爷……马车在这儿呢,你要去何处?”   坐在车头的车夫看着凤离摇晃的身形,弱弱地问了一句。   凤离自顾自地走远,车夫本以为冷冽的王爷不会回答他,正想驾马跟上去。   却没想到,下一息,凤离身形如闪电般迅速移动到他眼前,面目表情地盯着他。 第一百五十四章 他为什么要离开我   凤离的容貌虽好看,更容易引起别人注意的,反而是他周身强大的气场。   比如此时,车夫丛毫没有心思观赏凤离的美貌。   因为凤离冰冷的眼神,今他觉得自己小命立马就会丢在这里,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方才分明只是问了王爷一句,你要去何处……   “王……王爷……有何吩……”   车夫下意识吞咽口水,磕磕巴巴地问道。   “你怕我?”   凤离微微低着头,极为认真地看着车夫问道。   他的确只是单纯地好奇这个问题,然而在车夫的眼中,却成了威胁。   “你为什么怕我?”   “没……没有……”   车夫本能往后退了退,清秀的脸上满是不安,不长的指甲抠进马车的案板中,抖得越发厉害。   他今年不过十七岁,平时里就在王府的马厩守着,日子倒也清闲。   他早便听说王爷的性子十分奇怪,阴睛不定,极难侍候。   但那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因为他连王爷的面都没见过,根本轮不到他伺候。   却不想,今日莫名其妙便被派来给王爷驾车,他顿时觉得自己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那你发什么抖啊。”   凤离忽然笑了,漂亮的挑花眼微微眯起,闪着点点亮光,懒懒地提起手中的酒瓶,仰头灌了一口后,猛地朝车夫又凑近了一分。   “本王生得很可怕吗?”   凤离的声音温柔得几乎要溺出水,连带着周身可怕的气场都收敛起来。   以至于年轻的车夫忽然觉得王爷没那么恐怖了,甚至……十分好看。   车夫没读过什么书,难以用华丽的言辞来形客凤离的美貌,只知道他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好看,不论男女。   “王爷不可怕。”   车夫怔怔地开口,总算屡直了舌根。   “那本王生得好看吗?”   凤离又问。   凤离灼热的目光令车夫忽得有些不自在,逃避一般微微低下头后,又开始结巴。   “好……好看。”   凤离毫不客气地伸手,强硬地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面对自己。   “你喜欢本王?”   “王……王……你你你……说笑了……呵呵呵……”   闻言,凤离的脸色猛地冷下,吓得车夫一个激灵,正想改口说喜欢,却见他忽然痴痴地笑起来,看上去竟有性委屈,带着悲伤。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本王不好吗?”   “不是的,王爷很好。”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凤离猛地伸手抓往车夫的衣襟,吓得他一个激灵,咬咬牙,伸直脖子视死如归地吼道。   “喜欢!小的喜欢王爷!”   行人纷纷好奇地停下观看,但两位主角却毫不在意。   他算是看出来了,王爷这是喝多了,才会发神经。自己若是不顺着他,惹怒了王爷,小命怕是真的要丢在这里了。   王爷虽然好看,但他还是愿意娶媳妇。   “连你都喜欢我……可是风为什么不喜欢我……”   “他为什么要离开本王? 为什么躲起来让本王找不到他?恩? 你告诉我?! 为什么? !!” 第一百五十五章 果真太想他了   “他是不是生本王的气了? 若是本王向他道歉……他会原谅我吗?”   “可是……本王根本找不到他……”   车夫愣愣地看着凤离,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般卑微而虔诚的王爷。他当真没有见过,与传闻中狂妄邪魅的逍遥王实在大相庭径。   原来王爷真的如此在意王妃……   可是,他之前听闻的传言,分明是王爷讨厌王妃,所以将他赶到了南苑去,对他相当苛刻。   南苑,相当于皇宫内的冷宫,只有不受宠的人的才会去那里,就连王府下人居住的地方,都没有那般偏僻。   后来王府内传得沸沸扬扬,下人们都在讨论,王妃失踪之后,王爷急疯了,不仅对王府巡逻的侍卫发了很大的火,更是将守卫大门和后门的侍卫处死了。   当时他还非常惊讶,心想王妃失踪,王爷应该很高兴才对。   厌恶的人终于离开了,他有什么理由不高兴呢?   更为奇怪的人,从前在王府内被奉为贵客的龙苏公子,如今也不知去向。   车夫想不明白了,便懒得再想。   也许是因为身份尊贵之人的世界,比他们这些普通人复杂许多。所以不是他们能够揣度透的。   他还是做好自己的本份,留住小命便心满意足了。   沉默片刻,车夫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王爷……你喝多了……小的载你回王府呗?”   凤离难得耐心地等车夫回答,等了这般久,却等到了牛头不对马嘴的答案,自然不满,冷冷拧眉。   “你为何不回答本王?”   “王爷……小的实在不知道王妃在何处……”   也不知道王妃会不会原谅你……   车夫为谁地看着凤离。   他当然不会知道风现在何处,即便是离幽阁的人,都寻不到他一点消息。   所以凤离急了。   男人刚走的几日还好,凤离勉强能维持正常的生活。   至少表面看起来是正常的。   正常地吃饭,睡觉,听阁中的下属前来禀报事物,偶尔去地牢里对龙苏狠狠折磨一番。   可随着时间逐渐流逝,仍然没有男人的消息。   凤离觉得,他的世界空了,整个人仿佛活在虚幻中一般。   对于凤离来说,有风在的地方,才是现实。   后来他整日躲在南苑喝酒买醉,浑浑噩噩,酒醒了便去书房,用笔墨一遍一遍描绘,男人深刻在他脑海中的模样。   他画得极为仔细,一日可以画上好几幅。   风睡觉时安静的模样,风吃饭时的模样,风扶着肚子走路时的模样,风皱眉的模样,风笑起来露出小虎牙的模样……   他最喜欢画的。是风拧眉忍痛的模样。   一遍一遍,自虐一般,即使心里抽痛得无法自己,手科得连狼笔都险些拿不稳,还是坚持画下去。   那段日子,他肆意地伤害他的身体,折磨他的灵魂,男人咬牙忍痛一声不吭,他却以此为乐。   清醒后的凤离,在惩罚自己。   他很快走遍了他们曾经一起走过的每个地方,试图寻找他的踪影。   可是没有,哪里都没有。   即便没有他的消息,也没有原因,凤离就是认为风活着,固执地认为。   他想着,他不会离开他去太远的地方的。   身体虚弱,挺着那么大一个肚子,临盆在即,他能走多远。   有时候凤离觉得,风对失忆后的他太过失望,所以才会赌气不愿意见他,让他着急。   也许他并没有发生什么危险,只是躲到了一个偏僻但安全的小村庄里,静静等待着孩子出生。   等着他去寻他。   他将离幽阁分布在各国的势力全部召回了凤国,只为寻他一人。   不仅是京城,凤国各地的大街小巷,皆贴满了寻人的告示,上面写着,若是有此人消息,赏黄金百万两。   不知情的人都在猜测,画像上看起来英俊成熟的男人是谁7 竟值这么多钱。   对于穷苦百姓而言,黄金百两都是天文数字,黄金百万两对他们来说,已经没什么概念了。   只知道那是很多很多很多钱,十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所以很多人的心里,开始暗暗幻想,若他有幸在街上遇到画像上的人,岂不是一辈子都不愁吃穿,还能过上奢侈的生活?   然而幻想终究是幻想,画像上的人,根本不在凤国。   这一点,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包括凤离。   十日过去,离幽阁的人和凤千派来支援的士兵,终于将整个凤国翻了个遍。   凤离想着,这下总该找到他了吧。   然而,方才在归云阁内,他满心期待地等着林显告诉他,有风的消息了。   可是得到的结果,依然令他失望之至。   整个凤国都翻遍了,还是没有人?   每日处于这种踹踹不安的状态下,时间一久,凤离忽然开始怀疑。   风真的还话着吗?   他甚至忍不住幻想。   若是有一天,他找到的,是他冰冷的尸体,会怎么样?   继续行尸走肉一般活下去吗?   可男人只是离开了十日而已……   他好像已经,坚持不住了……   “王爷……你……怎么了……”   见凤离忽然间失了魂般呆滞的模样,车夫有些担心地开口道。   “呵……本王没事,本王好的很。”   凤离嗤笑了一声,别开了脸。   恍惚间,车夫隐觉得自己似乎见到凤离眼中有泪光闪现。   但随后便否定了这个怀疑。   任何人都会哭,冷例的王爷怎么可能会哭呢……   虽然他现在的模样,看上去实在不像是没事。   “你回去吧,本王还有点事情要去处理。”   凤离又往口中灌了口酒,心想,自己与这车夫计较什么。   自己都办不到的事情,一个小小的车夫怎会办到。   果真是太想他了……   “王爷……这里高王府路程有些远,你真的要自己回去吗?”   “恩。”   轻应了一声后,凤离转身离开。   临近除夕,不似往日,天一黑街上便没什么人了。   这段时间,即便是寒冷的冬夜,长安街也显得格外热闹。   各式各样的店铺都开着,路边的小摊贩们穿着厚厚的夹袄,即使耳尖冻得通红,仍然热情地招呼路过的行人,希望在年前的几日多赚些钱,好让家人过个好年。 第一百五十六章 熟悉的地方   凤离带着些醉意的黑眸,不经意间看向路边的一摊小贩,没有移开眼。   那小贩脸上始终挂着笑意,热诚地为顾客推荐商品,时不时将手放到嘴边哈一口气,然后双手快速搓动,以此取暖。   一个小小的影子忽然从摊子下钻出来,猛地抱住摊贩老板的小腿,小脸冻得红扑扑,乌亮的眸子眼巴巴地望着老板,像是在撒娇。   小男儿的声音极小,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站在这个位置,一般人根本听不到他话中的内容,但凤离却听到了。   他说,“爹爹,我想吃糖葫芦。”   摊上有客人,老板忙着做生意,没有及时回应他,小孩儿也不哭不闹,松开手后,安静地站在旁边等着,水灵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来往的行人。   凤离的目光太过直接,男孩儿的视线不可避免与他对上,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两人就这样对视了许久。   客人走后,小孩儿怔怔地拉了拉那老板的手,小声说道。   “爹爹……那位叔叔好奇怪啊……但是,他生得真好看……从没见过这般好看的人……”   老板不以为意得回了一句,是吗,随着小末的视线望去,只见他口中说的那位,生得极为好看的男子,正朝徐步这边走过来。   他常年在这个地方摆摊,到他买过东西的人数之不尽,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记住,但眼前的这位男子,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像这种小摊子,基本上都是普通光顾,很少有富贵之人来。   然而,大概在一个月前,两位身着华贵,气质不凡的公子,到他这里买了一把银锁。   起初,那位更为年轻,容貌极好看的公子,看不上他这里的东西,并不打算买。   后来,他实在拗不过同行的,英俊成熟的公子,不仅买下了那把银锁,还直接扔了一定金子给他。   他激动了好久,所以记忆十分深刻。   当时他觉得十分奇怪,分明是两个男子,却手牵着手,看着对方的眼神中竟满是情意。   接着,他看清那个男人遮掩在厚厚衣物下硕大的肚子后,立刻想明白了。   两人本就是恋人,其中一位是龙国男人,已经怀了孕,看那肚子,很快便要生了。   眼下,这位容貌绝丽的男子,不就是那日来过的其中一位么。   “公子,今日怎么有空来啊?”   见凤离走近,老板黝黑的脸上顿时露出朴实的笑容,热情地招呼道。   凤离也不回答,神情淡淡,自顾自看起摊上的饰品。   铺着浅蓝色麻布的木桌上,左上角的位置专门用来摆放银锁,整整齐齐摆了将近十把,大小不一,款式和上次相比,新颖许多,做工也精细了些。   凤离白皙而修长的手,轻轻覆上其中一把最小巧的,摩挲片刻后,将它拿起,细细观看,桃花眼中泛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他没想到自己会走过来的,莫名奇妙。   只是看到这个熟悉的小摊,猛然回想起那日,男人拉着他到这里买银锁的场面。   又听到小男孩儿说到糖葫芦,便情不自禁地走了过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买醉   风最喜欢吃糖葫芦……   还有这里的银锁,明明很廉价,他却意外地很喜欢。   按照风的性子,任何时候,他都不会主动开口问讨他要东西。   唯有他失智的时候,会小心翼翼地跟他说想吃糖葫芦,想要买一把银锁给他们的宝宝。   那段日子,凤离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整个心脏被填得满满的。   如今,不过短短一个多月过去,已经物是人非。   你到底在哪里…… 我很想你……   “老板,这种银锁,真的可以保平安吗?”   凤离抬头望向小摊老板,含着些许醉意的磁性嗓音,在黑夜里显得格外迷人,却带着说不出的落寞。   面上因醉意而微微泛红,漆黑的眸子中带着某种冀希,像是透过这把小小的长命锁,在看什么人。   “是啊,这长命锁,刚出生的孩子带上,定会长命百岁,一生平安的呢。”   老板的笑脸朴实,与上次来的时候一摸一样,就连这句话,也与上次所说的一模一样。   见凤离没有回话,以为他不信,老板伸手摸了摸身边小男孩儿的脑袋,对他笑了两声,继续补充道。   “我家的小子从出生开始,便带上了这种长命锁,从小长到现在啊,很少有生病的时候呢。”   “因为这长命锁会锁住孩子的命,替他辟灾祛邪。”   闻言,凤离抬眸望向老板身边的小男孩儿。   正如老板所说一般,他被养得极好,皮肤不似老板的黝黑,白白净净的,透着健康的光泽。   若是他和风的孩子健康出生,将来一定长得比他还要好吧……   这么想着,凤离忽然心里抽疼得厉害,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顿时清醒许多。   “老板,这些银锁我要了,全部包起来。”   老板惊讶地长大嘴巴,以为自己听错了。   “啊?”   “爹爹,这位叔叔让你把银锁全部包起来。”小男孩儿以为自己的爹爹没听明白,拉了拉他的衣袖,乖巧地提醒。   “小未乖,爹爹知道了。”   老板对儿子笑了笑,接着,他疑惑地看向凤离问道。   “这位公子,你们上次已经买了一把长命锁,为何还要买呢?”   还一次性买这么多……   客人到他这里买东西,也许会一次买两根簪子,两个手镯,但长命锁却只会买一把。   因为一人,一命,一把锁,足够了。   再多也只是浪费银子。   虽然他一家子全靠这个小摊子生存,但做生意从来以诚相对,不会欺骗客人,也不会让客人花冤枉钱。   “公子,长命锁呢不在于越多越好,一把便……”足够了。   老板好心地想要解释,然而话没说完,顿时卡在了喉咙。   “那把弄丢了。”   老板实在太啰嗦,凤离无心与他计较,也不想纠缠,抬手灌了口酒后,淡淡打断他。   “这……那公子再买一把便够了……”   凤离虽然将周身的阴霾都收敛起来,但与生俱来的高贵与清冷气质,还是令老板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言语间不自觉带上吞吐。   “无需多言,全部包起来。”   凤离再也无了耐性,定定地盯着他,一字一句说道。   “是,公子……”   老板被他忽然阴冷的眼神吓得一愣,不敢再多说什么,按他的吩咐,赶紧将银锁包起来。   那把银锁的确找不到了,也许风带着它一起离开了。   也许真的弄丢了。   他只是希望,风回来的时候,看到这些会开心。   他也希望,未曾谋面的宝宝,可以平安出生,就像这些长命锁的寓意一般,健康地长大。   凤离清楚地记得,那日他答应给男人买银锁的时候,他琥珀色眸子中闪起的光亮,宛如夜晚的星辰,好看到极致。   凤离忍不住抬头望向天空。   今夜也有星辰,依然很美,   可是那个笑起来比星辰还要好看的男人,怎么就不在他身边了呢……   凤离早便发现,他的心情会随着男人的改变而改变,看他伤心,他会心疼,看他开心地笑,他愿意将一切都给他。   可是后来他做了什么呢……   他后悔了。   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只要可以找到他,他什么都愿意放弃。   因为没有他的世界,是灰的。   他还要别的什么,有什么用呢……   这种煎熬的等待,到底还要持续多久……   为什么连一个获得原谅的机会,都不给他……   老板性子憨厚,神经大条,方才还被凤离阴冷的气场震慑,此刻已经忘在了脑后,一边熟练地将银锁装进原色小木盒中,忍不住开口好奇道。   “公子,上次与你一同来过的那位公子,今日怎得没来?”   “……”   “那位公子可已经生产了? 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   将银锁全部包好后,老板抬头,见凤离脸色极为难看,讪笑了两声,赶紧将话圆了回来。   “嘿嘿,没事,小的就是随口一问,不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这银锁都是适合佩戴的……”   凤离不知道他是怎么拿起装满银锁的木盒离开的,脑子里混混沌沌,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没有回答摊贩的老板呢……   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他不知道那个被他藏在心里,都害怕被人觊觎的男人,这么就被他弄丢了呢。   他只是离开了几天而已,回来他就不见了,他这么找,都找不到他……   他更不知道风生了没有……   是男孩…… 还是女孩……   瓶子里的酒空了,醉意似乎更浓了些,理智却越发清醒。   怎么都挥散不去的痛楚和沉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街边有一个简陋的小酒馆,凤离也不嫌弃,直接走进去坐了下来,将手撑在额上轻轻按了按,磁性的嗓音在简陋的酒馆内响起。   “小二,上两坛酒。”   “好嘞,公子! 马上来!   很快,小二一手一坛子酒捧上来,末了,还不忘问凤离是否需要下酒菜。   “不必。”   凤离冷淡地回了一句,拔开酒塞便捧起酒坛子仰头猛灌,动作流畅,透明的酒水顺着线条优美的下巴流下,湿了衣襟。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   他也不在意,直到半坛子酒下肚,才将酒坛子放下。   一双桃花眸定定盯着眼前老旧的桌面,一手撑着腿部,微微躬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凤离一直偏好归云阁的酒,香醇淡雅,但后劲极大,喝得多了,便正好合了他买醉的心意。   而此处的酒,与归云阁的酒截然不同,入口便尝到极烈的味道,一番猛灌下来,刺得他脑门发疼,连眼前都有些模糊起来。   停歇片刻后,凤离重新拿起酒坛子,继续喝起来,很快,一坛子酒便下了肚。   接着,第二坛酒也被打开,他慢悠悠地将酒坛子拿起,正想放到口边,却忽然看到酒馆的门外,走过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熟悉的身影令心里猛地一紧。   凤离蹭得一下站起来,下意识抓起桌上的木盒便追了出去,搜寻着男人的身影。   男人穿一袭灰色长袄,身形修长,很瘦,但从背后也能看出,他腰腹的地方极为圆润。   他走得很快,等凤离到门口的时候,已经离得有些远了。   “哎哎哎……这位公子,你还没付钱呢……”   酒馆的小二见凤离忽然跑出去,赶紧追出来,抓住他的手臂让他结账。   这个时候,谁妨碍凤离去寻人,便是死路一条。   即使醉意朦胧,眼神却仍然凌厉,吓得小二后背一凉,倏地倒退了一步,顿时忘了自己追出来的目的。   凤离使劲晃了晃自己的头,令自己清醒一些,边朝着那人猛追了过去,边大吼他的名字。   “风一一”   “风一一”   “风——”   然而,即使用了全身的力气,他的声音还是被淹没在熙攘的人群中。   直到那个人消失在人群中,都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凤离拼命地继续奔跑,不知撞到了多少人,身后时不时传来气愤的谩骂声,尽数被他忽略。   他跑完了整条长安街。   最后怔怔地停下。   他还是没找到风,他就这样,又一次在他眼前消失了。   绝望,茫然,无措,这些情绪混合着充斥满凤离的胸膛,逼得他眼眶发酸。   他必须微微弯下腰,拧紧心口处的衣襟,才能勉强缓解心脏里撕扯的痛意。   片刻后,凤离僵硬地直起身体。   长安街上仍然繁华,夜晚的灯火璀璨,他却孤独得,仿佛被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   凤离忽然开始怀疑,他方才看到的影子,其实只是一个幻觉而已。   否则,男人怎么会消失得这般快,令他怎么都追不上他呢。   一定是幻觉……   “都是假的……全都是……”   “……假的……”   “ 哈 哈 哈 哈…… 都 是 假 的……”   他失魂落魄地立于嘈杂的人群中,猩红的双目尽是飘忽,没有焦距。   口中疯狂的言语,令路过的行人以一种极为怪异地目光打量他,凤离却恍然未觉。   或许是觉察到了,但并不在意。   最后,凤离停止了任何动作,宛如一具被抽走灵魂的精致人偶般,呆滞地站着。   忽然间,身后响起一个有些苍老却空灵的嗓音,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王爷,你还记得我吗?”   同时,那人的手轻轻拍了拍凤离的肩膀。 第一百五十九章 教训   凤离转身。   寒冷的冬夜中,眼前人一身薄薄的湖蓝色粗布麻衣,发髻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定住,50岁上下。   手上拿着一块红边白底的算命幡,上面龙飞凤舞写着‘神机妙算’四个黑体大字。   其貌不扬的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此刻正定定地与凤离对视。   “是你……”   凤离神情恍惚地轻喃出声,眼角猩红,某些不经意间被遗忘在角落的记忆,如涓涓细流般,一点点开始重新流动起来,试图涌回他的脑海。   眼前的算命先生他并不陌生,一个多月前的花灯节,他带着风买下那把银锁后,与他打过照面。   当时这人说了些极荒唐的话,他没有放在心上,并且很快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是我。”   “王爷,这段日子,你过得可还好? 你的王妃,可还好”   这段时间,凤离一直默默承受着煎熬的等待,没有开口与任何人倾诉过。   因为,强大如凤离,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这般痛苦,也因为从没有与人倾诉的习惯。   或许是算命先生话语中的关心,听上去太过真切和诚挚,以至于令生性高傲,本不屑于与江湖术士搭话的凤离,忍不住敞开了心扉。   “本王…… 不好。本王的王妃,不见了……”   凤离张了张口,发出的声音嘶哑到极致,绝丽的面容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低落,迷茫得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他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连带着他的心,一起遗失了。   算命先生见他如此,了然地点点头。   伸手拂了拂自己长至胸口的胡须后,继续开口询问道。   “王爷,你可还记得,上次我们相遇时,我曾对你说过什么?”   他的声音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牵引着凤离的思绪,令他下意识拧眉开始回想起来。   那日……他对自己说了什么……   然而,此刻的凤离越发思念风,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子,根本无法正常思考,怎么都想不起来。   “王爷,静下心来去想,方能想起。”   静下心去想……   静下心去想……   凤离缓缓攥紧拳头,闭上眼眸,努力回想。   算命先生的声音,逐渐在脑海中回荡起,犹如魔咒……   这位公子名中带‘风’字,乃是白泽国人士,身份高贵,年幼时却不幸流落在外,十年前被王爷您捡到,留得一命,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啊……   王爷,您若是想与这位公子长相厮守,后日的婚礼便不能如期举行。否则这位公子将有灾难降身,到时您再后悔,晚已啊一一   下一息,凤离猛地睁开漂亮的桃花眼,一改之前的茫然和无措,审视的眸光犀利地盯着眼前矮他一截的算命先生,声音冷得几乎要结出冰渣子。   “你到底是谁。”   “一个月前你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何意?”   算命先生仍然不焦不躁地笑着,再次伸手摸了一把长至胸前的胡子。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是否相信我的话。”   算命先生的言语实在荒唐,凤离却有些信了。   一个月的那些话,犹如预言一般,真的验证了。   若是他没有与风成亲,便不会喝下那杯合巹酒……更不会忘记对他的感情……   至于算命先生为何说风是白泽人,凤离还是不明白。   但凤离直觉,算命先生一定知道风的下落,否则他不会无缘无故,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必须抓住可以找到风的任何可能,他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   “他在哪里?”凤离直接了当地问。   “你想知道?”算命先生卖关子,悠然笑着。   “告诉本王,他在哪里。”   凤离毫无耐性地拧起浓眉,危险地压低嗓音,周身的气场倏地阴沉下去,带起一阵冷风。   “王爷,你这是在恐吓我? 若是我不说,你要杀人解恨不成?”   算命先生微微瞪大了眸子,心中却不奇怪他的反应,凤离毕竟年轻,太过急躁,不够沉稳。   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凤离缓缓松开攥紧的手,嘴边扬起一个邪魅的笑,绝丽,却透着古怪。   因为他的眼底,没有丝毫笑意。   这种时候,他怎可能真正笑出来。   “先生说笑了,本王怎会恐吓你。”   “你想要什么,财富,地位,金钱,你能说出来的,本王都可以给你。”   “只要你告诉本王,本王的王妃在哪里。”   他真的太想,太想他了……   “你以为这是一笔交易?”算命先生微蹙起眉头。   “不然呢?先生来找本王,真是为了做善事?”   算命先生轻轻摇了摇头,顿时有些失望。   他两次好心前来帮他,凤离却不知好歹,总以为他心怀目的。   或许,应该给他一点教训。   “凤离,我来只是为了告诉你,风死了。”   这一次,算命先生不再称呼‘王爷’,而是直接称呼他的大名。   “先生,你在与本王开玩笑吗。这一点都不好笑。”   他的声音淡淡的,却如惊雷一般,炸得凤离眼前一阵发黑,勉强还能保持镇定。   “开玩笑? 呵呵,你以为他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够活下去么?”   说着,算命先生大手一挥,漆黑的夜空中顿时浮现一幕,不属于这个时间段的画面。   在看清画面上的人影后,凤离的笑容猛地僵在嘴角,身上的气焰已然熄灭,滑稽而可笑。   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白日,地上铺着厚厚的积雪。   衣着单薄,身材削瘦的男人,挺着硕大的肚子,光着脚艰难地走着,任由雪花肆意地吹落在身上,双脚已然冻得红肿。   男人没有知觉般,固执地走着。   即使他的状态很不乐观,脸色冻得惨白,动作也越来越慢,但还在继续走着。   就在凤离以为,男人会虚弱而疲惫地闭上眼昏倒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伸手狠狠拧了一把手臂,令他清醒些后,接着继续走下去。   疼痛过去,男人的意志又模糊起来,慢下动作后,忽然艰难地扶着肚子弯下了身。 第一百六十章 交换   凤离眼睁睁看着男人,从雪地中捡起一块儿尖锐的石头……   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下一息,凤离倏地意识到男人欲做什么后,猛然睁大赤红的双眼,用了全身力气朝那画面大吼,想要阻止男人伤害自己。   “不一一”   “不许你伤害自己一一”   然而,除了引来行人诧异的目光外,没有任何作用。   男人还是朝着自己的大腿根部,狠狠划了下去一一   鲜红瞬间渗透了裤腿,刺痛了凤离的眼。   “呃…………”   凤离清楚地听到,男人因为疼痛而发出的闷哼声。   那块儿尖锐的石头,不仅仅划破了男人的皮肤,俨然也割破了凤离的心脏,痛得鲜明。   “不…… 不要 这样…… 求你不要 这样……”   凤离崩溃地看着半空中的画面,嘶哑的嗓音里满含祈求。   求男人不要伤害自己。   可是已经发生的事情,怎会因为一个人虔诚的祈求而改变分毫。   算命先生同样望着那画面,只是神情极淡定。   男人依然继续前行,某种强大的力量支撑着他。   一路走来,落下的鲜血,染红了雪白的地面。   男人似乎想回到京城,在看到不远处的城门后,他英挺的脸上,露出一个苍白到极致的笑脸。   凤离看到他低头,温柔地抚上自己的腹部,微笑着,用一种极为宠溺的语气,对肚子的里的宝宝说。   “平日里那般调皮……老是闹腾……到了关键时候……还是很乖的嘛……”   “你放心……爹爹会……保护你的……”   看着男人苍白到透明的笑脸,凤离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息,男人脚下一软,终于倒在冰冷的雪地里,再无生气。   “风一一”   画面消失。   “风……”   “风……”   凤离呆滞地望着转为漆黑的夜,漂亮的桃花眼中无法控制地落下一滴透明的液体。   他小心翼翼地,一遍一遍唤着男人的名字,高大的身体立于寒风中,颤抖得不可思议。   “他死了。”   “凤离,他死了。”   “纵使是普通人,都受不住这般冰天雪地里的寒冻,更何况他身体虚弱,身怀有孕。”   “接受现实吧。”   算命先生的话,平静却残忍。   凤离一直对自己说,男人一定还活着,在等着他去找他。   等找到他后,他会好好地跟他道歉,然后用一辈子弥补他。   可是,现在有一个人告诉他,风死了。   他怎么能信。   “不可能的,若他真的死了,本王怎会连他的……都找不到……”   尸体两个字,凤离说不出口。   “他一定……一定被人救走了!”   想到这个可能,凤离黯淡的双眸一亮,重新燃起希望。   然而下一息,算命的话,又令他全身凉透。   “被狼叼走了,当然尸骨……”无存。   凤离宛如一头炸毛的野兽般,猛然转身,通红的双眼凶狠地盯着算命先生。   “闭嘴! !”   “你根本就不是普通人,你到底是什么?!”   “本仙是天上的月老。”   算命先生慢悠悠地回道。   “月老? 呵……你当本王是傻子么。”   “你若真是月老,应该帮本王将风找回来,而不是在这里胡言乱语。”   “本仙从未胡言乱语。”   “他的确死了。”   “本仙可以帮你救活他,但要你用一样东西来换,不知你是否愿意?” 第一百六十一章 动手吧   “本王凭什么相信你的身份? 若你有心作假,欺骗本王,本王也无法识破。”   这个时候,凤离反而冷静下来,黑曜石般的桃花眸,定定地盯着眼前的老头,低沉而嘶哑的嗓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试探。   “你只能相信本仙,否则,你一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他。”   月老知道凤离会答应他,因为他已经用掉了所有筹码,根本别无选择。   所以他只能答应,沉浮中,抓住水中唯一的稻草。   月老笑得自信,手中的算命幡轻轻一挥,摇身一变,貌不齐扬的老头形象瞬间敛去。   变为一位年轻的公子,一袭白袍,手中折扇轻摇,面若中秋之月,鬓若刀裁,眉眼含笑,风度翩翩中,隐约透出仙人之气。   “你………”   纵是凤离见识颇多,此刻,面上还是忍不住露出诧异的神情。   “怎么?”   “这才是本仙的真身。如何,这皮相,是否生得比你那王妃好看许多?”   月老眼波流转,自恋地摸了摸自己光滑如瓷的脸颊,笑眯眯地仰头望向凤离。   这凡人实在有趣,令他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也算是给他枯燥的神仙生涯,添加一点乐趣。   “不瞒你说,本仙未成仙前,乃是龙国人士,身家清白,不如王爷考虑考虑本仙?”   “干脆忘了你那王妃吧,让他早日坠入轮回,下一世,本仙为他另寻一桩好姻缘,保证让他幸福一生,如何?”   轻佻的言语,令凤离难得升起的那点对仙人的敬畏之心,瞬间消失殆尽。   清冷的眉宇越拧越紧,尤其是在听到月老说,欲为风另寻其他姻缘的时候,心中顿时一紧,仿佛一头被踩到尾巴的野兽般,危险地注视着他,目中充满敌意。   “你胡说八道什么?”   不论男人在世上哪个角落,他拼尽全力也要将他找出来,牢牢绑在身边。   他只能是他的,下一世,永生永世,都是他的,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见凤离阴沉的脸色,月老面不改色地笑了笑,还想说什么,被凤离面无表情地打断了。   “在本王看来,你比不上他一根小指头。”   “……好歹你也有求于本仙,这般直白,真的妥当……吗?”   月老再次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文雅出尘的脸,顿时有些怀疑,他失去魅力了?   虽然已经活了几千年,但一直很注重保养,想来应该与凡人20岁的模样,没什么区别才是。   呃……应该,不是他的魅力不够……   他见过许多恋人与对方发誓,一生至死不渝,也见过许多人最终抵不住新鲜感的诱惑,移情别恋。   凤离倒是心性坚定,不枉他三番两次下凡帮他。   若是通过他最后一道考验,便让他们夫夫早些相见。   “本王不过实话实说。”   “在本王看来,他是世上最好的。”   “只怪……本王没能保护好他,让他陷入了危险之中。”   说到这里,凤离心中忍不住又涌上一股酸楚之意,微微低头垂眸,沙哑的嗓音中竟带上些哽咽,在凛冽的寒风中,越发模糊不清。   方才那画面上的内容,不断地在他脑海中重现。   男人苍白的脸色,满身的血迹,隐忍的表情,令他觉得此刻的自己,无力,也无能到极致。   月老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开口。他知道,凤离需要时间平复自己的情绪。   无声地紧了紧袖袍下的手,凤离抬眸望向月老始终带笑的文雅脸庞。   “你到底想要本王身上的何物,说出来,给你便是。”   “你可想好了? 这件物品对每个人而言,都是极为重要的,对你来说亦然。”   “嗯。只要能让本王与他在一起,付出些代价,又算得了什么。”   凤离淡淡回答,垂眸轻笑了一下,绝丽的容颜在夜色的灯火下,越发魅惑,被眼帘遮掩住的漂亮的眸子中,满是坚定。   月老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朗声道。   “本仙要你的容貌。”   “什么 ?”   凤离倏然一怔。   他本以为,月老会要他十年或者二十年寿命作为交换,怎么都没想到,他要的竟是这样东西,令人匪夷所思。   “本仙要你的容貌。”月老又重复了一遍。   “恩。”   “拿去吧。”   “啊?”   这次诧异的人,换为月老。   他本以为凤离至少会犹豫一下,没想到他竟这般痛快,反而令他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喧嚣的街道上,一人一仙之间有片刻的沉默。   片刻后。   “你……真的想好了?”   “恩。”   “王爷这般绝世的容颜,本仙取走了,你可就变成丑八怪了。”   “要不……再考虑一下?”   “少啰嗦,动手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招魂(上)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王爷当真如此肯定,王妃看上的不是你的脸? 若是没有了这容貌,你确定他还会一如既往地爱你?”   闻言,凤离高大的身躯猛然一僵,俊美的脸上出现些许茫然。   这一点,他竟没有考虑过。   昔日他对自己的容貌并没怎么在意,更没想过,靠容貌获得别人的喜欢。   这种方式太过可悲,更何况,骄傲如凤离,他根本不屑。   可是此时,他却忽然有些忐忑。   风会嫌弃他吗……   皮囊罢了……不会的……   半晌后,凤离冷静地开口。   “他不会在意这些,本王相信他。”   “既然如此,本仙就不客气了。”   *** *** *** *** *** *** ***   白泽皇宫,东宫。   男人生产时元气大伤,经过一个多月的静养,各种奇珍草药的辅助,身体有了很大的好转,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屋内的壁炉烧的旺盛,男人仅着了一套白色的丝绸单衣,光着脚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地面上,缓慢地来回走动。   怀中抱着一个婴儿,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般,小脸哭的通红,男人温柔地神色,令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柔和了许多,正低头耐心地哄着宝宝,一边轻拍他的背部。   虽然动作笨拙了些,但极为认真。   “你别哭了……”   即使怀里这个小东西,从他身体里出来已经一个多月了,男人有时想起,还是觉得,异常不可思议。   这种感觉……很特殊,有些奇怪,又莫名温暖。   走神中,大殿的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规律的敲门声,门外的人轻叩了三下后,清声道。   “风儿,母后进来了。”   “ 请 进。”   得到回应后,龙夕推门而进。   看到风此刻身着单薄,光着脚站在地上的模样,龙夕琥珀色的眸子中,顿时带上责备,无奈地温声叱责道。   “风儿,你怎么又穿成这样便下床了……母后不是与你说过,虽然屋内有暖炉,但是你身子不好,还是要披一件外衫的。”   “我不冷。”   “不冷也得披上。”   龙夕径直到棕色的木架旁,取下一件银白色的外衫后,走到风身后,帮他披上。   龙夕性子温润平和,唯有关乎白凛风身体的事情,难得强硬,并且从不让步。   “黎黎睡了?”   白念黎很少有哭闹的时候。   就算哭红了脸蛋,只要风抱着稍微哄一会儿,便睡着了,乖巧得很。   当然,唯有在风的怀里会这般乖巧,别人就另当别论。   “恩。”   风淡淡应了一声,徐步到精致的摇床边,将孩子轻轻放下。   “风儿,母后有件事情想与你商量一下。”   龙夕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心中无声地轻叹一口气。   他知道白凛风心中仍然对那个人耿耿于怀,他从来没有开口与任何人说过,但龙夕看得出来。   哪怕他像个正常人一般,按时吃饭,睡觉。   但是其余的时候,他总喜欢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高墙,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   关于招魂引魄的事情,也应该提上日程了。   如果白凛风真的恢复记忆,恢复从前的性子,或许便不会再这般消沉下去。   风转身微笑望着龙夕,目光中带着淡淡的询问。   “何事,母后请说吧。”   “倘若,有人能够恢复你15岁之前的记忆,你可愿意?”   风微微一愣,随后开口道。   “何人?”   “陈太医的妻子,她是南疆的巫医,医术高明,应该能帮你恢复记忆。”   见风忽然沉默,龙夕有些着急地追问道。   “风儿,难道你不愿意恢复记忆,想起曾经发生的一切吗?”   “我……”   人面对未知的东西时,总会产生一些莫名的慌恐。   风不知道即将获得的记忆,对于他来说,是好还是坏。   所以风犹豫了。   但是看到龙夕冀希的眼神时,他忽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太过自私和残忍。   他应该想起,想起和父皇母后有关的一切记忆。   “好。若这是母后想要的,我愿意。”   “风儿,相信母后,母后不会害你。”   龙夕轻轻松了口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午膳过后,陈太医带着他的夫人进了宫。   “微臣参见皇上,皇后,太子殿下。”   “民女参见皇上,皇后,太子殿下。”   行过礼后,白逸大手一挥,令他们平身。   陈夫人是一个长相极为冷艳的女人,不仅容貌倾城,身材妙曼高挑,气质也很出众。   很难想象这样的女人,会嫁给陈太医这种老实巴交的男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 招魂(下)   白逸负手而立,睿智的黑眸,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陈夫人片刻后,沉声开口。   “陈夫人,你对此事,可有把握?”   “回皇上,民女不敢妄下定论,可否先让民女,帮太子殿下查看一番?”   陈夫人微微一笑后,回道。   方才还未发觉,此刻一听,发现陈夫人的嗓音竟如黄莺出谷一般,很是婉转动听,与她冷艳的容貌颇有些出入。笑起来的时候,清冷的气质瞬间敛去,言行举止间尽是端庄娴雅,不卑不亢。   想来她在南疆的时候,并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女子。   “陈夫人,朕信任陈太医。你是他的夫人,朕同样相信你,莫要令朕失望。”   帝王威严低沉的嗓音,在偌大的宫殿中悠悠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压迫感。   “开始吧。”   “是,民女定竭尽所能。”   陈夫人径直走向白玉床,白逸与龙夕,还有陈太医随后跟上。   润泽透明的圆形白玉大床上,男人一袭白色单衣,身上盖一床金色的白泽神兽纹路锦被,绸缎般光滑的黑色长发,安静地铺散在他身侧,衬得面容有些许苍白,但仍然英俊。   招魂引魄之时,必须处于沉睡的状态。   方才风喝下辅助睡眠的药物,此时已经陷入睡眠。   长麟殿乃白逸与龙夕的寝宫,这张玉床是白逸专门为龙夕所求,对于维持人体的健康有极大益处。   今日正好,给白凛风用上,防止他招魂过后,体内元气大伤。   陈夫人立于床边,一双美眸定定地望着男人英气却苍白的脸色,观察了片刻后,才取下背在肩上的木箱,放于一旁的桌几上。   接着,她弯下身,纤细修长的手探上男人的额头,随后缓缓闭上眼睛,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在场的任何人,包括陈太医,皆听不懂她言语中的内容。   只能大概猜到,应该是南疆的某种神秘,古老,又隐晦难懂的咒语。   本以为持续片刻便会结束,然而,陈夫人已经维持这个姿势过了小半个时辰,仍然没有结束的意思,想来这应是极耗费体力的,她却面不改色,口中一遍一遍重复着咒语。   随着时间流逝,龙夕越发担心,几欲问询白凛风的情况,又怕打断陈夫人的仪式,便忍着没有开口。   白逸自然知道龙夕心慌,无声地拦上他劲瘦的腰部,轻轻一 带,两人便亲密无间地靠在了一起。   龙夕猝不及防,反应过来后,转头望向白逸,只见他唇部微动,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隐约可以看出他在说什么。   “别担心,有朕在。”   接着,龙夕朝他温润一笑,微微松开袖子下紧握的手。   又过去半柱香时间,陈夫人终于有了新动作,青葱般的手指缓缓离开男人的额头后起身。   “陈夫人,情况如何?”   龙夕一见她动作,便明白这是结束了,赶忙问道。   陈夫人转身抱拳,悦耳的嗓音悠然响起,向白逸和龙夕禀报方才查探的结果。   “回皇上,皇后娘娘。经过方才一番查探,民女发觉,太子殿下的三魂七魄中,缺了一魂,所以才会失去记忆,性情大变。”   闻言,龙夕与白逸皆是沉默,片刻后,白逸追问道。   “可否详说?”   陈夫人微微点头后,娓娓道来。   “人的精神又可以称之为魂魄,其魂有三,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其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   “而太子殿下,便是缺少了三魂中最重要的命魂。”   “人的命魂,透过七魄中的天冲灵慧魄主思想。透过气力二魄和中枢魄,主行动。通过精英二魄主身体主强健。唯中枢一魄,乃为七魄的中心”   “十一年前,太子殿下遭人追杀,重伤的冲撞之下,丢了命魂,失了自己的思想。而逍遥王恰巧在那时救下太子殿下,他便成为了太子殿下的思想,也可称为信仰。”   “执念之深,源起于此,恐是孽缘。”   说到最后,陈夫人绝美的面容上出现不忍的神色。   刚才的短短半个时辰,陈夫人已经看完了风身处于苦难中的十年漫长光阴,纵是谁看了,都会不忍。   陈夫人所言,实在震撼,帝后听罢双双拧起眉宇,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难怪……白凜风对凤离执念如此之深。   “你怎知道太子殿下十六年前发生的事情?”   白逸疑惑道。   “回皇上,民女身为巫医,可以通过触碰人的灵魂,看到过去。”   白逸自然知道巫医厉害,但也有高低之分,眼前女人的能力显然处于上等,她的身份绝不简单。   “你不是普通的巫医。你在南疆,到底是何身份?”   普通人被白逸一双睿智的黑眸牢牢盯住时,任何秘密都会无所遁形,而陈夫人面上却没有出现丝毫慌乱的神色,镇定到极致。   反倒是一直安静处于一旁的陈太医,忠厚的脸上出现紧张的神色。   在皇帝面前隐瞒身份,可是欺君之罪……   “既然皇上想知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陈夫人轻轻一笑,随后恭敬地跪下,语调自然。   “民女是南疆的长公主。不过出了南疆,民女只是陈太医的妻子而已,并非刻意隐瞒,望皇上恕罪。”   南疆人禁止与别国人通婚,是南疆千百年来传承的规定。   她执意嫁给陈太医,虽没有遭到父皇母后的反对,但终究破了规矩,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告诉别人她是南疆的公主,况且她向来行事低调。   “恩,平身吧。”   “只要你能让风儿恢复往日的性子,恢复记忆,朕不仅不会罚你,还会重赏。”   “谢皇上。”   “你有几分把握做成此事?”   “若是魂魄离体不久,民女有十分把握。但太子殿下的魂魄已经离体11年,颇为棘手,民女只有八成把握。”   白逸与龙夕对视一眼,随后点头。   “好,朕相信你。”   “皇上,皇后娘娘,招魂仪式需要极安静的环境,不可被打扰,你们可否暂时回避,留我夫君一人下来帮我?”   她一身云纹锦缎,发上只用一根白玉簪子固定,除此之外,身上再没有多余的配饰,极为朴素,身上背了一个棕色的木箱,应该是招魂用的工具。 第一百六十四章 被打   “你确定不论失败与否,都不会伤及太子殿下的身体?”   “回皇上,不会的。只是免不了伤及些元气,并不碍事,事后调养一段日子便行了。”   “既然如此,朕便不打扰你了。夕儿,朕与你先出去吧。”   白逸温柔地对龙夕说道。   “恩。”   龙夕淡淡应了一声,任白逸牵着他的手,转身向外走。   接着,龙夕又有些不放心似的,扯了扯白逸的手,示意他停下脚步,回头深深望了一眼玉床上的风后,才随白逸出去。   龙夕在心中无声地祈祷。   一定要成功……一定……   *** *** *** *** *** *** *** ***   凤国京城,某街上。   身材高大,衣衫褴褛的男子,跌跌撞撞地在路上走着,原本如黑绸般柔顺光泽的长发,因为长时间没有打理,变得毫无光泽,如枯草一般,杂乱地披散在身上。   长发虽掩住了半边他脸颊,但仍然能看得出来,男子的容颜极佳,尤其是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时,勾人魂魄。   可是没有人愿意接近,这么一个邋遢而不修边幅的人,即使他生得很好看。   除了怀春的少女,在见到男子如此绝色容貌时,会忍不住偷偷多看几眼,然后心中叹息,生得这么好看的,可惜是个傻子。   寒风吹过,倏地带起他的发,只见一块可怖的伤口,横在那右边侧脸处,似乎是被人用刀子活活剜去的,生生毁掉了这绝世的容貌,吓得少女赶紧别开了眼。   少女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忍不住与同行的闺中之友小声抱怨道。   “天呐,吓死了我…… 他的脸怎么这么丑…… 亏我还以为他只是人傻……”   没想到长得这么吓……   男子耳力极好,自然听到了,却不在意。   他左手提着一个青色的酒瓶,时不时仰头灌一口,眼神迷离,俨然已喝得烂醉,怀中却仍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幅类似于画卷的东西,如珍宝般轻轻抚摸着。   男子轻轻眨了眨被沙子迷乱的眼睛,一个晃神,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小摊子旁,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正在挑选商品。   他倏地愣住,失神间,手中的酒瓶啪得一声摔在地上,又瞬间惊醒。   接着他疯了一般跑上去,从背后环住那个男人。   “风……”   “我好想你……”   男人猝不及防,被凤离搂住,反应过来猛地挣脱他的手臂,转身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你干什么?!”   凤离被打也不生气,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发现他的背影和风很像,就连隆起的腹部,大小也很相似,可是他却不是风。   “你……不是风……”   “我当然不是了!!”   男人扶着肚子恨恨道,一张雪白清秀的脸蛋气得通红。   就在此刻,不远的位置,一个皮肤略黑,长相极为英气的高大男人目睹了这一切,手中刚买的糕点被他猛地捏碎。   “王八蛋,你竟然轻薄我的人,找死吗?! !”   他快步走过来,狠狠一拳袭上凤离的脸,打得他侧过头去,嘴角瞬间见了红。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愿回家   凤离像个傻子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盯着面前这个背影与风相似的男人,任由嘴角的鲜红落下,也没想到还手。   心中一遍一遍重复着,他不是……   他……认错人了……   “小意,你站远些,夫君今日不揍得他丢半条命,以后让你在上面!!”   上官钰乃龙国一名富商,年后带着自己怀孕的爱人来到凤国,准备好好游玩一段时日。   却不想今日出行,光天化之下,竟遇到一个邋遢的登徒子,欲轻薄他怀孕的娘子,这还得了!   上官钰气得嘴唇发白,将大着肚子的男人轻轻推到一旁,准备好好教训一顿这个邋遢的男子。   “上官珏! 算了,他只是认错了人!”被称作小意的男人,见上官珏气势汹涌的模样,赶紧上前去拉住他的手臂,阻止他的行动。   他们毕竟不是本国人,还是低调行事为妙。   况且,他看上去的确是认错了人。   小意十分仔细地观察到,这名男子在看到自己转身的那瞬,发现自己并不是他所要寻找的人时,眼中刹那间流露出的失望和无措,不是伪装的。   而且这男子分明是喝醉了,那熏人的酒气,稍微靠近些便能闻到。   但自己那时实在在气愤,所以控制不住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方才凤离以为,他看到的男人是风,疯狂的冲上去想要抱住他,而怀中的画卷在他张开手臂,搂住男人的时候,掉落在地。   此刻,反应过来的凤离,后知后觉地低头去看那幅画,眼中包含无限的爱慕与眷恋,他缓缓蹲下,准备捡起。   然而,就在他修长的指尖触碰到画卷的刹那,一记沉重的脚力猛地袭上凤离的腰侧。   “王八蛋! 不好好教训你,让你长点记性,免得你日后又去祸害别人!!”   上官珏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作为一名成功的商人,他拥有一个绝对理智和冷静的头脑。   然而,在遇到有关他爱人的事情时,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总是荡然无存。   纵使小意努力劝阻,他还是无法平息内心的怒火,执意要好好教训他。   那一脚,几乎用了上官珏全部的力气。   按理来说,凤离武功高强,内力深厚,这一脚对他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轻松便可以躲过,就是生生受下,最多也就晃两下,并不会摔倒。   然而,凤离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这幅画,醉酒令他的神经变得极为迟钝,他根本没有防备,或者说,他根本没打算防备。   加上这些日子,整日嗜酒,很少进食,以至于上官珏方才那一脚,直接将凤离踹到在地,头部重重地撞击上冷硬的地面,眼前一阵发黑。   “呃……”   动静一大,周围瞬间聚集起一群围观看热闹的人,对着凤离指指点点。   “这个丑八怪,想要轻薄人家,活该!”   “对啊,你看他的脸,真是好生恐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就是就是……”   此时,若是来个朝中官职稍微大些的官员,便会认出,躺在地上,半边脸毁了容的男子是他们凤国当今皇上的亲弟弟,邪魅狂妄至朝廷中无人敢去招惹的逍遥王,凤离。   可现场的百姓并不认识他。   脑后痛得厉害,凤离伸手去摸,发现出了血。   他也不在意,拧眉撑着地面坐起来,伸手便去探离他不远的画。   然而,在即将触到那幅画的时候,他猛然顿住,将手收了回来。在不怎么干净的衣服上蹭了蹭,直到血迹全部消失,才再次伸出手。   这一次,画卷终于被他握进了手心。   凤离被长发半掩住的面上,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可是不知为何,他的眼睛却蒙上了水汽,宽厚的肩膀忽然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绝望而悲戚。   上官珏的气总算消了些,被小意强硬拉着,半推半就地随他走了。   围观的路人见无戏可看后,逐渐散了。   旁边的摊贩见有人起冲突,早已收了摊子躲得远远的。   不久后,不知从何处冒出三个脏兮兮的乞丐,向来欺软怕硬,见凤离一幅落魄的模样,瞬间起了逗逗他的心思。   乞丐头头用手上的木棍戳了戳凤离的肩膀,嘲讽地讥笑道。   “是不是男人? 被打了一顿就哭成这样? 丢不丢脸?”   显然,三个乞丐也目睹了方才的一切。   另外两个乞丐闻言顿时大笑起来,丑陋的脸上,表情极为猥琐。   “ 哈 哈 哈 哈 哈一一”   凤离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也无心思计较。   倘若他有心计较,上官珏和小意,根本无法活着离开。   如果这几个乞丐嘲笑凤离一番后,直接离开也就罢了。可是走到一半,其中一个乞丐,忽然好死不死地,打起凤离怀中画卷的主意,神秘地凑到乞丐头头耳边小声道。   “老大,我看他怀中抱着的那幅画不简单,方才被打成那样还不忘去捡,难不成是什么宝物?”   闻言,乞丐头头盯着不远处的凤离打量了片刻后,压低声音回道。   “我看他这幅落魄样,跟咱们比好不到哪儿去,能有什么宝物……”   “万一真是宝物呢? 那咱们拿去卖了,不就发了?”   “以后还要什么饭啊! 有了钱,咱们还能娶媳妇!”   “有道理。”乞丐老大赞同地点头。   “你去,将他抢过来。”   “是,老大。”   小弟猥琐地笑了一下,猫着身体悄悄靠近凤离,做惯了小偷小摸的事情,对此事也自然在行。   乞丐一把夺过凤离怀中的画卷,脏兮兮的脸上顷刻间露出得意的笑。   “哈哈哈,让大爷看看,这是什么宝贝!”   他完全不忌讳凤离,因为方才发生的事情,令他觉得凤离毫无威胁力,转身走了几步,直接在他面前打开了画卷。   “不想死的话,将画还给本王。”   正想查看画上的内容,身后却悠悠传来一阵阴沉的嗓音,极有穿透力,令乞丐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本能地回头去看。   不知何时,凤离已经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乞丐,双目赤红,杀气毕露。   其实这画并不稀有,在凤离的书房中,堆了满地。   但对于现在的凤离来说,这幅画,就像是男人陪伴他一般,若是有人将它抢走,他要那人性命。   阴冷的气场令乞丐瞬间怂了,他不明白,这人明明这么不经打,怎得眼神这般恐怖。   感觉到危险,乞丐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嘴上却还不饶人。   “你……你装什么孙子! 大爷我还怕你不成!”   “就你这样? 还本王? 你要是王爷,我就是王爷的老子! 我就是皇帝!”   闻言,凤离桃花眼中的杀意又盛了一分,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将话重复了一遍。   “还给本王。”   若是直接杀了他,血迹四溅,必定会污了画卷。纸质太过脆弱,他也不能动手去夺。   乞丐不知道,此刻的他,在凤离眼中已然成为一件死物。或者说,很快会成为死物。   他见凤离这般反应,心想这回怕真是得到宝物了,内心顿时有些激动,得意忘形地低头去看画上的内容。   画卷上是两个男人。朱红色的凉亭内,大腹便便的男人一身锦袍,深邃而英俊的脸孔上带着微微羞舔的神色,眼眸低垂,正被另一位面容俊魅的年轻男子搂在怀里,坐于他腿上,虽衣冠整齐,但两人唇齿相交,明显是在接吻。   其中一人的脸,似乎有些熟悉……   乞丐诧异地抬头望向凤离。   虽然眼前的凤离模样十分落魄,和画上人华贵的穿着和打扮大相庭径,但他被长发半掩住伤疤的绝丽容貌,还是能让人一眼看出,他便是画上的男子。   乞丐随即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宝贝,顿时有种被骗的感觉,气愤地将画卷一把扔到地上,抬脚碾了上去,口中骂骂咧咧。   “操! 老子还以为这是什么宝贝,竟然把你和别人的春宫图放在身上,还跟宝贝似地藏着,恶不恶心!”   可是马上,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他的脖子,被凤离的手狠狠遏制住,整个人被提至半空,因为呼吸不畅瞬间涨红了脸,垂死挣扎,却分毫不动。   直到他再也没有了呼吸后,被凤离如垃圾一般扔到地上。   不远处,蹲在另一面墙壁后的两个乞丐,正聊得火热,见同伴这么久还未回来,有些奇怪地探头望向凤离的方向。   只见同伴双目圆睁,毫无死气地躺在地上,顿时吓得缩回了头,脚底抹油,溜了。   凤离蹲下身,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探向画卷上男人的脸,如珍宝般轻轻抚摸着,目光触及之地,尽是温柔。   画卷被踩上了一个黑色的脚印,凤离就这样用手,一遍一遍,小心翼翼擦拭了很久。   可是脚印仍未淡去分毫。   最后不得已,他只能放弃,将画卷一点一点卷起,收进怀里抱着,站起身,离开。   天色暗下,街道上的人逐渐减少。   凤离漫无目的地走着,一直走,一直走。   长时间的饮食不规律和酗酒,令凤离的胃部变得极其脆弱,此刻更是痉挛得厉害。   可是他不想去在意。   他也不想回家。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月老的秘密   对于他来说,没有风所在的王府,只是一个空荡荡的王府。   那个地方,应该有风,有他,有他们的宝宝,才可以称之为家。   他走了很久很久,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倒下了……   纵使凤离武功再高强,内力再深厚,他也终究是一个普通人。需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可是没有男人在他身边,他无法安心吃饭,无法安心睡觉,所以,他倒下了。   那日,月老要凤离的容貌作为代价交换,让风回到他身边。   用刀子剜走了他一块皮肤,说是他的一位朋友毁了容,正好用他的补上。   凤离没什么意见,不过是承受这剜肉之痛罢了,只要风能回到他身边,受十次,百次,他都愿意。   然而,月老拿走了他的东西,最后只留给他一句话。   王爷,你的王妃,他自己会回来找你的,你要等。   最后,月老拂袖一晃,消失不见了。   无奈之下,凤离只能等待。   起初他还能耐着性子等着,幻想男人会以怎样的方式回来见他。   他甚至想过,会不会在某日的清晨,他一觉醒过来,发现男人就躺在他身边,安静地睡着。   可是他一直等,一直等,同时,也未停止寻找。   然而一个多月过去了,男人根本没有如月老所说一般,回来找他。   他也未寻到消息。   *** *** *** *** *** *** *** ***   九天之上,一座巨大的金色天宫隐隐立于云雾间,仙气缭绕。天宫入口处上方位置,南天门三个粗壮大字,苍劲有力地刻画于金色的牌匾上,奢华间气派难挡。   天庭九九重天,宮殿寰宇无数,瑶池华美。   月老宫内,一年轻公子,身着一袭飘然白袍,眸子一刻不离地,盯着悬浮于半空中的巨大圆形铜镜,俊俏文雅的面上带着略微的困扰之意,眉宇微锁。   这位年轻俊美的公子,正是月老无疑。   此刻,铜镜照出的并不是他的影子,也未照映出殿内的任何景象。   因为这不是一面普通的铜镜,而是天帝赠与月老的神镜,可以通过它,看到过去,未来,还有此时正在发生的事情。   铜镜上显现,漆黑无人的大街上,衣着褴褛的男子,昏倒于路面,即使是晕厥过去,眉宇也始终紧紧拧着,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脸色白如纸张。   他怀中的那幅画,却依然被抱得紧紧的,仿佛一松手便会被人夺走一般。   “唉……”   月老轻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铜镜上陷入昏迷的男子,略带责备地开口。   “本仙说了,他会回来找你,你要等。你这孩子……怎的连这点耐心都没有……”   月老口中的言语带着莫名的违和感,因为从样貌上来看,他与凤离一样年轻。   不过,他的的确确活了几千年,说这话,其实也没什么不对。   “才几日不见,就将自己弄成了这幅模样。说你什么好……”   “若不是本仙今日闲来无事,随意看了一眼,你这小子在做什么,你岂不是要冻死在大街上了?”   话落,月老又觉得有些不对,用手上合起的折扇挠了挠后脑,思虑了片刻后,又道。   “不对不对,情缘簿上显示,你与白泽太子会幸福地白头到老,根本死不了。”   “唉,你不要怪本仙。你们之间早已注定,经历万分坎坷后,才能走到一起。本仙曾几次试着帮你们,但是,命数难改啊……”   “白泽太子魂魄归位后,恐怕你跪在他面前求他……也不见得会原谅,你曾经对他的所作所为。”   “不过……本性回归,情意尚存,本仙取走你的绝世容貌,不过是为了激起他心底对你残存的情。”   “他若是会心疼你,你的机会便来了。”   “本仙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剩下的,你好自为之……”   月老拿着手中合起的折扇,对着铜镜上昏迷的男子指指点点,说话时神情极为认真,根本未发现身后有人靠近。   直到一双铁般精悍的手臂,强硬地将他整个人圈进了怀里。   熟悉的霸道气息霎时涌入鼻间,未吐完的话顿时卡在喉咙,整个人僵住,完全没了方才的轻松自如。紧张地滚动喉结,结巴道。   “陛……你怎么来……”   “小仙参见陛下……”   反应过来后,月老挣扎着摆脱天帝的桎梏,想跪下行礼,却被身后的九五至尊抱得更紧。   “竟敢背着朕,在月老宫偷看别的男人。朕要是不来,怎会发现你如此不乖。”   “朕赠你这面镜子,可不是让你这般用途的。是不是皮痒了,欠教训? 恩?”   此刻,九重天上掌管三界的九五至尊,正邪笑着贴在月老耳边轻语,口鼻间呼出的热气,几乎将月老灼伤。   “呵呵……陛下,您别开玩笑了……九重天上事物繁忙,您今日怎的有空来三重天?”   月老干干地笑了两声,聪明地移开了话题。   月老不傻,甚至非常聪明,他当然知晓天帝对他怀着不寻常的想法。   且不说这天帝小了他整整三千岁,仅是他天帝的身份,就足以令他望而却步。   若是众仙知晓,他们英明神武的天帝陛下,不娶那西王母的千金公主,竟然跟他一个三重天掌管凡人姻缘的小仙在一起,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当然,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笑,只敢背地里偷偷地笑。   月老虽然喜好美男,但非常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能力有限,驾驭不了尊贵的天帝陛下。   更不想自己保存了五千年的处男之身,轻易给人夺走,然后被始乱终弃。   所以,他一直在装傻。   天帝松开钳制月老的手臂,扣住他的肩膀,迫使他转身面对他。   一双仿佛能洞穿天地万物的墨绿色眸子,极为认真地,盯着月老文雅俊秀的面容,淡色的唇部微动,嗓音宛如天籁,余音袅袅。   “朕专程来看你的。”   月老还未来得及接话,只听天帝又道。   “柳倾,别再装傻了。你知道的,朕喜欢你。” 第一百六十七章 意下如何   月老怔怔地,望着眼前身长将近九尺的帝王。   一身玄色九龙袍,银色的发丝束于帝冕之下,剑眉入鬓,鼻梁高挺,平日里深不可测的墨绿色眼瞳,此刻妖异地,好似要将他吸进去一般,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人,不仅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更拥有一张俊美到,人神共愤的脸孔。   但他柳倾活了五千多年,什么东西该碰,什么东西不该碰,已经非常清楚。   眼前的九五至尊,便是他碰不得的。   若是近一步,怕是要万劫不复……   柳卿微微一笑,无声地推开怀瑾的手。   “陛下,小仙也喜欢你。”   “真的?”   帝王墨色的眼瞳妖异退去,瞬间露出惊喜的神色,一把将刚刚脱离他束缚的柳倾拥进怀里,兴奋地像个没尝过情爱滋味的毛头小子。   呃……或许不是像。   他就是。   柳倾是他活了两千多岁,喜欢上的第一个人,在此之前,一直活得清心寡欲,不像九重天上的天帝,更像人间寺庙里吃素的和尚。   怀瑾小了柳倾三千多岁,可不就是个毛头小子。   只不过这个毛头小子不简单,掌管着三界生死。   凡人都说,伴君如伴虎,神仙又何尝不是。   天帝要柳倾死,不用明日,最多一个时辰,马上便会有一个新的月老顶上来。   他可不得好好哄着怀瑾。   “是啊,不仅小仙喜欢陛下,九重天上所有神仙,都喜欢陛下。”   柳倾笑眯眯,自以为将天帝哄得很好,却不想这话,直接将他满腔的兴奋与热情,瞬间熄灭。   “你在敷衍我?”   天帝轻轻放开柳卿,幽绿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危险地眯起眼睛。   “小仙不敢。”   柳倾恭敬地垂下头,却许久不见天帝回应,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   柳倾实在不明白,自己有哪里值得天帝喜欢的。   他虽生得不差,但九重天上,比他生得好看的神仙比比皆是。   况且,正常神仙,怎么会喜欢上大自己这么多的神仙……   还是太年轻,分不清什么是喜欢吧。   无声地叹一口气,启唇轻声道。   “陛下,老天帝两千多岁的时候,您已经会走路了。小仙认为,您是时候,该娶天妃,纳天后了。”   “哦? 那么月老认为,朕该纳谁为天后呢?”   闻言,天帝似是被勾起兴趣一般,倏然一笑,平静地问道。   柳倾见他感兴趣,心中一喜,立马掰起手指头,细数起千金公主的优点。   “小仙认为,西王母膝下的千金公主很是不错,在众仙女中最是貌美,生性善良活泼,仙德兼备……是天后的最佳人选。”   然而,话未说完,上方忽得传来天帝阴沉的嗓音,俨然已震怒。   “柳倾,你好大的胆子! 掌久了凡人的姻缘,连朕的婚事都要管上了吗?!”   柳倾抬头一望,只见天帝陛下的俊气逼人的面上,果真阴鸷得可怕。   平日里,天帝虽时不时的喜欢来占他些小便宜,但从未像今日这般,将话说开,让他连装傻都不成了,搞不好,连小命都要搭在里面。   “小仙惶恐,请陛下恕罪。”   柳倾赶紧跪下,却被天帝一把拉住手臂,直直拽到他面前,修长的手指轻佻地勾住他的下巴。   “你要是想管,也不是不可以。”   “朕就让你管。”   “直接纳你为天后,倒省了不少的麻烦。”   “月老,意下如何? 恩?” 第一百六十八章 觉醒   凤离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清晨。   严酷的冬夜,在外面昏睡了一宿,未被冻死俨然是奇迹。   免不了被冻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白,看上去已经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一群百姓围在他边上议论纷纷,但就是没人上前去将他救起。   凤千坐在马车内,看见自家皇弟,如此狼狈又凄惨地躺在地上,生死不详的模样,吓得心都险些飞出来。   若不是李青怀孕之后,嘴巴挑剔得很,今日非要吃小笼包子。宫内的御厨做的,他还不乐意吃,只愿意吃长安街上,最有名的包子铺里的包子。   凤千便特意罢了今日的早朝,带他出了宫。   然而,用完早膳后回宫的路上,凤千万万想不到,他竟会看到这样一幕。   赶紧命车夫停了车,冲下去,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到凤离鼻下探了探,才松了口气。   接着,他发现凤离怀中紧抱的画卷,奇怪地抽出,展开看了一眼画上的内容,顿时明白了他为何躺在这里。   这个傻弟弟……   凤千冷冷地瞥了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百姓,一把将人抱起,上了马车,对车夫下了命令。   “回宫。”   李青本还奇怪凤千怎得忽然下了马车,在看清他手上抱着的人后,顿时惊住了。   在李青的印象里,凤离是一个极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凤离一向张扬狂妄又嚣张,甚至可以用目中无人来形容。这一点虽让人十分讨厌,却不可否认,他的脸生得,确实令人感到赏心悦目。   可眼前这个人,还是嚣张狂妄,容颜极佳的逍遥王凤离吗?   且不论他衣着上的褴褛,单是脸上那块巨大伤疤,便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头发像枯草一般无力地垂下,看上去不像王爷,倒像是乞丐。   凤千的脸色很难看,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眸子里,此刻闪着略微的怒火。   不知是气凤离将自己弄成这般模样,还是气那些百姓的冷眼旁观。   将凤离安置在座椅上后,脱下身上的黑色狐裘轻轻帮他裹上,努力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对李青尽量温和地开口道。   “青青,你快帮他看一下,情况如何。”   “恩。”   李青知道凤千的心情很复杂,便没有多问,执起凤离的手细细把脉。   片刻后。   李青缓缓开口道。   “从脉象来看,他这些日子未正常用膳,饮酒过多,胃部很可能受了伤。还发了高烧,但他身子健壮,暂时没有性命危险。回宫后煎副药喝下,不出几个时辰便会醒来。”   “但……倘若他醒来后,还是这般活法,怕是不死,也会折寿。”   “他脸上的疤,恐怕难以消除了。”   纵是李青医术再高明,也无法让这种活活被剜去血肉的伤口,恢复原状。   凤离这张脸,怕是毁了。   闻言,凤千沉默了片刻,随后淡淡回答。   “朕知道了。”   “你这弟弟,够有本事的。好好的一个王爷,能将自己弄成这样。”   李青本不想开口,但忍了忍,还是说了出来。   逍遥王妃失踪的事情,他自然知道,凤千也派了不少士兵帮助凤离寻找。   但是他们怎么都料不到,凤离会将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是朕的疏忽。没想到,阿离竟然因为王妃的失踪,变得这般消沉。”   凤千俊气的眉微微拧着,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自责,他作为凤离的兄长,自然应该代替父母照顾他。   这些日子他一直忙于宫中事物,对他的关心着实不够。   李青见他如此模样,缓缓伸手抚平了他拧起的眉宇。   “不是你的错,谁也不想的。”   随着李青的动作,凤千下意识侧头望他。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凤千清亮的眸子中露出淡淡的笑意,温柔地将李青搂进怀里,越发珍惜。   轻轻应了一声   “好。”   比起凤离,他真的幸运许多。   至少爱的人,此刻在他怀里,还有他们未出世的孩子。   虽然还没有找到传说中的无心草,但病情被抑制住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只是凤离的事情,实在让他无法放下心。   “青青,你觉得……阿离的王妃真的还活着吗?”   “我也不知道……”   “若是他真的死了,阿离他……”   凤千不忍再说下去,将李青抱得又紧了一分,磁性低沉的嗓音中,竟带着略微撒娇的意味。   “你可不许随便离开朕。”   凤千无法想象,若是有一日,李青忽然带着腹中的孩子消失了,他怎么都找不到他时,会做出何种反应。   大概也会像凤离一样,急得疯掉吧。   那时他发现自己得了重病,以为自己活不了多久,还会算计着,如何让李青离开他。   到了现在,无论如何,他都要将李青紧紧禁锢在怀里,不准他离去半步。   因为他…… 再也离不开他了。   李青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强大的帝王,竟因为担心他离开而感到不安。   顿时觉得他有些可爱,又有些心疼。   贴着凤千的耳根轻咬了一下,言语略带调笑,半真半假。   “皇上放心……只要你还愿意要臣妾,臣妾便不会离开的。”   “但你若是敢辜负我,我便带着孩子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你。”   凤千内心一紧,沉声回道。   “朕绝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   白泽皇宫,长麟殿。   淡淡的熏香从黄金打造的熏炉内,袅袅升起,好闻的气味逐渐弥漫了整个大殿。   隐隐波动着水光的圆玉大床上,五官深邃,英俊成熟的男人正在昏睡,因为在招魂仪式上,他失了体内本就不多的元气。   数个时辰后,沉睡了几日的男人,终于睁开了琥珀色的眼睛,略微茫然地观察起身处的环境。   他这是在……麟殿?   “太好了! 太子殿下,你终于醒了! 奴婢马上去禀报皇上皇后!”   守在一旁的小丫鬟见他醒来,兴奋地叫了一声后,匆忙跑了出去。   长麟殿是父皇的寝宫,他为何会在此处……   男人无力地撑住床面慢慢坐起,有些头疼地闭上眼睛,努力回想。   记忆如流水般,沉稳却极速地,涌入他的脑海,包括十五岁之前的记忆…… 第一百六十九章 猝不及防的柔软   睁开眼睛的瞬间,男人深邃的琥珀色眸子中,只剩下倨傲和冷漠,线条流畅的下颚紧绷着,仿佛将自己封闭在沉寂的世界里,拒人于千里之外。   男人的外表没有产生任何变化,但他身上,的确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因为他重拾了本性。   从这一刻开始,男人再也不是那个将凤离视为信仰,性格坚韧隐忍,待在他身边时,只会逆来顺受的暗卫。   他是白泽国尊贵的太子殿下,白凛风。   曾经的白凛风倨傲冷酷,沉默少语,若是有人冒犯,定然睚眦必报。   如今亦然。   冒犯他的人,该付出代价。   龙夕推门进来,看向床上的人。   只一眼,他便知道,白凛风回来了。   “风儿……你想起来了?”   听见声响,风目光移向殿门的方向,棱角分明的脸上,冷漠顷刻间褪去,柔和下来。   龙夕一身青色锦袍,外披雪白狐裘,英俊的面目带着温润的笑意,眼眶微湿。   他身后的白逸一袭白泽图腾黑袍,睿智的黑眸无声地盯着风,含着显著的激动,头上帝冕未摘,显然是刚刚下朝,便匆忙赶了过来。   “是……父皇,母后,儿臣回来了。”   风怅然地望着眼前两张熟悉的脸孔。   他真的,真的,离开太久了……   下一息,风倏地掀开身上的锦被下床,强撑着身体上虚软的感觉,跪倒在白逸和龙夕面前,低声开口。   “儿臣不孝,令父皇母后担心了。”   他应该这么做。   因为,他们已经等他太久太久了。   “风儿,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龙夕一惊,赶紧弯身去扶他,他却不起。   风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后,才缓缓起身,只是简单的动作,却令他英气的脸上多了几分苍白,甚至开始气喘。   “快躺回床上,你现在还很虚弱。”   “恩。”   风也不推辞,淡淡应了一声,刚上床,龙夕便利索帮他盖好了被子。   很快,外面进来五位身着粉袄的丫鬟,和一位身着青袄的丫鬟。   三位送早膳的丫鬟,两位端着洗漱用具的丫鬟,还有抱着宝宝的清儿。   丫鬟将精致的早点,整齐地摆在朱红色的木桌上,侍候了风洗漱后,便退了下去。   “风儿,你睡了好几日,黎黎该想你了。你想不想抱抱他?”   白逸接过清儿怀中的孩子,眉宇间的霸气刹那间敛去,温柔地对着孩子逗弄了一下,转向风说道。   风踌躇了一下,随即答应。   他恢复了记忆,自然也记得在凤国发生的一切,包括回白泽后拼死生下的孩子。   若是曾经的白凛风,做梦都想不到,他会心甘情愿,为另一个男人诞下子嗣。   便是有人将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他宁可死,也是不愿意的。   所以对于现在拾回本性的白凛风而言,这个孩子,理应是他生命中的污点。   是他失去记忆那些年,犯错后无法抹去的罪证。   这个孩子,令他无法抑制地想起,自己犹如白痴一般,小心翼翼地将心脏掏出送给那人,却被那人践踏到泥土里后,毫不留情地踩得粉碎。   所以,风觉得,他理应排斥这个孩子的。   然而,在听到襁褓中的孩子,咿呀的稚嫩嗓音时,冰冷的心脏猝不及防,软得一塌糊涂。 第一百七十章 我不想见到他   风轻轻接过白逸手上的宝宝,抱进怀中,心情复杂地低头与他对视。   孩子被包裹在质感上乘的明黄色襁褓内,不似刚出生时皮肤又皱又红的模样,如今已然长开。果真如母后所说一般,孩子长大些后,肤色雪白,嫩得几乎能生出水来,一双乌黑漂亮的桃花眼,此刻直溜溜地盯着他,正在奋力说着什么。樱红的小唇咿呀咿呀。   孩子似乎……生得越来越像凤离……   风心中一紧,逃避似地移开了眼睛,不再看宝宝,略微苍白的唇部紧抿起,脸色有些难看。   男人现处于一种极为矛盾的状态。   曾经的白凛风是高傲的,冷漠的,敢爱敢恨,绝狠果断的。   骄傲如白凛风,他绝对无法接受自己爱一个,曾肆意伤害他的男人。   然而,他虽然恢复了记忆,本性重拾,可十几年来,早已在心中根深蒂固的感情,根本无法轻易改变。   所以,他仍对曾经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   只要一看到怀中这张与凤离极度相似的脸,风便无法抑制地想起,凤离看着他时,毫无温度的冰冷眼神,对他总是粗暴的动作。   包括那些极度无情和残忍的画面,一遍遍地在他脑中回放。   他无法不在意。   可越是在意,他便越唾弃自己。   他白凛风怎能下贱到这种地步……   他怎么能……   男人失控地收紧自己的手臂,额头上青筋暴起,犹如一头处于困境而被激怒的野兽,连眼圈都开始微微发红起来……   直到一声嘹亮的哭声,伴着龙夕的惊呼声传来,男人猛然惊醒,下意识微松开手臂的力道。   “风儿! 你在做什么! 宝宝被你弄疼了!”   风后知后觉地低头看向宝宝,一张小脸俨然已哭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一声一声,委屈至极。   同时,也直直哭进风心里,揪得他心脏发疼。   “我……”   可是话未出口,便停住了,风怔怔地望着怀中的宝宝,想开口说对不起,因为宝宝这么小,就算说了,他也听不懂。   他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等到反应过来,想张手轻拍宝宝的后背,哄哄他的时候,宝宝却被大步走过来的龙夕,一把抱了过去。   龙夕立于床边,温柔地哄着哭闹的孩子,片刻后,他眸光略带责怪地望向风,不明白他怎么会忽然做出这种,出人意料的举动。   “风儿,你这是怎么了? 宝宝这么小,很容易受伤的,你怎么能如此用力?”   男人没有回答,僵硬地伸出双手,失神地盯着自己的掌心,似乎也不敢置信,他竟然会失手伤到宝宝。   “我……”   愣愣地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回答。   白逸睿智的黑眸同样注视着这一切,知子莫若父,不同于龙夕的疑惑,他已经明白,为何白凛风会忽然失手伤了宝宝。   很显然,恢复本性的白凛风,对逍遥王的感情依然存在,甚至丝毫未减。   但是如今的他,不允许自己再放任对他的感情,可是他又无法做到忘却,所以他很痛苦。   “别逼他,风儿刚恢复记忆,还需要时间适应。”   白逸上前轻拍了拍龙夕的肩膀,示意他别再继续追问。   “那好吧。”   龙夕心中微叹,点点头。   好在孩子已经停止了哭闹,此刻一双精致的桃花眼无辜地睁着,红彤彤的,看上去可爱又可怜。   龙夕将孩子递给候在一旁的清儿后,转身看向风,准备叫他起来用早膳时,发现他眼中的茫然和无措已经尽数退去。   风半靠于床头坐着,背脊挺得笔直,一双深邃的眼睛冷淡地盯着床尾的木架,棱角分明的侧脸看上去孤寂又冷漠。   他已经将自己全然伪装起来。   还未等龙夕开口,只听风嘶哑得不可思议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父皇,母后,你们将他抱走吧。”   “儿臣不想再见到他。”   “什么?”   龙夕惊异地瞪大双眼,不敢置信,这话会是从白凛风口中说出来的。   就连白逸也略带诧异地望向风。   自宝宝出生这一个多月以来,只要是风醒着的时候,定会让宝宝处于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甚至连换尿布这种事都要亲力亲为,由开始的笨拙到熟练,这些龙夕和白逸都看在眼里。   可是现在,白凛风竟然告诉他们,他再也不想见到这个孩子?   “为什么?”   见他神情漠然的样子,龙夕急切地追问道。   他实在不明白,白凛风怎会忽然变成这样。   就算他魂魄归位,恢复了性子,可宝宝依然是他怀胎九月,历经九死一生产下的。   他怎能这般绝情?   “因为儿臣厌恶他。他的出生,本就是个错误。”   “所以,请父皇和母后带他离开,儿臣再也不想见到他。”   男人琥珀色的眼眸内含着毫不掩饰的厌恶,神情冰冷完美的无可挑剔,仿佛他就是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然而,男人藏在被子下,颤抖到连掌心都握不稳的双手,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怀胎九月,血脉相连,那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怎可能毫无感觉。   可一见到孩子酷似凤离的脸,他便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害怕自己像方才那样,伤害到宝宝。   也唯有如此,他才能彻底忘记凤离,做回冷心冷情的白凛风。   他知道即使宝宝离开他,父皇和母后也会将他照顾得很好。   所以,他对自己狠心。   此话一出,纵是龙夕再好的脾气,对白凛风再疼爱,也控制不住对他发起火来。   “白凛风!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看清楚,那是你的孩子! 不是什么路边的阿猫阿狗,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吗?”   龙夕性子温润,平日发火也是温声温气,今日实在气得极了,言语竟也变得犀利起来,一双美眸瞪得十分有威慑力,指着清儿手上的孩子,对着白凛风沉声道。   清儿进宫这么多年,还未见过皇后发如此大的火,惊得连呼吸都放慢了些。   白逸浓密紧锁,因白凛风的话亦是十分生气。   “夕儿,你身子不好,莫要生气。” 第一百七十一章 送出宫   “风儿,你今日这话说的实在过分,岂有父母不要自己孩子的。   白逸浓密的眉毛拧了又拧,对于白凛风的做法十分不认同。   他忽然开始怀疑,让他恢复性子,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龙夕轻轻推开白逸搂在他肩上的手,对着床上异常沉默的男人尽量平静地开口。   “好,风儿,你生了他,却不要他……”   说到这里,龙夕深深吸了口气后,继续道。   “母后听你的,将他送出宫去,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   “我们走。”   话落,龙夕转身便向门外走去,清儿抱着孩子立即跟了上去。   白逸深深望了风一眼后,亦转身离开。   男人保持着雕塑般的姿势,神情依旧冰冷,眸光不起波澜,未曾转头看他们一眼,只是被子下的手抖得越发厉害。   直到大殿的门被‘砰’一声关上,彻底将男人隔绝在一个孤立无援的世界里,仅剩下严寒,冷酷。   男人僵硬地转头,望向那扇紧闭的朱红色大门,面上冰冷的表情砰然瓦解,神情茫然得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那瞬间,他仿佛被抽走全身力量般,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唯有苍白而干燥的唇部,无声地张了张,唤出一个名字。   “黎黎……”   下一息,男人发现他的脸上似乎传来异样的触感,怔怔地伸手触上脸颊。是湿的。   男人忽然嗤笑了一声,在空荡的大殿内显得异常寂寥,莫名嘲讽。   “白凛风……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你的目的达到了。”   “你竟然哭了? 你应该笑。别像个懦夫,令人厌恶。”   男人冷笑着,任由眼眶中的热液落下,在心底暗暗警告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懦弱。   风只是一个卑微的暗卫,所以他能怯弱,能退缩。而白泽太子,白凛风,必须冷酷无情,杀伐果断。白凛风以为,割断与过去的联系,便能忘记一切,做回自己。   这何尝又不是一种逃避,怯弱,退缩呢……   ——————————————————————————————————————————————   距那日孩子被抱走,已经过去三日。   风已经回了东宫,清儿仍被派来贴身侍候他。   白逸和龙夕似乎还在生他的气,这期间未曾露面过,只是派人送了些书来,供他阅读,也没提过孩子的去处。   他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虚得厉害,这几日多数时间都靠坐在床上,安静地看书。   只是能看进去多少,便不得而知了。   用完午膳,男人坐在殿内的书案后,从桌上随手拿了一本兵书,翻开便细细阅览起来,神情倨傲,薄唇轻抿着,看上去极为认真。   清儿在他旁边安静地候着,殿内的气氛太过安静,着实有些压抑,便不自觉地偷偷抬头望了一眼。   只一眼,清儿便看出了不对劲。   眼见男人将书一页一页翻过去,清儿终于忍不住,小声开口道。   “太子殿下,你的书拿反了……”   男人闻言一愣,仔细一看,发现自己果真将书拿反了。   剑眉微拧,一个冷淡的眼神过去,清儿吓得抖了抖,赶紧跪下求饶,懊恼自己方才多什么嘴。   “求太子殿下绕命,奴婢不是有意打扰的……”   自从太子恢复记忆后,清儿便觉得他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虽然以前也像现在一般,沉默寡言,但是待人还是比较温和的。而现在,他身上无意间流露出的孤傲和冷情,让清儿从心里感到恐惧。清儿潜意识中认为,一个连自己亲身苦肉,都无情舍弃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善类。所以在太子身边侍候,定要小心谨慎,否则脑袋怎么掉的都不知道。   风沉默地抿了抿唇,不明白她为何忽然如此惧怕他,他只是想问孩子在哪里。   上方许久未传来声音,就在清儿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只听男人冷淡的声音低低响起。   “小皇孙在哪里。”   这几日,男人的确大多数时间都在看书,但没有一刻是认真的。   满脑子都是白念黎那张哭得通红的小脸,逼得他几乎发疯。   能够佯装冷静,不过是因为他本性如此,习惯将一切放在心里。   他认定龙夕不会真的将白念黎送走,可是心里却无法控制地挂念他。   他唾弃自己这种当断不断的行为,却又忍不住不去想。   忍了三日,终是忍不住了。   就去……看一眼。远远看一眼就好。   清儿没想到男人竟然要问这个,微楞了一下,随后如实回答。   “回太子殿下,小皇孙被送出宫了……”   “什么? !”   男人瞳孔骤然一缩,放在案桌上手猛地握紧。 第一百七十二章 陌生男子   风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心脏徒然加速,脑子乱成一团。   他没想到孩子竟然真的被送走了。   会被送到哪里呢……被照顾得好不好?   母后和父皇这般疼他,应该不会让他受委屈的……   想到这里,风强忍着没有去追问孩子的下落,缓缓松开手。   “你起来吧。”   “谢太子殿下……”   清儿惊喜地磕了三个头,起身规矩地候在男人身边,方才后怕的感觉令她到现在,手还在不自觉地发抖。   男人将书摆正,重新开始阅览起来。   然而,只看了一页,便再也看不下去,急躁地拧起眉宇,右手悄然握紧。   相比方才,男人内心不安的感觉不仅未褪去,反而更盛了一分,令他根本无法冷静。   不管孩子在哪里,他都要去看一眼,才放心。   “小皇孙被送到了何处?”   经过方才的事后,清儿规规矩矩地立着,再也不敢抬一下头。听男人忽然发问,顿了一下随即回道。   “回太子殿下,小皇孙被皇后娘娘送到了卫将军府。”   “将军府? 母后为何要将他送去将军府?”   “回太子殿下,奴婢也不知晓。”   风拧眉想了片刻,实在想不出龙夕将白念黎送去将军府的用意,还是决定去看看。   “去命人准备马车,孤要出宫。”   ——————————————————————————————————————————————   宽大而精致的马车飞快行驶出宫,很快在卫将军府前停下。   一般来说,都是贴身的丫鬟先下马车,然后掀开帘子,扶着主子,让主子踏着车夫的背下马车。   然而风急着见到白念黎,马车刚停,未等清儿出去,便先行跳了下去。   身体还未恢复,自然受不了这般冲击,脚下倏地一软,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摔倒的时候,眼前黑影一闪,一个人稳稳地拉住他的手臂,将他一把扯进了怀里。   “太子殿下! !”   掀开帘子准备出来的清儿,恰好目睹了男人即将摔倒的一幕,吓得险些背过气去,在看清有人拉住男人时,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太子殿下若是受伤,皇上和皇后绝对不会轻饶了她……   涌入鼻间的陌生男性气息,令风下意识拧起眉。   他向来不习惯和陌生人接触,更可况这人还将他搂得如此紧,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心头顿时有些恼火,用力地推了推他的腰侧,却发现根本推不开,眼神徒然冰冷了一分,没什么好气地开口。   “你还要搂着孤到何时?”   若不是这个人方才救了他,他一声令下,马上便会有暗卫出来解决了他。   这人依然未将他放开,反而搂得更紧了一分,只听他略带笑意的温和嗓音从上方传来,其中还带着些怅然。   “太子殿下,你让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风直觉这个人比他高出很多,而且武功不弱。   被他抱住的时候,他的下巴竟只到他的肩膀,背部被用力地按住,根本无法动作,若是强行转头看这人的侧脸,必定会与他的皮肤相接触,这是风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的。   清儿一眼便认出将太子搂住的人是谁,正想跪下行礼,却被他无声地阻止了。   “你再不将孤放开,后果自负。”   “太子殿下,你可是说过要娶我为太子妃的,如今却要翻脸无情了……连抱抱都不行了……”   上方传来的声音极为委屈,好似男人真的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似的。   然而风不仅未对这人产生一点怜悯之心,他口中荒诞的言语,成功地令他彻底黑了脸。   “来人,将这个疯子给我拖走,剁了!”   话音刚落,两个人蒙面黑衣的暗卫,瞬间从侧边的房顶一跃而下,却并没有按他的命令行事,而是直接跪在了风面前,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卫将军。”   风猛地一愣,瞬间知晓了这个人的身份。   随后,他危险地迷起眼睛,盯着地上两个暗卫,冷笑着开口道。   “卫大将军,本事果然厉害,连孤的暗卫,都听令于你?”   皇宫中暗卫向来只听命于帝后和太子,更不需要向其余任何人下跪行礼,而这个卫将军竟能例外……这一回,他是真的怒了。   “太子殿下误会了,你身边的这支暗卫,是皇上命臣专门为你训练的,就等你回来,支使他们。”   “臣苦心训练了他们五年,他们自然对臣还有些尊敬。”   “从今往后,你们的主子只有太子殿下,日后不必再向本将军行礼,明白了吗?”   卫溟见风不答,知晓他心中不快,立即对地上的暗卫沉声吩咐道。   “是!”   “如此,你还生气吗?”   上方传来小心翼翼的询问声。   “你一到一底一何一时一才一将一孤一放一开。”   男人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字将话吐了出来,嗓音冰冷。   “啊,抱歉,臣实在太想念太子,一时忘记了……”说着,卫溟轻轻将风放开。   风看着眼前这张明媚而略带讨好的笑脸,猛得愣了一下。   乍一看,这人生得竟与凤离有几分相似,连身高都相差无几。   同样肌肤雪白,生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五官精致,只是眉宇之间,少了几分清冷。   眼睛的颜色与凤离不同,是与自己相同的琥珀色……   最为不一样的是,凤离从来不会对他这般笑……   风看得失神,直到卫溟伸手在他眼前轻晃,话中带笑。   “太子殿下,是不是被臣的美貌迷住了?”   闻言,风猛地反应过来,神情倏地变回冰冷;厌恶地皱了皱眉,毫无感情地吐出两个字,随后转身走向将军府内。卫溟仿佛早就知道他要来一般,王府的门大敞着。   “丑陋。”   卫溟无奈的苦笑。   看着男人毫无破绽的伪装,淡薄的背影透着无法言说的寂寥,他不可抑制地感到心疼。   深深吸了口气,握紧拳头,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让白凛风忘记凤国那个人渣王爷。   只有他,才可以给他幸福。   随后,他快步跟上男人,笑嘻嘻地道。   “太子殿下,你是来看小皇孙的吧。你放心吧,他在这里过得可舒服了……”   “将军,能否安静地带路。” 第一百七十三章 嫁你为妃   风侧头给了卫溟一个冷冷的眼神,成功令他住了嘴。   “好……”   将军府虽比不上皇宫,但也算是宽敞气派。   至少门口看起来是这样,两尊绝大的石狮座落于左右,四方的牌匾上‘卫将军府’四个大字极为霸气,乃白泽帝亲笔提写。   出人意料的是,府内的装饰却极为朴素,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   比如他们正在行走的这条长廊,朱红色的柱子上,有些地方竟然掉了漆。   风不禁打量起,在他前面带路的高大男子。   步履洒脱,一身利落的墨色劲装,将他身形勾勒得极为精悍,看来的确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他虽离开白泽十几年,但回来这一个短短一个多月,便听了关于卫溟不少的传闻。   风还未恢复记忆的时候,清儿也不怕他。闲着无事时,便喜欢一脸娇羞地提起这将军,说他如何地足智多谋,如何骁勇善战。   因为方才的事情,他内心还对这将军存有些许不悦,此刻却颇有些赏识他。   想来他一个大将军,日子应该不会过得太拮据,那么便是他生性如此,不喜张扬。   这样的人,倒是值得他交往。   这么想着,风不再排斥与他交谈,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卫将军,请问,母后为何要将小皇孙送到你这里?”   闻言,卫溟倏地停下,转身盯着风,神情竟十分严肃。   “太子殿下想知道?”   风见他忽然停下,便也停下与他对视。   “恩。”   “如此,臣便如实告知太子殿下。”   说到此处,卫溟忽然一改严肃神色,一双桃花眼笑得眯起,闪着点点光亮,半真半假地说道。   “因为皇后娘娘啊,认定了臣这个太子妃,所以提前将小皇孙送来,与臣培养培养感情……”   “日后咱们成了亲,殿下若是不想再要孩子,咱们就黎黎一个孩子也好。”   “太子殿下放心吧,臣定会将黎黎视如己出,你的宝宝就是我的宝宝,好不好?”   闻言,风倏地拧眉。   “你胡说八道什么?”   “孤何时说要娶你做太子妃?”   “你好歹也是一个将军,兵权在握,就这点志气?”   他方才怎么会觉得眼前这个人可以结交? 分明就是一个神经病。   “太子殿下,你真的……将臣忘记了么……”   其实卫溟说得是事实。   白逸早便看出白凛风并不是真的讨厌孩子,他看出他内心的矛盾和痛苦,知晓他仍然无法忘记凤离,只是在逃避。   而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便是爱上别人。   白逸知道这很难,但是对于白凛风来说,俨然是最好的选择。   卫溟是他十分赏识和信任的将军,年轻,优秀。   不论是样貌,身材,都与白凛风极为相配。   最重要的是,卫溟爱白凛风。   所以他制造机会让他们相遇。   那日龙夕虽放了狠话,心却始终是软的。   白凛风是他挚爱的儿子,他生下的孩子,自然爱屋及乌,疼到心坎里,从不打算真的将白念黎送出宮。   最后,在白逸的好言劝说之下,才勉强答应。 第一百七十四章 以下犯上   大抵龙夕也对这个卫大将军十分满意。   若是白凛风能和卫溟在一起,确实皆大欢喜。   “孤确实对你没有印象。”   看着眼前人属实委屈的神情,风努力想了想,他身在白泽的15年内,确实未曾与这人见过。   卫溟轻叹口气,神情颇有些失落,只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眸未曾离开男人分毫。   儿时的诺言,他一直记挂于心,从未违背,而给予承诺的人,却忘记了……甚至连他是谁都不记得。   “八岁那年,卫王府花园桃花树下。太子殿下曾允若臣,会娶我为妃。”   卫溟的目光太过灼热,以至于男人有些不舒服地别开了眼,觉得他不像是在胡扯,便又拧眉想了片刻。   随后脑中亮光一闪而过,骤然脱口而出。   “你是卫亲王之子?”   卫溟眸光一亮,阴霾神色顷刻间退去,喜笑颜开,语气中的惊喜怎么都掩盖不住。   “你终于想起来了?!”   “恩。”   风想起,他八岁那年确实有这么一茬。   有一日他随父皇到卫王府处理事物。在院外等候的时候,忍不住到处逛了逛,忽然听到某处传来一阵哭声,便不自觉地寻了过去。   发现果真有一小孩儿,坐在桃花树下哭得伤心,白皙的脸蛋上被污秽的泥土糊了满脸,和着眼泪和鼻涕,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面貌。只是看他华贵的穿着,风便知晓了他的身份。   卫亲王膝下有三子,长子卫殇和次子卫椋已经成年,而眼前的这个,定是他最小的儿子。至于名字,风是不知晓的,只知道是他老来得子,最为宠爱的一个小儿子。   他向来不喜管闲事,那日却不知怎的,神差鬼使地就走到了小孩儿面前,问他为何哭泣。小孩儿哭得伤心,有人靠近也未发觉,直到风开口问他,才抽抽搭搭地抬头,样子极为可笑,也不回答,就这么哭着,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看了半天,才怯生生地憋出一句,你长得真好看。风顿时无言,准备离开,小孩儿却忽然站起来扒着他的手,不让他走了。他一个冷冷地眼神过去,吓得小孩儿一抖,但仍然不肯放手。   正欲发作,卫亲王和白逸商讨完事物走了过来。小孩儿见到卫亲王,仿佛见到靠山一般,顿时有了底气,不仅将风的手扒得更紧了些,还吵着要他嫁给他。   白逸和卫亲王闻言皆是一愣,随后开怀大笑。卫亲王几步过去将小孩儿带离风身边,眸光带笑地低头训斥他,又顽皮将自己弄成这般模样,随后认真地告诉他,眼前的人是太子殿下,将来要娶的是太子妃,不能嫁给你的。   小孩儿一听,嘴巴一扁,哭声如杀猪一般,令在场的白逸和风皆拧起了眉头。为了停止受这种刑罚,小小的白凛风酷酷地走到小孩儿身边对他说,别哭了,等你长大了,孤娶你就是。   这话不过是为了哄哄这怯弱爱哭的小孩儿,在场的其余三人都未当真。唯有看似不懂世事的小孩儿,竟将这话记了半辈子。   卫溟从小体弱多病,同样是八岁,却比白凛风矮了整整一个头。卫亲王为了养好他的身体,更为了锻炼他的心性,那日之后便将他送到庐岳山上拜师练武。等到他终于学成归来,满心喜悦地跑去见白凛风,却得到了他失踪的消息。   白溟在庐岳山上长到十六岁,不染世事,心思单纯,却极为坚定。认定了一个人便难以改变,所以才将白凛风这般记挂于心。   他永远记得,王府花园内,那少年一个平静无波的眼神,却仿佛带着莫名的吸引力,令他久久无法忘怀。   不似儿时的无知,16岁的卫溟已经明白,太子殿下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   他相信白凛风总有一天会回来。   他会继承帝业,他将是整个白泽的王。   为了有资格站在他身边,这些年他对自己的要求从未懈怠。十六岁毅然从军,十八岁带领三千精兵横扫边关一万流寇,十九岁花五月时间,便收腹边境宇民国领土……   短短四年时间,从小小副将一跃成为响彻白泽的卫大将军。   他不再是生活在卫亲王羽翼下,体弱多病的少年。   白凛风真的回来了,他也有资格站在他身边了。   卫溟却忘了想,年少时的戏言,岂能当真。   也许他想过,但是在他看来,只要他努力,白凛风一定会爱上他。   他没想到的是,白凛风竟然和别的男人成了亲,还有了孩子。知晓这个消息那一刻,心中尽是失落。   他忍不住偷偷潜入皇宫,躲在暗处看着男人身形削瘦,腹部高高隆起的模样,说不出何种滋味。   男人变了很多。   身上的棱角仿佛生生被人磨平一般,看上去脆弱不堪。   他不知道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一刻,他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搂住他。   但是他忍住了。因为男人看上去分明是孤独的,却又似乎将自己封闭在一个沉寂的世界里,不愿意让任何人靠近。   学武的时候,卫亲王为了锻炼卫溟的心性让他变得坚韧顽强,过年都狠心不准他回家。唯有十四岁那年,他写信苦苦哀求卫亲王,才被允许除夕回来一日。夜里他随卫亲王去皇宫,参加年宴的时候,远远见过白凛风一眼。   少年相比小时候,更为挺拔,安静地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神情倨傲冷漠,竟让那时的他,连上去搭话的勇气都没有。   后来他忆起,总是忍不住幻想,若是那时他鼓起勇气上前,与白凛风说句话,他会不会想起自己,想起小时候的承之后便不会与别人成亲了。   直到有前几日,皇上召见他,将白凛风离开白泽后,十几年内发生的,惊心动胆的一切全部告诉他。他才知道,原来,就算那时鼓起勇气,也是徒劳。   他不知道皇帝是如何看出他的心思,只隐约知道,他对他说的这一切,是一种考验。   考验他是否能接受白凛风的过去。   当他知道凤离与白凛风之间的一切时,他愤怒凤离如此伤害他,更妒忌白凛风受到伤害,仍然对凤离固执到可怕的感情……   而到最后,他却忍不住窃喜和庆幸。   他庆幸凤离不爱白凛风。他才有机会和他在一起。   他知道拥有这种想法的自己极为自私。但他无法控制自己。   他想了他这么多年。真的太想得到他。   最后皇帝放心的将小皇孙交于他照顾。   这一日,他们终于,光明正大的相遇了。   “太好了! !”   卫溟惊喜地上前抱住男人,却被他戒备地避开了。卫溟也不恼,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男人,半点没有显露出将军身上的凌厉之气。   南征北战多年,卫溟再也不是那个,连与自己心上人搭话的勇气都没有的青涩少年。腥风血雨,生死存亡的历练,早已让卫溟长成一个处事不惊,杀伐果断,令勇士们心甘情愿臣服于脚下的铁血将军。   可是在白凛风面前,卫溟,永远是卫溟。   风重新打量了眼前比自己高出大半头的俊美男子后,淡淡开口。   “孤没想到,当年那个脏兮兮的小孩儿,竟长得这般高了。”   “是啊,臣幼时体弱,分明与太子殿下同龄,却矮了一截,多亏父王将臣送到庐岳山练武,身体强健了些后,这才长高的呢。”   “恩,不错。”   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言语中是赞赏,语气却令人听不出夸奖的意思,干巴巴的,分明心不在焉。   “就这样?”   卫溟满脸失落,弄得男人莫名其妙,下意识抬眸望他。   “卫将军还想如何?”   不过瞬间,卫溟眼中失落敛去,竟变得有些深不可测,仿佛要将他吸进去一般。   “太子殿下,你知道臣为何要做将军吗?”他嗓音低沉,极为认真。   “自然是为国。”   “不是。”   闻言,风下意识拧起眉,直觉他接下来说的,定不是什么好话,还没来得极开口阻止,便见卫溟两片淡淡的薄唇轻启,吐出二字。   “为你。”   “胡言乱语。”   眸光一凛,男人转身就要离开,却被一股强势的力道遏制住,一把按到长廊的柱子上,力道掌握地极为巧妙,令他无法逃脱,也不至于弄疼他。   淡淡的沉香味猛地涌入风鼻尖,男子高大的身形带着显著的压迫感,令他下意识感到排斥,倏地冷了脸,心中一股怒火骤然烧起。   从方才到现在,这个人,已经不只一次冒犯他了。   “卫将军,你敢以下犯上?!”   清儿一直安静地候在身边,此刻,见两人忽然如此举动,惊得立刻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臣不敢造次。只是有些话,臣在心中憋了很久,今日必须说出来。”   “太子殿下,臣知道你从未将我放在心上。”   “可是当年的承诺,臣却当真了。所以……”   卫溟一双淡棕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男人被他制住无法挣脱,此刻已然怒到极致。   他再一次分明地感觉到,被废黜内力的自己,与一个废人相比,没有任何区别。   英挺的剑眉倏然一挑,冷笑道。   “所以如何?! 孤若是不娶你为妃,你便要起兵造反吗?!” 第一百七十五章 凄厉的哭声   见风真的生气,卫溟下意识放开他后退了一步,恭敬地低下头。   薄唇如刀刃般抿成一线,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看上去竟有些像与大人置气的孩子,倔强中带着些许委屈。   “臣不敢造次。臣只是希望……等太子殿下愿意放下那个人的时候,能不能,也看看我……”   “太子殿下……”   见风久久未答,卫溟骤然抬头,还欲说什么,却被他面无表情地打断了。   “够了。”   “卫溟。你既知道当年那句话是戏言,是为了哄尚为年幼的你开心。如今,你便不该用这话,来向孤讨要什么承诺。”   看着卫溟越发落寞的神情,男人冰封的心竟忽得生出些不忍来,无声地叹了口气。   卫溟身上,似乎有他的影子。他曾经的影子,一样的固执,痴傻。   “黎黎在何处,带路吧。”   “是。”   卫溟应了一声,转身往黎黎所在的院落而去,风和清儿随即跟上,谁都没有再开口。   卫溟被如此直白地拒绝,心里失魂落魄,脑中乱成一团。他幻想了许多二人一起生活的场景,却连开始都没有,便结束了。   他甚至开始懊恼自己为何如此没有耐心,这般焦急地将心意说了出来,像个未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   就在卫溟内心纠结到极致的时候,只听身后响起男人悠悠的轻叹,竟带着些许怅然。   “卫溟,你要的东西,不是孤不给你,而是孤根本给不了……”   “孤已经,失去爱的能力了。”   男人看着眼前高大却略显孤寂的背影,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闻言,卫溟猛然一怔,轻轻抽了口气,拳头不自觉紧了紧,没有停下步伐,声音微微颤抖,却极为坚定。   “因为他吗?”   风皱了皱眉,正想回答,卫溟又道。   “我知道了。”   “我会等你的。”   见他仍然执迷不改,男人内心忽得有些恼火,语气也冷了下来。   “卫溟,你身为白泽的大将军,应该将精力放到正途上。你若是喜欢上谁家的公子姑娘,孤帮你向父皇请命,为你赐婚便是。”   “对于不该想的人,莫要执迷不悟,一错再错,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闻言,卫溟倏地停下,蓦地攥紧手心,语气也是颇为冷硬。   “ 爱一个人也有错吗?”   “爱一个人没有错……可若是你爱的人不爱你,你却依然苦苦纠缠,那便是你的错。你错在……不该扰了他的清净,碍了他的眼!”   风轻轻闭上眼睛,将这些话一字一字吐了出来,毫不留情。   只是不知为何,他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竟在微微发抖。   或许是因为,他口中所言,不只是对卫溟的忠告。更是,他的过去。   “太子殿下,臣真的如此令你厌烦么……”   卫溟磁性的嗓音变得有些飘忽,随风而散,即便只看着他的背影,也能猜出他此刻面上的黯然。   “是。”   风毫不迟疑地回答,不给予他任何希望。   话音落下,卫溟又是一顿,高大的身躯立在空气中,宛如一尊雕塑。   长廊内有片刻的沉默。   随后,卫溟不复清晰的嗓音在幽长的廊内坚定地响起,犹如带着铁血将军上阵杀敌前冲天的势气,便是一人对抗雄兵百万也毫无退缩。   “既然如此,那么臣也告诉太子殿下。若是爱一个人也有错,臣愿意一错再错,纵是为殿下粉身碎骨,肝脑涂地,卫溟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又有何惧!”   “臣,心甘情愿。”   话毕,不等身后人回答,卫溟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风见他如此,也无力再与他多费口舌,日后少些来往便是。同时,心下决定将白念黎带回皇宫。   经过两条长廊,穿过一片花园后,终于到了黎黎所在的院落。   刚进院子,便听见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男人心中蓦地一紧,没有多想,直接越过卫溟,凭着感知声音,找到黎黎所在的屋子,推门而进。   白念黎小小的身子被包裹在锦蓝色的襁褓中,躺在木制的摇床内,唯一露在外面的雪白小脸已然哭得通红,眼泪接连落下,好不委屈。   身着杏色夹袄的貌美妇人,显然是照顾孩子的奶娘。正满脸焦急地摇晃着木床,另一手摇着拨浪鼓,极为认真地逗孩子开心。   听到开门的声响,奶娘停止了动作,转身看向男人,可孩子的哭声却未有停止的意思,反而越发凄厉。揪得风心里一抽一抽,冷着脸大步过去,一把将奶娘推开,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进了怀里。   他哪里还顾得上去想孩子生得像谁。只注意到宝宝的眼睛哭得眯成一线,已经肿了起来,显然哭了很久,嗓子都哑了,一抽一抽地,好不可怜。   男人冷硬的脸部轮廓瞬间柔和了许多,动作笨拙,却极为细心地慢慢轻拍孩子的背部。   “别哭……”   风今日出行,未穿戴昭示身份的衣物,奶娘自然不认得他,此刻见有人如此唐突地闯进来将小皇孙抱起,顿时警觉道。   “你是何人?”   奶娘将白念黎照顾成这般模样,风心中恼火,冷冷望向她,正欲开口,卫溟便走了进来,朝奶娘呵斥。   “大胆,见了太子殿下还不下跪!”   奶娘先是一楞,随后惊惶地长大了嘴巴,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民妇眼拙,请太子殿下恕罪……”   从出生以来,白念黎一直乖得很,吃了就睡,睡醒就拉,极为规律,很少有哭闹的时候。偶尔哭几次,也是如猫儿一般的小声咽呜,只要他抱在怀里,稍微哄哄便好了。   男人本以为真如卫溟所言一般,白念黎在这里被照顾得很好,可是他一来便见孩子哭得如此凄厉,心疼之余,胸中尽是气闷。   不知是气卫溟,还是气自己。   此刻卫溟进来,刚好将火气撒了出来。   “卫溟,这就是你所说的,小皇孙在你这里过得很好?!”   “对不起……黎黎一直很乖,早上的时候还好好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看法如何   卫溟慌乱地解释,生怕风误会他。白念黎虽然不是他的孩子,他却真是将他当亲生骨肉一般疼爱,从无怠慢。   “太子殿下,你要怪就怪民妇吧,是民妇照顾不周……”奶娘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   “罢了。”   “起来吧。”   怀中宝宝已然哭累,睡了过去,风看着他安静的睡颜,一阵心窒。   他有什么资格责备他们……   他生了白念黎,却狠下心说再也不见他,错的人是他。   风低头轻轻吻了吻宝宝柔嫩的脸颊,轻声道。   “对不起……父王不会……再也不会……丢下你……”   “清儿,回宫。”   ————————————————————————————————————————————————————————————————   刚入东宫主殿,便见龙夕悠然坐于桌几旁的红木雕椅上,一身白袍,发丝用一根白玉簪子半束于脑后,手中端着茶杯,极为优雅地细细品味杯中茶水。   龙夕似乎早便料到,风会将白念黎带回皇宫,见了他没有露出半点诧异神色,俊气的脸上挂着温润的笑意,仿佛那日的争执根本未发生过。   龙夕知道,白凛风既然将白念黎带了回来,便代表他已经接受了他。   “风儿,你回来了。”   本书籍由红枫整理,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附:【红枫只是小说的搬运工】   风将黎黎将给清儿后,走到龙夕面前跪下。   “儿臣参见母后。抱歉,令母后担心了。”   “快起来。人后无需向母后行礼。”   龙夕随即起身,弯腰将风扶了起来,示意他在桌几另一边的红木雕椅上坐下。   他缓缓提起桌几上的茶壶,倒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推到风所靠桌侧后,温声开口问道。   “风儿,你去卫将军府这一趟,有何感触?”   风刚端起桌上的茶水,正想放到口边,闻言顿时停住,抿了抿唇,又将杯子放回了桌上。   他去将军府只是为了白念黎,能有何感触?   “感触? 儿臣不解……请母后明示。”   “呃……母后的意思是,你对卫将军的看法如何?”   风思虑片刻后回道。   “他是一位优秀的将军。”   风与他接触的时间不多,卫溟总是对他嬉皮笑脸,说些不正经的话。但从清儿对他的评价,还有暗卫对他臣服的表现,可以看得出,他不简单。   “除此之外呢? 你不觉得他长相俊朗,身材高大精悍,极为讨人喜欢吗?他虽然身为卫亲王之子,却不贪享安逸,不怕吃苦,十六岁便去了军队摸爬滚打,短短四年从小副将一跃成为卫大将军,极有本事。”   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资格站在他儿子身边。   “……”   风有些诧异地望向龙夕俊逸的脸庞,只见他笑得欣然。   龙夕身为皇后,从来不管朝中政事。也不喜在背后随意谈论别人,而今日,他却破天荒地主动与他谈论起朝中大将军如何优秀,实在匪夷所思。   “的确。”   清儿就很喜欢。   “风儿也这么认为?”   “恩。”   风渐渐有些心不在焉,想去看看黎黎,但见龙夕如此兴致勃勃,不好扫了他的兴致。   “那你可知道为何,他如今二十有六,却还不娶亲?”   “为何?”   “因为他在等你。”   此话一出,风立即想起卫溟与他说过的话,明白了龙夕的意图。 第一百七十七章 儿臣愿意娶他   “卫溟是一个好孩子,心智坚定,为人正直。最重要的是,他对你的心思不假。”   “与他在一起,你会幸福的。”   卫溟与风说过,龙夕和白逸在刻意撮合他们,当时他并不以为意,却不料他们真有这种想法。   “母后……”   闻言,风微拧起英挺的浓眉,正要反驳,却被龙夕一眼看出他的心思,抢先一步开口道。   “风儿,你别急着回答,先好好考虑一下,你若是真的不愿意,母后不会逼你的。”   看着龙夕蕴含关心的琥珀色眼眸,风心中微暖,有些不忍心反驳他的意思,可是有些事情,终究是无法让步的。   风沉默了片刻,端起桌上的白玉茶杯,放到唇边轻抿了小口后,缓缓开口道。   “抱歉,母后,儿臣做不到。”   闻言,龙夕轻叹了口气,微微失望,却并没有放弃。   “风儿,你今年二十有六,该是娶妃了。你又与卫溟年龄相当,俩人不是正好相配吗?”   “他性格开朗,脾气好,你们相处一定会非常融洽,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   “你总不能,一人终老吧?”   龙夕焦急白凛风的终身大事,自顾自说了许多,见风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神情也是淡淡,不禁停下,微微疑惑。   “还是……觉得他不够好? 所以不喜欢他?”   风神情依旧淡淡,开口语调没有丝毫起伏,令人听不出情绪。   “卫溟很好。他样貌身材皆是上乘,官居一品大将军,值得世上最好的人。”   “是儿臣配不上他。”   “风儿,你怎能说这种话丧气话……纵使卫溟是大将军,你身为白泽最尊贵的太子殿下,配他自然也是绰绰有余……”   龙夕听风这般自暴自弃的话,俊眉微拧,下意识反驳他,可是话未讲完,便戛然而止。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不是白凛风觉得自己配不上他,而是他,放不下另一个人。   他的儿子,性子到底随了谁……   如此痴情,固执……   龙夕试探着开口问道。   “风儿,你终是放不下他吗?”   话落,风轻轻一震,未开口回答,只是线条流畅的下颚明显紧绷了起来,握在木椅边缘的修长手指,骨节已然泛白。   沉默半晌。   就在龙夕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风缓缓松开了手,情绪看似已经恢复正常,低哑的嗓音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母后……儿臣放下了。”   自以为伪装得很好,可在龙夕面前,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分明在说谎。   看着白凛风棱角分明的侧脸,和单薄的身形,龙夕无法抑制地生出心疼之意。   他口中说着不逼迫他,如今,又何尝不是在逼他……   “罢了……一个人也好,母后,父皇,还有黎黎,会一直陪着你的。”   “至于卫溟,母后会让你父皇劝他,别再执着下去。”   “天色已暗,你父皇该等急了,母后先走了。”   龙夕知晓风心情复杂,起身给了他一个温和的笑意,未等他回答,便转身向外走去,脚步有些仓促。   刚准备抬脚跨出门槛的时候,身后忽得传来一声轻唤。   “母后……”   “恩?”   龙夕下意识转身。白凛风已经站起,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平静地与他对视,唇部轻启。   “儿臣……愿意娶卫溟为太子妃。”   “你说什么?!”   龙夕微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诧异地看着他。   方才白凛风还那般坚定地回绝,此刻怎的忽然改变了主意?   “儿臣愿意,娶卫溟为妃。”风又重复了一遍。   “风儿……”   龙夕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让他莫要逼迫自己,便被风淡淡的语调打断了,仔细看去,他竟然在笑。   虽然只是嘴边微扬的浅浅笑意,却足以称之为笑容了。   自从白凛风回到白泽后,龙夕就很少见他笑。   他那时候还怀着孕,也未恢复记忆,大多数时候都在昏睡,醒来之后便开始发呆,宛如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黎黎出生之后,看着他恬静的睡颜,风偶尔会笑,随即又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笑容很快便消失了,变得越发沉默。而恢复记忆之后的白凛风,更加习惯将自己的情绪,尽数隐藏在冰冷的外表下,令所有人都觉得他无情,狠心。只有无人的时候,才允许自己露出片刻的软弱。这样的白凛风,已经不会再笑了。   可是此刻,他却笑了。唇边两个浅浅的梨涡,似乎驱走了他身上全部的阴霾,以至于连龙夕,都有些看不透他的心思。   “母后说得对,卫溟是一个很好的人,与他在一起……儿臣会幸福的。”   风无声地攥紧宽大袖袍下的手,面上神情丝毫未变。   “你真的这般认为?”   是。儿臣真心这般认为。”   看着风坚定的神色,龙夕不再多问。   “既然如此,母后回去让你父皇下旨赐婚,让你们尽快完婚。”   “风儿,你可要想明白。圣旨一出,天下皆知,到时反悔,可就来不及了。”   龙夕口中言语极为认真,带着显著的威严,以至于令已经下定决心的风,都迟疑了片刻。   藏在袖袍下的手攥得越发的紧,不长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的肉中,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此刻内心异常空洞的感觉,才令他感到痛苦和茫然。   其实风从未想过和卫溟在一起,他也无法接受任何一个陌生的人。   他甚至做好了一个人孤独终老的打算。   可是刚才,他看着龙夕失望离去的背影,头脑一热,便叫住了他,说出了那句话。   他知道龙夕虽然面上笑着,内心却十分失望,还有那眼底令人无法忽视的担忧。   那瞬间太短,根本不容他想太多,他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太自私。   他离开白泽十几年,白逸和龙夕便担惊受怕地寻了他十几年。如今他回来了,却还因为这种小事,令他们忧心。   他不该让龙夕和白逸为他承担这一切的。   他应该让他们心安。   “儿臣……想明白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如何是好   龙夕走后,男人面上的笑意顷刻间崩塌。   怔怔地后退了一步,扶着红木雕椅的把手软软坐下,英俊的面目上带着显著的苍白,茫然得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仿佛刚才言语坚定的人,根本不是他。   又仿佛,方才所说的言语,已经花光他全部的力气。   偌大而的宫殿内,唯有风一人,安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就这么呆呆坐着,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去想。   许久,他动作僵硬地缓缓伸手,覆上自己心脏的位置,有些笨拙地吐出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凤……离……   ————————————————————————————————————————————————————————   龙夕回到长麟殿的时候,白逸正在批阅奏折,一袭玄色黑袍将身形勾勒得极为健硕。   暖黄色烛光的映衬下,使得他原本英气逼人的脸庞线条柔和了许多,只是一双浓黑的剑眉微拧着,似乎是因为,正在处理的事情有些棘手。以至于龙夕进来,都没有发觉。   看着白逸认真批阅奏章的模样,龙夕心头一动,缓缓朝他走去,温声开口。   “逸,可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   闻言,白逸抬头望向龙夕,朝他微微一笑,眼中尽是温柔。   “夕儿,你回来了?”   “恩。”   “过来。”   白逸拍了拍自己的腿部,示意龙夕坐下。   龙夕微怔,随后睁大眼睛瞪了他一下,耳根微红,一时间竟连要说什么都忘了。   “别闹。”   老夫老夫了,也不嫌害臊。   愣神的片刻,白逸悄然探上他的手,握住后猛然一带,便将龙夕拽到他怀里,跌坐而下。龙夕猝不及防,惊呼了一声,下意识环上他的脖子,顿时四目相对。   白逸倏然一笑,飞快地在他淡粉色的唇部,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凑到耳边暧昧地开口。   “夕儿,怎么感觉你又轻了。”   白逸人前是威严霸气的皇帝,在龙夕面前却总是没个正形,经常逗得他面红耳赤,日子久了,便逐渐免疫了。   只是片刻,龙夕便找回了正题,想要离开他身上,却被白逸牢牢按住无法起身,只好作罢。   “老不正经! 到底发生何事,方才我进来便见你眉头轻锁。”   闻言,白逸微冷下脸,沉声开口道。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朝中大臣们纷纷上折子,让风儿娶妃。实在迂腐,皇家的家务事,岂容他们插手!”   白逸想让白凛风娶卫溟,但是他未必愿意,本就因为此事烦恼,朝臣们还不知死活地上折子催促,弄得帝王越发烦躁。   “逸,风儿说,他愿意娶卫将军。”   “当真?”   白逸惊喜道。   此刻,龙夕温雅的面上,却带着略微的惆怅和纠结,缓缓开口。   “恩。但是……我总觉得风儿心里是不情愿的,我内心虽欢喜,可是又怕他日后会更加不开心。”   “我真是十分担心,若是风儿一直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   “逸,你怎么看? 真要为他们下旨赐婚吗?” 第一百七十九章 突如其来的噩耗   “恩,朕明日便下旨,为他们赐婚。”   经过深思熟虑后,白逸还是决定,为白凛风和卫溟赐婚。   作为一个父亲,他不愿看着白凛风痛苦下去。虽然白凛风没有提及凤离分毫,但是从他几日前醒来,对孩子的态度,白逸便明了了。   那个人,始终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在他体内埋藏了太久太久,久到已经与他血肉相融,以至于轻轻一碰,便会痛彻心扉。   最好的办法,便是忘记。   他相信只要给白凛风一些时间,他会逐渐忘记那人,爱上卫溟的。   ————————————————————————————————————————————————————————————————   继一个多月前,太子殿下回宫之后,白泽国又迎来了一件天大的喜事。   样貌英俊,身份高贵的太子殿下,与容貌绝世,骁勇善战的卫大将军,即将成婚了。   圣旨一下,整个白泽一阵哗然,不知碎了多少对卫溟心存爱慕的,大家闺秀的心。   白泽帝却龙心大悦,大手一挥,下令大赦天下,免税三年,举国同庆三天三夜。   此消息一出,老百姓皆是心花怒放。   从前,龙阳在白泽国并不盛行,甚至为人所不齿。直到白泽与龙国联姻,有了白泽帝与龙后这对神仙眷侣作为前车之鉴,百姓也就不稀奇太子殿下与卫将军的婚事了。   而卫溟作为白泽英勇的大将军,本就受百姓爱戴,他和白凛风的婚事,自然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   婚期安排在七日之后。   清冷了许久的皇宫,开始热闹起来。婚礼由礼部全权监督,一切用度都按照皇帝纳后时的标准操办。   宫女太监们为准备婚事忙忙碌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悦的笑容,宫内到处挂上了光滑柔顺的大红色喜绸,一切都顺利而美好。   然而,就在二人大婚的前一日,一件突如其来的噩耗,阻止了这一切。   小皇孙病了,病得极为严重。   白念黎从出生以来便异于一般孩童的乖巧,能吃能睡也很少哭闹。一张小脸长开后白白净净,看上去极为健康。   最近几日,他却忽然开始哭闹不止,风也没有多想,觉得小孩儿喜欢哭闹实属正常,哄哄便也没事了。   直到今日清晨,睡在风里侧的宝宝,忽然发出猫儿一般的咽呜声,将他吵醒。   他习惯性地起身,准备将宝宝抱起哄哄,可是在目光触及他面上的那刻,猛地愣住了。   黎黎向来白里透红的小脸上,竟透着病态的惨白,不仅毫无血色,一双透亮的眸色也失去了原有的光泽,无神地与男人对视着,晶莹的泪珠不断地从眼角划落,看上去十分委屈,却因为身体不适,只能发出细细的咽呜声。   “黎黎……”   几乎是立刻,男人便察觉出他的不对劲,心中一凛,琥珀色的眼睛瞬间泛了充.血般的红,脑中更是一片空白。   凭着本能将黎黎小心地抱了起来,随后疯了一般,身上只穿了一套雪白单衣,光着脚便冲到了门口。   殿内被打开,守在门口的侍卫们看清楚长发散乱,手中抱着孩子的男人时,目光诧异,刚想伏身行礼,便见他红着眼哑声开口,到了后面,声音竟止不住地微微发颤。   “小皇孙病了……去请陈太医。立刻! !”   “是!”   小皇孙病了,简直是天大的事情,弄不好便是要掉脑袋的。   陈太医提了药箱便匆匆赶到了东宫。   将黎黎包裹于襁褓中的小手轻轻取出来,修长的手指探上去,开始凝神诊脉。   趁着等太医过来的时段,丫鬟已经为风冠好了发。此刻他已经衣着整齐,沉默地站在床边,一眨不眨地盯着黎黎苍白的小脸,心中一根弦紧绷着,面色极为难看,   开口嗓音犹如吞了沙子般,哑得惊人。   “陈太医,情况如何? 黎黎他……到底怎么了?”   陈太医没有回答,细细感受着手下的脉搏,脸色逐渐变得凝重,微微拧起眉头,似是不相信一般,又诊断了片刻。   就在此刻,龙夕与白逸步履匆忙地走了进来,在白凛风身边停下,见陈太医还在诊治,便侧头问他,语气颇为担心。   “风儿,怎么会这样……黎黎他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听见龙夕的声音,男人僵硬地转头看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哑声开口。   今日早上起来的时候……听见黎黎在哭,便起身去抱他……发现他样子极为不正常……明明……昨夜还好好的……”   见白凛风如此反常的模样,龙夕知道他是急得狠了,伸手用力紧了紧他的手臂,温声劝道。   “风儿,别担心,黎黎会没事的。”   清晨刚刚醒来,此时黎黎又睡过了去,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小巧的脸蛋上隐约透出的灰白,更是证实了他身体上的反常。   白逸一双睿智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黎黎,见陈太医诊脉许久,毫无结束的意思,忍不住沉声开口。   “陈太医,小皇孙到底怎么了? 你但说无妨。”   陈太医抬袖擦了擦因为紧张而冒出的冷汗,缓缓起身,在白逸面前跪了下去,颤颤巍巍道。   “回皇上,小皇孙……他……这是先天的病症,从娘胎内带出来的……”   闻言,风缓缓握紧了袖袍下的手,浓密的睫毛轻轻抖了抖,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有种不好的预感,逼得他心乱如麻。   “先天的病症? 可用什么方法治疗?”   “小皇孙为何会生这种病? 又为何在他出生的时候,你没有及时察觉?!”   白逸微微拔高嗓音,一股脑问了许多问题,内心同样焦急,面上却没有丝毫显现,神情未变,语气威严。   显著的压迫感令陈太医越发紧张,强迫自己冷静些后,缓缓开口。   “回皇上……小皇孙得此病症,是因为太子殿下怀胎时身体过于虚弱。老臣早就察觉,太子殿下曾拥有极深厚的内力,却被人用化功散生生废除,此后身体变得极为虚弱,再加上几次险些流产,这才导致小皇孙……” 第一百八十章 凤鸣果   “若是太子殿下的内力未被废去,而是作为小皇孙成长的养分被吸收,他便不会生这种病……”   闻言,风深邃的眸子倏地变得冰冷起来,淡色的唇部如薄刃般抿成一线,心中缓缓默念出一个,他刻意淡忘的名字。   龙苏……   他原本不打算与他计较曾经发生的一切,可是现在,他内心却无法抑制地产生怒火。   因为龙苏废去他内力的行为,直接影响到了白念黎的健康。   而接下来陈太医的话,直接令男人失去了理智,走过去弯身疯狂地抓起他的衣领,双目赤红地盯着他。   “这种先天的病症极难医治……老臣无能……”   “你说什么?”   “你的意思是小皇孙无药可医?”   “……太子殿下……”   风神色颇为渗人,陈太医哆嗦着正准备回答,龙夕却在这时走过去,将男人拉了起来。   “风儿,你冷静一些……”   风忽得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没有抗拒龙夕的动作。   只是起身后,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抽了魂一般,神色缓了下来,眸子怔怔地盯着床上昏睡的小人儿许久,接着轻轻启唇,本就嘶哑的嗓音中竟带上了哽咽。   “母后……你说……是不是老天在惩罚我……”.   “……是我……狠心不要黎黎在先……所以,他要将黎黎从我身边带……来惩罚我……”   “……是这样的吧……”   男人有些崩溃地伸手捂上自己的双眼,任由温热的液体湿透掌心,整个人都在颤抖。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看着母后,风儿!”龙夕一手扣上风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随后强硬地掰下他覆在眼上的手,迫使他面对自己。   风缓缓动了动眼珠子,看向龙夕略带焦急的俊脸。   “这不是你的错。”   “听陈太医把话说完。”   龙夕知道陈太医还有话要说,只是风的情绪太不稳定,他便制止了他的行为。   “陈太医,你方才想说什么,继续。”   “是,回皇后娘娘,小皇孙的病倒也不是无药可医,只是那药极为难求……”   “是何药?”白逸急切道。   “凤鸣果。”   “凤鸣果?”   闻言,白逸与龙夕异口同声,随后皆拧起了眉。   这种药物,他们的确闻所未闻。   “在何处可以寻到?”龙夕发问。   “这种药物,只有凤国皇宫有。”   “凤鸣果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凤鸣树极难养活,养成之后,十年开一次花,结一次果。一次仅结一颗果实,果实呈黑色,婴儿拳头大小,可熬成药汤喝下。”   “凤鸣果对于病入膏肓之人,有着延长寿命的作用。而对于小皇孙的病症,足以根治。”   “所以,有了凤鸣果,小皇孙的病便可以一劳永逸。若是寻不到凤鸣果……”   “会如何?”白逸凝眉沉声道。   “小皇孙最多还能活……三个月。”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是倒抽一口凉气。   唯有风冷静得惊人,神色平静地望着床上的黎黎,仿佛方才情绪失控的人根本不是他。   然而,袖子下点点滴落于地面的鲜红,将他的情绪暴露无遗。   那不长的指甲,竟生生掐进了肉中…… 第一百八十一章 讨伐   小皇孙病重的消息,如残风一般卷席走宫中洋溢的所有喜悦,大红色的喜绸仍然挂在皇城内的每一处宫殿,却再也没有了令人开心的意味,透出些许荒凉。   白凛风与卫溟的婚事就此耽搁了下来。   东宫的气氛一度降到冰点,本就空旷的宫殿显得越发清冷,偶尔发出的几许婴儿微弱的咽呜声,揪得男人心中阵阵发酸,面上却没有任何显现。   宫女太监们人人自危,生怕一不小心便触怒这位看似冰冷无情的太子殿下。   谁又知道,他身体藏匿着的,是一颗与冰冷外表截然不同的,敏感,却并不坚硬的心。甚至比一般人还要温软许多。   或许白凛风生来冷漠,性情倨傲自我。   但人是会变的。   尤其是,当一个人开始有牵挂的时候,他的内心便会不可抑制地变得柔软。   若当年被凤离所救的,是魂魄完整的白凛风,那么他绝不会爱上性子霸道邪魅,狂妄恶劣的凤离。   两人姻缘天定,注定纠缠一世。先爱上的,或许是凤离。   然而机缘巧合之下,白凛风魂魄丢失,失去记忆后性情大变,潜意识内将凤离视为信仰,默默守在他身边,更将他尊为一切。   从他爱上凤离的时候那一刻开始,他便再不是昔日的白凛风。哪怕魂魄归位,恢复本性,他也回不去了。   从那一刻开始,他的心因凤离变得柔软。   恢复本性的白凛风,天真的以为,只要他再也不见白念黎,便能将过去的一切阴霾抹去并忘却。   直到后来,在卫王府看到白念黎委屈的啼哭时,他忽然明白了,有这种想法的自己是多么愚蠢。   而白念黎病重的消息,更是令他恨不得在自己身体狠狠砍上一刀,惩罚自己的绝情。   从他身体里孕育这个小生命开始,他的心便柔软得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他再无法欺骗自己。   这几日男人哪儿都没去,也没做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只是整日守着摇床内小小的婴儿,片刻不离。   陈太医配制的,抑制病情的药物非常有效,黎黎喝过之后,身体没有再出现不适的感觉,很少再哭闹。   风有时只是认真听着他细细的呼吸声,看着他苍白的睡颜发呆。   黎黎醒来的时候,他便试着与他说说话,聊得东西天南地北,想到什么说什么,语言虽然有些生硬笨拙,但神情极为温柔。   宝宝一双乌黑的眸子溜溜地转着,透着孩童特有的清澈与天真,小手调皮地从襁褓中钻出来,在半空胡乱挥舞着,口中咿咿呀呀,似乎能听懂一般,很是配合男人的话。   若是东宫的宫女太监见了,也许会暗暗嘀咕,太子殿下也不是那么冷漠无情嘛……   虽然白念黎身上流着凤离的血液,但是风从没想过,将孩子的存在告诉他,以此来获得凤鸣果。   因为风知晓,这个孩子从不被凤离所期待。   或许凤离觉得他身份卑微,不配生下他堂堂逍遥王的子嗣,所以狠心将他连同孩子一起杀害。   他从来不恨凤离。   哪怕恢复了记忆,他都不曾恨过分毫他昔日的残忍。他只是无法接受这般下贱的自己,所以想要忘却。   可是如今,他却有些恨上凤离了。   他可以忍受凤离肆无忌惮的伤害,因为处于曾经那种卑微的身份下,凤离的确有资格操纵他的生死。   而这些伤害,不过是因为凤离不爱他罢了。   可是看到白念黎承受苦难的模样,他内心忽然开始介怀,甚至极为愤怒。   他必须要让造成这一切的人付出代价。   他怨恨凤离,却无法下手杀他。但是龙苏,必须死。   白泽已经派出使臣前往凤国谈判,态度极为强硬,以龙国质子与凤鸣果作为交换,两国签订百年友好条约。   相同的,凤国也可以向白泽提出两个条件,白泽给予满足。若是谈判失败,两国必然开战。   风心中对谈判结果并没有底。   凤离到底会如何选择……   在国家与情人面前,白泽的兵力确实强于凤国一筹,但是以凤离对龙苏的重视,他很可能不愿意将他交出。   他若是不愿,凤千绝不会强迫他。   而凤鸣果如此珍贵,凤国又是否愿意割舍。   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但风心中早已笃定,不论用何种方法,龙苏和凤鸣果,他都必须得到。   ——————————————————————   几日后,使臣归来。   富丽堂皇的大殿之上,白逸一袭明黄色帝袍,坐于纯金打造的白泽神兽椅上,黑发束于帝冕之内,衬得一张英挺的脸庞越发俊气,睿智的黑眸居高临下地,望着下方排列整齐的朝臣们,威严之气尽显。   “吾 皇 万 岁 万 岁 万万 岁一一”   “众卿平身。”   “谢皇上。”   白逸眸光转向位于第一列最左侧的夜仅,沉声开口。   夜丞相,此刻你带领使臣出使凤国谈判,结果如何?   被点到名,夜仅轻轻抿了抿唇,神色有些凝重,徐步到大殿中央跪下。   “老臣有辱使命,请皇上降罪一一”   “夜相何罪之有,起来说话吧。”   见夜仅的反应,白逸眸光一凛,心中已经有数。凤国大抵不愿交出龙苏与凤鸣果。   “是。”   “回皇上,臣带领使臣悉心与凤国谈判,只是……”   “凤国态度极为恶劣,朝臣们似乎对我国曾答应与之交好,却对忽然反悔之事耿耿于怀,凤帝听完交换条件后,更是一口拒绝两国签订契约。”   闻言,殿下一阵哗然,朝臣们开始交头接耳。   立于朝臣首列的风轻轻拧起眉心,眸光有些复杂。   站在男人身旁的卫溟缓缓地朝他靠近了些,悄然握住了他的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道。   “不管怎么样,我会陪着你的。”   男人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不动声色地挣开了他的手,低声回了一句谢谢,淡漠疏离。   “安静。”   白逸威严话音一落,朝堂上瞬间安静下来。   就在此刻,卫溟忽然健步走到大殿中央,倏然跪下。   “皇上,小皇孙重病危机,凤国迟迟不肯交出药物,时间紧急。微臣建议以太子殿下为主帅,臣为副帅,带兵征伐凤国,定将凤鸣果与意图谋害皇孙的龙国质子带回!” 第一百八十二章 犯傻   卫溟一身青色官袍,将身形勾勒得极为高大,此刻恭敬地跪在地上,神情严肃。   白逸微微一笑,随后看向风。   “风儿,你有何想法?”   风原本还在犹豫,是否开口请命亲自出征,不想卫溟竟先一步帮他开了口。   他几步走到卫溟身边跪下,唇部紧抿,内心似乎在做某种挣扎一般,殿内朝臣们的目光齐齐望着他,鸦雀无声。   片刻后,男人沉稳的嗓音在大殿中低低响起,面上已经带了决然,双拳紧握。   “回父皇,儿臣愿意带兵出征。”   白逸大手一挥,举手投足间尽显霸气。   “如此甚好。”   朕便奉太子为主帅,卫将军为副帅,翌日点兵出征。众爱卿可有疑义?”   “皇上英明,臣等并无疑议!”   ——————————————————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夜色并不浓重,淡淡的月光轻柔地撒在皇城内,平添了几分寂寥。   男子一身玄色黑袍,长发随意披落而下,双手自然垂与身侧,静静站在开启的窗前,借着殿内暖黄色的烛光,望着外面那颗巨大的梧桐树,他目光漂浮,又似乎是在望空气中的虚无。精致的金色面具遮住了他半边脸颊,却不妨碍他另一边脸上的绝丽,高挺的鼻梁犹如上天创造的完美艺术品,樱色的唇部轻抿着,神色极淡。   望着凤离高大,却透着孤寂的背影,凤千轻叹了口气。   凤离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必须振作。   “阿离,此次凤国与白泽即将展开一场恶战。白泽兵力强盛,莫寒在边关镇守,兵力不足。皇兄希望由你,带领20万大军前往边关支援。”   自那日凤千将凤离从街上捡回来后,凤离便没再出过宫。   因为凤千担心他又同那日一般,喝得烂醉倒在大街上。   那日凤离命大,正好被他撞见,若有下次,凤千便不敢保证他还能安然无恙地醒过来。   而对于凤离来说,没有风在的地方,哪里都一样,所以顺了凤千的意思,在皇宫住下。   其实凤千的担心是多余的。   因为自那日凤离被捡回来后,他便没有再沾过一滴酒,性子也变得极其安静,安静得根本就不像嚣张狂妄的凤离。   仿佛灵魂被人抽走一般,极少说话,极少笑,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内作画。   画得都是同一人。   凤千问他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他也不说。   “皇兄找别人吧。”   没有犹豫,凤离淡淡回绝了他的意思,连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仍然盯着窗外那片虚无。   “凤离! !”   凤千忍无可忍地在他身后低吼了一声,谪仙般出尘的面上难得泛起了怒火,走过去强硬地扣住他的肩膀,将他转过来面对自己。   这段日子以来,凤离一直用这副口气与他说话,情绪平静得没有丝毫起伏。   一个宫女不小心在他面前打破了一个茶杯,若是以前,他定会冷着脸骂废物。而现在,他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所以凤千十分担心,他这个傻弟弟如今对什么东西都不感兴趣,会不会忽然有一天想不开,就随他的王妃去了。   凤离动了动眼珠子,与凤千对望。 第一百八十三章 悲颓   他黑耀石般的眸子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般,黯淡无光,令生出怒气的凤千忽然间有些不忍,便放软了语气。   “阿离……你振作一点,他已经死了,你这样下去又有什么用呢?”   谁知这句看似是劝慰的话,却引起了凤离异常剧烈的反应,与他这段时间的沉默截然相反。   他一把将凤千推开,犹如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般,恶狠狠地瞪着他,瞬间便赤红了双眼,周身凌厉的杀气化为实体,击碎了不远处柜子上的花瓶,发出砰砰的声响。   “你胡说什么? ”   “他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他会回来找我!!”   凤千猝不及防,被推得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不敢置信地望着这样的凤离,仿佛浑身的倒刺都竖着,敏感,紧绷。   他知道凤离心里难过,可那又怎么样呢。   逝者已矣,他总不能一辈子这样下去。   他必须让他清醒过来,趁早接受现实。   凤千眸光微沉,冷着脸几步走到凤离面前,无视他凶狠的神色,一把攥起他胸前的衣襟,朝他低吼。   “他死了! 凤离! 他已经死了! !再也回不来了!!!”   凤千威严磁性的嗓音极有穿透力,在凤离脑中不断地回荡着。   他死了……他死了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吗……   凤离双脚定在原地,红着眼怔怔地望着凤千,浑身的气焰瞬间湮灭。   他缓缓张了张口,想要告诉凤千,风没有死,可是喉咙犹如被人活活扼制住似的,紧地发疼,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凤千因凤离忽然的情绪转变,有些吓到。他这个弟弟从小性子顽劣霸道,只有他将别人弄哭的时候,而他从来没见过凤离哭的模样。   可是此刻,他一双赤红的桃花眸内,除了茫然和无措以外,竟然泛着透明的水光。纤长的睫羽轻轻一眨,一滴晶莹的液体,便顺着光洁的脸颊滑落而下。   凤千不知道的是,这已经不是凤离第一次,因为那个男人掉眼泪了。   再冷硬的人,心也是血肉铸成的。会发冷,发热,会发疼。   而当风早已成为凤离心中的一块血肉后,又活活将他掏走,他怎能不疼。   他疼得恨不得去死。   “阿离……?”   凤千试探性地轻唤了他一声,见他没有反应,缓缓放开了攥住他衣襟的双手。   下一息,凤离仿佛瞬间被抽走全身力气般,苍白着脸怔怔退了一步,一手撑着身后的窗框,软软滑坐在地。   绸段般的黑色长发垂落在地上,掩住了他大半张脸,似乎觉得身体有些发冷,双臂交叠地环住自己的肩膀,头埋得越发低。   殿内暖黄色的烛光奇异的,没有任何温馨的感觉,气氛越发低迷。   许久,凤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毫无血色的唇部微微蠕动,不复清晰的嗓音中,糅杂了某种令人听到,便会不自觉跟着他一起心碎的悲颓情绪。   “不是的,他不会死的……他说过,他爱我……愿意与我过一辈子……”   “一辈子那么长,那么长……我们连一半的时间都没有走完,他怎么忍心……我一人在这世上……”   “阿离……”听着他口中的言语,凤千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启唇唤了他一声,凤离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我们早就将余生许给对方……”   “他曾经是我最忠诚的暗卫…… 后来,我们是最亲密的爱人,我相信他……不会骗我……他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凤离仿佛是在告诉凤千,又像是在告诫自己。犹如催眠一般,一遍一遍对自己说,说得多了,他便相信,男人没有死。   这些日子,他也一直是靠这种可怜又悲哀的方法,支撑着自己行尸走肉一般,活下去。   “阿离,别再自欺欺人了……整个凤国都翻遍了,若是还活着,早就找到了。他失踪的时候身怀有孕,临盆在即,难不成,还能走到别国去吗……”   “忘了他吧……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凤千知道说这些话的自己有多残忍,可是他别无他法。   “皇兄……你怎么听不明白呢……我说了,他只是暂时离开一下……很快会回来的……”   凤离缓缓抬头看了凤千一眼,接着目光僵硬地转向不远处地面上碎成数片的花瓶,嘴角扯出一个极牵强的笑。   “他只是生我的气了,气我对他食言……”   “明明答应他,要一辈子爱他,对他好……却将最坏的脾气都发在他身上。”   “大婚第二日,他躺在我身边安然睡着,我粗暴地将他弄醒……指着他的鼻子让他滚出去……他那时候失智,与五岁的孩童没有什么区别。我始终记得,他被凶我得红了眼,却硬忍着不敢哭出来,呆呆地站在那里,小心翼翼地对我说,他不知道……要去哪里。”   “我随口让他去了南苑,他便乖乖地去了……可是才几日不见,他便瘦得脱了形,疯了一般,挺着肚子在雪地跑得极快……只是为了来见我一面,告诉我,他很想我……宝宝也好好的……”   “他说他一直乖乖的,有好好吃饭,问我……为什么不要他……明明很怕疼,那日动了胎气,却强都没有发出一点痛哼,忍着咬破了嘴唇,好似真要向我证明,他很乖一般,希望我不要丢下他……”   凤离的目光始终凝聚在不远处地面的花瓶碎片上,语气极为平静,仿佛只是在诉说今日吃了什么一般简单,可是他分明,早已泪流满面。   “别说了,阿离,别说了……”   凤千听得心颤,拧眉看着凤离,开口阻止他自虐一般的回忆。   凤离的眸子微微动了动,抬头望向上方凤千凝重的面色,嘲讽般轻扯了一下嘴角。   “皇兄,你知道吗,我有多恨我自己……我身为凤国的王爷,生来便高人一等,觉得自己可以翻云覆雨,操控别人的生死。”   “可是……我却连我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听信小人谗言,误解他,伤害他……我恨不得一刀杀了自己。” 第一百八十四章 令人厌恶的声音   “我又想到,他那么爱我……若是知道我伤害自己,说不定还会心疼……我不忍心他为我心疼。”   “等他回来,要打要骂,或是拿刀砍我,我都不会躲避分毫。”   “可是……他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回来。明明才过去一个多月,我却觉得,好似已经有半辈子那么久了……”   “皇兄,你说我那时候,怎么就……把他忘了呢……”   “我怎么就……把他给忘了呢……”   说到这里,凤离的语调已经泣不成声,宽厚的肩膀颤抖得不可思议,浑身上下笼罩着消极悲悯的气息,可是嘴边仍然挂着笑。   若是他不笑还好,一笑,便令凤千止不住的心疼。   人人都说逍遥王凤离阴冷无情,谁又知晓,这样的人,偏偏是一颗痴情种,认定了一人便终身不改。   凤千轻轻吸了口气,走到凤离面前蹲下,伸手覆上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阿离,这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   “或许他真的还活着。若有一天他回来的时候,见你如此颓废的模样,你让他作何感想。”   “如果你真的为他着想,就别将再这样浑浑噩噩地活下去,他看到了,难免会失望的。逍遥王凤离何等的嚣张狂妄,   这样的你,一点都不像你了。”   “阿离,听皇兄的话,振作起来吧。你该明白,你不只是他的夫君那么简单,既然顶着王爷的身份,肩上自然需要担负责任和使命。现在凤国需要你,你应该去完成你的使命。”   凤离内心是不愿离开京城的,因为他想在这里等男人回来找他。他怕走得太远,男人回来找不到他。   “皇兄……”   就在他想开口,再次拒绝凤千的时候,虚无的空气中,忽然响起一个年轻俊朗的声音,似乎来自非常遥远的国度,神秘而空灵,带着从容不迫的坚定。   “凤离,你应该去边关迎战。”   “因为那里,有你日思夜想的人。”   闻言,凤离蓦然一顿,接着猛然起身,差点将蹲在他对面的凤千撞翻在地。   几乎是瞬间,凤离便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浓浓的剑眉紧紧蹙起,猩红的眸子中燃起显著的怒气。那人没有现形,他便凭着感觉对着空气低吼。   “是你? !”   “你这个骗子!! 拿走了你要的东西,却不告诉我他在哪里,现在你还敢过来?!”   凤千听不到月老的声音,所以在他看来,凤离此刻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看上去极为荒诞。他心头忽然突突地跳起来,以为他发疯了。   “阿离…… 你怎么了 ?”   凤千小心地问了一句,却见凤离的情绪越发激动,如临大敌一般盯着半空。   他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那里确实空无一物。   “你若是不愿意去,皇兄不逼你就是了,你莫要吓唬皇兄……”   凤离神情越发凌厉,完全是因为月老那欠揍的笑声,让他恨不得生生撕了他,却连他的影子都见不到。   “哈哈哈……”   其实月老清润的嗓音极为动听,只是在凤离听来,怎么都喜欢不上,只有厌恶。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进攻   因为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般,被月老耍得团团转。   你莫要着急呀,本仙这不是来兑现承若了吗。我虽然只是三重天上的一名小仙,但好歹也是名正言顺,位列仙班的神仙,闲来无事,骗你一介凡人作甚。”   “本仙说过他会回来找你,便定会回来。至于他身在何处……天机不可泄露。”   他已经这般明显地暗示,若凤离再不明白,便是傻子。   “你们的姻缘乃上天注定,途中的坎坷也是必须经历的,本仙可以帮你们,却不能违背天界的法则。”   “你若是相信本仙,就答应你皇兄带兵去边关支援,协助莫寒大将军打仗。你若是不信,错过了,也不要埋怨本仙。本仙已经做到对你的承诺。”   月老的确想早些让他们团聚,可是时机未到,太过着急反而会适得其反。   姻缘簿上显示,这对璧人分别之后,时隔十年才会再次相见。   命运的轨迹无法改变,他却可以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加快事态的发展,让他们早些相见。   起初月老夺走凤离的容貌,只是想给不知好歹的他,一点小小的教训。   随后他想起姻缘簿上所述,二人坎坷纠缠的命运中,误解,伤害,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化解。   因为恢复记忆后的白凛风,无法轻易原谅凤离曾经的伤害。   他将自己封闭在一座厚厚的高墙之内,不出去,也不愿意再让任何人进来。   可若是那座高墙,在不经意间出现一丝裂痕,那么凤离,便有机会重新入驻。   月老觉得,一旦白凛风看到凤离脸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他会心软。一旦他心软,便会忍不住原谅凤离曾经的恶行,再加上凤离甜言蜜语耐心哄着,两人应该很快会和好。   然而,柳倾虽已做了几千年的月老,也看遍了人世间的爱恨情仇。   但他十六岁便飞升成仙,几千年仙途过得极为寡淡,从没有亲身经历过情爱的滋味。   他不会明白,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绝不是可以用如此简单的方法,来猜测衡量的。   或许是凤离真的太想见到风,犹如一只即将渴死在沙漠中的飞鸟般,见到远处飘渺的水源时,哪怕知道有极大的可能是海市蜃楼,也会疯了一般,毫不犹豫地煽动翅膀飞过去。   月老的话,他再一次忍不住相信了。   凤离面上的神情已经平静下来,目光略微复杂地望着虚无的半空,正想开口回答,却忽然被另一个低沉,暗哑的嗓音打断了。   “柳倾,你不乖哦,又到处乱跑,害朕找不到你……”   那声音极有震慑力,却出乎意料的,带着孩子般撒娇的意味,听上去竟然有几分委屈。   “天……天帝陛下……怎么来了……”   那人忽然出现,从身后环住柳倾,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处,灼热气息喷洒在雪白的皮肤上,带起一阵颤栗,激得他瞬间僵直了身体。   反射性想要转身将他推开,却因为身后的人是九重天上的至尊帝王,又生生忍住了。   “想你了,来看看你。”   月老轻轻吸了口气,年轻俊雅的脸上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轻声开口道。   “陛下,九重天上……”   还未说完,便被身后的人打断了。   “你是不是又想说,九重天上事物繁忙,朕怎的有空下凡来?”   怀瑾忽然放开柳倾,扣住他的肩膀微微用力,将他转过来面对自己,一双妖异的墨绿色眼瞳直勾勾地盯着他,竟带着显著的怒气。   柳倾不知道自己何时惹怒了他,顿时有些发怔,愣愣地看着他,忘了回答。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片刻后,怀瑾轻轻叹了口气,威严的神色一下子缓和下来,变得有些落寞,将他放开后转过身背对他。   “你在躲着我,……对吗?”   “朕每次去三重天找你,你总是不在。”   望着帝王高大,却莫名失落的背影,柳倾心中忽得有些不忍。   他不知道自己这种莫名的情绪从何而来,怀瑾是掌管三界的霸主,强大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哪里需要他来同情。   可是转念一想,他再厉害,也不过两千多岁,与凡人的十八岁相当,是个刚刚成年的孩子……自己大了他三千多岁,自然要多担待一些。   而同情心大发的柳倾,日后绝对会后悔他今日的愚蠢决定。   因为,没有哪一个人刚成年的孩子,会如饿了千百年的猛兽一般,压着别人在那张巨大的龙床上,一做便是一整夜!!!   善良的柳倾,试探着轻声开口朗声道。   “陛下,你误会了,小仙怎会躲着你呢……小仙是真的事物繁忙,这几天日日要跑到凡间处理,所以才不在月老宫……   “你这几日是不是很累?”怀瑾忽然开口。   “啊?”柳倾愣了一下,刚想说不累,但是转念一想,确实有些累。   自从那日,他将天帝欲纳他为后的想法忽悠过去后,他几乎日日过来找他,白天见不到人,便晚上过来堵着。   为了躲着天帝,他连自己的月老宫都不敢回去,只能在凡间游荡……   “有那么一点点,其实也还好,不是很累……”   柳倾呵呵一笑,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称职的月老,即使累,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既然月老这个仙职如此累人,不如,朕帮你换一个轻松的如何?”   怀瑾忽然转身,神情和蔼地望着柳倾,精致的墨绿色眼眸中带着隐隐的诱惑。   “真的吗?”柳倾心中一喜,不疑有他。以为自己在三重天不温不火地做了几千年月老后,终于要飞升了。   “真的。朕许你做九重天上的上神。”   “陛下说笑了,上神岂是想当就能的……”   人飞升成仙,靠的是好气运。仙飞升成神,却不是靠运气那么简单了。   虽然同为神仙,大家的仙根天赋却不相同,有天分的神仙苦心修炼个几千年后,飞升上神的可能性很大。   而对于仙姿平平,运气又差的神仙来说,修炼个几万年,也许都不会有分毫改变。   这就是为什么柳倾飞升为仙几千年,还只是一个小小月老的原因。因为他仙姿平平。   而飞升上神的途径只有一个,便是修炼,并不是天帝想封他为上神就行。   柳倾不知道的是,有一种鲜为人知的方法,可以让仙姿平凡的神仙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上神……   “朕怎会骗你。朕不仅让你做上神,还要你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上神。”   “怎么? 你不相信?”   这么说着,怀瑾缓缓走到柳倾面前,嘴边挂着神秘的笑,强硬地扣上他劲瘦的腰部,凑到他耳边暧昧地轻语。   “你若是做了朕的天后,与朕双修,得了朕的龙气,不出一百年,便会飞升为上神……”   “怎么样? 要不要试试?”   此刻的怀瑾不像掌管三界的帝王,更像流氓。   柳倾一张俊脸被他直白的言语逗弄得通红,还未回答,便被天帝猛地一揽腰,两人的身体顿时紧贴在一起,毫无缝隙。   天帝懒懒地望了一眼殿内的两个凡人,拂袖一挥,瞬间消失在偌大的宫殿中,等柳倾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到了九重天上,天帝的寝宫。   方才月老与天帝的对话,凤离听得认真,此刻若有所思地望着半空的方向,连凤千在他面前,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听到。   直到凤千忍不住伸手重重拍他的肩膀。   “阿离! 你到底怎么了? !”   凤离高大的身躯微微一怔,猛地回神,看向凤千难看的脸色。   “我没事。”   他只是听着天帝与月老的对话,忽然想起自己与风相处时的模样。   但天帝是真心对月老好。   而他,那时只懂得伤害他……   “阿离,你要急死皇兄吗?! 你刚刚是怎么了? 我怎么叫你都……”   “皇兄,我明日便带兵出征。”   “什么?”   凤千诧异地望着凤离被半边面具掩住的绝丽面容,只见他神情极为平静,不方才魔怔般呆滞模样,也没有显出半点疯狂。   他不明白他为何忽然改变了主意。   凤离沉默,思虑着是否要将月老的存在告诉凤千。   考虑片刻后,还是决定暂时先隐瞒。   就算告诉他,除了多一人担心以外,没有任何用处。   “皇兄说得对,我既然生在皇家,自然应当背负使命。”   “你若是不愿意,就别勉强,皇兄令派他人去好了……不管怎么样,皇兄希望你好好的。”   方才凤离的样子实在吓人,凤千到现在都有些后怕。   那一瞬间他脑中乱成一片,差点以为他将自己这个宝贝弟弟逼疯了。   “皇兄,我愿意去。”   凤离缓缓抬眸,精致的桃花眼中带着决然和坚定。   ——————————————————   绿色的军帐之内,莫寒一身墨色劲装身姿挺拔,淡茶色的长发用银色发冠整齐束起,衬得整个人愈发器宇轩昂,俊逸的眉宇间却紧蹙着,一双神秘的紫眸凝重地盯着桌上的信纸。   “报一一”   “将军,白泽率领百万大军,此刻已经朝城门的方向攻过来了! !” 第一百八十六章 刺杀计划   随着一声急促的大吼,一个身着盔甲的士兵掀开帘帐冲了进来,倏地单膝跪倒在莫寒面前,黝黑的脸上带着显著的急切。   莫寒眸光一凛,淡色的唇部顿时紧抿,蓦地将桌上的信纸攥成一团,神色有些复杂。   半晌,他神情松懈下来,缓缓开口,语气已经恢复从容。   “竟然来得这般快。”   援兵未到,边关镇守的军队不过堪堪五十万,对上白泽百万大军,结果可想而知。就算援兵到了,恐怕仍与白泽兵力相差悬殊。难胜此战。   这个道理,不仅莫寒知道,他手下的士兵将领们自然也明白,所以他们慌了。   但是他们内心还有一个强大的信仰作为支撑。   在士兵们眼中,莫寒作为军神一般的存在,只要有他在,便没有打不了的胜仗。   所以,即使连莫寒都觉得此战难胜,面上却绝不能有丝毫显露。一旦军心不稳,此战必败。   况且,在他看来,以少胜多,并不是没有可能。   他在战场上戎马多年,即使身处于刀光剑影的血雨腥风中,也仍然可以保持一颗睿智沉着的头脑,对付一切突如其来的危机与困难,所以才被百姓与将士奉为军神。   他从未输过。   然而,这一次白泽带领士兵出征的将领,是一位有足够的能力与莫寒抗衡的,强有力的对手。   一切,都是未知数……   “将军……白泽百万大军,我国兵力堪堪与他们一半齐平,这该如何是好……”   莫寒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贵气的紫眸盯着跪在地上的士兵,轻轻启唇,语气很是清冽。   “战还未打,你便怕了?”   士兵起初还有些犹豫,到最后,语气中已经非常坚定,粗狂的嗓音在大帐中显得极为豪气,黝黑的脸上尽是视死如归。   “将军,我……我不怕! 有将军在,百万大军又算得了什么! 是生是死,我们与将军共同进退!”   闻言,莫寒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下,眼眸微动,开口冷峻威严。   “既然你说相信本将军,便莫要心怀猜忌,胡思乱想。告诉将士们,援兵三日后便会抵达,我们不会输!”   “开城门,迎战!”   “是!”   “杀一一”   “杀一一”   “杀一一”   寒风凛冽中,两军交战,刀剑相交的瞬间发出碰撞的声响,无数的生命在瞬间泯灭,残阳辉映着从将士身体中喷涌而出的鲜血,惊人的刺目。   血腥,杀戮……战场犹如修罗地狱。   所有人都在不知疲倦地重复着刀剑抽插入体的动作,直到血液的味道弥漫了整个战场,都没有停歇……   ——————————————————   白泽大军来势汹汹,仿佛知道凤国有援军未到似的,疯了一般接连进攻,未给凤国士兵丝毫喘息的机会。   莫寒眼见情况不妙,立即下令反攻为守,带领士兵死守城门,三日过去,仍然折损兵力10万。   三日后,凤离带领援军到达落城。   跟着领路的士兵,一进军帐,便见莫寒侧坐于案桌后,手中拿着一把镶嵌着朱红色宝石的匕首,正用白色的绸布缓缓擦拭。英俊的脸庞上面无表情,带着战后未敛去的肃杀味道。   莫寒闻声抬眸。   只见凤离一身墨色的锦袍,外披锦缎狐裘。几日的路途奔波,即使他带着半边金色面具,也令人一眼看出,他脸上沾染了风尘的味道,带着淡淡的倦意,一双精致的桃花眸,却炯炯有神地与莫寒对视。   “你来了。”   莫寒的目光触及到凤离面上所带的精致面具时,心中虽然疑惑,却没有多问。   “恩。战况如何?”   凤离没有多言,单刀直入。   到了此刻,莫寒才微拧眉宇,神色凝重起来。   “情况不妙。白泽百万大军压境,开战短短三日,已经折损我军10万兵力,如今仅剩四十万。奇怪的是……他们似乎并没有攻城的打算,只是一味地与我方士兵厮杀,见我方撤回城内之后,便没有再发起进攻。”   “我怀疑,白泽准备给我国一个狠狠的下马威之后,与我们再次谈判。”   与其说谈判,不如说威胁。   凤离瞬间联想到,引发这场战争的原因,是因为两国之间签订百年友好条约的条件未果。   “你是说,他们还是想要龙苏与凤鸣果?”   “恩。他们应该很快会派使者送信来。”   闻言,凤离顿了一下,随后漂亮的桃花眸泛起冷光,唇边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意。   “本王这辈子最讨厌的便是威胁。且不说这两样东西凤国拿不出来,便是拿得出来,也不会给他们。”   凤国原本的确十分重视与白泽的交好。然而白泽放鸽子在先,婉言威胁在后,凤国自然无法咽下这口气。   何况,凤鸣果早已作为延长寿命的药物,用于凤千身上。而龙苏,承受不了炼狱般的折磨,趁着王府地牢的守卫不注意,咬舌自尽了。   “你带了多少援兵?”   “二十万。”   “二十万……看来此战,我们只能用计。”   果然不出莫寒所料,京城所剩兵力有限,援军数量也不会太多。   “你有何计划?”凤离启唇。   “暂时还没有。敌军将领极懂阵型战术,那阵法十分复杂,我闻所未闻,想了几日,都没有想出破解的方法。”   凤离心中微微诧异。   莫寒作为凤国大将军,军神的称号绝不是浪得虚名,如果连他都觉得棘手,军中恐怕无人可以破解那阵法了。   空气中有片刻的沉默。   半晌后,凤离缓缓开口。   “本王倒有一计。”   “何计?”   “擒贼先擒王。”   “主帅一死,纵使他白泽有千万士兵,也会瞬间溃不成军。”   “你的意思是……”   “混入敌军中,刺杀。”   “可是,敌军营帐守卫森严,若想混进去,定然十分困难。一旦被发现,激怒了他们,岂不是得不偿失。”   莫寒不是没有想过这个计划,只是立刻便否决了。若是白泽士兵疯狂进攻城门,落城很快便会失守。   “既然白泽有意与我方谈判。到时杀了他们的来使,再易容成来使的模样,便可以轻易混进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荒诞的念头   闻言,莫寒微微一愣,接着心头顿时升起一阵巨大的喜悦,看向凤离的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   “逍遥王好计谋。”   “过奖。”   “关于刺杀敌方主帅的人选,你有何想法?”   莫寒手下倒是有几圆猛将,武功高强,但他们更擅长战场上明刀明枪的厮杀,没有经过特殊的训练,并不适合暗杀。   “用翊血阁的人。”   凤离此次出行,挑了几十名翊血阁最顶尖的杀手,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   “翊血阁? 那个六年前迅速崛起,在江湖中传得极为邪乎的杀手雇佣组织?”   “恩。”   “你何时雇了他们的杀手?”   “本王是翊血阁的阁主。”   ——————————————————   接连几日,白泽都没有再发起进攻,安静得有些反常。   莫寒倒是十分沉得住气,好吃好睡,闲暇时刻逗逗他身边的乐副将。   凤离却整日活在漫长的等待当中,极为煎熬。   他并不是等待战争的来临,而是在等一个人。   可是那人迟迟没有出现。   他不知道那个人,会以怎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幻想了无数次,无数次,脑中的思绪都变得贫乏起来,以至于到现在,他已经想象不出了。   城墙之上,凤离背对日光而立,背脊挺得笔直,黑色的滚边锦缎披风随着凛冽的寒风张狂地舞动,刀子刮过脸颊般刺骨的感觉,令他格外清醒,也格外享受。   在呼啸的冷风中立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直到夕阳彻底湮没在黑暗里,才抿了抿唇,拂袖一挥,转身回营。   第四日,白泽派使者前来送信,信中内容不出莫寒所料。   只要凤国交出凤鸣果与龙国质子,白泽立马退兵,并且保证百年不再进犯。否则,即便是鱼死网破,也要攻凤国城池,夺凤国江山。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挑衅。   凤离冷笑着,缓缓撕碎手中的信纸,侧眸望向坐在桌案旁,一遍一遍认真擦拭匕首的莫寒。   “白泽的将领到底是何人,竟如此猖狂自信?”   闻言,莫寒微顿一下,接着又开始重复单一的动作,即使那把匕首已经被他擦得程亮,仍没有停下的意思。   “白泽主帅从开战到现在,一直坐镇后方,从未露面。我本以为白泽派出的帅领,定是响彻天下的卫大将军,卫溟。但开战时,我发现,他们军旗上标志的并不是‘卫’,而是一个‘凛’字。   “应该是流落民间多年,前段日子才被寻回的白泽太子殿下,白凛风。”   “白凛风……”   凤离心头一动,微微拧起清冷的眉宇。   分明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只不过有一个字与那人的名字相同,却令他忍不住在口中细细描绘了一遍。   “你说他流落民间多年? 何时被寻回的?”   凤离蓦地想到月老对他说的话。   脑中出现一个极为荒诞的念头,修长的手指猛地攥住椅边的扶手,关节紧得泛了白,沉寂的心脏开始不可抑制的颤抖,某些东西似乎就要破茧而出。 第一百八十八章 日思夜想的人   “大概一个多月前吧。”莫寒淡淡回答,没有发现凤离的不对劲。   风失踪后的第二日,凤离便将离幽阁分布各国的势力,全部召回凤国,只在凤国境内全力搜寻他的身影。   因为凤离一心认为风孤身一人,身怀有孕,根本不可能去别国他乡。   而白泽太子回归的消息,在凤离召回势力的几日后,才逐渐传遍白泽国。   若是凤离迟几日撤回散布在白泽的势力,那么他的手下很快会查明,风就是被寻回的白泽太子,白凛风。   然而一切,都完美的错过了。   在没有刻意去查探的情况下,远在京城的凤离,根本无法知道白泽国发生的任何事情。   常年镇守边关的莫寒,却是知道这件事的。   但他从没有将风与白凛风二者放在一起联想过。   一个身份卑微的暗卫,怎么可能是一国高贵的太子呢?   太过荒唐……   可是现在,这个无比荒唐的念头,却在凤离脑中生根发芽,激得他眼眶发酸,连呼吸都有些颤抖。   一个多月前……时间刚好吻合……   放在扶边上的手指松了又紧,片刻后,凤离有些艰难地开口,原本磁性的嗓音竟含了略微的嘶哑,望向莫寒的眸中带着某种卑微的冀希。   “那白泽太子……被寻回的时候,可是身怀有孕?”   “怀孕? 我只是听白泽边境的百姓,提起过一些关于太子的事情,具体我倒不清楚……”   话未说完,莫寒忽然觉得不对,蓦地抬头望凤离,目光诧异。   “你不会觉得他是你失踪的王妃吧?”   到了此刻,莫寒才发现,凤离的脸色十分奇怪,淡色唇部如薄刃般抿成一线,下颚线条绷得极紧,眼圈通红。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凤离,顿时有些愣神,反应过来后,才无奈道。   “你是太想他了吧,见谁都以为……是你的王妃……”   “若他真的是风,又怎会亲自带兵攻打凤国呢……他那么喜欢你。”   在莫寒的记忆中,男人傻傻的模样十分讨喜,他那时的确对他产生了兴趣,但在见到他对凤离毫不掩饰的喜爱和依赖后,便自觉放弃了。   “也许他……恨我。”   凤离低低开口,话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沮丧,接着便垂着头一语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从小到大,莫寒与凤离一起读书练武,深厚的友情建立相爱相杀的基础上,抓住对方的错处便要好好嘲笑一番。   可是此刻,见了这样的凤离,莫寒却忽然不知该说什么了。帐内的气氛一度低迷。   半晌,凤离蓦地抬头,对着被厚帘帐遮住的门外沉声命令道。   “来人! 将白泽使者带进来。”   话音刚落,两个身着盔甲的士兵,一左一右扣住使者的手臂,将他带了进来,一把按跪在凤离面前。   看着跪在地上的使者,凤离眉心微蹙。   “这就是白泽派来的使者?”   “回王爷,正是!”   “知道了,你们出去吧。”   使者一身白色粗布夹袄,看上去年龄很小,最多十五岁的样子,生得白白净净,一双黑溜溜的眸子怯生生地看着凤离。显然是平常百姓家的孩子,并不是军中的士兵。   “本王有些话要问你。你如实回答,本王便放你回白泽。”   “是……”使者猛地点头。   “你可见过你们的太子殿下?”   “没有……”   “是谁将信交给你的?”   “是一个士兵,他给了我二两银子,让我把信送到这里……再把你们的回信交给他。”   凤离瞬间明白,为何白泽会派一个平常百姓家的小孩儿来送信。许是那士兵接了命令,又怕死,便花钱寻了这么个孩子,   既办了事,又免去被杀的风险。   “你们太子殿下……可有孩子?”   “没有……”   闻言,凤离轻轻抽了口气,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堵得发慌。   如果白泽太子就是风,算算日子,孩子已经出生了……   怎么可能没有……   难道……又弄错了吗……   “我就说不可能,凤离,你别胡思乱想了。”   莫寒静静听完他们的对话,拧眉低声劝道。   凤离一语不发,微微弯下身,手肘撑在腿上,白皙的手指有些颤抖地覆上未受伤的那半边脸,喉咙内发出一种,近乎于野兽频死时无力的咕噜声,整个人看上去绝望悲伤到极致。   莫寒以为他哭了。   然而下一息,凤离便直起了身体,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仿佛那样的悲伤,从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一般。   凤离未看莫寒一眼,径直朝外喊道。   “来人。”   “王爷有何吩咐。”   “将使者关起来,好吃好喝养着,不准伤害他。”   “是。”   两名士兵将地上的使者架起,向外走去。那少年似乎吓傻了,竟然没有挣扎,也没有大喊大叫。大步往外走去。   接着,凤离骤然起身,莫寒直觉不对,下意识问了一句。   “你去哪里?”   “本王必须去看一眼。”   “看一眼?”莫寒疑惑。   看一眼什么?   反应过来后,莫寒蓦然瞪大双眼,再向门口望去的时候,凤离已经不在了。   “凤离,站住!! 你不能去!”   莫寒猛地起身追出去,施展轻功,几个呼吸之间便到了凤离身边,用力攥住他的手臂。   凤离被迫停下,面目表情地回头望了他一眼,冷冷开口。   “放开。”   莫寒神情未变,扣住他的手臂劝道。   “万一他不是呢?”   “你若是真想知道白泽太子是何人,派手下混进去查探一番便行,何必要亲自去。”   “我说放开。”   凤离眸光又冷了一分,周身竟泛起实质性的杀气。   莫寒见他这般模样,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怒上心头,高贵的紫眸中泛起寒光,朝他低吼。   “凤离,你身为军中副帅,怎能以身犯险! !疯了吗!!”   虽然以凤离的武功,混入敌军营中,来去自如并不是难事,但他现在处于一种冲动的状态,实在令人担忧。   话落,凤离忽然嗤笑了一下,猛地施力甩开莫寒的手,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你放心,我没疯。”   但是没有他,我迟早有一天会发疯。   其实凤离很清醒。他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他不能放弃任何有可能见到男人的机会,多一刻都不想再等。   思念就像蚀骨的毒药,渗入骨髓后,钻心的疼。   他已经无法承受这种痛楚了……   莫寒心知凤离的性子,狂妄霸道,我行我素,他决定要做的事情,任何人都拦不住。   他没有再阻拦,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凤离施展轻功离去,樱色的唇部轻启,淡淡的语气瞬间被凛凛寒风吹散。   “但愿你能得到你想要的。”   ——————————————————   自莫寒的营帐中离开后,凤离回自己帐中换了一身墨色劲装。   戌时一过,他便悄悄令人打开城门,骑马出了城。   冬日的夜晚越发的冷,借着微弱的月光,勉强能看清前方的路,听着耳边呼啸的而过的寒风,皮肤被刮得生疼,抽打马背的动作却越来越频繁。   空旷的沙场上,只有马鞭抽打马背时发出的‘啪啪’声,与马蹄撞击地面的沉重闷响声。   根据探子来报,白泽士兵在距离落城三十里处安营扎寨。   凤离凭着感觉骑马走了大约二十五里左右,骤然勒紧马绳停下,马儿绵长的嘶叫声,在空无一人的沙场中,显得格外鲜明。   凤离轻轻摸了摸马儿的头,轻声道。   “雪落,在这里等我。”   那马儿仿佛通人性一般,轻哼了一声,表示回答。   凤离勾唇一笑,猛然一个跃身,借着脚尖踩踏马背的力量,展臂向前飞去。   为了避免被敌军发现,剩下的五里路,他准备施展轻功过去。   这对凤离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需要耗费些内力。   远处逐渐眼前出现灯火。敌营到了。   主帅的营帐一般会设在最中间的位置,比普通士兵的营帐要宽大豪华许多,很好辨认。   巧妙地避开巡逻和放哨的士兵,身影如闪电般迅速穿过一个又一个营帐,朝中心位置而去。   某些倒霉的士兵发现了凤离这个不速之客的闯入,未等他们发出半点声响,便在无形中被抹去生命。   凭着感觉,凤离很快找到了主帅所在的营帐,无声地放倒守在门口两个士兵。   透过帘帐的缝隙,可以看到账内暖黄色的烛火,证明里面的人还没有睡,也没有传出任何话语声。   来之前,凤离心中已经做好打算,若里面的人是风,他便向他解释一切,请他原谅。   若不是,便立即杀掉。   如今,只要掀开眼前这块,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帘帐,便可以知道里面的人,   到底是不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位。   可是到了这一刻,他内心反而越发忐忑不安起来,心脏突突地跳着,好似下一刻便会跳出胸膛。   凤离忽然发现,他竟然连伸出手的勇气都没有。   若里面的人不是风,他真的能够像自己想象中,那般坦荡吗……   凤离仰头深深吸了口气,瞬间充满鼻腔的寒冷,呼吸都有些艰难。   修长的手指缓缓攥紧,在感觉到鲜明的痛感后,又徐徐松开。   他终是伸出了手,掀开了帘子。 第一百八十九章 陌生的眼神   看清军帐内情况的刹那,凤离蓦然愣住。   伸出手的瞬间,凤离脑中闪过无数种念头。   如果里面的人是风,他此刻会做什么。是坐在案桌后看书,写字,还是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安静地发呆。   两人四目相对的那刻,第一句话,他应该说什么。   好久不见,还是我很想你……   然而眼前的景象,与他设想的任何一种都不同。   男人背对着凤离,坐在一个原色的圆形木桶中,绸缎般的黑发随意地披散在水里,半掩住他削瘦却均匀的身形。   水温很热,雾气缓慢上升,逐渐缭绕于他周身,在偌大的军帐中,显得有些飘渺。   他手上拿着一块白色的巾布,渗透了水,正在认真地缓缓擦拭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发现凤离的闯入。   那一瞬间,凤离的脑中几乎是全然空白的。   哪怕只是看他的背影,他一眼便认出,眼前的男人,确是他消失了将近两个月的爱人,他的王妃。   看着男人右肩稍下的脊背处,那块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熟悉的白泽神兽刺青,凤离心中一时不知是何种滋味,只觉得鼻腔内酸涩的感觉直冲脑门,难受得胸膛几乎要炸裂开来。   那时男人还在他身边。   压着他从后方进入的时候,他喜欢以极缓慢的动作,在他身体里磨人地抽动,同时用手指爱怜地一遍一遍描绘出那块刺青的形状。男人在他身下难耐地喘息,却总是强忍着不肯发出任何声音。   他早该想到的。   一个龙国人,身上怎么会有白泽图腾的刺青……   他想起,那日他带男人去逛花灯节的时候,化身为算命先生的月老,对他说的那番话。   “这位公子名中带‘风’字,乃是白泽国人士,身份高贵,年幼时却不幸流落在外,十年前被王爷您捡到,留得一命,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啊……”   他那时只觉得算命先生是个江湖骗子,从路边捡回来的暗卫,怎么可能是白泽的身份高贵的人物。   算命先生如此胡言乱语,不过是为了骗钱,他虽然很是嗤之以鼻,但当时心情不错,便随意掏了一定金子扔给他。   现在回忆起,原来月老说的,都是真的……   自己若是早些相信他,后来的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他与风会幸福地生活下去,孩子也会健康地出生……   再次相见的时候,风不仅成了白泽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两国甚至兵刃相对。   男人明明就在他眼前,离得如此近,近到只要他稍微再往前十几步,便能轻易触碰到他温热的体温。   他的气息,也还是那样熟悉,可是两人之间,却仿佛竖立了一道无法跨越的屏障,将他们隔绝在两个世界。   他隐约感觉,他虽然见到了男人,但是他们,无法轻易回到过去了……   这种认知,令凤离内心有刹那间出现不可抑制的慌张和无措,但是很快被重逢的喜悦掩盖过去。   男人的背影越发清瘦,却仍然令他有想要拥抱,想要将他狠狠揉进怀里的冲动。   但是他忍住了,只是开口轻唤了一声男人的名字。   “风……”   凤离以为自己在笑,可是话出口的刹那,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不可思议,甚至带着微微的颤抖。   眼中朦胧的感觉瞬间模糊了视线,这些日子累积的如洪水般汹涌的思念,几乎马上就要发泄出来,又被他生生憋了回去。   听到身后传来的那声轻唤,男人擦拭身体的动作微微一顿,并没有回头,琥珀色的眸子中出现些许茫然的神色,但很快又恢复了淡漠。   几个呼吸后,他重新将白布巾放入水中拿起,继续进行擦拭的动作。   他当然认得凤离的声音,相伴在他身边十年,他的声音,气息,一切的一切,早已刻入骨髓。   若是风内力尚存,他立刻会发现身后有人,并且仅凭气息便能认出那人是凤离。   然而内力尽失的风,在凤离刻意放轻脚步声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察觉身后有人靠近。   他只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凤离怎么可能到这里来,这个时候,他应该与龙苏在一起,琴瑟和谐……   直到身后再次传来那个熟悉的嗓音,带着微微的暗哑,听上去似乎有些疲惫。   “风……我很想你……”   白凛风削瘦的身形倏地一震,僵硬地缓缓转头,在看清站在他面前,距离他十几步远,容貌绝丽的高大男子后,倨傲冷淡的面容上瞬间出现一丝裂痕。   眼前的男子一身墨色劲装,衬得身材健硕挺拔,长发用一根简单的银簪束起,因为路途奔波,有几缕发丝飘散下来,随意地挂在额边。金色的面具遮住了他半边脸颊,却不突兀,反而为他本就绝世的容貌,平添了几分神秘感。   只是此刻,他精致桃花眸中带着略微的红色,唇部有些苍白,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男人,神情竟有些忐忑。   只是一霎,白凛风面上的神情便恢复了正常,眸光冷淡地注视着凤离,无悲无喜,仿佛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两人沉默对视了许久,有好几次凤离想要开口解释,却被男人漠然的眼神盯得心脏阵阵发紧,精心准备并且练习了许久的说辞,尽数卡在喉咙内,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凤离轻轻抽了口气,双脚犹如被生生定在原地似的,连上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他从没想过,男人会用这种全然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像是一把无形的利刃般,一刀一刀凌迟着他的心脏。   比起这种无声的折磨,他更愿意男人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狠狠骂他,打他,质问他为什么要那样对他。   这样,他就可以用力地将他圈进怀里,认真地向他解释,向他道歉,告诉他那些都是误会,他爱的人从来只有他一人,他愿意用剩下的大半辈子来赎罪,弥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好像他们之间,只是陌生人的关系,再也没有其他什么联系了。 第一百九十章 刺猬   半晌,白凛风轻笑一声后,开口打破了平静。虽然笑着,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言语中甚至带着淡淡的嘲讽。   不知是在嘲讽,眼前唐突出现的男子,还是在嘲讽自己。   “王爷,偷窥别人沐浴可不是君子所为。”   “情话,更是不能随便对人说。说的人没放在心上,听的人当了真,便不好了。”   “王爷独身一人便跑到了敌人的营帐,是对自己的绝世武功太过自信,还是看轻了我白泽的兵将?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请你出去。”   白凛风不明白凤离到底是什么意思。当初明明见他碍眼,千方百计命人除掉他,如今却莫名其妙地跑到军营对他说想念。   他到底想干什么? 为什么在他终于下定决心将他忘记之后,如此冒昧地出现在他面前……   凤离苦笑着扯了一下嘴角,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结。   “你是我的王妃,我们之间什么没有发生过,怎么能叫偷窥呢……”   “我找了你很久……怎么都找不到你……”   “我真的,很想你……每日每夜都在想你……想得内心发麻发乱,只能靠酒麻痹自己,才能入睡……”   闻言,男人顿了一下,有些疑惑地喃喃出声,接着忽然仰头疯狂地笑起来,几乎要笑出眼泪,抓住木桶边缘的手指紧得已然泛白。   “想我? 哈哈哈……你逍遥王凤离,会想我一个身份卑贱的暗卫吗? 你明明巴不得我去死……真是抱歉,没能如了你的愿……”   “你若是说,今日是来杀我的,我倒是,更加愿意相信。”   身后许久没有传来声响,男人以为凤离默认了这一切,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做到不在意,可是此刻心口处倏地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一般,眼前有些灰。   闷疼的感觉告诉他,他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虽然军帐中置有暖炉,但男人的木桶中的水逐渐变凉,身体还是不可抑制地发寒,连带着心脏也被冻僵。   他丝毫感觉不到冷,一动不动地背对着凤离坐在水中,脸色已然苍白如纸,口中的语调却十分平稳,以至于凤离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王爷动手啊,我身为白泽大军的主帅,你杀了我,凤国不战而胜。你若是不杀我,终有一日,我要亲手杀了龙苏……你可别后悔。”   凤离怔怔地望着男人背脊上的白泽刺青图案,没有接上他的话,而是试探性地询问出声。   “风,你跟往日比,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曾经的风,总是毫无保留地将他展现在他面前,不论他怎样对他,他总是一幅坚韧的模样,以至于凤离产生了一种,不管如何伤害他,他都可以承受的错觉。   而现在的男人,犹如一只受过伤害的刺猬,变得敏感,警惕,小心翼翼地展刺保护自己,刺伤别人的同时,也会伤到自己,凤离只觉得无法控制地心疼。   “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王爷是否觉得我变得残忍又自私,与曾经那个逆来顺受的痴傻暗卫截然不同?”   “其实这才是我的本性。王爷是不是感到很失望?”   “不是,我爱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   凤离再也忍不住,冲上去从背后,用力地将男人圈进怀里。 第一百九十一章 放开   一股熟悉的清冷气息瞬间将男人包裹住,蓦地紊乱了他的心神,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停滞住。   凤离口鼻间温热的呼吸,在他耳边清晰地环绕着,两人的距离亲密无间,可是他口中说出的那句话,男人却听不太懂,有些不敢相信地喃喃出声。   “你说……爱我?”   不过一霎时的愣神,还未等凤离回答,风面上的神情,已经从茫然恢复淡漠,琥珀色的眸中甚至带着些淡淡的嘲讽,冰冷地开口。   “放开。”   “不放。”   男人伸手用力去挣凤离圈在他肩臂上的手,却被他霸道地搂得更紧,根本无法挣脱,这种被强制住的感觉令男人瞬间红了眼,忍无可忍地低吼出声,同时开始更用力地挣扎。   “我说放开我!!”   凤离总是这样,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厌恶他的时候,可以用那种残忍无情的口气,随便写一封信让人扔给他,然后毫不留情地将他赶出去,处死。   他永远忘不了那日,他独身一人从乱葬岗出来,顶着凛冽的寒风,光着脚在冰天雪地里不停地走,不停地走。   他甚至不敢停下,他怕自己一停下,便再也没有力走出去了。可即使他再努力,最终还是因体力不支昏倒在地。   陷入昏迷的前一瞬,他的思绪格外清晰,城门就在距离他不远处的地方,他却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他不怕死,可是他必须让腹中的孩子活下去。   那种令人无比绝望的感觉,到现在还会时不时出现在他心头,让他慌恐得连指尖都在颤抖。   或许是连老天都怜悯他的遭遇,所以让路过的白泽使团救了他,令他不至于冻死在外。   可是他拼尽全力保住的孩子,还是因为身体在孕育他的时候受到伤害,而导致黎黎出生后,患上这样一种令人心惊的病症。   风不知道,在凤离的眼里,他到底算什么? 玩物? 泄欲工具?   就算只是一个卑贱的泄欲工具,他也是活生生的人,他有感情,他的心会疼。   为什么,在对他做出那样的事之后,凤离还能若无其事地,跑到他面前说爱他……   真当他这么贱吗?   曾经的痴傻暗卫或许会相信,如今的白凛风,却再也不敢相信了……   这样的爱太沉重,这样的伤害,他再也承受不起了……   凤离似乎感觉到男人周身泛起的绝望情绪,连带着他的心都一抽一抽地疼着,但是任凭男人如何挣扎,他就是不愿放开他分毫。   感觉到他冰凉的体温,便默默将内力渡入他身体里,连带着将木桶中冷掉的水也一起恢复了温热。   他隐约觉得,两人之间存在如此深的误会,还未解开,如果现在放开他的话,以后就真的没有抱紧他的资格了,所以他怎么都不能放开。   风苍白的脸色微微恢复了些红润,知道凭他的力道,无法挣脱凤离的手臂,干脆放弃了挣扎,任由他搂着。   这样的角度,刚好可以将男人浸泡在水中的身体看得分明。   因为在水中呆的时间过长,他的皮肤看上去有些苍白,带着些病态的美感,修长的腿部微微弯曲着。身形虽然清瘦,线条流畅的肌肉却恰到好处地覆盖在腹部,很难想象,这里在不久前曾孕育过一个孩子。   视线停留在蛰伏于男人双腿之间的淡粉色分身,凤离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喉结,身下一股火热的感觉直冲小腹,顿时紧得有些发疼,呼吸都开始粗重起来。   凤离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正当血气方刚的年纪,与心爱之人分离了一个多月,守身如玉,如今一见面,便让他看到这般刺激的场面,难免产生感觉。   但他理智尚存,分得清孰轻孰重,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把误会解开。   正准备开口,风却似乎察觉到他露骨的视线,倏地转头看他,被他抓了个正着。   即使被凤离伤害至此,男人潜意识中仍对他没有防备,对于感情方面向来迟钝,方才竟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极为暧昧。   是凤离藏着欲火赤裸裸盯着他的眼神,令他内心无法抑制地升起一种羞耻感。   这种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他面前,被他束缚住的感觉,让他猛地联想到昔日作为暗卫的时候,怀着孕都被迫承受他的欲望。   好像对于凤离来说,他就真的,只是一件泄欲工具而已……   这种认知令男人顷刻间红了眼角,犹如一头被踩到尾巴的小兽般,疯狂地挣扎起来,努力曲腿自己缩成一团,想要维护住那点可怜的自尊。   “你看哪里!! 混蛋,放开我! !”   挣扎间,木桶内溅出的晶莹水花湿了凤离的外衣,脸颊,还有黑发。   若是以前,男人这般态度对他,他定会毫无耐心地,一把将他从木桶中捞起,狠狠扔到床上,压上去就做。   然而此刻的凤离,除了坚持不肯放开男人以外,面上不仅没有出现半点发怒的迹象,眸光温柔得几乎能溺出水来,语气更是如哄小孩儿一般,耐心到极致。   “好好好,我不看,你别激动……”   “你放开我! 给我滚出去!!”   男人根本听不进去,只是希望尽快摆脱这种被动的处境。   他焦躁地反手去推凤离的身体,却因为动作不稳,手一挥,清脆的巴掌声蓦地在偌大的军帐中响起。   “ 啪一一”   一个通红的巴掌印,赫然出现在凤离白皙如雪的脸颊上,火辣辣得疼。   两人都愣住了。   接着,搂住男人身体的力道倏然一松。   空气中沉默的可怕,甚至能听到隔绝在厚重门帘外,呼啸的风声。   风没想到自己会失手打到凤离,有些发怔地望着自己的手心。   不用回头,也知道凤离此刻的神情定阴沉的可怕。   以他对凤离的了解,他应该会暴怒,然后用力地将巴掌狠狠还给他,或者用其他什么更为残酷的方法报复他,让他后悔方才的行为。   凤离武功高强,哪怕此刻他要动手杀他,内力尽失的他,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第一百九十二章 听我解释   外面的守卫定早就被凤离解决,若是他有意动手,等不到巡逻的士兵过来,他已经死了。   就在男人愣神的片刻,肩臂处一紧,身后的人忽然上前,再次将他揽进了怀里,只听他含着委屈的低沉嗓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风,你打得我好疼……”   说到这里,凤离顿了一下,伸手握住男人的手,牵引着他放到自己方才被打的半边脸上,继续轻声道。   “但是没关系……是我对不起你,你若是觉得解气,就狠狠多打几下。若是还不解气,用刀子砍我都可以,我绝对不躲避,也不会还手……”   “但是解气之后,一定要原谅我……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闻言,男人微微一怔,他万万想不到凤离会是这种反应。   凤离口中温柔的言语,令他忍不住产生一种自己是他挚爱的错觉。但是很快,脑海中浮现出的,凤离曾对待他时的种种无情,刹那间将他拉回了现实。   风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深深吸了口气,忍不住轻轻嗤笑了一声。   “凤离,你这又是做什么……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直说就是。对着厌恶的人,说这些腻腻歪歪的情话,不嫌恶心吗?”   凤离未答,忽然放开风,将他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单手环住他的后背猛然施力,一把抱起他的瞬间,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膝窝处,也不管他身上的水湿了自己的衣物,大步向一边的床走去。   瞬间腾空的感觉,令男人猝不及防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本能地环住凤离的脖颈。   下一息,风发现这样的姿势,让浑身光裸的自己,更为直接地暴露在凤离面前,一双英气的眉毛倏地拧起,戒备地望着他,挣扎着就要下地。   “你干什么?!”   “别动,你在水中泡得太久了,我抱你上床。”   男人刚想说不必,已经被凤离轻柔地放到了床上,用方才挂在木架上的白绸巾布,帮他仔细地擦拭身上的水珠。   这对凤离来说无疑是一种甜蜜的折磨,眼神开始发暗。   男人半湿的黑色发丝,此刻暧昧地贴着苍白的皮肤,晶莹的水珠缓慢地划过他身上漂亮的肌理,随着他的皮肤一颤一颤,性感得不可思议。   那种温润美好的触感,深深刻在他脑中,让他很想伸手去摸一摸男人的身体,但还是忍住了。   他不想风再对他有什么不好的看法。   “我自己来。”   男人皱了皱眉,一把夺过凤离手上的白巾,草草擦了一遍后,快速掀开被子将自己的身体盖住,遮挡住凤离的视线。风不明白凤离做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他想不通,便懒得再去想。   此刻他的已经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坐在床头慵懒地看着凤离,嘴角带着礼貌疏离的笑。   “王爷,夜已深,我有些困了。你若是没什么事,就离开吧。”   凤离站在床边的位置,神情竟有些忐忑,他抿了抿唇后,柔声开口道。   “风,方才你问我,对着厌恶的人,说腻腻歪歪的情话,恶不恶心……现在我回答你。”   “不恶心,因为你是我最爱的人,不是什么厌恶的人。”   “我们之间存在很多的误会,我这次来,就是想跟你解释清楚……” 第一百九十三章 放过我吧   风定定地望着眼前容貌绝丽,气质清冷的男子,忽然觉得,自己待在他身边整整十年,好似从未真正认识过他一般。   他原本以为凤离对他绝情,只是因为不爱他。   因为凤离本就是这样的性子,狂妄任性,从来不懂得顾及别人的感受,唯有龙苏是他用心捧在手上呵护着的。   这些他都明白,他比谁都明白。因为凤离对他有多恶劣,就对龙苏有多好。   以前都是他犯贱,明明知道被厌恶了,还死皮赖脸地待在他身边,多一日都好,甚至想着等孩子生下交给他,再离开。   他小心翼翼地盘算着,纵使凤离再讨厌自己,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亲生骨肉,就算不待见孩子,至少会给他一口饭吃,让他好好地长大成人。   直到他被逼着喝下那碗药,赶出王府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凤离已经嫌他碍眼到,连他的孩子都容不下了。   误会? 他们之间哪里存在什么误会?   不就是一个下贱的暗卫自甘堕落,心甘情愿待在主人身边,做他的泄欲工具,却如女人般怀了孩子,最后被主人彻底厌烦,像条狗一样被赶出去而已。   若不是那个奉命处死他的人,大发慈悲放过他,他现在已经死了。凤离到底想干什么……发现不仅他没有死,还成了白泽的太子殿下,所以要再一次,将他狠狠践踏到泥土里去吗……   呵,原来,他已经无聊到这种地步了么……   男人无声地握紧藏在被子下的手,心里阵阵发冷,嘴角的笑容却加深了几分,露出唇边浅浅的梨涡,和两个尖锐的小虎牙。   在暖黄色烛光的映衬下,浑身上下散发出成熟男人特有的温润味道,令凤离的目光根本无法移开半分,甚至忽略了他琥珀色眼眸中毫不掩饰的冰冷。   只听他缓缓启唇,语气中带着几分笑意。   “好啊,王爷要解释,我便听你解释。”   见他不排斥自己的解释,凤离心中一喜,面上的神情有些像刚与恋人表白成功地毛头小子,精致桃花眸中的亮光怎么都遮掩不住。   “真的? 你愿意听我解释?”   男人没有回答,目光直直盯着他,似乎能看透他的一切心思,令凤离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他顿了顿,微微垂下头,低声开口。   “风……那日在王府的时候,你昏倒后,我立刻请了太医来为你医治,见你没什么大碍,我便遵从皇兄的召见进了宫,留在宫中准备接待白泽使臣的事宜,一忙便是好几日。”   “白泽使臣不知何种原因,迟迟未来,我心中挂念你,便提早离开皇宫,回了王府……却发现你不见了。”   说到这里,凤离低沉磁性的嗓音中带上些颤抖,眸光变得有些深沉。   “后来,我才得知龙苏趁我不在的时候,对你下了手……我从来没有授意他对你做任何事情,包括那封信,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策划的。”   “这一个多月,我在一直派人找你,翻遍了整个凤国,都没有得到关于你的任何消息,我没想到,你竟然去了白泽,成了太子殿下。”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到那些伤害……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请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话到最后,凤离的语气听上去有些闷闷的,立在床前低着头,一反常态的谦卑姿势,令男人有些诧异。   他不禁怀疑凤离到底有什么目的,要这样煞费苦心地跑到他面前,强忍着恶心,对他编造这种虚假的谎言,他不累吗。   男人沉默,半靠在床头静静地听凤离解释,纤长浓密的睫毛偶尔轻眨几下,面上神情淡淡,令人看不出情绪。   片刻后,听凤离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他微微挑眉,看向凤离淡声道。   “说完了吗? 说完了就出去。”   闻言,凤离心口蓦然一紧,猛地抬头望向风,下意识想要靠近他,往前跨了一步,看清他冰冷的神色之后,又生生停下来了。   喉咙好似被人死死钳制住似的,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挤出几个飘忽的字眼。   “风…… 你不信我么……”   “信你? 凤离,我本以为你只是冷漠自私了些,所以对于不中意的人,随意践踏。这也就罢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你竟然变得这般虚伪……”   “真让人恶心。”   男人的语气十分平淡,面上没有丝毫过激的情绪,凤离忍不住轻轻抽了口气,心脏钝钝地疼,眼中瞬间出现的水雾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手心的刺痛感又令他霎时清醒。   凤离从没想过,这样尖锐的言语,有一天会从向来坚韧隐忍,性格温润的男人口中说出。   若是平时,有人这样对他说话,他一定会异常愤怒,一剑杀了那人解恨。   可是此刻,他身体里没有出现任何愤怒的情绪,只是内心焦躁地几乎抓狂,可是又找不到发泄口,眼角都是红的。   他本以为只要找到风,诚恳地向他解释,以风的性子一定会原谅他。然后他会好好看着他,再也不让他受一点伤害和委屈,两人一辈子幸福地生活下去。   然而现在,好像有什么东西,超出他的预期了,他想伸手抓住,却只触到一片虚无。   这种无力的感觉,在他拼命寻找男人,却怎么都找不到他的时候出现过。现在他终于找到了男人,他就在他眼前,可是为什么,无力感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他们好像,从来没有那么遥远过……   凤离忍不住又上前了一步,猩红的双眼认真地盯着风,语气竟带上了些哽咽。   “风…… 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话未说完,床上的男人轻轻一皱眉,冷冷打断了他。   “够了! 凤离,我待在你身边整整十年,血雨腥风,出生入死,每一次任务我都尽全力去完成。其余该做的,不该做的……我全都为你做了。”   “我累了,曾经发生的一切,都不想再计较了。你放过我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 最原始的本性   他曾经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地交给凤离,他的身体,他的心,包括他那点可怜的自尊。   也许连凤离都觉得他贱得过分,所以将他那颗廉价的心,毫不犹豫扔到地上,狠狠踩的粉碎。   现在他什么都不愿再想了,只想用凤鸣果治好黎黎的病。   凤离眸光一暗,猛地冲上前将男人一把抱住,力道紧得他有些发疼,刚想开口呵斥,却在感受到凤离身上轻微的颤栗后,微微拧起眉没有出声。   “不,我不放……不能放……”   他有预感,现在放手,他会永远失去怀里的人。   而失去怀里人,就像生生掏走他的心脏一般,没有任何区别。   他会发疯。   凤离的嗓音沙哑得不可思议,仿佛一头受到伤害后,得知自己即将被拋弃的野兽,悲伤中又带着些慌恐,只有紧紧抱住怀里的人,才能找回一点安全感。   男人被他忽然的情绪转变,弄得一头雾水,琥珀色的眸子微微动了动,没有急着挣脱,轻叹了口气后,缓缓启唇。   “凤离,你若是觉得愧疚,就让凤帝将凤鸣果交给我吧。我也不求你将龙苏交给我,你们好好生活,我保证再也不出现于你面前,碍你的眼。”   “你若是答应,我立马下令撤兵,作为交换,白泽愿意划割一座城池给凤国。”   一个多月来累积的疯狂思念,在凤离听到男人口中那句,再也不出现于你面前后,犹如山洪暴发一般夹杂着愤怒涌出他心头,激发身体里暴虐的原始本性。   凤离以极缓慢的动作将男人放开,接着用力扣住他光裸的的肩膀,四目相对。   他嘴角扯出一个极为邪魅的笑,眼角猩红,衬着金色的面具,看起来有些妖异。几乎是瞬间,周身释放出强烈的杀气,冠起的发倏地散乱开来,无风自动,精致的银簪应声落地。   巨大的压迫感令男人本能地缩了缩身体,却无法离开他分毫。   “凤离……你怎么了?”男人拧眉试探着询问出声。   谁知他仿佛魔怔了一般,双目通红,歪头看着他没有回话,手中的力道越发的紧,直到男人忍不住痛哼出声,他才幡然醒悟,微微松了些,却还是不肯放开。   “你是本王的玊妃……哪里都不准去。”   “不准……你离开我……”   凤离的反常令男人一时愣住,竟忘了挣扎,怔怔地望着眼前越来越近的,被半张面具遮掩住的绝丽脸庞,顿时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   猛地撇过头躲开他的亲吻,剧烈挣扎起来。   “你这个疯子! !放开我! !”   凤离也不恼,勾唇轻笑了一声,语气听上去竟十分愉悦,却令被牢牢桎梏住无法挣脱的男人,发自心底的不寒而栗。   “疯子? 呵……没错,我就是疯子……别妄想着离开我……否则,我不介意砍断你的双腿,让你哪儿都去不了……”   接着,凤离大手一挥,军帐中的烛火瞬间熄灭。   “唔……”   男人还未作出丝毫反应,便被凤离按住后脑狠狠吻了上去,灵活的舌头毫不客气地钻入他口中疯狂地索取,抵舔过每一寸角落。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不爱了   熟悉的清冷味道瞬间侵入他的口腔,这个吻火热又疯狂,凤离的手臂如铁一般将男人霸道地紧紧桎梏住。   即使他用尽全力推搡他的身体,除了使身上的锦被从胸口滑落到腰间以外,无法逃开半分,只能拧眉承受着……   粗重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分明,缺氧的感觉令男人的头脑有些发晕,身体都变得无力起来,推搡的动作逐渐弱下。   凤离似乎感受到男人无力的状态,忽然放开了他,轻擦去他唇边未来得及咽下的唾液。   “要发情,去找别人……别找我!”   风抗拒地撇过头,躲过凤离的触碰,喘着粗气冷冷说道。   床榻上的重量一轻,接着传来脱衣服的窸窣声。   若是军帐内的烛火未熄灭,凤离会发现,此刻男人的眼角有些发红,深邃的眼眸中带着略微的黯淡。   果然,找他,又是为了做这种事么……   “你是本王的王妃,不找你找谁……”   脱衣服的窸窣声停了一下,沉默片刻后,凤离低声开口,听上去竟有几委屈。   男人顿时觉得十分可笑,眼神又黯淡了一分,声音逐渐凄厉起来。   “王妃? 你何时将我当成过王妃,在你眼里,我不就是一个下贱的泄欲工具么?”   “不是……你是我明媒正娶的王妃,我只要你。”   凤离抿了抿唇,男人低迷的情绪似乎有些影响到他,令他清醒了点。   “那龙苏算什么?”   “他死了,我杀了他。”   “你说什么?”   风一愣,下意识朝凤离的方向看去,以为自己听错了。   很快,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但开始怀疑话中的真实性。   毕竟在风面前,凤离一向对龙苏宠溺无比,更何况他身为龙国质子,怎可能会被随意处死。如今凤离忽然告诉他,他杀了龙苏。   比起这种话,他更愿意相信凤离在骗他。   这种拙劣的谎话,谁会信呢……   “因为他……”凤离下意识想将忘情散的事情告诉风,却被他冷厉的声音打断了。   “够了,凤离……你以为我会相信吗。捧在手中里的宝贝,你会舍得杀了他?”   凤离隐约觉得,男人的言语里似乎包含了些怨恨的情绪,喉咙一紧,嗓音低哑地询问出声。   “风……你恨我吗……”   “不恨。”   男人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声音虽冷,然而却是凤离想要的答案,他还没来得及惊喜,便被凭空泼下一盆冷水,全身凉透。   “我只希望你走出我的视线,离我远远的,永远不要再出现。”   自从生了孩子后,风便特别畏冷,军账内的暖炉不知何时熄灭了,他下意识将滑到腰间的锦被拉到肩膀,将自己裏得严严实实。   凤离沉默,若不是听到他有些紊乱的呼吸,风还以为他已经无声地离开了。   “你走吧。这样纠缠,又有什么意思呢……我不恨你。”   说到这里,男人紧了一下自己的手心,似乎在下定某种决心一般,过了一会儿放松手指后,缓缓开口。   “但也……不爱了。”他像是在告诉凤离,又像是自言自语。   夜已深,许久未等到凤离回答,男人渐渐感到些困意,在他忍不住轻轻眯起眼睛的时候,忽然感觉身上的重量一轻,被子被人掀开了……   冷风顷刻间侵上男人的皮肤,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还未开口问凤离做什么,身体猛地被他腾空抱起,放平在床上。   “你做什么?!”   男人那点困意瞬间消散不见,一种慌张的感觉袭上心头。凤离身上特有的清冷气息似乎更浓郁了些,隐约夹杂着怒气,令男人本能地坐起身,想要逃开。   凤离似乎察觉到他的意图般,动作比他还要快上许多,下一刻,肩膀被狠狠按回床上,带着火热体温的重量猛地覆了上来。   抵在他腹部处坚挺而滚烫的欲望,几乎能将人灼伤,男人无法避免地回想起凤离在情事上对他的粗暴,刷的白了脸,疯狂地剧烈挣扎起来,嗓音都是嘶哑的。   “混蛋,你滚出去!! !别碰我!! !”   身体被牢牢压制住,唯有双手可以动,一巴掌袭上凤离的脸,却被他敏捷地一把扣住了。   凤离也不恼,轻快的笑声在黑暗中听起来竟十分悦耳。   男人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被一种极暧昧的姿势缓慢地舔动着,湿热的触感让他一下子将脚趾都蜷缩了起来。   很快,凤离将他的双手反扣在床上,湿软的舌轻轻抵舔上耳廓,一遍一遍细细描绘着那美好的形状。   风干脆放弃了挣扎,紧闭着双眼承受他带给他的一切。   反正他也无法逃开,还不如省些力气,或许还能少受些伤……   过了一会儿,凤离忽然停下了动作,在男人耳边邪魅地低笑了一声,对着他低声说道。   “那不是你的真心话……”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更多精彩小说加微信:3905516,光影纪资源社 第一百九十六章 归属感   “你说什么?”   闻言,风微微拧起眉宇,不禁睁开眼睛看他。   他看不清凤离的脸,只能感觉到属于他的灼热呼吸,不断喷洒在自己脸上。   “你若是真对我没了感情,在我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应该让人将我抓起来,杀了我。两国相战,你也可以将我作为人质,去交换你想要的东西。”   “但是,你没有。”说到这里,凤离又低低笑了一声,似乎有些得意。   “因为你舍不得我死,你也不想让人看到,你被我压在身下承欢的一幕,对不对? 或者说,因为是我,所以你愿意……换了别人,可不行。”   男人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瞪大双眼,被戳到痛处一般,连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恶声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   “别自欺欺人了,你分明还爱我,爱惨了我。”   风只觉得浑身发冷,无法控制地发起抖来,修长的手指紧紧攥住身下的被褥,骨节泛白。   他从来没这么想过,可是他的潜意识中,似乎真的不忍心凤离受到任何伤害。   凤离的话犹如将他整个人扒光,赤裸着暴露在众人面前一般,让他羞耻得心尖都在颤抖。   感觉到风身上的颤栗,凤离心中一痛,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低声下气道。   “以前都是我混蛋,不该那样对你。我已经知道错了,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会对你好的。”   “我真的,不想再错过了……”   凤离将脸埋在男人的颈窝内轻蹭着,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有些像犯错后,正在与主人撒娇的大型犬类,温和而无害。   只是他火热的分身正危险地顶着男人的下腹,蠢蠢欲动,令人无法忽视。   风僵直着身体,分明看不清任何东西,深邃的眸子却紧盯着上方的黑暗,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吐出一个字。   “滚。”   “风……我……”   “废什么话!! 你不就是想这个吗? 要做就做,不做就滚!!”   “……”   其实凤离方才说的那些话,心中并没有底气。   当他听到风说不爱他的时候,那瞬间整个人由内而外的发冷。   他必须……将男人紧紧抱在怀里,才能找回一点归属感。   凤离愣了一下,神情有些黯然,随后很快恢复了正常,对着他的唇轻吻了一下。   樱红的舌顺着他线条优美的下巴一路下滑,掠过光洁的脖颈,停留在胸前淡粉色的乳首,一口含住,暧昧地撕磨舔咬。   “恩……”   孕育过孩子的身体似乎比以往更加敏感,一丝异样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风猛地仰头大口喘息起来,随即又紧咬住自己的下唇,避免发出羞耻的声音。   下意识伸手捧住凤离的头部,想要将他推开,却因为胸前传来的一波波快感,双臂无力到根本无法做出那样的动作,看上去反而更像是,他不愿意让凤离的唇舌离开……   直到两边乳首都被撕磨的有些红肿起来,凤离才大发慈悲暂时放过,辗转到男人紧致的腹肌,轻轻打圈。   上方是他爱了整整十年的人,即使心里有些抗拒这样的性事,身体却因为他的挑逗而诚实地起了反应……   这种身体不被自己掌控的感觉,令他有些不悦地拧起眉,想要抵触这种快感……却只是徒劳。   猫抓般的感觉让风将脚趾紧紧蜷缩起来,都觉得有些承受不住,深深吸了口气后,语调不稳地沉声开口。   “直接进来……别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你会受伤的。”   凤离微楞一下,并没有停,强硬的分开男人的双腿,埋头从大腿根部一路向上缓缓舔了进去……   “你……别碰那里……”   隐秘处被人触碰的羞耻感,令男人下意识想要抬腿将人踹开,却被凤离敏锐地制住,更加放肆地侵犯……   在后方的暗红褶皱处流连片刻,感受到男人越发粗重的喘息声后,满意的起身,握住他半抬头的欲望,或轻或重地爱抚。   他可以想象出,此刻男人那双琥珀色的眼中一定含了朦胧的水汽,剑眉微拧,刚毅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令人忍不住将他从里到外,翻来覆去吃抹干净。   只是他的脸……他不想让他看到,所以刻意熄灭了烛火…… 第一百九十七章 道歉   金色的面具此刻安静地待在枕边。   就着男人发泄出来的液体,探索着来到后方,将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送了进去……   那里面比男人的体温滚烫许多,柔软的内壁紧紧包裹着他的手指,令凤离瞬间想到自己硬挺的欲望,被他身体彻底容纳时的那种无法言喻的快感。   下身蓦地又胀大了一分,紧的发疼,叫嚣着想要得到宣泄,凤离的理智也随之瓦解了一分,扩张的动作不免急切粗鲁起来。   “啊……!”   隐秘处许久未被人入侵的异样感,令男人不自觉地放开紧咬的下唇,低叫了一声,随即似是不相信自己会发出这种羞耻声音一般,轻拧眉宇将下唇咬得更紧。   英气的脸孔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红晕,深邃的眸子里正如凤离所料一般,因为他的侵犯而含了薄薄的水汽,带着些茫然无措……   因为方才的发泄,此刻风整个人如水一般无力地,瘫软在床上轻轻喘息着,修长紧致的大腿被迫曲起紧制住。   只能任由身下的手指逐渐增加……由一根变为两根,连逃离半分的力气都没有。   萎靡的声音在暗夜里格外鲜明,充斥满男人的听觉和感官,下身无法忽视的刺痛感,令他的身体有些受不住地轻微战栗起来,抓住身下床单的手指几乎泛白。   “会痛吗?”   感受到男人越发不稳的呼吸,凤离想到他性子倔强,就算难过也不会说出来,便体贴地开口问了一句,手上的动作暂时停住。   这无疑是废话,而且非常可笑,难道他说痛,凤离就会停下吗?   一种莫名的凉气袭上心头,男人深吸了口气,红着眼角故作冷静吐出两个字。   “闭嘴。”   “那我就不客气了。”   只听凤离轻笑一声,大腿被分得更开了些,男人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那巨物便被一种霸道不容抗拒的力道狠狠送了去————   “呃……!”   “混蛋……”   瞬间被填满的钝痛感,令男人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有些崩溃地推搡着凤离随之覆上的高大身体,只来得及咬牙骂出一句话,双唇便被掠夺,所有的话语声皆淹没在狂热的吻中……   “风……”   “风……”   “风……我好想你……”   “不许你…… 离开我……”   凤离伏在男人耳边一遍一遍低哑地唤着他的名字,温柔得不可思议。   “呃……该死……轻……轻些……”   男人痛苦地拧眉喘息着,本能地紧紧攀附住他的肩膀,身体随着他剧烈的冲撞无力地摆动,根本听不清凤离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只知道他在唤自己的名字。   说不上什么感觉……   他也是男人,自然知道在床上说的话最不能当真。   就连风讲脏话,凤离都觉得格外好听,无声地勾了一下嘴角,樱色的唇部落在他的肩膀,脖颈,耳后……咬出点点红紫的痕迹。   动作当真放慢了些,有力的大手扣住男人的腰部,缓缓退出再深深插入……   这是一种别样的折磨,每一次的进入,男人都能越发清晰的感受到,后方被滚烫巨物撑开,以极为磨人的频率缓慢摩擦着湿软的内壁。   他浑身虚软得连攀附住凤离肩膀的力气都没有,双手无力地掉落在床上,接着又被凤离不满地扣住手腕重新环上他的脖子。   这样的频率其实对于凤离来说十分不好受,他一向不习惯委屈自己,只是现在,他希望男人同样可以感受到欢愉。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之间,男人听到凤离夹杂着情欲的粗重呼吸声,伴随着暗哑的话语声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些试探和小心翼翼。   “风……我们的孩子……”   风睁开含着水雾的眸子,望向黑暗中的凤离,顿时有些疑惑,随即便明白,他是问孩子是否还在。   “不在了。”   话出口的时候,身上的人猛地僵住,腰上的力道松了一下,挺动作随之停住,火热滑出了体外。   男人自己也愣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跟凤离说实话,也许是因为心里埋怨他,曾经一次次说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杂种。   甚至以极恶劣的态度威胁他,如果不顺从他的情事,便让宝宝活不到出生的那日。   所以他不配知道孩子的存在。   风到现在都不确定,那碗堕胎药到底是龙苏要害他,还是凤离下的命令。   凤离的解释又有几分可以相信。   身上人许久没有动作,即使在黑暗中,风也能感觉到,凤离身上散发出的悲伤情绪,好像孩子真的可以让他如此在意一般。   风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就在他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被凤离蓦地扣住腰部,粗暴地重新猛力闯了进来。   那一下直接撞到最深处,碰到了一个隐秘的点,正要说出的话瞬间变了调。   “恩……!”   男人想张口骂出声,却又被凤离一下一下,朝那个点上深沉地撞击,折磨得根本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不受控制地发出几许带着哭腔的鼻音……   酥麻的感觉一阵一阵从尾椎传遍四肢百骸,原本已经清明的双目,刹那间又朦胧起来,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不要……碰那里……恩……”   凤离仿佛受到刺激和伤害后,失去理智的野兽一般,根本没有将风带着抗拒的言语听进去,身下的动作越来越快,像是要宣泄自己的悲伤一般,也不管他是否承受得住……   猩红的双眼湮没在暗夜里,忽然将脸埋进男人颈窝里,闷闷的嗓音出口。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凤离对男人的身体十分熟悉,即使是情绪不稳的状态下,也一刻不停朝他身体里最敏感的地方撞击,快感逐渐取代痛感……   被情欲包裹住的男人顿时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凤离似乎是在为孩子的事情道歉。 第一百九十八章 给我一次机会   察觉到颈窝处湿漉漉的触感后,风诧异地微微睁大了双眼。   凤离竟然哭了……   风从来没想过,这般高高在上,张狂霸道的王者,会浑身颤抖着伏在他身上哭。   这样孩子气的凤离,让他内心忽得升起几分心疼之意。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右手已经不自觉地覆上了凤离的发,他听到自己语调不稳地颤声开口。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不是一直怀疑那孩子不是你的亲生骨肉吗……   “我以前犯浑,也没有保护好你和孩子……”   “让你受了很多苦……对不起……”   “孩子没有的时候……是不是很痛?”   凤离停下动作,微微撑起身体,宽大的手掌抚上男人平坦紧致的腹部,嗓音听起来极为嘶哑低沉。   敏感的腹部下意识收缩了一下,却没有抗拒他的触碰。   风抿了抿唇,想了想以往的遭遇后,平静而淡漠地开口。   “是,很痛。”   差一点流产的时候,很痛……   生产的时候,也很痛……   凤离不说话了,修长的手指摸索着探上男人棱角分明的脸颊,半晌才重新开口。   “我到底怎样……才能弥补你。”   “若你是真觉得愧疚,就将凤鸣果给我吧,我很需要这种药物。”   之前凤离一直想着向风倾诉相思之苦,思考如何向他解释,求得原谅,竟忘了问他,他要凤鸣果到底是给谁用。   此时听他这么说,顿时有些心慌,下意识以为是风的身体出了问题。   “你生了什么病?”   “是白泽皇室中另有他人,不是我。”   “那就好……”   风只听到凤离微微松了口气,却没有看到他的眉宇紧锁着,明显十分为难。   凤离没有告诉风,皇宫中唯一的那颗凤鸣果,已经被凤千服下,用于抑制他的病情,延长寿命。   “如果……我将凤鸣果给你,你能原谅我吗……”   踌躇了许久后,凤离再次开口,语气中的小心翼翼十分明显,似乎是怕男人一口拒绝。   男人拧眉思考了片刻,觉得凤离不该问这种愚蠢的问题,随即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我本就不恨你,又谈何原谅。我说了,白泽会划割一座城池给凤国。若是这样的条件凤国不满意的话,我们可以再次谈判,直到你们满意为止。”   凤离很清楚,男人在敷衍他。   然而,在爱情面前就是这样,任何人都无法保持理智。   明明有些问题已经知道答案了,却还要愚蠢地问一遍又一遍,自虐一般。   “你不恨我,但是……你也不会再爱我了,是吗?”   不会再爱了吗?   也许吧……   片刻后,男人轻轻吐出了答案,听起来十分坚定,只是眼底包含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茫然。   “是。”   凤离轻轻抽了口气,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落寞的神情掩藏在暗夜里,黑色的睫羽无措地眨了几下,映衬着带着渗人伤疤的半边脸,令人看了忍不住生起心疼之意。   只是这么黑的夜,无人看得清。   “……最多一个月,我将凤鸣果送到你面前。”   “我不要什么城池,我只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第一百九十九章 牵扯   “我听说凤鸣树结果的期限早已经过了,为何要这么久?”   风微微蹙起眉头,动了动眸子,对于凤离说再给他一次机会这种话不置可否。   他比较关心为什么,凤鸣果要一个月才能给他。   黎黎的生命还剩两个多月的期限,风心疼他受病痛折磨,又担心期间出什么意外,凤鸣果自然是越早服下越好。   凤离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踌躇着怎么回答,随后开口。   “你得到的消息不准确。凤鸣树十年开花结果,下一次结果时期,便是一个月后。”   他语调缓慢且坚定,以至于风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凤离,我可以相信你吗?”   “信我。”   “一个月后,我去白泽找你,将凤鸣果亲手交给你。”   “别让我失望。”   “恩,不让你失望。”   凤离将脸埋进风的锁骨处,轻轻蹭了蹭,将他修长的腿固定在自己腰间,一挺身便进入了他体内。   “够了……停下……”   凤离仿佛要将男人在他身边,缺席的日子尽数补回来一般,换了不同的姿势做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一次越发持久,倦怠酸痛的感觉弥漫于全身,在男人以为自己再也承受不住,即将昏过去的时候,凤离终于释放了出来。   恍惚之间,风感觉到有人将他抱了起来,缓缓放平在床上,仔细地盖好了被子。   下一息,火热的身躯贴了过来,一只强有力的手臂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腹,缓慢地摩挲了几下,便没有了动作。   “睡吧。”   凤离亲呢地吻了吻风汗湿的后颈,他很喜欢做完后,以这样的姿势将他拥在怀里进入睡眠,亲密无间的距离令他无比安心,好像抱住了全世界。   男人实在太过困倦,没有精力将凤离推开,闭上眼睛便陷入了沉睡。   一夜无梦。   **** 分***界***线****   轻呢一声后,风缓缓睁开了眼睛,纵欲过后的酸痛感,令他的大脑有片刻的空白,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很快,记忆回笼。   昨夜的疯狂令男人轻拧起英气的眉宇,伸手探了探床侧空出的那块地方,冰凉一片,凤离离开很久了。   男人的脸色瞬间冷下。   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泛起一种莫名的怒气,接着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撑着床面勉强坐起,风开始思考军营的守卫问题,竟然那么容易便让人混了进来。   随后他又想起,凤离武功盖世,能用内力幻化出武器的人,在此处来去自如实属正常。   目光忽然被枕边金色的面具所吸引,风下意识将面具拿起,放在手中细细端详。   这是凤离昨夜戴在脸上的,看似是纯金打造,拿在手上却发现,这是一种与金子相比,轻巧许多的材料,佩戴时没有任何负担。   看来他走得有些匆忙,忘了将面具带走……   但是,凤离为何要佩戴面具呢……?   风有疑惑,但没有深究。   夜晚他看到凤离的时候,内心无疑是震惊的。   他没想到凤离竟然会来军营找他。   或许说,他根本没想过,凤离会来找他……   风并不相信,凤离真如他口中所说一般,对自己怀有如此深的感情。   不可否认的是,昨夜那疯狂的一夜,除了后来凤离毫无节制的情事,让他觉得有些难以承受以外,过程中他也有享受到快感。   按下心头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白凛风告诉自己,就当是互利吧。   至少凤离同意将凤鸣果交给他,虽然交换条件有些耐人寻味。   他们以白泽太子,凤国王爷的身份谈判,凤离应当是不会骗他的。   就再相信他一次好了……   对于凤离所说的条件,白凛风并没有答应,也没有明确拒绝。   因为他不敢保证,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再给凤离一次机会。   凤离似乎也察觉到风的纠结,所以没有追问他的回答。   他分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与凤离有任何牵扯了……   命运却又将二人紧紧缠住,难舍难分…… 第二百章 他来过了   “太子殿下,你在里面吗?!”   风正沉思中,外面忽然传来卫溟焦急的声音,仿佛自己不立刻回答,他下一秒便会冲进来。   “何事?”   话一出口,风才发现自己嗓音沙哑得不可思议,干涩得发疼。   “昨晚有人夜袭军营,死了好几个士兵,臣担心……”   “无事。”   “太子殿下,臣能否进来?”   卫溟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必须进去看一眼风才安心。   黑夜,军营大部分守夜士兵都聚集在边缘的位置,呈包围式守卫,按理来说是,应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   昨夜却有人混进来,杀了几个巡逻的士兵,和主帅营帐的守卫,竟早上才被人发现。   卫溟一听手下禀报,便朝主帅营帐冲了过来,生怕白凛风出什么事。   “今日我有些不舒服,还未起。”   等了片刻,听到里面传来淡淡的语调,卫溟这才发现风的嗓音听起来十分沙哑,像是得了风寒一般。   卫溟根本没想明白,风那句话的意思,其实是拒绝他进去,心里一紧,便掀开厚重的帘子,冒冒失失走了进去。他一眼便看到了半靠在床头的男人,竟然没有穿亵衣,身上只盖了一条锦被。   一头黑色长发整齐地披在背后,露出形状优美的耳朵,和棱角分明的深邃脸孔,明明是冷淡的表情,却总是令人觉得莫名性感。   “太子殿下,你哪里不舒服?!”   刚进去,卫溟便发现,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很奇怪的味道,但他还没来得及分辨出是什么气味,便被男人冰冷的呵斥打断了思绪。   “谁允许你进来的? 出去。”   卫溟的视线重新集中于,床上男人那张神色淡漠的脸孔,有些不明白他为何一大早就心情不佳。   “太子殿下,你……”   正想出声询问,却在目光触及到男人裸露在外的肩膀,脖颈上的红紫吻痕后,顿时愣在了原地。   甚至连覆盖着匀称肌肉的修长手臂上,都布了些深色的痕迹。   可以想象,男人经历了怎样疯狂的情事,被锦被遮掩住的身体,一定有着更过分的情欲痕迹。   “看够了吗? 看够了就出去。”   男人神色坦然地坐在床头,微微眯起的琥珀色眸子中,甚至带着一丝慵懒,没有丝毫要掩饰的意思。   卫溟身为一个纯情处男,虽然没有经历过性事,但是到了此刻,他若还不明白,便是傻子。   那瞬间,卫溟心里闪过很多情绪。   内心一把熊熊怒火蓦然烧起,他无比气愤,是谁碰了眼前这个,连他都不敢轻易触碰的男人!   但是很快,他又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白凛风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对任何人都冷淡疏离,厌恶与别人产生肢体接触,性子又极为倔强。   有人强迫他做那种事,他若是无力反抗,恐怕是死,也不会让别人得逞半分。   而这个世上,能让白凛风心甘情愿雌伏于身下的,只有一人……   逍遥王,凤离。   卫溟轻轻闭起眼睛,深吸了口气后,睁眼盯着男人,语气不是询问,而是笃定。   “凤离来过了,对吗。” 第二百零一章 别推开我   这种类似于质问的语气令男人微微拧起眉宇,沉默了片刻后,淡淡开口。   “卫溟,我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向你解释什么。”   卫溟俊美的脸庞上,没有了平日里开朗的笑,一双桃花眸定定盯着床上的男人,双拳紧握,说话语调极为低沉,显然在压抑怒火,但眼里又含了些其他的,类似于悲伤的情绪。   他现在的样子,像极了抓到妻子红杏出墙的丈夫,暴跳如雷,却因为对眼前的人怀着极深的感情,连发怒都小心翼翼。   又或许是,卫溟发觉,自己似乎真的没有太大的立场,质问和指责风。   但是他心里很清楚,风虽然答应娶他为妃,他对自己并没有感情,很大的原因,是因为风不想帝后担忧。   这些卫溟都知道。   但是他又想着,爱了一个人这么多年,哪怕这个人不爱自己,只要能在他身边得到一个位置,可以陪伴着他,与他在一起就很幸福了。   哪怕白凛风再冷的心,他愿意掏出自己火热的心脏,去温暖融化他,时间一久,他会爱上自己的。   可是到了这一刻,卫溟才发现,事情根本就不像他想象得那么简单。自己从没有真正走近他。   这些日子他一直陪伴着风,但是他发现,他费尽心力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凤离轻易就可以做到。   卫溟忽然觉得有股凉意拂过他的面颊,将他内心的愤怒和嫉妒全都抚平了,但身上止不住地发冷,他滚动了一下喉结,接着听到了自己低哑的嗓音。   “为什么? 不是已经决定要放弃他的吗?”   “是,决定了。”   男人几乎没有犹豫便回答,神情不变。   “那你为什么……要跟他……”   “我不知道。”   卫溟没有将话说完,但风明白他的意思。   为什么要与凤离做那种与最亲密的人才会做的事。   风的确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很乱。   或许是因为听不得凤离的花言巧语,觉得烦躁,心里想着他不就是要做那档子事儿吗,干脆顺了他,耳根子也能清净些。   风却没有想过,如果换做别人,他愿意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他的本性并不优柔寡断,但是面对凤离时,发生的事情总会脱离他的预期和掌控。   风原本的打算是,若凤国始终不愿意交出龙苏和凤鸣果,白泽费尽力气也要攻下凤国,哪怕是强抢,也一定要得到这两样东西。   用凤鸣果救黎黎,杀了龙苏为黎黎报仇。   而凤离的出现,让他好不容易冷硬一些的心,又动摇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底升起隐隐的期待,期待凤离带着凤鸣果来找他的那一天。   虽然他不能肯定自己是否会答应他的要求,但心底就是无法控制那种期待。   可他又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自尊心不允许他有这种卑贱的想法。   他虽然嘴上说不恨凤离,但心里没有埋怨是不可能的,他无法轻易释怀。   “两国相战,关系何其紧张。他却来敌营寻你,而你发现他的到来后,不仅没有将他抓捕的意思,还与他行了夫妻之事。因为你还是放不下他,你心里仍然爱着他。”   卫溟平静地陈述,言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至少正在走神的风没有觉察他异样的情绪。   没有人知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每吐出一个字,心脏便被利剑捅穿一次,他费尽全部的力气,才勉强维持住冷静。   男人对于卫溟这种不依不饶的态度极度反感。   或许是因为他隐藏在心底,连自己都刻意忽略的事实,忽然被人揭穿了一般,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目光徒然冷了一分,正想开口否认,然而,目光在触及到卫溟脸庞的那刻,顿时愣住了。   卫溟就这样安静地站在不远处桌几旁的位置,脊背挺得笔直,樱色的唇部轻抿,目光平静,却隐隐透出荒凉的意味,眼眶内微微的红色,更是证明了他此刻的情绪。   他很悲伤。   即将出口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见到这样的卫溟,男人先是诧异,随即变成了无奈。   他从来没想过伤害卫溟,可是有些伤害,总是在不经意间便会促成。   或许自己不该这么自私,不爱他,却给予他希望。   风轻叹了口气,面上的神情稍微柔和了些,看着他缓缓开口。   “抱歉,卫溟。”   “你说的这些话,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确定,我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很感激你这些日子一直陪着我,但是我能给你的,只有太子妃这个位置而已。”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残忍。所以,你若是反悔的话,还来得及。我会请父皇取消婚约,相信他会理解的。”   男人的语调分明很平和,不同于平日对待卫溟时的疏离冷漠。   却令卫溟在微楞了一下后,猛地攥紧了双拳,瞪大眼眸不可置信地盯着风,淡色的唇部因为过于惊异而微微颤动着。   那一刻,风以为他会哭。   “卫溟,我只是希望,你能寻一个与你真心相爱的人。与我成亲,我怕时间一久,你会后悔。”   卫溟的身体随着男人的话微震了一下,片刻后,有些飘忽的目光集中在他深邃而淡漠的脸孔上,迈腿一步一步朝床的方向走了过去。   军帐内本就比较昏暗,卫溟高大的身躯立在床前,挡住了从门帘缝隙中透出的那点光线,他身上虽然散发着低迷的气息,却还是令男人莫名觉得有压迫感。   风绝对抗拒这种被人居高临下俯视的姿势,但今日卫溟的表现令他有些不忍,便没有在第一时间拒绝他的靠近。   他以为卫溟只是想走近些与他说话,便没有防备。   下一息,床铺一震,风还没来的及作出反应,便被人猛地扣住肩膀,一把揽进了怀里。   卫溟身上特有的沉香味,瞬间侵入风的鼻腔,手臂紧紧束缚在他背后,下颚抵在他的肩膀上,力道极大,搂得他有些不舒服。   风下意识伸手去推,却被抱得更紧,耳边传来低沉而蕴含乞求的嗓音。   “别推开我……” 第二百零二章 相信   卫溟身上的味道其实很好闻,很干净的淡香,只是风向来不习惯与人如此亲近。   “卫溟,放开。”   “一下就好……可以吗……”   似乎感觉到怀中人僵硬的身体,卫溟将手臂的力道微微松了些,但仍然不肯放开他。   卫溟的身体在发抖,很轻微,但是风感觉到了。   风知道爱而不得有多绝望,他在卫溟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琥珀色的眸子动了动,强忍着推开他的冲动,没有开口说话。   “太子殿下,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感情,我都知道的。但是我还是想与你在一起,哪怕只是占据着你身边一个有名无实的位置,陪着你,我都很满足了……”   “我会一辈子爱你,珍惜你,也会对黎黎好。所以,请不要取消婚约,好吗……”   卫溟的言语坚定,却小心翼翼。   风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面上神情依旧淡淡。   “卫溟,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明白自己要什么。我要的人,只有你。”   因为太过明白,所以爱得疯狂,爱得卑微,不顾一切。   风垂眸思虑了片刻后,缓缓开口。   “我答应你,不会主动取消婚约。在黎黎的病治好前,你有足够的时间考虑,若是哪日你反悔了,便告诉我。”   “我绝不会反悔。”   他等了这么久的人,绑在身边都来不及,怎可能主动提出悔婚。   只希望,白凛风莫要反悔才好……   他心里十分害怕,凤离会不会在某一日,像这次一般,忽然出现在风身边,轻而易举便重新俘获他的心。   如果是那样,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想到这里,卫溟淡棕色的眸子蓦地一暗,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接着卫溟轻轻放开了男人,起身在床边恭敬地抱拳伏了伏身。   “方才臣多有冒犯,谢太子殿下宽恕。”   风微微挑眉,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眼,卫溟在他面前向来不拘于礼节,嬉皮笑脸根本不像个将军,今日倒是反常。   风没有多想,直接下了命令。   “卫溟,你去下令向众将士,撤兵回白泽,午膳后启程。”   闻言,卫溟蓦地抬头望风,疑惑写满绝色的脸孔。   “我们还未得到凤鸣果与龙国质子,为何突然下令撤兵?”   “一个月后,凤国会将凤鸣果送到白泽。至于龙苏……不要也罢。”   风不确定龙苏是否真的死了,若真死了,便不必再费力气向凤国要人。   若是没死,便证明凤离在对他说谎,他想保护龙苏。   他原本下定决心,一定要亲手杀了龙苏,可是现在反而没有了这种欲望。   不论是哪一种,他都不想再纠缠下去。   “凤离说的?”   卫溟立刻便猜到了事情的原委,这段时间风根本未离开过军营,派出的谈判使者也未回信,唯一的可能便是凤离,只有他来过。   “恩。”   “太子殿下……你相信他?”   “相信。”   话出口的时候男人自己也愣住了。   这话他根本没经过大脑,下意识便回答了卫溟。   原来,他潜意识内这般相信凤离…… 第二百零三章 可怜的自尊心   那日在白泽军营与风缱绻到半夜,后半夜凤离眷恋地搂着他,一刻都不肯放开。   宽阔的胸膛贴着男人略微削瘦的后背,就这么安静地睁着眼睛,   听着他平稳的呼吸,一个多月来,被思念啃食成空壳的心脏,重新被填满了。   凤离想着,若是可以一直这么搂着他就好了,感受着他身体暖暖的温度,哪怕什么也不做,他愿意就这样到天荒地老。   实在不想离开他。   但是又必须离开一阵子。   凤离很清楚,虽然风嘴上说不恨他,却也不愿意再轻易给他机会。   他这样霸道地压着他行了夫妻之事,也不知道他醒来后,对他的怒气会不会再深一分。   他原本只是想着,一定要向风解释清楚,告诉他,他很爱他,他们之间存在那么那么多的误会,很抱歉伤害了他,很抱歉没有保护好他。   然而,他没有料到,风根本不愿意相信他,甚至用那种陌生而冰冷地望着他,让他永远别再出现在他面前。   他瞬间就慌了,在他的潜意识中,男人一直是他的所有物,乖巧顺从,他从没想过有一日,他会用那样漠然的态度对待他。仿佛自己对于他而言,就真的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他当然无法接受,内心慌乱又焦躁,所有的情绪通通堵在心口无处发泄,难受得心脏几乎要炸裂开来。   可即便是这样,男人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他彻底慌了,只能用愤怒来表达自己的情绪,唯有狠狠地占有他,才觉得自己还没有失去这个人。   从他出现在风面前,短短一刻钟时间,关于凤鸣果的事情,风向他提了不止一次。   看得出来,凤鸣果对他而言真的很重要,凤离觉得自己抓到了机会。   虽然皇宫内唯一的那颗凤鸣果,已经被凤千服下,下一次结果要等到十年之后。   世人仅知凤鸣果只在凤国皇宫中存在,对于病入膏肓之人,有着显著的延长寿命作用,十年开花结果,极为珍贵稀有。   但有一种鲜为人知的方法,能让凤鸣树在极短的时间内,开花结果,结出的果实甚至比十年间自然生长下结成的,更利于病情。   这种方法唯有凤国皇室知晓,并且从来没有人尝试过,因为对身体损害极大。   但对于凤离而言,只要能得到风的原谅,这根本不算什么。   天还未亮,凤离从男人身边悄然爬起,在他唇角落下一个轻吻后,摸黑离开了。回到落城的时候,天已经彻底亮了,暖黄色的日出逐渐驱散朦胧的雾气。   守城的士兵一个个站得笔直,目视远方,面无表情,见了凤离才恭敬地伏身行礼。   ——————————————————   红棕色的圆形桌几上,整齐地摆放了几个清淡的小菜,中间是一大碗炖得香醇的鸡汤,主食是白粥馒头。   非常简单的食物,但在军营中已经非常难得,只有主帅和副帅才可以享受这种级别的待遇,熬制成金黄色的鸡汤冒着腾腾热气,轻易便勾起人的食欲。   然而,莫寒并不急着享用美食,嘴边挂着一抹玩味的笑意,看起来心情很好,慢悠悠地盛出一小碗鸡汤,用瓷质的汤匙舀了一勺,缓缓送到了身边人的唇边。   “乐副将,张口。”   从即将进入这军帐开始,一想到要单独面对莫寒,乐正桓心里便止不住的紧张,深深吸了口气后,呼吸刻意放缓了些,才迈步进门。   此刻僵直着身体坐在莫寒旁边,脊背挺得笔直,双手一丝不苟地放于腿部,目光直直盯着朱红的桌面,目不斜视,面上神情倒不像是在用早膳,更像是即将面临战争时的严谨。眸子微微动了动,余光瞥到莫寒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拿着舀了鸡汤的瓷勺,放在他唇边,竟是要喂他,   乐正桓心中一悸,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喉结,低沉开口。   “将军……这恐怕不合礼数。”莫寒似是早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一般,盯着他刚毅的脸庞,轻笑了一声,手中的汤匙仍然没有收回。   “不合礼数? 乐副将,你我之间,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还拘于什么礼数?”   分明是平淡的语调,却令乐正桓的耳根瞬间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淡色的唇部顿时抿紧,放于双腿上的手无声地抓紧略微粗糙的布料。   莫寒一眼便瞧出了他的窘迫。   乐正桓性格古板无趣,办事严谨,又很有头脑,十分得手下士兵的爱戴。   但是这样一个人,被他稍微逗弄一番,便紧张得要命,在床上怎么折腾都可以,他只会轻轻拧眉,闭着眼睛承受着,偶尔红了眼,但绝对不会发出半点声音。   莫寒一点都不反感他这个样子,反而十分欢喜,看到他那副分明痛苦却忍着不肯出声的模样,他总是忍不住升起施虐的欲望,将他操哭。   想到这里,莫寒的心情又愉快了一分,出口的语调,却刻意降低了一度,带着压迫感。   “张嘴,这是命令。”   “将军……”   乐正桓还想说什么,刚启唇,莫寒身上特有的清爽薄荷味扑面而来,下一息,双唇被人堵住,大手强势地扣住他的后脑,温热的鸡汤被渡了过来,味蕾瞬间品尝到醇香味道,下意识吞咽了下去。   莫寒贵气的紫眸中,笑意一闪而过,无视乐正桓微微睁大的双眼,加深了这个吻。   乐正桓下意识伸手想要将人推开,随后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缓缓将手放下,任由他放肆侵略。   这段日子,莫寒时不时便要拉着乐正桓狠狠亲上一番,刚开始他还会全力抗拒莫寒,将他推开。   但很快,乐正桓发现这不是明智的举动,若是顺着莫寒的意思,他亲几下便也就满足了,若是将他推开,惹怒了他,自己可能会一整日无法下床。   乐正桓知道莫寒并不喜欢自己,可能只是觉得新鲜,有趣。   他虽默默爱慕了莫寒许久,但是身体里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却不允许他沦为别人的附属品。   所以他努力疏远他,但结果总是不尽人意。 第二百零四章 活着最重要   莫寒身为主帅,他身为副将,难免有军务上的接触。   他又刻意纠缠,乐正桓根本挣脱不得,久而久之,两人之间便形成了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   凤离回到军营后,径直朝莫寒的军帐而去,进门便看到这样一幅耐人寻味的场面。   英武的主帅紧紧搂着他的副将,吻得难舍难分。   两人立刻发现了凤离的闯入,乐正桓稍微软下的身体顿时僵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淡红,修长的脖颈直至刚毅而英俊的脸庞,接着狠狠推搡莫寒的身体,却被搂得更紧。   凤离微微挑了眉,没有出声打断。   莫寒何时与他身边的副将好上的? 倒是有趣……   直到乐正桓被吻得因缺氧而险些软倒在他怀中,莫寒才大发慈悲放过他,在凤离看不到的角度,恶意地捏了捏他充满弹性的臀部。   乐正桓劲瘦的身形微微一震,方才激烈的亲吻,令他乌黑的眼眸中蒙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此刻无措而茫然地望着莫寒轻眨几下,后者只觉得小腹一阵紧绷。   乐正桓再待下去,恐怕会碍事。   “好啊你,竟然勾引本将军,晚点收拾你……”莫寒懒懒地笑了一下,凑到他耳边低声道。   “你先出去,本将军与逍遥王有事要谈。”   再不将他赶走,被赶出去的很可能就是凤离了。   柔软的唇瓣若有若无地擦过乐正桓的耳畔,耳边调笑的话语伴着滚烫的气息,激得他呼吸一滞,眼中窘迫的神情盛了一分。   随即猛地站了起来,因为动作过快而撞到桌子的边缘,腿部一阵钝痛,但没有丝毫停留,逃似的越过凤离匆匆走了出去,连行礼都忘了。   望着乐正桓仓皇而逃的背影,莫寒忍不住笑出了声。   深刻立体的五官顿时软化了许多,浅紫色的眼眸中透着淡淡的不羁,英俊潇洒,不像是严正的大将军,到有几分像习惯流连于花丛的浪荡公子哥。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这副将的确是个上等货色……轻易便能勾起他的欲望。   跨出令他精神紧绷的军帐,乐正桓僵硬的身体才微微放松下来。   没有直接离开,劲瘦的身体有些脱力地靠上军帐的墙壁,节骨分明的手指,缓缓覆上比平常跳动得快了许多倍的心脏,轻轻喘着气。   他微仰头望向远处露了半边脸的橙红色日光,神色有些黯淡。   乐正桓心想,一定要找机会跟将军说清楚。   他不想……再这样下去……   等到心脏内不安的跳动平稳些后,乐正桓才徐步离开。凤离不知从何处寻了半边银色面具,上面雕刻着繁重古老的花纹,造价不菲,很是精致独特。衬着如玉般洁白光滑的皮肤和绝丽的脸庞,整个人看上去多了种别样的味道,黑曜石般的眸子中少了几分凌厉,带着浅浅的笑意,虽然是戏谑的笑,却足以令莫寒惊奇了。   自从凤离到落城后,这是莫寒第一次见他笑。   他不由开始猜测,凤离去敌营后发生了什么,难不成那主帅真是他的王妃?   “莫将军好兴致,竟连手下的副将都收进房中了么。”   凤离双臂交叠,懒懒地靠在门边的墙壁的上,率先开了口。   “你不也搞大了身边暗卫的肚子,还纳他做了王妃吗。”   莫寒淡定地勾唇一笑,目光直直与凤离对视。   “本王的王妃,岂是他人能随便比较的。我看你的样子,对那副将恐怕只是随便玩弄而已吧。”   凤离眸光一寒,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说得好听,你那么爱他,怎么会好端端将人弄丢了。听说他怀孩子的时候几次险些流产,本王对乐副将,比你对你的逍遥王妃,可是好了不止几倍。若你那时将风让给我,说不定他现在跟我过得很幸福……”   莫寒不置可否,唇边笑容扩大一分,对于凤离周身的低气压并不感冒。   莫寒的话轻飘飘的,却很直接地戳到了凤离的痛处。他内心本就对无意中伤害了风而无比自责,那孩子更是不能提及的伤痛。   最要命的是,莫寒竟然说出,让凤离将风让给他这种不怕死的话。   “莫寒,你找死吗一一”   凤离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字将话吐了出来,周身气压蓦然降到最低,漂亮的桃花眼中的寒意若是能化成实体,恐怕立刻便会将眼前的人生生冻僵。   几乎是瞬间,带着煞气的墨色长剑已经幻化于凤离手中,凌空一挥,一道黑色的光芒朝着莫寒眉心直直劈去一一   “喂! 本将军开玩笑的,你来真的啊……”   莫寒敏捷地侧身躲过,讪笑地看着凤离黑如煤炭的脸色。   今日这玩笑……怕是开过头了。   他们从小一起读书练武,爬树掏鸟窝子脱光人家小男孩衣服再绑在树干上的坏事全都做了。   两人臭味相投,性子一般恶劣,能玩的十分开心,也可以面不改色,话不带脏地互怼一个下午,很少有生气的时候。   然而,莫寒发现,只要一触及关于风的事情,凤离立马翻脸不认人。   比如上回在归云阁,老友时隔多年再次相见,怎么说也要小酌一杯,聊聊人生,谈谈美男,凤离却因为吃味,鸟都懒得鸟他,没怎么给他好脸色。他算是见识到什么叫重色轻友……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再有下次,本王直接剁了你。”   凤离面无表情地收回手中长剑,沉声开口,言语中的冷意没有丝毫消退。   “真够无情的……”   莫寒嘴角抽了抽,低声喃了一句。   他知道凤离是真生气了。   方才那剑气不过用了凤离三成内力,他才能轻松躲过,若是他用凝聚了全身内力攻击他,他怕是还没看清那黑芒,便见了阎王。   他的武功并不弱,在武林中也是绝顶的存在,但比起凤离那强大到近乎变态的内力修为……他以后还是收敛些吧。   毕竟……活着最重要。   谁知道凤离发疯是什么样子的。   “白泽很快会撤兵,本王今日便回京城了。”   凤离冷哼了一声,手中的墨色长剑化为黑气收回体内,直接切入正题。 第二百零五章 可怕的声音   “为何? 你杀了敌军主帅?”   触及军务的时候,莫寒的神情立刻严谨起来,这才像个将军。   白泽大军来势汹汹,怎么可能轻易撤兵。   他猜测,很可能是凤离发现白泽太子并不是风,成功刺杀了他。   没有了主帅,军队溃散,副帅会立即接过指挥权,有条不紊地指挥军队撤退。   对于白泽太子就是风这件事,莫寒还是觉得太过荒诞,没有多想。   “不是。本王答应了白泽开出的条件,将凤鸣果交给他。”   “凤鸣果不是已经用于凤帝身上?”   莫寒微微拧起眉宇,有些复杂地望着凤离冷淡的神色。   “本王自有办法让凤鸣树提早开花结果。一个月后,我亲自去白泽,将凤鸣果交到太子手上。”   既然凤离这么说,便代表他真的有能力做到,莫寒不再怀疑。   只是他想不通,凤离分明厌恶极了白泽国赤裸裸的威胁,为什么又会答应他们的要求。   “你为何忽然改变了主意?”   凤离微微顿了顿,缓缓启唇。   “因为白泽太子,便是本王的逍遥王妃。”   此言一出,莫寒蓦地轻抽一口凉气,瞪大紫眸诧异地望着凤离绝丽的脸孔,   盯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他没有在开玩笑。   “你也是厉害,随便睡了一个暗卫……便睡到了白泽太子。”   “他先前那副样子……失忆了吧?”   “恩。”   “现在好了?”   “他愿意原 谅你?”   “要你管。”   “……”   ——————————————————   将情况与莫寒说清后,凤离带着翊血阁的几十个暗卫马不停蹄赶回了京城。   路上累死了好几匹马,愣是将赶路的日程缩短了一半。   三日后的傍晚,到达京城,晚霞的光晕辉映着凤离绝世的脸庞,显出淡淡的疲惫。   但他丝毫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回府快速地沐浴更衣后,匆匆进了宫。   甚至没有去知会凤千一声他回来了的事,他准备直接去皇宫最深的偏僻地带。   皇家禁地,重兵把手,唯有历代皇帝才有资格进入。   凤离是例外,因为凤千这个兄长极包容弟弟,几乎什么事情都由着他,所以皇宫内的任何地方,凤离都能够出入自如。   施展轻功快速地从一座座华丽的宫殿上穿过,越过御花园,朝冷宫的方向飞跃而去。   冷宫的后方是一片高大葱郁的竹林,到了深夜,会传出一种不知名的诡异鸟叫声听上去颇为渗人。   竹林深处便是禁地。   这片竹林有着与皇宫同样悠久的历史。   说这种诡异的鸟叫声是从二百多年前开始传出的。   二百多年前,某个皇帝十分宠爱的妃子,被恶毒的皇后害死在这里。   几日后,皇后的恶行被发现,震怒之下,皇帝令人将皇后在此处千刀万剐,将她的尸体烧成灰烬,撒在了妃子坟前祭奠她。   从皇后死去那日的深夜,这林子便开始有了那诡异的鸟叫声,仿佛能勾人魂魄一般,冷宫的妃子听见了,不日竟纷纷吊死在殿内。   一时间宫内传得沸沸扬扬,宫女太监们都在议论,不知是那皇后的冤魂不散,化作了厉鬼害人性命,还是那妃子不甘惨死,留于人间久久不散…… 第二百零六章 你死了也没人知道   后来,没有人再遇害,这个传闻很快被人淡忘于脑后。   竹林深处便是皇宫禁地,夜晚把手的侍卫听了诡异的鸟叫,起初还会觉得恐惧,久而久之,便习以为常了。   这个传闻凤离是知道的,但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两百多年发生的事情,谁会去在意。   天已经黑了,没有月光,厚重的浓雾逐渐笼罩了本就暗沉的天空,显得有些几分阴森,好像快要下雨了。   竹林深处,把手禁地的守卫已经点起了灯火,远远望去,已经能看到一簇簇暖黄色的跳动亮光。   耳边传来冷风刮过树叶的沙沙声,凤离高大的身形迅速地在树林间穿梭,因为深厚的武功修为,乌黑的双瞳在暗夜中,有着比普通人略为清明的视力,并不影响行动。   一个利落的跃身后,凤离轻盈地落下,脚底触及地面的时候,只发出了些许微小的,踩破干枯竹叶的‘咔嚓’声。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石门,足足有两人多高,门上雕刻了两只没有眼睛的凤凰,栩栩如生,好似雕上眼睛便会立刻展翅飞走。   无眼凤凰看上去并不诡异,反而有种庄严神圣的感觉,一左一右紧紧纠缠,仿佛是在镇守这座古老的密宫。   石门两侧上方的位置,金属色灯塔内的火苗跳动得欢快,映出守门的侍卫们神色严谨的脸孔。   只有最皇宫内最优秀的禁卫军,才有资格守卫这里。   凤离落地的那刻,训练有素的守卫们便发觉了他存在,借着灯火看清那张略带疲惫,却仍然绝世无双的脸孔后,立刻恭敬地下跪行礼。   “参见王爷一一”   “免礼。”   凤离居高临下地望着跪于地面的十几个守卫,淡淡下了命令。   “将石门打开。”   “王爷,这么晚了,您有何事啊?”   说话的是领头的守卫,粗犷的脸看上去便令人觉得空有武力不甚聪明,但那双深棕色的眼眸却极为明亮。   他显然在好奇,八百年不来一次禁地的逍遥王,今日为何要在晚上过来。   “本王要做什么,需要向你汇报吗?”   凤离微微眯起桃花眸,懒懒勾起唇角望了他一眼,俊魅的脸孔在火光的照映下越发绝色。   他分明笑着,守卫却蓦地感觉到周身的气压都降低了一度,直直蹿进厚重的盔甲袭上皮肤,身体一阵发寒。   冷汗立刻冒了出来,领头守卫赶紧伏身抱拳,唯恐惹怒这位狠厉的逍遥王。   “王爷恕罪,属下多嘴了。快,开门!”   石门右侧边缘的位置,有一个极不明显的凹槽,离石门最近的守卫快速走过去,伸手用力按了下去。   机关触动,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石门微微颤动了片刻后,缓缓向两侧开启,紧紧相缠的两只凤凰也随之分开。   门被打开的刹那,一道明亮的白芒立刻从石室内射了出来,无比刺眼,在场的人除了凤离,其他人都忍不住抬臂挡住自己眼睛。   等到他们适应了这光亮,将手放下的时候,凤离已经抬步走了进去。   在所有人都没有发觉的某个角落内,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深沉地望着逐渐合上的石门,带着无比的痴迷和眷恋直到石门彻底合上,那双仿佛泼了血墨般的瞳仁,才消失在竹林深处……   方才那刺目的白光,是由一颗足足有脸盆小大的深紫色夜明珠散发出的,镶嵌于石顶,能将整座漆黑色石宮照成白昼,侍卫们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自然受不了如此剧烈的强光。   据说那夜明珠,是在二百年前的遥远东海,渔民无意间打捞上来的。   被当地的县官知晓了这件事,便花了些钱买了下来,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辗转到了皇宫,被当朝放在了这石宫中。   石宫内,凤离顺着通道内曲折的阶梯快步一路向下,越靠近凤鸣树,光芒便越发耀眼,两侧的石壁上用画壁的方式,记载着关于凤鸣树的所有故事。   没有丝毫停顿,凤离越过阶梯两侧那些古老的壁画,到了最底层的密室,触动机关,最后一道略微狭窄的石门徐徐向上开启。   凤离一眼便看到,放置在秘室中央半人高石柱上的凤鸣树,呈通体蓝色,微微透明,在夜明珠的照耀下,甚至能看到枝干中隐隐流动的光泽,一眼望去竟不似凡物。   凤鸣树虽然被称之为树,却并不高大,用纯银打造的花盆种植着,被放置在半人高的石柱上,只比一般的盆栽高了两倍左右,形状有些像缩小版的山茶花树,高度也只到凤离腰间。   凤离精致的桃花眼,定定望着眼前浅蓝色的凤鸣树,本就白皙的肌肤在强光的照射下,显得越发雪白,唇部紧抿着,神色极淡。   片刻后,他从腰间抽出一把通体纯黑的匕首,上面没有任何装饰,泛着清冷的寒光。   玄铁打造的匕首,削铁如泥,在脆弱的皮肤上轻轻一划,恐怕还未感觉到疼痛,鲜血便会立刻涌出血管,喷了出去……   将凤鸣树的底盆抱起,轻放于地面后,又将匕首放在空无一物的石柱上。   凤离的动作并不缓慢,却十分优雅,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冷漠,神情淡淡,青葱般的手指轻轻解下腰间的系带。   里袍,内裳……外衣,一件一件被褪下,白皙如雪的上半身逐渐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线条流畅而蕴藏着惊人力量的肌肉,恰到好处地覆盖着这具堪称完美的躯体上。   拥有深厚内力的凤离,暂时还没有感觉到冷,没有犹豫地伸手攥起台面上的匕首,朝着心脏的位置缓缓刺了进去。   石室内安静得可怕,血腥的味道一下子弥漫出来,凤离可以清晰地听到匕首刺入自己皮肤的声音,很疼。   白皙的脸颊瞬间苍白了几分,利器却没有停止深入。   凤离生来尊贵,所有的苦难,向来有人冲在前面为他挡着。   加上他骨骼清奇,武功修为上极有天赋,从小到大,几乎没受过什么伤。   凤离根本想不到,有一日,他会心甘情愿,将锋利的刀刃刺入自己的心脏,用心头血来灌溉一颗植物。   这是曾经的凤离,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也不屑做的事情。   若是让凤离知道,有人为了另一个人伤害自己,他恐怕会上前狠狠嘲笑一番那人没出息,再喜欢的人,哪能比得上自己重要。   然而,对于如今的凤离来说,没有什么比风更有分量。   比起那人冷着脸,面无表情地让他离开他的世界,他更愿意用匕首刺自己百次,只要能求得那人的原谅,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没有他的日子,实在太难熬……   匕首已经拔了出来,被凤离修长的手指攥着,垂于身侧。   他微微躬起身体,心脏处喷涌而出的鲜血,顺着凤鸣树的方向点点落下,从枝干缓缓没入深棕色的泥土。   渐渐的,淡蓝色的枝干被鲜艳的颜色由内而外,染成了透明的血红色,看上去竟很是妖艳,凤离的脸色却因为失血过多,变得愈发苍白。   光洁的额头上,由于心脏处尖锐的疼痛已经冒出了点点细汗,几缕乌黑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脸颊边缘,原本浅樱色的唇部也变得干燥而没有血色,此刻微微张着,缓慢地喘着粗气。   再强大的人,血液的流逝也免不了令身体感到不适,但凤离丝毫没有起身止血的意思。   反而伸手在心脏处又狠狠补了一刀,力道恰到好处地不会伤及心脏,又确保心头的血液流得更加畅快。   根据壁画上记载,唯有凤凰之血,能够促使凤鸣树在短时间内开花结果。   而这凤凰之血,便是指凤国皇室的心头血。   必须日日用心头血浇灌凤鸣树。   每日一次,每次必须将浅蓝色的凤鸣树,用血液染成极为妖异的血红,才能停止。   所以他还不能停……   凤离忽然觉得有些冷,微微眯起眼睛,望着身下已经被染红的凤鸣树。   根部的枝干基本已经红透了,再也不见其中隐隐流动的光泽,顶部那一片枝丫还只是透明的淡红色,不过应该快了。   他微微吸了口气,身体里的力量仿佛被逐渐剥离一般,疼痛伴着寒冷,有些无力。   这种感觉很陌生,也很不好受。   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吧……   想到这里,凤离自嘲般勾唇笑了一下,下一刻,他听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   “阿离! 你在干什么? !”   那声音中带着与平日的温柔截然不同的愤怒,声线又有几分颤抖。   身体上的疼痛令凤离无法很好的集中精力, 准确分辨出来人的所有情绪,只是下意识觉得,他言语中包含的情绪中,心疼应该是占据更多的。   “皇兄……你怎么来了?”   凤离缓缓侧过头,神情淡淡地看向满脸怒容的凤千,弯下的身体没有挺直,鲜血仍然在流。   “我若是不来,你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   凤千一步一步走向凤离,他脸色很冷,一双浓眉的剑眉拧得极紧,完全没有了素日里笑意盈盈的温和模样,说话口气极为冰冷,可是淡色的唇部,却在微微发着抖。 第二百零七章 诅咒   他这个傻弟弟到底在干什么?   用心头血浇灌凤鸣树? 亏他想得出来,不要命了吗?   凤离朝凤千笑了一下,苍白的脸色在夜明珠的映照下泛着一层淡淡的光辉,眼底显出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柔和。   然而,心脏处不断淌下的鲜血,让他看上去有些狼狈。   “皇兄,不要紧,不过流些血而已,死不了。”   凤离缓缓启唇,语气十分轻快,但嗓音略微低哑。   凤千英俊的脸顿时又沉下几分,双唇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面色铁青铁青,已然怒极。   他边走边脱下自己的外袍,将褪下的白色里衣猛力撕出了几块长形的布条,在凤离身前站定,宽大的手掌扣住他的手臂略微使力,沉沉开口。   “起来包扎。”   “皇兄,我不能前功尽弃。”   凤离平静地拂去凤千扣住他小臂的大手。   因为这样的动作,有几滴本该落于凤鸣树上的鲜血,落到了他白皙而光滑的手臂上。   巨大的反差,令凤千只觉得越发刺目,连心脏都在微微颤抖。   或许是因为眼前的场面,太过于震撼和不可思议,又或是因为凤离平淡的态度中,透着十分显著的固执,以至于凤千的手被推开后,没有再继续上前阻止他。   凤离毫不在意那几滴被浪费的鲜血,专注地望着身下的凤鸣树,顶端的枝丫也由淡红逐渐转化为深红……   他心中一喜,蓦地侧头望向凤千,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苍白却魅惑,漂亮的桃花眸中闪着点点星光。   “皇兄,凤鸣树已经快要被染红了。”   似乎担心凤千会担忧一般,他顿了顿后,又补充了一句。   “皇兄莫要担心。流些血,对于我而言,真的不算什么。”   凤离的笑容苍白却耀眼,甚至带着些孩子气,仿佛对他来说,流些血真的没关系一般。   这样的笑,自从凤离十五岁之后,凤千从没在他脸上见过。   此刻看了,心痛之余,刻意压制的怒火越烧越旺,再也忍不住爆发了出来,双目也因此变得湿润猩红。   “凤离! 你是疯了吗!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你会死的!! !你会死的!! !”   凤离被吼得愣了一下,随后有些无奈回道。   “皇兄,好端端的,你怎么咒我。”   “壁画上关于凤鸣树的所有记载,你难道不清楚吗? 凤鸣果药效如此神奇,十年只得一颗。为何几百年来,从来没有皇族中人,动过用自己的心头血灌溉凤鸣树的念头?”   “那个可怕的诅咒,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   凤千强制性地扣住凤离的肩膀,将他的身体扶起,面对自己。   后者见凤鸣树已经被彻底染红,不需要再继续浇灌,便顺从地随着凤千的动作直起身。   “皇兄,我知道。”   凤离沉默了片刻后,开口回答。   这时凤千才看清,凤离原本毫无瑕疵的胸膛上,两道血淋淋的伤口,嫩肉狰狞地外翻着,刀口不长,却非常深。   左胸口直至覆盖着健美肌肉的小腹处,鲜血染红了他大片雪白的肌肤,看上去极为恐怖。   而那伤口处的红色液体,非但没有停止涌出,反而有愈发汹涌的迹象……   凤千蓦地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停滞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眉宇紧拧,不语一言,用手上的白色布条,将凤离的伤口包了起来。   凤离配合地抬起手臂,任由他帮自己处理伤口。   望着凤千暗沉而猩红的双眼,凤离的目光有些复杂,张了张口,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凤千的手在发抖,因为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动作很笨拙,但还是尽量用温柔的力道,将凤离的伤口包了一圈后,在他的右肩膀上打了一个并不美观的结。   然而,薄薄的布条刚覆上凤离的皮肤,便立刻被鲜血渗透。   凤千慌乱地用手中剩下的布条,在他身上包了一层又一层,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些困难地开口。   “阿离……是不是很疼?”   “你先忍忍,皇兄帮你粗略包扎一下,一会儿让太医帮你敷了药,再好好包扎,便不会这么疼了。”   若是普通人流那么多血,恐怕早已晕厥,而凤离只是脸色惨白了些,还能镇定地站在这里与凤千对话。   然而,在指尖触及到他身体上冰凉的温度后,向来睿智冷静的帝王还是忍不住慌了神,方才强盛的怒火已经尽数平息下来,只剩下满心的担忧。   身体虽然有些冷,心里却因为亲人的关心而充满暖意,凤离轻缓地启唇。   “皇兄,我不疼的,你别担心。”   凤千听着他故作轻松的语气,心里却越发沉重了一分,   沉默半晌后,低声开口。   “你用自己的心头血浇灌凤鸣树,催促它结果,这是逆天而为,会遭遇诅咒的……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根据壁画上的详细记载,凤鸣树作为凤国的神树,自然生长下,十年才会开花结果。   唯一促进它快速结果的方法,便是用凤国皇族的心头血来浇灌。   然而,使用这种违反自然法则的方式后,有极大的可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谁都不知道,最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因为那壁画上只显示,逆天而为的人,一定会受到诅咒。   石宮内的最后一幅壁画上,没有记载任何文字和图案,只是用血一般的油彩,涂满了整个墙面。   没有人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是杀戮,或是死亡……   几百年过去,壁画的颜色难免会淡去一些。   可是,最后一幅壁画上,那艳丽的颜色几百年来几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鲜红而刺目,仿佛对世人赤裸裸的警告。   所以,没有任何人敢用这种,很可能会殃及生命的方法,来换一颗名贵的果实。   “皇兄,我不能放弃。”   凤离语气很淡,却极为坚定。   “为什么?! 你到底在想什么? 为何忽然答应白泽将凤鸣果给他们,即便是两国征战,我国也未必会输。” 第二百零八章 我做不到   这种淡然的语气,反而令凤千越发急躁,因为每当凤离用这样的口吻与他说话的时候,便代表他已经决定了这件事。   这个弟弟十分固执,他向来不习惯去改变他的任何决定,因为凤离决定的事情,根本无人能改变。   刚到京城,凤离便命令手下的暗卫进宫,向凤千禀报了白泽退兵的事情,但关于白泽太子就是风的时候,他并不知晓。   目前知道这件事的只有莫寒与风离。   凤离原本想将这件事情暂时瞒着凤千,以免他过于担心。   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发现了。   想来应该是门口的守卫觉得有些蹊跷,便赶去禀报了凤千。   踌躇片刻后,凤离缓声开口。   “皇兄,我找到他了。”   “什么?”   凤千一直在等凤离回答他的问题,忽然的话题转换令他一时有些发怔,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凤离口中的‘他’是谁。   确定凤离的神色还算平静后,凤千试探着开口询问道。   “你……找到你的王妃了?”   “恩。”   凤离淡淡应了一声,正想继续说下去,被凤千毫不掩饰的喜悦打断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王妃他跟你回来了吗,此刻已经回了王府?”   显然凤离找到王妃的事情,凤千这个哥哥由衷地为他感到开心。   毕竟凤离因为那个男人的失踪事情,极度消沉的模样,他实在不忍心再看到了。   “他没回来。”   “恩? 为何?”   凤千诧异地望向他。   凤离明显落寞下去的神色,让他立即发现,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在他猜测,凤离找到的会不会是一具尸体的时候,凤离开口了。   “他不肯原谅我。”   这让凤千微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喃喃道。   “怎么会呢……”   凤千虽然只见过风寥寥几次,但是从他对凤离所表现出的依赖,还有那毫不掩饰爱意的清澈眼神内,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对凤离的感情极深。   后来听说他恢复了神智,但感情是不会变的,想来对凤离也应该很是恭敬顺从才是,怎么会不原谅他呢?   凤离微微垂眸,盖住了逐渐暗淡下去的精致眼眸,整个人仿佛瞬间被蒙上一层灰般悲颓的气息,几乎立刻感染了站在他对面的凤千。   “我们的孩子……没了。都是我害的,我没有保护好他。”   他低哑的嗓音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修长的手指缓缓握成了拳。   凤千轻轻抽了一口凉气,一时无言。   那男人失踪时不月便要临盆,这么大的肚子,若是流产了该有多疼。   正常人都难以原谅吧……   “你跟他解释了吗? 那些误会……”   “恩。解释了,但他不肯相信我。”   “他以为那些事情,都是我下令做的。我问他恨我吗,他回答说不恨。”   凤千正想说,这不是挺好的吗,然而,随即便被凤离接下来说的话,哽住了喉。   “他让我离开他的世界,永远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说到这里,凤离猛地抬头望向凤千,原本平静的眼眸,已经被悲伤染上了微红。   “皇兄,我做不到,我不能没有他。” 第二百零九章 不舍   “皇兄,你问我为何忽然答应白泽的要求,将凤鸣果给他们,我现在告诉你。因为风,他根本不是什么身份低贱的暗卫,他是白泽的太子,也是此次率领白泽大军的主帅。”   “我偷偷潜入敌营见了他。我发现他变了,对我冷漠,疏离,犹如陌生人一般。他那个样子,好像永远不会原谅我了,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凤离的嗓音十分沉闷,是凤千没有见过的模样。   后来,他说他想要凤鸣果,救一个白泽皇室的性命。   说到这里,凤离绝丽的面孔上,黯淡的颜色退去了几分,露出一个可以称之为庆幸的笑。   “如此,我便用凤鸣果与他交换一个机会,一个获取他原谅的机会。”   话毕,凤千微微拧起眉宇,清亮的眼眸带着略微的诧异。   “他……竟然是白泽的太子……真是想不到。”   “恩,我也没想到,十一年前从路边捡回来的男人,竟是一国太子。”   “若是早些知道他的身份……我便能早些找到他了。”   凤千知道凤离不会与他说谎,诧异过后,心中又泛起浓浓的担忧。   “阿离,你这样为他,值得吗? 你难道一点都不害怕那个诅咒吗? 你会遭遇劫难的……”   凤离忽然伸手覆上凤千的肩膀,微微施力扣住,胸前的伤口因为这个动作的牵扯,一阵撕疼,高大的身形微微一震,脸色白了白,却没有发出半点痛哼。嘴角甚至勾起一个魅惑的轻笑。   “皇兄,他便是我的劫难。若是没有他,我会死的。”   言下之意,他躲得过凤鸣树的劫,却永远躲不过,名为风的劫。   “阿离……”   凤千明亮的双眸中,担忧并没有因为凤离的话而减少分毫,还想说些什么,刚开口便被打断了,肩上的力道顿时重了一分。   “皇兄,别再说了。若是李青的命,只能用凤鸣果来救,你会作出与我同样的选择吗?”   “你会的。”   凤千还未开口,凤离便帮他说出了答案。   “我现在这样做,救的不是别人的命,而是我自己的命。”   凤千不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即便说得再多,也无法改变凤离的决定。   更何况,凤离帮他说出口的回答,也的确是他心中的答案。   若是李青需要凤鸣果,他也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他还能说什么呢……   ——————————————————   半个月后,白泽。东宫。   男人身着一袭灰色锦袍,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白色发带,随意地半扎于脑后,因为刚刚沐浴过,发还没有完全干透,他便着急地将方才被人送来的信拆开,在案桌边坐下,细细阅读起来。   深邃的脸孔,在温暖的烛光下柔和了许多,淡色的唇部轻轻抿着,琥珀色的眸子中几乎没什么情绪,但清儿就是觉得,此刻太子殿下的心情还不错。   日子逐渐过去,小皇孙的病情明显严重了起来,发烧呕吐,越来越频繁,连御医都无能为力,眼见着他白嫩的小脸逐渐消瘦下去,男人的脸色也随之越来越冰冷。   听说能将小皇孙治愈的良药,要一个月后才能送来。   这段日子,清儿几乎不敢主动开口与男人说话,总觉得与他对视的时候,那眼神能将她生生冻成冰渣子,虽然她知道那并不是针对自己的,只是因为男人心里过于着急。   此刻的男人看上去莫名的温和,以至于令清儿产生一种,男人变回了他还没有恢复记忆前的样子。   心里的紧张和慌恐减少,话便不自觉多了起来。   “太子殿下? 你在看什么呢?”   清儿十分好奇,那信究竟是谁送来的。   男人侧眸淡淡望了她一眼,樱色的唇部轻启。   “看信。”   “哦。”   清儿不再说话了,显然男人并不愿意告诉她。   一个丫鬟的情绪当然不在风的考虑范围内,更何况是满足她的好奇心。   风继续低下头,手中的信的看了将近十遍,才折好,装回封壳中,动作小心翼翼,似乎不舍得将信纸弄皱。   纯白的信纸,用上好的墨汁写了整整一页字,字体龙飞凤舞苍劲有力,可见主人性格中的桀骜和不羁。   其中关乎小皇孙病情的话仅有一句,便是开头那句: 凤鸣树已经结出半大的果实,要不了一个月,便会彻底成熟了。   这代表黎黎很快就可以恢复健康,男人心中自然欣喜。   而剩下的话,都是些厚脸皮的调情之语。   比如,世人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十几日未见,我只觉日子已经过去百年之久,恨不能立即插上翅膀飞到你身边,将你狠狠揽入怀中。   又比如结尾处,宝贝儿,相公日日思念你,几乎夜不能寐,你可有……半点思念我?   风不知道,那人是怎么将这种话写出满满一页纸的。   他本应该在看完第一句后,便将这份信撕碎扔出去,可鬼使神差的,不仅一字不漏地将接下来的内容读完了,还反复看了十几遍。   将信封仔细地在一本厚厚的兵书中夹好后,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他竟然像个收到情人书信的怀春少女一般,将这种微不足道的东西,如珍宝似的小心藏匿起来。   然而,他根本不是他的情人,那些话也不过是花言巧语,因为凤离向来擅长这些。   毕竟,他亲眼见到,凤离对着龙苏一口一个宝贝儿的样子。   这个认知,令风原本温和的面部神情顿时沉了下去,微微拧起浓眉,修长的手指翻开兵书,将信封捏在手中,指尖微微用力,脆弱的封壳立刻出现了一丝裂痕。   清儿惊讶地望着男人的动作,不明白他为何忽然作出这样的举动。   就在她以为,那封信即将被彻底撕破的时候,男人没有再继续下去了,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信封,轻轻摸了摸破裂的位置,将它重新夹回了兵书内。   ——————————————————   午后的阳光,从开启的窗舷处懒懒地洒进来,连带着人的睡意都浓了些。   将黎黎哄睡着后,风正准备上床小憩一会儿,外面便有人进来通报,卫将军求见。 第二百一十章 别的方法   看着面前垂头伏身的小太监,风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似乎从半个月前,自边境回来之后,卫溟便没有出现过了。   那日在军营,卫溟对着他说了那么多卑微讨好的话,回白泽的途中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笑得明朗大方,着实令他无法升起讨厌。   卫溟忽然来找他,可能有要紧事。   这么想着,风轻轻眨了眨眼,缓缓开了口。   “让他进来。”   “风一一我好想你一一”   话音落下,小太监道了声是,刚转身准备出去,一个高大的身影便风风火火冲了进来,语气极为激动,那大张的手臂,意图一眼便让人瞧了出来。   男人嘴角抽了抽,敏捷地躲开朝他扑过来的人影,忽然有些后悔放他进来,压低嗓音冷声道。   “卫溟,你在干什么,黎黎刚睡着。堂堂大将军,这般冒冒失失的样子,成何体统。”   小太监惊讶地回头望了卫溟一眼,心想卫将军是抽了什么疯,竟敢对冷冰冰的太子殿下作出这样的动作。   接着转念一想,他们的婚约都已经昭告天下,自然会亲密些……虽然他并不觉得,太子殿下对卫将军的态度有多亲密。   卫溟不好意思地定在风方才所站的位置,看了眼摇床中的黎黎确定他未被吵醒后,讨好地朝风笑了笑,漂亮的桃花眼顿时弯成月牙。   “嘿嘿,就是太久没见,一时激动……对不起……”   “你这些日子去了何处?”   为了避免二人之间产生尴尬,风转身走到红木椅边坐下,故意移开了话题。   却没想到,卫溟因此而越发激动,竟连双目都开始泛起微红,其中闪着点点亮光,风仿佛看到了他身后不停摇晃的狗尾巴。   “太子殿下……你是在关心我吗?”   男人一时无言,看着他逐渐黯淡下去的脸色,越发有种自己在欺负小动物的错觉,虽然面前的动物并不小,甚至比他高大健壮许多。   沉默片刻后,还是开口回了一句。   “……算是吧。   十分淡然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敷衍,却足以令卫溟的情绪恢复喜悦。   “我就知道!”   感叹一声后,卫溟瞬间变了个人似的,面色极为严肃正经,以至于风都不自觉地开始听认真他讲话。   “太子殿下,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寻找一位神医。他虽然只是一名江湖大夫,不怎么有名气,医术却是顶尖的高明。”   “我五岁那年,父王曾得过一场大病,病入膏肓,无法行走,宫中太医皆是束手无策。那江湖大夫揭了贴在外面寻医的告示,进了王府,竟只用了一个时辰,我父王便能下床行走,一个月后,身子便硬朗起来,恢复了健康。直到现在都好好的。”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在一座偏僻的山谷中找到了他。”   闻言,风微微挑了挑眉。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说,小皇孙的病有救了。也许不需要凤鸣果,那大夫很可能有别的方法救黎黎。” 第二百一十一章 怪异   被夜明珠照耀得通亮的石室内,男子白皙健硕的上半身暴露在空气中,正靠在半人高的石柱上,眯起眼轻轻喘着气。   精致的银纹面具遮住了他半边绝丽的脸,从侧面看去,本就高挺的鼻梁越发挺了几分,轻轻抿起的薄唇,因为过分苍白,看上去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胸前正在流血的伤口,被他用一块略厚的白色棉布用力按着,但还是免不了有几缕鲜红,顺着他覆盖了完美肌理的皮肤,一路滑到没有一丝赘肉的腹部上。   随着他略微急促的呼吸,血珠在健硕的腹部上一颤一颤,衬着比寻常女人还要白皙许多的皮肤,整个人看上去妖异,又透着不可思议的性感……   感觉到从伤口处涌出的鲜血逐渐减少后,凤离缓缓睁开了漂亮的桃花眼,望向身侧那棵鲜红色的凤鸣树。   青葱般的手指徐徐抬起,指尖十分小心地触了触,已经长到婴儿拳头大小的紫红色果实。   很快了……用不了几日,凤鸣果便彻底成熟了……   想到这里,凤离略微苍白的脸上,不由泛起一个温柔的笑。   因为他很快,就可以带着凤鸣果,去见风了。   等到凤鸣果变成黑色的时候。   这段时间,凤离日日用自己的心头血灌溉凤鸣树,每次将它用鲜血染红后,第二日凤鸣树又会恢复原本的淡蓝色,接着又被他重新染成红色。   为了隔天继续放血,胸前的伤口甚至不能用任何止痛止血的药物,因为有一点不甚,本就极难养育的凤鸣树,很可能会因此而死去。   每当伤口稍微好一些后,隔天又用刀子生生割开,这无疑是常人无法忍受的痛。   但对于凤离来说,只要能求得男人的原谅,能将他紧紧搂在怀里,这对他根本不算什么。   或许是因为,他对不相干的人向来心狠,而将所有的柔情,全部给予那个男人后,连带着对自己,都变得异常狠心起来。   他可以忍受一切,却绝不能忍受,男人永远的离开自己……   “风,等我……”   失血过多,显得有些苍白干燥的唇部动了动,接着凤离收回了放在凤鸣树上的目光。   宽厚的手掌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用事前准备好的干净纱布粗略地包扎了伤口,穿好衣物,没有犹豫便出了石宫。   随着石门打开的声响,守卫们已经摆好恭敬的姿态,等凤离出来的那刻,齐声开口道。   “恭送王爷。”   “恩。”   凤离淡淡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今日翊血阁中事物多了些,他处理了一整天,到石宫的时候大概是亥时末,在石宫中待了一个时辰,算算时间,此刻,已是深夜了。   胸前的伤口刚刚止血,若是用轻功,展开的手臂或多或少会牵扯胸前的伤口。   凤离不急不慢地在竹林中走着,那匹通人性的白马,雪落,就在竹林外等他。   他没有注意到,头顶本就极沉的天空,逐渐被一阵血红色的薄雾所笼罩,在微弱月光的映衬下,显得十分古怪…… 第二百一十二章 暮郎   凤离身后的不远处,一身红袍,长发垂散的男人紧紧跟着他,削瘦的身形几乎撑不起宽大的衣袍,随着吹过的寒风,袖袍不断地翻飞起舞,露出白得不似正常人的纤细手臂……   清秀的脸孔上,那双血红的瞳仁中闪过很复杂的情绪,悲伤,怨恨,最后全部转化为痴迷的爱意,满眼映出的,只有凤离高大的背影。   最为诡异的是,他整个人呈漂浮的状态,始终与地面保持着一段微小的距离,缓缓前进着,红色长袍遮住了他的脚,又或许,他根本没有脚……   “别走……”   “谁?”   听到身后忽然传来的声响,凤离敏锐地转身,一眼便发现了不远处的人影。   随着他越来越靠近的动作,凤离清冷的眉宇也随之逐渐拧紧,显然他发现了那人的异常之处。   不论是那张雪白得不似正常人的脸,血红的瞳仁,还是那人悬浮于地面的身体……   凤离不动声色地幻化出手中的墨色长剑,冷冷地望着那不知是何鬼怪所化的红衣男人,身体中,每一根神经都处于最紧绷的状态。   他感觉到了威胁。   凤离武功修为极高,几乎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感觉。   然而,那人身上似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阴晦气息,暗沉得仿佛要将他生生拖进去黑暗一般,令他不得不戒备起来。   竹林内安静的可怕,就连一直肆意吹刮着树叶的寒风,都不知何时消逝了去,凤离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而那个红衣男人,似乎没有呼吸……   红衣男人靠近他的刹那,凤离眸光一凛,凝聚全身的内力倾注于墨剑中,快速挥臂,随即一道凌厉的黑芒朝着红衣男人狠狠劈了过去一一   那锋利的剑芒几乎立刻穿透了红衣男人的身体,身后的竹子倒了一大片,发出沙沙的声响,却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仿佛他的存在,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而已,凡人根本抓不住,也无法伤害他。   这样的结果,令凤离有一瞬间的诧异。   就在他愣神的片刻,红衣男人以极快的速度,直直扑进了他怀里,纤细的手臂毫不客气地拦上他的腰部,力道之大令凤离都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 暮郎……是我……我是司儿……”   站定后,凤离十分反感地伸手去扯红衣男人的手臂,毫不留情地将他一把推开,对他的话没有产生任何反应,直觉他是认错了人。   手指所触到的皮肤,一阵冰凉,根本不是活人应该有的温度。红衣男人的双脚在落地之后又露了出来,没有穿鞋,小巧而雪白。   凤离一时无法确定他到底是什么生物,是鬼还是妖。   曾经的凤离是不相信鬼神的,而在见到那位不靠谱的月老后,容不得他不信。   “别靠近我!”   被推开的红衣男人还准备扑进凤离怀里,被他冷着脸呵斥了一句,顿时愣了一下,接着缓缓垂下了头。   黑色的长发遮住了他大半清秀的脸蛋,竟然令凤离产生一种,他在伤心的错觉。   这个认知除了令凤离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外,并没有让他的心情发生多大的改变。   只能确定红衣男人对他没有恶意。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跟着我?”   “暮郎……你别离开我……”   红衣男人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双幽暗的红眸,而他雪白的脸颊上,正不断滑落血泪,看上去极为悲伤,就连淡粉色的唇部,都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暮郎,别再跟着我。”   或许是因为他委屈流眼泪的模样,有些像失智时的风,凤离不由得放缓了脸色,语气虽然依旧没什么温度,但没有了刚开始那种,几乎能将人心脏冻碎掉的冰冷。   既然这个红衣男人没有恶意,他又无法杀了他,离开显然是最好的选择。话落,凤离毫不犹豫地转身,可红衣男人并不打算让他走,蓦地伸手扯住了凤离的衣袖,疾步绕到他面前,张开手臂拦住了他。   浸血般的眸子如小鹿般无辜地盯着凤离,却又带着显著的固执。   “别走!”   “我不许你走……”   凤离的脾气向来不好,而且极没有耐心。   对于眼前的红衣男子,方才那一点点稍微缓和下来的语气,也不过是因为他哭的样子,给他的感觉有些像他的心上人而已。   此刻,凤离的脸色已经沉到极致,淡色的唇紧抿成一线,盯着他深深望了片刻后,冷声开口。   “我说了我不是你口中的暮郎。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你骗人! 你就是暮郎!”   红衣男子仿佛被刺激到一般,忽然激动地朝凤离嘶喊,身后的黑色长发狂乱地舞动着。   一时间凛冽的风声又开始呼呼作响,天空中的血雾顿时更浓了几分,将那点本就微弱的月光遮挡了起来。   但很快,他的气场逐渐弱下,湮没了月色的血雾尽数褪去,一切恢复了平静……   然而,他身上所弥漫的悲伤情绪,却越来越浓重。   他的双手无力地缓缓垂下,怔怔地望着凤离毫无感情的眼神。   “我等了你二百多年……现在,你终于肯来看我一眼,却要假装不认识我……为什么? 害死瑾妃的人,不是我啊……为什么不论我怎么向你解释,你都不愿意相信我?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恶毒的人吗? 你当真那般恨我? 不但刻意设计捉住我,还要命人将我活活千刀万剐……”   “暮郎,你知道我有多疼吗……看着自己的血肉被人一刀一刀割下来……好疼好疼……”   看着凤离依旧没有任何变化的冷淡神色,红衣男子凄楚地笑了一下,小巧的鼻头因为流了太久的眼泪,而有些发红。   他伸手缓缓解去了自己的腰带,宽大的红袍褪下后,纤细的身体瞬间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   纵是凤离见惯了残忍的场面,看到他布满血痕的身体后,还是忍不住拧起了眉。 第二百一十三章 错认   他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地方是完好的。   正如他口中所说的千刀万剐,他的身体,像是被人用刀子一块一块割下血肉后,又一点一点拼接回去般,歪歪扭扭的刀痕覆盖了每一寸雪白的肌肤。   “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疼……”   红衣男子低头,细长的手指,徐徐抚过自己胸前可怖的伤口,最后停留在心脏的位置。   “但是最疼的……是这里。”   他抬眸望向凤离黑曜石般耀眼却不含感情的双目。   “我虽然是鹿妖族的王子,但从小潜心修炼,无知世事,唯一的愿望便是飞升成仙。直到遇见你,凤暮,你让我懂得什么是情爱。你说你爱我,不介意人妖殊途,所以我抛下王子的身份,不顾父王母后反对,心甘情愿嫁给你做皇后,甚至扮成女人待在你身边……”   “可你说爱我……却没有告诉我,这样的爱,你也会给其他人啊……我曾经几次想要狠下心,离开你,但是又舍不得……然后像个傻瓜一样,躲在暗处看着你和别人如胶似漆。”   从红衣男子口中听到凤暮这个名字的那刻,凤离顿时想起了两百年前流传下来的,皇宫中发生的悲惨故事,也知晓了眼前人的身份。   凤暮,二百年前一位皇帝的名字。   凤离没想到,那个传闻中化为厉鬼的皇后,竟然真的存在。   虽然他看上去有些可怜。   凤离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地听着。   “所有人偷偷都在嘲笑我,坐着皇后的位置,却丝毫不得皇上心意,迟早会被废掉的……我不相信,那些话我都不信。直到有一日,我终于鼓起勇气去找你,却被你用鹿魂草迷昏,醒来的时候,已经置身于这片竹林……”   说到这里,红衣男子竟浑身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眼泪不断滑落,嘴角却带着笑。   他轻声问凤离。   “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因为爱你,所以毫无保留地将我的一切都告诉你,包括我的弱点。可是我没想到,你……凤暮,有朝一日竟用鹿魂草来对付我……我连一点施展法术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直到死,我都在想着,从前对我笑得那般温柔的凤暮,他怎么就会这么狠心对待我,他怎么就不愿意相信我呢?”   “为什么不相信我? 为什么? 你说话啊,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   望着眼前逐渐疯癫的男人,凤离忍不住开口劝道,语气还算温和。再这样下去,他今夜恐怕连觉都不用睡了。   “你冷静点,我真的不是凤暮。两百多年过去,凤暮不过一介凡人,恐怕早已化为一捧黄土。”   凤离的嗓音磁性而坚定,红衣男子不由得冷静了些,轻轻歪头盯了他片刻,确定眼前的人长着记忆中那张脸后,血眸暗了暗,低声回道。   “为何还要骗我? 你分明就是凤暮……这张脸,化成灰,我都认识…… 更何况只是带着面具。”   说着,红衣男子缓缓上前,伸手想要取下凤离的面具。   凤离猛然后退一步,躲开他的动作,面色霎时沉了下去,这人未免太不知好歹。   “莫要再苦苦纠缠,你若真想见凤暮,去地府寻,他也许还在等你。”   “呵……说了那么多,你不就是想走么? 你休想。这一次,我绝对不允许你再看任何人!”   “凤暮……这是你欠我的……你该还!” 第二百一十四章 刻意温柔   红衣男子浸血的双眸森冷地盯着凤离,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一个一个挤出来的,仿佛要将他生生吞下去。   就在凤离以为他会做出攻击性动作时,红衣男子一个转身,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凤离沉默地望着红衣男子消失的方向,线条流畅的下颚微微紧绷。   他对今夜发生的事情实在感到匪夷所思。   两百多年前,因为后宫争斗惨死的皇后,将自己错认成,冤枉了他的凤暮帝?   凤离轻轻拧起清冷的眉宇,缓缓抬手,摸了摸自己没带面具的半边脸颊,瞬间联想到前世今生这个可能。   真的那么像吗……   他很快否决了这个可能性。   没有原因,他直觉自己跟凤暮帝没有任何关联,长相相似,应该只是巧合。   至于红衣男子为什么忽然出现,又忽然离开,这本不在凤离的考虑范围内。   因为,他一向不会好奇与自己不相干的事。   然而,凤离心中无法抑制地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虽然不强烈,却令他无法忽视,忍不住开始回想起他们的对话。   红衣男子最后说的那些话,言语中的意思,显然是不准备让自己轻易离开。   但是他又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行为,最后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在原地停留片刻后,实在理不出头绪,凤离干脆不再多想,转身离开。   血雾退去后,皎洁的月光映照着漆黑的竹林,脚下的路都鲜明了许多,甚至能隐隐看到,地面上凌乱交叠着的枯叶。   竹林中一丝风声都没有,更没有传说中恐怖的鸟叫声,只有脚落到地面,踩到枯叶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而这样的平静,却令凤离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心中不安的感觉逐渐浓重了起来,脚步不禁加快了些。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那红衣男子身为鬼魅,无法被他用内力凝集的长剑所伤害,却能够化为实体,与自己接触,极为邪门。   若是他忽然回来,自己恐怕连与他打斗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凡人的武功与兵器根本无法伤到他。   而那只鬼,还不知道会使出怎样的招数对付自己。   在这种时候,他绝不能出任何差错,风还在等他……   看来出去后,得找找如何除去恶鬼的方法了……   这片竹林凤离非常熟悉,因为这些日子天天都在走,加上他的方向感极强,哪怕不看脚下的路,也能随着感觉走出去。   但是,在这种身体与神经,都处于高度警戒的状态下,凤离当然将出去的路看得极为仔细,并且根据之前已走过的路程,粗略估计了一下,不出半柱香时间,他便能离开这片竹林。   这让凤离紧拧的眉宇稍微舒展了些,步伐却没有丝毫懈怠。   就在他不满足于走路,准备忽略胸前的伤口,施展轻功飞出去的时候,余光忽然瞥到,距离他不远处的地面上,一条鲜红色的腰带静静地躺在那里……   凤离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他竟然,回到了原地。   那腰带是红衣男子脱衣服时解下的……最后衣服穿回了身上,腰带却没有被他带走。   下一息,凤离猛然想起了什么,一种被玩弄的感觉霎时涌上心中,本就不含温度的眼神,暗了下去,甚至隐隐泛起怒火。   他起初还不明白,为何红衣男子口中说不准他离开,却转眼消失在他面前。   原来,他想用另一种方式困住自己。   想到这里,凤离忽然勾唇笑了一下,眸子中的冷意盛过冬日的寒冰,在皎洁的月光下闪着锋利的黑芒。却令隐在暗处的红衣男人看呆了眼,连早已失去温度的心脏,似乎都有了跳动的感觉。   凤离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红衣男人不会对他不利。   因为他完全有能力杀了自己报仇,可他不仅没有,反而用这样的方式留住他。   这让凤离顷刻间明白了一个事实。   哪怕二百年前,凤暮伤害了红衣男人,他心中虽然怨恨,却仍然不舍得凤暮受到伤害。   所以,被错认为凤暮的自己,自然也不会受到伤害。   既然他如此大费周章地留住自己,那么,他定然不会离得太远……或许,就在他身边也不一定。   这样的认知,仿佛令凤离抓到红衣男人的弱点一般,瞬间有了筹码。   他虽然不怎么懂如何去珍惜一个人,却向来擅长,将一个对他满怀爱意的人,弄得遍体鳞伤……   “出来。”   望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凤离沉声开口,语气是绝对的命令。   然而回应凤离的,只有一片寂然。   凤离也不着急,双手环臂,慢悠悠地走到一颗粗壮的竹子边,轻靠了上去。   他缓缓闭上眼睛,嘴角带着魅惑的笑,出口的语调被刻意放软,温柔得,像是在哄与他闹脾气的恋人。   “司儿,你不是不舍得我走么? 如今将我留了下来……却不敢出来见我?”   凤离的记性极好,他想起红衣男子在他面前自称司儿。   下一息,一阵冷风拂面吹过,一个小心翼翼的轻柔嗓音带着软软的鼻音响了起来。   “暮郎……唤了我的名字?”   凤离猛地睁开眼,嘴角笑意不变,绝丽的面容上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这是他怒极的表现。   而对于司儿来说,这就是一点来之不易的温柔而已。   眼前的男人与方才癫狂的样子,判若两人,血红的眸子竟然恢复了正常人的颜色,漆黑乌亮,如小兔子般怔怔地望着凤离,等着他的回答。   而让厉鬼变成小兔的主要的原因不过是,凤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是啊,司儿……”   凤离轻轻回了一声,视线从他清秀的脸孔缓缓下移,停留在他纤细的脖颈处。   司儿的皮肤极白,苍白中又带着微微的透明,这样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脖颈中的青色血管。   凤离忍不住将修长的手指缓缓伸过去,指尖亲昵地抚摸那里细细的血管,心中想着,若是将这脆弱的脖颈用力捏断,这个男人是不是,便不会再缠着自己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忍无可忍   司儿感受着凤离指尖温热的触感,下意识低头,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腕,随后抬起头乖顺地站在原地,任由凤离将手掌缓缓贴紧他颈部的皮肤。   这样的温度,对司儿来说如此陌生,以至于他一不小心便陷了进去,直到感觉脖子上的手在逐渐收紧,才有些疑惑茫然地眨了眨眼,问道。   “暮郎……你要干什么?”   “我要你永远消失。”   凤离的神情温柔得找不出一丝破绽,开口嗓音也同样惑人,而言语中的内容,却令正在愣神的红衣男人,瞬间坠入冰窟,错愕地瞪大双眸,全身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司儿想反驳凤离的话,或许他只是在与他开玩笑。   然而,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凤离用极凶狠的力道,掐住了他的喉咙,并且那力道在逐步扩大。   那一瞬,司儿忘了自己是一个已经死去几百年的鬼魅。   他只知道,他爱的人,要杀了他……   红衣男人本能地伸手去掰凤离的手指,乌黑的眸子蒙上悲伤的血雾,滴滴泣血的泪珠,从白皙的脸庞上滑落而下,用尽全身力气,才断断续续吐出一句求饶的话。   “不……不要……暮郎……”   “我……”   他本就没有呼吸,被遏制住脖颈,也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但是二百多年前,被生生凌迟时的恐惧和绝望,仿佛在他身上重现一般,疼得他,连掰开凤离手的能力都失去了。   若眼前的高大男子真是他的暮郎,或许会心软放开他。   然而,凤离对于除了风以外的人,根本不会产生任何怜惜。   直到红衣男人彻底软倒下去,凤离才放开遏制住他脖子的手。   凤离并不觉得,自己真的可以将一只鬼掐死,只希望在他醒过来之间,他可以顺利离开这里。   没有犹豫地转身,一个跃身飞向半空,身影如闪电般在竹林中穿梭,很快见到了出口。   果然……他走不出去,是因为那只鬼的缘故……   雪落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气息一般,抬头朝着凤离愉快地叫了一声。   就在凤离即将飞出竹林的瞬间,一个火红的人影比他更快,倏地挡在他面前,飞身一脚踹上凤离的胸口,将他狠狠踢回了竹林。   “你以为你可以离开么?”   那一脚宛如报仇般,纤细的身体带着极大的气力,精准地踹到了凤离伤口的位置。   刚刚止血的伤口霎时崩裂开来,疼得凤离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脑中出现片刻的晕眩,却还是借着多年来习武时练就的强大意志力,强撑着一个后空翻之后,单膝跪地,稳稳落于地面。   他轻轻喘息了几下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明明踢了他,却一脸无辜的红衣男人,忍无可忍地吼道。   “你到底有完没完?! 要说几遍你才会明白? 我是凤离,不是凤暮。你的凤暮已经死了几百年了,请你不要再缠着我,好吗?”   “暮暮……”   望着凤离胸前被血浸透的白色衣袍,司儿越发的紧张,早已将方才眼前人要杀他的事,忘在了脑后,刚想开口,便被冷冷地打断了。   “闭嘴!”   “你就真的……如此厌恶我么……”   “是。”   “你能不能稍微有点自尊,刚才我要你死,难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贱到这种程度,着实让我佩服。” 第二百一十六章 预兆   红衣男子本就苍白的脸色霎时更白了些,一双血眸怔怔地望着凤离,仿佛听不懂他言语中的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魂魄似的,将目光从凤离身上移开,轻声开口,嗓音中带着一丝细微的颤抖。   “我已经死了,你杀不了我。”   ……   望着眼前身形纤瘦,却有能力掌控他自由的鬼魅,凤离蹙了蹙眉,正想开口再说些什么。   而红衣男人仿佛再也无法继续面对他一般,还未等他开口,逃避般消失在他面前。   这种情况没有令凤离的心情轻松多少,因为红衣男子忽然消失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直觉,那鬼魅还是会继续缠着他,阻止他离开。   凤离烦躁地抬腿,朝身边的竹子狠狠踹了一脚,粗壮的竹竿被强劲的力道踹得不住摇晃,竹叶擦过空气时,发出沙沙的声响。   胸前的伤口因为这种任性的动作,猛地撕疼了一下,凤离轻轻抽了口气,咬了咬牙,转身朝出口的方向而去。   果然,那鬼魅又开始作祟,近在眼前的出口忽然间消失了。   虽然是意料之间的结果,但还是令凤离铁青了脸。   就在他忍不住准备用更为恶劣的言语,将红衣男人逼出来的时候,一道熟悉而空灵的清朗嗓音传进凤离的耳中,阻止了他的行为。   “凤离,冷静一点,激怒那只鹿妖对你没有好处。”   “月老?”   凤离愣了一下,诧异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但那里空无一人。   “噓……王爷别说话,听本仙讲。”   凤离心中惊讶月老为何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但转念一想,他每次出现都没有任何预兆,之前也确实帮自己找到了风,便无声地点了点头。   “那只鹿妖二百年前爱上人间皇帝,义无反顾地嫁给他做了皇后,却不知宫廷险恶,帝王薄情,最后酿就了一场悲剧。”   “鹿妖的执念太深,也太傻,纵使帝王辜负了他,他却仍然执迷不悟,对他深情不改。这样的深沉执念令他久久逗留于世,黑白无常都无法将他带走。阎王见他一生从未做过恶事,死后也一直留在这片竹林中去不了别处,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干脆不再管此事。”   “王爷生得与那皇帝实在太像,如今他见了,自然要缠住你不放啦……”   前面的话,月老的口气十分严肃,到了最后一句,凤离却听出了幸灾乐祸的意思,不由得沉下了脸,却忍着没有出声。   因为月老此行的目的,显然不只是来嘲笑他一番那么简单。   “本仙用神镜看了,你们两个真的生得很像,就连声音都一模一样。也是奇怪,你分明不是他的转世……”   “你能讲重点吗?”   凤离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虽然看不到月老的脸,但凤离可以轻易猜到,此刻他眼中闪烁的八卦光芒,恐怕已经亮过天上的星辰。   虽然今夜并没有星星。   “好吧,本仙说重点。”   “王爷遇到这样的事情,其实并非巧合。这也是你情路中必经的劫难,本仙只能稍微提点你一二,剩下的,还要看你的造化。”   “还有,本仙这次下凡不仅仅是为了你,同时呢,也是为了那鹿妖。”   “王爷若是想出去,只有一个方法,就是……”   ——————————————————   被困在竹林的第二日。   眼见太阳就要落山,凤离原本因为月老的话而平静下来的心,开始无法抑制地焦灼起来。   因为不论他如何唤他,红衣男人都没有要出现的预兆,仿佛消失了一般。   可是每到用膳时间,忽然出现在他身边的食物和水,告诉凤离司儿根本没有消失,只是不愿意出来见他。   夕阳的余晖,彻底被即将来临的黑夜湮没的那刻,凤离的面前倏然出现一口青色的瓷质大碗,里面装着两个白花花的馒头和一个红烧鸡腿。他不知道司儿是从何处弄到这些食物的,他也没有兴趣知道。   凤离一脚踢翻前面的瓷碗,单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垂眸看着地上被沾染上灰尘的食物,眼中闪过一缕寒光,抿了抿唇后,沉声开口。   “司儿,出来。”   无人回答。   这让凤离的心又沉下几分。   “出来! !出来! !!出来! !!”   “你给我出来!!!”   他泄愤般一脚踩上雪白的大馒头,用力碾压,蓦地抬头望向空无一人的竹林深处,恶狠狠地吼道,袖袍下的双手紧攥,额头上青筋暴起,已然怒极。   天已经黑了,他必须去石宫浇灌凤鸣树,否则果实就会停止生长。   与风的一月之约只剩五日便到了,他绝不能错过!   然而,回答他的,还是一片寂然……   第三日,凤离开始吃东西。   司儿送来的食物虽然简陋,却能够支撑着他活下去,风还在等着他。   第四日,即使凤离已经处于极为暴戾的状态,但还是强迫自己,将所有能想到的动听情话,对着空气温柔地讲了一遍。   可是没有用。红衣男人仿佛被他那晚的话伤透了一般,怎么都不愿意出来。   已经第五日了,今天是他与风约定的最后期限。   凤离沉默地望着天空中缓然升起的日光,内心的慌张和无措逼得他几欲疯狂。   可是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嘴角甚至勾起一个优雅而魅惑的笑。   因为他知道那人在暗处看着他。   他没有时间了,只能放手一搏。   日光暖暖的温度洒下来,将凤离整个人渡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芒,他安静地坐在铺满竹叶的地面上,脊背轻轻靠着身后的竹竿。   胸前的血迹已经干枯成棕褐色,白色的衣袍被空气中的尘土染上了一层薄灰,可即便是这样,整个人也没有显出半点狼狈,令偷看的人着了迷。   片刻后,凤离从腰间抽出玄铁打造的匕首,在里衫的下摆处撕了一块白布,开始缓缓擦拭刀身。   其实他每次用这把匕首放完血后,都会很认真地将上面的血迹擦干净,这样的动作,纯粹是为了给躲在暗处的人一个预兆。 第二百一十七章 温情   正如凤离所想,这些天,司儿一直在他身边默默看着他。   比如此刻,将自己的身体刻意隐藏起来的红衣男人,正靠在距离凤离不远处的竹子上,好奇地盯着他的动作,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凤离抬手,将泛着寒光的匕首对准心脏的位置,猛地刺了进去一一   “呃……”   红衣男人血色的瞳孔骤然一缩,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幕,直到凤离发出的那声沉闷的哼声惊醒了他。   “暮郎! !”   司儿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凤离面前,却不敢靠近他,纤细的身形在微微颤抖。   因为凤离的脸色极度苍白,那把看上去冰冷而可怖的匕首,插在他胸口,虽然仅没入了一点,但只要他再稍微用力一些……   红衣男人无措地摇着头,豆大地血泪从眼眶中潸然而下,那种即将失去眼前人的慌恐,让他根本无法冷静思考。   “暮郎……不要……不要这样……”   “你别吓我……”   “咳咳……”   凤离抬眸面无表情地望了他一眼,忽然轻轻咳嗽了几下,匕首顺势又往内插了一分。   利刃划破肉体的声音极微小,却令红衣男人彻底慌了神,猛地靠近了一步。   但又害怕自己的动作,会促使凤离将刀刃再次深入,生生停了下来。   “不一一”   “别这样……我求求你别这样……暮郎……”   “我放你走……我放你走好不好……”   看着眼前男人惊慌失措的模样,凤离轻轻笑了一下,苍白的唇部动了动,缓缓道。   “你不是希望我一直陪着你吗? 我若是死了,成了鬼魅,便可以和你永远在一起,你不开心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不要你死……我从来没想让你死的……”   凤离的面色柔和下来,将修长的食指徐徐抵上自己的唇部,用极为温柔的语调开口。   “噓……别哭,我没事。”   接着,他朝司儿挥了挥手。   “过来,扶我起来。”   这样温和的语调,仿佛有着奇妙的能力般,令红衣男人霎时平静了下来。   而这般不可思议的温柔神色,凤离从来没有给予他过,以至于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住了,呆呆地望着凤离,忘了动作。   “过来呀,愣着做什么?”   “你……的伤……”   “不碍事,过来。”   “哦……”   这样和煦的凤离,令红衣男人不自觉地放下了戒心,毫无防备地朝他走了过去,弯下身掺住凤离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   红衣男人的身高只到凤离的肩膀,必须抬头才能看见他的脸孔。   这样的气氛,竟让他有些不自在起来,小鹿的眼神飘忽不定望着地面,暗暗积攒与凤离对视的勇气。   下一息,刀刃拔出肉体的声响,伴随着一声闷哼从身侧传来。   司儿下意识转身望向凤离,只见他胸前的血液顿时渗透了衣物,将干涸的棕红色血迹重新染成了鲜红。   玄铁匕首被他握在手中,垂在身侧,刀刃上的血滴滴落到地面,然后渗入泥土,消失不见。 第二百一十八章 毁灭   凤离的嘴角处,一缕红色缓缓流下,衬着绝丽却苍白的脸色,透着一股妖异的美。   红衣男人见了,只觉得已经停止跳动二百多年的心脏,又有了痛觉。   那血迹格外刺眼,竟令他产生一种几近窒息的感觉。   可他分明没有呼吸。   他嘴唇抖了抖,怔怔盯着凤离被血浸透的伤口处,轻声开口。   “暮郎……是不是很痛……”   从凤离的角度看下去,可以看清红衣男人秀气的眉眼和小巧挺翘的鼻子,他眼中不安的情绪,显然是因为担心他的伤口。   可是在这种地方,根本找不到帮凤离疗伤的工具。   司儿无法离开这里半步,那些食物,不过是他趁着守卫石宫的禁卫军不注意,偷偷顺过来的。   “伤口不疼。但觉得有些冷,我想抱抱你,可以吗?”   红衣男人楞了一下,身体有片刻的僵硬,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人明明那么讨厌他,怎么会忽然说这样的话呢……   “暮郎……你刚刚……说什么……”   他紧了紧手心,盯着自己的白皙如雪的脚背,断断续续就是不敢把下面的话说出来。虽然从方才到现在,凤离的神色并不冷淡,但是他害怕一个眨眼眼前的又变成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   还未等他胡思乱想太多,对面的高大男子长臂一伸,扣住他的肩膀,将他轻轻带进了怀里。   “是,我说我想抱抱你。”   上方传来一个磁性而带着笑意的嗓音,温柔得令司儿有些不知所措。   同时他心里升起一种隐隐的不安,他总觉得,抱着他的人,好像要离开他了。   毕竟他逼他出来,只是为了让自己放他离开。   而自己方才也答应了。   司儿忽然觉得很伤感,二百多年来等待这个人时,那种无尽的寂然,悄无声息地爬上他心间,好像要将他整个人淹没掉。   红衣男人放软了身体,朝着凤离的身体又靠近了一分,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他身上和煦的温度。   然后他贪心将手臂环上他的后背,耳朵贴在凤离右胸口的位置,听到了他强健有力的心跳。   可是,哪怕离得这样近,心头那种不安的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浓厚。   他忍不住问出了声。   “暮郎……你要离开了吗?”   司儿没有察觉,上方人面容冷峻,薄薄的唇部轻抿着,目光中却含着极为复杂的神色,似乎带着一丝不忍。沉默片刻后,凤离淡声开口。   “是。”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司儿还是忍不住僵了一下,放在凤离后背的手,倏然攥紧了他的衣物。须臾,又缓缓将手指松开,轻轻放平在凤离背上,他开口嗓音很轻,虽然已经二百多岁,声音却是少年未变声时独有的清润,因为过于紧张上方人的回答,语调带着微微的颤抖。   “那你……来看我吗?”   凤离没有回答。   空气中有片刻的沉默,就在红衣男人忍不住抬头去看凤离的表情时,他听到利刃穿透肉体的声音,‘噗嗤’一声,极为清脆利落。   下一息,一阵刺骨的凉意从他的胸口传遍全身,他才意识到,原来凤离将刀刃从背后捅进了他的心脏。   红衣男人微微动了动嘴唇,血色的眸子中出现一丝茫然。   他在想,为什么?   他不是已经答应放他离开了吗,为什么一定要用这样残酷的方式对待他?   接着,他听到上方人用一种极为淡漠的语气说道。   “忘了我吧。”   司儿本就不是人,那匕首捅进他的身体,当然不会产生痛觉,只是匕首上沾染的鲜血,却如同火焰一般疯狂地燃烧起来,以最直接的方式撕扯着他的灵魂。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啊一一一一”   “为什么!!!”   他猛地将凤离推开,自身也因为过于用力而后退了好几步。   狂风四涌,双目大睁,血色的红色衣袍霎时翻涌纷飞,眸子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清秀的脸庞因为灵魂被灼伤的疼痛,扭曲得有些狰狞,如受到伤害的野兽般,疯狂地朝凤离怒吼。   剧烈的痛楚令他的神智变得不甚清醒,眼眸中翻滚的狂乱和疯癫,仿佛下一息便会将这个地方彻底毁灭。   忽然,他手心中凝聚起一簇血红的透明光球,身影如闪电般朝凤离冲了过去一一   半途中,光球脱离手掌,他还是不忍心对他下手,攻击时偏离了方向……击中的却是凤离身后的竹子……   一大片竹子在血色光球的余波下炸裂得粉碎,那声巨响震得凤离的耳膜都微微发疼。   对于这样的结果,凤离愣住了。   鬼魅的动作虽然快,但引以为傲的武功,令凤离有足够的把握躲开这一击,他只是没想到,他最后居然没有对自己下手。   凤离微微拧起眉宇,目光移向倒在他面前的红衣男人。方才那一击用尽了司儿全部的力气,他再也无法承受被心爱的人伤害,和灵魂灼烧的痛楚,无力地软倒在地上,死咬着嘴唇不肯发出任何声音。   身体因为疼痛而断断续续地抽搐着,偶尔才会发出几声如猫儿般的咽呜,一眼血眸中浸满了泪水,悲伤地望着正在俯视他的凤离,仿佛在问,为什么……   凤离本不觉得自己的做法不对,因为这样做不仅是在帮自己,也是在帮司儿。   可是现在,连他都开始觉得有些残忍。   那晚,月老将司儿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司儿与凤暮帝的相遇本就是一个错误。   姻缘簿上显示,司儿的真正良配另有其人,却在阴差阳错之下,轻易将自己的心交了出去。遇到了凤暮帝,凤暮帝生得英俊潇洒,却是个十足的暴君,倒不是说他没有治国的本事,只是生性暴戾,征服欲极强,若是将他惹怒,必然没有什么好下场。   而凤暮帝对于司儿,同样是喜欢的,但更多的原因是因为觉得他十分新鲜,毕竟能将一只鹿妖压在身下,极大程度上满足了帝王变态的征服欲。 第二百一十九章 铸成大错   他们成婚以后,凤暮帝很快对司儿失去了兴趣,迷上了一个娇俏的宫女,将她册封为瑾妃,夜夜留宿于她宫中。   司儿虽然心中失落,但也只是冀希着凤暮有朝一日会回心转意,并没有主动去争取什么。   可宫中其他妃子坐不住了,几人联手谋害了那受宠的妃子,最后将罪行尽数嫁祸给司儿。   凤暮暴怒,下令将司儿千刀万剐。几个自以为聪明的妃子,虽然没被处死,却也被帝王一同迁怒,打入了冷宫。   几个妃子仗着自己父亲是朝中权臣,自觉有娘家人撑腰,个个趾高气昂,看不起瑾妃宫女出生,平日里没少给她使小绊子。   这些凤暮帝心知肚明,早就想着找个由头收拾了她们,但因为顾及她们的背景没有轻举妄动。   如今心上人死了,还哪里会顾及其他,狂怒之下直接将她们处理了。   锦衣玉食惯了,忽然间被打入冷宫,妃子们本就情绪低下,而司儿知晓自己被她们陷害,去冷宫吓唬了她们几次,竟承受不住恐惧,纷纷上吊自杀了。   那宫女便是凤暮帝的缘定良配,她一死,暴戾的帝王竟快速消瘦了下去,没过几年便郁郁而终。   二人就这样做了短命夫妇。   司儿却痴情不改,这一等,就是二百多年。司儿与凤暮帝的相遇,的确是阴差阳错,却不是无缘无故的阴差阳错。   这还要追溯到二百多年前的某日。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月老在月老宫外的仙亭中处理公务,太白金星忽然提了两坛樱花酿来寻他。   二人各自忙于仙职,许久未见,好友既亲自寻上了门,自然要好好叙旧。   月老令仙童准备了些小菜,与太白金星在仙亭,就着花生米喝起了樱花酿。   太白金星乃是话痨,平日逮着个人,便要说个不停。   开始大家见他是天帝面前的当红上仙,都愿意买他的帐。时间一久,众仙一见他,便找各种理由开溜,毕竟没有哪个仙愿意自己的耳朵好端端起茧子。   唯有月老愿意听他叨叨个不停,所以九重天的上仙,与三重天的小仙,这才愉快地做了朋友。   那日的太白金星很是反常,来之后只说要与月老喝酒,接着便一句都没有再开口。   直到半坛子樱花酿下肚,俊俏白皙的脸上染了两坨红霞,太白金星才郁闷地开口,说自己失恋了。   他暗恋的某个九重天上神,喜欢上了二重天的一个花精小仙。   月老听了无言,因为他也没有经历过情爱,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便陪着太白金星闷头喝酒,两坛樱花酿喝完后,又命仙童上了两坛桃花醉。   喝得多了,便坏了事……   月老竟失手打翻酒坛,那酒水刚好将手边的姻缘簿湿了个透彻。   他心神一凛,酒气顿时退了大半,赶紧用仙力将姻缘簿烘干。   谁知烘干后,打开一看,里面的水墨竟然晕开了。   虽然不影响查看,可若是让天帝知道他身为月老,却连姻缘簿都管不好,这是要贬职的!   他只好寻了一本新的姻缘簿,将旧的重新抄了一遍。   坏就坏在月老太过尽职,酒还未醒,便做如此正经的事。   这一抄,就抄出了大事!   他虽然努力集中精神抄写,但中途忍不住晃了个神,看花了眼,抄错了……   新的姻缘簿启用,旧的便作废了,被月老随意扔在月老宫的某个箱子底下。   二百年过去,月老根本没有发现这个错误。   直到前段日子,东海龙王找上门问姻缘,月老翻看了姻缘簿才发现,自己将人家娘子的名字与别人写在了一起。   就这样,无意间生生篡改了别人的情路和命运。   这种事情历代月老都不曾做过,因为这是违反仙界法则的,会遭遇天谴。既然已经犯了错,月老只能努力补救,一路追溯下去,才发现自己酿成了多大的错误。   司儿痴心不改,而唯一能让他死心的,便是凤暮。   鬼魅因为情而不愿投胎转世,唯一的办法,便是用他心上人的血液染在兵器上,捅穿他的心脏,方能心死情灭。   可凤暮早已转世为人两次。   眼下司儿将凤离错认成凤暮,恰好他们二人皆是凤国皇族,隔了二百多年,还有那么一点稀薄的血脉相连。   想来也是可行的。   月老将姻缘簿改正后,借神镜看了司儿的情路。   若不是自己犯了这错误,司儿早已与东海龙王恩爱百年,膝下承欢二子……   ——————————————————   凤离朝地上的红衣男人走近了几步,轻轻抿了抿唇,开口道。   “司儿,抱歉,我必须这样做。”   “暮郎……有没有……一瞬……爱过我?” 第二百二十章 消失   泣血的泪从红衣男人眼角落下,滴滴滑入鬓角,不知是因为身体实在太痛,还是因为太过伤心,他问出那句后,竟忍不住咬着唇角哽咽出声,一下一下,仿若含着天大的委屈,纤细的手指用力扣入身下的泥土,泛着青白……   凤离静静盯着他望了片刻后,轻轻启唇。   “没有。”   闻言,红衣男人顿了一下,听到答案那瞬间,身体里被灼烧和撕扯的痛楚达到最顶峰,仿佛要将他的魂魄生生扯碎掉一般,有那么一霎,眼前一阵黑暗,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努力聚焦视线,发现凤离站在离他不远处的位置,可是就是不愿意再靠近他一步,眼角眉梢上含着显著的冷漠。   “哈哈哈哈……”   红衣男人再也没有力气看他一般,别开眼,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嗓音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嘶哑而悲怆……   他似乎觉得有些冷,缓缓侧过身,忍不住将自己蜷缩了起来。   纤细的身形缩在宽大的红袍中,显得更瘦了些,黑色的长发,如质量上乘的绸缎般,肆意铺散在枯黄的竹叶上,有几缕贴着他清秀却苍白的脸庞,皮肤竟显出几许透明。   这场面看来,说不出的荒凉……   疼痛似乎已经过去了,红衣男人面上没再出现痛苦的神色,也没继续流泪,只是保持着蜷缩的姿势,睁着一双血眸,静静地盯着空气中根本望不见的尘埃。   “暮郎,也只有你……才能如此伤害我……”   “若是别人……我又怎会……给他这样的机会呢……”   少顷,他徐徐开口,声音微不可闻,像是自言自语般,很快消逝在偌大的竹林中。   凤离站在司儿后方不远处的位置,自然看不见他启唇的动作,然而他口中的话,他却听清了。   他对于旁人一向冷漠,可遇到如此痴心的人,凤离心中竟也出现一种,名为不忍的情绪。   匕首捅进红衣男人心脏那刻,困住凤离的阵法已经不攻而破,他完全可以直接离开。   但他没有,而是准备在红衣男人消失后再离开。   这算是凤离对于这个可怜的男人,一点点怜悯和施舍吧。   曾经的凤离是绝不会产生这种情绪的,更没有什么慈悲之心。   然而,当然他爱上风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尤其是风在他世界里,消失的那段时间,凤离开始明白,等待是一件多么痛苦又煎熬的事情。   风仅离开他一个多月,他便觉得世界灰暗,活着犹如行尸走肉,好在最后找到了他。   而眼前这个男人,苦苦等了凤暮二百多年,却等来了再一次伤害……   虽然这样的伤害,并不是凤暮亲手给予他的,但对红衣男人来说,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因为他认定自己就是凤暮。   他可怜又可悲,但是凤离不能安慰他。   因为他要做的事情,本就是让他死心。   有那么一瞬间,凤离忍不住想,若有一日,风面无表情地将匕首狠狠捅进他的心脏,自己会做出何种反应。   或许……也会与这红衣男人一样,发癫发狂吧……   那画面令凤离心里猛然一紧,蓦地清醒过了过来,随即开始懊恼,自己竟然会出现这样荒唐的想法。   风怎么可能会这样对自己……   他不会的。   整整一月不见,又在这竹林中困了五日,定是太思念他了,才会胡思乱想……   得赶紧将一切安排好,带着凤鸣果去见他。   凤离伸手按了按自己徒然加快的心跳,将目光移向红衣男人的纤弱的后背。   竹林中不知何时刮起了风,轻轻吹动着他宽大的红袍,裹在红袍中的人却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没有知觉了般。   凤离轻轻拧了拧眉,走到他身蹲下,大手扣住他的肩膀,轻易便将他整个人翻转了过来。   四目相对,红衣男人嘴角挂着浅浅的笑,短短片刻过去,好似已经释然。可是凤离看出,他血眸深处眼中分明含着无尽的哀伤,其中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凤离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红衣男人忽然伸手覆上了他的唇,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凤暮……我要走了。”他的声音很淡,也很轻。   凤离发现,红衣男人放在身侧那只白皙的手,正在逐渐变得透明。   正如他所说一般,他要走了。   “你能不能……再抱抱我……”   “一下就好……”   似是害怕凤离会一口回绝,在提出这样的要求后,他很快又加了一句。   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角,却在指尖触及他衣物的刹那,愣住了。   因为他的手透明得几乎立刻就要消失,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已经无法抓住凤离的衣角。   他微微张了张嘴,看了一眼凤离的脸,发现他的神情依然很淡,并没有要答应他要求的意思。   红衣男人僵硬了片刻,随后了然地笑了一下,缓缓闭上了眼睛,轻声道。   “我知道了……你走吧……”   凤离盯着红衣男人染着悲戚的眉眼看了少时,想了想,还是伸手将他的身体托了起来,顺势坐到铺满竹叶的地上,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从后方揽住了他。   红衣男人在凤离动作的那刻,便睁开眼睛诧异地望着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任由凤离将自己抱着,躺在他怀里,享受这一刻的安静。   他望着被葱郁竹叶半掩住的湛蓝天空,笑着轻轻开口。   “凤暮……下辈子,我不想再遇到你了……太累,也太疼……”   凤离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随后淡淡回道。   “好。”   “凤暮……能在你怀中消失,我很开心……”   红衣男人缓缓将自己的手伸到半空,看着忽明忽暗的手指,血眸中泛着淡淡的光晕,缓声道。   “恩。”   “人总是不能太贪心的……以为只要一直等……你就会回来了……”   “可是你爱上了别人……再也不会看我了……是我太傻……还一直等……一直等……” 第二百二十一章 坠入轮回   “若是我早些放下……早些坠入轮回……或许就不会那么痛苦了……都是我太贪心……以为你还会回来……”   凤离沉默地看着怀中样貌清秀的男人,他的面容非常平静,可他口中的言语,却包含了几百年来的苦楚,令他再次肝肠寸断。   凤离知道司儿并不是希望他回答什么,他只是想将这些都告诉他,便没有开口,静静听着。   “有一事,不论你信不信,我还是想告诉你……瑾妃不是我杀的,是宛妃,裳妃,还有羽妃她们三人联手谋害了她,嫁祸于我……”   “后来她们被打入冷宫,我便去吓唬了她们几回,没想到竟将她们吓得直接上吊去了,真是胆小……不过这样也好,也算是为自己出了口气,为瑾妃报了仇。”   红衣男人嘴角挂着浅浅的笑,语气十分轻松,仿佛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说到妃子们上吊的时候,口气中竟透出些嘲笑,又带着几分俏皮。   凤离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心想,这或许就是司儿原本的模样吧,活泼,开朗,善良。   一个情字,却能够将一个人如此好的人,逼成这般下场……   他又何尝不是呢……为了那人变得不像自己,却甘之如饴……虽然口中说不在意凤离是否信他。   未了,见凤离没有回应,犹豫少时后,红衣男人还是耐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凤暮……你信我吗?”   “我信你。”   凤离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目光,毫不犹豫地回答。   司儿本就没有做这些事,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留下,陪他走完最后一程。   反而是司儿,见凤离回答得如此干脆,一时诧然地微微睁大了血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确定凤离的神情十分认真后,才缓缓动了动眼珠,血眸中竟又泛起了水雾。   “信我就好……信我就好……”   他等这句话,等了二百多年,没想到,在即将离开的时候,才等到……   好在,总算是等到了……   “暮郎……我要走了……”   想说的话,他都已经说了出来,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话落的瞬间,红衣男人缓缓垂下眼帘,掩盖住那双颜色漂亮的血眸。   红衣男人的身体忽然发出一阵刺目的红光,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从指间开始,变得彻底透明,一直蔓延臂……   彻底消失的那刻,似乎是不舍得一般,他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多看了凤离一眼。   “你一定要幸福……这样,才不枉费我爱你那么多年……好不好……”   红衣男人最后化为点点红光,消失于空气中……   凤离平静地望着自己空荡的怀中,男人方才躺着的位置,须臾,轻声开口。   “好。”   这句话,是代替凤暮回答的。   一时间,偌大的竹林中只剩下凤离一人,他忽然觉得这五日,如同一个荒诞的梦境般。   有些倦怠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决定回到石宫去,将今日份的血浇灌于凤鸣树。   若不是闹了这一出,凤鸣果恐怕早已成熟,说不定他已经见到风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闭嘴   石宫大门外,十名守卫身着铁盔,手握长枪,五人分为一列,面无表情站得笔挺。   日光从葱郁的竹叶间透射而下,形成斑驳的树影,在守卫们严肃的面上显得忽暗忽明。   大家虽然明面上不说,但每个人都怀着心事。   自从他们被派遣到此处任职后,除了深夜竹林中传出的诡异鸟鸣恐怖了些,平日根本没有什么人。   在他们任职期间,就连凤帝本人,也不过来了寥寥几次,更没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   而五日前,逍遥王忽然失踪的事情,令大家心里都开始不安起来。   在察觉逍遥王失踪后,凤帝立刻下命封锁消息,并且派暗卫秘密寻找,更不准他们私下提及此事。   作为训练有素的士兵,对于这种很可能牵扯到鬼怪的事情,心里也难免有些发憷,但凤帝下了令,他们只能遵从,不敢再提及这件事。   时间一久,逍遥王还未被找到,守卫们便越发觉得,他定是被鬼怪谋害了,否则有什么人,能将武功高强的逍遥王无声地掳走呢……   “你们说……逍遥王到底去了何处啊……说不见就不见了,难不成……真是被那竹林中的厉鬼给谋害了……”   一位肤色白皙,身材高大的守卫,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打破了竹林深处的平静。   话音刚落,上方的日光忽然隐了去,天空顿时变得暗沉沉的,好似要回应他的话一般,紧接着,一阵阴冷的寒风便迎面吹来……激得守卫们一阵哆嗦,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觉得一股冷意爬上心头。   众人皆是一愣,齐齐地看向他,眼里的情绪极为复杂,隐隐带着些恐惧,但谁都没有开口回话。   倒是站在他对面的领头,反应过来后,猛地瞪大眼睛,刻意压低声音道。   “你不要命了是不是……若是让皇上知道你乱嚼舌根,是要掉脑袋的!”   “咱们这里平日里根本没有半个人影过来……好不容易来个王爷,无缘无故就失踪了……”说着,白皮肤的守卫侧头看了一眼阴暗的竹林后,喉结不由得滚动了一下,继续道。   “若是谁能听见我说的话,八成也已经不是个人了……”   话毕,在场的守卫们心里又是一紧,下意识往竹林深处望了一眼,又快速将头转了回来。   只有略为年长的领头比较镇定,听了他的话后,并未露出慌张,只是恨铁不成钢地拧眉瞪着他。   心想,这种空有武力没有头脑的愣货,是怎么被派到这里的!弟兄们心里本就因为这件事惴惴不安,他倒是好,直接来了个火上浇油!   “阿草! 你给我闭嘴! 再胡说八道,皇上不砍了你,老子先把你剁了! !”   领头面上凶狠,但并未真的有什么动作。   想来被称为阿草的守卫,虽然愣头愣脑了些,平日里应当很得大家照料,旁边的守卫不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略带担忧地望着他,眼神在阿草和头领之间来回不定。   “老大!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若不是那日我们深夜换岗的时候,发现逍遥王的千里驹还在竹林外,谁又能知道,他活生生一个人,在竹林中消失了! !”   阿草一点也不畏惧头领,气急败坏地将手中长枪往地上重重一震,伸长脖子与他对峙,嘹亮的嗓音在竹林中回荡了片刻才消失。   “你……”   头领正想回话,眸光忽然瞥到阿草身后,那抹在竹林间快速穿梭的白色人影后,猛地顿住了。   显然,与头领站在同一方向的其余四个守卫也看到了,个个神情犹如见了鬼一般,谁都没有出声。   对面的守卫见状,好奇地转身去看,也是同样的反应。   直到那抹白色人影,在距离他们不远处轻巧落下的时候,头领才喃喃出声,面上竟也带上了一丝惊恐。   “王……王爷……”   来人白色锦袍上沾染了淡淡的灰尘,长发如上好的水墨般倾泻而下,随着寒风翻涌,露出胸前一大块还未干透的血迹。精致的银色面具遮住了他半边脸颊,薄薄的唇部如刀刃般抿成一线,漂亮的桃花眼冷淡地盯着石门的方向,容貌一如既往地绝丽而魅惑。   只是他过于苍白的面色,和那心脏处如曼陀罗花般盛开的血迹,实在让人无法觉得,他还活着……   毕竟,他在这个地方消失了那么多天,现在又忽然出现。   正如阿草所说,谁知道他还是不是个人……   不过瞬间,凤离已经到了守卫们面前,望着众人惊异的神色,冷笑了一下。   方才那愣头愣脑的守卫,声音如此响亮,他自然是听到了,不过此刻没空与他计较。   “怎么? 五日不见,都不认识本王了?”   “王爷……是王爷!”   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叫了一声,接着众人幡然醒悟,微顿一下后,齐刷刷跪下行礼。   “属下参见王爷一一”   反正不论王爷是人是鬼,行礼就对了。   “起来。”   “谢王爷。”   起身后,守卫们皆不敢抬头,恭敬地微微躬身,盯着自己的脚尖。   凤离平稳的呼吸声,已经告诉所有人,他还活着。然而,此刻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告诉大家,千万不要惹恼王爷。   凤离不走,他们必须维持这种姿势。   头领想到凤离的伤口,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眼。   凤离负手而立,背脊挺得笔直,清冷的眉宇微拧着,似乎在沉思什么。   犹豫片刻后,头领小心翼翼道。   “王爷……你的伤……是否需要手下帮你包扎一下。”   “不必。”   凤离一口回绝,接着沉声问道。   “皇上命人在寻本王?”   头领愣了一下,随后开始懊恼,自己竟然忘了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凤离。   “ 回王爷,是。皇上不但派人暗地去寻王爷。这些日子寻不到王爷,都急疯了,每日都会亲自到竹林来一趟。”   “你去禀报皇上,说本王已经回来了,让他不必担心,也不必来寻我。本王即刻便回王府了,明日再去见他。” 第二百二十三章 毁约   “是,属下遵命。”   “替本王准备一件干净的外袍,将本王的马牵到竹林外。   想来他失踪后,皇兄应该命人将他的马牵到马棚照料了。   ——————————————————   从石宫出来后,套上守卫准备好的外袍,出了竹林,凤离便骑马匆匆回了王府。   凤离失踪的消息被封锁得很好,王府中的人都以为,他只是在皇宫中小住了五日,并未发现什么不对。   倒是管家余现,在见到凤离的时候,似乎察觉了什么不对,多问了一句,最后被凤离轻易敷衍过去了,让他准备些食物送到凤阁。   凤离今日失血实在多了些,刚进凤阁便觉得头部一阵晕眩,扶着门框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五日未曾沐浴,身上实在难受,但他有一件比沐浴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得赶紧给那人写一封信,免得他着急。   缓步到案桌边坐下,拿出一张白色信纸铺平,丫鬟研好墨后,被凤离遣退了下去。   修长的手指从笔架上探了一支狼嚎,仔细地沾了墨汁,盯着空白的纸张,却迟迟没有下笔。   凤离只觉得心头五味具杂,与男人上月匆匆一会后,不过分别一月,竟已经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尤其是被困在竹林的五日,鹿妖怎么都不愿意出来见他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会永远被困在那里。   但那种念头的出现,也不过顷刻。他的风还在等他,他当然要出去。   还好最后那一搏成功了……   他不是不知道要说什么,而是实在太多话,想对那人说,若尽数写下来,一张纸怕是写不完。若一下子写了好几张纸,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看下去。   毕竟,他还在生自己的气……   想到这里,凤离不由得轻笑了一下,绝丽的面上泛起一丝苦涩,心里却又含着甜蜜。   那人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   片刻后,凤离提笔落了下去,千言万语汇成短短几句。   此处出了些意外,约定之期我怕是无法兑现了,对不起。十日之内定将凤鸣果送于你手中,到时不论要打要骂,任君处置。   那句我很想你,他忽然想先留着,日后亲口告诉他。   此刻的凤离却不知晓,他迟到的时间,短短不到十日,可那人已经对他心灰意冷,决定与别人共渡一生……   ——————————————————   白泽皇宫,东宫。圆形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六菜一汤。   男人坐在餐桌边,背脊挺得笔直,怔怔地盯着不远处,摆在棕红色木架上的青色花瓶,桌上的菜一筷子都没有动,样子极为心不在焉。   “太子殿下,菜都要凉了,你为何不吃啊?”   清儿见他心事重重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风这才反应过来,拿起筷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一月之约已经逾期五日,凤离人未到,也没让人送信来,他几日前派到凤国去查探消息的暗卫,仿佛失踪了一般,没有回应。   凤离这是……要毁约吗……   这么想着,风只觉得心头突突地跳着,手脚一阵冰凉,竟连手中的筷子都握不稳,‘啪’得一声落到桌面,滚落到了地上。 第二百二十四章 生命垂危   似是要验证他的不安一般,紧接着,一声如猫儿般微弱又可怜的啼哭声,从内殿隐隐传来。   风劲瘦的身形微顿片刻,心中一揪,下意识扶着桌面起身,准备去内殿将宝宝抱起来哄哄。   这段时间黎黎越发嗜睡,昨夜睡去,直到今日中午才醒来,定是饿了……   清儿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颜,分明还是那般英俊淡漠,可这几日面上是掩不住的失魂落魄。午膳也没吃几口……定是因为,那位与太子殿下约定好一月之内,将治疗小皇孙病情药物送来的凤国王爷,迟迟未来……   这么想着,清儿心中不禁暗骂那王爷卑鄙不守信用,面上却没有显露,看着风柔声担心道。   “太子殿下,小皇孙应是饿了,还是让奴婢抱他去寻奶娘吧,等吃饱了就没事儿啦。你先用膳吧?”   闻言,风侧眸看了一眼清儿,思虑片刻后,淡声答应。   “恩。”   黎黎才两个多月,却已经会凭着气味认人了,若是被不喜欢的人抱着,便哭闹不止。   这一点连风都觉得匪夷所思,因为寻常婴孩,一般都要到五六个月才会认人。   黎黎愿意接近的人很少,除了父皇母后,还有自己以外,剩下的便是清儿和那位年轻的奶娘了。   清儿是个机灵的丫头,也十分衷心,风便放心地将黎黎交于她照顾。   清儿走后,风在桌边重新坐下,盯着眼前精致的菜肴,越发觉得索然无味。   不经意间,又走了神……   那日卫溟突然进宫告诉他,他寻到一位神医,医术极为高明。   神医不日便进宫替黎黎诊了脉,然而,最终摇头叹气而归。   难道……黎黎就真的只能用凤鸣果来救么……   可是,凤离到底为何迟迟不来……   若他真的反悔,自己又该如何是好,亲自往凤国去一趟吗……   或许凤离并不是要反悔,而是因为,某些事情耽搁了呢……   种种猜忌和疑惑,压得男人胸中气闷,有些难受地拧起英气的眉宇,轻轻吸了口气后,迫使自己别再想这些。   再等等,凤离可能就会来了,他应该不会骗自己的。   取了一双干净的筷子,从青花盘中夹了一块儿,看上去色泽诱人的小排,正想放到碗中,忽然,内殿传来的一声伴随着哭腔的尖叫,惊得男人心神一凛,手一抖,小排掉到了桌面上。   “太子殿下! 小皇孙……小皇孙这是怎么了……”是清儿的声音。   脑中有片刻的空白,在听到清儿的呼声后,几乎是随着本能,没有犹豫,猛地站起来便往内室冲去。   却在距离摇床两米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步伐僵硬地缓缓靠近。   棕红色摇床中,宝宝已经停止了哭声,可站在一旁想要将他抱起,却始终不敢触碰他的清儿,秀气的鹅蛋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哭声越发汹涌。   这样的场面,令男人本就不怎么红润的面色,血色瞬间褪尽,整个人犹如被生生扔进冰窟一般,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指尖的凉意……直直渗透到心脏。   清儿尖锐的哭声,刺激得他脑门针扎般疼,风想开口问一句,发生了什么。   可是努力过后,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慌恐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风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走到摇床边的。   在看清躺在里面的婴儿后,眼前一暗,周围一阵天旋地转,他下意识伸手扶住摇床的边缘,才不至于因为脱力而倒在地上。   造工精美的摇床内,宝宝仿佛睡着了一般,安静地躺着,清瘦却小巧的脸蛋,一如既往地惹人疼爱。   可是他眼角未干的泪痕,苍白到有些透明的面色,还有那几乎感觉不到一点起伏的小小胸膛,告诉在场的人,这个脆弱的小生命,很可能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或者即将要离开这个世界……男人不知何时转为猩红的双目,仿佛要渗出血来,死死瞪着摇床中的婴儿。   他伸手探了探婴儿的鼻息,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干涩的喉间,挤出一句嘶哑到极致的话。   “去请太医……”   一旁的清儿吓傻了似的,一个劲地垂头痛哭,男人下了命令也没听到。   下一息,男人猛地侧身,一只手死死扣上她颤抖的肩膀,如受到伤害的野兽般,充血的双眸瞪着她,疯狂地嘶吼道。   “快去请太医!! 将太医院的太医都给我请过来,全部!!!”   “是,是,奴婢马上去……”   清儿被吓得一个激灵,哭声戛然而止,转身跑了出去。   “黎黎……”   一时间,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下风与黎黎。   眸光再次触及婴儿苍白的脸蛋时候,徒然温柔下来,男人试探性地开口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可是回应他的,是一片寂然。   “黎黎……你醒醒……别吓父王……”   有好几次,男人修长的手指,已经要触到宝宝白嫩的脸颊,可是每每在即将碰到的那刻,又立刻收了回来。   孩子本就瘦小,配上苍白到极致的脸色,竟令男人产生一种,碰一碰,就会消失的错觉……   没过多久,以陈太医为首,将近三十位资历颇深的太医,面色凝重,步伐匆匆入了东宫主殿。   众人还未来得及下跪行礼,风便开口发了话。   “不必行礼。陈太医,你先来。看看小皇孙怎么了。”   “是。”   男人的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上位者倨傲冷凝的气势,几乎令太医们不敢正眼看他。   所以没有人发现,一向冷漠的太子殿下,眼中泛着异样的红,犹如哭过一般。   也没有人知道,他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无法控制地发着抖。   陈太医大步走到摇床边,在看清婴儿那张苍白如纸的面孔后,瞳孔骤然一缩,心已经沉下大半。   努力压下心中的紧张,将婴孩柔嫩的小手从襁褓中轻轻取出,食指与中指并拢探上他的脉搏。   纤小的手腕内,跳动的脉搏若有若无,怕是很快要消失了……   “陈太医,如何?”   听到背后传来的问话声,陈太医背影一僵,艰难地动了动喉咙,转身伏身道。   “太子殿下……小皇孙……小皇孙……他……不行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无措与慌恐   此言一出,殿内人皆是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抬头,目光齐刷刷地望向男人欣长而削瘦的背影。   男人分明没有动作,可他身上忽然之间弥漫出来的哀伤,几乎所有人都能感觉到。   一时间,宫殿中安静地可怕。   须臾,风茫然地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倨傲冷漠的气息不知何时已经敛去。   此刻,他只是一个即将失去自己孩子的母亲,心中的无措和慌恐,逼得他连简单的思考都不做到,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在不断地回放陈太医的话。   他说……小皇孙……不行了……不行了……   心脏处犹如被人用钝刀一下一下,狠狠敲击一般,不至于马上死去,却令男人疼得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整个人宛若一尊精致的雕塑,僵在原地,忘了动作。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陈太医见他样子不对劲,连叫了两声,男人才幡然醒悟,微微泛红的眸子逐渐有了焦距。   修长的手指,缓缓探上陈太医青色的官服袖袍,一点一点攥紧直到骨节泛白,苍白的嘴角抖了抖,发出的嗓音僵硬而嘶哑。   “陈太医,你再好好诊一次脉,应该是弄错了。”   陈太医微叹了口气,面色艰难道。   “太子殿下,老臣无能……”   男人双目赤红地盯着陈太医,攥在他袖袍上的手,紧得几乎折断自己的手指,仿佛这样,黎黎便会没事了。   “陈太医一定弄错了,你说过的,黎黎还有三个月时间,只要将凤鸣果熬成汤药给他服下,他便会恢复健康的……如今才一个多月时间过去,他还有时间的,对不对?”   陈太医见他这幅模样,心中不忍,却只能将残酷的事实告诉他。   “没时间了太子殿下……没时间了……胎中带出来的病,本就难痊愈,如今小皇孙的病情忽然恶化,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儿了……”   话落,陈太医袖袍上的手一松,还未来得及反应,胸前的衣襟便被人用凶狠的力道猛地攥起。   男人忽然变了个人似的,眸光冷然地盯着陈太医,朝他恶狠狠嘶吼。浑身上下浴血的戾气,是做暗卫时一点一点磨砺出来   的,令身后偷看的某些太医倏低下头,不敢再轻举妄动。   “你撒谎!! 你说过的!! 黎黎还有三个月时间,为何现在又告诉我,没时间了? 你敢骗我?”   陈太医颤颤巍巍地擦了一把冷汗,苦着脸道。   “太子殿下,老臣不敢……若是此刻将凤鸣果给小皇孙服下,可能还有一线希望……”   “凤鸣果……? 对……凤鸣果……”   “我去将凤鸣果寻来,黎黎就会没事了……我亲自去凤国,不论凤离要什么,我都给他,只要他将凤鸣果交给我……”   说着,男人怔怔地放开陈太医,方才的戾气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瞬间消失殆尽。   他浑浑噩噩地走到摇床边,将宝宝小心地抱起便往外走。   正向他所说一般,他要带着孩子,去寻凤鸣果…… 第二百二十六章 你没听错   陈太医见状,立即上前将男人拉住,一时之间,竟连尊卑都忘了。   “太子殿下不可!! 小皇孙身子孱弱,万万经不起舟车劳顿啊!!”   “放手。”   男人被迫停下,侧过身,一双赤红的眸子直直盯着陈太医忠厚的老脸,其中泛着嗜血的寒意。   谁都不能阻止,他救自己的孩子。   陈太医分明比风还高出一些,可被他这么盯着,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心窜上脊背,却还是强撑着不肯放手,垂着头站于他身后,艰难道。   “太子殿下,你冷静一下……”   话刚出口,便被狠狠打断,如困兽般的嘶吼响彻整个大殿,男人单手抱着怀中的婴儿,另一手猛力挥开陈太医攥着他袖袍的手,朝他步步逼近。   “冷静? 你让我冷静? 这是我的孩子! !现在他要死了! !你让我如何冷静!!!”   “你们身为宫中太医,月月领取俸禄,却连治好小皇孙的能力都没有,孤要你何用?!!要你们何用?!”   “老臣无能……请太子殿下恕罪……”   步步紧逼之下,陈太医‘噗通’一声跪于冷硬的地面,忠厚的脸上带着惶恐与歉意。   男人面无表情地盯着匍匐于他脚下的太医,随后微微仰起头,闭上了那双被绝望染红的琥珀色眼眸,半边轮廓湮没在阴暗中,竟显出些许孤寂和无助……   可他分明掌握着别人的生死。   节骨分明的手指,一点一点攥紧包裹住孩子的襁褓,哑声开口。   “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都陪葬。”   太医们本就因为事态的发展而惴惴不安,此言一出,众人心中惊颤过后,倏地跪下,殿内顿时响起额头磕碰地面的清脆声响,和此起彼伏的求饶声。   “臣等无能……请太子殿下恕罪啊……”   “请太子殿下恕罪啊……”   虽然宫中资历稍微年老些的太医都来了,可若是连医术最高明的陈太医,都无能为力的病情,其他人,再去诊脉,只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   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包括风。他方才也是急得狠了,才会让清儿将全部太医请来。   男人怀中抱着昏睡的婴儿,静静地站在大殿中央的位置,背脊挺得笔直,闭着眼睛,神情淡漠得,仿佛听不见殿内悲戚的求饶声。   片刻后,他徐徐睁开眼睛,木然地望着空气中虚无的尘埃,修长的手指凭着感觉轻触上怀中婴儿软和的小脸,苍白的唇部动了动。   “你们都救不了他,我来救……”   “便是赔上性命,也是要救的……”   话落,他不再停留,转身直直朝门外走了出去,留下一地的哀嚎声。   没有人敢再拦他。   一直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清儿,赶紧碎步跟了上去,盯着男人清冷的背影,不敢开口说一句话。   刚出主殿门,便见四个人影,步履匆匆地朝这边而来,面上带着一致的冷凝与担忧。   正是龙夕与白逸。身后跟着一袭紫袍的卫溟,与那日进宫帮黎黎诊脉,发须花白的民间神医。   “风儿,你要去何处? 黎黎情况如何?”   龙夕一见到风,便放开与白逸相牵的手,快步迎了上去。   “母后……”   看着龙夕温润面目上满含的关心,男人冷峻的脸孔上瞬间出现一丝裂痕,身形在寒风中显得越发冷清,喉咙哽了哽,低声道。   “黎黎……病得很重,儿臣要去寻救治他的药物。”   龙夕见一向冷静的儿子,如此反常的模样,便知道事情很不乐观。   目光在触及到他怀中婴儿惨白小脸的那刻,心中咯噔一下,但还是不动声色地拍了拍风的肩膀,缓声道。   “风儿,外面风大,我们先进去再说。”   男人颀长的身形顿了一下,眸光瞥了一眼龙夕身后的白逸与卫溟,随后轻轻拂去龙夕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摇了摇头。   “来不及了,我必须现在去……只有寻到凤鸣果,黎黎才能活。”   “凤国那王爷不是与你谈好了条件? 为何到现在还不将凤鸣果送来? 莫不是要反悔?”白逸拧眉沉声道。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反悔了。但是不论怎样,我必须去一次凤国。”   龙夕正要开口,谁知身后的卫溟忽然满脸激动地打断了他,一双漂亮的桃花眸急切地盯着风,直直越过龙夕走到他身边,双手蓦地扣住他的肩膀,将他转过来面对自己。   “你不能去! 太子殿下,若是去了凤国,便是凤离的地界,那混蛋还指不定如何对待你……”   “我不准你与他……”   卫溟的手劲大得惊人,男人不舒服地蹙起英气的眉宇,声音不自觉便冷了些。   “够了! 卫溟! 我不去寻凤鸣果,黎黎怎么办? 你来救吗?”   “别开玩笑了。”   白逸与龙夕被卫溟出人意料的举动弄得怔了一下。   虽然他与风有婚约在身,但这般举动未免太过失礼,白逸正想开口呵斥,然而,卫溟接下来的话,令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来救。”   这般笃定的语气,并不是开玩笑。   “玉神医,将瓷瓶拿来。”   此时,众人随着卫溟的目光,纷纷望向他身边的老头,一身雪白棉袍,花白的眉毛与胡须垂到胸口的位置,满脸皱纹,貌不奇扬,却颇有股道骨仙风的味道。   玉神医从宽大的袖袍中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徐步到卫溟身边,直接将瓷瓶递给了站在他对面的风。   “这是什么?”   男人伸手接过药瓶,拿在手中细细端详了片刻,疑惑问道。   这同样是龙夕与白逸所疑惑的。   “这是救治小皇孙专门病症的药物,草民花了整整五日才炼制成功,只要服下,不出一个时辰,面色便能恢复红润。三日后,药效彻底吸收,小皇孙也便能痊愈了。”   闻言,男人轻轻抽了口气,不敢置信地抬眸望向玉神医,忽然觉得这瓷瓶有千金重,握住它的手竟开始发起抖来。   “你说这是……”   “太子殿下,你没听错。” 第二百二十七章 求你出去   “那日草民替小皇孙诊过脉后,发现这病况确实已经无力回天,除非寻到凤鸣果。草民心中不甘,回到家中试着翻找医书,查看这一类病症的治疗方法,坚持几日后,竟真的让草民在一本年代极为久远的古籍中,查到了治病的药方。”玉神医的苍白的嗓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这药物配方中的药材,皆很珍贵,但十分常见。唯有其中一味药引,我从未听闻过……”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玉神医身上,极为专注地听他讲话,没有人注意到,站在风旁边的卫溟,高大的身躯在冷风中摇摇欲坠,面色越来越苍白,清亮的眸光也逐渐变得暗淡。   直到他浑身脱力地软倒在地上,玉神医的话音随着那声闷响戛然而止。   “卫将军!”   “卫溟!”   众人心中一惊,白逸猛地蹲下身,用力拍了拍他俊气的脸颊,发现手下的人已经彻底晕厥过去,再也没有了反应。   “不好,快将卫将军抬进屋内。”玉神医白眉一拧,沉声道。   风手中抱着黎黎,无法做出下蹲的动作,赶紧招呼一旁的侍卫,将卫溟抬进殿内。   男人出去的时候,未下令让他们离开,太医们不敢走,依然规矩地跪在地上,一个一个愁眉苦脸,仿佛下一息便会被拉去砍头一般。   白逸见这场面楞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原因,接下来也用不到这些太医,便挥挥让他们离开了,只留下陈太医一人在一旁候着。   陈太医检查过,确定瓷瓶中的白色药丸没有毒性后,风小心地将其倒出,放入了黎黎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见到黎黎喉咙处微微动了动,咽了下去,才稍稍放下心。   男人忍不住低头在他软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英俊的面上一向的冰冷被驱逐了些,露出这段日子来的第一个笑。   古色古香的大床上,原本晕厥过去的俊美男子,忽然发出一声嗯哼,轻轻拧起了眉宇,额上竟开始不住地冒出冷汗。   “玉神医,他这是怎么了? 你为何不帮他医治?”   风见玉神医面色冷凝,却迟迟不下手医治,不由开口道。   “他中了毒。解药已经服下,只是这毒性太过犀利,身体中余毒无法尽数清除,发作起来时,内脏会如刀绞般疼痛。”   “可有办法彻底清除?”   玉神医摇头。   “无法,只能等到一年之后,余毒自行排出体外。”   “卫将军为何会中毒?”   白逸一袭黑袍,负手立于风身侧,望着床上的卫溟沉声道,黑眸中的神色有些复杂。   “啊……”   玉神医正要回答,床上的卫溟突然低叫了一声,竟生生疼醒了过来,下意识将自己蜷成一团,想以此来缓解痛苦,却仍然在不住地发抖。   冷汗渗透了他俊美的脸孔,浓眉紧拧着,下唇已经被咬破,渗出了鲜血。   “卫溟……你……”   “风…… 出去……求你……”   卫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稍微正常些,在这个人面前,他的一切都无所遁形,可是这样狼狈的一面,他还是不希望他看到。 第二百二十八章 康复   风见卫溟痛得神志不清的状态,淡色的唇部抿了抿,并没有按照他的意愿出去,而是站在原地探究地盯着他,眸光深沉。   除了玉神医以外,其他人同样因卫溟痛苦的表现而暂时惊住。   到底有多疼,才会令这样一个在战场上,经历过血雨腥风的铁血将军,冷汗与眼泪齐流,死死咬住被角,喉咙间却还是忍不住发出野兽般的沉闷的低吼,高大的身躯颤抖的频率肉眼可见。   他似乎想保留最后一点尊严,艰难地撑着床面翻了个身,只留给众人一个背影。   见状,风不由得微微拧起眉宇,侧身对一旁的白逸与龙夕恭敬地伏身道。   “父皇,母后,不如你们先回去吧,有什么情况,儿臣晚点些禀报你们。”   “也好。”   白逸知晓风是不想让卫溟太难堪,了然地点点头,去看了一眼摇床中的黎黎后,牵着龙夕离开了。   不知为何,风心中莫名出现一种直觉……卫溟是为了他才中毒的。   这种认知令他内心忽然有些沉重,因为他一向不喜欢亏欠别人。盯着卫溟的背影看了片刻后,淡淡下令,让一旁候着的陈太医看好卫溟后,又对玉神医说道。   “玉神医,出去说话。”   玉神医顿了一下后,紧跟着男人走出大殿。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也格外漫长,身上分明裹着厚厚的棉袍,出了殿门,冷风一吹,风竟觉得有些受不住。   下意识扯了扯胸前的衣襟,确定已经扯到最高点,才沉声开口道。   “继续说下去,卫将军到底为何中毒。”   “是。”   身后的玉神医轻轻应了一声,开始诉说这大半月来发生的事情。   玉神医的嗓音虽然苍老,但十分清晰,有调理,没有一句无用的话,将事态平静地描述了出来。   “那几日草民翻遍家中古书,终于查到治疗小皇孙病症的药方,可是其中缺少一味名叫龙莲的药材作为药引。在那之前,草民从未听闻过这种药材。根据古书上记载,龙莲生长在北边极寒之地的雪山之巅上……”   风双手垂在身侧静静地站着,背脊挺得笔直,不曾开口打断。   随着他的话语,越听到后面,男人的眉头便拧得越紧。   即使玉神医的陈述十分平淡,过程中某些凶险的地方,他还是敏锐地听了出来。   他没有想到,卫溟竟然会瞒着他,去寻救治黎黎的药材。   而且,这种药材谁都没有见过,也没有人知道是否真的存在,他便这样傻傻地去了,不仅在雪崩中死里逃生,还中了一种名为龙蛇的剧毒。   这种动物他并不十分了解,但也曾听说过,加上玉神医的解说,他已经彻底明了。   龙蛇十分古怪,通体雪白,身上长着细细的绒毛。它古怪的地方在于,寻常的蛇,一到冬日便会陷入冬眠。而这种蛇,不但不畏惧寒冷,反而只在雪山之巅出没,数量极少,几乎与积雪融为一体,令人无法轻易察觉它的存在,最为恐怖的是,他的毒性。若是被咬上一口,不会马上死亡,服下解药后便没有性命之忧。可真正能够将龙蛇之毒清除干净的解药,至今还无人炼制成功,只能等一年之后,逐渐排出体外。   余毒不清,每隔一段日子便会发作一次,发作起来极为难耐,身体中仿佛刀绞般疼痛,所以卫溟才会控制不住全身发抖。   “孤知道了。”   许久,男人才淡淡开口回了一句,转身回了内殿。   “太子殿下,小皇孙已经醒了! 你看!”   刚进主殿,清儿抱着黎黎迎了上来,之前面对男人发怒时出现的惶恐已经消失不见,此刻秀气的脸上满是由衷的喜悦。   风看了她一眼,轻轻接过她手中的宝宝,冷硬的轮廓顿时柔和下来,低头细细观察着。   他白嫩的脸颊透出健康的淡粉色,体内的不舒服已然消失,看上去十分精神。   宝宝一双乌黑的瞳仁直直地盯了风片刻,似乎是认出了抱着自己的人是谁,接着‘呀’得一声笑了出来,小嘴巴张张合合,不知想表达什么。   风与他对视了片刻,只觉得心中郁结之气散去,不由得也抿唇轻哼了一声,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清儿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不自觉看得呆住,愣愣开口道。   “太子殿下,你终于笑了……奴婢差点以为,你永远都不会笑了……”   话出口,清儿才自觉失言,立刻捂上自己的唇慌张地望着他,好在男人并没有在意。   “黎黎吃过了吗?”   “回太子殿下,吃过了,奶娘刚回偏殿。”   “恩。”   接着,风抱着黎黎徐步到床边。   卫溟的疼痛已经熬过去,安静地平躺在床上,精神状态显然不是很好,冒出的冷汗已经被仔细地擦过,但还是有几缕湿发贴着俊美而苍白的脸孔。   泛红的双目茫然地着上方,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男人走到床边,才发觉他的存在。   卫溟缓缓转头看向风,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意,然而,配上他苍白的脸色,实在无法令人高兴起来。   “太子殿下,黎黎醒了?”   风沉默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这一刻,男人的心脏升起一抹无法形容的酸楚和涩然。   眼前的人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他的孩子,可那个真正与黎黎有血缘关系的人,此时不知身在何处。   风这时候才不得不承认,凤离又一次对他食言了。   荒唐的是,到了此刻,他的心脏竟然还会隐隐感到抽疼……   在今日之前,他甚至在暗暗期待凤离的来到。   而事实证明,那样愚蠢的自己,是多么可笑……   过了一会儿,男人开口回答。   “恩,醒了。”   “那你为何还……”   卫溟点了点头,正想说话,被男人平淡却认真的语气打断了。   “卫溟,谢谢你。”   “我们过几日便成亲吧。”   卫溟顿时愣住了,接着不敢置信地微微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 你说什么?”   “你没听错。”   “孤说过的,等黎黎的病好之后,便会娶你为妃。” 第二百二十九章 到达白泽   是夜,皎洁的圆月将天空中无尽的暗沉驱逐了些,连带着整个大地,也被撒上淡淡的光晕。   今夜的皇城似乎格外热闹,已经过了戌时,大街上依然灯火通明,商铺小贩热情招呼着客人,过往的行人面上都带着惬意又喜悦的笑。   南古客栈第三层,走廊最右侧的天字一号房内。   一位身着墨色滚边白袍的高大男子,正站在开启的窗舷处,刚刚沐浴过,洗去了一身风尘,绸缎般的黑发随意披散在身后,还未完全干透。   半边脸上带着的银色面具,令他本就绝世的容貌,看上去多了几分神秘和魅惑。   漂亮的桃花眼静静望着下方喧哗的街道,樱色的唇部轻轻抿着。   男子正是凤离。   经过几日的奔波,他终于到了那人的家乡,白泽。   他忍不住将修长而干净的手指,缓缓放到心口的位置,伤口还没有完全痊愈,却不妨碍里面那颗火热的心脏加速跳动。   只要一想到明日就能去见日思夜想的人,凤离的内心便止不住地激动。   一个多月了……真是太久了。   这一次见到以后,再也不与他分开……这么想着,凤离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嘴角勾起一个极富魅力的弧度。   有他在的土地,空气似乎都清新许多。   须臾,凤离转身走到桌边坐下。   边缘雕花的深棕色方形桌面上,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静置于中间的位置,白玉般的手指将盒子探了过来,拿在手中,缓缓打开。   盒子内躺着一颗纯黑色的果子,婴儿拳头大小,光泽透亮,一看便价值不菲。   突然,一个身形颀长的黑衣人从大开的窗舷处,一跃而下,倏地跪倒在凤离面前。   “参见主子。”   对于手下的忽然出现,凤离姿势不变,眉头都未曾动一下,看着盒子中的黑色果子,淡淡开口道。   “恩。情况如何?”   凤离一直疑惑,风向他讨要凤鸣果,到底是为了白泽中哪位皇族,如今一到白泽,便命属下去查了消息。   “回主子,经过属下查探后,发现白泽皇族中,的确有一位小皇孙病得极为严重。不过在几日前,已经被一位叫做卫溟的将军请来的神医治好了……”   死士的声音一如他的职称,死水般平静,然而,他话中的内容却犹如一道惊雷般,猛然在凤离心中炸响,手中的盒子‘啪’的一声关上。   他愣了好几秒,才将话中的内容消化掉,缓缓把盒子放回桌上,侧身望向跪在他脚下的死士,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因过于激动而微微发抖。   “你说什么? 小皇孙? 你确定没有弄错?”   “回主子,属下确定。”   据凤离所知,白泽皇帝膝下只有风一位皇子。而他是太子,太子的儿子,自然称为皇孙。   难道……他们的孩子……还活着……   那风……为何要骗他……   有那么瞬间,凤离的心狠狠揪疼了一下,但很快又被巨大的喜悦所冲散。   他知道,风很可能是因为生他的气,所以才骗他。   没关系,孩子还在就好……   凤离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想哭又想笑,恨不得立刻飞到那人身边,将他用力圈进怀里。 第二百三十章 将他绑来   房间内有少时的沉默。   跪在地上的死士,察觉到凤离正处于一种十分激动的状态。   在此之前,他从没在冷情的主子身上,见到过这样的情绪。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越发知道,那位白泽太子,对于王爷来说,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而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凤离,并没有发现,低眉顺眼的死士,眼中带着极为复杂的情绪,似乎是在踌躇着要说什么,却又因为某些原因迟迟没有开口。   须臾,凤离的心情稍微平复些后,开口进一步确定关于小皇孙的事情。   “小皇孙……多大了?”   “回主子,快三个月了。”   话落,凤离宽厚的背脊又是一顿,纤长的睫毛轻轻眨了几下,放在腿上的修长手指,不自觉攥紧光滑的衣料,漂亮的桃花眼竟微微泛起了红,嘴角却扬着,盯着脚下的红木地板喃喃自语。   “是了……是本王的孩子没错了……是本王与他的孩子……”   算算时间,刚好与风怀着孩子失踪的日子吻合,孩子正常生下来,差不多也该是这般大……恍然之间,凤离又想起那日月老给他看过的画面,心中又是一痛。   男人衣着单薄,光着脚,挺着圆滚的腹部,独身一人在冰天雪地中走着。   实在走不动了,竟捡起地上的尖石狠狠划破自己的大腿,以此来令自己的神智清醒些。   那时凤离见到那画面,觉得心痛得几乎窒息,而现在想起,依然止不住的后怕。   他的风,那时该有多绝望,多恐慌……   也不知吃了多少苦,最后才将孩子生下……   凤离只觉得自己欠男人太多太多,今后一定要用一切来疼惜他……哪怕是性命。   他与风的孩子,生得一定可爱的紧,也不知像谁更多一些……   凤离深深吸了口气,避免再让自己回忆不好的过往,目光缓缓移至死士身上,低声道。   “名字呢……那孩子……他叫什么名字?”   “白念黎。”死士回答。   “白念黎……”   “白……念……黎……”   形状优美的唇部徐徐重复这个名字,很快,凤离参透了其中的意思。   白凛风……思念……凤离……   果然……风心里是有他的……他一直爱着自己……   这个认知,令凤离兴奋得手都在微微发抖,几乎忍不住跳起来仰天长笑三声,可是他高傲的性子绝不允许,自己在外人面前做出如此丢脸的行为。   然而,这不妨碍他的嘴角上扬到一个极为诱惑的幅度,并且开始期待明日,风见到自己那刻,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因为心情处于一种极度愉悦的状态,连带着对死士说话的语调都不再那么清冷,含了些温度在其中。   可死士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依然跪在原地,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这令凤离有些疑惑,启唇问道。   “你还有何事?”   死士迟疑了片刻后,低声回答,言语中竟带了些不易觉察的小心翼翼。   “回王爷……属下的确还有一事禀报……”   “说。”   凤离不以为意地应了一声。   “是。”   “王妃……”话刚出口,死士又觉得这个称呼不妥,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   “白泽太子……日要成亲了。”   “你说什么?”   “成亲? 与谁成亲?”   凤离猛地拧起眉宇,面色顿时沉了下去。   他还在这里,那人要与谁成亲?   死士吸了口气,心一横,将得到的消息尽数说了出来。   “回主子,白泽太子后日即将迎娶卫溟大将军为太子妃。据说赐婚的圣旨一个多月前便下了,只是因为小皇孙忽   然病重,才耽搁到了现在。”   房间内霎时沉寂下来,凤离周身徒然阴冷的气场,令死士呼吸的频率都不自觉放慢了些。   不需要抬头,他也能料想到,主子此刻的神情一定阴霾到可怕的地步。在这种时候,安静是最好的选择,毕竟活着,才能继续呼吸新鲜的空气。   就在死士以为,自己有可能会在这里跪上一整夜的时候,上方的人终于开了口,语气虽然冰冷低沉,却不失平   静,令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方才说,小皇孙的病,是被卫溟请来的神医治好的?”   “回主子,是。”   接着又是许久的沉默。   上方传来一下一下,手指敲击桌面,缓慢而规律的声响,这是凤离在思考某些棘手问题的时候,惯有的表现。   半晌,凤离低沉的嗓音,在偌大的房内轻轻响起,磁性悦耳,带着显著的震慑力。   “你现在立即回白泽的翊血阁分部,配合沈堂主,出动百名天级死士,不论用何种方法,明日午时之前,将卫溟给本王绑来。”   翊血阁,作为一个分阁遍布各个国家,强大到几乎变态的杀手雇佣组织,只要肯花重金,在这里,没有你买不到的人命。   天级死士,是翊血阁最高级别的死士,只在刺杀武林高手,或者朝廷重臣时,才会出动一到两名。   对于卫溟这个大将军,凤离并不十分放在眼里。   可是这个人,竟然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他的风。   而风竟然要娶他为妃。   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都必须重视起来……   “还有,白泽太子与卫溟之间发生了什么,全部查清楚。第一次见面是何时,大事小事,一件都不准漏掉。   死士分明听出凤离说这话时的咬牙切齿,只怕那位卫将军的好日子,即将到头了。   “是,王爷,属下定不辱使命。”   双手接过凤离手中的金色令牌,利落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的人又发话了。   “等等。”   “切记,将卫溟绑来即可,莫要伤害他。”   话中的内容令死士不明所以。   面对情敌,依照王爷的性子,不将卫溟千刀万剐已经很不错了,竟然让他莫要伤害他?   死士想不通,便不再想了,应了一声后,从窗户一跃而出。毕竟,他的天命是遵从。   这确实不是凤离处事的风格,他对于胆敢觊觎风的人,几乎恨得牙痒痒。   可他同样不是一个恩将仇报的人。   卫溟救了他的儿子,所以他不会杀他,但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将男人从他身边夺走。   因为那样,他会发疯。 第二百三十一章 冒名顶替   在这个漫长又寒冷的冬天,今日的阳光少有的温暖。   而对于卫溟来说,明日是他期待已久的日子,他终于可以真正拥有,那个十几年来,做梦都想得到的人,心情自然越发和煦。与此同时,又含着一丝莫名的紧张,不知为何,心中隐隐透出不安。   或许是因为过于激动,才会出现这样的情绪吧……   卫溟暗暗安慰自己,决定上街去散散心,买些风喜欢吃的糕点送进皇宫给他。   午膳过后,卫溟骑马出了将军府,直接去了京城最有名的百年老字号糕点铺,却没料到,在那里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那人似乎十分畏冷,即使午时的太阳十分温暖,身上也裹得严严实实,披着一件厚厚的银纹锦缎披风,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卫溟还是从他嘴角轻抿的弧度,还有下巴的形状,一眼出了那人是谁。   “风?”   下意识唤了一声,距离稍微远了些,可能那人没有听到。   有那么瞬间,卫溟怀疑自己认错了人,因为这个时候,风应该忙于筹备婚事,怎么可能会出宫呢……愣神的片刻,那人已经提着手中刚买的糕点,走到一旁等候的棕红色宝马边,利落地踩着马镫上了马,狠狠一挥马鞭,奔驰离开了。   卫溟越看那人的背影,越发觉得他就是风,不再多想,挥动马鞭跟了上去……   ——————————————————   “将他弄醒。”   昏沉之间,卫溟听到一个低沉而冰冷的嗓音传进耳中,浑身疲软的感觉令他不舒服地拧了拧眉。正想试着睁开眼睛,一桶刺骨的凉水朝他迎面泼来,狠狠打了个寒颤后,猛地睁开眼睛,难受地咳了起来。   “咳 咳…… 咳……”   眼中呛出的水雾模糊了视线,加上迷药的药效未过,脑中茫然,一时间竟不知身在何处。   “卫大将军,久仰大名。”   直到那个寒冷的嗓音再度响起,卫溟才逐渐清醒过来,记忆回笼。   有人易容成风的模样,引他出城门后,算计了他……   这人想干什么……   卫溟发现,他除了身体因为迷药的作用,有些虚软以外,并没有受伤。   这里的环境十分阴暗,双手被两个粗壮的铁手铐束缚了起来,手铐上连接着粗壮的铁链,轻轻动了动,发现铁链直直嵌入身后的墙壁,他只能在一定的范围内活动。   墙壁上跳动的火苗令他看清,四周陈设着各种各样的刑具,不像是朝廷衙门中的牢房……   顺着眼前那双纯黑色的锦靴望上去,卫溟终于看清了声音主人的模样。   半边银色面具衬得他容貌越发绝丽,却透着一股刺人的寒意,卫溟看得愣了一下,仔细回忆过后,发现自己确实不认识这个人,不明白他为何对自己有如此深的敌意。   撑着地面缓缓站了起来,才发现眼前的男子竟然与他差不多高,甚至要高出他一些,此刻正用冷冷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打量他。   这令卫溟忍不住拧起了眉宇。   战场上多年的磨砺,令他在大多数遇到危险的时候,都能够保持冷静和心平气和。   可是眼前这人分明没有开口话说,他却莫名感到了威胁。   “你是何人? 为何无故算计本将军?”   男子淡色的唇部勾起一个邪魅的弧度,冷冷地嗤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   “卫将军,你有胆子觊觎本王的王妃,竟然不知道本王是谁?”   闻言,卫溟脑中有刹那的空白,面部肌肉微微僵硬,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他虽然同样生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笑起来时,却与凤离满含冷意的笑容截然不同,犹如春季正午的阳光,不骄不躁。从容不迫的模样,丝毫不像一个阶下囚。   “凤离……你还是来了。”   “你很失望?”凤离挑了挑眉。   “不。不论你来或是不来,从今以后,站在太子殿下身边的人,是我。”   “你来晚了。”   “哦? 是么?”凤离沉默地盯了他片刻,随后淡淡开口。   “自然是。”卫溟回答。   “本王觉得不晚。因为他爱的人是我,所以一切都不晚。”   凤离的言语实在自负,却是事实,成功地戳到了卫溟的痛处。   他嘴角的笑容僵了僵,眼底黯淡了一分,只是处于这种阴暗的环境下,并不容易被人察觉情绪。   “呵,王爷就这般确定,他还爱你?”   “他不爱我,难道会爱你吗? 卫将军,不知你有没有发觉,你生得与本王有几分相似?”   “你就没有想过,他将你当成了本王的替代品?”   凤离见到卫溟的第一眼,就发现他的样貌与自己有几分相似,这令他内心莫名恼火,找不到发泄口,又不能伤害卫溟,便忍不住出言讽刺了几句。   “谁是谁的替代品,还不一定呢……认识他的人,是我。八岁那年我们相识的时候,王爷怕还在尿裤子呢吧。”   卫溟与风同是26岁,凤离小他们5岁,这么说,倒也没错。   “若不是太子殿下十五岁那年出了意外,我们早就在一起了,哪能轮到你一个别国王爷。而你有幸得到了他,却三番两次伤害他。与他约定一月内将凤鸣果交给他,又毁了约。凤离,你以为,他还会原谅你吗……”   卫溟语调十分平缓,不紧不慢,却成功令凤离气红了眼,修长的手指蓦地探上他的脖颈,微微收紧。   “卫溟!你找死吗?!”阴冷的语调在晦暗的空间内幽幽响起。   卫溟轻轻摇了摇头,悠然笑着。   “你不敢杀我,杀了我,他更加不会原谅你。”   话落,凤离果然松开了手,情绪已经恢复平静。   “你救了本王的儿子,本王不会杀你。”   “那封信,根本没有送到他手上,对吗。是你拦下了。”   卫溟没想到凤离会问这个,愣了一下,随即大方地承认了。   凤离眯起眼睛危险地盯着他。   “果然是你……所以风觉得我毁了约,而你又治好了小皇孙,他才决定娶你。”   “其实我是否拦截下那封信,并不重要。因为小皇孙病情忽然恶化,根本等不到你将凤鸣果送到,若不是我,他已经死了。”   “你不必谢我,我做的一切,只是因为我不希望太子殿下伤心。”   卫溟同样没有料到黎黎的病会忽然恶化,而恰巧在那日,玉神医练好了药丸,即刻送进宫,治好了他的病。   他拦下了那封信,私心使然,甚至计划着将凤离也拦下,他没想到的是,风会突然决定与他成亲。   “本王何时说要谢你?”   不杀,已经是最大的恩谢。   “卫溟,你如意算盘打得再响,也只是白费力气。”   “他是本王的人,你最好趁早放弃。”   “该放弃的人是你,明日与他成婚的人,是我。”   “卫溟,你错了。明日与他成婚的人,是本王。”   ——————————————————   傍晚,白日外出的卫大将军,牵着马慢悠悠地回了将军府,只是他的心情看上去似乎不怎么好,身上散发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令向来喜欢对他献殷勤的丫鬟们也不敢靠近。   第二日天还未亮,贴身丫鬟便敲响了房门,送来了大红喜袍,和一顶男式凤冠。   古色古香的木棕色铜镜前,卫溟静静盯着镜中那张俊美的脸,忍不住拧了拧眉。   “将军,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你为何不高兴啊?”   正在帮他冠发的丫鬟见了他蹙眉的动作,不禁开口关心道。   “可能有些紧张。”卫溟随意敷衍。   “无事。”   此‘卫溟’已经非彼卫溟……   凤离总不能告诉丫鬟,与自己心爱的人成婚,却被迫顶着情敌的脸,他如何能开心起来…… 第二百三十二章 该进宫了   丫鬟见他不愿意多说,便没有再开口,将凤离绸缎般光滑的发整齐地束起后,双手小心地端起放在托盘中的凤冠,准备给他戴上。   凤离一见那金灿灿的凤冠,便忍不住拧起了眉。   虽说这是特意打造的男式凤冠,可丝毫不逊色于女式凤冠的华丽,款式极为复杂,花纹繁琐,周围均匀地镶嵌着圆润饱满的白色珍珠,正中间一只巨大的四屏金色凤凰展翅欲飞,美轮美奂。   可凤离怎么看怎么别扭,他怎么能带这种东西……   凤离朝丫鬟摆了摆手淡淡阻止。   “这凤冠就不必带了,换成普通的金冠吧。”   丫鬟愣了一下,圆圆的眼睛微微瞪大,着急道。   “将军,这怎么行呢! 今日是你与太子殿下大婚的日子,这凤袍与凤冠,又是太子殿下特意命人送来的,你若是不带上,他可能会觉得将军不重视这婚礼呢。”   见凤离依然冷着脸,丫鬟再接再厉。   “这世上男人成婚的时候,肯定都希望能见到妻子最美的一面。将军生得这般好看,再带上这凤冠,太子殿下见了,定然会十分喜欢的,说不定……会更爱将军一分呢。”   “你觉得……他见了我带凤冠的样子,心里会感到欢喜?”   凤离盯着镜子里的人怔怔道。   “那是当然啦。”丫鬟欣然回答。   凤离忽得回忆起,在凤国与风成亲的那日,他凤冠霞帔出现在他面前,向他缓缓走来那刻,心脏的确狠狠悸动了一下。   风带凤冠的模样,真是好看极了……   他那时傻傻的,见到自己与他同样一身大红喜袍,愣愣地夸他好美,却不知道他自己的好。   这丫鬟说得没错,成婚的时候,见到对方礼服加身,盛装打扮的那刻,心中会欢喜。   他见了风会欢喜,风见了他也会欢喜。   如今,他还未求得他的原谅,若是风见到自己带凤冠的模样觉得好看,会不会稍微原谅他一点点……   凤离拧眉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   如今的风,怕是不会那么容易原谅他……   这种认知令凤离一阵心烦意乱,干脆便不再多想。   “既然如此,带上吧。”   “好嘞!”   丫鬟就等着凤离这句话,嘿嘿一笑,灵巧的双手开始仔细地为他佩戴凤冠,不一会儿,便结束了动作。她盯着镜子中俊美的男子,确定凤冠佩戴得没有歪斜后,忍不住轻声感叹道。   “将军……你生得真是好看,与太子殿下乃是天生一对。凤离不以为意地扯了扯嘴角,桃花眼中带着淡淡的冷息。   “你觉得这张脸好看?”   “是啊,将军是意儿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呢……”   “呵,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更好看的人。”   卫溟算哪根葱,他凤离才是与风天生一对的人! !   丫鬟听他徒然冷下的语调,愣了一下,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惹到他了。   一向随和开朗的将军,怎么从昨日开始就阴阳怪气的……   算了,将军的心思,不是她一个小丫鬟可以揣摩的!   “将军,一切已经准备完毕,吉时到的时候,意儿再来唤你。意儿先行告退了。”   “恩。下去吧。”   “是。”   丫鬟恭敬地伏了伏身后,转身离开。   凤离沉默地盯着镜子中陌生的脸,屋外丫鬟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见的时候,修长的手指轻探上脸颊与耳后的交界处,摸索了片刻,一张人皮面具被扯了下来。   呈现在镜中的,是一张更为绝色的脸孔。   肌肤白皙光滑,几乎看不见一丝毛孔,一双精致的桃花眼中没有太多情绪,鼻梁高挺,淡色的唇部轻轻抿着,即使不言不笑,也止不住地透出魅惑之感,绝对是令闺中少女,欣然为之倾倒的存在。可这样一张绝世的脸庞,右半边处,竟横着一块巨大的圆形伤疤,边缘整齐,似乎是被人用刀子生生剜去的,可以想象当时有多疼。   随着时间的推移,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但难以恢复成原本的样子。新长出的嫩肉呈淡淡粉色,在这张白玉般光洁的脸上,显得十分突兀。   凤离盯着镜子中的人,苍白的指尖缓缓触上有些不平的伤口,唇角扯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轻轻摩挲着,片刻后,自言自语。   “风……我这个样子,你可不许嫌弃我……”   凤离虽然生得绝色,但对自己的样貌并不十分看重。   就算毁了容,凤离还是凤离,他觉得风也不会在意这个的。   可如今,风身边出现一个与他长相相似的卫溟,他心中忽然没有了底……   茫然也只是一瞬,带上面具的那刻,凤离眼中的落寞全然退去,绝丽的脸上露出一个惑人心扉的邪笑,磁性的嗓音在房间内低低响起。   “就算你嫌弃我……我也不许你看别人。”   “谁叫你十一年前闯入我的世界,出现在我面前,招惹了我。”   “你只能是我的。”   ——————————————————   天色渐晚,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空,照映在人们笑意盈盈的面上,平添了一分喜气。   丫鬟轻轻敲了敲房门,对着屋内的人柔声说道。   “将军,吉时已到,太子殿下和迎亲队伍正在府外等候呢。”   “意儿可以进来吗?”   “可以。”   得到允许后,丫鬟推门而进。   男子一袭红底金边凤袍,腰间束一根蓝色宝石玉带,衬得身形高大健硕,此刻正端坐于铜镜前,惑人的脸庞掩在红色盖头下。   丫鬟顿了一下,接着徐步过去,抿唇笑道。   “将军,你怎么自己将红盖头盖上了? 咦,有些歪了,意儿帮你调整一下。”   “恩。”   调整完毕,丫鬟又仔细地将凤离的衣容检查了一遍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将军,走吧,太子殿下该等急了。”   凤离没有回答,任由丫鬟搀扶着向外走去。   视线被红色的盖头遮住,他看不清前方的景物,只是凭着前方传来的话语声知道,快要出将军府大门了。   下一息,凤离敏锐地从一片嘈杂的话语声中,捕捉到那个熟悉的清润嗓音。   他没有注意旁人与风说了什么,只听到他淡淡回了一句,知道了。   平缓跳动的心脏徒然加速,仿佛要跳出胸膛。   凤离没想到,与男人再次相见的时候,会是这样的场景,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如此紧张。   随着丫鬟的牵引停下,一只干净而节骨分明的手,手心向上朝他伸了过来。   凤离听到那人用一种十分温和的语气对他说。   “走吧,该进宫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投怀送抱   没有犹豫,凤离将手轻轻覆上男人的掌心,然后主动握紧。   温热的触感令男人愣了一下,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下意识多看了几眼‘卫溟’白皙修长的手。   在此之前,风从来没牵过卫溟的手,甚至没有注意他的手生得何种模样,手指关节是粗是细。   而这只手的手背如白玉般光滑,毫无瑕疵,手心却因为常年练武握剑,磨出了厚厚的茧子……   “太子殿下,有什么问题吗?”   直到‘卫溟’淡淡出声,风才回过神,心中开始懊恼,自己是抽了什么风,竟然会怀疑眼前的人是凤离……   “没事,走吧。”   风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牵着“卫溟”走向一旁的凤撵。   ——————————————————   华丽的殿堂之内,文物百官的见证之下册封典礼后,便是皇族也无法免俗的拜堂礼。   身着同样款式大红喜袍的凤离与风,手握一根锦绣红绸,跟随着礼部侍郎嘹亮的嗓音行礼。   “一拜天地————”   “二拜皇上皇后一一”   “夫夫对拜————”   “送入西宫————”   对于凤离来说,虽然与身边的男人已经是第二次成婚,但心境大不相同。   在凤国的那次婚礼,他满心都是因为可以完全拥有这个人,所产生的巨大幸福与满足感,他恨不得昭告天下,让所有人知道这人是属于他的。   时过境迁,如今的他,竟顶着别人的身份站在男人身边,若不是他来得及时,这人真的要成了别人的不成……   礼成,凤离听见身边的男人对他低声说了一句,你先走,孤晚些去寻你,之后,他顶着红色盖头,被几十个身着粉嫩宫装的宫女簇拥着,送入太子妃的专属宮殿,西宫。   一路上心思不断,凤离回想起方才男人说对他说的话,心中忍不住有些吃味。   风说晚些去寻他,他当然应该欢喜,可是此刻的凤离怎么都高兴不起来,掩在红盖头下的绝色脸庞阴沉阴沉。   那话根本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卫溟!   也不知道他不在的时候,他们之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想到这里,凤离垂于袖袍下的手指捏得‘咯咯’作响,惹得身边的宫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那日死士将风与卫溟之间发生的,大部分事情都查清了,并且写在纸上交给了他。   而对于床笫之间私密的事情,查起来较为麻烦,时间有限,死士还未调查清楚。   凤离干脆让他别再查下去,若是他们之间真的有了什么实质性的发展,凤离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所以还是不知道为好,至少还可以骗骗自己。   ——————————————————   随着宫女出去,门被关上的轻响,凤离轻轻掀去挡住视线的盖头,开始打量起殿内的景物。   太子妃的身份在后宫仅次于皇后,宫殿也是极尽奢华,云顶檀木作梁,珍珠为帘幕,身下这张六尺宽的沉香木床边悬着宝罗红帐,用金线绣着精美的凤凰图案。   凤离本身就是凤国皇族,从小在皇宫长大,对于这个西宫寝殿的华丽程度自然没有任何感觉。   反倒是挂了满殿的红绸锦缎,还有对面墙上的烫金喜字体,令他觉得异常刺目。   冷哼了一声,索性将盖头重新盖起,等男人来寻他。   也不知道……他看见自己时,会有何种反应……   以风现在的性子,也许会对他冷眼相待,或是骂他不守信用吧……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在凤离的忐忑之间,外面响起一个有些紊乱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是风来了……   念头刚起,门便被推开了,凤离不由得将背脊挺得直了些,跳动平缓的心脏骤然加速,这感觉竟然有些像等待帝王临幸的妃子……   只是那人还不是帝王,被压在身下的也不是他。   凤离耐心地等男人靠近,掀去他的盖头,可是脚步声在距离他大概两米远的地方停住了。   男人的呼吸有些粗重,显然,他喝酒了。   等了一会儿,凤离的喉咙滚动一下,正想伸手主动将盖头掀去,就在这时,男人开了口。   “卫淏……”   凤离的动作顿时停住,等待他的下文。   “那个……你早些休息吧……孤今日身体有些不适,就不与你同房了……”   男人迷迷糊糊盯着坐在床边,那个肩膀宽阔的红色身影,浓重的酒意令他的神智变得不复清醒,说话不仅断断续续,笨拙地咬到自己的舌头,有几个字还发错了音。   男人隐约记得今日是他大婚的日子,有一个人还在等他。   可是如此喜庆的日子,男人的心情并不好,心里闷闷的。   他一向不喜欢酒精的味道,也很少沾染,然而今日朝臣向他敬酒,一律来者不拒,不知不觉便喝多了,能想起回到这里与卫溟交代一声,已经非常不容易。   不等身后的人说完,,他便摇摇晃晃的转身,准备离开了。   倒是凤离,因为男人的话怔了一下,随后,一股巨大的喜悦在内心绽开,嘴角的笑容愈发张扬。   风竟然在大婚之夜,准备拋下卫溟,让他独守空房!   “等等。”   “怎……么……?”   男人下意识停住,转身望向凤离。   “太子殿下,这盖头还未掀,你便要扔下臣妾走了么……”   凤离按耐住内心的激动,故作委屈道。   此时凤离已经用回自己原本的嗓音,磁性中带着惑人的低沉,勾得男人不自觉心悸了一下,觉得这声音莫名熟悉,但因为头脑昏沉的缘故,一时认不出来。   “对噢,盖头还未掀呢……”   “你等着……这就帮你掀……”   说着,男人走向凤离,因为步伐太急,左脚竟被自己的右脚绊到,直直朝凤离摔了过去一一   后者的视线一直望着地面,刚见到眼前出现一双黑色的锦靴,便听见男人的呼吸徒然急促,下意识张臂,将人抱了个满怀。   即使隔着盖头,也不妨碍男人身上特有的淡淡皂角味道,伴随着醇香的酒气,涌入凤离的鼻间。他深深嗅了一口,低低笑道。   “太子殿下,如此着急便投怀送抱了吗……” 第二百三十四章 软萌的男人   圈住他的手劲并不大,只是刚刚那一摔,让男人本就被酒精麻痹的身体,越发无力,挣了挣,发现挣脱不开。   “唔……放开……”   “哦。”   凤离应下,圈在他腰间的手紧了紧后,不舍地放开手。   男人靠在他身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撑着他的肩膀笨拙地直起身,伸手缓缓揭开了那面,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红盖头。   那一刻,两人都愣住了。   男人英俊的眉眼在暖色烛光的映照下,越发深邃动人,两颊处因酒气泛着淡淡的红晕,一身红底金边的喜袍,将身形勾勒得欣长劲瘦,凤离不是第一次见到男人穿红袍的模样,却再一次看得呆住。   醉酒的男人敛去了平日惯有的冷意,琥珀色的眸子愣愣地,盯着凤离绝尘倾世的脸孔,樱色的唇部因为疑惑而微微张开,一副可以被肆意侵犯的模样。   “风,你这是喝了多少酒……”   凤离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喉结,漂亮的桃花眼暗了暗,嗓音越发低沉。   男人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用力晃了晃头部,可视线再次聚焦的时候,依然是那张熟悉的绝丽面容。   “凤……凤离?……怎么是你……”   随后,他有些迟钝地转身看了一眼寝殿内大红色的锦缎布置后望向凤离,不确定道。   “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与我成婚的人……应……该是……”   “是……卫凜……”   见男人深邃眼眸中含着雾气,歪着脑袋嗫嚅的模样,凤离不禁拧起清丽的眉宇。   他到底喝了多少酒,才会变成这样……   呆头呆脑的模样,凤离毫不怀疑,若有人心怀不轨,这样的男人会轻易被拐走。   凤离在心中暗暗决定,以后还是不让男人沾酒为好,若非要沾,也必须自己看着才行。   须臾,凤离的面色缓和下来,站起身望进男人眼中,双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勾唇低声温柔道。   “风,你记错了。与你成亲的人是我,凤离,不是卫溟。”   “是你吗……”   见凤离如此笃定的模样,男人愣了愣,努力回想了一下,混沌的脑海中,一个画面一闪而过,怔怔地开口。   “可是……我怎么记得……你好像走了……不要我了……”   凤离心中一揪,轻叹了口气,搭在男人肩上的手顺势滑到他腰间,将他揽进了怀里,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背脊,无奈道。   “我没有走,也没有不要你,只是暂时离开一下,现在回来了,以后再也不走了。你赶我,我都不会走了。”   凤离不知道醉酒的男人为何会变成这样,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令他的记忆与现实产生了某些偏差。   凤离只觉得这样的男人,令他无比心疼。   平日风总是将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一个人默默承受,也只有头脑不甚清醒的时候,才会将内心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原来他这般在意自己的离开……   “真的吗? 可你总是骗我……”   男人下意识抬头望向凤离,随后又想到什么似的,垂下眸盯着凤离描绘着金线的红色衣襟,低声开口。   温润的嗓音有些模糊,可凤离听得十分清楚,放在男人腰间的手又紧了一分,低头吻了吻他圆润的耳垂。   “真的,绝不欺骗。”   “我只是怕,你清醒过来的时候,会迫不及待地赶我走……” 第二百三十五章 喜欢阿离   耳边传来的呼吸如羽毛般轻柔又灼热,风轻轻瑟缩了一下,脑中一阵眩晕的感觉,让他不自觉地将脸埋进凤离肩颈内,全部的重量倚靠在他身上,鼻间传来熟悉的淡淡薄荷味,身体是这段日子以来,前所未有的放松。   暖黄色烛光的包围下,凤离圈在男人腰间的手亲呢而缓慢地抚动着,就连一向清冷的眉眼也泛起薄薄的暖意,显然十分享受这一刻的平静和美好。   男人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凤离言语中的意思,顿时有些不解。   他这么喜欢这个人,为什么会赶他走呢……   “凤离……”   迷迷糊糊想着,男人下意识低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含了浓重醉意的眸子动了动,接着慢吞吞抬头望向他。   “恩?”   听到男人唤自己,凤离低头与他对望,精致的面具被烛火折射出有些刺目的金光。   男人被迫眯了眯眼睛,他们分明亲密无间,再睁开眼的时候,却莫名觉得抱着他的凤离有些遥远,尤其是他带面具的样子,看起来那样陌生,好像从来不属于自己。   这种认知,令他有些慌张地紧了紧凤离腰际的衣料,浓密的睫毛抖了抖,望进凤离眼中,低声道。   “我不会赶你走的……”   “你也别走……好吗……”   男人认真的模样令凤离愣了一下。   这样的风,让他不自觉回想他失智时候的模样,同样乖顺和小心翼翼,又缺乏安全感。   不同的是,那时的自己可以狠心对这个男人冷言相待,而现在的自己,心脏只会因为他一软再软。   修长的手指徐徐探上男人浓密的剑眉,在他眉眼之间轻轻描绘着,开口吐出的低沉嗓音中,包含着的,是一种近乎宠溺的语调。   “好,我不走,你放心吧。”   “谁都不能将我们分开了。”   接着,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有些不满地弯下身,惩罚似地轻咬了一口男人柔软的耳廓。   “你该唤我阿离。”   “阿离……”   “恩。”   凤离对男人的乖顺十分满意,挂在他腰间的手不老实地下滑,揉了揉他极富弹性的翘臀。   被吃了豆.腐的男人没有任何警觉,呆呆地睁着眼睛,头部自然地靠在凤离宽厚的肩膀上,认真道。   “你为什么要戴面具呢……我觉得……还是不戴比较好……”   闻言,凤离微顿了一下,轻轻将男人推开,双手扶上他的肩臂,四目相对。   “你觉得我带面具,不好看吗?”   凤离似乎十分在意男人的回答,盯着他看了半晌,才踌躇着开口,一向张扬又自信的俊魅面容上,竟带了些许忐忑。   “恩……男人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醉眼朦胧地在凤离面上打量了一圈,回道。   “好看……阿离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只听男人再次开口,喃喃道。   凤离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只是我更喜欢……你不带面具的样子……”   凤离抿了抿唇,安耐住心里的不安,望着男人的眼睛,低声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变丑了,没有以前那么好看,你还会喜欢我吗?”   “不会。”男人没有犹豫地摇头。   凤离没想到风竟然回答得如此干脆,即使是在醉酒的情况下,他的眼神也是那般坚定。   轻淡的一句话,却令凤离成功白了脸,扣着他肩臂的双手缓缓滑落,纤长的睫羽垂下的瞬间,掩住了眼中的受伤神色。   除去王爷的身份,凤离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他向来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唯有眼前这个占据了他心脏全部位置的男人,是他无法不去在意的。   可就在刚才,男人告诉他,他介意自己的容貌被毁。这令凤离忽然有些无所适从,高大的身形僵硬了好一会儿,才哑声回道。   “我知道了。”   看来这面具,是不能轻易取下了……   迟钝的男人终于发觉气氛好像不对劲,即使他现在脑子不清醒,也能感觉到站在他对面,离他一步远的凤离,身上霎时间低落下去的情绪。   “阿离……?你怎么了?”   后者没有回答,风不禁开始努力回想,方才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才会导致他忽然变得不开心。   然而他想过之后,还是没有头绪,着急地伸手扯住他宽大的袖袍,晃了晃。   “阿离,你不要不开心……”   “你不开心的话……我也会难过的……”   凤离看着男人认真的模样,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心想自己与这个醉鬼计较什么。   将男人轻轻扯进怀里,下巴抵在他肩上,想告诉他自己不难过,可开口却与想法背道而驰,本就低沉的嗓音闷闷的,甚至含了些委屈。   “你说不喜欢我,我无法开心起来。”   其实男人方才根本没有真正理解凤离的话,那句‘不会’,只是代表他认为凤离不会变丑,就算变丑了,也不会不喜欢他。   凤离错就错在,不该在男人不清醒的时候,问这种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问题……   “啊? 我什么时候说的……”   风轻拧着剑眉,茫茫然想着,自己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呢。   “方才。”凤离淡声陈述。   “我没有……”   “我……喜欢阿离的……”   风微瞪着深邃的眸子望着凤离,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分明是极为英气的眉眼,神情无辜的模样,却令人忍不住想狠狠欺负。   “你再说一遍。”我还想听。   “我喜欢阿离……”   “再说一遍。”   “我喜欢阿离……” 第二百三十六章 爱做的事情   凤离成功被男人取悦了,所剩不多的阴郁一扫而空,嘴角勾起一个魅惑的邪笑,低笑了两声,突然弯下身将他一把抱起,在男人惊异的目光中,几步走到床边,动作尽量温和地让他平躺在床上。既而欺身而上,双臂撑在他身侧,低头用力地在男人柔软的唇部啃了一口,又狠狠舔咬蹂躏一番后,抬头盯着他哑声开口。   “你这个小坏蛋,方才是不是故意捉弄我,让我难过!”   男人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被侵犯得有些发红的唇部,懵懂地望着上方如冷月般清丽的面容,怔怔道。   “阿离……我好像比你大……怎么能叫小坏蛋呢……”   凤离当然明白男人话中的意思,他指的是年龄。   然而,看着他如此乖顺的模样,一股邪恶的念头无法抑制地在心中滋生。   凤离笑着挑了挑眉,凑到他耳边低声道。   “比我大? 你确定吗?”   男人迟疑了片刻,认真地点了点头,口中嘟嘟囔囔开始说着什么。   “恩……确定……阿离今年……21岁……我26岁……”   “比阿离大……5岁……”   “嘘……”   凤离忽然将右手食指抵上男人缓慢开合的唇部,神秘兮兮的表情令男人下意识住了口,愣愣地望着他,显然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我不是说年龄大小。”   “我是说一一这里。”   下一息,凤离如玉般洁白无暇的手指,邪恶地探向风沉睡的分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惹得他浑身一僵,闷哼了一声,本就因为醉酒而略微粗重的呼吸,越发紊乱。   “唔……”   琥珀色眸子中泛起微红的朦胧水汽,神情颇为委屈。   “阿离……你……你干什么……”   男人丝毫不自觉此刻的自己,单纯中透着性感的模样有多诱人,凤离眼神暗了暗,没有回答,忍着下腹紧绷的感觉,修长的手指利落解开男人镶嵌着蓝宝石的红色腰带,随手扔到地上。   掀开男人厚重的外袍后,直接探入他光滑的裤料内,一把握住他淡粉色的欲望,极富技巧地爱抚。   “呃……”   男人下意识拧起英气的眉宇,咬住略微红肿的下唇,羞舔地闭上眼睛,想要逃开这怪异的感觉,可强烈的感官刺激令他本就无力的身体,如水般瘫软在床上,使不出分毫力气,只能任由上方的人,对他为所欲为……   “啊……”   欲望驾临顶峰那刻,男人再也忍不住发泄了出来,一阵轻颤之后,睁开被情欲与酒气迷醉的双眸,茫然地望着上方的木制床顶。   “风,今日是什么日子?”   恍惚之间,耳边传来凤离低暗的嗓音,伴随着滚烫而隐忍的呼吸,点点湿吻落于他敏感的颈部,舔,咬,啃,亲……   宣誓主权一般,留下某些专属痕迹。   “是……是我们成亲的日子……”   男人喘着粗气,艰难道。   凤离暗哑的笑声在偌大的宫殿低低响起,漂亮的桃花眼微眯。   男人总是可以轻易,将他的情欲撩拨至最高点,此刻身下滚烫的欲望,狠狠叫嚣着想要得到宣泄,却还是耐心地引诱着身下的男人,让他说出平日里,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的话。   毕竟,夜还很长……不是么……   “今夜我们要做什么?”   “今……今……今夜……”   男人笨拙地开口,正想回答,身上倏地一凉,红色喜袍被上方的人用内力震得粉碎,从空中缓缓飘落。   凤离替男人给出了答案。   “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应该做……一些爱做的事情。” 第二百三十七章 香喷喷   凤离起身缓缓退去身上的喜袍,白如冰雪的身体霎时暴露在空气中,上面覆盖着匀称健美的肌肉。   墨色长发带着淡淡的光泽,如瀑布般披落而下,衬上那张如冷月般绝世出尘的面容,美好得犹如神帝精心杰作的艺术品。   然而,左胸处几道杂乱交错触目惊心,已经结痂的暗红色伤口,令这巨完美的躯体带上了瑕疵,只是在长发的掩盖下,在场的另一个人,没有第一时间发觉伤口的存在。   头脑昏沉的男人愣愣地看着他,目光都无法移开,心中悸动,失神道。   “阿离……你真好看……”   这话男人说了不止一次,可每次都令凤离那般受用。   凤离勾唇一笑,徐徐走向他,下身早已肿胀得生疼的黑紫色欲望,在空气中一跳一跳,巨大的尺寸极为可观,顶端不时吐出点滴白色的液体。   那巨物的颜色与他白皙的身体,形成极大的视觉冲击,满含危险,只是被扒光了衣服,光裸着身体傻乎乎躺在床上的英俊男人,毫无警觉。   男人怔怔看着凤离欺身而上,随着他俯身的动作,黑发轻轻摆动,胸前狰狞的伤口霎时闯入男人眼帘。   醉酒中的男人瞳孔微微收缩,内心的揪痛感令他忽然有些清醒。   正想开口询问,双唇被掠夺,湿润的舌头毫不客气地抵开贝齿,抵舔过口腔中的每一个角落。   醇香的酒气在二人的唇齿间弥漫,火热的气息喷洒在对方脸上,男人被迫张开嘴承受着,琥珀色的双眸泛着可怜的红,茫然地睁着,在凤离娴熟的吻技攻势下,浑身软得几乎抓不住身下的床单。   “呜……”   在男人因为缺氧,几乎晕厥过去的时候,凤离终于舍得将他暂时放开,凑到他耳边暧昧地低哑道。   “风,你好香啊……怎么都尝不够……该如何是好呢……”   “……你胸前怎么了……”   男人心里记挂着凤离的伤,只觉得那伤口格外碍眼,让他的心也跟着隐隐作痛。   “没事,就是不小心划了几刀,不疼的,你别担心。”   凤离没想到男人会忽然问这个,愣了一下,才撑起双臂望着他回答,轻笑着低头吻了吻他的嘴角。   谎话虽然拙劣,但他神情认真的模样,足以哄骗醉酒中的男人。   接着,他邪笑着转移了话题。   “担心什么? 男人不就该留几条疤痕,放心吧,你相公好的很。今夜……保证让你欲仙欲死,欲罢不能……”   这种类似于调情的言语,粗俗与暧昧程度,令处于神经大条状态下的男人都能觉察到,油然升起的羞耻感令他下意识垂下眼帘,轻轻别开了脸,仿佛这样凤离便无法看见他一般。   后者被他可爱的动作逗笑了,本就暗沉的眼神危险了一分,软滑的舌头从他耳后开始,一路抵舔下滑,留下条条湿痕。   “呃……”   淡樱色的乳首被人一口含住,舔弄撕磨,风猛地倒抽一口气,睁开眼睛,泛红的双眼受惊似一般,望向如雄狮般伏在他胸前肆虐的男子,沙哑道。   “……唔……别……别这样……”   身体随着强烈的刺激不自觉地躬起,又无力地软倒回去,有些难耐地伸手去抗拒他的头部,可惜并没有什么作用。   “唔……”   下一息,另一边娇嫩的乳首也被凤离修长的手指占据,在他时轻时重地揉捏下变得坚硬。   男人紧紧咬住下唇闭上眼睛,强烈的快感之下,身体微微痉挛,泄过一次的欲望又有了抬头的迹象。   两具火热的身躯紧紧相贴,萎靡的气息弥漫至殿中的每一个角落,空气在逐渐升温……   乳首处的刺激忽然停顿下来,修长劲瘦的大腿被分开曲起,凤离覆身上去,将男人被蹂躏得有些发肿的唇部重新占有,一手探向他身后的隐秘地带……   “呃……”   异物感的入侵令男人身体顿时僵住,刺痛袭来,难受的拧起眉毛,不自觉泄了一声。   “……阿离……难受……”   “……恩……”   本能地伸手扣住凤离不老实的手臂,轻呢道。   殊不知,他此刻在凤离身下不着片缕,几缕细发湿漉漉贴着深邃的脸孔,双颊通红,琥珀色眸子中含着淡红色水雾,委屈巴巴地望着他的模样,令凤离本就仅存不多的理智,随时可能砰然瓦解。   身下胀大的欲望紧绷了一分,桃花眼危险的眯了眯,忍住想将火热的巨物,直接插入男人体内的欲望。   修长的手指在男人脆弱而紧致的肠壁内,尽量温和的扩张,同时,凑到他耳边极为耐心地哄骗,低沉的嗓音沙哑的惊人,显然已经忍到极致。   “乖……我轻轻的,很快就不难受了……会很舒服。”   也只有身下的人,可以令他忍耐至此了……   说着,他吻了吻男人的唇部,身下的手指逐根增加……   潜意识中,男人依然无比相信凤离,他说的任何话都会本能地遵从,所以,即使真的非常不舒服,也会轻拧着眉忍耐。   然而。在感觉到那根比手指更为粗壮火热的巨物,危险地抵在他身后的穴口处时,男人还是忍不住惊异地微微瞪大了水眸,不自觉攥紧身下的床单,身体因为害怕而微微发抖。   清醒时的男人,习惯隐藏自己的情绪,而处于醉酒状态下的男人,一切的反应都是那样诚实。   他此刻如受惊的小兽般惶恐的模样,诱惑与性感中,又带着一点可爱,凤离眸光一暗,再也忍不住,扣住他的腰身狠狠一沉,将自己送了进去……   “唔……!”   狭小的后穴被巨物撑开,一阵剧烈的刺痛由下体传遍全身,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几乎咬破唇部。   凤离停下动作,心疼地亲了亲男人乱颤的睫毛,舔过深邃的眼窝和鼻间,分开他紧咬的唇部,阻止他伤害自己,最后将他的双手环住自己的颈部,轻声道。   “是不是很疼?”   凤离也并不舒服,滚烫的分身不过进去一半,卡着不上不下,他几乎怀疑男人是否真的生过孩子,紧得要命。   “疼的话,就咬住我的肩膀。”   “恩……”   男人迷迷糊糊应了一声,顺从地环住凤离的肩膀,体内凶器在一寸一寸缓慢地继续插入,痛意未减,但动作比方才温和了许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等到全部都进去的时候,两人都出了一身冷汗,凤离停顿了少许,感觉男人稍微可以适应自己些后,缓慢而有力地挺动起来……   “呃……”   男人尽量放松身体迎合凤离的抽插动作,英气的眉宇轻轻皱着,面上带着不正常的绯红,身体内的钝痛一阵一阵,并不好受,却隐隐出现一丝情动的快感。   滚烫的巨物一下一下摩擦着紧致窄小的脆弱肠壁,浅浅抽出,又深深插入填满,淫糜的液体从两人交合的部位缓缓流出……   肉体的碰撞声伴随着啧啧水声在偌大的宫殿内,格外鲜明。   男人劲瘦的身体随着凤离的凶狠冲撞,无力地摆动着,在一波一波令人窒息的攻击下,只能无助地仰着头,张着嘴巴轻轻喘息…… 第二百三十八章 撒娇   “啊……”   “呃……你好紧……”   凤离舒服的低叹了一声,扣紧男人的腰身,以一种极为磨人的频率撞击。   痛感逐渐消失,男人也在这场疯狂的情事中获得了快感,只是他刚生完孩子没多久,身体又落下了病根,实在无法承受这样的索求无度。   上回在军营那荒唐的一夜,便让男人高烧不止,在床上躺了好几日才勉强恢复。   一时间,小腹内忽然刺痛了一下,凶器依然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男人竟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随着本能咬着唇低低地啜泣起来。   直到凤离厌倦了这个姿势,将他翻了个身,分开他的双腿准备再次进入的时候,才发现男人的不对劲,他原本泛着英气的眉宇蹙着,红晕的面色变得苍白如纸,双目紧闭,下唇紧咬隐隐渗出血迹,似乎已经神志不清。   凤离心中咯噔一下,身上的欲望顿时消了大半,着急地拍了拍他消瘦的脸颊,指尖因为害怕在微微发抖。   “风,你怎么了! 醒醒!”   须臾,男人缓缓睁开琥珀色的眸子,神色有些茫然,看清上方的人是凤离后,朝他傻笑了一下,随即又感觉到腹中的不舒服,疼的拧起眉痛苦地轻哼了一声。   “疼……”   “疼? 哪里疼?”   “……肚子……生完黎黎……疼……呃……”   男人本能地将自己蜷缩起来,想以此减轻痛苦。   自从生完宝宝之后,他便落下了这样的病根,身体受不得寒,腹部受不得凉,房事上更是不能太剧烈,否则就会产生腹痛。   白凛风性子倨傲又要强,自然不许自己如女人一般弱不禁风,又不听太医的劝好好调养,发了病也是忍忍就过去了,更不可能在少有的几次见面中主动将这样的事情告诉凤离。   今夜又糊里糊涂与凤离上了床,这才激发了旧疾。   “你别怕,我出去叫人寻太医,马上就回来……”   凤离见了只觉得心疼又自责,小心地帮男人盖上被子,慌里慌张起身准备下床穿衣服,谁知男人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不让他离开。   “阿离……”   “乖,我很快就回来的。”   凤离回头轻声哄道,接着伸手去掰他的手指,却发现病痛中的男人力气大得惊人,他唯恐太过用力会伤到他,好一会儿才将他的手分离自己的手腕。   穿上衣服没走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男人嘶哑的嗓音。   “你是不是又不要我……你总是这样……忽然出现……又忽然离开……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凤离僵住脚步。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风已经恢复清醒,随即又否定了这个可能,因为清醒中的风,绝不会用这种状似委屈的语气与他说话。   他回过头。   男人掩盖在被子下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整个人缩成一团,脸部埋在床面上,看不清表情。   凤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将男人轻轻翻转躺平,看清他神情时愣了一下。   深邃的面孔上,琥珀石般的眸子内含着莫大的悲伤,眼角一缕湿痕,小心翼翼地盯着他,仿佛一眨眼自己便会消失一般。   凤离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平日里看似坚强的男人,如此缺乏安全感……   他弯下身轻轻吻去他眼角的泪痕,清丽的面容上是近乎宠溺的温柔。   “我怎么舍得不要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你不能不要。”   “我不是要走,我只是出去命人请太医,你不是肚子疼吗?”   男人愣愣地看着凤离,心中的不安稍微减少了一些,但仍然固执地扯住凤离的衣角,沙哑道。   “我不疼了,你别去……”   “真的?”凤离狐疑道。   “真的……”话刚出口,腹中又是一阵刺痛,面色顿时白了白,狠狠咬了咬牙才没有痛哼出声。   “你还说不痛!”   这一切凤离收尽眼底,心疼之余,剩下的便是对男人逞强,不爱惜自己身体的怒意。   他不再停留,轻轻甩开袖子转身离开,准备快去快回,紧接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和痛哼。   “唔……”   男人见他离开,慌张地起身追上去,谁知一个重心不稳,连人带被子滚落到了地上。   凤离心中一惊,猛然转身急道。   “你干什么! !”   男人手肘处重重撞击在冷硬的地面上,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俊眉痛苦地拧起,趴在地上根本爬不起来,口中却还在呢喃着什么。   “别去……”   “别丢下我……”   凤离冷着脸走过去将他重新抱回床上,心中又气又急。   他哪里知道,这时候的风根本听不进他的话,只是想让他陪着他而已。   凤离的面色阴沉得吓人,男人不敢说话,苍白着脸小心地看着他,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凤离目光触及他手肘处一片乌青的刹那,面色顿时缓和下来,一阵心软,扣住他的手腕,小心抬起他的手臂曲起,准备仔细查看一下伤处,换来男人一声低哼。   “摔疼了吧?”   凤离俯身轻轻吹了吹他的伤处,柔声开口。   男人摇头,纤长浓密的睫毛抖了抖。   “该拿你怎么办才好……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凤离看着他轻轻皱了皱眉,漂亮的眼眸中却尽是温柔,磁性的嗓音在宫殿内低低响起。   “不过这样才好……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   他伸手捋了捋男人的发,轻声问道。   “这样吧,我抱着你一起出去寻太医,可好?”   男人仍是摇头,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掀开被角,牵引着他的手放到自己平坦的腹部,眼角通红地看着他,委屈道。   “肚子疼……阿离……揉一揉就不疼了……”   凤离愣了一下,手下紧实的触感令人爱不释手,下意识摸了几把才反应过来。   “风这是在撒娇?”   凤离无奈地看着他,坐在床沿,手劲适中地在男人腹部按摩打圈,口中却不赞同道。   “这怎么能行呢? 身体不舒服还是要请太医过来的,疼得厉害吗?” 第二百三十九章 脆弱   “这怎么能行呢? 身体不舒服还是要请太医过来的,疼得厉害吗?”   男人直愣愣地盯着凤离绝美的容颜,没有回答。   “是不是吃坏肚子了?”凤离又问。   方才他心慌得厉害,只听男人说腹痛,根本未听进其他。   风这才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小声道。   “生完宝宝后……才会疼的……”   “生宝宝? 这是生完宝宝后落下的病根?”   凤离的手停顿了一下倏地拧眉,面色沉下去。   男人下意识以为凤离这种表现是在生他的气,顿时有些慌张,双手按住凤离覆在他腹部的手,沙哑道。   “阿离……别生气……”   “我也不是很疼……不会给你造成麻烦的……你千万别走……”   凤离原本只是觉得心疼得厉害,听他这么一说,顿时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才会让他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产生这样的行为和表现……   凤离喉咙缓缓滚动了一下,双眼有些发红,覆在男人腹部的手重新开始轻揉着,缓缓注入内力,另一只手探上他英气的脸孔,轻轻描绘他深邃的轮廓。   “我不走,哪里都不去,一直陪着你……”   “生过宝宝之后,经常腹痛吗? 太医怎么说的? 喝药了吗?”   男人愣了愣,一下子接收这么多问题,他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想出答案。   “……不是经常痛……偶尔才会痛……”   “没有喝药……”   “为什么不喝药?”凤离疑惑道。   “太苦了……”   男人瘪了瘪嘴,十分嫌弃的模样,幼稚的神情出现在英俊成熟的面上,毫无违和感,竟显出几分可爱。   凤离直接被他逗笑了,心情却酸涩复杂。   他依稀记得一年前,这个男人在他面前喝下那碗黑漆漆的安胎药时,面无表情的模样。   他坚韧隐忍,一如他所表现出来的样子,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怕,不怕疼,也不怕苦,甚至不怕死。   后来凤离才知道,原来这个男人也怕疼,比普通人更加敏感,更容易受伤。   只是男人习惯将所有情绪隐藏起来,不让人轻易察觉,以至于令他产生一种无论如何,男人都不会受伤的错觉。   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个男人分明早已伤痕累累了……   凤离轻轻吸了口气,艰难道。   “那你不喝药,腹痛的时候怎么办?”   腹部的疼痛因为凤离内力的注入,再加上按摩,已经逐渐不怎么疼了,暖暖的非常舒服,经过那场激烈的情事,男人有些昏昏欲睡,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就是不肯真正闭上,怕眼前的人会忽然离开。   听到凤离问话,他倦怠地抬起眼帘,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随后轻声道。   “忍一忍……过一会儿就不怎么痛了……”   凤离自然知道这疼痛不可能如他所说一般轻松,否则他方才便不会痛得下床的力气都没有,就那么直直摔了下去。   “是不是困了?”   “恩……”   “睡吧。” 第二百四十章 迟来的爱   再也挡不住困意,风轻轻闭上了眼,凤离覆在他腹部的大手依然在温柔地打着圈。   过了一会儿,凤离低声问道。   “还疼吗?”   “不疼了。”风呢喃着回了一句。   凤离总算放心许多,看着男人安静的睡颜,唇角不自觉勾了勾,小心地收回放在他腹部的手。   他刚站起身,本已陷入沉睡的男人竟惊醒了过来,蓦地扯住他的衣角,琥珀色的眸子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慌张,睡意已经彻底消失。   “我不走。起身上床睡觉了。”   凤离顿了一下,有些无奈地笑道。   既而弯下腰,将风抱起挪到床的内侧,拂手灭了烛火,褪去自己的衣物,上床轻轻贴了过去,侧身搂上他比一般男人细上许多的腰部。   感觉到身边的热源,风下意识往凤离身上靠了靠,两人因此更加贴近。   黑暗中,凤离的双目直直盯着床侧的方向,神色复杂,分明看不清什么东西,却迟迟未合上。   他在风身边缺席的两个多月,他身上发生的很多事,他都已经通过查探知晓了,但还是有好多话想问他,想听他亲口说。   碍于男人现在已经很疲惫了,凤离决定日后有机会再说。   过了一会儿,凤离感觉到男人呼吸的频率有些紊乱,显然还没有睡着,不由轻问道。   “不是很困了,还不睡吗?”   男人顿了一下,喝了酒嗓音本就比平日更加低哑,现在听来又有些闷闷的。   “阿离,如果你能一直这样,对我好……就好了。”   凤离一时无言,心脏狠狠抽疼了一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男人搂得更紧一些。   然后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别再让这个男人受伤了。   “我会的,只对你一个人好。”   只是不知道,清醒后那个倨傲冷冽的男人,是否还愿意接受这份迟来的爱意……   ——————————————————   清晨,男人在身体的酸疼感中醒了过来,宿醉的后遗症令他脑中疼得厉害,身后一个人紧紧贴着他,有力的手臂略微霸道地圈住他的腰腹,那人的呼吸平稳,显然还在熟睡。   英眉拧起,琥珀色的眸子盯着大红色的宝罗床帐,对于昨夜的记忆,大脑有短暂的空白,但回忆过后,仍然一无所获。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西宫来的。   浑身酸软与后方肿痛的感觉告诉男人,他与身后的人发生了关系……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情欲过后未散去的萎靡气息……   昨夜……是他与卫溟成婚的日子……   所以身后的……   这么想着,风的身体顿时僵住,面色有些难看。   他虽然决定娶卫溟为妃,但是没有对他产生感情之前,并不打算与他发生什么……   因为他根本做不到。   可目前事态的发展,好像超出他的预期了……   怎么会这样……   心中一阵烦乱,闷得厉害。   他虽然不是女人,吃不了什么亏,但就是莫名感到不舒服,想发火,可卫溟又没做错什么。   他大概猜到,昨夜自己应该是喝多了酒,事情才会演变成这样。   风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耐着性子小心地将那人搭在他腰间的手臂挪开,并不打算将他吵醒,免得尴尬。忍着体内的酸疼感,慢慢地翻了个身,目光触及到那张熟悉的绝色面容后,愣住了。   即使在沉睡中,他右脸上那张精致的金色面具也未取下,仿佛掩盖着什么天大的秘密,只是这时的男人并没有心思去探究。   一个多月来,因为凤鸣果的事情,再加上对风的思念,凤离未曾睡过几日好觉,早已疲惫不堪,以至于当他真正将爱人拥在怀里的时候,睡得如此安稳,连身边人醒来都没有发觉。   凤离……   愣神过后,风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男人的心情十分复杂,发现身后的人不是卫溟,而是凤离后,惊异之间,他竟然不自觉地轻轻松了口气……   然而很快,他又想起这人曾经的所作所为和言而无信,一股火气倏然窜上他心头,面色一凝,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凤离已经被他一脚狠狠踹到了地上。   由于动作过大,牵扯到身后的伤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男人咬牙闷哼了一声,面色白了白,火气顿时更盛一分。   高大身躯跌落到地面那刻,发出咣当一声闷响,凤离霎时醒了过来,疼痛之余,脑中被踹得有些发懵,还没人敢这么对他!   温热的身体赤裸贴着冰凉的地面,一阵哆嗦,他撑起身体猛地抬头,下意识便要发火。   然而,目光触及到坐在床上盖着锦被,同样望着他的风后,立刻没了火气,绝丽的面容上转而露出一个轻笑。   “风,你醒了? 身体会不会不舒服?”   “……”   男人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凤离利索地起身迈开长腿便迎了上去。   高大白皙的身体上覆盖着线条流畅的肌肉,蛰伏在双腿间的分身即使在沉睡中,尺寸也异常可观,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半靠在床头的男人眼角顿时抽了抽,别开眼冷声道。   “站住! 别过来。”   “怎么了?”   凤离停住脚步,心里紧了紧,生怕他下一句话便是让自己滚出去。   “把衣服穿上。”   凤离稍微放下心来,嘴角勾起一抹轻笑,弯下身捡起地上的喜袍穿了起来。   心想两人之间孩子都生了,还这般别捏,不过他就是喜欢,没办法。   “风,衣服穿好了,我能过来了吗?”   见风面色冷淡的模样,凤离讪讪笑了笑,试探道。   “穿好了就滚出去。”风未看凤离一眼,靠在床头脊背挺得笔直,深邃的侧脸轮廓看上去有些孤寂,语调平缓冷漠。   虽然已经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但真正被男人冷然相待的时候,凤离还是会感到无所适从。   他嘴角笑容僵硬片刻,随即轻轻摇了摇头,走到床沿下,自然地扣上男人的肩膀,温柔道。   “我不滚,你在这里,我哪里都不会去的。” 第二百四十一章 行行好   “你给我滚! !”   下一息,看似平静的男人忽然激动起来,冷冷挥开凤离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用力推了凤离一下,恰巧碰到他胸前的伤口,凤离疼得面色一白,被迫站起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影,垂眸捂住胸口轻轻喘息着。   见状,风愣了一下,琥珀色的眸子盯着不远处的凤离,神情有些复杂。   他没想过要伤他的。   凤离胸前的伤口,他方才便发现了,那狰狞程度令他心中一紧,下意识便要开口询问,但又生生忍住了。   他不允许自己,再做出任何愚蠢的行为,这个人的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胸前的伤口虽已经结痂,但也经不起这般用力的推击,缓和一些后,凤离抬起头,目光刚好与床上正望着他出神的男人撞上。   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男人逃避似得别开了眼,面色更冷了一分。   殿内的气氛顿时安静到有些尴尬,床上的男人根本不想与凤离说话,而凤离则是不适应男人用这样冷漠的态度对待自己,他不知道如何开口,才能不惹怒他。   风一阵心烦意乱,怎么都想不明白,凤离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本该与他成婚的卫溟又去了哪里。荒唐的是,他心里怎么都放不下凤离胸前的伤口,白皙健硕的胸膛上那些杂乱交错的暗红色刀痕,时不时在他脑海中出现,他不自觉便开始想,到底是什么人有能力伤到凤离。   那些刀痕若是再深入一些,恐怕就没命了吧……   “风,你别担心,我只是受了一点小伤而已,很快就会好的。”   凤离并不知道男人心中在想什么,只是这样的气氛让他实在有些受不了,想起男人醉酒的时候十分介意他受伤的事情,便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没想到正中下怀。   被戳中心思的男人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恼羞成怒,蓦地攥紧被褥,英眉一挑,恶声恶气道。   “关我什么事,我巴不得你死了才好。”   凤离呼吸一窒,忽然觉得胸口处已经不怎么疼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明知道这些话,可能并不是男人的真心话,   可他总是有这个能力,轻易在他心中掀起汹涌波涛。   男人见他未回话,也没有侧眸望他,盯着床尾的大红色床帐冷淡道。   “你到底滚不滚。”   “风,我不会再离开你了。”凤离轻声回答,语气坚定且执着。   闻言,床上的男人忽然低低笑起来,声音非常好听,沙哑中带着一丝性感,英俊的脸孔上却尽是讽刺,整个人笑得微微发抖,眼圈瞬间就红了。   就在凤离忍不住想上前将他抱住的时候,男人忽然停止了笑声,蓦地转头,眼含嘲讽地望着他,犹如困兽般低吼,攥住锦被的手指紧得关节青白。   “你到底想做什么?!”   “凤离! 你还来干什么? 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告诉我,我全都给你,可以吗?!”   “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之后,就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算我求你了,可以吗?!”   凤离苍白着脸僵在原地,呼吸变得沉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现在无论他说什么,风都不会相信的。   男人轻轻转过头,胸膛因为过于激动而剧烈地起伏,缓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指尖有些发颤。   他脊背僵直,喉咙哽了哽,哑声道。   “凤离,我知道你向来任性,也许只是觉得新鲜,好玩,有意思。可是我年纪大了……再也经不起你这般折腾了。”   “世上比我年轻,比我好看,比我有趣的人多得是,就当行行好,放过我吧……”   凤离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人的棱角分明的侧脸,看着他淡色的唇部轻轻开合,袖袍下的手紧得发疼。   分明昨夜他们还疯狂地交织纠缠在一起,他的吻掠过他身上的每一寸角落。   他对自己怀着那样深的眷恋……   可是此刻他口中说出的话,却是让他离开……   凤离又一次清楚的意识到,他们之间还有一道很深的鸿沟无法跨越。   那是曾经的自己,对他所做出的一次次伤害,而形成的。   “那些话,也别再说了。说的人无心,听的人……却总是容易当真的。”   男人的话还在继续,平静却嘲讽。   “我是认真的。”凤离急切道,下意识上前一步。   比起这样,凤离倒是宁愿他见到自己的时候,扑过来在他的身体上狠狠捅一刀,质问他为什么不按时出现,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要毁约,这样他就能与他解释。   可是他什么都不问,只是让他走。   男人爱得太卑微了,哪怕他不再是昔日那个卑贱的暗卫,恢复了高贵的身份,成为一国太子。   对于凤离,他总是无可奈何的。   因为太爱,所以无法狠下心伤害。   可是他倨傲的本性又不允自己犯贱下去,所以他不能轻易原谅凤离。   见男人缓缓摇头,依然准备抗拒他的模样,凤离有些着急地开口。   “我没有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我是来履行承诺的,凤鸣果我带来了……”说着,他忽然转身脚步仓促地向外殿而去,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红木盒子。   男人望着凤离递过来的红木盒子,隐约猜到了里面是什么,抿了抿唇别过脸并没有打算接。   “我已经不需要了。”   凤离猜到他可能会有这样的反应,但还是忍不住为他直白的拒绝僵了僵,保持着俯身的姿势,固执的没有收回手。   “对不起,……我在凤国有些事情耽搁了,没办法及时赶到,我给你写的那封信……”   凤离想告诉风,他写给他的那封信被卫溟拦下了,然而话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而对于自己胸前的伤口,他并不打算将真正受伤的原因告诉他。   男人侧身一把挥开他的手,眼圈发红,声音有些抖。   “对不起? 你知不知道黎黎差点就……”   说到一半,他又忽然停下,语气恢复了冷淡。   “算了,你不必道歉。你堂堂逍遥王,哪需要与人道歉。” 第二百四十二章 我们和好好吗   这回凤离收了手,没有说话,在床边缓缓坐了下来,伸手将风滑落到腰间的锦被往上拉了拉,风顿时瞪眼警觉地按住凤离的手,恶声道。   “你干什么?!”   “你现在身子虚,容易受凉。”   凤离轻笑了一下,动作未停,风因为他过于温柔的语气,愣了一下,回过神的时候,凤离已经为他撵好了被角。   风蹙了蹙眉,低声道。   “凤离,你这样假惺惺不累吗?”   凤离神情未变,缓缓摇了摇头,柔声道。   “风,我知道黎黎已经好了,但凤鸣果你还是留下把……你生完孩子后落下了病根,正好用得上。”   风惊异了片刻,望着凤离清丽的脸孔,喉咙有些发紧。   “你都知道了……”   风向来不习惯说谎,那时却告诉凤离孩子没了,如今被他知道实情后,突然开始不自然起来,侧过脸不再看他。   凤离轻应了一声,继续道。   “ 恩,我都知道了,你为我生下一个可爱的孩子,我很开心……让你受苦了,我以后会对你好。”   “……风,对不起……”   风有些受不了凤离这样的态度,好似他是女人一般,耳根一红,恶声恶气道。   “闭嘴! 那是我的孩子,跟你没半吊钱关系。”   “我也用不着你对我好,你爱对谁好对谁好。”   先前凤离一直顺着男人,此刻却笑着摇头。   “撒谎。这就是我们的孩子,是你为我生下的孩子。”   风见他如此自信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英眉一拧,梗着脖子反驳道。   “我说了不是! 这孩子不是你的种! 是我……”   话说到一半,凤离徒然冷下的眼神和缓缓逼近的身体,令男人猛地顿住,巨大的压迫感令他本能地朝后缩了缩。   可凤离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按住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长长的尾音听起来有些慵懒,又足够危险。   “不是我的种,是谁的种? 恩?”   “混蛋! 放开!”   男人本能地挣扎起来,双手胡乱推搡凤离的身体,却在无意间碰到凤离胸前的伤口,听到他痛苦地闷哼了一声后,愣了一下,随后停下动作咬牙切齿道。   “王八蛋……再不放开,疼死你……”   凤离低低笑起来,听上去有几分得意,热气喷洒在男人脖颈间,嗓音低沉。   “疼死也不放开。”   不知是因为凤离身上的淡淡薄荷味闻着十分舒服,还是唯恐再伤到他,男人虽然气极,却没有再乱动,   只听凤离又道。   “白念黎,我很喜欢。”   “宝宝的名字很好听。”   “但我更喜欢这名字的寓意,白凛风,思念,凤离。这证明,你还……”   男人没想到他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了,一时间又羞又恼,恼失忆时的自己竟然给孩子取这样的名字,如今却被凤离抓到他曾经犯贱的把柄,脑中一白,猛地将凤离推开,也不管会不会伤到他,用了全力。   这一下正中伤口,凤离浓眉一拧,面色有些发白,身影朝后晃了晃,将那声闷哼咽了下去,并没有生气,而是急切地抓起男人的手,低声道。   “风,我知道你还爱我,我也爱你。我们和好,好不好?” 第二百四十三章 你总是有办法让我不好过   男人挑了挑眉,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甩开凤离的手,沉默地望着他,英俊的面目上,唇角的弧度带着嘲讽。   凤离仿佛丝毫感觉不到一般,极为真诚地说着,嗓音低沉却清晰,令人不自觉便想继续听下去。   他此刻的姿态更是一反往常的高傲张扬,意外的有些低声下气。   “我不想离开你了,我想和你还有宝宝,永远在一起……”   “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以前我做的那些混蛋事吧……”   又是这种话,听到这里,风眸子动了动,正想抽回手,凤离先行松了手,从腰间抽出一把通体黑色的匕首,玄铁打造,闪着凛凛寒光。   正是在凤国放血用的那把,方才去外殿取凤鸣果的时候,凤离将它一同收在了身上。   风一时不明白他的意图,戒备地望着他,   不想凤离竟然又来抓他的手,一个躲闪不及,被他扣住手腕,接着那把匕首的手柄被塞到了他手里。   “你想干什么?”   男人拧起眉,刀削般的面部轮廓微微紧绷,琥珀色的眸子盯着凤离绝丽的脸孔,心中忽然出现不好的预感。   凤离的动作很快,可本能促使下的男人更快,几乎没有经过大脑,用尽全身力气将匕首往后狠狠一拽,手背脱离凤离手心桎梏的那刻,玄铁匕首划破凤离的手掌,鲜红的液体滴滴落入大红色的锦被中瞬间消失不见。   而男人因为惯性,后背重重撞上木制的床头,牵扯到身上一阵酸楚,英眉倏地拧起,眼前一阵发黑。   “风,你没事吧?!”   手心的伤口虽不停在滴血,凤离却并不放在眼里,下意识起身上前查看男人的身体状况,黑曜石般的眸子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呼吸有些急促。   “你想找死滚出去死!! 别死在我面前!! !”   “滚!!!滚出去!!”   “滚啊!! !”   缓过劲的男人一把推开他凑近的身体,双眸如被激怒的困兽般恶狠狠瞪着他,红得惊人。   凤离猝不及防,被推得退了一步,站在床边,被男人的神情,还有那歇斯底里的低吼弄得愣住了。   他见过隐忍顺从的风,孤独寂然的风,冷漠的风,笑意温和的风,甚至是他面对自己时偶尔露出的胆怯,他也深深刻在脑海中。   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风。   愤怒的歇斯底里的同时,又含着那样深的绝望……   “风……”   凤离楞在原地,望着床上的男人,怔怔开口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滚啊!”   “为什么还不滚!! !是不是非要我让人赶你走,你才会离开!!”   “风……你哭了……”   这一回,男人也愣住了。   浑身的气焰瞬间湮灭,后知后觉地伸手去触自己的脸颊。仿佛不相信一般,瞪着猩红的双眼,他触到了泪痕。   男人如同一尊精致的木偶般,呆呆地望着自己苍白指尖上那缕湿润的光泽,接着,闭上眼睛低低笑了起来,那沙哑绝望得令人的声音仿佛承载着来自灵魂深处最沉痛的悲哀,心疼。   他笑得弯下了身,深邃的脸孔埋在双手的手心中,修长的背脊拱成一个漂亮的弧度,一颤一颤。   “呵呵……”   “凤离……你总是有办法让我不好过……” 第二百四十四章 因为我舍不得   “既然已经毁了约,又为何还要来……你还来干什么呢……”   “让我承认我还爱你,然后将我的自尊,还有那些分文不值的爱,重新狠狠践踏到泥土里吗?”   “是不是非要逼死我,你才满意呢……”   男人的话犹如笨重的巨石般,一下一下砸在凤离心上,钝钝的发疼。   凤离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压下眼眶中那阵热浪和鼻内的酸涩,深深吸了口气,朝男人一步一步走了过去,高大的身体覆上男人光裸的后背,温柔却强硬地将他揽在自己怀里,扶着他直起身,低沉的嗓音哑得惊人。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风,你听我说……”   男人清瘦的身形僵硬了一下,没有挣脱凤离的怀抱,任由那人将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颈窝处,琥珀色的眸子漠然地盯着床尾的木架,因为刚刚哭过,微微红肿。   “你生我的气,不肯原谅我,我就想着……让你在我身上捅一刀,你解了气,也就能原谅我了。”   凤离将男人劲瘦的身体又圈紧了一分,小心地避开右脸的面具,另一边光洁的脸颊在男人修长的后颈上轻轻蹭了蹭,带着撒娇的意味。   “我不知道你会这样难过……”   “你在逼我。”   风姿势未变,就连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仿佛一尊被抽去灵魂的木偶,他说出的话同样不带感情,可分明又含着那样深的爱意。   凤离顿了一下,随后急切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风,我以为这样你会开心的……”   “凤离,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   “这样戏弄我是不是很有意思?”   “不是,我没有。”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   听到这里,男人总算有了些反应,琥珀石般的眸子微微动了动,挣脱凤离的怀抱,转头冷笑地望着他。   “和我在一起?”   “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可能吗?”   “为何不可能?”男人的话令凤离莫名慌张,下意识问道。   “凤离,我一直觉得曾经的自己太傻,可现在看来,你比起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凤离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你是觉得我会跟你回到凤国,做你那劳什子的王妃,还是做回那个卑微的暗卫,亦或是继续当你身边那个下贱到令人发指的泄欲工具?”   “风,我……”凤离下意识想要开口解释,被男人的冰冷嘲讽打断了。   “凤离……我在你眼里真的就这么贱吗? 贱到在发生那些事情以后,还能像条狗一样……被你勾勾手指头,就跟你回去?”   “你凭什么……”   “你凭什么……凤离……”   男人缓缓转过身,低笑着摇头,接着又被凤离猛的扣住肩膀转了回来,被迫面对他。   “不是! 不是! 风,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凤离的唇线紧抿着,浓密的剑眉蹙起,桃花眼直直盯着男人,神情看上去竟有些发狠。   男人挑了挑眉,同样望着他,没有说话。   “我承认,最开始的时候,的确是将你当成一个普通的暗卫,只是对你的身体十分感兴趣……”   闻言,风面色白了白,放在锦被上的手攥紧又松开,有些抖。   他想将凤离赶出去可是想到以这个人厚脸皮的程度,定然不会出去,不如听他讲完,说不定等他死了心,便会自行离开了。   “我没想到你会怀孕,我更没想到的是,我竟然会准许你留下那个孩子。因为在那之前,我一直觉得,我的子嗣,必然应该由我最爱的人诞下。”   “而事实是,你动了胎气,面色惨白躺在床上,我头脑一热,便决定让你留下这个孩子。”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对你的怜悯。到后来我才明白,原来那时的我,已经爱上你了……一发不可收拾。”   男人面无表情地盯着凤离,眼中的嘲讽意味甚是浓烈。   仿佛在说,那真是得感谢你的怜悯……   他的目光令凤离有些难受,微微垂下眸,自顾自说下去,唇角带着几许苦涩的笑意。   “那时候的我太混蛋,也太后知后觉,浑然没有发现自己对你的感情。直到你再次动了胎气,血淋淋躺在我面前,昏迷不醒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爱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只是你爱我我爱你这种蠢话,大可不必继续。”男人蓦地拧起眉宇,颇有些不耐。   “风,我今日所说的话,都是真心话,不论最后你是否愿意相信,但是请先听我说完,好吗?”   凤离抬头望向风,略带恳求地询问道。   男人拧了拧眉,显然是抗拒的,但沉默地看着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凤离继续缓缓道。   “那一次……我差点失去你。而你也因为身体承受了过大的伤害,失血过多,醒来之后,行为和思绪回到了孩童时期……   之后的那段日子,是我们在一起,过得最幸福的日子。因为即使是失去记忆的你,也仍然着爱我,而我也学会了在爱一个人的同时,如何去珍惜一个人。”   “我们坐在一起用膳,你靠在我怀中,我们一同入睡,闲暇时间我带你去逛花灯节……看着你被龙苏欺负的时候,我会心疼,会愤怒,所以我砍断了他的手臂,替你报了仇。”   “没过多久,我们成婚了。我带着你,去皇宫向皇兄请命赐婚。那场婚礼盛大而隆重……朝廷五品以上的所有官员共同见证了我们的爱情,缠绵过后,我拥着你安然入睡,那一夜,我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可命运竟那样残酷……”   “第二日清晨,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边躺了一个大着肚子的男人,惊异过后,只剩下厌恶和反感。我见了凤阁内挂了满屋子的红色锦缎,我甚至以为,与我成婚的人是龙苏。”   “别说了……”男人别过脸,哑声开口阻止凤离继续。   那段记忆对于风来说,堪称噩梦。   即使他现在已经恢复了本性和记忆,也仍然记得,与凤离大婚第二日清晨,失智的自己被凤离冷着脸赶出去的时候,有多慌恐。   那时他什么都不记得,他只有凤离,可这个人让他滚,他甚至不知道该去哪里。   “因为我……”   “我让你别说了! !!”风忍无可忍地朝凤离低吼,眼中的红几乎能将凤离灼伤。   风总是不愿意听他解释,而这一次,凤离无论如何都要将那些压抑在心底的事情说出来!   “因为我喝下了忘情散,忘记了爱上你之后,所发生的一切!”   “你说什么?”   闻言,风猛然怔住,眼中的红渐渐退去,神情有些疑惑。   “龙苏私通暗九,在我们成婚时喝的合巹酒中下了忘情散。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过这种药物……喝下这种药,几个时辰之后,会忘记与爱人发生的一切,脑中只留下对爱人未产生感情前的记忆。”   “那时候你怀着宝宝,我便没有让你喝酒。喝下合卺酒的人,只有我。一觉醒来,我忘了与你之间幸福过的一切……对我来说,你只是我身边一个比较出色的暗卫而已。所以我……”   所以那时的凤离,将风毫不留情地赶了出去,因为他根本不记得,这才是自己费尽心力去呵护的爱人。   “后来的伤害、怀疑、猜忌,起因便是这忘情散……也的的确确是我一手造成的,对不起……”   凤离所说的一切信息量太大,他愣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想明白,可始终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相信他。   因为这一切,完全颠覆了他昔日的记忆,他不能接受。   又或许是,风不敢让自己相信,因为他害怕相信之后,会再一次失望……   男人拧了拧眉,还是将想问的问了出来。   “龙苏对你来说算什么? 你不是很爱他吗?”   凤离思虑了少时,随后回道。   “我那时根本不懂什么叫爱,第一眼见到龙苏的时候,只觉得他单纯可爱,有些好感,便觉得自己喜欢他。可当我发现他企图伤害你……甚至废去你内力的时候,我心里只有愤怒和恨意……”   “龙苏他已经死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算计你。”   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顿了顿,目光聚集在不远处展示柜上方的青花瓷上,低声道。   “既然你喝下忘情散,已经忘了我,后来又为何要继续纠缠,为什么不干脆将我赶出王府去?”   “因为我……舍不得。”   “你去了南苑没几日,忽然冒雪跑回来找我,我看着你苍白着脸倒下的时候……我的心会发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忘记了,还是会为你心疼。”   “或许是本能吧……”男人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就是这样的本能,将他一次一次拉进无尽深渊……   “你后来又是如何想起的?”   “忘情散没有解药……唯一的办法,就是重新爱上。”   “那日,你在王府忽然失踪后,我直觉与龙苏有关,便设计逼问他……他告诉我你死了,那瞬间我脑中一片空白,之后便想起了一切。” 第二百四十五章 别告诉我你要留下   “也就是在那时候,我发觉龙苏勾结暗九,谋划了这一切……”   “是暗九……那日在乱葬岗放我一马的人,是暗九……”   风放松身体缓缓靠向床头,盯着虚无的空气喃喃开口,从凤离的角度看过去,他的鼻梁高挺,侧脸线条格外深邃分明。   “什么?”   凤离顺手将他滑到腰际的锦被往上拉了拉,盖住红紫的爱痕,看着他颇为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疑惑道。   男人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低声开口,声音有些抖。   “那……龙苏逼我喝下堕胎药后,命令一名蒙面黑衣人将我带到城外的乱葬岗,杀了我……那名黑衣人是暗九。”   凤离眼神暗了暗,悄无声息地握紧拳头,没有说话。   这件事情他是知道的,因为龙苏不只一次癫狂着告诉他,男人喝下那碗堕胎药,必死无疑……   具体的过程他却不知晓,只是光听男人故作平静地陈述,便能猜到其中的凶险和男人当时心中的绝望。   若是那两人还活着,即便是千刀万剐,也不能解他心头之恨……   “我本以为,喝下那碗堕胎后,即使他不杀我,我也必死无疑。没想到在最后关头……黑衣人告诉我,他偷偷换了那碗堕胎药,我喝下的只是与一种堕胎药药性相同的草药,对孩子并没有伤害……”   说到这里,风停顿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不咸不淡的弧度,随后又道。   “我才站起来走了出去……”   “因为我救过他,所以他放了我……”   那件事情的过程远没有男人此刻所陈述的那般简单。   凤离曾亲眼见到,男人赤着脚,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血迹染红了纯白色的裤管,他挺着硕大的肚子,苍白着脸,咬紧牙关在冰天雪地里艰难前行的模样……   哪怕是现在想起来,心脏仍然紧得发疼。   他深深吸了口气,伸手覆上风放在锦被的上手,握紧,艰难道。   “风……抱歉……我没有保护好你。”   凤离知道说这样的话太过苍白无力,可悲的是,他除了道歉,别无他法。   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即便他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让时光倒流。   他也不能问男人疼不疼。   当然疼。   风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手,无声地抗拒。   凤离白如冰雪的手在锦被上僵硬了一阵,随后缓缓收回,神情有些失落。   风只当看不见,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道。   “暗九呢?”   “……死了。”凤离顿了一下,回道。   闻言,男人身影猛然僵住,不敢置信地转头看着凤离,指尖冰凉。   “你!”   “风,你听我说……我……”   凤离一看男人这反应,立刻急了,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想要解释,被男人满眼的嘲讽和冰冷的语气打断了。   “凤离……你当真是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   凤离与男人对望了片刻,后者看向他时,那种看待陌生人般的眼神,令他心里闷得发疼。   沿着床边缓缓坐下,垂眸沉声道。   “那时我以为他伤害了你……我不能容忍任何人伤害你。”   “况且,若不是他暗中协助龙苏,在合巹酒中下忘情散,我们也不会分开这么久……”   男人气得浑身发抖,双目通红地瞪着凤离,嗓音逐渐凄厉。   “好,暗九有罪,所以你处死了他。那么小五呢? 小五又有何罪过? 你那时分明答应我,只要我……”   说到这里,风猛然顿住,因为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   凤离威胁他,让他叫床叫得动听一些,便放过小五。   他向来没什么朋友,而在那样艰难的处境里,小五是唯一真正关心他,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人。   所以当凤离提出这样的要求时,他照做了。   贱得像条狗一样,连他自己都恶心自己。   可即使是这样,凤离最后还是下令处死了那个笑得像阳光一样温暖的少年……   “你杀了小五……他什么都没做错,你杀了他……因为你怀疑我与他有染……所以你杀了他。”男人已经冷静下来,平静地陈述着。   这次凤离不说话了,他无话可说。   那时候的凤离狂妄任性,一向只顾及自己的感受,对于他来说,一条人命的确不算什么。   可现在的凤离,却无法不顾及眼前人的感受了。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你用得着与我说对不起吗? 从一开始你就没有相信过我,在你眼里,我不就是个什么人都可以操的贱货吗?”   男人冷笑着,一点一点撕开那些已经结痂的伤疤,鲜血淋漓。   “别说是你了,就连我都觉得自己恶心,我怎么不早点去死呢……”   “不许你说这种话!”   凤离猛地抬头望向男人,攥紧裤料的手指骨节紧得泛白,呼吸急促。   “呵……你有什么资格不许。”   “你以为你还是我的王爷吗? 你不是了……凤离,你再也不是了……”   男人轻蔑地望着凤离,眼角带着凉意。   “你能不能……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觉得……好难过……”   凤离轻轻抽了口气,呼吸徒然缓慢下来,伸手覆上心脏的位置,脸色竟然隐隐泛出苍白,恳求道。   “我求求你了……无论你打我骂我,如何对我都好……但是可不可以,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视人命如草芥,我可以改的…… 我以后一定会改的……”   “改? 改了小五就能回来了吗……他再也回不来了……”   就像曾经犯下的错,也不是几句清淡的解释过后,便能获得原谅……   风轻轻别开眼,他本以为看到凤离痛苦的模样,自己会开心,可事实并非如此。   看着眼前像个孩子般茫然无措,寻求自己原谅的凤离,他的心,亦是隐隐作痛。   “那你告诉我,到底要我怎样……”   “凤离,你走吧。”   “我们之间,再也不可能了。”   “我不走……我说过的,这一次……再也不会离开你。”   “你赶我,我都不会走的……”   “呵……别告诉我你要留在这里,逍遥王爷。” 第二百四十六章 留下   “未尝不可。”   那抹带着讽刺笑意顿时凝固在嘴角,风不敢相信凤离竟会如此回答,略微诧异转头看向他,低声道。   “凤离,你在开玩笑吗。”   “我是认真的。”   “留下……你准备以什么身份留下? 妻子,情人,还是相公?”   无论哪一个都不切实际……   听出对方言语中的讽意,凤离没有太大的反应,眸子微微动了动,沉声道。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无论什么身份,都不重要。”   “是我听错了吗? 高高在上的逍遥王凤离,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好啊……论什么身份都可以。你若真想留在我身边,便放弃你凤国王爷的身份,安分守己地做我身边的侧妃,如何?”   男人笃定,以凤离高傲的性子,定然无法忍受这样的羞辱。   这样……他就会离开了吧……   以后就再也没有瓜葛了……   “好。”   风怔怔想着,耳边传来的一声清淡的言语,令他不敢置信地微微睁大双眸,望向凤离。   “你说什么?”   凤离轻笑了一声,绝美的面容上,风华毕露。   “我说好。”   “我愿意以侧妃的身份留在你身边。”   相较于回到凤国做一个孤家寡人,凤离当然选择留在白泽,毕竟他的爱人和孩子都在这里。   虽然这身份的确磕碜了些……   但那不重要。   凤离的反应太过不寻常,那抹绝尘的笑竟看得风心头一跳,面上的冷淡不自觉退了些去,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你……你可想好了。”   “侧妃可就是寻常人家的妾室……”   “我想好了。我愿意。”   凤离眸光暗了暗,低沉道。   “风,你说出的话,可不能反悔。”   凤离自然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打算让自己留下,那些话不过是想让他自行离开。   但是在经过一次失去以后,比起那些痛苦和煎熬,留在男人做一个小小侧妃,并不算什么。   被看穿心思的男人顿时有些气急,拧起俊眉,恼羞成怒道。   “你……”   “你要真做了我的侧妃,我命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若有违抗,立即……立即赶出宮去!”   “是,太子殿下,臣妾遵命。”   凤离抿唇笑了一下,忽然站起,在床边微微伏身行了个礼。   那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气得男人够呛。   颇有一种引狼入室的感觉,可自己说出的话又不能收回,只能阴沉着脸拧眉看他。   少顷,外面传来三声规律的叩门声,由轻而重。   “太子殿下,已经是食时了,奴婢们可否进来侍奉你和太子妃娘娘洗漱?”   白凛风大婚,白逸特意许他三日不必上朝,与太子妃好好培养感情。   清儿也十分贴心,等到食时才过来敲门。   “你们过半刻钟再进来。”   还未等风回答,凤离转身向门外吩咐道。   清儿愣了一下,心想这声音虽然低沉好听,怎的如此陌生? 并不像太子与太子妃的声音……   没有多想,道了一声是,便与其他丫鬟一起退到了门侧候着。   殿内,风盯着凤离冷声道。   “孤还未开口,谁允许你擅自下令了?”   凤离顿了顿,无奈道。   “风,你现在还光着身子呢。难不成你想让她们都看到吗? 我可不许。”   “你……”   “太子殿下莫生气,臣妾伺候你穿衣。”   凤离笑眯眯地看着床上的男人,在他还未反应的时候,快步上前在他唇边印下一个轻吻,随后转身去柜子中寻衣服。   “混蛋! !”   凤离轻松躲过身后飞来的软枕。 第二百四十七章 墨莲   夜幕逐渐降临,简陋的小木屋在晦暗的天空下显得有些孤寂,周围是一片寂静的荒野,萧索的寒风吹过,带起树叶与荒草的细碎声响。   屋内,唯一的蜡烛在方形小木桌上闪着暖色的光,透过窗缝吹进来的风,使得微小的光亮忽暗忽明,摇摆不定。   勉强可以看清,那张破旧的小床上躺着一名身形挺拔的男子,五官精致,俊美如斯。   即使躺着也能看出,他的身高比寻常男子高出不少,那张床对他来说显然短了些,脚部堪堪抵到床尾,莫名委屈。   男子正是在大婚前一日,被凤离设计绑走的卫溟。   片刻后,卫溟睁开了眼睛,露出漂亮的桃花眸,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微沉,眉宇之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杀伐之气看上去有些慑人。   那是多年驰骋沙场下自然形成的浴血之气,而白凛风不在的时候,他从来不需要特意收敛自己的气息。   撑着床面缓缓坐起,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少时后,心里已经对这间屋子与屋子的主人有了一定的了解。   一间十分普通的木屋,家具粗陋,屋内的每一寸地方都在昭示着主人的贫穷和生活上的拮据。   除了一木桌,几张木凳,一个陈旧的衣柜,还有此刻自己身下坐的这张床外,竟然再没有其他家具。   那张不起眼的小木桌上,静置的几本厚重书籍令吸引了卫溟的目光,令他不自觉地挑了挑眉。   旁边还放着几张来不及收起的宣纸,和一看便很廉价的笔墨。   卫溟猜测,这间屋子的主人应该是一个读书人。   正想着,窄小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下意识望过去,顿时四目相对。   来人手上端着一口青色的瓷碗,一袭灰色布袍,有几处用白布打着补丁,黑发用一根蓝色的布条整齐地束起。   身形清瘦,长相十分普通,是那种站在人群中怎么都找不到的存在,但皮肤生得极白,甚至比卫溟都白上好几分,嫩得好似能掐出水来。整个人给卫溟唯一的感觉,就是干净。   一如他这座小屋,虽然简陋,却被主人打扫的非常干净。   卫溟直白的打量,令来人莫名有几分紧张,或许是因为太久没与人接触,一向没什么表情的面上,竟露出几许无措来,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你醒了?”他顿了顿才开口道,接着转过身关上了门,将手中的碗放到了木桌上。   “恩。”   卫溟应了一声,静静地望着男子白皙的脸,看着他将桌上的书籍与笔墨收起来放到衣柜的抽屉内,心中有许多疑问,踌躇着先问哪一个。   “你感觉怎么样? 身体还会不舒服吗?”   男子快步到床边,微微弯腰,纤长的手指覆上卫溟的额头,感受温度的同时,淡淡问了一句。   他的动作令卫溟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要避开,但看着男子面无表情,却透出认真的眼神,最终没有躲避。   “还好,烧已经退了……”男子轻喃了一句,收回了手。   “是你救了我?”   卫溟记得自己被凤离绑走后,与他对峙了一段时间,最后凤离恼羞成怒离开了,自己被人一掌打昏,没有了知觉。   之后迷迷糊糊醒来过一次,眼睛被蒙上了,只能大概猜到自己被人丢在一辆马车内,不知要去哪里。   “恩。”男子轻应了一声。   大婚之日若是自己缺席,宫中必然大乱,卫溟心中着急,正想问问今日的日期,男子又转身出了门,留下卫溟一脸莫名。   不过片刻,男人推门而进,白皙的脸孔上神情淡淡的,穿着虽然破旧,身上那股属于读书人的温润气质怎么都挡不住,令人不自觉便会升起好感。   他手上捧着一个木盆,盆中冒着热气。   卫溟这才明白,他这是要端水给自己洁面,扬起嘴角笑了笑,心中的阴霾驱散了些。   洗漱过后,两人面对面坐在小木桌上。   男子自顾自拿起碗中的青色瓷勺开始喝粥,认真的神情,仿佛正在吃的食物不是白粥,而是什么美味佳肴一般,动作缓慢优雅。烛光打在他白皙的面上,显得平淡无奇的脸透出几分莫名的吸引力。   他的五官并不精致,组合在一起,看上去却意外的无比顺眼……   卫溟迟迟未动勺,男子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他,发现这人竟直直盯着自己看,愣了愣,淡声道。   “快吃吧,粥该凉了。”   卫溟点点头,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碗中根本没几粒米的薄粥,又看了一眼桌子中间那碟干巴巴的腌萝卜条,不禁拧起浓眉,他终于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这么瘦了。   “你每天就吃这个?”   话出口卫溟才自觉失言。   光看就能知晓,男子生活便无比拮据,这话几乎等于废话,只是他没忍住就问了出来。   好在男子并不在意,也没有感到窘迫,停下喝粥的动作,眨了眨眼,静静看着他,淡淡道。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卫溟轻轻摇了摇头,拿起勺子开始喝粥,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回去。   趁着方才的间隙,卫溟已经向对面的男子问清了自己的处境,甚至知道了关于男子的大多数事情。   几日前,凤离命人将他扔到这个远离京城的小镇荒野,被眼前的男子发现,将他带回了家中。   令卫溟不解的是,他身体一向健壮,很少有生病的时候,这次竟从被捡回来那日起,便高烧不退,直到今日才醒。   眼前气质干净的男人名叫墨莲,正如卫溟先前所想,他是一名书生。   墨莲出生于镇上的一户书香世家,几年前家道中落,仆人散尽,父母因此郁郁而逝,伤心之余,他一个人搬到了此处,平日靠着卖字卖画生活,然而,在这样的小镇上,真正有闲情雅致欣赏书画的人并不多,他有时几个月才会卖出一幅书画,而且价格不会太高。   更多的时候,他会去山上砍柴,拿到镇上去卖些钱,勉强可以过活。   对于这点,卫溟感到十分惊讶,因为这个男人看上去并不像那种会干粗活的人,或许是因为他身上那种干净的气质使然。   而事实是,不经意间触到墨莲手心时,略微粗糙的触感告诉卫溟,他已经做惯了那些重活。   更为稀奇的是,卫溟发现这个男人,虽然表面看上去性格内敛,少言少语,对人却没有任何防备之心……   对于他这个,被他从外面捡回来的没几日的陌生人,不论自己问他什么,墨莲都会毫不避讳地回答,所以在短时间内,卫溟已经知道了他的一切。   这样,很容易被骗的吧……   莫名的,卫溟忽然有些担心这个看似冷淡,却异常单纯的男人。   “对了,我的衣服呢?”   小了不止一号的衣服绷在身上着实难受,卫溟忍不住抬眸望向对面的男子问道。   墨莲顿了一下,看着卫溟绝色的脸,轻轻抿了抿唇,似乎有些难以开口。   “我见到你的时候,你没有穿衣服。”   “……”   想了想,墨莲又补充了一句。   “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亵裤。”   “可恶……”   “凤离…… 欺人太甚……”   卫溟缓缓握紧拳头,桃花眸阴冷地盯着原色的桌面,面色黑如锅底,一字一字咬牙切齿道。   想来是凤离心中记恨卫溟这个情敌,又不能伤他,便将人扒光了扔到离京城几百里外的小镇,故意让他难堪。   在这样寒冷的冬天,光着身体躺在外面,即便是身体强壮的卫溟也承受不住,这才发了高烧…… 第二百四十八章 眉眼间的温柔   大婚第二日,风本该带着新妃卫溟去向白逸与龙夕请安,可卫溟下落不明,他只好一人前去,并且将凤离冒名顶替进宫的事情,一并告诉了白逸与龙夕。   因为不论是卫溟失踪,还是凤离进宫,这两件事中的任何一件都是瞒不住的,他也不该瞒着他们。   在风的意料之中,龙夕与白逸听完后,一人面色难看,一人勃然大怒。   白逸浓眉一拧,直接摔了御案上的墨砚,暗骂一声混账东西,抄起七星流月剑就要亲自去西宫砍了那丫的。   白凛风给那混蛋王爷做了十年的暗卫,他却如此欺负他的宝贝儿子,肚子里还揣着他的孩子,不但连口饭都舍不得给他吃,还将人赶出了王府,那么冷的天气,任他自生自灭,若并不是夜仅及时将他救起,他难以想象后果……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凤离的恶行,但通过暗卫的禀报,还有夜仅的陈述,已经足以令白逸对凤离恨得牙根痒痒,抽筋扒皮都难解欺子之恨。   白逸早打算御驾亲征屠了凤国,奈何儿子心里放不下那混账,只好作罢。   心想着,反正两人身处异国,相隔千里,以后再没有见面的机会。   然而,如今凤离竟然蹬鼻子上脸,千里迢迢赶到白泽,顶着卫溟的身份进宫与风成了婚,他还要不要脸? 到底是何居心?   最后白逸没有去成,风与龙夕双双将他拦了下来。   白逸稍微冷静些后,将七星流月剑一把收进剑鞘,沉着脸问风,打算如何处置凤离。   听到风说出,打算封凤离为侧妃这种话后,纵是白逸都愣了一下,接着不敢置信地望着他,问他在心里想什么,疯了不成。   龙夕的目光中也满是不赞同。   对于曾经伤害过白凛风的人,他们是万万不会接受的。   风垂眸,没有说话,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明明想将那人赶走,可是当他死皮赖脸也要留下的时候,他好像又无法真的将他赶走了。   白逸与龙夕何其了解白凛风,发觉到他脖子上那个半掩在衣领中的紫红色吻痕后,一切已经无需多言。   两人默契对望一眼,龙夕的目光深邃了一分,最后白逸语重心长地对风说了一番话。   他缓下脸色,徐徐开口。   风儿,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父皇和母后会尊重你的决定。   但在此之前,希望你能够想清楚,他那样的人,真的是你能够驾驭的吗?   身为凤国王爷,身份不低,却心甘情愿来到你身边做一个小小侧妃,他为了什么?   你必须理智一些,父皇不希望你再受伤了……   风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告诉白逸他会考虑清楚的。   关于卫溟的失踪,风向白逸请命,由他全权处理寻找卫溟的下落,并且保证三日之内给出结果。   白逸心知这件事可能会牵扯到凤离,不想白凛风夹在中间为难,便准了他的请求。   只要卫溟平安归来,他不会寻凤离的麻烦,但也不会让这个‘儿媳’太好过就是了。   ——————————————————   夜幕降临,整个皇城被黑暗笼罩,偌大的宫殿中透出的暖色烛光,照出男子绝色的面容,带着显著的冷漠,眼中尽是急躁与不耐。   大婚后的第二日下午,宫中的大太监带着一道圣旨到来,封凤离为太子侧妃,并让他不日搬离西宫,到清水殿去住。   清水殿作为一个小宫殿,自然不比西宫华丽宽敞,但凤离并不在意这些,只要能留下来就好。   他眼巴巴地在清水宫等着风来寻他,等到夜幕低垂,万籁俱寂,风还是没来。   烛光是十分温暖的橙黄色,他最喜欢那样的光束包围下,将男人静静圈在怀里,看着那灵动的火苗一跳一跳,整颗心都是满的。   而在这样安静的夜晚。只有他一个人的夜晚,再亮的烛光都无法让慌燥的心安定下来。   凤离想趁着夜色不管不顾地跑去找风,可是又怕他嫌自己太烦,般,连个影子都未在他面前出现过。   耐着性子等了两日,谁知风好像忘了有他这个人的存在,两日见不到男人,已经是凤离的极限,他整颗心都开始慌乱起来。   “让开。”   凤离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两个身着铠甲手中长剑交叠,阻止他进入东宫的侍卫,冷声道。   “太子殿下有令,任何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侧妃娘娘请回吧。”   闻言,凤离的面色顿时沉下一分,周身散发的阴冷气息令两个侍卫不自觉开始冷汗涔涔,但强撑着不肯避让。   心想这位离妃虽只是太子身边的一个侧室,容貌生得倾城绝色,竟有如此慑人的气场,恐怕不简单,日后还是小心些……   “我劝你们最好想清楚,谁是闲、杂、人、等?”   凤离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怒极反笑,咬牙切齿道。   若不是怕惹风生气,他挥手便废了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侍卫,满嘴胡话,竟敢说他是闲杂人等。   “侧妃娘娘……下们只是按令行事,您就别为难属下们了……”   左边的侍卫吞了吞口水,恭敬道。   “少废话,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到底放不放行?!”   “侧妃娘娘……”   就在凤离彻底失去耐性,准备将两个侍卫暂时弄昏的时候,门内传来一道温润平和的嗓音,令凤离的心跟着猛跳了一下。   “让他进来。”   侍卫这才收起长剑,恭敬地退到了一旁,道了声失礼。   瞥了两个低眉顺眼的侍卫一眼,凤离不爽地冷哼了一声,接着嘴角勾起一个欢快的弧度,推开了朱红色的大门。   殿内不同于外面的寒冷,刚进去便感到暖炉烧得旺盛,一阵暖意铺面而来,总觉得这空气中隐隐夹杂着男人身上特有的好闻味道,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朝内殿而去。   掀开珠帘,见到风的那刻,凤离愣住了。   烛光包围下,男人坐在古色古香的大床上,半靠在床头,身上套着一件宽松的白色单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藏蓝色的锦被盖到腰部,此刻正低头专注地逗弄臂弯中的婴儿,深邃的眉眼之间尽是温柔。 第二百四十九章 抱抱   “那是……我们的孩子……”   眼前的画面太过于温馨美好,以至于凤离愣了好久都没有回神,直到男人抬起头看他,四目相对时,才幡然醒悟,但仍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愣着做什么,过来。”   男人看了他片刻,开口道。   “啊? 噢……”   凤离又是一愣,接着心中一阵狂跳,迈步缓缓走了过去,漂亮的桃花眼闪着点点光亮,又莫名有些紧张。   他本已做好被男人冷言相待的准备,没想到会见到这样温暖的画面,还有如此和颜悦色的男人。   “风……你怎的这般早就上床了?”边走着,凤离怔怔开口道。   这才刚过晚膳的时辰不久。   男人顿了一下,平静道。   “身子有些不适,天气又冷。今日的事物都已经处理了,便早早上了床……准备歇息了。”   “身子不适? 是不是又腹痛了?”   在床边站定的凤离下意识向前了一步,急切地开口,眼中带着显著的担忧。   “无碍,已经好多了。”   男人轻轻摇头,琥珀色的眸子静静望着凤离,缓缓开口,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平静的询问和陈述。   “你呢,大晚上的过来寻孤,有何事? 宫中有宫中的规矩,你身为皇族,想必同样十分清楚,这种做法未免毛躁了些,哪有妃子大晚上不在自己殿中候着,主动跑到东宫外吵着闹着要进去的……若是传出去,免不了让人笑话。”   “我……两日没见你了……想你……”凤离抬眸望进男人眼中,认真道。   男人顿了一下,下意识收回目光避开凤离灼热的眼神,既而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耳根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   故作平静地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宝宝,轻拍他的后背,方才还欢快地咿咿呀呀的黎黎,此刻已经有了睡意,白嫩健康的小脸上,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与凤离极为相似的桃花眼一闭一合,很快就要睡着了。   凤离并没有发现男人的反常,因为他怀中那可爱的小东西吸引了他大半的注意力,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很想捏捏宝宝粉嫩的小脸,也很想抱抱他。   当凤离知道这个世上存在着一个,承载着他与他心爱之人血脉的孩子时,那种兴奋又紧张的感觉便不时会出现在心头,他忍不住开始想象宝宝的模样,想象他生得更像谁一些,是不是乖巧……   如今他总算见到了自己的孩子,初为人父的感觉令凤离喜悦的同时,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因为躺在男人怀里的宝宝看起来那样小,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将他安然无恙的抱着,他也不知道,男人是不是愿意让自己抱抱这个孩子。   因为他曾经做的那些蠢事,险些就让这个令人见到便忍不住想要疼惜小东西,失去来到这个世上的机会……   “风…… 我想抱抱他,可以吗?……”踌躇少时后,凤离还是没忍住,试探性开了口,面上带着些讨好的笑意。   只是男人未看他一眼,淡淡回答。   “黎黎已经睡着了,抱来抱去会将他吵醒的。”   须臾,没有等到凤离回应,男人下意识抬头看他,发现他微垂着头,白皙的脸湮没在阴暗中,嘴角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苦笑,仿佛自嘲一般,整个人看上去掩不住的失落。   “但是……如果小心一些,也不是不可以。” 第二百五十章 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但是……如果小心一些,也不是不可以。”   男人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顿了一会儿,低声开口。   “真的吗?”   凤离猛地抬头,眸光发亮地盯着风棱角分明的刚毅侧脸,他面上没什么表情,那句语气平淡的话却已经令凤离足够惊喜和兴奋。   “恩。”   男人轻应了一句,正想将臂弯中的宝宝递给凤离,脖子忽然被人从侧边环住,脸上传来一个温软的触感,伴随着湿热的呼吸,随着‘吧唧’一声,停留了一下很快离开了。   那是一个吻。   “风! 我好爱你!”   男人身形一僵,喉结轻轻滚一下,只觉得半边脸都要烧起来,梗着脖子未去看凤离,压低声音道。   “少废话! 还抱不抱,不抱就算了!”   “抱抱抱,当然要抱了……我早就想见儿子了,今日好不容易才见到,自然要好好与他亲近一番的!”   凤离一听立刻急了,屁颠屁颠地主动伸手去接,绝丽的面容上嘴角的笑意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   “这是我儿子,和你没关系。”男人轻哼了一声,没好气道。   口中虽这么说着,还是缓缓松了手臂力道,任由凤离将孩子抱了去,目光一刻不停地跟着他的动作,轻声叮嘱。   “小心着些,别太用力,黎黎会不舒服的……”   凤离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宝宝抱进了怀里,这才真正看清了儿子的模样。   一张小脸生得雪白,脸颊上透着淡淡的粉色,此刻正安静地睡着,小小的鼻翼随着平稳的呼吸轻轻煽动,那乌黑的睫毛竟比风还浓密纤长许多,根根分明。   凤离心中一动,忍不住低头在他肉嘟嘟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下一息,宝宝浓黑的睫毛轻颤了几下,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露出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凤离绝色的面容看,那茫然的眼神仿佛在说,这人是谁啊……   “他醒了?”   风轻轻皱了皱眉,询问道。   他方才见凤离低头亲吻宝宝的动作,心知不好,黎黎才刚刚睡着,稍微有些动静便会将他弄醒,醒来必然要委屈地哭一会儿,想要阻止凤离,却已经来不及了。   凤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愣愣地与怀中的宝宝对视,他这才发觉,黎黎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像极了自己,就连眼睛的形状都极为相似,皆是桃花眼……   宝宝忽然抿唇笑了一下,发出‘咯’得一声响,接着又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那抹笑意未褪,仿佛知道这是谁一般。   “风,黎黎方才对我笑了!”   凤离心头激动得难以自持,抬起头眸光闪闪地望向风,只见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襁褓中的婴儿。   “怎么了?”凤离疑惑道。   “竟然没哭……”男人自言自语地喃喃了一句,很轻但凤离耳力极佳,自然听到了。   “没有啊……他醒了一会儿,又睡着了。”   男人这才回过神来,收回目光,脸色有些发沉。   若是黎黎没睡饱时不小心将他弄醒,就连自己都要抱着他哄好一会儿,他才会重新睡去。   今日第一次见凤离,黎黎又很是认生,本以为在这种情况下他会嚎啕大哭,他都已经做好将黎黎抱回来哄哄的准备了,谁知他不仅没哭,还对着凤离笑了一下,就连自己都没有这种待遇……   凤离奇怪地看着床上的男人,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又惹他生气了,难道是方才说错话了?   “风……怎么了……?”小心地开口问道。   “没事。”   男人自觉自己这样不对,调整了心态后,淡淡开口。   “哦……”   凤离向来不怎么会揣摩男人的心思,能够发现他在生气已经是实属难得,听到他说没事后,便放下心来。   抱着孩子缓缓沿着床边坐下,抿唇笑着,眼中尽是温柔。   “风,我发现黎黎他生得与我好像……我心中很是欢喜。”   “哼,你的种自然像你。”   男人不以为意道,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言语有多暧昧,背脊一僵,面上霎时有些绷不住。   虽然凤离与他解释了一切,但那些伤害并不是轻易可以抹去的。   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一直介意,凤离那时怀疑他与别人有染,毫不留情地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腹中的孩子是杂种,看蛆虫般厌恶的眼神和嘲讽的口气,到现在都会偶尔出现于脑中,侵蚀着他的心脏,隐隐作痛。   他本是不愿意让凤离见黎黎的,因为他没资格。   可如今他不仅让凤离见了他,还亲口说出这样的话。   他不是气凤离,而是气自己。   气那个在面对凤离时,全然不像白凛风的自己。   凤离没有察觉男人的情绪变化,嘴角的笑容加深一分,直直盯着他兴奋到极致,若不是他此刻怀里抱着宝宝,定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抱住男人狠狠亲一口。   “风……终于肯承认黎黎是我的孩子了! 黎黎是我们的孩子,是你为我生下的孩子,我……”   “你说够了没有?!”   男人蓦地抬头望他,深邃的眼眸中尽是怒意,泛着微微的红。   凤离顿时愣住,笑容僵硬了片刻,随即消失在嘴角,精致的桃花眼中带上些慌张和无措。   “风……”   “闭嘴。我累了,你将孩子放入摇床中就走吧,我要歇息了。”   男人轻轻闭上眼睛,背脊挺得笔直,唇部紧抿,条线流畅的下颚微微绷着,明显在抗拒。   凤离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起身将熟睡的宝宝小心地放入离大床不远的摇床中,步伐轻巧。   整个大殿无比安静,男人直觉凤离应该已经出了内殿,很快就会响起开门声。   须臾,他缓缓睁开眼睛,下一刻,一个霸道又不失温柔的力道忽然将他揽进了怀里,熟悉的淡淡薄荷味霎时传进鼻间,男人怔了一下,奇异地没有抗拒,下意识问道。   “你怎么还不走?”   凤离没有说话,将脸埋进男人颈窝处无比眷恋地轻蹭了几下,随后抬起头将下巴抵在他肩上,眸光沉沉地盯着光滑的锦被,哑声道。   “风,我是不是又惹你生气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上来   “我总是猜不透你的心思……若是我哪句话说错了,你告诉我,我以后便不再说了,好不……”   “你别生气 ……”   凤离的声音沙哑而动听,低沉的质感极富男性魅力,此刻闷声在男人身上轻蹭的模样,像极了某种犯错后对主人撒娇的大型犬类,令人不自觉便会心软。   男人动了动眸子,心中的气闷散了不少,语气也缓和许多。   “我没生气,你回去吧。”   凤离沉默片刻,将男人搂紧了一分。   “我不想回去……我能不能留下?”   “不能。”   凤离顿时蔫了,委屈巴巴开口。   “可是你不在我身边,我睡不着……整夜整夜的想你,满脑子都是你……”   凤离没有撒谎,风不在的那段时间,他有时整夜都无法入睡,身体累极的情况下半夜才会入睡,睡着后梦见他要离开自己,又猛地惊醒过来,着急地伸手探向身侧,只触到一片冰凉。   凤离的情话总是能轻易挑动男人的心,本来被他这么抱着还没什么感觉,此刻却觉得他喷出的气息好似要将自己灼伤一般,心中一悸,想要逃开这种异样之感,挣了挣,发现根本挣不开。   “凤离,你现在是孤的侧妃,孤命令你回自己的寝宫去,赶紧放手。”   “不放。”   “我现在是太子殿下的侧妃,陪太子殿下睡觉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就别赶我走了嘛。”   “你还要不要脸?”   男人满脸黑线,这人的脸皮已经厚到一定境界了。   “为了你……可以不要。”   “风……你就让我留下嘛……我保证什么都不做,老老实实的,就睡觉,你冬夜里总是手脚冰冷,我可以给你暖床,好不好?”凤离讨好道。   “真的,我身上很热乎的,你可以将手揣在我肚子上,那样就不会冷……不信你试试……”   男人还是无动于衷,凤离急了,干脆将他放开,扣住他的手腕就往自己衣领中探,等男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触到他胸膛上暖和的温度,充满弹性的肌肉触感极佳,格外光滑。   的确很舒服……   凤离面上带着讨好的笑意,本就清丽的面容越发绝色,眸子亮晶晶地盯着男人,像是等待褒奖的孩子。   幼稚的行为令男人莫名觉得有些想笑,盯着他看了少时,忍了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阴霾散去,深邃而刚毅的五官顿时柔和下来,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和尖锐的小虎牙,俊气逼人,凤离看得呆住。   他不知道已经多久,没见过男人这样笑了……   “风……你笑了”   趁他愣神之际,风轻轻挣开凤离的手,掩饰性咳了几下,正色道。   “你起来。”   “啊?”   “起来。” 男人又重复了一遍。   “噢……”   撒娇不要脸的招数全都使了一遍,男人还是让他走,凤离怕自己再缠着他会让他反感,闷闷地应了一声后,垂头落寞地起身。   床上忽得传来细碎的窸窣声,下意识抬头,只见床上的男人缓缓挪了个位置,外侧顿时空出一大片。   凤离惊讶地看着他的动作,心中砰砰直跳,忽然出现一个大胆的念头,但又不敢确定,只好愣愣站在原地。   “愣着做什么,上来。”   男人看了他一眼,淡定地拍了拍空出的地方,耳根红透。 第二百五十二章 别骗我   愣神过后,压下心中惊喜,凤离忽然发现男人脖子到耳根处的皮肤一片淡红,神情甚是不自然,薄薄的唇部轻抿着,浓密的睫毛轻颤。   这是……害羞了?   了然勾唇一笑,只觉得这样的男人异常可爱,心中蓦的有些发痒。   麻溜地褪去衣物,长腿一跨便上了床,毫不犹豫地弯腰伸手探入被中,穿过他的膝窝,同时托住他劲瘦的腰部,在男人惊异的目光中,将他连人带被一把抱起,躺平在床上。   风方才并未看凤离,这才发现他竟然将衣物褪了个干净,低声戒备道。   “你脱光衣服做什么? !”   凤离抿唇笑了下,没有回答,快速地在男人身边躺下,大手一挥,殿内的烛火尽数熄灭,随即翻身不容抗拒地将他揽进怀里,熟悉的干净皂角味扑鼻而来,呼吸徒然急促,顿了顿,低沉道。   “脱光了给你做暖炉,抱着我睡,就不会冷了。”   黑暗中,凤离摸索着男人冰凉的手放到自己的腰腹处,心疼地搓了搓。   风愣了一下,对于他这种亲密又贴心的动作有些不习惯,却止不住内心发软,下意识放松了身体,任由他抱着。   凤离的体温火热火热,不像他,到了冬日即使屋内置了旺盛的暖炉,盖着厚重的被子,手脚都难以回温,许久才能入睡。   如今有了这么一个天然大暖炉,很快有了睡意,迷迷糊糊闭上眼睛。   忽然,大腿处一根硬邦邦的物体抵得他有些难受,即使隔着一层光滑的裤料也能感到那处的滚烫,疑惑地睁开眼睛,反应了少时后,顷刻间明白了那是什么,顿时满脸黑线,咬牙切齿道。   “凤离,将你那物给孤挪开!”   感受到男人的怒气,凤离将自己的身体稍微往后挪了挪,嗓音愈发低哑,带着些委屈。   “风……你是我心爱之人,如今这般毫无防备地躺在我怀里,我控制不住也属实正常……”   “你!”   男人越听越上火,就要发作,凤离好声好气地开口,巧妙避开那处,将他搂紧了一分。   “你别生气……我保证什么都不做,真的……”   话是这么说,那灼人的呼吸却一阵一阵喷洒在男人的颈窝处,实在令他无法忽视,推了推凤离的胸口,忽然摸到几处不平整的凸起,与他光滑肌肤截然相反的粗糙,顿了一下,放缓了语气。   “你去把亵裤穿上。”   “不要,穿着睡觉不舒服。”   男人被这个不要脸的理由噎了一下,知晓他是厚着脸皮耍流氓,低声冷道。   “你若真是什么都不做,脱光干什么?!”   “我要是做些什么……是不是就可以光着了?”   那话分明是指凤离动机不纯,谁知他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凤离,你再胡言乱语就滚出去。”   “不说了不说了,睡觉……”   忍着下腹的紧绷感,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在男人额角轻吻了一下,接着便规规矩矩地没再有出格的动作。   风也不好再说什么,虽然那人在极力控制呼吸,但离得那么近,他不可能感觉不到。   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弥漫在心头,带着暖意……   忍不住动了动放在凤离腰侧的手,轻抚了几下,开口道。   “凤离。”   “恩?”   “你胸口的伤到底怎么回事?”   那脏乱交错的伤口实在碍眼,风本不想管凤离的事情,可脑中止不住地想着,便不自觉问了出来。   “不小心划了几下。”   “你当孤是三岁小孩吗?”男人拧起浓眉。   显然清醒着的男人并不似喝醉时那样好骗,上次凤离也是这个含糊的回答,不过那时他对凤离的忽然出现又惊又气,一心想着将他赶走,自然不会多问,如今却无法忽视。   “……你就别问了,我没事。”   凤离的回答令男人觉得格外敷衍,他从前本就对凤离存在许多误会,难以原谅,如今好不容易稍微敞开心扉,主动去探究,可他又不愿意告诉他,自然没好气。   “呵,反正你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我不过随口一问。”   凤离身形微微一震,沉默不语。   男人想将抱住自己的人推开,可那人哪里会给他这样的机会,越发觉得心中气闷,忍不住开口嘲讽道。   “怎么? 难不成是辜负了哪位旧爱,那人因爱生恨,寻你报仇了?”   “没有。我只有你。”   男人轻哼了一声,显然不信。   处于黑暗,他并没有看到凤离嘴角的苦笑与眼中的落寞,被人误解的滋味很是难受。   但即便如此,凤离也不打算将他用心头血浇灌凤鸣果的事情告诉风。   因为当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不希望那人有分毫难过,也不希望他有任何负担。   况且,比起他曾经给予男人的伤害,这点微小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就在凤离以为风不愿意再与他说话的时候,他忽然又开口唤了他的名字。   “凤离。”   “恩?”眸光一亮,下意识回道。   “你为何睡觉都要戴着面具,你的脸怎么了?”   “……”   “你不想说就罢了。”   男人推了推凤离的手臂,趁着他愣神的片刻翻了个身远离他,下一息,凤离又眼巴巴贴了上去,在他耳边哑声开口。   “前段时间摔了一跤,刮着了,摘下怕吓到你。”   “怎么摔的?”   虽然现在漆黑一片,但风仍想转身摘下他的面具摸摸那处伤口,可是凤离的态度显然不想让他看到,便忍住了。   “喝醉酒摔的。”   “以后少喝点。”   “好。”   “睡吧。”   少顷,风忽然又想到什么,睁开眼睛盯着一片黑暗,开口道。   “凤离,你老实告诉我,卫溟的失踪和你有关,对吧。   陈述的语气,而不是询问。   他大婚第二日便问过凤离,可他一口否认,他也懒得与凤离多费口舌,想着派人去找应该很快会有结果了,谁知两日过去,仍然没有消息。   “凤离,别骗我。”   凤离原本还想继续否认,卫溟那孙子自然是越晚找到越好,可男人用这样的口气与他说话,他便知道,不能再瞒下去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又气又爱   “是我。卫溟在埠城的白泉镇。”   “你放心,我没有伤他。”   闻言,风蓦地拂开凤离搭在他腹部的手,转身盯着他,微怒道。   “你知不知你险些闯下大祸!”   卫溟虽已经是太子妃,但他大将军的身份仍然不变,若是边境有什么风吹草动,定然要火速离京赶去。   好在大婚后三日不必上朝,朝廷中还无人知道他失踪的事情,否则这事传了出去,牵扯到凤离,便不是那么简单了。   凤国王爷无端绑架白泽大将军,那是对白泽赤裸裸的挑衅和侮辱,到时即便是风有心护着凤离,为了国家的颜面,白逸也定然无法咽下这口气放过他,甚至有可能因此挑起两国战争。   “风……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凤离低低笑了两声,缓声开口。   “我是关心卫溟!”   他这种不温不火毫不知错的态度顿时令男人更加恼火,压低声音吼道。   “你最好保证卫溟毫发无伤,否则……”   “否则如何?”   暗夜中,凤离危险地眯了眯眼睛,语调却未变,依然轻缓。   “否则你就给孤滚出宫去。”   凤离忽然没了回应,男人霎时冷静下来,下意识开始思考自己的话是不是说的重了些。   下一刻,凤离又没皮没脸地贴了上去,笑嘻嘻道。   “风……你不会移情别恋了吧……那卫溟哪有我好,不许你喜欢他。”   心中却暗暗将卫溟狠狠问候了一遍。   卫溟……早知道就该命人将他的裤子也扒干净!!   看他还有没有脸回来……   敢与他抢风,不知死活……   见凤离这副模样,男人便知道方才的担心是多余的。   “呵,孤觉得还是卫溟好些,温柔又体贴。”   “我不温柔体贴吗?”   风在他面前如此夸赞别的男子,凤离顿时按耐不住情绪了,沉下脸闷闷不乐道。   “你觉得呢?”   男人转过身找了个舒服的角度躺好,不答反问。   凤离回想了一下过往,顿时没了气势,微微移动,身体贴上男人的后背,圈住他柔声道。   “那……我以后会学着温柔体贴的。”   “还是算了吧,你莫要惹孤生气便已经很好了。”   男人口中虽硬邦邦说着,不含感情,嘴角却不自觉扬起了一抹浅笑,就连琥珀色的眸子中,都带着些许慵懒的笑意。   “我说真的! 你可不许喜欢上那卫溟!”凤离急道。   “你怎就知道,孤还未喜欢上他?”   “孤自然是因为喜欢他,才会纳他为太子妃,你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侧妃,莫要管的太宽了。”   “我……”   “闭嘴,睡觉。”   凤离不再说话,勾唇一笑,搂着别扭的男人闭上眼睛。   他就是知道男人心悦之人是他,醉酒后的反应那般诚实,骗不了他……   口是心非的模样真是令人又气又……   不过,也不知风何时才能真正原谅他……   ————————————————————————   天色微明,晦暗的光才刚刚透进偌大的宫殿,男人小心地将扣在他腰腹的手臂拿开,轻手轻脚起了身,开始穿衣服。   “风,今日不是不用上朝吗? 你起那么早做什么?” 第二百五十四章 精虫上恼   “风,今日不是不用上朝吗? 你起那么早做什么?”   男人起身那刻,凤离便醒了过来,沉默地看着屏风旁边,那道劲瘦的背影,开口道。   习武之人本就对周围的风吹草动异常警觉,凤离忽然醒来,风并不惊讶,系衣带的手上动作未停,淡淡回道。   “去将卫溟接回来。”   “你要亲自去?”凤离撑着床面缓缓坐起身,清冷的眉宇微拧起,沉声道。   “恩。”   风应了一声,琥珀色的眸子内没什么情绪,立体的五官在晦暗的光亮下显得越发深邃,修长的手指探向挂在屏风上的冰灰色外袍,取下后不紧不慢地套上。   凤离的目光一刻都未曾离开男人的背影,樱色的唇部紧抿,面色有些发沉,漂亮的桃花眼中带着明显的不快。   他想让他别去,可是现在的风显然不会听他的,若是将这话说出口,很可能会得到一番讽刺。   男人面带嘲讽地看着他,冷笑着问他凭什么……   一想到他用那种漠然的眼神望着自己,凤离便觉得一阵窒息,忍了忍,将话咽了回去。   沉默少时,凤离开口道。   “我与你一起去。”   风顿时停下动作,有些惊讶凤离会说这样的话,他本以为凤离如此讨厌卫溟,应该不会想见到他才对。   “你去做什么 ?”   他转身的那刻,凤离已经收起面上的阴霾,嘴角扬起一抹浅笑,直直望进他眼中,眸光深沉得好似要将人吸进去一般,嗓音低哑。   “不想离开你,怕你又丢了。”   黑发披散而下,衬得肌肤白如冰雪,锦蓝色的被褥盖到腰部,凤离身上未着寸缕,背脊微躬,慵懒地坐着,两条精壮的手臂随意搭在被上,健美的腹肌在墨发的掩盖下若隐若现,整个人看上去危险又妖异。   风被他灼人的目光看得楞了一下,心中一悸,没有接话便回避似地转过了身。   凤离面上看去淡定,心中却没什么底,忐忑男人会不准他跟着。   不过就算风拒绝,他也会偷偷跟着去就是了。   绝不能让卫溟与他单独相处。   就在凤离忍不住想要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只听背对着他沉默半晌的男人,淡淡开了口。   “随便你。”   听不出喜色,却足够令凤离雀跃。   他总觉得风好像已经逐渐开始原谅他了……   ——————————————————   早膳过后,将黎黎送到龙夕殿中,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出发了。   辰时已过,因为没有太阳,天色依然显得有些暗沉,宽敞精致的马车在街道上缓缓行驶,出了城门之后便飞快地奔驰起来。   后方跟着几十个骑马的侍卫,虽皆是乔装打扮,却气度不凡,路人见了只以为马车内是某个位高权重的官员,或有钱有势的富商。并不知,那其实是太子殿下要去将大婚前日便被人恶意   掳走,丢弃到百里之外某个小镇荒野上的太子妃娘娘接回宫去。   而命人将太子妃娘娘掳走的罪魁祸首,此刻就在马车内,一本正经地吃着太子殿下的豆腐。   忍了一会儿后,风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向那张怎么看都显得不怀好意的笑脸。   “凤离,将你的咸猪手拿开。”   马车内这般宽敞,坐三人都绰绰有余,凤离却非要贴着他挤在一起,美日其名说,天气太冷,这样可以相互取暖。   默默看了一眼固定在车壁上的雕花火炉,里面悠悠炭火红光,甚是温暖,连他都感觉不到丝毫冷意,更何况是凤离深厚内力傍身。   知晓凤离在耍无赖,但他今日晨起时便感觉身子有些不适,精神不佳,懒得与他争辩,索性闭上眼睛,准备小憩一会儿。   没过多久,一条手臂缓缓穿过他颈部与车壁之间的空隙,规矩地搭在了他肩膀上,睫毛颤了颤,没有睁开眼睛。   谁知那人竟然得寸进尺,手放着放着便伸到了他衣领中,风这才睁开眼阻止。   “不好意思,一时没忍住。”   在男人发怒之前,凤离讪笑着将手收了回来,暗骂自己白痴,怎的如此没有自制力,显得好像个种马似的。   看着风重新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垂下一片淡淡的阴影,侧脸轮廓刀削般分明,已经敛去了做暗卫时的戾气,却依旧英俊内敛,而今日身上穿的这件冰灰色的外袍,令他身上本就存在的禁欲气息徒增了一分。   凤离只觉得越看心里越痒,忽然口干舌燥起来,忍不住将手探上风比一般男人细上许多的腰部,微微紧了紧,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道。   “风……我想……”   风睁开眼睛,顿了一下,随即侧头看他,淡淡疑惑道。   “什么?”   “能不能……”   凤离眸光发亮地与他对望,漂亮的脸上带着些讨好的笑意,却支支吾吾不肯说出口。   “你到底想说什么?”风拧起锐气的剑眉,不耐烦道。   下一息,凤离豁出去一般,忽然侧身,将另一只手也揽上他的腰部,凑到他耳畔低哑道。   “我想要你。”   如此直白的求欢之语,惊得男人身形一僵,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淡淡的粉红。   反映过来后,却一把将凤离推了开去,蹙眉看着他,身子不适,心中又莫名烦躁,语气便也重了些。   “凤离,你整日都在想些什么? 发情也请注意场合,实在忍不住,孤不管你去找小倌还是妓子,别来烦我。”   随后不等凤离回答,男人径自合上双眸,靠着车壁平稳呼吸起来,只是那俊气的眉依旧蹙着,昭示着主人的心情。   凤离虽知道风说的是气话,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因为他如此直白,要将自己推出去的言语而抽痛了一下。   也不知道他为何心情不好,眼下若是再开口,定会再惹他烦,索性不再说话,坐在另一侧静静看着他。   须臾,只见男人本是微蹙着的眉宇,不仅没有松开的迹象,反而越拧越深,就连额上都冒出了细密的冷汗来,凤离这才惊觉不对,猛地坐到他身侧,手掌覆上他的肩膀,将他反过来面对自己,急切开口道。   “风,你怎么了? 哪里不舒服? !” 第二百五十五章 腹痛原因   “放开,我没事。”   看着凤离便觉得心中来气,忍着小腹内越发强烈的刺痛,咬了咬牙,伸手去扯凤离放在他肩上的手,却分毫不动,不禁看着他冷冷道。   “你别碰我!”   凤离不知他到底哪里不舒服,此次出宫没有太医随行,这里荒郊野外,马车去最近的镇上最快也要大半个时辰,男人又不肯回答他的问题,心中越发着急,语气便没了轻重。   “风! 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 身体不舒服就告诉我,不要任性! !”   男人被吼得愣了一下,片刻后,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意,看着他幽幽开口。   “呵,我任性?”   “我哪里有资格任性……你凤大王爷才称得上任性吧,放着好好的逍遥王不做,非要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侧妃……真是委屈你了。”   “怎么? 嫌我碍眼了? 那滚啊……没人逼你留下……”   见男人分明不舒服,却逞强忍住,又咄咄逼人的模样,凤离只觉得心中又气又心疼,更多的是无可奈何,只好耐着性子哄着。   “风! 你莫要曲解我的意思,我是担心你!我知道方才是我好不好,没有发觉你身子不适,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你打我骂我都行,但是别用自己的身子与我赌气,我会心疼……”   男人额间冷汗涔涔,一张刚毅的俊脸面色已是煞白,看着凤离好声好气的模样并不领情。   眸光一凛,还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再也抵不过身体的不适,拧眉痛苦地微微躬下背脊,一手覆上腹部,咬紧牙关,一声闷哼从喉间溢了出来。   凤离这才知道他是腹痛,瞬间想到大婚那夜男人也是这样的反应,自己用手掌帮他轻轻柔弄,将内力渡入他体内,效果显见。   当下不再犹豫,温柔却不容抗拒地拉开男人的身体,伸手利落地解去他腰间的镶玉腰带,外袍随之敞开,接着是内裳、里衣……   察觉到凤离的动作,男人猛地瞪大眼睛看着他,身体因为腹中的痛楚,根本无力真正阻止他的动作,却还是死命按住他的手背,另一只深深掐入身下的座椅中,额头上青筋暴起,眼中猩红,盯着他咬牙道。   “凤离! 你敢! !”   “滚开! !”   凤离的面色也不好看,沉着脸不发一语,不停歇地解着他的衣带,冬日衣物穿得本就多,有个结扣竟被打上成了死结,解起来很是费尽。   男人见他这副模样,只觉得心灰意冷,若是叫随行的侍卫来,传出去只会叫人笑话。   挣扎不开,干脆闭上眼睛靠上车后的车壁,轻轻张开苍白的唇部,喘着粗气的同时,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马车内的温度适宜,衣物被敞开并不会感到冷。当凤离宽大的手带着灼热的体温掌覆上他的腹部时,男人无法抑制地浑身一僵,手指倏地将身下的木制座椅又紧一分,讽刺地勾了勾唇角,低喃道。   “禽兽……”   话刚出口,小腹处传来的阵阵暖意令男人愣了一下,感觉到那是凤离在将内力渡入他体内后,下意识睁开琥珀色的眸子看向他。   “风,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的人吗……也是,我曾经做的事情,令你不想误会都难……”   凤离绝丽的面上带着苦涩的笑,手下动作未停,看着男人叹息道。   风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他,随着腹部的疼痛逐渐减少,心中的气也消了大半,回过神后,轻轻吸了口气,别开眼硬邦邦道。   “谁知道你要做什么。”   “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行了吧?”   凤离见男人别扭的模样,可爱的紧,顿时觉得本就不多的那点郁闷散了去,手掌一下一下给他力道适中地按摩,另一手抬起,用袖子帮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口中缓和道。   “回去的时候一定要请太医为你检查一下,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你知道我有腹痛的毛病?”听到凤离的话,风不禁看向他疑惑道。   他脑中对大婚那夜的发生的事情全无记忆,所以并不知道那时醉酒的他,已经将自己生黎黎时落下病根的事情告诉了凤离。   “恩。” 凤离回答。   “你怎么知道的?”风追问道。   “……大婚那夜,你发作过一次,我就知晓了。”   闻言,风动了动眸子,沉默片刻后,问道。   “除了这个,我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凤离顿了一下,心想若是将他醉酒后缠着他撒娇卖萌,怎么都不准他离开片刻的事情告诉他,以男人现在的性子,很可能会恼羞成怒,便一句带过转移了话题,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   “没做过奇怪的事。”   “你前几日腹痛才刚刚发作,没过多久,今日怎的又痛起来。我担心不只是那么简单,若真是生黎黎时落下的病根倒无碍,回去服下凤鸣果便好。若有其他的原因,还是越早知晓越好。”   凤离本只是猜测,却没想到,被他一言即中…… 第二百五十六章 进入埠城   “孤的身体,孤自己知晓,不需要请太医。”   男人听完轻哼了一声,闭上眼睛靠着车壁,对于这件事并不放在心上,疼痛感已经逐渐消失,腹部暖暖的甚是舒服。   距离晨起不过两个多时辰过去,竟又有了困意。   凤离看着风完全放松的神色,面上不经意泛起一个温柔的笑意。   风对自己的身体如此不重视,他却暗自将这件事记下了,回去定要请太医为他看看。   也不知,他不愿意看太医,是不是因为怕药苦……   应该是的,大婚那夜他问过他,落了病根为何不喝药,他瘪着嘴,满脸嫌弃的模样,简直生动得可爱。   谁能想到这个外人看来,倨傲冷漠的太子殿下,醉酒后有这样特别的一面,而这样的一面只被自己拥有……不仅是这样,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自己的。   凤离霸道地想着,口中柔声道。   “困了就睡一觉吧,快到时我叫你。”   “恩。”   ——————————————————   一路走来大多是荒山野路,进了埠城时,已经是午时。   马车外传来过路行人闲谈嬉笑,和街边小贩高呼叫卖的嘈杂声,不用看便知道热闹非常。   还未等凤离将他唤醒,风已经自行醒了过来,这一路来车速极快,颠簸不停,却不知为何睡得异常安稳,睁开眼睛的时候,身体中的不适已经全然消失了。   探了探自己的身前,发现衣物已经被重新整理好,身上盖着一件不属于他的玄色外袍,温暖得很。   侧眸望向凤离,果然见他此刻只着了白色里衫,背脊挺得笔直,正若有所思地盯着马车的帘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凤离。”顿了顿后,开口唤道。   “醒了? 这才刚进埠城,我还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如何,感觉身子还好吗?”   转头那刻,凤离已收起眼中的幽深,看着男人轻笑道。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可以看清对方脸上几乎微不可闻的细小绒毛。   凤离那双桃花眼本就勾人,此刻与他直直对望,又想起他方才对自己体贴的照料,心跳忽然有些不稳,不禁别过了脸,喉结轻轻滚动一下,摇了摇头表示已经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了。   随后将身上的外袍扯下,沉默地还给了凤离,淡淡道。   “我饿了。”   “你想吃什么?”   “随便。”   应着男人的‘随便’,马车在埠城一家小有名气的酒楼前停下,虽然不比京城,但在这个小县城内,已经算是上等了。   凤离跟在风身侧进了酒楼,身后跟着几十个腰间佩剑,便装打扮的侍卫,已经刻意收敛气息,却还是轻易引来了众人的注意。   食客们开始暗暗议论,这两名样貌不俗的男子是何身份。   尤其是那位身着玄袍,戴着半边金色面具的高大男子,露出的半张脸已经足够令人惊艳,也不知露出全貌时,会是怎样的惊为天人。   而他身边那位身着冰灰色锦袍,看上去年龄稍大些,长相英俊刚毅,气质内敛的男人,虽然比不上他绝色的容貌,两人站在一起却毫无违和感。他身上那种自然散发禁欲气息,甚至令在场的,某个喜好龙阳的男性,眼神忍不住暗了暗。青楼中的小倌大多是白皙瘦小,弱柳扶风的类型,玩儿多了无趣的很。像眼前这样的男人,玩儿起来才舒服……   风没有觉察这道异样的目光,径自走着。倒是凤离感觉到了什么,忽然停下,清冷的眉宇微微一拧,猛地回头给了那人一记刀锋般锐利目光,带着滚滚杀气,惊得那人立刻低下了头,心中大跳的同时,手心冷汗直冒,嘴角却勾起一个极为变态的笑容……   “怎么了?”   发现身边的人没有跟上来,风不由得停下转身望向凤离,疑惑道。   “没事,走吧。”   收起眼中的冷厉,轻轻摇了摇头,上前牵住男人的手后握紧,好像不这样,他就会消失一般。   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忽然被握住的手,这里人多眼杂,未免有些不妥,刚想挣脱,便被凤离牵着上了楼,干脆由他握着。   留下身后一众微微睁大双眸的食客,心想,两人原来是这种关系……   本该觉得恶心,可是又发现,他们那般相配,好像生来就是如此,根本无法令人升起厌恶之感。   而那位喜好龙阳的男性,见到这样一幕后,窄小的眼中冒起狂热的光亮,粗粝的手指兴奋地握了握手中的木筷,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两人跟着小二的引导进了二楼雅间,侍卫们在楼下解决午膳。   雅间内古色古香的精致装潢和干净程度,令凤离还算满意,而风对于这些一向不会挑剔什么。   十年的暗卫生涯令他早已习惯,不论是何种食物,只要能填饱肚子即可,在许多艰苦的环境下,可能连干净的食物都是奢侈的。   所以,即使他恢复了白泽太子的身份,对这些也没有过多讲究。   不过喜欢吃肉这一点,倒是所有男人都相同的。   风神色淡淡,夹了一块儿被切成正方形,看去色泽诱人的红烧牛肉,刚放到口中咀嚼,一阵反胃之感直直冲上喉间,下意识想要吐出。可良好的教养又不允许他做出这样的行为,吞下之后,面色铁青地扶着桌子弯下身,拧眉难受地干呕起来。   “风!你感觉怎么样?!”   凤离本就坐在男人身边,立刻发现了他的异样,面色一凝,大手覆上男人的背脊轻拍,帮他顺气的同时,急切道。   “没事。”   干呕了一阵,力气仿佛瞬间被抽走许多一般,有些吃力地撑着桌面坐直,轻轻摇了摇头,回道。   凤离看着他徒然苍白的面色,一阵心疼。   男人先前是他最得力的暗卫长,体魄健壮,武功虽不及他深厚,却也是顶尖的高手,怎会像如今这般……   说来说去,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压下心中的愧疚,将桌上的茶水递给风,随即拧眉看向那盘红烧牛肉,沉声道。   “难道是这些菜有问题?” 第二百五十七章 鬼鬼祟祟的人影   “难道是这些菜有问题?”   话落,一根极细的银针从凤离袖间滑向指尖,利落地刺入牛肉中,片刻后拔出一看,除了沾染上浓稠的汤汁外,针尖没有变黑。   男人沉默看着凤离的动作,神色随之越来越复杂。   他忽然想起一个多月前,在军营那疯狂的一夜,加上这见了油腻便会泛呕的症状,一个荒唐念头蓦地在脑中产生,惊得男人面色顿时又白了一分。   他这是……   怀孕了吗……   凤离将桌上的每一盘菜都试了一遍,结果皆是相同。   无毒……   菜品没有问题,那么……是风的身体出了问题吗……   凤离侧过脸看向风,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心中一紧,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当机立断道。   “风,你别担心,便是再难好的病,我都会找人治好你的。你在这里等我,我下去命人请大夫,很快就回来。”   话落,他转身要出去,随即袖子便被人扯住了。   “别去。”   凤离回过身,只见风神情未变,就连姿势都未曾变过,怔怔地盯着前方,惹人担忧。   “为什么?”凤离向风走近一步,拧眉道。   “胃中有些不适,缓缓就行,不碍事的。”风浓黑的睫毛颤动了几下,低声回道。   “不行,你总是这样说,若是真的有什么问题,你让我……”   凤离见他老是用这话敷衍自己,顿时急了,也不知道他身上到底有多少自己不知晓的病痛存在。   然而话未说完,男人蓦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静静盯着他,沙哑地开口打断了他。   “凤离,我想吃糖葫芦。”   “什么?”   凤离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想吃糖葫芦你去买吧。”   “怎么突然想吃这个?”   看着男人刚毅英俊的脸庞,凤离想起他失智的时候,最爱的零嘴便是糖葫芦,没想到这个喜好依然在……   其实不然,男人平日里很少碰零嘴,只是在某种特殊时期,这种裹着一层糖衣的酸甜小果,确实令人钟爱。   男人顿了须臾后回答。   “身子不适的时候……吃些糖葫芦便能缓解。”   “风,你在骗我吧?”凤离从未听闻过这种情况。   “骗你作甚,我已经没事了,你快去吧。”   “那……我让侍卫去买。”   见男人果真没有再出现痛苦的神色,凤离放心了些,却不知为何,心中隐隐透出些不安。   “你亲自去。”   在男人的坚持下,凤离只好亲自去买,也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喜欢吃糖葫芦为何不能让下属知道……   凤离走后,男人安静的如一尊雕塑般,僵直着脊背,坐着一动不动。   许久,苍白的唇部轻轻颤了颤,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覆上小腹的位置,缓缓攥紧。   他不知道,是否真如他心中所猜测一般,腹中又有了一个宝宝。   若真的是……这个孩子来得太突然,也来得太不是时候……   他甚至没有做好任何准备,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真正原谅那人……就糊里糊涂又有了他的孩子……   也不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体,能不能顺利生下……   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发觉,门外一个高大的人影鬼鬼祟祟地靠近…… 第二百五十八章 想告诉你   直到棕色的木门,被人轻手轻脚地推开,风才后知后觉侧眸地向门口处望去。   那是一个样貌平平的大汉,一身粗陋的青色棉袍,虎背熊腰,腰间挂着一把巨大的弯刀,一看便是江湖人士,还算周正的五官,和没有留一丝胡茬的脸,令他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十分老实。以至于风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没有产生什么异样的感觉,单纯地以为他走错了包房,并且礼貌地问了一句。   “请问有何贵干?”   谁知方才看上去还无比正常的大汉,忽然转过身将门关了起来,插上横木,露骨的眼神直直盯着风,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色眯眯地笑起来。   “嘿嘿嘿,小美人儿……一个人吗……大爷陪你玩玩儿……”   风看着逐渐朝他走过来的大汉,轻轻皱起了眉,没有说话。   这人眼中含满赤裸裸的情欲,他再不明白他的意图,便是白痴了。   这个不速之客的出现,是他始料未及的,而更令风意想不到的是,竟然会有人对他抱有这种肮脏的念头,还如此明目张胆地闯了进来。   空气中飘来的恶臭,令风瞬间回过神,那是多日不曾洗澡所产生的体臭,隐隐夹杂着一股酒气,使人作呕的气味刺激得风面色一白,胃中又开始翻涌起来。   身体不舒服,心情便差到极致。凌厉的剑眉蓦地拧起,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漠然地盯着大汉,冷声道。   “站住。”   “想活命的话,我劝你最好立刻出去。”   风虽内力尽失,可身上那股子做暗卫时,用人血磨出的戾气却未消失。   大汉当真被他冷若寒冰的眼神与杀气震慑得顿在原地,暂时收起了那副下流的表情,开始细细打量着他,似乎在考虑他是否真的能威胁到自己。心想,这美人看似凌厉,却根本没有内力傍身,即使是楼下那些随身的护卫全部上来也不是自己的对手,他就是要在这里将他上了,他又能奈他如何……   方才远远看着这男人,便觉得是这是个人间极品,此刻近了一看,果真没有失望。这副冰冷的模样,将他操哭的时候,会更好看……   不枉他王麻来此一遭……   片刻后,大汉嘿嘿笑了两声,嗓音如同吞了黄沙一般,低哑粗糙,不大不小的眼睛顿时迷成一条细缝,能看到其中闪烁的精光。   风见他这副模样顿觉不对,他如今内力尽失,若动起手定讨不到好处,心中一凛,戒备地起身盯着他。   果不其然,下一息,大汉迈开大步,毫不犹豫朝他走了过来。   风眸光一暗,抄起桌上那盘红烧牛肉直直朝大汉的脸飞了过去,趁他分神躲避的瞬间,抬腿便越过他向门口跑去。   谁知那大汉看似身影笨拙,反应却灵敏得很,反手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狠狠甩了回去。   风身影一个不稳,摔倒的同时,眼看就要撞上硬邦邦的桌子。   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伸手护住腹部,缓解了冲撞的力量,却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哼,冷汗霎时冒了出来,双腿软得厉害,努力撑住桌面才不至于瘫软下去。   一双大手从身后探上男人的劲瘦腰部,使人泛呕的滚烫气息喷洒在他后颈处,粗哑的嗓音传进耳中,他难受地喘着粗气,眩晕得厉害,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脑中一阵嗡嗡作响。   “美人儿,你这腰可真细……”   “告诉你一个秘密……王麻做了这么多年的采花大盗,还是头一次碰上你这样的极品……”   “别怕,大爷会好好待你的……”   说着,一根铁杵般坚硬的物体蓦地抵上男人的臀部,开始有意无意地轻蹭,激得男人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倏地瞪大双眸,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拔开大汉的手臂将他推开,转过身恶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滚……”   那大汉被打得愣了一下,趁着这个空档,风忍着腹中逐渐强烈的不适感,红着眼疯狂地向外跑去,张口就要唤人。   “来人! 来……”   “找死!!”   下一息,大汉愤怒地冷笑了一下,轻而易举地将他扯了回来,毫不客气地还了他一个耳光。   眼前一黑,还未来得反应,便被人重重摔在了冷硬的地面上,尖锐的疼痛立刻通过感官传入大脑,眼泪瞬间冒了出来。   而最让人无法忽视的,是由腹部传来的异样感,一阵收缩过后,如排山倒海滚滚袭来的刺痛,令男人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神智逐渐模糊,冷汗浸湿了额角的碎发,浑身不可抑制地微微痉挛,只能凭借本能蜷缩起身体,双手死死按住腹部,却无法得到丝毫缓解。   而这个自称采花大盗的人,显然没有怜香惜玉的打算,见他痛苦的模样,越发兴奋……   粗暴地拉开他的身体,一手解着他的腰带,另一手探上他被冷汗浸透的脸颊,仔细地感受他的轻颤,变态的笑起来。   “若是乖一些,本大爷也就会对你温柔一些了……是你自己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   衣上的系带被尽数解开,劲瘦的上身顿时暴露在空气中。   大盗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见他的手被自己扯开后,总是会无意识的放到腹部,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   这么想着,他不由得伸手按了按男人平坦的腹部,手下的身体徒然一僵,一声痛苦的闷哼从男人口中溢出,原本涣散的双目有了些焦距,意识稍微清醒了些,却没有挣扎的力气。   大盗不过是好奇,最终目的还是要品尝到这个男人的滋味,不再犹豫,伸手便要将他半开的衣服尽数褪下。   男人琥珀色的双眸无神地望着上方的云梁,面色苍白得几乎已经没了人气,腹中针扎般的刺痛,和身后淌出的温热,告诉他,他的猜测是对的。   他是有了宝宝……和凤离的宝宝……   阿离……   你怎么还不回来……   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低喃之后,男人再也承受不住痛楚,陷入了黑暗。   “风,我回来了!”   当凤离拿着糖葫芦,满心欢喜的破窗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面。不可置信地瞪大美目,笑容僵在嘴角。   那个他放在心上珍若至宝,连不小心惹了他生气,自己都要心疼好一会儿的男人,被人褪了衣物,浑身上下只剩了一条白色的亵裤,惨白着脸昏迷不醒躺在地上。   而即使在迷昏中,他英挺的眉宇始终微微拧着,似乎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为了讨男人开心,他将全部的糖葫芦都买了回来,可是此刻看来,他拿着插满了糖葫芦的稻草棒子的模样,滑稽又可笑……   他不过离开了一会儿而已……   怎么会这样呢……   心脏仿佛被人一刀一刀凌迟一般,痛得几欲窒息。   猩红的双目缓缓移向,站在男人身旁看着他瑟瑟发抖的采花大盗,手上的稻草棒被掷于地面,墨色的长剑蓦地出现在手中,盯着他一字一字阴冷道。   “你一一找一一死一一”   凤离一眼认出了这个人,他对风那种狂热的眼神,他立刻察觉到了,也给了他警告。他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如此大胆,只恨自己为什么不在那时便杀了他!   大盗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容貌绝美,却令他从心底感觉到恐怖的男子,机械地动了动脖子后,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连最基本的躲避都忘了。   他毫不怀疑自己今日会死在这里,只有内力修炼至顶峰的人,才能用内力瞬间凝聚出武功,他招惹了什么人……   如他所想,他今日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   下一刻,凤离手中的墨剑倏然一挥,一道刺目的黑芒从他粗壮的脖颈直直穿过,接着,他的头颅随着‘砰’得一声,重重砸到了地上。   不知用了何种方法,伤口处没有喷涌出一丝血迹,干净利落。   而那双笑起来时分外恶心的双眸,如铜铃般瞪着,始终没有合上。   “风,醒醒! 醒醒!”   昏沉之间,男人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努力张开眼睛,视线内逐渐清晰的,是凤离满含焦急的脸庞,不自觉开口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嗓音沙哑得惊人。   “凤离……”   只见那人满目慌乱地看着他,用衣物将他的身体包裹住,手上沾满了鲜血,不知道是谁的。   风有些无力地重新闭上眼睛,随后一滴温热的液体掉到他脸上,睫毛颤了颤,怔怔睁开。   凤离的声音在发抖,像个孩子一样慌张又无措。   他哭了……   “风,你流血了……别怕,我,我带你去寻大夫……你千万别睡,千万别睡……”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   是因为自己吗……   他想开口问凤离一句,你哭什么,受伤的是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他还想告诉凤离,他们又有宝宝了,就是不知道……这次能不能留住……   但话还未说出口,他就被凤离一把抱起,从窗口飞了出去。   腹中疼得厉害,男人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听到耳边呼啸的风声,心里想着,也怪他自己太大意,以为有这人在身边,便不需要什么暗卫了。   他这样信任他吗……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不知道的事   初来乍到,凤离对埠城并不熟悉,心中急得要命,也不知道医馆在哪里,抱着风快速轻巧地落于地上,在街上随便攥住一个女人便开口问路。   那女人被他满身煞气,双目猩红的模样吓了一跳,连连挥手道不知,拂开他的手,逃命似的跑了。   堂堂凤大王爷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待遇,站在原地愣了一秒,抱着怀中昏迷不醒的男人焦躁地走向其余路人,怎料个个都是远而避之,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凤离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模样吓到了他们。收敛起周身的杀气,血红的眸子微微动了动,原本狂乱舞动的黑发已经安静地垂在身后,低沉而沙哑地开口。   “我只是想问路而已。”   “请你们告诉我医馆在哪里,我爱人他受伤了……”   若是告诉这些人,他怀中昏迷不醒的男人是白泽尊贵的太子殿下,只怕他们并不会相信,还会惹来某些不必要的麻烦。   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询问得知。   此刻的凤离不是什么高贵的逍遥王爷,只是一个因爱人身受重伤,无法承受失去,慌张难挡的普通男人而已……   话中都带着显著的卑微和乞求,以至于让原本对他怀着恐惧的路人,都动了恻隐之心,大家唇部动了动,可谁都没准备率先开口。将一个男人称为爱人,毕竟在这个小城镇里还是有些怪异的。   忽然,人群中蹿出一个男孩儿,穿着破旧的蓝色棉袄,瘦瘦高高,一双眸子黝黑清澈,充满灵气,他脸蛋上的灰土令人看不清本来面貌,只能通过他的身高知晓,应该是十一二岁的年纪。   “哥哥,我知道医馆在哪里! 跟我来!”   大概是知晓自己的手脏,男孩儿没有扯凤离的衣物,直接绕到他面前嗓音嘹亮地说了一句,便撒开腿子跑了。   凤离豪不犹豫地跟了上去,怀中虽抱着一个人,但绝不会令他感到颠簸。   经过几条街,很快,雕刻着慕清医馆四个大字的门匾出现于视线中,棕色的木门双开着,凤离匆匆对男孩儿说了一句在外面等他,便抱着男人冲了进去。   “大夫!”   医馆不大,绘满四面墙壁的山水画,看上去格外别出心裁。   柜台后站着一个样貌清秀的女子,一身染墨竹纹锦袍,正垂着头,纤细的手指熟练地打着算盘,发出‘霹雳啪拉’的声响。   听到有人进来后立刻抬起了头,凤离比女人还美上许多的脸令她愣了一下,随后目光移至他怀中成熟英俊,但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男人,了然地笑了笑。   面上并未出现任何慌张,走到凤离面前后又盯着他看了好几眼才开口道。   “跟我来。”   凤离沉默地跟了上去,此刻安静下来,才发觉自己心跳如鼓,指尖抖得厉害。   到了内室,发现空无一人,凤离不由得微拧起清冷的眉宇,漂亮的桃花微微冷下,俯视墨衣女子沉声道。   “大夫呢?”   墨衣女子见他阴沉的神情并不害怕,勾唇一笑开口。   “我就是啊。”   “你?”凤离审视地盯着她。   这女子年龄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而且世间女子从医,他从未见过。   凤离毫不掩饰的怀疑,令墨衣女子略微不满,收起笑容毫不客气道。   “如假包换,小女子就是这间医馆的掌柜兼大夫。”   “你若是信的话,就让我为他诊治,不信的话,出门左拐不送。”   这话若是放在平时,凤离定要发怒,可是怀中的男人现在情况危急,他只能选择相信。   沉默了少时,凤离走到窗边的小榻处,动作利落又轻柔地将男人放了上去,盖好被子,随后直起身向墨衣女子,声音低沉,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   “快点,他流了好多血,你赶紧看看他怎么了……一定要让他平安无事。”   墨衣女子不再说话,上前便执起男人的手腕开始诊脉,随即面色微微变了变,起身打开放在一旁的木箱,口中道。   “他怀孕了你知道吗?”   那话仿佛一道猛烈的惊雷般,在凤离脑中轰得一声炸响,震得他好半天都无法回神,僵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哑声道。   “你说什么? 怀……怀孕?”   “你是他夫君吧?”墨衣女子不答反问。   “我是……”   凤离怔怔盯着男人毫无血色的脸,心脏犹如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遏制住一般,阵阵发疼。   “他怎么样了……”   墨衣女子未答,掀开棉被和风身上的外袍,准备给他施针。   见到他劲瘦的身体上,数道长短不一的伤疤时,对这个男人徒增一分心疼,对身后的高大男子则是越发不满。   起初她见这貌美的男子抱着男人冲进来的时候,满脸焦急的模样,还以为他对男人有多好呢,搞半天连他为什么流这么多血都不知道。   她去年曾为一个男人接生过,那男人的相公可是对他疼爱得紧,温声细语,照顾有加。   原本不会管别人的家务事,此刻却怎么都忍不住,冷脸多说了几句。   “你是怎么照顾自己夫人的? 娶了他就要对他好。连他怀孕都不知道,他这是腹部受了冲撞,动了胎气了。”   “还有,他生完孩子才过去两个多月,你又让他怀孕,哼……也真是舍得。”   细细的银针缓缓扎入他身体的各个穴位上,原本昏迷不醒的男人,感受到了极致的痛苦般,忽然拧起英挺的剑眉,低哼了一声,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但没有醒来。   凤离的心随之一紧,而墨衣女子接下来的话,令他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发懵的状态。   “他已经有孕一个多月,算算日子,生产才过去一个多月,你便与他行了房事。”   “你知不知道,生产之后两个月内是不能行房事的,而且他还是难产,他的身体这么能受得了?”   凤离站在原地,猩红着双眸,无措地看着男人因为痛苦而无意识痉挛的身体。   “我……不知道……”   他竟然都不知道……   这些,风从来没有与他说过…… 第二百六十章 双胞胎   墨衣女子听到他回答,背对着他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将银针一根根收起,起身盯着凤离郑重道。   “孩子暂时保住了,但他的身体曾经受过重创,落下了病根,情况已经非常不乐观。随着孩子的生长,身体还会越来越虚弱,到时再珍贵的补药也无法起作用。”   “必须万分小心谨慎,别让他累着磕着碰着,若是再动胎气,孩子可就不一定能保住了。”   凤离轻轻点了点头,唇部紧抿着,沉默少时,开口问道。   “若是让他服下凤鸣果,对他的身体可有好处?”   话落,墨衣女子顿了一下,随即惊讶道。   “凤鸣果? 那可是凤国皇宫才有的东西……十年开花仅结一枚果实,稀有的很,你怎么会有?”   “难道你是凤国皇室中人?”   凤离看着她发亮的眸子,没有说话。   老凤帝膝下有二子,现任凤帝凤千与逍遥王凤离。   传闻凤千样貌生得如谪仙般出尘,他弟弟凤离则是绝色魅惑……   “你是……逍遥王凤离?”墨衣女子试探道。   “不是。”   “哦……”   墨衣女子失落的应了一声,即使生怀绝学,终究是个八九岁的女孩子,性子直爽天真,情绪都写在脸上。   凤离对她为何失落并不感兴趣,自然也不会知道,这女子是李青的表妹,与他在凤国一起学习医术。原本该与李青一起进凤宫潜伏,但她小小年纪便清楚自己要什么,不愿意进那金色囚笼中,在李青的帮助之下,诈死逃出了凤国,只身一人来了这白泽的小城镇开医馆。   她是想打探李青的消息,知道他过得好不好而已。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凤离低声打断她的思绪。   墨衣女子回过神,收起失落,正色道。   “凤鸣果堪称神药,若是服下,他的身体会恢复原样,怀孕也就不会那般辛苦了。”   “那就好……那就好……”   凤离心中一喜,唇角不禁勾起一个轻笑,漂亮的桃花眸映出的,是床上男人安睡的脸。   “只是,你不是凤国皇室中人,为何能得到凤鸣果?”   “我自有办法。”   见他不愿意多说,墨衣女子只好作罢。   “对了,我方才忘了说,怀孕三月之后才能行房事,切记,不可粗暴。”   “恩,谢谢。”   凤离听说凤鸣果可以令风的身体彻底恢复,心中喜悦,语气轻快许多。   墨衣女子见他这幅模样,同样为他高兴,口中却不饶人道。   “你可别高兴得太早,即使服下凤鸣果也还是要格外小心的。他怀的可是双胞胎,月份大的时候,会非常辛苦。”   “怀孕的人情绪多变,耍些小脾气,发发火是理所应当的,你必须耐着性子哄他,不能让他过于激动,也不可过分伤心,否则对胎儿会起到不好的影响。”   “恩,我知道了。”   凤离听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淡淡应下。   须臾,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仔细将她的话回忆了一遍,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哑声道。   “你说……双胞胎?” 第二百六十一章 我在   正午过去许久,酒楼内的食客已经零零散散走得差不多,只剩下几桌零星的散客,其中一桌留着络腮胡的四个大汉兴冲冲地喝酒豁拳,打嗝大笑的声音响彻整个一楼大厅,尤为刺耳。   太子与侧妃没有下来,侍卫们必须遵从命令候在楼下,不得擅自离开。   随着时间逐渐过去,年轻的侍卫长心中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蓦地站起对身边的侍卫吩咐了一句后,上楼小心地敲了敲雅间的门,轻声唤了一句太子殿下。   无人回应,用力推了推,门被人从里面栓住了。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他盯着门沉默了几秒后,忽然退后几步,飞快地跑起,抬腿将门一脚踹开了去,随之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血腥味。   映入眼帘的是流了满地的鲜血,一具头颅与尸体彻底分离的男性尸体。   凤离的剑用内力凝聚而成,锋利无比,一道黑芒闪过去,一滴血都未溅出来,一段时间过去,那血才开始逐渐流淌……   而在尸体的不远处,汇聚着另一摊小面积的血迹,显然不是属于同一人的。   旁边那根眼熟的冰灰色镶玉腰带,令侍卫长瞳孔骤然一缩。   是太子殿下的……   冷静过后,弯腰将它捡起紧握在手中,趁着还未被人发现,将门重新关上,下楼付账后带领属下出了酒楼。   带着试试的心态,一路上通过询问太子与侧妃的样貌特征,竟真的在一个小贩口中得知了消息,说那身材高大容貌绝美的男子抱着另一个英俊而昏迷不醒的男人去了慕清医馆。   ——————————————————   墨衣女子见凤离绝丽的面容上,露出呆怔痴傻的神情,不由觉得有趣,大大咧咧地笑道。   “不错,你不仅要当孩子爹了,一次还是两个。”   “我……”   凤离见她的笑脸,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干脆不再开口。   走到床边看着男人英俊的眉眼,忍不住弯下身在他眉心落下一个羽毛般的亲吻,停留一下便离开了。   “啊,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墨衣女子口中说着非礼勿视,一双水灵的眸子却睁得老大,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上前几步对着凤离神秘道。   “公子,小女子可否请教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们是如何在一起的,谁先喜欢谁的啊?”   “你问这个做什么?”凤离侧眸望她。   “哎呀,就是好奇嘛,你要知道,在我们龙……在龙国,男人若是心甘情愿为另一人生育子嗣,那必然是对他爱极了才会做出这样的牺牲……”   凤离抿唇没有说话。   墨衣女子顿时明白了些什么,收起笑脸,低叹道。   “唉,是我多嘴,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应该是他先喜欢的你才对,否则怎会这般让你欺负……”   “我以后不会了……”沉默片刻后,凤离缓缓开口。   “那是当然,以后只能由他欺负你才对。”   向凤离交代完所有事项,墨衣女子准备出去烧盆热水,好帮男人清理一下身上的血迹。   就在此刻,外面忽然间出现一群身影高大的男人,穿着统一的青色劲装,不由分说冲了进来,掠过她在小榻前齐刷刷跪了一地,本就不大的内室瞬间被占满,场面极为壮观。   “公子……主子他这是怎么了……”侍卫长小心翼翼道。   凤离对他们的出现并不惊讶,只是因为他们闯入时,弄出的动静略微不满,确定床上的男人没有被打扰到后,对着侍卫开口道。   “你留下,其他人去门外守着。”   一声令下之后,侍卫们起身恭敬地退了出去,墨衣女子聪明地主动开门,也走了出去。   一时之间,房内只剩下凤离与风,还有侍卫长三人。   “你们是如何寻到这里的?”   凤离盯着脚下年轻俊秀的侍卫长问道。   接着,侍卫长将他们来到这里的一切经过告诉了凤离。凤离缓缓走到木椅边坐下,修长的手指下意识想要敲击桌面,又想起男人还在沉睡,便忍住收了回来,磁性的嗓音在房间内低低响起。   “太子殿下并无大碍,不必担心。”   “酒楼出了人命,官府很快会找到这里。你马上带人去官府,亮出身份,在他们来之前摆平,莫要让那些官兵扰了太子殿下清净。”   “是,公子。”   “还有,查清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到底什么来路,竟敢冒犯他……若是家中还有其他人口,全部押回京城。”   侍卫长只听到凤离言语阴沉,没有看到,他双目危险地眯起,修长的手指深深掐进椅子的扶手中,因为太过用力,指甲的缝隙中已经隐隐渗出血迹,还不自知。   那些人的下场,当然是死……   ——————————————————   凤离帮风清理过身子之后,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他,一坐便是一个下午。   天色渐暗,已经到了晚膳的时辰,男人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凤离不禁有些着急起来。   侧眸看向一旁正将冒着热气的菜,一盘一盘从食盒中端出来,摆上方桌的龙墨衣问道。   “墨大夫,他何时能 ……”   “别急呀,算算时辰应该快了。”龙墨衣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动作未停。   “你饿了吧? 先过来吃些东西。”   “不了。”   凤离轻轻摇了摇头,低声拒绝后,收回目光,修长的手指缓缓探上男人削瘦的脸颊,轻轻描绘起他的轮廓。   “他要是明日才醒,你今日便不吃晚饭了?”   凤离沉默了片刻,侧身看着她回道。   “他会醒的。”   “我都无法确定……你倒是自信。”龙墨衣嗤笑了一声,不含嘲讽的意味。   话音刚落,男人浓黑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后,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内逐渐清晰的是凤离未带面具的绝色侧容。   干燥的唇部动了动,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发疼,嘶哑惊人。   “凤离……”   身侧传来的一声轻唤令凤离微微一怔,意识到那是什么后,漂亮的桃花眸几乎瞬间泛了红,猛地转过身……   眼前一花,等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搂住了,那人的上半身轻覆在他身上,脸埋在他颈窝处,一声一声道。   “我在……”   “我在……” 第二百六十二章 升温   龙墨衣听到男人口中唤出的那个名字后,眼中惊讶一闪而过,想问凤离为何要骗她。随后转念一想,皇家本就复杂,出门在外隐姓匿名实属正常,也怪不得他。   看他们两人似乎需要一点私人时间的模样,龙墨衣礼貌地同他们打了声招呼便出去了,准备再去炖个鸡汤,那个男人的确需要补补。   凤离应了她一声后收回目光,将男人抱紧了一分,在他耳边低声开口,嗓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风,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风顿了顿,琥珀般的眸子平静地望着上方的床顶,伸手覆上他宽厚的背脊徐徐回抱他,干涩着嗓子问道。   “什么事?”   凤离趴在男人颈窝处轻轻蹭了蹭,片刻后坐起身,漂亮的桃花眼有些发红,但笑意温柔。   “你怀孕了,已经一个多月……”   其实凤离将事情说出口前,风已经大概预料到他要说什么,只是当这件事在他耳中响起,彻底宣告为事实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呼吸一窒,好半天才嘶声开口。   “我知道了。”   男人的情绪被凤离尽数收入眼底,他好像并没有很开心,甚至可能在排斥这件事情。凤离本能地以为,当风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会与自己一样,充满期待和喜悦,丝毫没有想过,风也有可能,不愿意再生下他的孩子……   毕竟他怀着黎黎的时候,曾一人承受了那么多苦难……   而那些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心中的热度一点一点被浇灭,冷得令人发慌……   须臾,凤离暗哑而带着些许不自信的嗓音,在屋内低低响起。   “风,你不开心吗?……”   “……”   回应他的是一阵默然。   “你腹中怀的……是双生子……”   “你会留下他们吗?”   “……”   听到‘双生子’的时候,风心中一动,干燥的唇部微微张了张,轻抽了口气,眸光深邃地盯着上方,情绪不明,也没有开口回答。   凤离宽阔的背脊越发僵硬,面色逐渐发白,好似一个即将面临审判的死囚一般,男人的沉默,对他来说无比煎熬。   其实风并没有排斥腹中的孩子,他只是在想,黎黎才出生不过两个多月,稀里糊涂的,怎么就又有了呢……   屋内一阵寂静,凤离修长的手指轻覆上男人放在棉被上的手,徐徐握紧,说出的话暗哑而诚恳。   “风……”   “你怀着黎黎的时候,我不仅对你不好,还误会你,伤害你……甚至连你九死一生生下他,难产的事情,我都是后来才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我亏欠你那么多,也很遗憾,生产的时候,我没能……在你身边陪着你。”   “你知道吗……”   “当我知道,你腹里又有了我们的宝宝那刻,我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那种欢喜和雀悦……可以陪着你一起见证宝宝的出生和成长,对我来说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可是我太过欢喜,欢喜到……竟然忘了问你,你是不是也与我一样,期待这两个孩子的到来……我甚至忘记了,你还没有原谅我的过错……”   听到这句话,风不禁收回纷乱的思绪,侧眸望向凤离,只见他清丽的面容上难掩落寞,浑身上下弥漫着浓重的伤感气息,心中隐约觉得他好像误会了什么,但没有开口打断。   “是我太自私了,总是不顾及你的感受……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对不起。”   说到这里,凤离忽然扬起头苦笑了一下,修长的脖颈仰成一个漂亮的弧度,下颚紧绷着。   像是在下定某种决心,又似乎只是单纯地,想把眼眶中的某种温热液体逼回身体中一般,顿了顿,才继续道。   “如果……你不想要孩子的话,我会尊重你的决定……”   最后这句话,仿佛从喉间一个字一个字梗出来一般,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金的重量,连风都能感觉到,他说这话时的艰难和内心的沉重。屋内的气氛一时压抑到极致。   风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凤离忽然放开他的手站了起来,深深吸了口气,仓促地转身便要出去。   “凤离。”   风轻拧起眉宇,迅速伸手攥住他的衣袖,低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凤离高大的背影随之轻轻一震,没有转身,发红的双目盯着墙壁,压着声音解释了一句,竟然带着微微的哽咽。   “……我去外面看看,鸡汤炖好了没有,你饿了吧。”   这显然是他的借口,他在刻意回避他。   风只觉好气又好笑,这人还说要顾及他的感受,连他心中在想什么都没有问清楚,便自以为是地替他做了决定。   他怎会不要自己的孩子,只是他们来的确突然,他感到有些无所适从而已。   “凤离,给宝宝起名字吧。”   男人沙哑却平静的语调从身后传来,消化掉其中的意思之后,凤离不敢置信地微微瞪大艳丽的双眸,猛地转过身,看着他踌躇道。   “……什么?”   “他们的姓氏无法与你相同,名字却可以由你来起。”   看着床上的男人,英俊的眉眼之间暗藏笑意的模样,凤离僵硬地在床沿坐下,喃喃开口。   “风……我没听错吧……我以为你……”   “以为什么? 以为我不要这双子嗣?”   风出声打断他,琥珀石般的眸子静静盯着凤离愣怔的脸,唇角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   下一息,凤离覆到他身上将他搂住,沉默了好半天才红着眼闷闷道。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心中怨我……连带着我们的孩子也记恨上了。”   “在你眼里,我就这般小气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更何况,你要是记恨我,也是应该的……”   感觉到凤离身上轻微的颤抖,风心中微软,伸手覆上他的背脊回抱他,缓缓抚动,干涩的喉间轻轻吐出两个字。   “真傻……”也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凤离。   下一刻,他的双唇被人堵住了,那是一个不含情欲的吻,温和而缱绻,伴随着凤离温热的呼吸,软软的舌灵活地探了进来。   本该推开他的,可是一想到他昏迷前,这个素来强悍又自我的人,为他慌张无措到流泪的模样,便无法动作了。   或许,凤离也是有些喜欢自己,所以才会出现那样的反应……   楞神过后,男人伸手环上凤离的脖颈,纤长的睫毛轻轻垂下,开始笨拙地回应起来……   主动权始终在凤离手中,而男人的回应更是令凤离激动得无法自己,温柔的力道逐渐变得强烈。男人很快觉得有些受不住,下意识伸手抗拒他的身体,好在凤离感觉到之后,放开了他。   亲了亲男人被自己吻得发红的眼角,凤离直起身看着他笑道。   “宝宝的名字,我一时想不出适合的,回宫之后我们两人一起细细琢磨,好吗?”   “恩。”   风轻应了一声,带着慵懒的鼻音,心想自己的身体真是大不如前,这才刚刚醒来,便又有些昏昏欲睡,也没什么胃口。   “对了,那个人怎么样了?”   他指是的酒楼那无耻之徒。   “死了。”   听到凤离的回答,风放心地闭上了眼睛,准备再睡一觉。   察觉到男人的倦怠,凤离有些心疼,可晚饭还是要吃的,走到木架上取下一件纯白色的外袍和一件厚厚的狐裘披风,夹在臂弯中,对着男人温柔地低声道。   “风,先起来吃饭吧。”   “不吃了。”   男人翻了个身,不为所动。   “那怎么行呢,你中午便没怎么吃东西,如今有孕在身,一个人吃饭,得管三人的饱,若是饿着了可怎么办,要知道……”   闻言,男人不由得睁开眼睛,转过身拧眉看着他。   “凤离,你何时变得这般婆婆妈妈了?”   “我是关心你。大夫说了,你现在的身子必须得好好照顾着,若是饿着了,我会心疼的……”   男人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别过眼硬声道。   “哼,你是关心你儿子吧。”   凤离见他发红的耳垂,精致的桃花眸中狡诈的光芒一闪,勾唇邪笑了一下,故意弯下身在他耳边暧昧地吹了一口热气。   “不是,你和儿子我都关心。”   “酒楼的饭菜大多油腻,这里的大夫专程为你准备了清淡的菜式,你应该会喜欢的。”   凤离在男人身边坐下,修长的手指覆上他里侧的肩膀,轻轻晃了晃,柔声开口。   “乖,快起来了……”   “你在哄三岁小孩吗? !”   听他的语气,男人凌厉的眉峰蓦地一挑,恶声道。   然而最后,男人还是在凤离连哄带骗之下,起了床……   ——————————————————   从这里出发去卫溟所在的小镇荒野,不消一个时辰左右便能到达。   风本打算在客栈休息一夜,第二日一早便继续赶路,谁知凤离坚决不同意,说是大夫交代,他才刚刚动过胎气,身体未完全恢复,不可再赶路劳累。   他的态度虽然强硬,却不失温和在其中,风确实感觉到自己身体内,倦怠之意并未完全褪去,便顺了他的意思,在埠城内多休息几日。   风不知道的是,凤离不许他即日便去寻卫溟,一方面是担心他的身体。还有小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私心不希望卫溟太早回来,想与他单独相处一段日子,好不容易才与他的关系缓和一   些,自然要好好珍惜。   凤离内心直觉,等卫溟回宫之后,日子便不会这么平静了,一想到他如今的身份是风的太子妃,心中便气闷得很。   可偏偏他又是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不能对他随便下手。   这埠城虽小,其中不乏有趣的地方,凤离本打算带着风,去某个好玩儿,又不会令人感到太过疲惫的地方逛逛。谁知风本就是喜静的性子,加上现在的身体特殊,竟一步也不想走出客栈。   凤离便每日变着花样将埠城中有名的小吃送到他面前,往往能下口的只有几样,却足够令凤离欣喜万分了。   正如龙墨衣所说,怀孕之人脾气暴躁,凤离也发现了这一点。   这几日,男人时不时便要发些脾气,但都在凤离温软的态度下一一化解了。   凤离从来都是被人伺候的那个,并不习惯照顾一个人,所以很多时候,难免笨手笨脚,但这不妨碍男人感觉到他的用心,虽然嘴上没有明说。   自从那日见到凤离为他慌张失措的模样后,风心里已经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加上这些天凤离对他细心的照料,有时候竟会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认识过这个人。   一向高高在上,狂妄自我的逍遥王凤离,会这般狗腿地讨好一个人?   无可否认的是,男人很是受用,而两人之间的感情,也在逐渐升温…… 第二百六十三章 你生的我都喜欢   一行人启程去小镇荒野时,已经是三日后的下午。   马车缓缓行驶,男人修长的手指撩起厚重的车帘,淡色的唇部轻抿,琥珀色的眸子静静盯着窗外白茫茫的景象出神。   竟下雪了……   在埠城内分明是大好的太阳,一看望去,晴空万里。   来了这荒野之后,天空中竟细细碎碎地飘起了雪花,比起城内寒冷许多,地上更是攒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凤离轻笑了一下,不以为意地伸手覆上男人的手,将帘子轻轻放下,温柔道。   “快放下帘子,小心吹风。”   风没有在意凤离的动作,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你不觉得奇怪吗?”   片刻后, 男人侧眸望向凤离,温润的嗓音在马车内响起。   “有何奇怪的?”   “在埠城内的三日,分明是大好的天气,这会儿怎么就下雪了,而且看外面的积雪程度,此处定已经一连下了好几日的雪了。”   凤离没有回话,盯着男人英俊刚毅的脸庞看了几秒,才憋着笑弱弱道。   “风……是不是怀孕的人都这般疑神疑鬼,连下雪都要管…… ?”   男人被他盯得一阵心悸,喉结不自觉轻轻滚动,正想别过脸躲开他的目光。   谁知下一息,凤离竟说出这样的话,读懂其中的暗意后,不禁脸色一变,冷然道。   “凤离! 你这是何意?”   “说我傻吗?!”   “没有没有没有……哪里敢……”   见风生气,凤离连忙摆着笑否认,他本就没有这个意思,不过随口一说。   男人冷哼一声,转过身沉着脸不再说话。   这几日本就因为怀孕前期,妊娠反应严重,身体极为不适,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今日好不容易稍微缓和了一些,这人竟然话里有话,说他怀孕怀傻了,如何能不生气。   凤离伸手拽上男人的袖子微微晃动,绝色的面容上带着小心翼翼的笑,十分狗腿地哄道。   “风……别生气,对宝宝不好……”   “别碰我。”   男人一把甩开他的手,不看他一眼。   “风……我真没那个意思……你相信我嘛……”   凤离再接再厉,缠住男人的胳膊眼巴巴开口。   这次男人没有挣脱他的手,冷着脸沉默片刻后,忽然转头瞪着凤离,梗着脖子恶声恶气道。   “你以为我想怀孕吗?! 哪个男的想这样? 在军营那次若不是你非要……”   话刚出口,男人猛然怔住,红着眼低低骂了‘混蛋,’转过身靠着车壁闭上了眼睛,胸膛因为心中气闷而微微起伏。   凤离见他气得眼都红了,顿时心疼得不行,收起笑脸好声好气道。   “风……我不好,那时我根本不晓得,你生完黎黎才不过一个多月,我要是知晓,我定不会那么对你……”   “我是混蛋,都是我的错……知道你辛苦,生完这两个,我们就不生了,好吗?”   男人没有搭理他,依然闭着眼睛抿着唇,但面色显然缓和了不少,紊乱的呼吸已经逐渐平稳下来。   “外面下雪了,你冷吗?”   凤离见他不回话也不生气,抿唇笑了一下,耐心道。   “冷的话,我抱着你。”   男人睁开眼睛,刚想说不冷,那人的手便穿过他后背,抱住了他的腰,不由得身体一僵,低声道。   “放开,我身上披着狐裘,怎么可能会冷。”   这几日白凛风时不时便要生些闷气,凤离总是耐心哄着,所以这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会儿,面上虽还带着些别扭之意,却已经愿意同凤离讲话了。   凤离忍不住低头在男人发间吻了吻,赖皮道。   “可是我觉得冷……”   白凛风知晓他深厚内力傍身,分明是在耍无赖,懒得花费力气与他争辩,‘哼哼’了两声,干脆不管他。   须臾,腹部处突然传来一阵异样之感,即使隔着衣物也十分明显。   男人下意识低头,只见凤离白皙修长的大手,正放在他小腹上轻轻抚动着,似是在感觉什么一般。   “你干什么?”不由得面色一红,梗着嗓子问道。   “我想摸摸宝宝。”凤离低沉的嗓音传进耳中。   “你这……如何能摸得出来……才一个多月大。”   “我能感觉到他们,你肚子中两个小宝宝也能感觉到我。”   “胡扯。”   男人红着耳根,身体有些僵硬,伸手按住那只在他腹部不老实的大手,不再让他乱动,只听那人低低的笑声从耳边传来。   “风,你说这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或是龙凤胎?”   “我怎么知道。”   白凛风本就对自己怀孕这事有些羞赧,偏偏凤离还老爱挂在嘴边提起,他自然没什么好气。   “那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对我来说都一样。”   “不论男孩儿和女孩儿都喜欢。”   凤离忽然不说话了,男人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你呢?”   “我啊……我也和你一样。”凤离勾唇一笑,坏心眼地贴着他耳畔,故意拉长尾音,吊足人的胃口,才将话说完。   “你生的,我都喜欢……”   他这话说的直白,男人颇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掩饰一般粗声粗气地开口,其实心中受用的很。   “哼,谁生的还不是一样,你的种,你自然会喜欢。”   “我只有你,别人无法生下我的子嗣。”   “……”   心中微动,男人正要回答凤离,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侍卫恭敬的禀报声,马车已经停稳。   “启禀太子殿下,侧妃娘娘,到地方了。”   “恩。”   风轻应了一声,扒开凤离放在他腰腹的手,慢悠悠地站起正要出去,却见凤离一言不发地起身直接越过他,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风愣了愣,出去才发现,凤离漂亮的眸子内含着满目笑意,正直直看着他,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凤离一把抱起,平稳地放到了地上。   “要你多事,我自己会走。”   男人拧着眉转身瞪了凤离一眼,向前走了几步,望向眼前立在一片银白中,显得有些荒凉孤寂的木屋。   “我知晓你是怕侍卫看见不好意思,你放心,他们都垂着头呢,谁都没看见……”   凤离屁颠屁颠跟了上去,与此同时,木屋的门被人从内打开,出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第二百六十四章 男人之间的战争   男子一身青色粗布棉袍,身形高大,腰间系着一根粗糙的白色腰带,夜色般的黑发半束在脑后,分明一副乡野村夫的打扮,却难掩身上的贵气和俊美无匹的容貌。   显然他是听到了外面的声响才出来的,见到风那刻,似乎不敢相信一般,愣了一下,喃喃开口。   “太子殿下……”   男子正是卫溟。   卫溟知道,无需多久,京城就会派人来寻他,但他没想到男人竟然会亲自来,这让他颇为受宠若惊,以至于愣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神。   回神之后,卫溟惊喜地瞪大俊眸,直接无视男人身边目光不善的凤离,还有见到他跪下行礼的几十个侍卫,朝着风疯狂地扑了过去,张开双臂便要将人抱个满怀。   “太子殿下!! !我好想你! !!”   恰在此时,屋内又走出一个人,身形清瘦,穿一身打着蓝色补丁的白色棉袍,五官平平却极为顺眼,肤色几乎与白雪融为一体,白得发光。   他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卫溟的动作,不知在想些什么。   凤离自然不会给卫溟接触风的机会,毫不犹豫地挡在风面前,拦下了卫溟的举动,冷着脸不客气道。   “卫将军,光天化日之下,与太子殿下搂搂抱抱,不好吧?”   卫溟脸上本是挂满明朗的笑意,见到风心中激动万分。目光触及到凤离的那刻,笑容顿时僵在嘴角,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直接动手。   这个将他扔到这鸟不拉屎之地的罪魁祸首,竟然还有脸来……   真当他堂堂白泽大将军是徒有虚名吗!!!   男人之间的战火,一触即发……碍于白凛风在场,当然没有硝烟。   卫溟盯着眼前的凤离,皮笑肉不笑低声道。   “逍遥王爷,请你弄清楚,我身为太子妃,可以与太子殿下做任何事情,只是一个拥抱而已,不过分吧?”   “还有,你算是太子殿下身边什么人,有何资格拦着我? 难不成我离开短短几日,你就代替我成了太子妃?”   ‘任何事情’这里,卫溟刻意加重了语气,其中的意味鲜明,虽然知道他只不过是嘴上过瘾,却成功地令凤离的脸色阴霾一分,漂亮的桃花眼危险地眯了眯,冷笑着凑近卫溟,同样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嘲讽道。   “卫将军,弄不清事实的人,是你吧? 你根本未与风成亲,与他成亲的人是我,两次,都是我,凤离。”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他心里爱的人,一直是我,何曾有过你半点分量……”   “对了,我告诉你,即使你是正妃,我不过是他身边一个侧妃,也比你强,千倍,万倍,听懂了吗? 识相的话,趁早从他身边滚得远远的。”   闻言,卫溟面色一白,高大的身影顿时僵住。   他没想到,他不在的短短几日,风竟然封了凤离为侧妃……   这代表,他已经原谅他了吗……   被挡在身后的风一脸莫名地看着眼前两个高大的男子,他不知道,他们何时已经熟络到可以说悄悄的话地步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毕露   虽然疑惑,但出于礼貌,没有第一时间开口打断。   凤离的话总是可以轻易戳到卫溟的痛处,可那偏偏又是事实,让他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因为在凤离一次又一次残忍地伤害了风,辜负他之后,还是能够安然无恙地站到他身边。   他总是有那样的特权……   只因为男人在意他。   卫溟嘴角僵持的笑容总算有些挂不住,开始逐渐消失,咬牙切齿的声音在空旷的荒野间响起,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凤离,你这个卑鄙无耻的狂徒小人!”   “呵,对你这种人,自然要用些手段,否则你便无法掂清楚自己的分量。”   “我这种人是哪种人? 凤离,你不过是一个小小侧妃,见到我不行礼就算了,竟敢如此放肆,凤国的尊卑礼仪就是这样的体现的吗?!”   “你也配让我行礼?”凤离满面寒冰,嘴角挂着不屑的笑。   若是侍卫们的嘴巴不牢靠,恐怕很快,太子妃与侧妃不和的事情,会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   风满脸黑线地看着眼前两个身形相差无几的高大男子,搞了半天,原来他们一直在明争暗斗。   “都给孤闭嘴。”   听到风发话,凤离懒得再与卫溟计较。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他不好看,此时当然不能惹风生气。   想到他腹中怀着自己的宝宝,心中一软,眼中冰冷的笑意顿时变得柔和起来,转身即将面对他那刻,一击带着劲风的勾拳,朝他带着面具的那边面颊,直直袭了过来,来势汹汹。   两人的距离太近,卫溟的动作也太快,快到即使凤离身手敏捷,也没办法及时躲闪。   卫溟真真是被气红了双目,整个人都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那拳头隐隐夹杂了内力,凤离被他打得退了好几步,眼前发黑,雪地里留下一串杂乱的脚印,整个右脸颊麻得厉害,火辣辣的疼,他甚至感觉不到脸上面具的存在,只能大概猜到,面具应该被打得凹了进去。   稳住身影后,轻轻喘息几下,微躬着背脊,下意识伸手覆上自己的脸,触到的不是意料之中的冰凉,而是一片温热,凹凸不平。原来感觉不到面具的存在,是因为面具早已不在他脸上了……   高大的身影顿时僵在原地,心跳在那一刻猛地停滞了一下,周围安静的可怕。   那瞬间,凤离竟连被人袭击后,应该有的愤怒情绪和反击都忘了,满脑子想的都是。   他的脸被风看到了……   他的脸被风看到了……   他的脸被风看到了……   或许,他刚才没有注意自己,没看到也不一定呢……   凤离侥幸地想着,修长的手指轻捂着右脸,屏着呼吸,僵硬地抬起头,发现男人琥珀色的眸子正直直盯着他,英挺的剑眉微拧着,眼中含着愕然,又似乎还带着其他的什么,意味不明的情绪。   脑中顷刻间变得一片空白,凤离曾经想过一辈子将这个丑陋的伤口藏在面具下,因为他不知道男人看到他这个样子,会露出怎样的反应,是否介意自己的容貌被毁。   倘若他面上露出半点厌恶的神情,都是他无法接受的……   除了垂头恭敬地候在一边的侍卫,在场的人都注意到了凤离面上那块与他绝色的容貌相衬托,极为突兀的伤口。   就连卫溟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墨莲则是看了凤离一眼之后便移开了目光,大部分时候,他的眼中会倒映出卫溟挺拔的背影。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了几秒,就在风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凤离慌乱地垂下漂亮的桃花眼,按着脸上的伤疤,步伐紊乱地走到面具掉落的位置,也不管上面还沾着冰凉的雪,捡起便带回了脸上,白皙修长的手指,在以一种肉眼难以预见的频率,微微发抖。   只有他自己知道。   金色面具中央的位置凹进去一大块儿,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凤离,你的脸……”   感觉到凤离周身低迷的气息,男人徐步走到他身边,低声开口询问,眼中的关心不言而喻,只是垂着眼帘的凤离没有发觉。   就在此刻,反应过来的卫溟终于抓到机会,好好讽刺凤离一番,带着重力的声音打断了风即将说出口的话。   “传闻逍遥王容貌绝色,此刻看来也不过如此,一边俊美如天神,一边竟是丑如恶煞。就你这个样子,哪里配得上太子殿下……”   “卫溟,你找死。”   闻言,凤离原本无措的双眸倏地一凛,猛地抬起头阴冷地望向卫溟,杀气顷刻间涌现,就连墨色长发都开始狂乱地舞动。   风直觉凤离这样的状态不对,还未来得及阻止,凤离已经握着不知何时变幻于手中的墨色长剑,一个飞身,对着卫溟直直冲了过去。   “凤离,住手!!”   那句‘你这个模样,哪里配得上太子殿下’如锐利的荆棘一般狠狠扎入凤离心头,成功地触怒了他,布满血丝的双目中映出卫溟嘴角的讥笑,而他不躲不闪的态度令他更加愤怒一分,满脑子想的都是‘杀了他!’,‘杀了他!’,根本听不进男人的话。   “你若是敢伤他,休想我原谅你。”   下一息,男人的话再次传进他耳中,嗓音温润平和,听上去不含任何情绪,却令凤离整个人犹如被一桶凉水直直浇下,瞬间清醒,浑身冰凉。那剑气中含了他将近七成内力,要收回谈何容易,凤离硬是运起体内三成内力,咬牙将充满戾气的墨剑收回了体内。   而他也因为剑气的反噬,整个人在雪地中向后不受控制地滑行了一段,稳住身影后,忍了忍,还是忍不住体内一阵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在空气形成一个极为诡异的弧度,最后落于纯白的积雪上,鲜红且刺……   没有人注意到,站在卫溟后侧方的墨莲,原本清澈的黑眸在凤离攻向卫溟的瞬间,变成了冰蓝色,藏在身后的手蕴蓄出一个纯白的雪球,似乎是想在适当的时候动手保护卫溟,见到凤离收手之后,他又无声地将雪球收起,眸子的颜色恢复了正常。 第二百六十六章 谁最得宠   “!!!”   见状,风瞳孔骤然一缩,刚想抬步走到凤离身边,便见他转身急切地朝自己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有些不稳,唇边还带着未擦干净的血迹,显得漂亮的脸蛋更加苍白,而那双艳丽的桃花眼中带着微微的红,含着一种状似悲伤和委屈的情绪看着他。   刚才的发生的事情,绝对是超出他的预料的。他没想到凤离会忽然发狂要杀了卫溟。他也无法确定凤离是否会听他的话停下,因为他太了解他的本性,狂妄任性,唯我独尊。   凤离发狂的模样太凶狠,那一刻他几乎以为卫溟必死无疑,整颗心都随之提了起来。而最令他无法预料的是,凤离最后收了手,却因此遭到了反噬受了伤……   “凤离……”   风沉默地看着眼前身影挺拔的男子,喉咙仿佛梗住一般,阵阵发紧,除了能唤出他的名字外,竟连一句话都说不来,心脏揪疼。   他知道凤离内力深厚,很少有人能作为他的对手存在,也正是如此,遭到反噬便会越痛苦。   轻轻吸了口气,正要想问他伤势如何,下一息,便被凤离面对面猛地抱进了怀里,铁一般的手臂紧紧圈着他的身体,紧得发疼,仿佛放开他就会忽然消失一般。   男人难受地拧眉哼了一声,凤离立刻察觉到他的不适,手臂的力量稍微松了一些,但仍然不肯放开,抱着他哑声开口,迫切地想要解释,却因为太过着急,连话都说不完整。   “风……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了……我就是……是控制不住自己,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   男人顿了一下,琥珀色的眸子盯着雪白地面上鲜艳的血迹,睫毛颤了颤,轻声回道。   “真的吗?”凤离小心翼翼地反问。   “真的。”   “那就好……”   凤离轻叹了一声,有些不安地将男人抱紧了一分,下巴抵在他肩上蹭了蹭,艰难地开口道。   “……风……我的容貌……毁了……”   “嗯。”   男人的眸子动了动,应了一声,表示他看到了。   “我这样……很丑吧。”   凤离的声音哑得惊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风正要回答,便听他又道。   “你不用回答……我现在这般模样,自己都不想照镜子……所以才会整日带着面具,没有告诉你……”   “你别怪我……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我只是怕,你会嫌弃这样的我……不敢让你看。”   “凤离……”   风无声地叹了口气,叫了他一声,谁知凤离根本不给他机会说话,好像在逃避什么似的,将脸埋在他颈窝处,自顾自地说下去,声音又闷又低的,只有两人能听到。   “你能不能不要嫌弃我……虽然一边脸毁了,但带着面具也看不出来……我肯定不摘下來……”   “我原本想着一辈子瞒着你,我没想到,今日会……”   “凤离,你别说了。”   男人轻轻皱起眉,开口打断了他。   这样的凤离着实陌生,他看上去那样不安,悲伤,身上又带着些孩子气,好像若是自己介意他脸上的伤疤,真的会令他很难过一般。   “好,我不说,我不说了……”   凤离以为男人不耐烦了,慌乱开口。   “我不嫌弃你。”   男人伸手覆上他的背脊,回抱了他。   骨节分明的手在凤离宽阔的后背上轻抚了两下,温润的声音没有太大的起伏,却令凤离激动地整个人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本就低哑的嗓音竟然带上了哽咽。   “我从前向来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可自从毁容之后,我特别害怕你会厌恶我……得好看的人那么多,万一你爱上别人怎么办……”   “我知道你心中有我,但我一直不明白你喜欢我哪里……我脾气差,对你又不好……想来想去,只有这张脸长得好看了些……”   闻言,原本还有些担心凤离伤势的男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琥珀色的眸子顿时眯起,露出深邃的梨涡,和一对尖锐的小虎牙。   “凤离,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般自恋……”   “我说真的,你别笑!”一向厚脸皮的凤离破天荒地红了脸,气急败坏道。   “不过这样也好,免得你太骄傲。”男人慢悠悠回答。   整个荒野极为安静,只有两人细碎的话语声,听不真切。   侍卫们一直默不作声,从方才妃妃斗争的惊悚画面中反应过来后,心中不约而同地想着,这离侧妃真够粘人的,会撒娇,难怪能得宠。反倒是太子妃木头人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样子不怎么会讨太子殿下欢心…… 第二百六十七章 回宫   “风……”   “恩?”   上方传来一声闷闷的唤声,风下意识抬头,还未看清凤离的表情,双唇便被堵住了。   “唔! !”   唇瓣上温热的触感令他惊异地睁大眸子,顿觉周围一阵锋芒在刺,本能地剧烈推搡凤离的与自己紧贴的身体,光天化日之下,不敢相信他竟然会在这里做这种事情。   前方是卫溟和一个陌生男子,旁边的几十个侍卫虽一直恭敬地候着,但谁知道他们心中在想什么! !   心中一股火气隐隐蹿了上来,凤离的手臂如铁般桎梏着他,根本推不开,风双眸一暗,毫不留情地在凤离温软的舌头上狠咬了一下,瞬间尝到了铁锈味。   凤离吃痛的‘嘶’了一声,并未将他放开,高挺的鼻梁贴着他的脸颊轻轻喘息着,喷洒出的气息火热,伴随着他有些发闷的鼻音。   “风……我就是想确认你在我身边……一会儿就好……”   风愣了愣,心脏不自觉紧了一下。   凤离这种不分场合做事的行为,实在令人忍不住生气,可是他如此没有安全感,委屈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又令他有些不忍。也不知道凤离何时开始变成这样的,他分明是那样自我的人。   趁着风愣神的时间,凤离放肆地含住他的柔软唇瓣,轻轻撕磨舔咬,带着撒娇的意味,像是在与主人讨糖吃的大型犬类。   卫溟犹如被人用钉子生生钉在原地一般,僵硬地看着眼前两人拥吻画面,他堂堂一个大将军,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也不过拧拧眉头,此刻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好像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比不过凤离在那人面前的一个撒娇,一个傻笑……   怎么办呢……   “卫溟,你怎么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男子汉大丈夫,即使被人拋弃了,也不能掉眼泪的。”   墨莲徐步到卫溟面前,抬头静静地看了他片刻,轻声开口。   卫溟怔怔地将目光,移到他平凡无奇的脸上。与他相处的几天,好像从没有在他身上见到什么多余的情绪,文雅安静,他的神情总是很平静,虽然话不多,相处起来却很舒服。对于他这个被他从外面捡回来的陌生男子,他竟从没有主动问过他的身份,来历。   此刻他淡淡的语调令卫溟忍不住鼻头一酸,没有多加思考,长臂一伸便将人扯进了怀里,将下巴搁在他清瘦的肩膀上,像一只巨大的熊,巴巴地抱着投喂他的主人。   “墨莲……我好难过。”   墨莲显然不适应被人这样抱着,向来平静的面容上出现一丝错愕,身体僵硬得厉害。   因为皮肤过于白皙的缘故,从耳根到脖子处那片徒然发粉的皮肤分外明显,只是沉浸在自己悲伤中的卫溟,并没有发觉他的异样,自顾自地说着。   “你说的对,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轻易掉眼泪。但有一句,你却说得不对……我从未被那人抛弃过,因为他根本就未曾让我走进他心里。”   “可即使是这样,我也不想放弃……你说,我是不是无药可救了?”   “别难过。”   墨莲清澈的黑眸轻轻垂下,掩住其中的异样,粉嫩的唇部轻轻开合。他想了半天,也只想出这么一句生硬的安慰。   “算了,我跟你讲你也不懂。”   “……”   卫溟微叹了口气,轻轻将他放开。   起初他以为墨莲少言少语只是性格使然,相处下来后,他发现还有其他原因。   这个人气质干净一如他的外表,对人情世故几乎不怎么懂,单纯得像一张白纸。兴许是因为他的家人在世的时候,将他保护的过于好,没有沾染这世间污尘。也难为他这样一个出生书香世家的小少爷,家道中落后可以这样无欲无求地活下去。   方才拥吻的两人此刻正朝这边走过来,卫溟明知是自虐,还是忍不住盯着他们的小动作。   凤离紧跟在风身后,嘴角挂着笑,兴冲冲地伸手要牵他的手,被他面无表情地拍开了,但依然坚持不懈地继续努力。   这分明就是打情骂俏……   “我觉得,你比那个人好。”   墨莲忽然开口打断了卫溟的思绪,令他愣了一下。   “什么?”   “你比他好。”墨莲重复道,平静陈述的语气。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凤离那张洋溢着刺目笑容的脸,卫溟心中一动,正想开问墨莲为何这么觉得,两人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卫溟方才失礼了,请太子殿下恕罪。”   卫溟垂下眸子,伏身恭敬地行了个礼,发现身侧的墨莲正直愣愣地盯着风看,便拍了拍他的手,墨莲一顿,学着卫溟的样子也行了个礼。   让他们免礼后,风淡淡扫了一眼卫溟身侧的男子,知晓是他救了卫溟,礼貌地对他点了点头。   对于他们方才抱在一起的行为,风被凤离吻得头昏脑胀,闭着眼睛根本未注意,即使注意到也不会出现太大的反应。   反倒是一旁有几个耐不住好奇偷看的侍卫,见到那场面之后绷紧了神经,并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好奇,活着不好吗?   太子妃受太子殿下冷落受刺激,光明正大与别的男人搂搂抱抱? ? ?   “卫溟,委屈你了。这几日余毒可曾发作过?”   “发作过一次。”   “孤知道了,孤会想办法治好你的。回宫吧。”   短暂的对话之后,一行人便准备启程回宫了,凤离带着风直接上了马车。   卫溟来的时候子然一身,走的时候自然也不需要收拾东西,唯一要做的就是与墨莲道别。   令他没想到的是,率先开口的是这个一向少言少语的男人,而他乌黑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茫然,更是令卫溟有些惊讶。   “卫溟,你要走了吗?”   “嗯。”   卫溟应了一声,正想告诉他等自己回去后,会派人送些银钱来,算是对他这段时间照顾自己的感谢。   “我知道了。”   然而话还没出口,墨莲点点头,平静地回了一句,随后转身便要进屋了。   他向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卫溟也没觉得他失礼。   就是不知为何,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卫溟忽然有些担心起这个气质干净的男人…… 第二百六十八章 隐晦的态度   他向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卫溟也没觉得他失礼。   就是不知为何,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卫溟忽然有些担心起这个气质干净的男人。   他听他提起过,他已逝的父亲一直希望他考取功名。   虽然他觉得,墨莲这样的性格并不适合进朝为官,可这是他的选择,他没理由阻止。   此刻卫溟心中想的是,进京赶考路途遥远,若是让这人独自去,万一遇到什么危险,被人骗了可如何是好。   于是头脑一热,卫溟开了口。   “等等。墨莲,你与我一起回京城吧。”   “你不是要参加科举考试吗? 三月春闱,很快了。”   墨莲步伐一顿,怔了片刻,转过身点了点头。   ——————————————————   自从半月前,卫溟这个正牌太子妃回到皇宫之后,霸道又小心眼儿的侧妃凤离与他倒并未发生什么冲突。   卫溟虽然身为太子妃,但依然需要肩负将军的职位,平日里事物繁忙。不似凤离,只需每隔一小段时间与下属飞鸽传书,决策阁中重大事物以外,可以说整日无所事事,缠着白凛风撒娇打滚,还将他看得牢牢的,不许他与卫溟单独相处。   整个皇宫传得沸沸扬扬,每人皆知,太子殿下简直将这位来路不明的离侧妃宠上了天去,除了上朝以外,大部分时间都让他跟在身边,更是允许他夜夜歇在东宫。   反倒是那位坐在太子妃位置上,不论是身份地位,都与太子殿下极为相配的大将军卫溟,白日公务繁忙,夜里回了西宫还要独守空房。   宫中崇拜他的小太监,和暗恋他的宫女们都忍不住暗暗可怜他,心想这离侧妃怕是蓝颜祸水,将太子殿下迷得七晕八素,连卫将军这么好的男子都看不见。   其实不然,这一切的都是因为离侧妃,有一张比城墙拐角还厚的脸皮……   凤离身为妃子本不能夜宿于太子东宫,白凛风也嫌他现在罗里吧嗦粘人得紧。夜里还动手动脚不老实,非要他回到自己的寝殿去,没有传唤不允许他主动过来。   凤离一听这还得了,卫溟对风虎视眈眈,若是自己离开了他,指不定什么时候那混账就耍花招乘虚而入了。   他自然不肯,硬是死缠烂打,连哄带骗留了下来,这才在宫中传成了那样的版本。   半个月来,凤离觉得自己过得真是甜蜜又幸福,即使风嘴上还未说出原谅他的话,行为上却在逐渐软化,否则他也不会默许自己整日跟在他身边。   而甜蜜之余,卫溟始终是凤离心里无法忽略的一个障碍,横在两人之间的障碍。   风表现出的隐晦态度,更是令他内心隐隐不安。   在凤离的眼中,风就是他的所有物,不允许任何人觊觎的存在,只能自己一个人疼着,宠着,爱着。   卫溟却能够光明正大,顶着太子妃的身份站在他身边。虽说是有名无实,但他心中总归是觉得不舒服,尤其卫溟曾耍过手段,拦截了他写给风的信。   若是其他人也便罢了,偏偏他是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若伤了他,风会怪自己。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卫溟离开皇宫,没了太子妃的身份,他自然没有理由再与风纠缠。   这段时间,凤离不止一次在男人耳边旁敲侧击。   卫溟身份特殊,直接废去他的妃位,会对他的名声产生不好的影响。最好的办法便是由风写一封和离书,昭告天下,再请白泽帝赐一桩婚事给卫溟。   等到卫溟与别人成了婚,就算他贼心不死,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凤离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周到,堪称两全其美,可是最终男人给他的答案,却不是令他满意的。   起初男人只是沉默,任由凤离在他耳边好说歹说,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就当他不存在。到了后面,大抵是觉得凤离不依不饶的态度有些烦了,对他发了通火,让他闭嘴,再吵就滚出去。   凤离不知道男人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既然对卫溟没有感情,为何不让他离开,去另寻一门亲事。   总之,自从几日前,风因为这事儿对他发火后,凤离便不敢再在他面前轻易提起,两人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才缓和了些,绝对不能因为卫溟毁了。   凤离见他对自己发怒说重话,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哄了他一会儿,男人气消了这事儿也便翻过去了。   只是凤离本就生性多疑,对自己的爱人霸道且占有欲极强。心底难免忍不住产生几分猜忌,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风是不是真的与卫溟产生了些许不寻常的情愫……   这个想法在凤离脑中出现过一瞬,但很快就消失了。   他想起风醉酒后对自己眷恋依赖的模样,便觉得不可能,想来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是只有自己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加上多日来暗中观察,发现风与卫溟之间除了公事上的交流外,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   他盯得又紧,两人连私下见面的机会都很少,久而久之,凤离逐渐放下了心,没再想着让卫溟离开。   饶卫溟一辈子呆在宫中又怎样,风心中只有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将对自己的感情分给他半点。   这就够了……   凤离暗自想着。   这是向来霸道又自私的逍遥王,在尝过失去爱人的痛苦和煎熬之后,学会的最大的容忍和让步。   而恰恰是因为,对一个人抱着这样全然的信任,所以无法忍受半点欺骗。   当他发现,现实与他所认定的事情,出现偏差的时候,又该掀起怎样的勃然大怒……   ——————————————————   正午的阳光从窗外懒懒的洒进来,连带着人的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这无疑是平静而幸福的一天。   餐桌上摆的全是男人喜欢的菜肴,清淡却不失营养。   最中间位置是一道炖的浓郁的乌鸡汤,冒着腾腾热气,周围是清蒸大虾、杏仁豆.腐、凉拌肚丝儿、薏仁米粥、桂花糕等等,凉菜热菜水果糕点,一应俱全。   凤离已经习惯了照顾男人这件事,并且开始逐渐上手。 第二百六十九章 宠妻狂魔   虽然有宫女太监在,但凤离更喜欢亲力亲为,他也十分享受照顾男人的感觉,哪怕做的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从中得到的乐趣和甜蜜,足够将他的整颗心填满。   白凛风批阅奏章时,凤离站在一旁安静地为他研墨,看着他英俊眉眼之间满含的认真,总会情不自禁地弯腰,在他唇角轻啄一口。   这样的事情,几乎每隔两日便要上演一次,起初白凛风会气愤地将他赶出书房。到了后面,干脆任由他胡来,也不看他一眼,微微一楞后,淡定地继续处理公务,只是那发红的耳根,没有逃过凤离的双眼。   侍候男人穿衣脱衣这事儿,凤离已经练习得炉火纯青,然而他还是觉得不够,甚至连冠发这种活都亲力亲为。   莫要看凤离的手指生得又白又细,比女人的还要秀气,简直笨拙的要命。   那日清晨,他兴冲冲地叫风起床,为他穿好衣物后,忽然说要帮他冠发。   自从怀孕之后,白凛风整个人都变得懒洋洋的,若不是要早起上朝,他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刚起床时,人也不甚清醒,迷迷糊糊,凤离让他在镜前坐下,他便依言坐了下去,任由他摆弄。   凤离哪里会做这种细致的活,帮他梳头时下手没个轻重,疼得男人顿时没了睡意。怀孕之人本就脾气暴躁,起床气又重,双重愤怒之下,当即就站起,冷着脸将凤离数落了一通。   凤离自然好脾气地哄着,却没躲过夜里被关在殿门外,不让他进门上床睡觉的噩运。   风本以为凤离会自觉回到他自己的宫殿去睡,谁知他竟然在东宫外缩了一夜,也不让人进来通报。   且不论凤离是故意装可怜,还是真如他所说,一刻也不想离开他。当男人看到凤离被冷风吹得脸色发白那模样时,嘴上说他活该,内里总归是心软了,当晚便让他进了门。   从那之后,凤离再没有提出要给白凛风冠发,暗地里却在偷偷练习。   练习对象不是宫里的小太监,也不是宫女,而是凤离隐在暗处的死士。   趁着风早朝的时间,每日轮班的死士会准时出现在太子所住的寝殿内,面无表情地接受凤离的摧残。   当然,凤离的动作是十分小心的,他甚至会一边梳头,一边笑眯眯地问死士疼不疼,疼得话一定要说出来。   凤离笑得开心,不过是因为他一想到自己的技术娴熟之后,便能帮风冠发讨他开心。   可对于死士而言,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阴狠毒辣的主子会亲自给自己梳头冠发,内心无疑是崩溃的。   死士觉得,这要么是主子的试探,一旦自己喊疼,可能下一息便会死在这里……要么……就是主子失心疯了……   死士心里在想什么,自然不在凤离考虑范围内。   经过几日的练习,凤离觉得自己的技术,已经能够比得上每日帮白凛风冠发的清儿了,于是,他决定再试一次,这次定能让他开心!!   修长的手指拿起桌上的翡翠玉碗,从中间盛出一碗香浓的乌鸡汤,自然地放到男人手边后,又夹了几筷子醋溜藕片到他眼前的玉碟中,轻笑着开口道。   “风,明日……我帮你冠发吧?” 第二百七十章 矛盾   风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抬眸淡淡斜了凤离一眼后,收回目光,无视他充满期待的眼神,将那块儿看上去便酸爽可口的醋溜藕片放进了口中,不紧不慢地咀嚼咽下,才开口道。   “你又耍什么花招。”   “没……我就想为你冠发,我保证这次不会弄疼你的。”   凤离盯着男人刚毅的侧脸,笑眯眯说道,夹了一只清蒸大虾到自己的玉碟中,修长的手指有些笨拙地掐去虾腿,剥去虾壳后沾了醋,放到了男人碗中,并没有觉得自己做这些有什么不对。   即使在此之前,凤大王爷未曾为他自己剥过半只虾……   一旁的侍女几次想要上前侍奉,最后被凤离不耐烦地尽数遣了出去。谁都不许打扰他与风宝宝的二人世界……   风有些无语地盯着碗中的虾仁,虾肉很大个,肉质饱满,呈淡粉色,只是剥虾的人技术实在叫人堪忧,好好的一只虾被剥得坑坑洼洼,完全失去了食物原有的质感。   不过风向来不是挑剔的人,更何况这是凤离亲手剥的。   若是不吃下,依照这人如今的性子,定要缠着自己委屈地叨叨上几句,烦人得紧。   这么想着,风夹起虾仁便要放到口中,不想脑中忽得一阵晕眩袭来,睫毛颤了颤,手一抖,虾仁掉到了桌面上。   “风,你怎么了? 身子又不舒服了?”   就连在用膳时,都要时不时抬起头看男人一眼,才能够心满意足地将食物下咽的凤离,立刻发现了他的异样,见他忽然发白的面色,心中一紧,清丽的面容上顿时没了笑意,大手扣住他的手臂着急道。   风缓缓放下筷子,节骨分明的手指探上太阳穴按了按,一手扶着桌面轻轻喘息了一会儿,睁开眼睛摆摆手。   “无事,有些头晕乏力罢了,午膳后小憩一会儿便好了。”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   凤离放开风的手臂,目光却略带狐疑地盯着他本就棱角分明的轮廓,到没看出什么不对,只是觉得他除了面色不好看外,好像又瘦了些。   龙墨衣分明说过,凤鸣果可以彻底治愈风曾经受创的身体,让他恢复健康。   按理说,服下凤鸣果之后,应该很快便会见效了,可如今已过去半个多月,风好像依然会觉得身体不舒服……   每日的菜系也都是他喜欢吃的,却并没有见他吃下多少……   难道……龙墨衣所说是错的,凤鸣果对他的身体不起作用?   这么想着,凤离微拧起清冷的眉宇,决定抽空去问问陈太医。   若是凤鸣果真的无效,看来他得另寻办法让男人的身体恢复,这样消瘦下去可不行。   风已经习惯了凤离无时无刻,不分场合地直勾勾盯着自己看,所以并没有觉得不自在,自顾自地夹起盘子中的食物,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因为身体乏力的缘故,颇有些心不在焉。   凤离看着便觉得心疼,不由得放下筷子,轻扣上男人的肩膀让他转过来面对自己。   正想开口对他说话,就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太监被侍卫拦住不准进来,紧闭的门却掩不住他带着哭腔的尖锐嗓音,清晰地传进两人耳中。   “启禀太子殿下,不好了! .太……太子妃毒性发作,痛得快要不省人事了,您快去看看他吧一一”   闻言,几乎是立刻,男人猛地拂开凤离搭在他肩上的手,站起身一言不发便要转身出去,那紧锁的眉头以十分直白的方式告诉凤离,他很着急,这种着急是为了卫溟。   凤离知道卫溟之所以会中毒,是因为他去寻救治黎黎病情的药物时,被某种毒蛇咬伤而至。他也知道卫溟作为黎黎的救命恩人,风担心他,属于人之常情。   可是方才,风如此直接而迫切地将他推开,还有那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目光,深深刺激到了凤离,他根本无法思考,凭着本能蓦地冲上去扣住男人的手腕,阴沉沉道。   “不许你去!”   他像一头狂躁且护食的野兽般,霸道的本性几乎瞬间被激发了出来,他愤怒,焦躁,妒忌,这一切情绪的起因,都源于男人下意识的一个动作和眼神。   凤离隐约觉得这样不对,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在他眼中,风是他一个人的所有物,只能看他一个人,爱他一个人,可是就在刚才,他因为另一个男人,丝毫没有犹豫地推开了自己。   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的。   凤离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他感受到了危机……   凤离忽然发狠的模样令风愣了愣,这段时间以来,凤离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总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他险些忘了这才是凤离的本性。   风沉默地看了他片刻,并不想与他发生争吵,顿了顿后,低声开口。   “凤离,你知道的,卫溟因为黎黎的事情中了毒,余毒未清,发作起来极为痛苦,我只是去看看他。”   “他中毒应该命人去找太医,你去干什么? 你去了他就能好了吗? 他分明就是……”   凤离的态度实在咄咄逼人,暴躁状态下说话的声音也比平日重上许多。   男人本就头昏脑胀,被他这么一闹,只觉得身子越发不适,瞬间没了耐性,面色冷了下来,琥珀色的眸子不含感情地盯着凤离绝色的面容,甩开他手的同时,低声喝道。   “住口!凤离,注意你的身份!”   “即便卫溟不是我的太子妃,只是白泽将军,我去看望他一眼又如何? 无理取闹也要注意分寸。”   话毕,男人不再与他纠缠,只想尽快过去看望卫溟一眼,下午事物繁忙,回来之后还有时间小憩一会儿。   谁知凤离还是不依不饶,伸手一把将他扯了回来,步步紧逼之下,男人的后背因为惯性蓦地撞上身后的墙面,一声紧促的闷哼从他喉间溢出,只是暴怒下的凤离并没有发觉。   “你到底为何不让他离开皇宫? !你心里是不是早已经喜欢上他了?! 所以你不舍得让他走,一见他余毒发作,你便急急忙忙推开我要去找他,对不对?!” 第二百七十一章 猜忌   凤离的手臂撑在风身后的墙面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高大的身躯形成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男人不是没有见过凤离发怒的模样。   此刻他双目猩红模样,语气尖锐的态度,实在令他有些不安。   方才那一撞之后,只觉得小腹处徒然一震,并不疼,身体却虚软得厉害,身上好像冒出了些冷汗。   风没想到,他只不过是去探望卫溟一眼而已,这人竟然会起这么大的反应。   他知道凤离对卫溟的意见颇深,凤离曾千方百计地暗示他,废去卫溟的妃位,让他离开皇宫。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废了就废了,他向来不是个善良的人,自认无法做到顾及每个人的感受,但他从来不喜欢亏欠别人。   可因为黎黎的事情,他亏欠了卫溟。   也正是因为卫溟对自己抱着过于深的执念,所以只要自己一不小心就会伤害到他,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的。   他比谁都清楚,被所爱的人伤害,有多痛……   必须选择一个适当的时机让卫溟离开皇宫,他应该去寻找自己的爱人,还有他身上的余毒,也必须帮他清除……   龙蛇毒性太强,发作起来又那般痛苦煎熬,连治好黎黎的玉神医都无能为力,如今看来得尽快找个时间,将凤鸣果交给卫溟了。   白凛风的身体状态很不好,他实在没有精力应付凤离的猜忌和怀疑。   他向来不善于解释,也懒得与凤离解释,推了推他的胸口,低声道。   “凤离,你让开。”   “我不让,我让开你就要去找他……”   “让开!”男人拧了拧眉,看着他厉声道。   “不让!”凤离亦不甘示弱。   随着‘啪’一下清脆的响声,一个通红的印记赫然出现在凤离白皙干净的左脸上,高大挺拔的身躯微微一震,僵在原地。   布满血丝的眸子渐渐从愤怒转化为不敢置信,神色茫然地缓缓转过头,看着男人冷若寒冰的脸,喃喃开口,全然没有了方才嚣张的气焰,低沉的嗓音中甚至带上了委屈和控诉在其中。   “你打我……”   “从前哪怕你再生我的气……你也不会对我动手……现在你为了他……打我?”   “你承认了吗……你喜欢上他了……”   凤离想从男人的眼神中寻求到答案,可他只看到了冷漠。   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迷惘,他没有捕捉到。   风没想动手的,只是那瞬间,他产生一种自己回到了半年前的错觉。   怀着黎黎的时候,凤离也是用这样愤怒而咄咄逼人的嘴脸对着自己,怀疑自己和小五有染,甚至用孩子的性命威胁他。   他与小五分明清清白白,可无论他怎么解释,凤离就是不相信他,乃至最后残忍地剥夺了小五年轻的生命……   一股旺盛的火焰从心底直直蹿上来,等回过的神的时候,凤离已经用那种控诉而委屈的神情看着他了。   手心微微发麻的感觉告诉他,自己刚刚的确打了他。   因为用力过猛,连带着脑中一阵晕眩,视线内有刹那是全黑的。   再这样僵持下去,白凛风无法保证,自己不会直接昏倒在凤离面前。   若是太医来了,自己没将凤鸣果服下的事情,恐怕立刻会让凤离知晓。   这件事倒没什么,如果让他知道自己要用凤鸣果给卫溟解毒,以他对卫溟的偏见,一定会大发雷霆,到时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白凛风垂下眸子,轻轻喘了口气,暗暗扶了扶身后的墙面,觉得缓和一些后,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指着门口的方向,冷声道。   “你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不,我不走……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对卫溟有了感情,你告诉我……我必须知道……”   到了此刻,凤离反而冷静得惊人,红着眼摇了摇头,修长的手指缓缓扣上男人的削瘦的肩膀,声音低哑。   没有人知道,他的心已经乱成了一团。   他内心慌恐,不安,连呼吸都无比艰难,这种磨人的感觉在男人离开他身边的那段时间,几乎每一日都像带刺的藤蔓一般,紧紧缠绕着他,让他几近窒息。   他咄咄逼人,不依不饶,愤怒又疯狂,要的只是从男人口中得到一个答案而已。   只要他告诉自己,他与卫溟之间什么都没有,他就信。   可是他什么都不说……   什么都不告诉他……   好像这些日子的甜蜜,都是假的……   “是,我是喜欢上他了。如何? 这次,你是要杀了我?还是像杀死小五那样……杀了卫溟?”   男人懒懒地勾了勾唇角,内心觉得无比讽刺,凤离口口声声说爱他,却从来不曾信任他。   时间在顷刻间静止,整个大殿变得无比安静,门外哭喊的小太监见太子迟迟未出来,已经离开回去复命了。   凤离绝丽的面容在那一刻变得煞白如纸,手臂仿佛被抽走力量一般,白净的手指失力地从男人肩膀上徐徐下滑。   他本以为,当风亲口承认这件事的时候,他会控制不住自己,发疯,发狂,做出连自己都无法挽回的事情。   所以他一直在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再做出伤害风的事情……哪怕是伤到自己,也别再让他受一点点伤。   可是当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凤离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余的。   浑身的血液,好像都随着那句话凝固了起来,僵硬得,根本连扯出一个假笑的动作,都做不到。   许久,凤离才回过神,布满血丝的眸子怔怔转向男人的脸,开口解释。   “我没有……我没想这么做……”   风只想让他快点离开,耐心几乎已经被消磨殆尽,话语声也随之冰冷一分。   “现在你知道答案了,可以滚了吗?”   他的话毫不留情,正常人都应该识相地出去。   凤离却一动不动,仿佛没听见一般,只是那双猩红的桃花眼,未曾离开过男人英气的眉眼。   即使其中蕴含的漠然和冷意,深深刺痛了他的心脏。   须臾,他轻声开口。   “所以……腹中的孩子,也有可能不是我的……对吗?……” 第二百七十二章 让步   风没想到凤离会忽然将话题转到孩子身上。   抿了抿唇,正要开口回答,眼前忽得一暗,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人按住肩膀,用力搂进了怀里。   想要将那人推开,却在感觉到什么后愣了愣,不自觉放松了蓄力的手臂。   “别说。别说出来……”   “我怕自己听到……会崩潰……”   凤离的身体在一种极微小的频率发抖,若不是此刻他紧紧贴着他,根本无法感觉到。他的言语断断续续,嗓音低哑的程度,令风产生一种,这人下一息便会哭的错觉。   很快,男人发现这似乎并不是错觉,凤离将脸凑到他裸露的脖颈处蹭了一下,他竟感受到了温热的湿意……那人的声音沉闷得惊人。   他预想过两种可能。   凤离会冷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出去。   或者像往日一样,勃然大怒。   因为他就是那样的性子,一旦发生什么,绝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   他此刻的反应,是风怎么都没想到的,一时间根本不知要说什么,只好沉默地听着。   “我太慌张,也太害怕了……我曾经觉得自己身为一国王爷,拥有许多人无法触及的权力,地位,身份。几乎没有我想要,却无法得到的东西……所以我一度张狂任性,哪怕将人命踩在脚底残忍抹杀,对我来说也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可是,从失去你那天开始,我才发现,我好像一无所有……我找了你好久好久,怎么都找不到你……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慌了。权力,地位,身份,那些东西对我来说,及不上一个你。”   “关于小五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可是现在的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去伤害你身边的人了……”   “我不敢……”   “我害怕你用那种充满恨意的眼神冷冷地看着我……”   说到这里,凤离顿了顿,漂亮的眸子直直盯着男人身后的墙面,片刻后,嘶哑道。   “……关于孩子的事情,就当我没问过。即便不是我的……我也会将他们当做我的孩子……”   话毕,凤离蓦地放开了男人,漂亮的桃花眼中依泛着红,甚至能看出其中未褪的湿润。   可他盯着男人的眼神却从悲伤徒然转化成,野兽盯着自己的猎物时,那种凶狠又危险的模样。   “你说我霸道也好,自私也罢。哪怕你真的对卫溟有了感情,我也不准你与他继续发展。”   “这一点,我绝不让步。”   “……今日,你要去看他…… 我不拦你。”   接着,未等男人回话,凤离毫无预兆地转身离开。   他看上去已经恢复了平静,宽厚的背脊挺得笔直。   而那隐匿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掌心被不长的指甲狠狠嵌入,渗出了血迹还不自知,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若是有人看到,他在转身的那刻,坚硬的外壳仿佛被人怦然击碎般,俊魅的面容上霎时间露出的茫然和无措,理应是会心疼的。 第二百七十三章 奇怪的太子殿下   风站在原地顿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凤离这样的状态十分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   这是因为,凤离已经许久未曾将背影留给他,独自离开……   没有多想,白凛风收回目光,徐步到床边的位置,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床侧的暗格中摸出一个青花瓷的小瓶,倒出一颗棕色的药丸于掌心中,放入口中吞下。   药丸入口即化,带着微微的苦涩,是用数十种珍贵的药材制成的安胎药,同时有着暂缓疲劳的作用。   在床沿坐了一会儿,觉得恢复一些体力后,站起身走了出去。   进入西宫主殿的时候,卫溟已经陷入了昏迷,高大的身体躺在棕红色的木床上,俊美的脸孔被汗水全然湿透了,黑发一缕一缕黏在额角,看上去十分狼狈,且苍白得惊人。   长相清秀的小宫女正小心地用白布帮他擦拭汗水,圆圆的眼睛里红彤彤的,含着未干的泪水,显然是被卫溟毒性发作时,痛得满地打滚的模样吓到了。   玉神医收拾好药箱,正准备离开,见到风顿时停下动作,恭敬地行了礼。   风挥了挥手,让他不必多礼,目光微沉地盯着卫溟毫无生气的俊脸,片刻后,侧眸对着玉神医开口。   “玉神医,卫将军的情况如何?”   “回太子殿下,情况不容乐观……这龙蛇毒性霸道得很,余毒未清,发作起来一次比一次痛苦。”   玉神医微微探叹了口气,作揖回道。   “就真的没有办法清除?”风微拧起眉宇,低声开口。   “草民能力有限,确实毫无办法。唯有等一年之期满后,余毒自行排出体外。”   “太子殿下放心,这毒对卫将军的生命绝无威胁。只是每次发作之后,对体力的损耗极大,身体会变得极度虚弱,几日后方可恢复正常。”   玉神医如实回答,布满褶皱的脸上带着些许疑惑,心想卫溟分明已经是太子妃了,为何太子殿下依然称他为卫将军,这似乎过于生份了些。   上位者的心思不是他一介草民可以揣摩的,无法理解,便干脆不再去思考,跟着他称呼便是。   心中因为无法治好卫溟而有些惋惜,忍不住开口多说了几句。   “唉……这身如刀绞之痛……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卫将军不愧为将军,是条硬汉。若是普通人,恐怕早已寻死求解脱了。”   “太子殿下,卫将军痛得神志不清的时候,口中喊的是您。您若是有空的话,多陪陪他也是好的,即使毒性无法清除,至少心里还能有个安慰。说不定,您陪着他,他就不会这么疼了……”   玉神医凭着感觉,说了自己认为该说的话。他并不知晓宫中的流言蜚语,只是隐约感觉到,太子殿下与太子妃之间的关系不怎么好。   这段时间太子妃的毒性断断续续发作过几次,自己倒是每次都火急火燎地赶进宫,也不见太子殿下主动过来探望他,太子妃又不许人过去通报,硬忍着不吭声,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   今日是疼得神志不清了,才唤了太子的名字,他实在看不下去,所以自作主张,命小太监过去禀报了太子。   玉神医见太子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知他对自己的话到底如何看待。   算了,皇家之事不是他所能掺和的,既然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分内之事,还是趁早回家陪陪老伴儿为好。   这么想着,玉神医开口道。   “太子殿下,草民还有要事在身,可否先行告退?”   “等等。玉神医,难道连凤鸣果,都无法清除卫溟身上的毒吗?”   “凤鸣果?”   玉神医惊讶地反问了一句,既而平静下来。   “回太子殿下,若是有凤鸣果,卫将军便有救了。只是这凤鸣果有价无市,千金难求……”   玉神医心里嘀咕,若是真的能弄到凤鸣果,之前小皇孙的病便也就迎刃而解了,卫将军怎会中毒呢……   “孤知道了,你退下吧。”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风点点头,淡淡打断了他的话。   看来,这凤鸣果是非给卫溟不可了……   玉神医走后,风谴退了殿内所有宫女,站在床边,沉默地望着床榻上昏睡的男子。   内心升起一种无法言喻的酸涩。   没有人理所应当该为别人做什么……   若不是为了自己,卫溟根本不需要承受那些痛楚,苍白着脸躺在这里。   卫溟为他所做的事情,若说他不感动,那绝对是骗人的。   但也仅限于感动……   卫溟,孤会治好你的。   ——————————————————   夜已深,偌大的宫殿内,桌案边暖色的烛光,映照出男人略显疲惫的英俊脸孔。   带着光泽的墨色长发没有束起,随意地披散在身后,身上着一套睡觉时穿的白色单衣,外面披着一件与发丝同色的厚重狐裘,此刻他手中正拿着一本兵书,认真地阅读着。   “太子殿下,已经亥时了,您还不歇息吗?”   站在距男人两米处,被困意左右的清儿张口打了个瞌睡,见男人分明已经十分疲倦,却还是没有休息的打算,清儿终于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   “再等等。”   男人皱了皱眉,头也未抬,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兵书。清儿不说话了。看似安静地站在一旁,心中却开始暗自哀嚎。   太子殿下不睡觉,她也不能去睡觉,宫里的老嬷嬷告诉她,晚睡会老得很快……   完了……她要变成老女人了!!!   啊 啊 啊 啊……   哀嚎之后,稍微冷静下来的清儿,又开始胡谁乱想。   奇怪……从太子殿下有了身孕,每日用过晚膳之后,不到戌时便要上床睡觉了,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这都已经深夜了……   难道今日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让太子殿下难以入眠?   清儿细细回忆起来。   午时,太子殿下从太子妃的宫殿回来后,小憩了半个时辰,然后坐在书案边缘批了一个下午的奏章。   好像并未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一个时辰前他刚刚沐浴过,看样子分明已经准备上床歇息了,却又半路折到桌案边,拿起了兵书…… 第二百七十四章 怅然若失   “太子殿下,您身子不好,还是早些休息吧? 有什么事情明日再做也不迟啊……”   清儿实在想不出个原由,心中又担忧起男人的身体状况,试探着开口道。   “孤说了再等等。”   男人似乎真是累得狠了,忍不住放下手中的兵书,左臂的手肘撑着桌面,倦怠地合上眸子,伸手探上自己的太阳穴轻轻按了按,口中却还是那句话。   “再等等……”   到底等什么……   等什么…… 等……   等……   侧妃娘娘? !   清儿脑中猛地一个激灵,霎时睁大了水灵的眸子,转向男人英气却难掩疲惫的脸孔。   这些日子,除去太子殿下去上朝的时候,离侧妃犹如狗皮膏药一般,几乎时时都粘着太子殿下,与他一刻不分,夜里侧妃更是直接歇在东宫。   她在龙夕皇后身边当差两年,帝后情深那是全天下的人都知晓的事情,溺水三千只取一瓢,偌大的后宫中唯有皇后一人。   皇上威严霸气,平日里一言不发时,已经令人觉得望而生畏。她有幸见过几次皇上对皇后耍流氓的模样,那眉宇之间的温柔却是实打实的,爱意都写在眼内。   她到皇后身边当差的时候,皇后已经与皇上同住长麟殿了。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因为当年太子殿下失踪后,皇后心头郁结,体质变得十分差,病情严重的时候,下床走动几步都会气喘吁吁。皇上心疼不已,便将皇后接过来与他同住,更是抽出许多时间亲自照顾。   皇后身为男子,性格温润宽厚,做事循规蹈矩,身体恢复后,总说自己不能夜宿在皇帝的长麟殿,会破了规矩,要回自己的寝宫去住。   皇帝非是粘着他不许他走。说是十几年都住了下来,龙榻上早已布满你的气息,规矩也早已经破了。你若是想与朕分房睡,朕就和你急。   她亲眼见到威严可畏的皇帝,对皇后露出那样霸道又孩子气的一面,本以为这已经很是粘人了。   没想到这位离侧妃,直接将狗皮膏药的属性发挥到了极致。   她没少见离侧妃那张漂亮的面庞上,挂着一张笑脸,好声好气地讨好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对他殷勤的刻意讨好,总是冷冷淡淡的。这本来也没什么奇怪的,太子殿下就是这样的性子,倨傲冷漠,却也不会随便对宫女太监发难。   令她意外的是,这样的太子殿下,竟然老是对离侧妃发脾气,对他冷言相待,毫不客气。即使有时候,离侧妃并没有做错什么,最多就是笨手笨脚了些。被骂之后也乐呵呵的,一副没脾气的模样。   因为见多了这样的场面,所以清儿下意识认为,太子殿下对这位离侧妃应该是相当不满的,简直可以说,已经到了看见他就觉得不顺眼的地步了。   宫中那些关于太子殿下将离侧妃宠上了天这种传闻,简直太不真实。   至于离侧妃为什么能够日夜待在太子殿下身边,清儿起初十分疑惑,讨厌他的话,直接废去他的身份不就好了吗……   后来清儿逐渐想明白了,这兴许是因为离侧妃有一张极厚的脸皮,再加上他有那么些时候,也能惹得太子殿下露出几个浅浅的笑意。犹如阳光融化冰山一般,露出尖锐的虎牙和小巧的梨涡,英俊刚毅的脸孔上总算有了几分暖意。太子殿下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好看。清儿心中想着。   虽然大多数时候是无语的笑……   总之,清儿潜意识内还是认为,太子殿下对这位离侧妃终归是不欢喜的,所以今夜离侧妃没过来,她也没往那方面想。   甚至脑中还有那么一刹那出现过,太子殿下应当会感到开心这种想法。   毕竟看不顺眼的人,总算没有在他面前出现了。可是……   看着坐在桌案边,已经抵挡不住倦意,用手撑住自己的头部,忍不住眯起眼睛的男人,清儿忽然不这么觉得了。   除了在等离侧妃以外,她实在想不出其他原因。   有孕在身,熬夜十分伤身的吧……   清儿无声地叹了口气,轻声问道。   “太子殿下,您是在等侧妃娘娘过来吗?”   男人并没有睡着,听到声音马上睁开了眼睛,双手放到桌面上,坐直身体,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不屑道。   “哼,孤等他做什么,巴不得他不来。”   殿内的两人没有注意到,门外一个耸动的人影听到这一句话后,高大的身形徒然一僵,原本似是要伸手推门的模样,如今却顿在那里不动了。   侍卫们本是要进门去通报白凛风的,凤离让他们别出声,他们便恭敬地听从了。不知为何,这位来历不明的离侧妃就是有这样的能力,让他们不自觉就言听计从。   许是因为这夜格外的静,清儿总觉得男人身上透着几分孤寂。离侧妃在的时候,太子殿下虽然也不怎么说话,但好像不会想现在这样,越发令人觉得难以接近。   或许……太子殿下对离侧妃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否则…… 也不会怀上他的孩子。   清儿忽然发现,自己先前的想法似乎过于简单了些。   于是,她继续开口试探。若是在等离侧妃,那便好办了。   “太子殿下,您若是希望离侧妃过来,奴婢让人去寻他过来便是,您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兴许他今夜是有什么事……”   清儿只以为凤离今夜没来,应是有事耽搁了。   她哪里知道,凤离千里迢迢从凤国赶到这里,放着好好王爷的身份不要,非要做个卑微的侧妃。   现在对他来说,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得上白凛风重要。   两人是因为白日里为了卫溟的事发生了争吵。   闻言,男人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似乎是因为被人戳破了心思,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再加上困倦的厉害,颇有些不耐烦起来。   “孤说了不是在等他……你有完没完。”   “是奴婢多嘴了。”清儿伏了伏身,嗓音灵动。   “太子殿下,既然您不是在等离侧妃,还是早些休息吧……您现在身子特殊,醒夜对腹中的宝宝不好……”   男人琥珀色的眸子动了动,心道他怎么将这一茬给忘了呢。   下意识伸手想摸摸自己微隆的腹部,却又想起清儿在场,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生生忍住了。   或许是该歇息了。   那人白日里那般气愤,以为他与卫溟之间有些什么,看样子今夜应当是不会过来了。   也好……耳根子也能清静些。这么想着,风开口吩咐道。   “孤知道了。你下去歇息吧。”   “太子殿下,奴婢先侍奉您上榻吧?”   “不必了,你去歇息吧。”   清儿轻声应下,既而徐徐退了出去。   男人理了理桌上的书籍,撑着桌面缓缓起身。   殿内很温暖,脱下身上的狐裘挂到了屏风上,一时半会儿也感觉不到冷。   吹灭寝殿内的烛火后,凭着感觉摸黑上了床。   手脚触到丝质被褥内的冰凉后,愣了愣,一时有些出神。   这段时日以来,每到了晚上,凤离都会自觉地先一步钻进被褥中,在床内侧的位置躺好,等到他上榻歇息的时候,那块位置总是很缓和。   已经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凉意……   黑暗中,男人无声地勾了勾唇角,继而合上了眸子。   清儿出了殿门后,见到挡在门口那位身形挺拔,容貌绝色的男子后,惊讶地瞪大了眸子,正想开口行礼,被他无声地制止了。   凤离沉默了一阵,低低开口道。   “……他今日说身子不适,现在还好吗?”   清儿奇怪地看着眼前的高大男子,心想既然关心太子殿下,为何不进去呢。   看他的样子应该已经在外面站了有一阵了,白皙的皮肤被冷风吹过之后,显出一种透明的苍白,鼻尖微红,周身弥漫着一种无法掩盖的低落。   离侧妃对太子殿下分外殷勤,对上别人时又是另一番模样。   身上无意间显露出的, 那种属于上位者高傲冷漠的姿态和气势,有时令清儿产生一种,离侧妃其实可以轻易镇压太子殿下的错觉。   她好像从没见过这样的离侧妃。   今日太子殿下和离侧妃怎么都怪怪的……   压下心头的怪异,清儿垂头恭敬道。   “回侧妃娘娘,太子殿下身子无碍。只是今夜看书看得晚了些,大抵有些累了。   闻言,凤离点点头,稍微放心了些。   目光聚集在侧边的窗舷上,殿内已经看不见一丝烛光了,凤离轻声道。   “恩,他已经睡下了。”   “侧妃娘娘,您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呢?”   看着凤离略微怅然的目光,清儿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如果是因为听到了方才太子殿下说的话,应该不至于才对啊……平日里更冷然的话太子殿下都毫不忌讳地说,离侧妃照样厚着脸皮子笑嘻嘻……   “我都听到了……他说不欢迎我,我便不进去烦他了。”   “怎么会呢,侧妃娘娘,恕奴婢多嘴……奴婢觉得啊,太子殿下今夜深夜未眠,就是在等您呢……” 第二百七十五章 命运的安排   “你说错了,他不会等我的。”   凤离摇了摇头,半束在脑后的长发和玄色的衣摆随风轻轻舞动,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飘渺,也有些沙哑。   “许是因为我让他等了太久……所以他不愿再等我了。”   “侧妃娘娘……您这是在说什么呢?”   他的话听上去容易理解,清儿看他的神色,却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不禁疑惑道。   “没什么。”   凤离淡淡回了一句。心道他与一个小宫女说这些做什么,其中的复杂又岂是她能懂的。   漂亮的桃花眸定定盯着漆黑一片的内殿,仿佛想透过那层薄薄的窗纸,看到里面的人一般。   然而,纵使他有再好的眼力,也不过是凡胎肉体。   无法看破黑暗,无法看透人心……   片刻后,凤离收回目光,拂袖离开。   ——————————————————   偌大的宫殿内,床上的男人缓缓睁开眼睛,平静地望着上方虚无的空气。   视野中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   身体明明已经处于十分疲惫的状态,却怎么都无法入睡,他这是怎么了……   若不是凤离今夜没来,风几乎已经忘记了,他怀着黎黎的时候,也是很惧冷,夜里身上压着两床厚重的棉被,手脚都无法回温。不过因为太累的缘故,倒是睡得很沉。   他分明已经习惯了那样的冷意,怎么到了现在,反而不适应了呢……   男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微凸的腹部。这具身体真是越来越破败了……   无声地叹了口气,将身体微微蜷缩起来,缓缓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没过一会儿,脑中竟出现一张绝色的脸孔,略带讨好地笑看着他说,风,我帮你暖床吧……   手也暖暖,怎的这样冰……   心中不由得动了动。   不知过了多久,风总算睡了过去,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到一个粗重的呼吸声,逐渐靠近。心中一惊,立刻清醒了过来,不由得睁开了眼睛,半撑起身体戒备道。   “谁?”   那人一声不吭,似乎对寝殿中的环境十分熟悉,很快到了他身边,上了床钻进被褥便一把抱住了他。   风猝不及防,随着他的动作跌回床上,触到他光裸的健硕身体时吓了一跳。   眉头一挑,正想开口呵斥,那人便将脸凑了过来,粗热的呼吸伴着浓重的酒气顿时迎面扑来,其中夹杂一股熟悉的淡淡薄荷香。风立刻知道了这人是谁,下意识放松身体的同时,拧起眉宇低唤了一句。   “凤离?”   “恩……”   那人懒懒地半趴在他身上,将脸埋在他锁骨处闷闷应了一声,听上去情绪有些低落,满身酒气,看样子喝了不少。   风在他身边做了十年暗卫,自然知道凤离不喜酒精的味道,偶尔喝酒也是在某些正式场合推脱不开,才适量酌几杯。   这次一下子喝这么多,他心中隐隐知道,这可能是因为白日两人之间发生争吵的缘故,但还是忍不住,开口低声问了一句。   “怎么喝这么多酒?”   凤离嘿嘿笑了一声,并未回答,忽然抬起头,双手捧着男人的脸,在他唇边乱吻一通,口中模糊不清道。   “风,我想你了……”   风这才知道凤离醉得不轻,都开始大舌头了,不过大致还能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原以为凤离今夜不会过来了,不想他带着满身酒气如此唐突地潜进来,熏得他着实有些不舒服,按着平日的性子,应是要将他赶出去的。   此刻却怎么都生不起那样的想法。藏在冷硬心脏下那片柔软的地带,仿佛被人不经意间触动了一般,连带着语气都温和了许多。   “……不是白日才见过?”   “我想你了……”   凤离闷头哼哼了两声,翻来覆去还是那句话,忽然伸出温软的舌头,在男人颈部湿湿的舔动起来。   男人被他弄得有些发痒,不知为何,脑中霎时显现出某种正在讨好主人的大型犬类,颇为无语地推了推他的脸。   “别动。”   他说不动,凤离便真的不动了,安静地趴在他身上轻轻喘息着。   即使在醉酒中,凤离似乎依然记得风如今身体特殊,小心地避开了他的腹部,只将上身半趴在他身上。   刚开始还未有什么感觉,过了一会儿,风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拍了拍凤离的背,开口道。   “你下去,太重了。”   “噢。”   若是还清醒着,凤离定要吃些男人的嫩豆腐才肯罢休,此刻却意外的顺从男人的话,依言从他身上下来后,换了个姿势抱住他。   同样的姿势躺久了身上有些发酸,风缓缓翻了个身脱离凤离的怀抱,后者火热的身躯很快贴了上去,精壮的手臂轻柔地圈上他的腰腹。   凤离的身体比火炉还好使,不仅温度适中,手感也十分好。这是风内心的真实想法,不过他性子内敛,自然不会刻意去摸凤离的身体,只是夜夜睡在一起,凤离又时时粘着他,他不想碰到都难。   风倒没觉得凤离脱光衣服有什么不对,因为这段日子他都是这样裸着身体上榻暖床的,说是效果比较好。   刚开始时他心中觉得异常别扭,虽说自从他怀孕之后,凤离已经老实了不少,不会再死皮赖脸地扒着他求欢。   但一个成年男子一丝不挂地贴着自己睡觉,总归有些怪异。   然而,他用过许多方法,试图让凤离将衣服穿上,最后都失败了,也只好作罢。   到了现在已经习惯了。   原来……已经习惯了吗……?   难怪他再也无法适应冰凉的床榻了……   都是被人惯的。(这里舒仔的独白)   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男人在熟悉的温暖怀抱中安然睡去。   努力克制自己的思念,不许自己去见心爱之人的凤离,还是在醉酒后凭着本能回到了他身边。   男人终归等到了他要等的人,虽然已经到深夜,但并不算晚。   仿佛今日的争吵从未发生过……仿佛今夜与往日的每一夜都一样,平凡的夜晚中透出几许不平凡的幸福。   然而,当黎明的曙光来临的时候,谁都不会知道,命运会作出怎样的安排…… 第二百七十六章 看清自己   东方将白,晦暗的光从窗外透进寝殿,宽大的棕红色木床上,容貌绝顶的男子从背后紧紧搂着另一个样貌成熟英俊的男人,即使在熟睡中,也未曾放开过片刻。   那黏腻的场面,不论是任何人看了都会忍不住为之心中一动的存在,因为他们看上去那样相配,且幸福。   前提是忽略幸福的表象下,隐藏的复杂的话……   门外响起三下规律的轻叩声,紧接着,丫鬟刻意压低的悦耳嗓音传了过来。   风缓缓睁开琥珀色的眸子。他该晨起去上朝了。   比起前半夜半梦半醒间的昏沉,后半夜他睡得很熟。   他不得不承认,这似乎真是凤离的功劳……   离了这人……他竟连觉都睡不好?   哼……他倒不信这个邪了……   这么想着,风勾唇轻笑了一下,许是因为凤离昨夜忽然过来的事情,心情还不错。   “手拿开,我要去上朝了。”反手推了推凤离紧贴着他的身体,低声说了一句。   “……”   身后无人回应,他不禁唤了一声。   “凤离?”   “……”还是无人回应。   风顿了顿,忽然想到这人昨夜喝了那么多酒,看来是醉得狠了,酒气未退,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废了些力气,扒开凤离圈在他腰间处那只即使在沉睡中都带着霸道力量的手臂后,徐徐翻身。   凤离果然还在熟睡,墨色的长发尽数敛在身后,与藏青色的被褥相互交织,裸露的宽厚背脊微微躬起,有力的肌肉也随之形成一个漂亮的弧度,高大的身形令他看上去犹如一头沉睡的雪豹,安静又赏心悦目。   而他脸颊处,在酒精的作用下浮起的淡粉色红晕,竟令男人忍不住觉得,这样的凤离有几分可爱……   若说昨日他还在因为凤离的猜忌和怀疑生气,那么到了此刻,内心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风有眼睛,自然看得到,这段时间凤离在逐渐改变。   凤离不仅不再和往日一样,乖戾嚣张,甚至还学会了温柔和忍让。   他知道这种改变是因为自己,可是曾经发生的事情犹如梦魇般缠绕着他,盘踞在心底最深处,始终无法消失。他不敢轻易接受这样的凤离。   他也无法相信,凤离真的会永远留在他身边。   因此他总是刻意去忽略他对自己的好,刻意不去看他笑嘻嘻的脸孔,刻意对他冷眼相待,冷言冷语。   唯有如此,当凤离说要抽身离开的时候,他才能继续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继续漠然下去。   那样的话,两个人都不会太难看……   名为风的暗卫,会因为那点可笑的感情,卑微地请求凤离不要将他赶走。   会因为凤离偶尔间施舍的一点温柔相待,暗自欣喜好几个日夜。   而恢复本性的白凛风,骨子里的骄傲,令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挽留的事情了。   他更加不允许自己在一段充满未知变数的感情中沦陷,何况对象还是曾经残忍伤害过他的人。   风本身不是懦弱的人。   然而,某个即使他努力逃避,最终也无法否认的事实告诉他。   他怕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被伤怕了。   凤离总是有那样的能力让他痛彻心扉,而他却再也不想再尝到那样的滋味了。   真的太疼。   于是他抗拒凤离的靠近哪怕允许他留下,却不能真正原谅他,敞开心扉对他。   不经意间的沦陷和心软之后,又时刻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   然而,经过昨日的事情,风再也不能继续装作无动于衷了。   当凤离告诉他,即便自己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他也会将孩子当成是他的骨肉那刻,他内心无疑是惊讶的,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他从没想过,那样的话会从凤离口中说出来。   他分明那样霸道且占有欲极强。   昨日好像是……第二次见到凤离流眼泪了吧……   当时他在气头上,身体不甚舒服,又急着知晓卫溟毒性发作情况如何,没有在过多在意。   到了夜里安静下来,心中便有些担心起来。   此刻回忆起来,明明那么讨厌喝酒的人,却喝了烂醉跑来找他……   看来真是伤心的狠了。   或许该找个时间将事实告诉他,他与卫溟从未发生过什么。   就连与卫溟的成婚礼也被他搅黄了。   亏他想得出来……   想到这里,男人神色平静的眸子中透出些许浅淡的笑意,冷硬的面部轮廓顿时柔和许多,目光凝聚在凤离清丽的面容上。   不过……这件事得在卫溟体内的余毒彻底清除,并且离开皇宫后,再告诉他。   否则以凤离的性子,怕是不会轻易相信……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上朝   在风的低声命令下,门外的丫鬟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伺候他洗漱冠发,穿戴整齐后,又退了出去。   又在寝殿内停留了一阵,他便出门上朝了。   如风所料,金銮殿上果然没有见到卫溟,想来他余毒发作之后身体虚弱,应该提前与父皇告假了。   这段时间连着几日上朝,臣子们都没有什么大事启奏。   本以为今日亦然,要不了多长时间便可以退朝散去。   直到一句话从坐在龙椅上,那位身着明黄之人口中悠悠传来,原本寂静无声的大殿之上,众臣子顿时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   这南疆乃是一个神秘而古老的国家。几百年来从未与任何一个国家有过往来,他们的百姓甚至连国门都不会踏出一步,更是不许别国人进入南疆境内。   南疆虽小,但他们手中传承着邪门的巫医之术。这一点令兵力再强盛的国家,都不敢随意冒犯。一但别国人未经允许进入南疆,便会遭受诅咒,离奇死去。   一百年前那个不自量力试图侵犯南疆,最后导致士兵,还有整个国家的百姓相继离奇死去的小国,就是对众国最好的警示。   这样一个独立又排外的国家,忽然间主动提出要与白泽结交友好,简直太过于不可思议。   如果是其余普通国家倒没什么,这南疆如此古怪,着实无法不令人担忧。   若是放他们的使团进了白泽国门,他们心怀不轨,随随便便下个可怕的诅咒,白泽岂不是要像百年前那小国般,彻底覆灭?   只需想想便后背发凉,臣子们自然不同意与南疆交好,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尽是劝阻白泽帝的话。   “他们独立太久,经济上落后许多,与我国结交之后便可以进行生意来往,带动他们国家的发展。作为交换,南疆会将巫医身上绝顶的医术授予我国。从此瘟疫等灾病,再也无需担心。南疆既诚心与我国交好,白泽岂有拒绝的道理?”   白逸一番话说的众臣子顿住。白泽国力强盛,财力和兵力皆是大陆数一数二的存在,可是每每瘟疫爆发,死亡人数惨重,即便是白泽最好的大夫也无法研制出阻止瘟疫的药物,只能将死去的人烧掉,活着的人隔离。   而南疆那样一个兵力与财力都落后的国家,却从来不必担心疫病。   其中的原由可想而知。   与南疆交好的事情,在白逸不容反驳的态度中定下。   下朝后,风随着人群走出金銮殿,从在外等候的清儿手中接过方形的红木盒子,打开看了一眼,继而‘啪’得一声关上。   金色的车撵在西宫大殿前缓缓停下,风进去的时候,卫溟身着一套纯白的单衣,墨色长发用白色的发带随意扎起,正站在开启的窗舷处,定定地望着外面的碧蓝的天空,目光幽远面色苍白。   他听到太监通报,风进来了,也没什么反应,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姿势也未曾变过。 第二百七十八章 对弈   风盯着卫溟俊美无比,明显带着苍白的侧颜看了一阵,率先开了口。   “卫溟,你今日感觉如何,身体好些了吗。”   “你来了……”   闻言,卫溟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没有回答,盯着窗外的天空轻叹道。   “恩。”   卫溟平日在男人面前总是一副阳光开朗的模样。   此刻见他周身弥漫着的几分淡淡伤感,本就不善言语的男人,更不知说什么好,只好低声应了一句。   卫溟抿唇轻笑了一下,窗外的风轻轻吹动他的衣摆,缓声开口。   “我以为你不会来看我的,毕竟有那个人在你身边,你更加不会想起我了。”   “孤昨天来看过你。”   风心中微微一紧,顿了顿,回道。   他一直觉得自己亏欠卫溟,此时听卫溟这么说,冷硬的心脏忍不住泛起一丝酸涩。   越发觉得,如今的卫溟与曾经的他过于相像。   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将感情孤注一掷地倾注于一人身上,最后遍体鳞伤。   他必须在那样的事情发生前阻止。   “我知道,我听说了。”   卫溟点点头,嘴角的笑容未变,语气甚至带着几分轻松。   “早知我毒发你便会过来看我,这段日子余毒发作的时候,我就不拦着宫里的小太监去寻你了。如此,还能多见上你几次……”   风这才知道,原来这段时间以来,卫溟身上毒性发作了不只一次。   他话中分明带着玩笑的意味,可这轻快的语调却让风内心徒然沉重了一分。   果然,他还是不习惯亏欠别人。   昨日他亲眼看到卫溟痛得不省人事的模样,今日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卫淏……”   风琥珀色的眸子动了动,正想开口,将手中的凤鸣果交给他,被卫溟不复清晰的低哑声音打断了。   “……太子殿下,你看外面的天,真是好看。长空如碧,万里无云……一如我在边关镇守的时候,站在广阔的沙场之上,抬头便能看见无边无际的天。”   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风果然看到一小片碧蓝的天空,却并不似卫溟所说的那样,无边无际。   知晓卫溟应该是话中有话,便没有开口,沉默地站在距离他身侧不远处的位置,听他继续道。   “可惜在这座宫殿里,透过这扇窗户,只能看到狭窄的一小片天空。”   “我以为只要能留在皇宫,便能永远留在你身边……到头来,不过是作茧自缚罢了,因为你的心从未放在我身上……”   卫溟自嘲一笑,缓缓转过身,那双与凤离相似,却给人截然不同之感的精致桃花眼认真地看着男人英俊的脸孔,开口道。   “太子殿下,陪我下一盘棋吧。”   “下棋?”   风挑了挑眉,不明白他为何会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卫溟‘恩’了一声,平静道。   “你今日来……是要让我离开了吧。我好像从未与太子殿下一起,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就当满足我一桩心愿,可以吗?”   风微微一愣,没想到卫溟竟然猜到了他此行的目的。   但他主要目的是为了将凤鸣果交给卫溟解毒。若是他不愿意离开皇宫,他也定然不会逼他的。   见卫溟略微伤感却异常平静的模样,风放心了许多。下一盘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便答应了他。   两人移步到放置棋盘的桌几边坐下。   风执起一枚黑玉棋子,轻轻落于色泽通透的白玉棋盘右上角的星位。卫溟干净的指尖夹起一粒白子相继落下。   对弈过程中二人皆是一语不发,风的注意力全然放在棋盘上,自然没有注意到对面的男子总是时不时抬眸望他,眉目之间的情愫显而易见,暗藏的几许悲伤也不难看出。   卫溟虽然是常年身处战场的将军,在棋艺上却意外的造诣颇深。   风年少也对围棋有些感兴趣,不仅有专门的太傅授课,就连白逸一到空闲时刻也会陪他对上几盘,久而久之,棋艺自然不浅。   然而,他十五岁离开白泽,流落在外,在凤离身边做了十年暗卫,生活在刀光剑影之中,几乎没有机会接触棋盘。   到了此时,已经非常生疏了。不过凭着感觉落下棋子,在卫溟略微紧促的逼迫之下,举棋艰难。   风本身不是争强好胜之人,琥珀色的眸子盯着棋盘思虑了片刻,便有了考量,抬起手腕准备落子。   就在此刻,对面沉默许久的卫溟忽然开了口。   “太子殿下,我听说你怀孕了……是真的吗?”   “恩。”   风执着棋子的手腕一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低声应了一句,继而落下棋子。   虽然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但传到卫溟耳中,风并不感到奇怪。况且他从来不打算瞒着他。   果然…… ……   卫溟轻轻吸了口气,惨淡一笑,夹在指间的白玉棋子‘啪’得一声落于光滑的棋盘上,接着滚落到冷硬的地面,摔得粉碎。   棋子不全,这盘棋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心中明明早已经知道答案了,却还是忍不住再问一遍。   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更加彻底地死心。   “其实这段时间有很多次,我险些忍不住去找你。不过最后都忍住了。”   卫溟按耐住内心的涩然,故作平静地看着男人刚毅的脸孔问道。   “太子殿下,你与他在一起,幸福吗?”   这话本是十分好回答的,可到了风这里,却实在将他问住了。   他沉默了少时后,拧眉回道。   “我不知道。”   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   这个回答令卫溟颇为惊讶,他本以为风会给自己笃定的答案。   也许自己还有机会,也说不定……   毕竟卫溟喜欢了风这么久,脑中出现这种不死心的念头,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但那也不过是一瞬间,过后就消失了。   他看出风眼中的茫然。   知晓他只是暂时无法看清自己的心,而对于凤离的那份爱意,怕是从未改变。   否则他腹中就不会再次怀上凤离的骨肉。   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直接切入主题,骨节分明的手指执起左手边方形的红木盒子,递给卫溟,同时开口。   “卫溟,这个给你,服下之后,余毒便可以彻底清除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突然出现   卫溟接过盒子,打开之后,一枚泛着光泽的纯黑色果实躺在其中。看了一阵后,发现自己并不认识此物,下意识问道。   “这是怎么?”   “凤鸣果。”   风不紧不慢地端起桌几上的茶杯,掀开盖子轻抿了一口后,回答。   卫溟知晓世上有凤鸣果这种神奇药物的存在,却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听到风要将凤鸣果送给他解毒,不由得有些惊讶。   虽说黎黎的病已经治好了,但凤鸣果是凤离从凤国千里迢迢带来的。就冲凤离对他毫不掩饰的敌意,这凤鸣果似乎怎么也轮   不到他来用。   卫溟心中疑惑,正欲开口询问一番。   突然,一道磁性且低沉的嗓音从外殿幽幽传进来,微微抖动的语调中含着显著的不可置信。   “风,你在做什么?”   闻言,风端着茶杯的手徒然一紧,缓缓将杯子置于桌面,侧身望向门口处。   紧接着,一个高大的人影掀开珠帘徐步走了进来。   来人一袭墨色长袍,腰间配一条黑玉腰带,衬得身形欣长健硕。   夜色般的长发用款式简单的银簪,整齐地固定在脑后,左脸上佩戴的半边金色面具分毫不减他容貌的绝色魅惑。   此刻正直直地盯着风深邃的脸孔,而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满眼的震惊,其中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火和受伤。   “那日你分明告诉我,你已经服下凤鸣果……”   “你骗了我……”   凤离的出现,显然在风的意料之外,甚至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与凤离对视了片刻后,收回目光,沉默地盯着桌上的白玉棋盘,思考该如何回答。   风早就料到凤离绝不会同意他将凤鸣果送给卫溟解毒,即使卫溟中毒是为了黎黎。   他没想到的是,在他刻意隐瞒之下,凤离最终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早上为了让凤离多睡一会儿,还特意点了安神的熏香,看来对凤离并没有什么用处……   相较于风的沉默,卫溟就显得激动许多,浓黑的剑眉一挑,倏地站起身对上凤离。   “凤离? 你怎么进来的? ”   西宫外分明有侍卫把手,竟然无人通报,他无声无息便自如地进来了?   凤离将目光徐徐转向卫溟,盯着他看了少时,忽得冷笑了一下,不屑道。   “呵,就你那些三脚猫功夫的侍卫,我随手一挥便尽数放倒了。”   “你莫要欺人太甚!”   闻言,卫溟瞳孔微微一缩,蓦地上前扯住凤离的衣襟,咬牙切齿开口。   “你想如何? 与我打一场?”   凤离狠狠挥开他的双手,力道之大,令身体尚为虚弱的卫溟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见卫溟被激怒的模样,凤离嘴角勾起一个邪魅的弧度,心中竟忍不住升起一股快意,眼中嗜血的光芒越发强盛。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人,风心中爱的人,永远只会是他……   卫溟若是应下,看他弄不死他……   风敏锐地嗅到空气中硝烟的味道,顿时黑了脸,起身开口道。   “你们两个都给我住口。”   “凤离,你出去。” 第二百八十章 妥协   “凤离,你出去。”   卫溟被气得不轻,原是打算与凤离大战一场。被风阻止后,霎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眸光沉沉地瞥了凤离一眼,握紧拳头,站在一旁没有作声。   凤离冷着脸收回目光,发红的桃花眼在触及到风的那刻,神色态度顿时软了下来,完全没有了对着卫溟时的那种嚣张跋扈。   “风,关于今日的事情,你是不是该与我解释一下?”   “…… ……”   “为何要骗我?”   凤离抬腿往前走了一步,看着眼前面色冷凝的男人,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柔和一些。   可因为过于着急的缘故,语气中难免带上几分质问的味道。   风略微不舒服地拧了拧眉。   这件事情他的确故意隐瞒了凤离,而事实就是他所看到的那样,实在没有解释的必要。   沉默少时,风抬起琥珀色的眸子,看着凤离淡声道。   “关于这件事,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我承认我刻意隐瞒了你。不过,你既已经将凤鸣果赠与我,我应当有决定该如何使用它的权利吧?”   男人坦然的态度令凤离的心抽了抽,僵硬了片刻,抬起手指着卫溟,对着他沉声道。   “你的意思是,这凤鸣果非给他不可了……?”   “是。”   闻言,凤离高大的身躯微微一震,艰难地吸了口气,布满血丝的眸子微微瞪大,盯着男人成熟英俊的脸孔开口,声音有些抖。   “白凛风……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任何事我都可以由着你,唯独这件事,你不要任性好吗?”   “凤鸣果给了他,你怎么办? 还是说,在你的心里,他已经重要到这种地步了,你为了他,可以连自己都不顾?”   风英气的眉宇微蹙,没有开口回答。   这似乎是凤离头一次唤他的全名,让他忍不住有些在意。   凤离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拿这个男人没办法了。   眼前的男人是他深爱的人,曾经他也深爱着自己。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了,变得陌生。或许那种陌生,只是因为,他将原本全部给予自己的感情,分给了别人。   当凤离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内心无比愤怒,慌乱,焦躁又不安。   那瞬间,他第一反应是去杀了卫溟,杀了这个夺走风目光的人。   然而很快,他又想起,风每每提起他曾经杀了小五的事情,望着他时那种漠然而冰冷的眼神,他便不敢再有那样的想法。   最后内心的愤怒,尽数转化为一种无力感。   而此时这种无力感深深盘踞在他心头,让他再一次感受到,原来在这个男人面前,他已经无能为力到这种程度了……   他痛恨极了这样的自己,更痛恨自己的后知后觉。   可他……没有办法。   “你莫要将凤鸣果给他,你的身子不能这样虚弱下去……我会派离幽阁的人去寻他毒性的解药,相信一定会有结果的。”   见男人仍然不为所动,凤离轻轻吸了口气,无声地紧了紧自己的手心,感觉到痛意后才放开,用一种十分温和的商量语气说道。   “你不是嫌我烦吗……? 我答应你……以后我不会再老是缠着你,惹你不开心。”   大不了偷偷潜在你身边。 第二百八十一章 恍若未闻   风仍是沉默,神色平淡,看不出情绪。   他性子吃软不吃硬,凤离这般好声好气地哄他,心里那点不舒服自然很快消失殆尽了。   只是能解卫溟余毒的药,至今未有人能研制出来。关于其他方法,他派人找了许久也没有结果,否则也不会不顾自己,将凤鸣果拿出来。   即便凤离有心去找,恐怕结果也是失望而归。   凤离知晓男人的性子固执,见他刀枪不入的神色,不由得急了,上前一小步,修长的手扣住他的肩膀,低声道。   “到底要我怎样,你才满意?”   风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心里有些发软,无声地叹了口气,回道。   “凤离,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你不必再说。我与卫溟还有事要交代,你先回去。”   男人的语气明显缓和下来,可凤离只听到他话中的意思。   心中一沉,双手从他肩臂上缓缓放下,赤红的眸子中已经没有一丝怒气可寻了,仿佛方才与卫溟争锋相对的人不是他一般。   而他眼中含着的悲伤和无可奈何,越发不像曾经那个性情乖戾的凤离。   “说来说去……你就是为了他不顾自己。”   “……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当初凤离以一种居高临下,充满蔑视的姿态,傲慢地问眼前这个男人,是否爱惨了他的时候,哪里料得到,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中了一种名为‘风’的毒药。   后来凤离才知道,原来当深爱一个人的时候,根本是连一点伤害,都舍不得给予对方的。   昔日的他一度沾沾自喜,他所爱的男人同样爱着他,哪怕他做了那么多混蛋事儿,依然有机会弥补,一切都不晚。   可当凤离发现事实与想象出现偏差的时候,他真的慌了,他感到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曾经爱着他,如今却爱上别人的男人。   再嚣张,再霸道,再冷傲,再尊贵,拥有再至高的权利,凤离终究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只是一个二十一岁的青年。   这一刻,凤离突然想笑,可是他笑不出来。   原来他以为的不晚,早已经晚了。   原来有些错……是不能被原谅的……   凤离想起他用自己的心头血浇灌凤鸣树时,凤千口中那个传说中的诅咒。   当时他不以为然,从未放在心上。如今想想,或许这就是他应得的诅咒了吧。   爱而不得,果然是报应。   还真是讽刺呢……   宽敞的西宫主殿内,安静到每个人尚能够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卫溟始终沉默地站在一旁,凤离徒然低迷的情绪令他惊讶地挑了挑眉。   终于抓到机会可以出言好好讽刺他一番,不知怎的,卫溟却忽然间无法开口了。   两人之间纵使有误会,似乎他也不能能够插足的。   凤离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扯出一个略显悲颓的笑,对着男人轻声开口。   “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想想腹中的孩子吧……”   “你现在姑且可以忍受身体中的不适,日后到了月份大的时候……又该如何承受 ?”   “你莫要嫌我哕嗦,即使你腹中的孩子不是我的……你这个人,我还是忍不住要关心的。”   男人见凤离眼中那缕难掩的悲伤,面上神色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没什么变化。心中却颇为动容,几乎忍不住就要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   孩子哪里是什么别人的,就是你凤离的。   男人垂下眸子抿唇思考了少时,觉得两人之间的事情,还是找个时间单独说较为妥当。   碍于卫溟在场,还是没能说出来,最终出口就那么一句淡然的阻止。   “凤离,别说了。”   凤离怔了一会儿,看着男人头顶泛着光泽的漆黑发丝,点点头,轻声回了一句。   “你就当我犯贱吧。”   接着,不等风回答,凤离转过身轻拂了拂袖子,迈步离开。   留在原地的两人静静地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各怀心事。   只见凤离走了十来步蓦地停了下来。   风以为他还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心中一动,正准备侧耳倾听,却见他身体转到了卫溟的方向,目光灼灼沉声道。   “卫溟,你若是有点良知,便不该收下凤鸣果。他身体曾落下病根,如今身怀有孕,根本无法承受。”   卫溟听了凤离的口气,心中立觉不爽。他先前不知风的身体状态,此刻知晓了,自然不会收下凤鸣果。倒是凤离,风才刚生下黎黎不久,他怎么舍得让他再次怀孕?怎么如今反倒成了他的不是了?   卫溟眸光暗了暗,正要开口发难,便见凤离侧身别开目光,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发哑了。   “毕竟怀的是你的子嗣……你也应当多体谅他。”   卫溟即将出口的话霎时咽了回去,不可思议地挑了挑眉。下意识侧眸望向对面的风,只见他眉宇轻锁,盯着凤离清丽的侧颜,   目光复杂。   可那眼中切切实实只有他一人。   卫溟算是明白了,这两人之间的心结不但没有解开,而且误会颇深。   凤离脑子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他倒是想与风有些什么,可这人连手都不愿意让他碰一下,更别提孩子了。   许是因为知道自己与风这辈子毫无可能,卫溟内心忽然之间就有些释怀了。   然而,毕竟想了这人想了十几年,说不甘心是不可能的。   私心使然,再加上对凤离曾经对风那些残忍作为的不满,想着是得给他些教训。   “那是自然,太子殿下腹中怀着我的骨肉,我自然会好好照顾他。就不劳你费心了。”   于是,卫溟面不改色的接下凤离的话,故意加重语气。   凤离雕塑般立杵在那处的身形轻轻一震。   卫溟本以为自己会开心,可心中根本没出现想象中的那种畅快。   输的人,分明是他。   卫溟无声地笑了一下,暗叹自己的悲哀。   这也算是扳回一成了吧?   风没想到卫溟会接下凤离的话,令本就存在的误会加深了一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凤离已经转过身了。   “凤离……”   凤离离开的时候,脚步声很轻,风却莫名觉得那缓慢的步伐,好似一下一下沓在了他心上,突然升起一种状似不安的情绪,下意识低唤了他一声。   可凤离恍若未闻,没再回头。 第二百八十二章 最后的拥抱   风按了按心头的不安,没有追上去,想着等回到东宫的时候,一并与凤离解释清楚便好了。   他望着门口的方向沉默了少时,刚回过身,便见卫溟恭敬地对他伏身作揖道。   “请太子殿下恕罪,我方才一时没忍住,便与他说了谎。”   对于卫溟这种行为,风心中的确是有些生气的。   但卫溟事后主动赔了罪,风见他毒性发作过后,脸色尚为苍白的模样,不好多说什么,徐步到桌几边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回了一句。   “下不为例。”   卫溟讪讪一笑,垂下手臂,坐到风对面,看着对方面无表情的英气脸孔,平静道。   “太子殿下,凤鸣果你拿回去吧,我不能收。”   男人听罢没什么反应,眼皮也未抬一下,又抿了一口手中的茶。虽然有些凉了,但不妨碍解渴。   “收下。莫要听凤离胡言乱语。”   卫溟摇了摇头,继续道。   “太子殿下,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做的,没想让你回报什么,你不必对我心怀愧疚……风鸣果太子殿下还是留着吧,我的毒忍忍就过去了,你更为需要。”   风放下手中的茶杯,抬起琥珀色的眸子盯着卫溟的眼睛,认真道。   “卫溟,我不喜欢亏欠别人。”   男人不过是说实话,却不知怎的,好似刺痛了卫溟一般,他僵硬地点点头,轻声开口。   “是啊,我怎么忘了,对太子殿下来说,我不过是别人而已。”   “明明已经决定放弃了,怎么还是会忍不住在意……”   第二句话的声音十分小,风根本听不见卫溟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的唇部微微煽动。   正想开口询问,便见卫溟笑着抬起头,已经看不出丝毫难过了,他拍了拍手边的红木盒子,颇有大将的气度,语气豪爽道。   “那行,太子殿下,凤鸣果我收下了。不过凤离知道了,怕是会来找我麻烦吧。”   “太子殿下可得好好看着他。”   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下来。   卫溟猜到了风此行的目的,并且主动提出等身体好些后,会离开皇宫。   风随即告诉他,他会写一封和离书昭告天下,如此就能够保全卫溟的名声。   卫溟笑着答应下来,连说了两声‘如此甚好’。   两人的对话十分平静。   男人对于感情方面本就比一般人迟钝许多,卫溟又故意作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他硬是没察觉出,其实卫溟的心情已然低落到极致。   临走的时候,卫溟忍不住冲上去从背后抱住了他。   风被吓了一跳,反射性就要挣脱,直到身后的男子略带乞求的语调传进他耳中。   “太子殿下,别推开我。最后一下,很快就好了。”   “这样的拥抱从来不属于我……即便是从凤离那里偷来的,也总比没有要好过一些。”   除了拥抱以外,卫溟没有做出任何越矩的行为,并且很快放开了他。   男人没有放在心上。   从西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卫溟本想留他一起用午膳,被风淡淡拒绝了。   本以为凤离从这里离开后会回到东宫,可男人回去之后才发现,事实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 第二百八十三章 狐妖   几场春雨过后,天气总算逐渐暖和了起来,漫长的冬季这才算过去。   卫溟回到自己的府邸已经是七日后的事情,离开皇宫的时候没有与他的太子殿下告别。再与白凛风见面的时候,他们只是君臣。   或者说,除去那层虚有图表的太子妃身份,他们从来都只是君臣而已,因为那个人从不愿意让他跨越雷池一步。   卫溟知道,是时候与这段年少时就在心底生根发芽,但终究逃不过一个错字的感情,说再见了。   他心有不舍。   但,许是因为经年驰骋沙场,见惯生死杀戮,比普通人多了那么点洒脱,决定放弃的时候,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甚至感到了一丝轻松。   凤鸣果他自然不能收下,叫宫中的陈太医炖成汤药之后,送到东宫,以这是某种奇珍安胎药的名义让风喝了下去。   卫溟心中打鼓,就怕他看出什么端倪,恰巧那日风身体不适,陈太医去的正是时候,加上老陈是风信任的太医,他没有多想便将药喝了下去。   凤鸣果当真神奇,听陈太医说,喝下之后不到片刻,风面上便有了人气,卫溟顿时放了心。   卫溟忍着没有去看他,该做的都做了,以后怎么样,都是那两人自己的事情了。   气派的马车疾速使出皇宫,卫溟精疲力倦地靠在车壁上,心想,凤离那混账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好事都让他占尽了,还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   风那般爱他,长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就他自己不知道。   该。   吃点儿苦以后才更加知道珍惜,人就是犯贱。   像他就不一样,他一直就很知道珍惜,奈何太子殿下看不上他。   在卫溟百转千回的思绪之间,马车逐渐慢下,悠悠地于卫将军府停下。   毫无意外的,上了年纪的管家知道了他要回来的消息,早早打开将军府大门站着等他了,身边簇拥着几个容貌秀丽的小丫鬢,都是平日里贴身侍候他的。   不知是听了什么传闻,除了管家以外,一个个都红着眼睛溜溜地盯着他,好像十分怜悯似的。   卫溟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这些小丫鬟,他还没哭呢,怎么好像被休弃的人是她们一般。   “卫溟。”   卫溟正要走过去,一声清晰的低唤,忽得从身形不矮的管家身后传来,质地清澈的嗓音,撩得他略微伤感却格外平静的心倏然一动,好像突然之间就泛起了一层的涟漪般,不由得顿住脚步,凝神看去。   一身着白衫,身形清瘦的男人从管家身后走了出来,雪白的皮肤被春日的暖阳渡上一层薄薄的金色微光,分明生得平凡无奇,神色淡淡,他的脸在那瞬间竟夺目得,令卫溟一时半会刻无法移开视线。   “卫溟?”   直到墨莲疑惑出声,卫溟才回过神,发现众人都奇怪地看着自己,不由觉得尴尬,握拳到口边掩饰性地咳了一声,抬步过去。   他这是受了刺激伤心过度了? 见谁都觉得心动……   “进去吧。”   按下心中的异样,挥手让下人们免礼后,一行人进了门。   ——————————————————   卫溟嫁入皇宫这段时间,几乎日日都会出宫处理军务,回到将军府却不过寥寥几次,来去匆匆,期间并未与墨莲见过面。   他今日回来之后,才从管家那里了解了些关于这个恩人近期的事情。   墨莲表面气质温润,实则性子冷淡,不喜欢与人交往,鲜少出门,就连出他的别院走动都很少,每日只待在房中看书写字,给他送饭的小丫鬟们都说他性子古怪,着实无趣。   今日不知从哪里听说卫溟要回来的消息,忽然就出了别院,与管家丫鬟们一起等他回来。   卫溟听罢微微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别人不知,他倒是知晓,墨莲虽然看上去冷清了些,内里却是个简单的人,相处之后,会发现他其实待人细心温和,有着许多人所没有的不知世事和善良。   否则也不会将一个陌生男子随随便便捡回家去,仔细照顾。   而卫溟不知道的是,这种温和与善意,其实只对他一人而已。   身为一只活了三千多年的雪狐,从他修炼成人形身处于世俗那刻开始,到之后的几百年,他见惯了,也经历了人性的丑恶。   贪婪,虚伪,欺骗,妒忌……   墨莲对此感到深深的痛恨和厌恶。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逐渐练就了一颗比任何人都要冰冷的心脏,开始回避世俗,终年栖身于极寒之地的雪峰之巅上,潜心修炼,几千年过去,再没有接触过人类。   普通的妖尚且拥有几万年的寿命,墨莲只要再渡一次天劫,便可以飞升为仙。仙人之躯,即是无限生命。   三千年对于一只妖漫长的人生来说,实在短得很。   将军府的小丫鬟说的没错,墨莲实在过于无趣。   他不似其他妖怪心肠歹毒,不爱吸食人类的精气、吃人心脏、咬断人的脖子喝人血,也不喜欢寻欢作乐,偏偏要跑到这经年寒冷,海拔极高的雪山顶上,孤身一人,一待便是几千年。   许是因为他太孤独了,这三千年就显得长了些。   刚开始的时候墨莲并不适应这样的生活,但比起回到繁华的世间与伪善人类相处,他又似乎更能忍受这种孤寂。久而久之,墨莲已经习惯了。   若是无法飞升为仙,又没有在那即将到来的天劫中死去,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就这样过完一生的打算。   直到他遇见了卫溟。   那是一个狂风暴雪交加的午后,天边挂着一轮刺目的日光,却不妨碍雪花如撕碎的棉花般大颗大颗肆意洒下,将经年寒冷的山峰盖上一层更厚的积雪。   墨莲不怕冷,甚至有些享受下暴风雪时,带给他的那种刺骨的寒意,只有那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那日下雪之后,他一如往常,化出狐狸真身随意穿梭在白白的雪山之间,忽得就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第二百八十四章 踏雪而来   凝神一看,果真见到远处几十人逆着暴雪而来,寒气将他们黑色的发和眉毛结上一层白色的凝霜,几乎与积雪融为一体,举步艰难。   墨莲在这里生活了几千年之久,还是头一遭见到有活人上来,他第一反应便是将闯入他领地的人类赶出去。   但他没有付诸行动,而是隐去身影,神使鬼差地跟了上去。   走进之后,站在人群最前方那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几乎在第一时间抓住了他的目光,墨莲如镜面般清冷了千年的心脏,竟忽然出现一丝裂痕,没有缘由的开始隐隐作痛。   他疑惑地拧起眉头,怔怔地看着男子俊美无匹的脸孔,努力回想之后,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他。   墨莲对这样的自己感到陌生,他已经很久没有情绪起伏了。   他不爱管闲事,也对人类没有好感。可是那日,竟做出了令自己都感到意外的事情。   暴雪过后,那群人路过的某地发生了雪崩,他本该冷眼观看,别人的死活向来与他没有关系。   但不知为何,一想到那个男子会死,他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于是,他出手救了那群人,之后悄无声息地回了自己的山洞。   墨莲很快忘记了那件事,忘记了徒然闯入他生命的男子。可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推动命运,几日后,他开始整晚整晚地做梦。   仙气环绕的宫殿之内,男子一身宽袖白袍坐于椅上,银白色的发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双腿上卧着一只雪狐,正酣然入睡。   男子修长的手指轻抚过雪狐的小巧的脑袋,带着和煦的温度,霸道又温柔。   那温度直直渗入到墨莲的心里,迷迷糊糊之间,男子低沉好听的嗓音传进他耳中、   “阿墨,快起来,再睡下去的话,狐狸……就要变成小猪了。”   画面一转。   原本平静的场面躁动起来,那日的天空是灰色的。   成千上万身着银甲的天兵天将们手握兵器,对上银发男子一人。   男子一人之力灭掉一半天兵,大战几天几夜,最终仍逃不过仙力竭尽,被数把长枪同时穿透身体,缓缓坠落云间……   几日几夜的血战在墨莲的梦中转瞬逝去。   男子的双眼无神地望着上空,已经精疲力尽,仍迟迟不肯闭上,仿佛对这个世界还存在某个无法割舍的眷恋。银色的长发被血染成了红色,在风中轻轻飘摇,无比狼狈,干净的白袍也变得残破不堪沾满鲜血。   少顷,他苍白的唇部轻轻开启,无声地唤出一个名字。   “阿墨……”   墨莲生生从梦中惊醒,心跳如鼓,又好似整颗心被人生生剜去一般,浑身发冷。   这段梦境从未在他记忆中出现过,却那样真实,如蛆附骨的冷意夜夜渗透他的心脏,墨莲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去寻求一个答案。   找到卫溟的时候,他光裸着身体躺在一处没有人烟的荒野中,天寒地冻,墨莲只好用法术变幻出一座小屋,将他抬了进去。   为了解释自己突兀的出现,他竟然也像人类一般,有朝一日学会了欺骗,对卫溟编造了一个虚假的身份。   其实那身份漏洞百出,只是卫溟尚未发现。   ——————————————————   夜深人静的时候,心便空荡荡了起来。   卫溟入榻以后,辗转难眠,迟迟无法入睡,干脆起身穿了衣物,提上两坛烈酒去了墨莲所在的别院。   这个时辰除了守夜的侍卫和下人,人们大多已经入睡。   卫溟不过抱着试试的心态,若是那人已经睡了,他便去花园中一个人对月饮酒。   没曾想,一进入别院,主屋的门被打开了,出来一白衣男人,见到卫溟明显愣了一下,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开口,只是藏在袖袍下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卫溟爽朗一笑,提了提手中的酒坛子,开口道。   “墨莲,陪我喝两杯。”   整个庭院辉映在皎洁的月光下。   墨莲轻轻点头,两人移步到院中的石桌边坐下,说是用‘杯’,实则掀开盖子以后,直接用酒坛喝了起来,墨莲只喝了一口便轻轻皱起眉,没再继续。   墨莲对别人的情绪不甚敏感,卫溟今夜的悲伤他却格外清明,知晓原因,但不知如何安慰。   雪狐活了几千年,对情爱这种东西根本毫无了解,一片空白。   卫溟在军营中摸爬滚打那么些年,酒量自然不差。   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心情低落的时候,总是容易比平时更容易喝醉一些,这才半坛烈酒下肚,卫溟脸色未变,眼神已经迷离起来,竟抓起墨莲放在石桌上的手,开始喃喃诉说。   墨莲微微一僵,看着卫溟绝色的脸,踌躇了片刻,没有挣脱。   “你知道吗……我爱他爱了十几年……”   “……他说过要与我成亲,我就相信了。他是尊贵的太子殿下,将来要做俯视众生的皇者……我便去做个驰骋沙场的将军,为他守护江山……”   “我以为我终于有资格,堂堂正正站在他身边了……可是……他根本不爱我……”   “为什么……”   “为什么……”   声声轻叹在清幽的庭院内低低响起,墨莲平静的心脏忽得随着卫溟紧绷了起来,清冷的眸子透出一丝不解。   人不都是自私的么……为何他可以这般因另一人而肝肠寸断……   卫溟本就没打算让墨莲回答自己,放开他的手后,修长的手指捧起酒坛,一口一口饮尽坛中的酒,动作潇洒豪迈,几许透明的酒液顺着滚动的喉结滑入胸前的衣襟。   墨莲默然地看着卫溟喝空酒坛后,将自己面前的那坛酒也捧了过去,豪饮一通。   他直觉这样不对,过了一会儿,正想开口阻止,对面的男子自行将坛子放了下来,与桌面相碰,发出‘砰’一声脆响。   那人不发一语,微微上挑的桃花眸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须臾,对方忽然起身弯下腰,俊美无匹的脸缓缓凑了过来。   “唔……”   双唇被堵住,墨莲先是一怔,既而诧异地微微瞪大双目,不知所措。   柔软的舌头毫不客气地撬开他的贝齿,呼吸粗重,带着明显的侵略性,却毫无章法。   从来没人对他做过这样的事情,以至于墨莲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伸手抵开对方的胸口,轻喘着气问道。   “你干什么……” 第二百八十五章 懵懂   卫溟眼眸幽深地盯着墨莲白皙的脸,不像是喝醉的人,倒像是盯着猎物的野狼,薄薄的唇部紧抿着,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含着意味不明的热度。   “卫溟?”   对方粗热的呼吸肆意喷洒在他脸上,这种感觉对于墨莲来说陌生又奇怪,清冽的眸子中透出一丝茫然,不由得出声唤了一句。   接着,卫溟蓦地直起身,墨莲正要松一口气,身体一轻,竟然被他腾空抱了起来,转身直接往屋内走去。   墨莲倒抽一口凉气,攀住他的肩膀,看着对方紧绷的下颚,只觉得活了几千年,经历天劫的时候,都没有这个人类带给他的刺激大。   更为奇怪的是,他竟然丝毫不排斥对方的接触。   那个梦……   走神之间,被人轻柔地放在床上,身上一重,双唇再次被侵占,墨莲猛地滞住呼吸,那人的手竟直接扒开他的衣领,急躁地探了进去,寻到身前的那处小点,重重一捏。   “!!!”   瞪大的双眸几乎立刻泛起了水雾,没有使用法力的情况下,用了全身力气,竟然无法推开身上的人,而那人的吻令他几乎窒息。   身体仿佛被火焰点燃般,陌生的感觉令墨莲心中出现一丝慌恐,动物本能使然,手中下意识凝聚出一个威胁度不高的雪球,正要击向卫溟的后颈,那人却忽然停了下来,抬起布满情欲的双眸直直盯着他,危险又暧昧。   “给我……”   墨莲见卫溟开口,不由得收回手,思考了片刻,发现自己无法理解这两个字的示意,疑惑道。   “什么……”   “我想要你……”   “可以吗……”   卫溟低头在墨莲唇边轻吻了一下,凑近他耳畔用一种近乎哄骗的语气说道,微微上扬的尾音听上去有种不可思议的温柔。   墨莲怔怔地看着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卫溟话中的意思。   他没有经历过情爱,却隐约记得,几千年前曾听人说过,合欢之事必须与相爱之人才能做。   于是,墨莲轻轻眨了眨眼,削葱般的手指抵上卫溟的胸口,摇头道。   “不可以。”   透过窗缝吹进的春风,令屋内的烛火欢快地跳动着,暖色的光照在墨莲棱角分明的脸上,他被自己欺负得双目泛红,却仍然一本正经的模样,令卫溟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个轻笑,目光灼热了一分,沙哑道。   “为什么不可以?”   墨莲沉默了一会儿,实诚地开口。   “合欢之事,必须与心爱之人才能做。”   “谁告诉你的?”   “……”忘了。   “你讨厌我吗?”卫溟忍着欲火,盯着身下人的眸子轻声问。   墨莲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仍然诚实地摇头。   “那你喜欢我。所以我们可以做……”   说道这里,卫溟忽然顿住,咬上他的耳朵压低声音道。   “合欢之事。”   做了26年童子鸡的卫大将军,终于趁着酒劲耍了一回流氓。   墨莲被他弄得一愣一愣,正要思考这个逻辑是否正确,卫溟直接捏住他的下巴吻了上去,一手悄无声息地解开他的腰带……   卫溟理所当然的语气,好像事实就是如此一般。   灵魂深处某种熟悉的感觉,令他无法拒绝这个人的触碰,雪狐呆呆地任卫溟摆弄,直到那人的凶器不知轻重地闯了进来,疼得他一个激灵,脑子这才清醒了些。   抓紧身下的床单想着。   就算他喜欢卫淏……卫溟的心爱之人……好像也不是他…… 第二百八十六章 血腥味   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令卫溟不论在前一日经历了什么,第二日都会准时醒来。   缓缓睁开眼睛,臂弯上的重量让卫溟愣了一下,脑中少时的空白,接着略带疑惑地转头去看枕在自己手臂上的人。   目光触及到对方如上好的羊脂玉般白皙的脸孔,还有半露在外面的雪白皮肤上红紫的吻痕后,心跳顿时漏了一拍,错愕了好一会儿才微微拧起剑眉,闭上眼睛整理思绪。   昨晚他提了两壶酒来寻墨莲,结果这人没喝多少,自己把他的那份也喝了,然后趁着酒劲将人给……   想到这里,卫溟蓦地睁开眼深吸了口气,沉默地看向对方略显疲惫的脸,一股懊恼之意爬上心头。他从来不是个鲁莽的人,虽然喝了酒,但理智还算清醒,自己是怎么了……   在卫溟复杂的眼神之间,沉睡的男人猝不及防地睁开了眼睛,带着一丝醒来时的茫然,片刻后才恢复了平日里惯有的清冷,四目相对,平静得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相较于墨莲的冷静,卫溟就显得十分不冷静,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竟连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   “墨…… 墨莲我……”   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仿佛昨夜耍流氓,将雪狐哄骗得脑子转不过弯,趁机吃抹干净的大将军不存在一般。   “我会对你负责的……”   “……负责?”   闻言,墨莲疑惑地眨了眨清澈不含一丝杂质的眸,不明白卫溟为何会露出这样紧张的情绪。   自己让他很害怕吗……   而且,负责是什么意思……   卫溟点头。   “你若是看上哪家女子,我定会帮你将那女子娶来……”   “……”   墨莲沉默地看着卫溟,即使对方的态度十分真诚,但他心里却莫名出现一种怪异的感觉,有些难受。   为什么这个人刚与他做完合欢之事,就能说出这样的话……   雪狐极少有这样的情绪,以至于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目光在那一刻暗了下去。   “不必了。”   “昨夜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忘了吧。”   ——————————————————   十余辆马车飞速驶出宫门,左右侧分别有侍卫守护,壮观的场面令街上的百姓们不禁蹙足观看。   正是太子殿下奉皇帝之命,带领白泽臣子出城迎接南疆使臣。   为首的那辆最为宽敞华丽的马车内,身着墨色白泽图腾锦袍的男人端坐于座椅之上,眉宇之间英气难掩,成熟刚毅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连琥珀色的眸子中都含着十分显著的淡漠。   然而事实并且表情所看到的那样……   其实他心情很是复杂。   自从那日凤离从西宫离开后到现在,风已经连续八天没有见到他了。   风下意识觉得凤离会回东宫等他,因为这段时间都是这样的,不论两人之间发生了怎样的争吵,到了晚上凤离必定会回来。   而那日他没有等到凤离。   风猜测凤离应该是生气了,所以回了他自己的宮殿,用不了多久,等气消了应当会主动回东宫的,到时他再与凤离解释清楚便好。   于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再加上那两日忙了些,便没有起过去寻凤离的心思。   直到第三日清晨,风睡得昏昏沉沉,感到有些口渴,下意识让身边的人去帮他倒杯水来,身边人许久没有回应他,才发现旁边根本空无一人。   气恼地睁开眼睛侧眸看去,   满肚子火气顿时泄了去,他立刻清醒过来,这才感觉不对劲。   下朝之后亲自去了凤离的宫殿,那小宫女竟然说侧妃娘娘已经几日没有回来了,以为他一直在东宫,便没有声张。   之后风每日都会派人去凤离所在的宫殿,甚至将整个皇宫都找了一遍,可那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若不是东宫还留着凤离平时穿的衣物,风几乎以为这个人其实从未出现过。   凤离武功绝顶,风倒不担心他会有什么危险。   只是随着一日日过去,他逐渐意识到,凤离或许不是消失了,而是离开了……   回到凤国去了吗……   也好……   他本就不属于这里……   以后再也没人在他耳边叨叨了……终于能清净了。   某个黑夜,男人坐在床头面无表情地这样想着。   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仿佛被人活活扣走一块儿似的,空荡荡得厉害。   男人犹如木头人般静坐了许久,修长的手指忽然覆上自己的腹部。   因是双胞胎的缘故,三个多月已经显怀了,身上穿着单衣,盖着被子便能看到圆润的凸起,触上去的时候更加明显能感觉到,   同样的月份,比怀着黎黎的时候大上不少。   男人忽然就无法平静了,琥珀色的眸子暗了暗,刀削般的下颚紧绷,心中升起一股隐晦的怒火。   那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到底当他是什么……   最好别再回来。   接着男人冷着脸躺下睡觉,半夜竟梦见那日在西宫的时候,凤离低声下气地劝他别将凤鸣果给卫溟。   梦里的凤离卑微到令人匪夷所思,语气简直跟腆着脸求他没有区别,就差跪下来给他磕个头。   最后他的话定格在那句……“你就当我犯贱吧。”   凤离离开时落寞的背影,在他脑中格外清晰。   风醒过来之后一如往常地去上朝,过程中却意外地走神了,还好那日白逸没有点名让他说话。   他忍不住想起,凤离看着自己那悲伤又无奈的眼神,忽然觉得,他或许不是生气,而是真的伤心了……   这个认知令风蓦地不安起来,不由得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对他太苛刻了,毕竟是一国王爷,性子那样高傲……   后来他派了人出宫去寻凤离,可结果不尽人意。   也对,凭凤离的本事,若是不想让人找到,恐怕谁也找不到他……   男人收回思绪,缓缓放松身体靠上车壁。   自从喝下陈太医送来的那碗安胎药后,腹中的孩子竟真的不闹腾了,身体好像也缓和了不少,除了嗜睡的毛病依然存在。   刚合上眸子,忽然,被风吹起的帘缝中隐隐飘来一股血腥味,越来越浓重…… 第二百八十七章 虚惊   多年来做暗卫形成的敏锐六感,令男人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正想撩开帘子一探究竟。   如今的身体却极度排斥血液的味道,男人不舒服地拧起眉宇,扶着车壁干呕起来。   与此同时,正在飞驰的马车猛地一个急刹车,随着一声长长的马鸣声,忽然停了下来,惯性的冲击令男人险些栽出去,用力全力抓紧车壁上的凸起,才勉强稳住身形。   正想深吸口气缓和一下体内的不适,外面忽然一声尖利的惨叫声响起,紧接着是人群窜逃的声音,有男有女混合在一起,杂乱无比。   “快跑啊一一快跑啊一一杀人啦一一”   “保护太子殿下一一”   “你们是什么……!!好大的胆子!!竟然截杀朝廷命官……”   “啊一一”   风直起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看清外面的景象后眸光一沉。   驾车的太监睁着惶恐的双眸瞪着前方,死鱼般瘫软在车板上靠着,整根脖子几乎被人砍断了一半,摇摇曳曳地连接着头,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血从车板一直蔓延到地面。   随行的侍卫不知何时已经被几十个鬼魅般出现的蒙面黑衣人无声地放倒了,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应该是某种暗器一击毙命。十余辆马车歪歪扭扭地停在路中央,马匹已经死绝。   随行的暗卫正在与黑衣人全力缠斗,阻止他们朝风和官员靠近。   风冷厉的眉宇深深拧了起来,到底是什么人,竟然于光天化日之下,在守卫森严的京城中对朝廷官员下手……   杀手训练有素,武功高强,这分明就是蓄谋已久的计划……   难道与南疆有什么联系……   一阵一阵迎面扑来的血腥味,打断了风的思绪,脸色不由得发白,努力压下恶心的感觉,对着暗卫下令道。   “保护官员平安撤离,速战速决!”   “太子殿下!快走! 属下护送你离开!”场面混乱无比,几个暗卫边解决风身边的黑衣人,边扭头对着风大吼道。   风下意识移目望去,只见那些上一息还说要保护他撤离的暗卫,在几个黑衣人围攻之下,身体被铁剑刺穿,‘砰’得一声倒于地面。   原本已经处于弱势的黑衣人,人数竟不知不觉多了起来,来势汹汹,形成一个圆形的包围圈,官员们死的死伤的伤,根本无路可退。   忽然,后方的马车顶上,一黑衣人朝男人闪电般一跃而下,手中的长剑直直刺向他的心窝……   “太子殿下! 危险!”   男人恍若未觉,直到身后一个正在打斗,无法分身的暗卫忽然疯狂地大喊起来,他才后知后觉地转身去看。   微微收缩的琥珀色眼瞳中,倒影出黑衣人怨毒的目光,朝他逼近的银色铁剑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太子殿下!!”   风微微眯起眼睛,心跳如鼓,双脚却好似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电光火石之间,一身披玄袍的绝色男子犹如天神般从半空降临,倏然荡起的狂风将他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墨色的长发随风肆意地舞动,而他手中握着的那柄缠绕着红光的黑色长剑,好似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凌空一挥,一道黑芒闪过,那黑衣人竟被劈成了两半,鲜血四溅,内脏流了一地。   “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为什么不躲开!! ”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凤离疯了一般扣上风削瘦的肩膀,赤红的桃花眸恶狠狠地瞪着他,仿佛要将他生吞入肚,身体却因为恐惧和后怕而不可抑制地微微发抖。   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这个人就死了……   这个假设令凤离几乎癫狂,没有人知道,他方才看到黑衣人用剑指着这个男人的时候,呼吸犹如被人生生掐住,心跳都停滞了。   多年来经历的腥风血雨,令风很快从方才的危险中平静下来,反倒是被凤离的样子吓了一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看着他开口。   “……我没法躲开。”   “伤到哪里了? 我看看。”   凤离这才记起男人内力尽失,根本无从躲开,心中又是一阵揪疼。他仍然惊魂未定,手忙脚乱地抬起男人的胳膊,将他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正准备将他转个圈时,被男人按住手阻止了。   “凤离,我没事。”   随着凤离一同来的还有翊血阁的几十名死士,很快,黑衣人被尽数制服,杂乱的街道暂时恢复了平静。   “你这些天去哪里了?”   凤离见男人毫发无伤,总算冷静下来。   相较于方才的疯狂,此刻的凤离安静得有些反常,听到风问他话也不回答,沉默地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百八十八章 无声的刃   其实那日凤离离开西宫后,去过东宫一次,只是还未进去,就转身离开了。   那座宫殿里充满他和风在一起时的甜蜜回忆。   虽然这人没给过他几次好脸色,但对他来说,只要能与他在一起,每日看着他从自己怀中醒来,就是幸福的。   即使是他皱眉的样子也是那般好看。   可是在那一刻,凤离忽然有些恐惧进入那座宫殿,面对那个人。   他没想到风会如此固执地要将凤鸣果给卫溟解毒,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不管他怎么劝都没有用。   或许在他的心里,自己早已经没什么分量了……现在看来,曾经自以为是,认为男人会一辈子爱着他的那个凤离,如此可笑。   愤怒,压抑,悲伤,懊悔,压得凤离几乎喘不过气,他无比痛恨这样的自己,也痛恨过去的愚蠢无知的凤离,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一些看清自己的心,为什么不将风牢牢拴在自己身边,为什么要让别人有机可乘。   凤离知道,若是再在这个皇宫待下去,看着风对卫溟百般关心的模样,他恐怕会嫉妒得发狂,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所以他暂时的离开了皇宫。   凤离倒是没有去离皇宫太远的地方,而是在白泽京城的离幽阁分部待了一段时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不去打听关于那个人的任何消息。   阴差阳错之下,关于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和离的事情,几乎整个白泽的人都知道,而凤离这个最应该知晓的人,却一无所知。   在此期间,凤离命令属下暂时拒接一切生意,启动白泽离幽阁分部的所有情报网,寻找治疗风身体的药物,结果令人大失所望。   于是,凤离决定回一趟凤国,用自己的心头血再养育一枚凤鸣果出来,为风治病。   他原本没有打算与风告别,因为他知道,那个人应该根本不想见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他来说已经是多余的了。   所以就悄无声息的离开吧……反正他也不会在意。   其实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凤离怕自己见到他,就舍不得走了。   这条街道是出城的必经之路,凤离万万没想到,自己恰巧经过,竟然会看到那样惊心动魄的一幕,那瞬间他的血液险些冻结了。   还好风没事……   看上去气色也好了许多。   不过,既然见到了,那就与他说一声,自己要离开一段时间的事吧。   凤离缓缓抬头,艳丽的桃花眼深深地望着眼前英俊却淡漠的男人,仿佛要将他的轮廓,描绘进自己的灵魂深处一般。   许久,凤离沉声开口道。   “风,我是来与你辞别的,我要走了。”   闻言,男人琥珀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浓密的剑眉小弧度的拧了一下,而心在那一刻沉了下去,原本只是有些冷淡的脸色,猝上了几分阴郁。   果然,这个人就是这样……   在他身边来去自如,当他做无物。   说什么能待在他身边就是好的,心甘情愿委身做他的侧妃,都是假的吧?   说消失便消失,连话都懒得与他说一句。   那这些日子算什么? 每日装作一副低声下气又深情的模样对着他,如今终于玩腻了,厌倦了,就主动要求离开了吗?   凤大王爷依旧和以前一样,真是好兴致。   一股无名火气徐徐涌上风心头,他几乎就要发作,将心中的话说出来,狠狠质问对方为什么。   但他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不是一直都清楚这个人的本性吗。   男人无声的地握紧自己的手心,直到感觉到痛意也没有放开,深邃的眼眸犹如看陌生人那样,漠然地看着凤离,开口问道。   “你要去哪里?”   凤离显然看到了男人冰冷的脸色,那眼神让他的心颤了颤,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大多数时候男人都是对他冷着脸,所以凤离并没有发现,其实他在生气。反而觉得有些难过,自己都要走了,将近一个月无法见面,至少对他笑一下也好吧。   但是凤离知道,以男人现在的性子,就是将刀刃架在他脖子上,恐怕他也会吝啬给予自己一个微笑。   更何况他根本舍不得对这个男人做这种事,所以还是放弃吧。   凤离轻笑了一下,对着男人开口道。   “回凤国。”   即使他心中低落,面上却挂着一抹魅惑的浅笑,金色的面具在日光下泛着点点光泽,衬得那张本就漂亮的脸孔越发绝色,甚至透出一股犹如春风般的温柔。   这种温柔只有对着风还有他们的宝宝时才会出现。   而他此刻轻松的神情,在男人眼中看来,却无比刺目。   呵……离开他,就这样令他开心吗。   那瞬间,男人心中的郁结之火燃烧得他几乎失去理智,但如泼妇一般在街道上谩骂从来不是他的性子。   于是,他嘴角扯起一个冷笑,盯着凤离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好啊。孤早就盼着你走了。如此甚好。”   凤离心中咯噔一下,蓦地从男人冰冷到极致的语调中察觉了什么,他平日虽然经常对自己发火,但很少用这样的语气与他说话。   他是……在生气吗?   因为自己说要走?   这个念头令凤离眸光一亮,低落的心情顿时有些雀跃,   正想开口告诉他,自己并不是不回来了,只是离开一段时间而已。   忽然,眼前的男人缓缓凑近他的耳畔,温软的呼吸犹如羽毛般撩动着他的心,一向厚脸皮的凤离竟莫名开始紧张起来,吞咽了一下津液,受宠若惊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凤离,孤有没有与你说过……”   男人刻意压低的磁性嗓音,徐徐传进他耳中,凤离不禁凝神听着,连呼吸都不自觉放慢了些,生怕错过什么。   “你故作卑微,低声下气讨好我的模样,真是烦透了……一个人怎么能像你这样虚伪……”   “还有,那日我告诉你,不嫌弃你的脸,其实是骗你的……你毁容的模样无比丑陋……碍眼,我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还好你有自知之明,连睡觉都不曾摘下。”   男人的话令凤离整个人楞在原地,耳边的话语声仍然在继续,像刀刃一样,一下一下凌迟着凤离的心,疼得他连伸手将那人推开,这种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或许,是根本没有想到要将人推开。   “我就是好奇,这场深情的戏码你到底能演到什么时候……怎么,总算是演不下去了吧?”   说到这里,男人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又道。   “我告诉你,走了之后……千万别再回来。凤离,你真是让我恶心透了……”   话毕,男人向后退了一大步,仿佛这个人是什么毒蛇猛兽,亦或是恶心的苍蝇一般,多接近一秒,都觉得厌恶和反感。   凤离呆怔地立于风中,就连那抹浅笑也凝固在嘴角,看上去异常可笑,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变得无比黯淡,微微发红。   原来在男人的心里,他爱他爱到骨子里,自然而然的爱护疼惜都是虚伪的。   原来他觉得他的脸很丑。   原来他认为自己一直在演戏。   原来他觉得他……恶心透了。   许久,凤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无神的目光聚集在男人英气逼人的脸上,轻声问道。   “风…… 那些,都是你的心里话吗……”   男人气愤于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凤离一次又一次玩弄,所以说出了那样的话。   可是他不明白,为何凤离到了这一刻,还能装出一副深情而痛苦的模样。   又是为什么……在说出那些话的同时,自己的心也在闷闷地发疼。   他不是应该感到开心吗……   他应该感到开心,他不能再轻易被这个人左右。   “是。”   男人缓缓放松自己的手心,强压下心中的异样,面无表情看着凤离道。   “自然都是孤的心里话。”   “凤离,多谢你方才出手相救。”   “孤在你身边做了十年暗卫,自问从未愧对与你。如今,就算是扯了平吧。”   远处传来沉重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   从皇宫迟迟到的锦衣卫对风行过礼后,开始收拾街道上的尸体,有侍卫的,暗卫的,还有黑衣人的,几位受伤的官员已经被护送回府,庆幸的是百姓没有伤亡。   没有受伤的官员坐上了锦衣卫从皇宫驾来的新马车,等太子一声令下,立即出城去迎接南疆使臣。   锦衣卫收拾街道时发出的声音,还有他们的话语声,盖过了某个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谁都没有注意到,侧边的某座楼上,一扇窗户被悄悄打开了,接着从窗头缓缓探出一把弓弩的箭头,对准了风的后背……   凤离则是为男人刚才说话的话感到浑身发冷,呼吸颤抖地看着他沙哑道。   “扯平…… ? 你的意思是与我两清了?”   “没错。你赶紧走吧,孤还要出城……”   男人还没说完,便被凤离红着眼用力扯进了怀里,转了个方向,那发狠的力道搂得他几乎发疼。   凌厉地剑眉蓦地拧起,正要质问他想干什么,凤离的身体忽然狠狠颤动了一下,与此同时,他听到了利刃穿透肉体的声音,还有凤离发出的一声痛苦的闷哼。   “呃……”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不愿放手(上)   时间几乎在那一刻静止了。   风愣愣地伸手抚上插在凤离背后的,那根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羽箭,摸索片刻后,触到了一手湿热,大脑中是全然空白的。   刚才他还想呵斥这个人不规矩的动作,怎么转眼之间,他就为自己挡了箭……   为什么……   那双霸道的手臂禁锢着他,许是因为伤口太疼,凤离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搂着他的力道也松了些,但仍然没有放开。   风看不见凤离的脸色,只能听到他粗重而缓慢的喘息声,木然地开口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惊人。   “凤离……”   这时街道上的尸体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   起初只有在场的几个侍卫见到了这一幕,不知是谁惊恐的喊了一句‘侧妃娘娘受伤了! 有刺客! 保护太子殿下与侧妃娘娘!!’,众人的目光顿时投射过来。   在侍卫长的命令下,大半的侍卫拔出剑快速围了过来,另一半守在各官员所在的马车旁边。   官员们大多颤颤巍巍地缩在马车里,也有几个不怕死的耐不住好奇想要撩开帘子查看,被侍卫们恭敬地制止了。那刺客的藏身的手法太过隐蔽,竟连躲在暗处的翊血阁死士都没有发觉,人群的躁动顿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眼下阁主受伤最好的办法就是由阁主夫人……咳,白泽太子殿下将他带回去疗伤。   于是死士们聪明地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一时间,朝羽剑射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侍卫长惶恐地看着凤离后背上那根玄铁剑羽,心想人都伤成这样了,两人怎么还有闲情雅致抱在一起,赶紧对着风抱拳道。   “太子殿下!侧妃娘娘伤势不轻,就由属下派人护送娘娘回宫疗伤吧!”   凤离身着黑色衣物,伤口一眼看去并不觉得触目惊心,可是那湿漉漉并且在快速扩大的痕迹却足以说明,他伤口处流出的血液越来越汹涌……   风被侍卫长的话震得一惊,顿时从呆怔中清醒过来,心中一揪一揪,不知是何种滋味,下意识伸手去推凤离的身体,却不敢太过用力,对他开口道。   “凤离……你放开我,你受伤了……我让人送你去疗伤……”   谁知这人不仅没有将他放开,在所有人的忐忑不安的目光中撒娇一般的,慢吞吞低头,在他脖颈处蹭了蹭,说了句什么。   “不要……我不想放开……”   他身形高大挺拔,声音简直小如蚊声,即使凤离紧紧贴着他,风还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凤离倒是想说的大声一些。   只是因为插在他身体中那根箭的箭头上,不知是布置了什么高明的机关和设计,箭头分为好几股,成钩型死死抓住,竟然犹如旋螺般,在他体内缓慢旋转搅动着他的血肉,,即使那伤口的内里已经血肉模糊,表面是丝毫看不出来的。   那根箭几乎夺走了凤离所有气力,凤离这辈子都没这么疼过,他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可是他还是想与这个男人多说几句,一点都不想将他放开…… 第二百九十章 不愿放手(下)   因为凤离不知道,以后还有多少这样的机会,可以抱着男人说说话……   他隐约觉得,自己可能活不成了。   凤离第一次觉得,原来死亡离自己这样近,他鲜明地感觉到伤口处涌出的血液在一种极快的速度躲走他的体温,掠去他的生命……   奇异的是,他一点都不恐惧,心中甚至很是得意。   还好这根箭插到了他身上,否则以风现在身体,腹中还怀着宝宝,定然承受不了。   他只是有些害怕,万一他放开这个男人,他就丢下他,   头也不回地走了呢……   他只是有些难过,怎么到头来,男人心中竟然对自己抱着那样的看法……   这一刻,凤离只想静静拥着怀中的男人,哪怕多一秒钟都是好的。   他也想告诉他,他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   “我不想……”   感觉到男人仍然想要推开自己,凤离艰难地深吸了口气,哪怕疼得连呼吸都在颤抖,也仍然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固执得抱着他不肯撒手。   风并不知道凤离内心的想法,只觉得他此刻的行为,反常得有些像生了病却不肯看大夫,抱着人耍赖的小孩子,心软得厉害,   语气也柔软到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轻轻捏了捏他的腰侧,劝道。   “凤……先放开我,你现在应该去疗伤。”   “就让我再抱一会儿吧……”   凤离的语气中几乎带了祈求,风想着,这箭没有伤到要害,凤离内力深厚,身体强健,他想抱就抱一会儿好了,耽误些时间应当不碍事,于是他站着没有动。   凤离无声地笑了一下,漂亮的脸蛋藏在男人的颈窝内,所以并没有人发现他的脸色,已经苍白的不像话了。   “风……”   “如果我死了……你会原谅我吗……”   这句话小声到风几乎听不见,下意识反问道。   “什么?”   “我说……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原谅我曾经犯下的错…… 咳 咳……”   凤离不禁加重了口气,即使他的指尖已经开始发冷,口鼻间的热气却一下一下喷洒在风露出的颈处,因为说得急了些,忽然开始咳嗽起来,一股血气涌上喉间,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这话令风忍不住拧起了眉宇,心中一阵狂跳,不由得沉下语气,不赞同道。   “你说什么胡话,宫中太医院上下百余名太医,怎会让你死。”   话落,凤离轻笑了两下,缓缓道。   “我就是有些好奇而已……你别生气……”   “不回答也没关系……”   “凤离,抱够了就放开,快回宫叫太医为你将箭取出来疗伤。”男人面色缓和下来,开口说道。   凤离不听他的话,自顾自说下去。   “我就是想与你说说话……”   “我不知道……原来你一直是那样想我的……”   即使内心涩然,凤离嘴角还是挂着一抹浅笑,叹了口气,贴上男人耳边,无奈道。   “看在我今日为你挡了一箭的份儿上……你就相信我吧……”   “我爱你……”   这时候说这种话显然是不合时宜的,可风听了之后却觉得心悸得厉害,凤离的行为几乎超出了他的想象。   然而,容不得他多想,身上的力道一轻,刚才还巴巴地抱着他不肯放开的凤离,忽然松开手,失力地向后倒了下去……   风心中一惊,慌忙拉住凤离的手臂,一把将人扯了回来,凤离的体型比他高大健壮许多,一个踉跄,两人险些一起摔倒。   稳住身型后,小心地将凤离放倒在地上,避开他的伤处,让他半靠着自己。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风身上已经冒了层虚汗,好在腹中没有出现不适。他凝神看去,这才看清凤离的面色,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凤离绝色的脸孔灰白得隐隐透出死气,距离他中箭到现在不过极短暂的时间过去,此刻人已陷入了昏迷,显然不是普通箭伤那么简单。   风从未见过凤离这样失去知觉,死气沉沉地躺在自己面前的模样,那瞬间心中满是不知所措,眼圈几乎倾刻就红了,他梗着喉咙大吼道。   “快,过来将他抬上马车! !”   侍卫们听到声响时,本就已经转过了身,此刻听到命令,立刻有几个侍卫蹲了下来,作势就要将凤离抬起。   然而,手还未碰到凤离,他突然又睁开了眼睛,蓦地伸手抓住风的衣物,口中的话却是对侍卫们说的,中气不足,却充满急切。   “等等!”侍卫们的手顿时收了回去。   风心中慌乱无比,眼角通红瞪着凤梨,压低声音道。   “等什么? 你还要不要命了?!”   这时守在马车旁的一名侍卫,奉某位官员命令过来催促,恭敬地跪在风身侧道,请太子殿下抓紧时间,迎接使臣,误了时辰便不妥当了。   然而,那可悲的侍卫直接被当作了空气,无一人理睬他,只好呆呆地跪着。   凤离抓着男人的手,漂亮桃花眸微微失神地盯着他英俊的脸,喃喃道。   “风……我还有些话……没说完,要对你说……”   凤离手心的冷意,令风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人倏然撕扯了一下,这个人的身体分明总是热的惊人,手心也有着那样暖和的温度……   风吸了口气,用一种商量的语气平和地说道。   “你要说什么,以后再说……好吗?”   凤离摇头,目光已经有着涣散起来,气若游丝。   他方才抱着男人不肯放开,就是想将心中的话都告诉他,谁知体力不支昏了过去,此刻是无论如何,也要把话说完了。   “我想……现在,就与你说……”   “我今日与你说……要离开……是因为……因为……皇兄有事召见我……”   “我不是…… 不回来了……咳咳…… 我只是离开一小段时间……我既嫁了你做侧妃…… 自然是要回来的……”   “我还以为,你会舍不得我走呢……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嫌弃我……”   说着,凤离忽然苦笑了一下,吃力地伸手覆上自己带着面具的那边脸,缓缓别开目光,继续道。   “我知道我变得很丑……我也觉得挺碍眼的……所以我一直带着面具,不肯摘下来……没想到……还是无意间让你看见了……”   “但是我不后悔……若不是毁了这张脸……我也就……没法儿见到你了……”   风精神紧绷,仔细地听着凤离的话,这句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了,正想开口问他,凤离又转过了头,深深望进他眼中,轻声道。   “我低声下气……故作卑微讨好你……不是在演戏……是因为……我就想对你好……”   “若是可以……这场深情的戏码……我倒是想演一辈子……可惜……你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了……”凤离笑笑。   “我也挺难过的…… 恶心到你了……抱歉啊……”   听到后面,风只觉得胸口闷得发疼,瞪着眼睛看着凤离,想要告诉他那些不是他的真心话,可是张了张口,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风……你答应我一件事吧……”   直到凤离唤他,他才怔怔开口问。   “什么事?”   “我以前对你做的混蛋事儿……我一直……都挺后悔的……”   “我知道……你心里始终不肯原谅我……”   “若是我死了……你就原谅我吧……好吗?”   风心中蓦地冒出一缕火气,眸光微沉,低吼道。   “你再说一遍?!”   这人受了伤却不赶紧回宫疗伤,老是对他说什么死不死的话,到底是何意? 第二百九十一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凤离此刻见他生气却不在意了,苍白的面上笑意未变,目光有些深远起来。   “我命中……有一劫数……曾经不信,如今看来…… 应该就是此劫了……”   “我真的很遗憾……不能一直陪着你……和黎黎……”   “好久没见黎黎了……有些想他呢……”   “你一定要照顾好他,让他平安长大成人……可别让卫溟这后母欺负了他……”   交代遗言一般的口气简直让风气急败坏。   “闭嘴! 你回宫就能见到他了!”   凤离又是摇头。   “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 你给我住嘴! 不准再胡言乱语!”   瞬间加剧的慌乱令风控制不住自己,恶狠狠地盯着凤离朝他低吼。   “风……”   那一刻凤离的目光徒然清晰起来,黏腻的,好像蕴含了数不清的深情在里面。   那声轻飘飘的唤声使风不自觉就冷静了许多,下意识与他对视着,迫切地想知道他要对自己说什么。   须臾,凤离开口了,他说。   “我凤离……此生……只爱白凜风……”   凤离曾经对风说过许多次情话,大多数时候风都是不相信的,偶尔的几次相信过后,现实又给予他沉重的一个耳光,让他知道相信这件事的自己,是多么可笑。   凤离只当面唤过两次白凛风这个大名,第一次是撞破他将凤鸣果送给卫溟,劝他无果的时候。   第二次就是这一刻。   仿佛害怕他记不住这句话一般,唯独说出白凛风这三个字的时候,凤离使出的力道重得发狠。   于是风听见了。   这一次,他忽然想相信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低头对凤离说些什么的时候,凤离忽然拧起漂亮的眉宇,痛苦地咳嗽了起来。   凤离想用手捂住嘴,试着抬了抬手,才发现自己已经无力得连抬起手,这样的动作都做不到了。   随着剧烈的咳嗽,一阵一阵血泡从凤离口中流水般冒出来,沿着白皙的下巴淌进胸口的衣襟,有几许溅到了风的脸上,鲜红的颜色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手忙脚乱地用衣袖擦去凤离咳出的血,刚刚擦掉,又有更多的血涌出来……   无穷无尽似的。   失血过多产生的疲惫感,使凤离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可才刚刚闭上,上方蓦地传来一个焦急而沙哑的唤声。   熟悉的声音,令他下意识微微抬起了沉重的眼皮,好一会儿,才看清男人英俊却明显带着慌乱的脸,还有,他好像急得眼睛都红了。   “凤离……凤离!! 别睡,我带你回宫,别睡……”   看吧,他还是有一点在意自己的……   凤离有些得意想着,可是他又矛盾地不希望男人为自己担惊受怕,于是,他努力扯出一个自认为轻松的笑意,艰难道。   “别担心……我不觉得疼……”   殊不知,他此时如鬼魅般苍白的脸色,令他的话毫无可信度。   下一息,凤离再也控制不住,缓缓合上眸子,陷入了黑暗,而那只始终覆在风手上的右手,也失力地滑了下去,重重砸在地上。   见状,周边的侍卫紧张得连呼吸都不自觉放慢了些,每个人都在用有些复杂的目光,打量着地上的两个人。   “愣着做什么? 快将他抬上孤的马车! !”   风只盯着凤离的脸愣了一秒,既而猛然抬起头对傻站着的侍卫们命令道,狰狞的目光令所有人都惊了一下。   “是!”   侍卫刚断下声,侍卫长忽得跪下发话道。   “太子殿下……离侧妃坐了您的马车,您一会儿便要出城迎接使臣了,该如何是好?”   风愣住了,他方才一心想着凤离的伤势,竟然将这件事忘了。   抿唇思考了少时,低头看了一眼凤离惨白的脸色,内心的不安缠得他脑中纷乱,他几乎就要开口下令,‘孤与他一起回宫’。   风强迫自己冷静。   即便他陪着凤离回去,太医也仍然是那几位太医,而国家重事,不可耽误。   有了思绪之后,风深深吸了口气,开口道。   “另寻一辆马车,由侍卫长亲自带人送他回东宫,到达之后立刻请太医过来为他疗伤,不可有误!”   “是!”   这时,先前过来奉夜仅命令,催促风的那名侍卫又来了,任然是那句话,迎接使臣误了时辰不甚妥当。   风看着侍卫们将凤离小心翼翼地抬上一辆马车后,强压住七上八下的心,上了自己的马车。   ——————————————————   富丽堂皇的大殿。   白逸一袭明黄色白泽图腾锦袍,坐于金椅之上,面对朝臣的时候,成熟俊气的面上是一贯的不苟言笑,深沉如墨的眸子却总在不经意间将目光投向坐在他右手边,同样身着一袭明黄的龙夕。   “你看我作甚? 为何不赏歌舞?”   龙夕察觉到白逸的目光后,不由得侧头问道。   “你是朕的皇后,朕看看还使不得了?”   “歌舞岂有你半分好看。”   白逸神情未变,只是眼中带了几许笑意,回答得一本正经。   两人的话语声被掩埋在舞艺表演中的奏乐下,除了龙夕耳边那缕可疑的红,绝对没有人发现,英明神武不苟言笑的皇帝陛下,竟然在国宴上对皇后光明正大地耍流氓。   当然,除了白逸身边那位耳尖的大太监总管。   一舞结束,周边立刻响起臣子们和南疆使者鼓掌叫好的声音,紧接着,身姿婀娜的舞姬退了下去,很快,一容貌清秀,衣着素雅的女子抱着一把琵琶,白色衣袍翩翩,徐步到红毯的中心。   那女子的手艺极好,坐姿优雅,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清浅的笑意,一曲卷珠帘从她指尖倾泻而出,如玉珠落盘,袅袅不绝,殿内除了她琵琶声竟无一人说话,听得入迷。   风静静盯着女子放在弦上的轻快手指,看似沉迷,实则思绪早已远离宫殿。   今日他命人将凤离送回宫后,便与臣子们出城,顺利接到了使臣,招待了一番后,这宴会就开始了,期间根本没有时间去东宫看凤离一眼。   凤离的双目紧闭,口中咳出鲜血的模样在风脑中时不时浮现,扰得他心神不宁,就连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都索然无味。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内力深厚,身体强健,取出那箭后再好好休养一阵,应当便没什么大碍了吧……   “皇上,小女子身为南疆公主,身在南疆时便听闻过白泽太子殿下许多事情,心中仰慕已久,今日更是一见倾心,故斗胆向皇上请求,可否让小女子留在白泽,嫁给太子殿下为妻。”   一曲结束,那女子忽然跪下了下去,此言一出,殿中哗然。   先前大家都以为这女子只是普通的乐师,不想她竟是南疆的公主,竟如此大胆奔放,国宴之上亲自为自己求亲。   再侧眸看看十几位南疆使臣,个个面带笑意,对这场面没有任何异议,仿佛这是早就计划好的。   风心中一惊,没立刻朝白逸看去。   他知道南疆来了一位公主,但她面上蒙着纱布,没有人见过她的样貌,没想到她竟然打着这样的主意。   白逸亦是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正常,笑言道。   “南疆与白泽本就有意交好,若是能够和亲,乃是好上加好,皆大欢喜。不过朕向来不喜欢强人所难,公主殿下不妨亲自问问太子,若是他同意,朕自然毫无疑议。公主觉得如何?”   这话说得极为圆润,白逸知晓风的性子,知晓他自然不会同意,便委婉地将问题抛给了风,又显示出自己的深明大义。   同时,这也是一种试探,南疆若是有意与白泽结交,互惠互利,自然不会因为和亲不成而翻脸。   除非,他们本就另有目的……   一想到白日有人意图对白凛风下杀手,白逸的目光徒然深沉了一分。若是南疆狼子野心,想要吞下白泽,刺杀的对方应该是自己才对…… 难道风儿得罪了什么人?   “皇上英明,小女子觉得如此甚是妥当。”   话毕,南疆公主起身向风走了几步,施施然行了个礼,众目睽睽之下,清秀的脸上没有丝毫胆怯之意,垂眸微笑着道。   “太子殿下,小女子方才所言,你可接受?”   风忽然想起,凤离总是误会他与别人有什么,每次都气得双目通红,若是自己真的应下这门亲事,他醒来后不得将东宫砸了?   没来由得觉得有些好笑,面上却仍是淡淡的,起身对南疆公主抱拳道。   “抱歉,公主殿下。白凛风早已经心有所属,那人脾性暴躁,喜欢吃醋,莫说是再娶一个妃子,若是知道白凛风与他人牵扯不清,便要不依不饶,着实令人烦恼。”   风向来不怎么会说话,但说出的都是真心话,看似是对那人的不满,南疆公主却生生听出了恩爱的意思。   “难道太子殿下这一生只娶一位妃子吗? 你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公主惊讶地瞪大眸子,失声道。   风还未开口,白逸笑道。   “公主有所不知,朕与皇后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太子许是继承了朕的情根,同样无比痴情。”   白泽臣子倒是见怪不怪,南疆使臣:一家子奇葩……   对于这个小插曲,风并不放在心上,宴会结束后便匆匆回了东宫…… 第二百九十二章 五股勾魂箭   “这就是……你的心爱之人吗?”   南疆公主,南凡略带惊奇地看着床上双目紧闭的人,忍不住问出了声。   “是。请你救他……”   得到身边人颤抖却笃定的回答后,带着一种单纯的好奇心,南凡不由得开始仔细地打量起床上的人。   那是一个怎样的男人面孔……   他穿着一套纯白色的单衣,身上盖着一床锦蓝色的丝绸被子,即使在昏迷中,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程度,也无法掩住那张绝色的面孔上,斗点芳华……   若是这个人睁开的眼睛的时候……该是怎样的惊为天人……   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这么想着,南凡像怀春少女一样的笑了起来,全然忘记了今夜在国宴之上,她当众对此刻站在他身边的男人求婚的事情。   而距离那件事情的发生,不过才过去一个时辰左右。   忽然,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床上的男子看上去,并不仅仅是身受重伤那么简单……   他没有呼吸了……   南凡顿时收敛起笑容,她甚至来不及好奇,为什么这样好看的人,脸上还要带一副面具,身体已经本能地向前了一步,弯下身去查探男子的鼻息。   感觉到男子鼻间那几乎微不可见的呼吸之后,南凡轻轻松了口气。   还好……一息尚存……   否则就是像她这样医术超凡的上等巫医,恐怕也无力回天。   整个南疆真正掌握着起死回生之术的人,也只有父皇一人而已,而那种禁术一生只能使用一次,代价极为惨烈,几乎从没有人敢轻易尝试。   接着,南凡纤细的手指刚探上凤离苍白的手腕,身后便传来男人迟疑的嗓音。   “他……怎么样?”   男人的声音嘶哑到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就好像在不久前,他曾声嘶力竭地哭过一样,就连深邃的眼眸中都布满血丝。   与宴会上礼貌而疏离地拒绝她的,那位冷静的太子殿下截然相反。   这一点,在南凡准备歇息的时候,这位太子殿下疯狂又无礼地闯进她所在的宫殿,不管不顾地拉着她就往外跑的那刻,她便发现了。   他竟然慌乱得连命令宫人过去请她这个方法都忘了。   “他快要死了。”   南凡不用回头也能猜到他的神情,手在凤离的手腕上探了一会儿后,诚实地回答道。   她的声音非常轻柔,却令犹如判官的死刑令般,重重地砸在了风的心上。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而视线中是全黑的,脑中嗡嗡作响,眩晕的感觉让他好半天都无法回神……   怎么会呢……   凤离怎么会死呢……这样强大的……   他怎么可能会死……   而事实上,当宴会结束后,风踏进东宫,看清那根从凤离身体中取出来的,那根造型奇特羽箭后,他就彻底慌了。   那箭头成五股钩形,直到现在,都在机械而缓慢地转动,他无法想象,凤离是如何忍着血肉被不停翻搅的疼痛,不动声色地抱着他,将那些话一字一句讲完……   太医们花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将那根箭取出来,伤口处留下了一个巨大窟窿,他的血不停地流,不停地流……   没有人在受了那样重的伤,流了那样多的血,还能安然无恙地活下去。   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   可是风不相信,他不信自己不过是离开凤离一个下午而已,他就要死了。   那副挂满讨好的笑脸在风的脑中鲜明地浮现,凤离不只一次死皮赖脸地对他说,要一辈子赖在他身边。   怎么能食言?   于是,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他疯了一般冲了出去,找到了南疆公主。   可是现在,连南疆的巫医都没有办法救他吗?……   那还有什么办法?……   这种近乎绝望的感觉犹如树藤一般,从里到外,发狠地攀附着男人的身心,可他的大脑又是处于呆滞状态的,因为太疼了,他连思考都无法做到。   这种感觉,只在怀着黎黎,又险些流产的时候,出现过。   “劳烦太子殿下过来,帮我将他的衣物解开,我要查看他的伤口。”   这时,南凡已经掀开了凤离身上的被子,并没有使唤身后的丫鬟,而是对风开口道。   风听到她叫自己,猩红的眸子动了动,半晌才上去,手指迟钝地解开了凤离的衣带。   不经意看见凤离的脸,本就在发疼的心脏,忽然再次被人用硬锤毫不留情地狠狠一击般,呼吸徒然一紧,眼眶中一滴泪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滑了下去,目光却自虐一般定格在他脸上,怎么都无法移开。   凤离唇边的血迹已经被清理过了,平日里一向红润的唇瓣,此刻却透出一股黯淡的灰白。   他早该发现他的不对劲的……   风保持着半弯腰的姿势,手中握着凤离已经被解开的衣带,发愣地盯着凤离的脸,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南凡盯着他削瘦的侧脸连唤了两声,风才起身,机械地转头看她。   男人看似神情无异,在烛火的照耀下,他此刻的脸色竟然不比凤离好上多少,眸子中透出一种近乎空洞的茫然来,她不禁凝起了秀眉道。   “太子殿下? 你身体可有不适?”   说着,南凡便要伸手去探他的手腕帮他诊脉,风却不在意地摇摇头,抬手躲开了。   “无碍。”   南凡被风拒绝也没觉得尴尬,只是觉得他的表现有些怪异,完全忘了自己有句话重要的话没有对他说。   凤离的伤口被极厚的白色纱布缠绕着,厚度足足有一寸半,然而,血迹仍然渗透了出来。   两人合力将凤离翻了个身后,南凡用剪刀一层一层小心地剪开了纱布,当伤口彻底被暴露出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暗暗心惊。   伤处呈一个圆形的口子,直径接近一寸,没有伤到心脏,血肉混合着止血的药粉,狰狞地外翻着。   但真正令南凡心惊的是,她一眼认出伤到这个男子的利器,是南疆的五股勾魂箭……   “……你可以救他的……对吗……” 第二百九十三章 过去(上)   这男子竟还能留着一口气……   而五股勾魂箭为何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听到风的问话,南凡很快收起了脑中杂乱的念头,同时,内心因为床上的男子产生一种类似于怜悯的情绪。   南凡沉默,将凤离的伤口重新清理了一遍后,不动声色地从随身的木箱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瓶子,打开瓶盖后将白色的粉未缓缓撒上去,陈述道。   “他是因为你而受伤的。”   那药粉在接触到凤离的伤口那刻,立即化为水,与他的血肉融为一体。   风顿了顿,简单的言语,却废了大好的力气才完整地说出来,低哑的嗓调在空旷的宫殿内显得格外压抑。   “……是,因为我。本该躺在那里的人是我……是他帮我挡下了那一箭。”   “其实救与不救,已经没有多大的区别了。他都会死。”   风整个人处于一种麻痹的状态,正想将那句话关乎凤离生死的话,再问一遍的时候,南凡吐出的轻柔语气,将他瞬间打入黑暗。   那一刻,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浑身上下仅存的那一点冰冷都在刹那间湮没了,男人仿佛听不明白一般,微微歪着头,猩红的眸子瞪着南凡的侧颜,不死心地问道。   “你是南疆的巫医,你能救他的……对吧?”   南凡收起小瓶放进木箱中,拉了拉凤离身上的被子。   做完一系列动作后,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既而轻轻摇头,转头与风对视。   “一个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即便他有着再强大的内力也是一样。中了五股勾魂箭,能撑到现在也真的是奇迹了……”   南凡澄澈的眸子定定望着风,秀气面孔上神情极为凝重,沉默少时后问道。   “不知太子殿下可曾听过五股勾魂箭?”   “什么?”   “所谓五股勾魂箭,箭头分为五股,一但刺入体内,箭头会不停旋转,若是没有射中要害,那么中箭人会尝到生不如死的痛苦,同时又不至于马上死去。这箭极难取出,等到真正取出的时候,也已经失血过多而死了。”   “而最恶毒的地方在于,五股勾魂箭铸造完成后,会由巫医在箭上下诅咒,勾魂引魄,不死不休……所以我说,他能活到现在,简直是奇迹。”   “这种箭在南疆只会用在十恶不赦的土匪和叛臣身上,不知太子殿下得罪了什么人,竟然有人……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对付你。”   虽然南凡不知道五股勾魂箭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她不认为这件事是南疆人所为,所以并不忌惮将一切告诉风。   “即便是我,也只能让他再活三天。”   “放弃吧……”   “不可能放弃……”   一股绝望之意渗透男人血红的眸子,半响,他咬着牙将话一字一句挤了出来。   “为什么呢? 你分明不爱他。”   “或许曾经爱过,但现在不爱了,对吗?”   南疆公主静静地看着风,似笑非笑。   她分明看到这位太子殿下与一个叫做卫溟的将军在一起…… 还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筒直可笑。   就在刚才,南凡为这个容貌漂亮,身影修长健硕的男子把脉的时候,看到了他的过去。   这种窥探人灵魂的能力是与生俱来的,但她不会随便使用。   只是这一次,当她的手搭上男子的手腕时,那些刻伤灵魂的记忆,自然而然地浮现了出来。   “……不……”   “不是的……”   风茫然地盯着对方的眼睛,下意识否认。   他曾经许多次告诉自己,他已经不会去在意那个人了,可他好像总是无法控制自己,一次又一次心软。   而在这一刻,他更加无法欺骗自己……   “现在后悔有用吗?”   “他醒着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对他好一点呢? 哪怕是你每天稍微对他和颜悦色一些,他都会觉得很开心的吧……可是你没有,你总是冷冷地对着他,像仇人那样。”   “因为你觉得他曾经辜负了你,伤害了你,所以你不愿意再爱他了。即使他放低姿态讨好你,你也觉得他只是虚情假意地作戏,对吧?”   南凡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却犹如冰冷的刺一般钻入男人的心脏。   疼得他浑身不受控制地发颤。   风缓缓闭上眸子,下颚的线条紧绷到极致,许久才睁开空洞的眸子,英气的脸上充满痛苦。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小女子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一一可以看到别人的过去。你们之间发生的一切,我都看到了……包括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他还真是傻呢……明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却一件都不告诉你……” 第二百九十四章 过去(中)   “他还真是傻呢……明明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却一件都不告诉你……”   南凡笑起来,叹息着摇了摇。   这种事情虽然荒谬,风却直觉她并没有说谎,某种不安的感觉让他下意识问出声。   “什么事情?”   “太子殿下还记得几个月前,你为了得到凤鸣果救自己的孩子,带兵讨伐凤国事情吗?”   “记得。”   “某日黑夜,凤离悄悄潜入你的军帐,对你诉说相思之苦,你冷着脸让他滚出去。最后他提出以凤鸣果为交换,约定在一个月亲手交给你,请你给他一个重新开始机会,对吗?”   “对。”   风想起那颠鸾倒凤的一夜,茫然地伸手抚上掩在衣袍下有些圆润肚子。   也是在那一夜,有了此刻安睡于他腹中的两个孩子……   南凡的话仍然在继续。   “后来他迟到了,没有在约定之期内将凤鸣果交给你,而小皇孙的病已经治好了。你觉得他欺骗了你,所以非常生气。即便他最后终于将凤鸣果送到了你身边,你却不愿意收,仍然是那句,让他滚。”   南凡的语气徒然冰冷。   “他当然不会滚,而是厚着脸皮留了下来,放弃凤国王爷的身份,做了你的侧妃。”   “是……”   风轻轻吸了口气,呼吸都有些不顺畅起来,袖袍下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本以为凤离不会来了,没想到那夜他与卫溟成婚,喝醉了之后糊里糊涂与人发生了关系,醒来之后发现身边躺着的人是凤离……   发现不是别人,而是凤离的时候,他甚至轻轻松了口气。   接着,随之而来的是被毁约,和被欺骗的愤怒,他冷着脸一脚将凤离踹下了床……   凤离利索地爬了起来,并没有生气,而是笑嘻嘻地迎上来问他,身体会不会不舒服……   原来他这样清楚地记得,自己与凤离之间发生的事情。清楚到连每一句对话的顺序都丝毫不会混乱……   风重重吸了口气,抬眸哑声道。   “……公主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凤离向你提出交换条件的时候,凤国唯一的那枚凤鸣果,早已经被抱恙在身的凤国皇帝,凤千服下了。”   “你胡说什么? 凤鸣果十年开花结果,一次仅一枚,难道凤离给我的那枚是假的吗?”   男人轻轻皱起英眉,第一次对眼前的南疆公主产生了怀疑。   南凡丝毫不介意男人冰冷的视线,眼底升起一抹沉痛的悲哀,唇边却挂着笑意。   “凤离给你的那枚凤鸣果自然是真的。”   “众所周知,凤鸣果十年只结一果。然而,还有一个只有凤国皇族知道的方法,能够在短时间令凤鸣果开花结果。”   “便是用凤国皇室中人的心头血浇凤鸣树……那枚凤鸣果,是凤离用心头血浇灌凤鸣树,将近一个月才结出的果子。”   南凡的话犹如千斤巨锤一般,将男人的心脏砸得血肉模糊。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脸色一瞬间惨白如纸,血红的眸子直愣愣地瞪着凤离沉睡的面孔,唇部不受控制地颤动,半晌才用力挤出几个变调的字音。   “你说……什么?” 第二百九十五章 过去(下)   “我说什么,太子殿下听不明白么?”   “凤离当时并不知晓,你要凤鸣果是为了救你们的孩子。他只是为了得到一个能求得你原谅的机会,因此日日用玄铁匕首划破自己的心口,忍痛取血浇树,结出凤鸣果后,不等伤口愈合,便千里迢迢送到了你手上。”   “……可是太子殿下给过他机会么? 你从来不肯相信他。”   “你甚至转眼就将凤鸣果送给了另一个男人……你让他作何感想?”   南凡的面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了,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失望。   对于南凡的失礼,风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好像听不到她的话一般,修长的背脊挺得笔直,僵持在原地,血红的眸子没有离开凤离半分,许久才嘶哑着开口。   “我不知道……”   “他从来……不肯告诉我……”   那一月相别后,再见时,凤离的胸前忽然多出了几道狰狞的伤疤……   他问他如何伤的……凤离总是敷衍地一句带过……   原来是为了他……   接着,风抬步朝床的方向靠近了一些,南凡见状,自觉地退开了,沉默地看着他的动作。   风缓缓在床沿坐了下来,修长的手指十分柔和地探上凤离苍白的脸,从他的额头轻滑而下,掠过高挺的鼻子,最后停留在脸颊处。   此刻的风看上去意外的平静,在暖橙色烛火的照映下,冷峻的眉眼竟透出几分温润来,而那双深邃的眼眸内,则是用一种看待情人般温柔的目光,专注地看着凤离,轻声问道。   “为什么……这么傻……”   “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有人回答他。   床上男子的容貌还是那样惊为天人,可是此刻的他,犹如一尊精致而没有生气的木偶般,安静地躺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太子殿下想知道,他为什么不告诉你吗?”   风身形一顿,随即南凡的话传了过来。   “起初,是因为他不希望你为他担心。到了后来,他发现你已经不会再关心他了。那么,就更加没有将事实说出来的必要了……”   “说出来之后,还会换来你的一番嘲笑,嘲笑他的自不量力……有什么必要呢?”   风的指尖微微一抖,没有犹豫地否认。   “我不会……”   “难道不是吗?”   “太子殿下,你知道凤离的脸是如何毁掉的吗?”没等风回答,南凡又道。   “是因为你。”   “你说什么? !”风蓦地拧起浓眉,转头看她。   “那时你身怀六甲,忽然失踪,凤离将陷害你的那位龙苏公子抓起来后,严刑逼供,也无法让他说出关于你的半点消息,他只告诉凤离你死了。”   “凤离心急如焚,派人每日每夜不停地寻你,他去了你们曾经一起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你……”   “他不相信你死了。但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他内心越来越担心,慌恐。每夜一合上眸子,便梦见你浑身血淋淋站在悬崖边上的场面,可是他费尽全身力气都触不到你半片衣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跳下去,然后泪流满面地惊醒过来。”   “到了后来……他唯有用酒精麻痹自己,喝醉了才能勉强入睡。   南凡的声音忽然开始哽咽起来,有些痛心地看向凤离,双眼渐渐变红。   她实在太心疼这个痴情的男子了……   “后来呢……”   听着南凡的话,风的手不自觉抓紧床上的锦被,一种揪心的疼,让他不安地沙哑出声。   “后来,在某个夜晚,他孤零零地走在街上找你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那人告诉凤离,他知道你在哪里,但是作为交换条件,要取走他身上一样东西。”   答应几乎呼之欲出了,可是风还是控制不住,急切地问道。   “什么东西?”   “他的容貌。”   “…… ……”   南凡深深吸了口气后,轻声说了出来。   “凤离没有犹豫就答应了。那人用一把锋利的匕首……活生生剜下了凤离左脸上的一块皮肤,从那日之后,他便带上了面具。”   刚才知晓了关于凤鸣果的真相,此刻这件事已经令风不那么震惊了,因此显得冷静许多。   然而,心脏处那种越发强烈的揪疼,令他眼眶止不住地发酸,就连腹中的宝宝都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似的,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   风将手探上自己的腹中,安抚了几下后,看着南凡哑声道。   “他为什么要答应……值得吗……”   只是为了找到他,甘愿被人毁去容貌,值得吗……   “那个人又是谁,为何要取走凤离的容貌?”   为什么那个人知道自己在哪里,他又为什么向凤离提出这样奇怪的交换条件……   “我看不清那人的脸,只大概知道他不是普通人。”   南凡轻轻摇头,她也觉得奇怪。   她看得见凤离记忆中的所有人,唯独看不清那夜凤离遇到的人,还有一个叫司儿的人。   就连牵扯到他们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但是大概可以将事情拼凑起来。   “至于他为什么答应……因为他很想你,他想见你……所以值得。”   南凡的嗓音很柔软,在此刻却显得犹如刀刃一样锋利。   “凤离不介意自己的容貌被毁,但是他害怕你介意。所以他连睡觉都不敢摘下,偶尔一次不小心被你看见了,还傻傻地问你会不会嫌弃他……”   “而太子殿下你,昨日都对他说了些什么……?”   “你说他故作卑微,低声下气讨好你的模样,真是烦透了。”   “说他毁容的模样无比丑陋……多看一眼都觉得碍眼,恶心。”   “说他有自知之明,连睡觉……都不曾摘下。”   “别说了……”男人有些崩溃地开口,额角青筋暴起,指甲已经深深陷入了肉中,还不自知。   不是这样的……   那不是他的本意……   “我要说,我今日便要让太子殿下知道,这个人到底有多傻。”   “昨日凤离告诉你,他回凤国是因为他的皇兄召见,对么?”   “一一真正的原因是,他要回去,用自己的心头血再浇灌出一枚凤鸣果来,送给你治疗身体。   ”   “因为你不听劝告,执意要将那一枚凤鸣果给卫溟。他   没办法对你生气,所以只能默默包容你的任性。”   “可是你却说他故作深情演戏,让他走了千万别再回   来,说他恶心透了……透了他的心。”   “即便是这样,那一箭射过来的时候,他仍然义无反顾   地帮你挡了。”   “那一刻他什么都没有想,凭着本能做了这一切……因为你,   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包括他自己。”   “   到最后……他都痴痴抱着你不肯放开,害怕你就这样   丢下他走了,不停地向你解释那些误会,请求你原谅他的过   错……   ”   “现在他终于要死了……太子殿下看在他深情至此的份   儿上,可愿意大发慈悲,原谅他?”   “不,我不会让他死的,绝不一一”   男人犹如一头困兽一般,   恶狠狠地吼道,面色却越来越   苍白,   连原本淡粉色的唇部都失去了血色……   或许是由于情绪过于激动,小腹忽然泛起一种隐隐的刺   痛,逐渐变得强烈……   “为什么不呢?”   “   他死了,你便可以与那位卫将军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难道不好吗?   ”   男人的态度在南凡眼中看来,十分可笑。   他在国宴上对自己说,   心中只容得下一人,   既然如此在意凤离,那么那位卫将军算什么呢……两个人都爱?   南凡等不到风回答,下意识将抬眸望向他。   只见男人神情痛苦地微微躬起了背脊,修长的手掌按着自己的腹部,一手攥紧床上的锦被,额头上竟冒出了冷汗。   “你怎么了? ”   南凡心中咯噔一下,两步走过去抓起他的手腕便开始诊断。   男人却没有心思顾及自己,猛地伸手反抓住南凡的手,猩红未退的眸子直直望进她眼中,咬牙艰难道。   “公主有办法,救他的……对吗。”笃定的语气。   “请你救他……”   “一一不论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   双手相触的时候,记忆在一瞬间涌了出来。   南凡愣愣地看着男人的眼睛,看到了他的灵魂深处的悲伤和痛苦。   原来,她误会他了啊……   这个男人从始至终,爱得都是同一个人……   他没有辜负凤离……   原来,他曾经将凤离奉为信仰……   即使被伤害之后,仍然在凤离不知道的时候,默默为他做了很多事情……   为了阻止白泽帝伤害凤离,不顾自己怀胎九月临盆在即,疯了一般跑去城外,众目睽睽之下跪倒在白泽帝面前求他……   临盆时难产,他没有力气,觉得自己无法将孩子顺利生下,便让太医用刀子将直接将孩子剖出来……因为他本就不想活了……他说,我早该死了,那个人早就想让他死。   在白泽帝后的劝慰下,他才勉强升起些活下去的希望。   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活在痛苦的记忆中,即便他后来恢复本性,也没有好起来,而是将自己更深地伪装了起来……   她猜对了……他的确是被伤怕了,没有安全感,所以不敢再轻易相信。   “你们两个……让我说什么好呢?”   “ ……什么?”   “明明那么爱对方……将对方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怎么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第二百九十六章 救治   南凡内心升起一种莫名的酸涩,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   她忽然不知道该心疼谁了……这两个人都因为对方受了那么多的苦……受到的伤害沉重到刻进了灵魂深处,就连她这个素昧平生的外人看到了,都觉得无比痛心……   可是他们却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怪谁呢?   命运吧。   一切都是命运弄人……   风并不关心南凡内心的复杂,他整颗心都系在凤离身上,甚至连腹中的疼痛都在刻意去忽略。   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可是一想到凤离会死,他就什么都顾不了了。   “公主……请你一定要救他……你有办法的,对吗。”   风低下头痛苦地喘息了几下,接着抬眸盯着南凡,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南凡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指尖不动声色地放在对方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的手腕上,没有说话,漂亮的秀眉微拧了一下。   “你有办法的……对吗?”   风原本无比肯定,南凡绝对有办法将凤离治好,若不是这样,她就不会浪费那么多时间,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   可是随着对方长久的沉默,他的语气逐渐变得不确定起来,沙哑的语调中甚至带上了一丝颤动。   “太子殿下,你的情绪过于激动,动了胎气。”   也就是在这时候,南凡确定了风冷汗直冒的原因,看着他脸色苍白的模样,和布满血丝的深邃眼眸,她轻叹了口气,边推开他的手,边说道,转身走向了一旁的桌几上的药箱。   “回答我! 唔……”   风越发着急起来,朝她的背影低吼了一句,接着腹中猛地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他狠狠抽了口凉气,咬唇闷哼了一声,修长干净的手指抓紧身边的锦被,疼得半响说不出话来。   “你啊……若是凤离死了,你便连腹中的这双小宝宝都不要了……”   南凡被他逞强的样子气笑了,从放医药的箱子内的某个瓶子中倒出一颗金色的药丸后,走到他面前无奈道。   男人没有吭声,纵使服下了凤鸣果,他的身体还是不比曾经身怀内力的时候,如今一点疼痛,便好像被放大无数倍似的,无比磨人。   南凡不知道的是,风并没有升起过那样的念头,他怎么会不要自己的孩子。   只是在他的潜意识中,若是凤离死了,他也就没有活下去的力气了……   “公主还没有回答我……”   没有去接南凡递过来的药丸,男人英气的眉宇紧蹙着,一手按着腹部,固执地追问道。   “太子殿下先将保胎药服下,我便告诉你。”   南凡张口便想叱责他,但更多的是心疼,最终只好放缓语气道。   风定定看了她几秒,才接过药丸吞了下去,那药丸虽然苦涩,却入口即化,吞入肚腹后汇成了一股暖流,疼痛立刻缓解了许多。   “……现在可以说了吗?”   南凡点头,目光变得深沉起来。   “中了五股勾魂箭的人,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我身为南疆最上等的巫医,也只有一成的把握,让他醒过来。”   “这一点,请太子殿下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不论结果如何,切勿像方才那样情绪激动,起伏不定,否则极可能会流产,他伤得实在太重了,我需要我的姐姐配合我一同为他治疗,劳烦太子殿下派人去接我姐姐进宫。”   南凡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她身为南疆最上等的巫医,若是连她都没有办法让凤离醒过来,那么凤离就真的没救了。   然而,到了这一刻,即便是心脏痛得整个被揪了起来,男人还是觉得,凤离会醒过来。   因为他始终不能相信,那个整日对他眯着眼睛笑嘻嘻的凤离,会死……   “他不会死的……他总是骗我,若是他这一次又对我说谎,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腹中的疼痛渐渐平息,但面色一时半会儿无法恢复红润,风苍白着脸应了下来,充血般的眸紧紧盯着凤离,口中一字一字道。   而此刻的男人,只记得凤离曾经嬉皮笑脸地说要与他一辈在一起,却忘了,凤离昏迷前对他的说的那句话,分明是: 风……若是我死了,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他哪里对他承诺过什么……   ——————————————————   陈太医的夫人,也就是曾为风招魂的南疆长公主南易,被连夜召进了皇宫。   南凡与一向疼爱她的姐姐南易多年未见,见面时,二人皆是热泪盈眶,恨不得与对方说尽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   但眼下显然不适合做这样的事,南易对风行了个礼后,南凡见风脸色丝毫没有好转,忍不住道。   “太子殿下,治疗的时间颇久,你如今有孕在身,不宜熬夜,不如先去休息一会儿,结束后我再知会你,如何?”   “他这个样子,我没办法离开。”   风轻轻抚齐凤离额角的碎发,低声拒绝了,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在众人的目光中,他忽然弯下身在凤离洁白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而他一向冰冷的眸子中,含了几乎能融化雪山的温柔。接着,柔软的唇瓣凑到凤离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郑重其事地说道。   “阿离…… 你可一定要醒过来……”   “你醒过来,我就告诉你一件事情……若是知道,想来应是会开心的。”   “我等你。”   话落,风不再犹豫,起身退到床的一侧,站在能够将凤离收尽眼底的位置,开口道。   “开始吧。”   这时,按着南凡的吩咐去煎药的小太监回来了,手中的托盘上放着一口青色的玉碗。   南凡接过玉碗,在南易的帮助下,舀了一勺墨汁般的药,小心地送进了凤离口中,可是重度昏迷的人根本无意识做出吞咽的动作,一连试了几遍,药汁皆是从他的唇角流了出来。   “用银针。”   沉吟片刻后,南易对南凡道。   后者点头,将碗递给南易后,起身寻出木箱内的一个布包,抽出一根银针立刻回到了床边,对着凤离的喉咙便要刺。   风见状,英气的眉宇顿时深深拧了起来,那哪里叫做银针,粗细程度比得过普通绣花针的三四倍,若是刺下去,岂不是要受伤…… 第二百九十七章 破除诅咒   “住手。”   就在银针即将扎入皮肤的瞬间,随着男人的话音,南凡的手蓦地顿住,紧接着,南易手上那碗药被男人端了过去,仰头喝了一口。   “太子殿下,你这是做什么?怀疑这药有毒不成?”   风未回答南凡的话,挥了挥手让她让开。后者退开后,他上前弯下身,仍然有些苍白的唇部贴上凤离的双唇,温热的舌头抵开他的牙关,将口中的药缓缓渡了进去。   这一次凤离终于乖顺地将药咽了下去。   南凡诧异地看着风的动作,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他了。   她忽然想起,这位太子殿下曾经因为险些流产,昏迷不醒的时候,凤离也曾做过这样的事情……   南凡轻轻摇头,唇角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这两个人啊……   先前,南凡已经在凤离的伤口处,上了最顶级的珍贵药材磨成的粉末,并且为他重新包扎了一遍,喝过补血吊命的药后,接着便是引魄仪式。   破除五股勾魂箭的诅咒,为他将散失的魂魄引回体内。   引魄之术极为费时费力,而且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若是有一点纰漏便会前功尽弃,因此所有的丫鬟太监都被遣退了出去。   南凡在两边的床柱处分别立了两根白色的蜡烛,被点燃的那刻,两簇火苗猛地跳跃了起来。   蜡烛的顶端,那火苗的颜色竟然是绿色的……   风始终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仪式的进行,半边侧脸湮没在阴影中,深邃的眼眸映出绿色的火光,透着不明的情绪。   殿内所有的红烛都被南易熄灭了,凤离的脸色在青绿色烛火微弱的光影下,透出一种犹如死尸般的惨白,这样的气氛让风忽然开始紧张起来,喉咙阵阵发紧,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而缓慢。   他几乎就要忍不住向凤离靠近一些,可是又怕会打扰到招魂仪式,便忍着没动。   很快,站在床前的南易与南凡,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口中振振有词地合念出一种古老的咒语……   那是南疆最古老的语言,莫说是风,就连普通南疆人也是听不明白的,唯有南疆的巫医才懂。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两根烛光渐渐燃尽了,这场神秘的仪式都没有停止……   直到窗外的天空渗出珍珠白,引魂仪式在南凡与南易的一声低低的呼唤中结束了。   最后那一句,风听懂了,她们在唤凤离的名字,绵长而深刻。   进行了长达一整夜的招魂仪式,几乎耗尽了两位女子所有的体力,此刻她们已经疲惫不堪。   南凡深吸了口气,转过身看向那个默默等了一夜的男人,衬着窗外的天色,他的脸色隐隐透出一股青白,唇部干燥,英气的脸上显得有些憔悴,状态很不好。   这显然是因为他一夜未眠的缘故,怀孕的人真不应该这样。   南凡叹了口气,正想开口,被男人抢了先。   “…… ……公主殿下,如何?”   ”成功了。”南凡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青色,轻声回道。   风微微松了口气,却没有为这句话而过于欣喜,因为他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那么……他何时能够醒过来呢?” 第二百九十八章 囚犯   “三天之内,若是他能够醒过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南凡的声音很轻,可对于风来说,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   三天……   “若是无法醒来呢?”   风抿唇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吸了口气后,继续问道。   “若是无法醒来,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太子殿下请谨记小女子的话,注意身体,切勿大喜大悲。”   很显然,即使招魂仪式成功了,南凡也不认为凤离真的能够醒过来,因为希望实在太过于渺茫了……   南凡不忍心将话说得太直白,因为她亲眼看到过他们的过去,知道这俩人是如何将对方当做命来爱的,若是其中一个人先离开了……   她无法想象。   可是现实往往总是无比残酷……   南凡的意思风很清楚,他沉默地越过眼前容貌秀雅的女子,走到床前站定,眸子深深地望着凤离漂亮却毫无生气的脸,笃定道。   “他会醒的。”   他会醒的……   其实他自己心中也不能肯定,他比任何人都慌恐,害怕这个人就这样永远沉睡下去。   但是他必须这般告诉自己,否则,他不知道该如何撑下去……等待总是万分煎熬的。   “太子殿下,凤离的脸我方才检查过了,这疤痕难以消除。”   南凡盯着男人削瘦的背影,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告诉他,虽然她觉得,其实男人并不会介意的凤离容貌。   “嗯。”   果然,男人只淡淡应了一句,没有太大的反应,也没有多问什么。   “公主殿下,陈夫人,辛苦你们了,谢谢。”   少顷,男人收回目光,转身对两位女子拱手垂眸谢道。   若不是她们,他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太子殿下言重了。”   南凡嘻嘻一笑回道,陈夫人则端庄得体,冷艳的容貌与南凡清秀的长相相差颇多,眉眼之间倒是有几分相似。   “公主殿下,请你再帮我一个忙。”   “太子殿下请说。”   “查出那日行刺我的幕后主使。”男人手心随之攥紧,目光变得有些深沉起来。   ——————————————————   天空逐渐被墨染般的颜色吞噬,整座皇宫笼罩在月色的淡影中,显得有些晦暗阴霾。   而在皇宫深处,有一处更为暗黑的地方,那里终年暗无天日,是所有囚犯的噩梦。   红色的火苗在墙壁上镶嵌的盆内欢快得舞动着,映照出周围墙壁上一块一块坚硬的青砖,潮湿的空气中散发着森冷的寒意……   “啪一一啪一一啪————”   “让你嘴硬一一说不说一一不说老子打不死你一一我呸——”   一阵阵皮鞭抽打的声音从牢房深处传来,远远便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伴随着监牢守卫气愤的谩骂声,唯独被打的人,没有发出半点声……   风与南凡到的时候,残酷的刑罚已经停止了。   囚犯的双手被粗重的铁链拴在十字架上,白色囚衣包裹着精瘦的身体,已经被挂着倒刺的鞭子抽得破烂,血迹斑斑,胸前的几道鞭痕几乎深可见骨,在阴暗的环境下显得越发深刻。   他的头部无力地垂着,黑色的长发杂乱地披散下来,上面沾满了粘稠的暗红血迹,无法看清样貌,只能大致看出,这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皮肤很白,此刻已经昏迷了过去。   这便是昨日在大街上抓获的俘虏,除了射伤凤离后逃走的那位以外,唯一活着的黑衣人。   “天那…… 他不会死了吧?”   见过血腥的场面,但牢房这种地方南凡从未来过,即使作为医者,这里阴森的气氛加上眼前的景象,还是不免让她有些紧张。   “没有。”风看了她一眼,淡淡回道。   随即目光转向囚犯,风浓密的剑眉不易察觉地轻拧了一下。或许是因为曾经在暗卫营经历过太多黑暗,他非但不喜欢用严刑拷打这一招,内心甚至有些排斥。   “谁允许你们私自用刑的?”   “……太子殿下,便是借小的们十个胆子……小的们也不敢私自动刑啊,皇上方才来过了……”男人一个淡淡的眼神投过来,守卫立刻颤颤巍巍道。   “招了吗。”   “回太子殿下……这小子嘴硬得很,一口气打了他五十鞭子,这都皮开肉绽了,可硬是一句话都不说那……”   “知道了,你们都出去候着。”   “是。”   守卫们恭敬地伏身行了个礼,偷偷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赶紧退了出去。   心道这皇帝前脚刚走,太子殿下又来了,一个比一个冷脸,伴君如伴虎,说不定一不小心就丢了脑袋了……   里面那位胆子可真够大的,敢行刺太子殿下,皇帝就太子殿下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可不得扒了他的皮再五马分尸。   一时之间,牢房内只剩下风与南凡还有囚犯三人,安静地能够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就连风随身带来的侍卫都退了出去。   “公主殿下,可以开始了吗?”   风抿了抿唇,侧眸看向南凡问道。   “恩。”   南凡胆子本就比寻常女子大上的许多,此刻已经冷静下来,点点头后,抬步缓缓走向眼前的囚犯。   然而,只迈出一步,南凡又退了回来,略微嫌弃地看着被绑在十字架的男人,他满身血污,脏兮兮的模样,实在让人无从下手。   她虽然没有洁癖,但也是爱干净的……   “太子殿下,可否让人先将他冲洗一遍?”南凡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来人。提两桶水进来,将犯人洗洗。”风了然地点头,随即命令道。   距离地牢不远的地方便有一口深井,守卫们的动作很快,没过多久,两桶清澈的水被提了进来,虽然疑惑为什么要给犯人清理身体,但这显然不是他们可以过问的。   一桶凉水猛地浇上囚犯的身体,那人紧抿的双唇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哼,并没有醒来,守卫们按着南凡的命令,仔细地将他的手腕和发上的血污清理了一遍,苍白的脸孔随着墨发被敛起而露了出来,竟然出乎意料的好看。   “长得还不赖……”   南凡轻轻嘟囔了一句,不再犹豫,上前将手搭上他的手腕,属于这人的记忆,在那瞬间涌了上来…… 第二百九十九章 幕后主使   囚犯的名字叫作,沉……   富丽堂皇的寝殿之内,窗舷微启,薄薄的沙帐随轻风舞动,隐约可见,沉白皙劲瘦的身体被另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压在身下,被动地承受着凶狠的碰撞……   “乖,叫朕修然……”   另一人坏心地逼他唤出自己的名字,而沉的唇部被他的大手紧紧捂住,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随之而来的,是更为粗暴的惩罚……   南凡不由得‘啊’了一声,犹如受惊的小白兔般睁开眼睛,满脸通红地退了一步。   竟然……竟然让她看这种少儿不宜的画面……   “你看到了什么?”   风眉峰微挑,上前一步问道。   “房事。”   南凡吞了吞津液,诚实地回道。   随即她懊恼地紧了紧自己的手心,一般在查探别人的记忆时,她都会刻意屏蔽这些画面,比如像昨夜,她知晓风与凤离的关系不一般,便提前做好了准备,绝对不会看不该看的东西。   万万没想到这囚犯竟然也……   风沉默了一瞬,再想开口时,南凡已经又一次上前将手搭上了囚犯的手腕。   这一次,南凡敏锐地捕捉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画面一转,天色立即暗了下去,烛光并不是很亮,以至于整个书房陷在一片晦暗中。   龙修然立于窗前,负手而立,儒雅的面容隐隐透出几分阴沉,身后跪着几十个身着黑衣的死士,包括沉……   “传闻龙国皇帝龙修然心性善良,优柔寡断,果真……都只是传闻而已。”   南凡轻轻收回手,回到风身边轻叹道。   分明生了一张斯文俊雅的脸,但那狠厉的眼神,分明就是一头冷血无情的狼王……   “为何忽然提他?”风顿了顿,沉声道。   显然南凡不会没原由地提起龙修然,可若是牵扯到龙国,这便不是一起普通的刺杀案那么简单了,而是挑起两国战争的纷端。   “幕后主使,是龙帝龙修然,射出那一箭的人也是龙修然本人。”   “他叫沉,是龙修然身边的死士头领,同时,也是他的……禁脔。”   闻言,风的目光徒然深邃了起来。   他怀疑过这场刺杀行动的主使者,可能会是白泽的某位对皇位图谋不轨的异性亲王,却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龙国的皇帝。   太子殿下可知道,龙修然为何要杀你?   风努力回想片刻后,摇了摇头,这也正是他想知道的。   “为了他弟弟,龙苏。”南凡接着道。   “龙苏?”   这个名字令风不舒服地皱起了眉,微微拔高了音量。   “当时太子殿下怀孕失踪后,凤离查出是龙苏害了你。将他关进天牢,用最狠毒的刑罚惩罚他,最后龙苏不堪受辱,自杀而死。龙修然埋在凤国的探子将这一切禀报了他,他觉得龙苏是因你而死。龙国的实力远弱于白泽与凤国,无法正面发生征战为龙苏报仇,所以才有了这场刺杀行动。”   “凤离自然也被列在刺杀名单内,但龙修然当日的目标是你。”   “对了,我方才忘了说……他怀孕了。”   南凡看着被绑在十字架上,脸色苍白的男人,对风说道。 第三百章 黎明将至   “大概两个月左右,受刑的时候他用内力护着腹部,没有伤到孩子。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随时可能会流产……”   他怀孕了。   即便是这样,在那样残酷的严刑拷打下,也没有吐露关于龙修然的一个字。   除了死士这层身份以外,他还对自己的主人,动了不该动的感情……   显然,龙修然对于沉,并没有放在心上,否则他便不会在他身体如此特殊的情况下,让他执行刺杀任务……   收回思绪后,风有些复杂的目光移向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囚犯。   与此同时,囚犯缓缓抬起头睁开了眸子,那是一双清澈犹如清水一般的眼睛,又好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透着清冷的寒意。   寂然在监牢内蔓延开来。   沉身上那种孤冷的气息,令风有那么一瞬间微微失神。   那是同类的气息……   “你这么做,值得吗?”风平静地看着对方的脸,徐徐开口道。   沉没有说话,刚毅的脸孔湮没在橙色的火光里,冰冷的眼眸中透出一抹蔑视的意味,仿佛在说,你是傻了么,竟然问这种问题?   “忠诚是死士最基本的守则。可你爱上了龙修然,坏了规矩,他应该不知道你有了他的孩子吧?”   风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态度而感到恼怒,沉默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   南凡的目光有些意外地转向风轮廓分明的侧脸,因为这位太子殿下看上去实在不像是爱管闲事的……   囚犯仍然沉默着,连眼睛都未眨一下,仿佛男人的话对他来说没有丝毫影响,而实际上,他听到孩子这两个字时,心脏蓦地一紧。   那是他的软肋。   关于风与南凡的对话,沉全都听到了,在南凡的手触上他手腕的那刻,他便隐约有了些意识,只是怎么都无法睁开眼睛。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子轻易就知道了,自己怎么都不肯说出的一切,而眼下,紧绷的神经,令他无法分神去思考这些。   “你想怎么样……”   沉干涩的唇部动了动,嗓音因为缺水而显得有些嘶哑。   “孤会放你走。”风质感温润低沉的嗓音,在监牢内响起。   沉墨染般的冷眸蓦地一松,苍白的面上出现一丝愣神,他显然没料到男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若是聪明的话,离开这里后,便不应该再回到龙修然身边。”   “找个安静的地方,将孩子生下来吧。”   风深深地望着眼前的囚犯,徐徐道。   这是他给他的忠告,而是否听从,便是他的自由了。   接着,风命令门外的守卫进来解开了他手上的铁链,并且让人去请太医来为他疗伤。   束缚被解开的那刻,沉失力地跌坐在冷硬的地面上,闷哼了一声。   身体上已经痛得麻木的伤口仿佛在刹那间又苏醒了过来,白皙的额角冒出了层细细的冷汗,眼前变得有些模糊。   沉吃力地睁大眸子,望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哑声问道。   “为什么?”   ……   为什么放他走……   “因为你像一个人。”风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一样的忠诚,痴傻……   沉就像一面镜子,他在他的身上,看见了过去的自己……   或许是由于腹中怀着宝宝的缘故,冷硬的心都变得柔软起来,所以男人做出了令自己都有些意外的决定。   但最主要原因是,伤到凤离的人不是沉,而是龙修然。   沉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那一箭之仇,自然会从龙修然身上讨回来……   从地牢回来后,风写了一封信派人连夜送往凤国,收信人是凤千。   凤千作为凤离的亲兄长,理应知道凤离受伤的事情,还有肇事者是何人。   其次,龙国作为凤国的附属国,要动它,自然要与凤帝打声招呼。   第二日下午,卫溟领白泽帝命令,带领五十万大军,踏上讨伐龙国的道路……   而那只本该留在京城参加科举的雪狐,也在卫溟三言两语的哄骗下,被一起打包带走了……   ——————————————————   这几日,风除了上朝,还有去地牢的那短短半个时辰以外,几乎没怎么离开过东宫,黎黎则被暂时的送到了龙夕那里。   大多数时候,风会坐在床沿守着凤离,拿一本书安静地阅读,可是目光总是会不知不觉被凤离沉睡的面容吸引过去,根本无法静下心,久而久之,便什么都不干了,只是看着他。   像喂药,清理身体,洁面这些活,风都会亲力亲为,到了夜晚,他便小心地上床躺在凤离身侧,往日有这个人在身边,他总是睡得无比安稳。   可是现在,他却无法睡着了。   无论他怎样告诉自己,凤离一定会醒过来,可每每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身边人微弱到连凝神仔细去听,都几乎无法听到的呼吸,令他慌恐得连合上眼睛都不敢……   他必须时不时伸手探一探凤离的鼻息,才能找回一点安全感。   三日之后。   窗外黯淡的天空将整座宫殿笼罩在一灰沉中,床上的男子犹如一尊精致而死气沉沉的雕塑,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他本就微弱的呼吸,也随着黎明将至,变得越来越稀薄……   “为什么他还不醒……”风怔怔地转身看向南凡,哑声道。   风已经三日没有合眼了,也没有进食的欲望,但为了腹中的宝宝,每一餐都会逼自己尽量多吃一些,疲惫让他的眼眸中布满红血丝,英俊的脸孔更是透出一种病态的灰白,心中紧绷的弦,快断了……   三日之期已到,南凡心里很清楚凤离已经无药可医了,而男人面色憔悴却仍然在强撑的模样,令她一时之间无法将那个残酷的事实再重复一遍。   “太子殿下……请节哀吧。”   南凡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还是将话说了出来。   “呵…… 公主殿下胡说什么……他还没死呢……”   “他会醒过来的……”   听罢,男人蓦地冷笑了一声,分明是不相信南凡的话,转过身便要向床边靠近,下一息,脚下一个踉跄,消瘦的身形忽得向侧边倒了过去。 第三百零一章 不敢   “小心!”   好在南凡离风极近,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心中后怕得一阵狂跳,若是这一跤摔实了,恐怕他腹中的宝宝也会陷入危险!   “太子殿下! 我早就说过不可大喜大悲,请你注意身体!”   “就算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请你想想腹中的宝宝,凤离死了,你便真的不活了么!”   南凡顿时皱起了秀气的眉,忍不住低声提醒道。   “我说了他不会死。”   闻言,男人的脸色蓦地阴沉下去,徒然狰狞的眼神吓得南凡猛然后退了一步。   “太子殿下……”   那瞬间,南凡几乎以为男人要杀了自己。   很快,风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茫然地眨了眨猩红的眼,接着略带歉意地看向被惊住的南凡,嘶声道。   “抱歉……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陪着他。”   “他不会死的……他不会的……”   南凡不放心地盯着男人看了几眼,最后还是出去了。   本就安静的寝殿,顿时陷入了一种近乎低迷的寂然。   风沿着床边缓慢地坐下,充血的眸子失神地盯了凤离好一会儿,才低低唤出他的名字,带着试探的意味。   “阿离……”   没有人回答。   于是,男人弯下身,在他耳边低声威胁道。   “你再不醒的话……我可就不等你了……”   若是平日,凤离听到,定然会猛得跃起来,可是此刻,床上的人仍然没有回应他。   男人忽然就崩溃了,苍白的唇部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一滴透明的液体从眼眶中落进凤离耳边的枕中,很快消失不见,紧接着,是更为汹涌的泪液……   他仿佛感觉不到自己在哭一般,只是僵硬得直起身后,手指轻柔地抚上凤离光滑的脸颊,嘴角甚至带着一抹浅笑,比哭好看不到哪里去……   “阿离……你还记得吗,我与你说过……等你醒过来,我便告诉你一件事情……”   “其实我有好多好多的话要与你说,有好多事情没有告诉你呢……”   “我现在就说给你……好吗?”   “那日对你说,我腹中的宝宝是卫溟的,是骗你的。阿离…… 这是你的子嗣……”   男人也不管没人答应他,握起凤离的大手,牵引着他轻轻贴上了自己凸起的腹部,哑声道。   “若不是你的子嗣……我又怎会留下他们……”   “我哪里与别人发生过什么……无论是卫溟……或是小五,自始至终,我都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我说你虚伪……恶心,烦透了……那都不是我的真心话……全都是假话……”   “你说得没错,我爱你……从未停止过……以前是我自欺欺人……我认输了……”   “阿离……你醒过来吧……不是说想要我原谅你吗? 你现在醒过来,我就原谅你……好不好?”   男人几乎已经泣不成声了,视线内一片模糊,他半伏在凤离身上,脸埋在他脖间,削瘦的双肩不停地颤抖着,哭得像个刚见世的婴儿。   许久,男人僵硬地抬起头,楞楞地看着凤离,问道。   “……你是不是在惩罚我?”   “混蛋……你若是敢死……我便……”   男人话还未说完,忽然,一个微弱的声音从身下人口中传来。   “不敢……” 第三百零二章 贵客   男人从小便有着超于同龄人的冷静和成熟,自从他有记忆开始,几乎就没怎么哭过了,因为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一向冷漠的男人需要用哭来发泄自己的情绪。   少有的几次,由于内心过于悲伤而无声地掉眼泪,都是因为凤离。   也只有凤离,可以这样肆意地掌控着男人的情绪,一句话便能轻易在他心中掀起汹涌波涛,令他感受到彻骨的痛意……   而这样一个占据着男人整颗心脏的人,如今毫无生气地躺在他前面,让他眼睁睁地看着他本就发凉的体温,变得越来越冷,却束手无策……   男人终于崩溃了,冰冷的伪装被击成碎片,他哭得太过伤心,以至于没有发现身下被他抱着的人,在听到那些话后,逐渐变得紊乱的呼吸。   直到凤离开口说话,他才不敢置信一般地,呆怔了好一会儿,僵硬地将凝聚在他唇部的视线,缓缓移向他眼睛的位置。   四目相对。   昏迷许久的人,此刻正睁着那双标志性的漂亮桃花眸,静静地看着他,尚为苍白的面上挂着一抹虚弱却不失慵懒的笑意。   男人面上带着湿润的泪痕,红肿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凤离,因为哭得时间太久,就连鼻尖都微微发着红,莫名可爱。   “傻瓜……哭什么呢……眼睛都肿了……”   凤离精致的眉宇顿时拧了拧,心疼地抬起手触上男人的脸颊轻轻擦拭,同时又有些懊恼,他好像又将男人弄哭了……   “你醒了……”   “我以为你要死了……”   直到这时候,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沾着几颗晶莹小珠子的纤长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黯淡的双眸渐渐变得亮起来,心中的后怕却还没有完全消失,他下意识伸手覆上凤离正在帮他擦眼泪的那只手,哑声道。   “恩,我醒了。”   “我不会死,因为我舍不得扔下你……舍不得黎黎,还有未出世的宝宝。”   凤离轻轻摇了摇头,温声道。   其实他原本已经不想活了,这几日陷在黑暗中,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消逝,直到昏沉间,听到了男人的话。   那样灼热而温柔的目光,盯得风蓦地有些不好意思,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略微窘迫地别开了目光,放开他的手就要起身。   然而,他的动作才进行了一半,腰间一紧,整个人便被凤离重新揽了过去,重新伏到了他身上。   “风……那些话,我都听到了……你说你爱我……”   “这一次……我再也不允许,你从我身边逃跑了。”   凤离的声音微微沉了下去,仍旧温柔,却含着无法忽视的霸道,羽毛般的呼吸喷洒在男人耳畔,宣誓着主权。   他曾经以为这个男人已经不爱他了,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那么,任何人都不能再将他们分开……   “好。”   风顿了顿,双手缓缓环上凤离的脖颈,闷声道。   “再也不分开。”   “你答应的…… 不能反悔。”   “恩,不会反悔的。”   谁都没有再开口,安静地拥着对方,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三日未合眼的风,在这时候,紧绷的心脏终于松懈开了,鼻腔里满是属于凤离的熟悉又令人心安的气味,他终于有了些困意,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缓缓合上了眸子。   “风…… 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凤离则直直盯着床顶,越来越觉得,这样的场景美好得犹如梦境。   因为男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乖顺地让他抱着了,于是他忍不住问出了不符合智商的蠢话。   “……什么?”   男人不禁睁开眼睛问道。   “你也是我的…… 宝宝也是我的……”   “……不是做梦。”   男人顿时觉得有些心疼,撑起身专注地望着凤离的眼睛,认真地回答他。   犹豫了一会儿,像是要证明给他看一般,柔软的唇部徐徐落到了凤离苍白的唇瓣上。   一瞬的愣神过后,后者双眸一暗,立刻夺回了主动权,扣住他的后脑,加深了这个久违的亲吻,探入他口中造次的舌头有力得丝毫不像是刚从深度昏迷中醒来的人所拥有的,直到男人被吻得耳面发红气喘吁吁,才不舍地将他放开。   “……风…… 那句话,我还想听……”   凤离撒娇似的蹭了蹭男人的脸,低沉道。   “……我爱你。”   比起主动亲吻,男人更羞腼于将情爱这种事挂在嘴边,但沉默了一瞬后,还是说了出来。   因为现在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人更重要了。   不,准确地说,一直以来,这个人始终在他心里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   “我也是……”   即使已经听过男人说这句话,但是此刻再次听到,凤离还是无法控制地激动得微微发抖,鼻内一酸,一滴泪便从眼角悄然滚落。   接着,他更加用力地抱住怀中视若珍宝的男人,再一次拥住了整个世界……   ——————————————————   那封信送至凤千手上后,他果然没有干涉白泽出兵讨伐龙国。   在知道龙修然竟然令凤离身受重伤,生命垂危的那刻,凤千勃然大怒,险些就要御驾出征,亲手砍了这个胆敢伤害他宝贝弟弟的不知死活的龙国皇帝。   然而,冷静过后,凤千只是理智地写了封信回风,问他是否需要凤国出兵相助。   之所以没有直接御驾亲征,是因为他的心尖小宝贝李青临盆在即。   再者,白泽兵力强盛,灭掉龙国是早晚的时候,凤国出兵与否对于这场战争的输赢其实没有影响。   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的准则,李青知道,龙国没有了凤国的庇护之后,迟早会被其他更为强盛的国家吞噬,所以当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内心虽然升起一种无法言语的伤感,但并没有出现过激的表现,而凤千向他保证,这场战争不会伤害到他的家人。   虽然给风的信中提到: 吾弟醒后,劳烦白泽太子殿下立刻派人告知。   但凤千心中实在是放心不下凤离,将凤国交给宰相代为监管后,还是决定亲自去看一看。   而他又放心不下李青一个人在凤宫……   于是,当风收到凤千信的第二日下午,白泽皇宫迎来了两位出人意料的贵客。 第三百零三章 想要   阳光明媚的午后,温暖的春风从开启的窗处软软地吹进来,床上男子精悍的身形被一套纯白色的丝绸单衣包裹着,披散在身上的发丝仿佛被轻吻过一般,偶尔被挑起几缕,随风缓慢舞动着……   他有力的臂弯中躺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宝宝,七个月左右大小,生着一双与男子极为相似的桃花眼,有着犹如夜色般漆黑的颜色。   虽然凤离已经为人父七个多月了,风的肚子中也还揣着两个小团子,但是他与大儿子相处的时间寥寥无几,因此,那种初为人父的喜悦,还满满当当地积攒在心头,丝毫没有消失。   凤离抱着宝宝的动作有些笨拙,但温柔的力道绝对不会弄痛他,所以,黎黎很乖巧地躺在他怀中,没有哭闹。   然而,此刻两人大眼瞪小眼,直勾勾地盯着对方,气氛属实有些奇怪……   “乖儿子……叫爹。”   “……”   半响后,凤离终于憋出了人生中与儿子的第一句话。   黎黎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肉嘟嘟的小脸透着粉嫩的颜色,没有说话。   “不会? 那……父王也行。”凤离再接再厉。   “……”   “宝宝,你娘亲怎么还不回来……”   “他去干什么了……你知道吗……”   儿子不理他,凤离也不泄气,忍不住想念起刚从这里离开没多久的风,面色憋了下去。   方才还与他一起躺在床上,抱着黎黎哄他睡午觉的男人,在接到侍卫送来的一张小字条后,便一言不发地将黎黎塞给他,起身穿上衣服出去了。   凤离问他去做什么,他也没有回答。   男人的态度虽然谈不上冷漠,但还是令凤离有些难过。   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他的呢?   他们不是已经答应对方,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坦诚相待么……   真想将他锁起来……他的风宝宝这么好,一点都不想让别人看到……   凤离有些挫败地收回思绪,万般无聊的他,忍不住开始消遣起自己的儿子来……   “你娘亲不会扔下我们跑了吧……”   “……哼哼,肯定是因为你不乖,所以你娘不要你了。”   将目光移回白念黎如人偶般精致的小脸上,凤离再一次感叹儿子生得实在与自己太像了,他坏坏地挑了挑眉,邪笑道。   传说中阴毒狠厉的逍遥王爷,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此刻的行为,是多么的幼稚……   黎黎沉默了一秒。   忽然,小嘴一撇……   “呜 哇 哇 哇——————”   凤离的笑意顿时凝固在嘴角。   这是……听懂他的话了?   半分钟后,回过神的凤离心疼地看着怀中已经哭成泪人儿的小宝贝,手忙脚乱地擦拭着他眼中不断涌出的眼泪,柔声哄道。   “宝宝乖……爹爹跟你开玩笑的……不哭不哭……”   “呜哇哇哇一一”   坏蛋跌跌…… 欺负人……   “爹爹错了…… 宝宝乖……”   “别哭了……你娘亲回来看到该怪我了……”   闻言,黎黎停顿了一下,哭得红彤彤的眼睛盯着凤离看了看,似乎正在考虑要不要听他的话。   两秒钟后。   “呜呜呜呜呜哇一一”更加大声。   坏蛋跌跌,活该被骂……   凤离无语地看着自家儿子,小小年纪就这么鬼……以后还得了?   同时,他又忍不住有些自豪,果然是他的种,真聪明……   自豪过后,凤离正在考虑要不要威胁儿子,再哭就打屁屁的时候,寝宫的门被推开了。   随之而来的是,是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与低气压……   凤离身形一僵,心道不好,怕什么来什么……   “凤离,你都做了什么?”   男人满脸黑线地走了进来,径直从他怀中抱过可怜兮兮的白念黎小宝宝,干净的手掌轻拍宝宝的后背,琥珀色的眸子审视般盯着凤离,低声道。   “我什么都没做啊。”   凤离心虚地滚动了一下喉结,看着男人回道。   “黎黎一向很乖,也很聪明,除了肚子饿,被生人抱,还有想方便的时候会哭几下,其余几乎不会哭闹。午膳已经喂他吃过了,小半个时辰前方便过一次,这里没有任何生人。”   平静地陈述过后,男人的语气明显带上了一丝狐疑。   “你确定你没对他做什么?”   “真的没有,应该是这小子比较喜欢让你抱,所以不开心了。”   凤离一本正经地狡辩着,心中暗暗决定打死都不能承认,万一风生气了,不让他进房睡就麻烦了……   “哼,姑且信你。”   挑起事端的白念黎小宝宝,已经在风怀中睡了过去。   将黎黎小心地放入不远处的摇床后,腰间一紧,一具精悍高大的身体随之贴上了他的后背,火热的温度隔着细致的衣料便能感觉到。   “怎么了?”   凤离走路没有声音,风呼吸一滞,询问道。   “想要你……”   蹭了蹭男人的后颈,凤离贪恋地吸了一口他身上的特有的好闻气味,撒娇着开口。   自凤离醒来已经过去半个月,他的伤势虽极重,但南疆公主留下的药着实神奇,再加上他本身体质健硕,后背的伤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愈合着,结痂后,除了有时候会觉得有些痒,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这段日子以来,凤离几乎每夜都要缠着男人亲亲摸摸抱抱,男人不会拒绝他,只会沉默着任由他胡来。   即使是在黑暗中,凤离也能想象到,男人原本淡然的神情,一定会因为他的肆意触碰而变得茫然,双眼蒙上水雾……天知道他多想将他吃抹干净,伤口裂开也值得……   但由于他身上的伤,每次男人都不许他做到最后,而且他在这一点上格外坚持。   而现在,终于熬过去了……   ”现在不行。”   男人还是无法适应凤离这样直白的求欢,削瘦的身形微微一僵,耳根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红,低声回道。   “为什么? 都忍了好久了……”   说着,凤离有些委屈地顶了顶男人挺翘的臀部,大手无意识地抚上他隆起的小腹,圆润的手感令他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阿离……现在是白天。” 第三百零四章 男人的承诺   “阿离……现在是白天。   沉默片刻后,男人无奈道。   “我有件事要告……”   “你的意思是晚上可以?”   男人话未说完,便被凤离扣住肩膀转了过去,后者眼中闪着点点星光。   “恩……”   风垂下眼帘,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纤长浓黑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般淡淡的阴影,粉红的唇部透出诱人的光泽。   “风宝宝……我爱死你了…… ……”   凤离含住男人的唇便是一个热烈的深吻,后者被迫张口接受他带着侵略性的舌,透明的津液随着嘴角缓缓淌下……   窒息的感觉令男人略微头晕,有些受不住地伸手去推凤离宽厚的胸口,喘息着道。   “唔……行了……”   “你皇兄……在等你……”   即使风的话有些含糊不清,凤离还是听清了,微微一愣,放开风疑惑道。   “什么? 皇兄?”   “恩……他来看你了,此刻在外殿等你。”   ——————————————————   半刻钟后,外殿。   “皇兄……你怎么来了?”   凤离怔怔地看着端坐于桌几旁的俊美男子,长途跋涉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半点风尘的味道,白袍似雪,仍然犹如谪仙般出尘优雅。   几月未见,已恍若隔世……   凤千面上带着惯有的温和笑意,正与坐在桌几另一侧,同样一袭白袍的李青说着什么,听到那句久违的呼唤后,身形一顿,缓缓转过头,四目相对的那刻,清亮的眼眸微微发红。   紧接着,凤千起身大步走向凤离,二话不说便是一个紧紧的拥抱,语气咬牙切齿。   “臭小子……出来就不知道回去了么!”   “抱歉……让皇兄担心了。”   即将面临死亡的那刻,凤离满心想得都是自己的爱人。   他设想过凤千知道自己死亡的消息时,会难过一阵子,但是有李青陪着他,应该很快会释怀。   直到这一刻,凤离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自私。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若是出事,等到父皇与母后回来,我都不知该如何与他们交代。”   凤千太了解自己的弟弟,他亲眼见到凤离是如何为了那个男人肝肠寸断,因此他不会问凤离,为什么要这么傻替别人挡剑这种话。   兄弟二人一向默契。   然而,对于自己的弟弟外嫁这件事情,纵使凤千再开明,还是有些接受无能,将凤离放开后,看着他问道。   “对了,阿离,你这次可与皇兄一起回凤国去? 你可是堂堂正正的凤国王爷,总不能真待在白泽做什么侧妃,不回去了吧?”   凤离与李青相互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我倒是想回去……只是他如今身为白泽太子,肯定不会跟我回去。没办法,他和宝宝都在这里,我也只好留下了。”   凤离思虑了片刻,淡淡回道。   “那你也不能做侧妃啊……你看看你……”   凤千简直要被弟弟没出息的样子气笑了,俊雅的面容变得严肃起来。   就在此刻,入口处的珠帘忽然被一个成熟英俊的男人掀开了。   “我会封他为太子妃,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三百零五章 夫复何求   房间内有片刻的沉默。   凤离惊讶地看向来人,他一袭纯黑的白泽神兽锦袍,长发用金冠整齐地冠起,衬得整个人倨傲尊贵,深邃而刚毅的面孔上没有太多表情,却足以令凤离激动得连心脏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   男人从来不是个喜欢将情绪外露的人,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将事情藏在心里,即便是喜欢一个人,也不会主动去争取什么,以至于凤离有时候会产生一种,他根本不爱自己的错觉。   所有的误会解开之后,这种感觉已经减少了许多,但凤离的心中还是会偶尔觉得不安,虽然他不明白这种不安到底是从何而来。   明明男人已经亲口承认爱他了,明明他的腹中还怀着他们爱情的结晶……   直到这一刻,凤离才知道,他内心这种隐隐的不安来源于哪里。   是承诺……   他曾经不只一次在男人耳畔告诉他,要一辈子与他在一起,只有死亡才能将他们分开,就连他的下辈子,下下辈子,他也要提前定下。   可是男人一次都没有回应过他。   这是第一次,男人用一种认真到近乎严肃的态度,正式地给予他承诺……而且是在他的亲人面前。   等到凤离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自觉地走到了男人面前一把抱住了他,犹如鸵鸟一般将脸埋进男人的颈窝处,闷闷唤着他的名字。   “别闹。”   男人微微一愣,随后有些无奈地拍了拍凤离的后背,示意他放开。   这种不分场合的撒娇行为实在令他有些哭笑不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粘人的?   “不。”   凤离非但没有放开,还搂得更紧了些。   纵是凤千知道凤离有多爱这个男人,看到眼前的场面还是被惊得微微睁大了眸子,一时无言。   这小媳妇一般服服帖帖的模样,是他那性子高傲冷漠,肆意妄为的弟弟? ? ?   李青则比较淡定,偶尔端起桌几上的茶杯小酌一口,清秀的娃娃脸上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   毕竟他很早之前就见过凤离因为这个男人泪流满面的模样,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咳……凤帝和凤后在。”   凤千毫不避讳的目光令男人耳根都烧了起来,但面上还是保持着淡漠的神色,面无表情地咳嗽了一声,低声提醒道。   “没事……都是一家人,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凤离的手在男人后背抚动了几下,回道。   风无语。   凤千头疼地扶了扶额,再一次认清弟弟已经逃不出男人手掌心的事实。   于是,片刻后,他看着风正色道。   朕这个皇弟从小便被朕宠坏了,有些任性,让太子见笑了……还希望太子殿下以后多多包容他,朕便放心将他交给你了。   男人莫名觉得这些话有些奇怪,但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认真点了点头。   “请凤帝放心。”   “呃……”   话音刚落,随着一声闷哼,一旁的桌几处忽然传来茶杯被打翻的声响,众人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去,就连凤离都下意识放开了风。   只见方才还坐在木椅上悠然喝水的李青,正微微弓着背,葱削般的手指捂着自己球般圆滚的腹部,痛苦地喘息着,娃娃脸上泛着几分苍白,额角已然冒出了些细密的冷汗。   “青青! 你怎么了!”   凤千瞳孔骤然一缩,两步并做一步跑过去扶住李青的肩,慌张道。   “唔……要生了……”   李青咬牙深深吸了口气,艰难道。   “要……要生了……不是还没到日子吗?”   一向英明的帝王听到这话顿时蒙了,心口突突跳得飞快,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连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   腹中阵阵紧缩的痛令李青难受地拧起了眉,浑身紧绷着,他虽然身为医者,医术高明,自己生孩子这种事却是头一回经历,心中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偏偏这时候凤千还一脸呆怔,火气霎时冒了出来,没好气道。   “你这呆瓜……孩子要出来……还要挑日子不成!”   “你不是说宝宝出生的日子大概在七日后吗,如今提早出世,会不会有问题……”   “来人,快请太医!”   风对着殿外高声命令。   “皇兄,快将皇嫂抱到偏殿,太医马上就到。”凤离面色凝重道。   “你……唔……”   李青还想说话,一股温热的湿意忽得在身下蔓延开来,伴随着腹中逐渐强烈的坠痛,即将出口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紧接着,扶着他肩膀的人蓦地蹲了下去,宽大的手掌紧紧握住他的手,疼痛之间,李青怔了一下,凤千一向温暖的大手此刻竟凉得惊人。   “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还未来得及多想,李青便被凤千打横抱了起来,快速而稳健地跟着凤离向偏殿而去。   冷汗浸湿了他的双眼,隐约可以看到,凤千线条流畅的下颚紧绷得厉害,神色冷凝,眼眶湿红,而抱着自己的这双手臂,更是一反常态的僵硬。   与他在一起将近一年,李青从没有见过凤千这副模样,在面对他的大多数时候,凤千脸上总是挂着温柔和煦的笑,即便是在政事上遇到棘手的事情,也能够轻易化解。   时间一久,李青便觉得这个人已经强大到无所不能了,因为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他。   可是现在,这人竟然哭了……   腹中好像没有那么疼了,一股暖意在心头缓缓化开。   似乎有这个人在的时候,他总是会感到很安心……   “你这呆瓜……不就是……生孩子么…… 唔……”   “紧张什么……我自己……便是太医……不会有事的……”   李青艰难地勾了勾嘴角,断断续续道。   “……别说话。”   凤千低头看了怀中的男人一眼,见他冷汗涔涔,强忍着痛意逞强的模样,喉咙仿佛被梗住一般,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   “生完这个,我们就不生了……”   “那不行……臣妾可得……呃……为皇上多生几个胖小子……开枝散……叶……”   李青一听便苍白着脸笑了,一滴热液从眼角徐徐滑落……   李青知道凤千对他有多好,几乎无条件包容了他所有的脾气,身为帝王,却说出只要一个子嗣这种话……   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第三百零六章 调情   两个时辰后。   “吸气一一呼气————用力——————”   “呃……啊……凤……千……”   床上男人身上的衣物已经被尽数褪去,只剩一件白色的单衣松松垮垮地套在纤瘦的身体上,与高耸的腹部形成巨大的反差,却没有丝毫违和感。   白皙修长的双腿弯曲张开着,一手紧紧攥着身下的被褥,骨节泛白,冷汗浸透了他的额角的墨发,即使贝齿紧紧咬着唇部,还是因为下身撕裂般的痛,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我在…… 我在……”   守在床边的凤千身形僵硬,额上竟也是点点冷汗,被李青握住的右手掐出了血印还不自知,见他唤自己,连忙回应道。   “……我不想生……了……唔……疼……”   两个时辰过去,孩子不过才刚刚进入产道,强烈的痛楚令平日里一向沉稳的李青此刻也失去了冷静,圆圆的杏眼因为蒙上了一层水雾的关系,看上去犹如一只可怜的小白兔,与他大多数时候不苟言笑的模样相差甚多,立刻便让凤千本就发软的心脏软得一塌糊涂,恨不得由自己来替他承认这非人之痛。   “好,好,生完 这个就不生了…… 好吗……”   凤千几乎对李青倾尽了自己的所有温柔,可这哄人的话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实则无比耐心,听上去却犹如敷衍一般。   李青疼得神智不清,越听越气,不仅忘了自己先前说要为凤千多生几个胖小子的事情,就连毒舌的本性都被激发了出来,挣开凤千的手咬牙道。   “我现在……就不要生了……”   “唔……王八蛋……都是你……的错……”   “要生……你来生……啊……”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坠痛伴随着撕疼传来。   “凤后,莫要说话了,孩子卡在产道中不上不下,再不使劲儿可就麻烦了啊!”陈太医急得满头大汗,唾沫横飞道。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等孩子生下来,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你现在先听太医的话,莫要说话了……”   堂堂一国皇帝险些要被李青急哭了,那双发红,神情紧绷的模样,哪里还有犹如谪仙般的潇洒,整一个妻奴……   李青一听陈太医的话顿时清醒了许多,他自己便是太医,当然知道孩子卡在产道中时间久了便会生生憋死,生气归生气,孩子还是要生的,于是,李青下意识跟着陈太医的节奏开始呼吸用力起来。   一刻钟后。   “呜哇哇哇哇一一”   一个嘹亮的哭声在偌大的房间内响起,凤帝与凤后的第一个小宝宝便这样有惊无险地出生了。   “恭喜凤帝凤后,是个小皇子。”   陈太医惊喜道。   李青脱力地瘫软在床上,清秀的娃娃脸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疼痛过后全身上下只剩下麻木和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   “青青……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疼得厉害……”   “对不起……”   温柔的帝王小心地帮爱人拭去额上的汗珠,轻声道。   就在凤千以为李青已经累得睡过去,不会再回答他的时候,李青忽然睁开了眼睛,有些朦胧的杏眸懒洋洋地看着他,面无表情道。   “疼。”   “……罚你三年不许与我同房。”   凤千一愣,沉默了几息后,苦笑道。   “好。”   “你个呆瓜……竟然敢应下,三年不同房,是准备不做皇帝,出家去当和尚?”   李青顿时笑了出来,他本就是想逗他一逗,没想到素日里看似温柔,实则腹黑至极的人,此刻竟如此老实……   凤千又是一怔,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这人是在与他开玩笑,俊美无匹的面容上浮现一抹浅笑,启唇道。   “自然不当和尚,朕不与皇后同房,难道不能纳其他妃子?”   “……你敢。”   闻言,李青面色一沉,咬牙切齿。   “不敢。”   凤千弯身在李青额上落下一吻,盯着他轻声道。   “这一辈子……我有你一人足矣。”   纵是李青听惯了凤千的情话,此时还是忍不住红了脸,目光无处安放。   陈太医对于凤国小皇子充满了怜悯。   若是以后让他知道,自己刚刚出生,父皇母后连看都未看他一眼,便光顾着调情了,那该有多伤心……   半晌,陈太医终于忍不住,弱弱道。   “凤后…… 凤帝…… 你们可要抱抱小皇子?”   ——————————————————   夜,金色的香炉内燃着有助于安胎的好闻熏香,烟雾袅袅上升,逐渐与空气融合,整个寝殿被暖黄色的烛火笼罩着,温馨而舒适,令人不自觉便会全身心地放松下来。   沐浴过后的男人穿着一套宽松的丝绸单衣,此刻正半靠在床头,拿着一本书籍细细阅读着。   深邃的脸孔上神情很淡,却丝毫没有以往的那种冰冷和不容靠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沉稳而温润的气息,令人产生一种可以随意侵犯,也不会被拒绝的错误感知……   于是,靠坐在男人身侧,同样沐浴过的凤离,再也忍不住,将邪恶的手掌从男人的上衣的下摆悄悄探入,一点一点探上了他隆起的腹部……   男人敏感得身体微颤,将书放在腿上,不轻不重地拍开了凤离的手,面无表情道。   “别乱摸。”   “不是说晚上可以吗……”   凤离有些挫败地收回手,随后又忍不住向八爪鱼一样缠住上了男人,双手从侧边将他的身体连同手臂环住,让他无法再继续专心看书。   男人侧眸看向抵在自己肩上那颗脑袋,从这样的角度和距离看去,凤离的左脸上看不见一丝毛孔,犹如上好的羊脂玉般洁白光滑,本就偏于阴柔的轮廓显得越发精致漂亮。   纵使这张脸风已经看了十几年,此刻还是忍不住微微失神。   可是这样一张犹如天神杰作般完美的脸,却因为他,毁了一边……   这么想着,一种揪疼在男人心脏处升起,自然而然便心软了。   喉结微动,推了推凤离的脑袋,低声道。   “再等等,看完这页……便好,你先放开。” 第三百零七章 真心话   凤离听罢没有反应,好似怀着心事的模样,眸光深邃地望着前方,脑袋蹭了蹭男人的肩,低沉道。   “风……今日我与皇兄见面的时候,你为什么突然进来,对我皇兄说那句话?”   “哪句?”   男人微微一顿,已经猜到了凤离的意思,握住书籍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你说你会封我为太子妃,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往日从未对我说过这种话,今日却忽然说了,为什么?”   “没为什么。”   男人淡淡回答,凤离却并不相信,直起身后,将圈住男人身体的手移至他的肩膀,迫使他转过来面对自己,盯着他不依不饶地开口,惑人的桃花眸中带显著的期待。   “你是不是听见我皇兄不赞同我留在白泽做侧妃,怕我跟他回去,所以着急了?”   “你会离开吗?”   男人垂眸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看着他不答反问。   “当然不会了。”   凤离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我着急什么。”   风一向沉静的琥珀色眸子中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将手上的书放到床侧,不紧不慢道。   凤离顿时觉得有些泄气,桃花眼中的光暗了暗,男人总是这样不咸不淡,好像付出热情的人一直都只有他一个而已……   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老攻,必须有着犹如打不死的小强般顽强的精神,于是,凤离紧了紧男人的肩膀,不死心道。   “若是有一日我真的离开了呢? 你会着急吗?”   “不会。”   或许是因为凤离的眼神过于认真,他说出这话的时候,男人内心不自觉地慌了一下,口中却下意识否认道。   “你就不能骗骗我吗。”   凤离绝色的脸蛋上宛如弃犬般落寞的神情,令男人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伸手捏住他光滑的脸颊,掐了两下。   恩,手感很好,跟想象中一样。   其实男人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因为性格的缘故一直无法出手……   犹如拨了壳的鸡蛋般Q弹的手感令男人爱不释手,凤离此刻过于乖巧顺从的模样更是令他一时之间忘了这个人的危险性,直到对方的脸被蹂躏得发红都没有放开。   或许是因为处于一种全然放松的状态下,风还十分好心情地重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光线的缘故,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凤离的眼神已经幽深到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犹如盯着猎物的狮王般……   “其实刚刚是骗你的。我会着急,所以别走。”   “这一句……是真话。”   话音刚落,身边的人忽然蓦地站了起来,男人只觉得身体一轻,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利落地放平在柔软的床面上。   凤离高大的身躯随之覆了上去,小心地避开男人的腹部,灼热的目光深深地盯着他,嘶哑道。   “惹了火……可要负责。”   风沉默地望着上方的人,对方眼中满含侵略性的欲望令他本能地感到害怕,那些不美好的记忆并没有完全消失,但是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以后,他知道,他应该全然相信这个人……   于是,男人缓缓垂下眼帘,尽量放松身体,以一种接纳的姿态,主动将手臂环上凤离的脖颈,低声道。   “好。”   烛火被熄灭,偌大的宫殿内逐渐传出男人隐忍的闷哼…… 第三百零八章 妖男   一个月后,有着白泽‘战神’之称的卫大将军带领五十万白泽大军成功攻下龙国,俘虏了龙帝龙修然。   几十年前,龙国皇子龙夕本就是以和亲之名嫁到白泽,两国之间签订百年停战协议,而龙帝竟图谋不轨暗杀白泽太子白凛风,毁约在先,那么白泽自然不必客气。   龙夕只在龙修然出生的时候见过这个侄子一面,谈不上什么感情,但身体里终归流淌着相同的血液。   在龙夕的请求下,白逸并未将龙修然处死,而是贬为奴籍,将他流放至白泽最为偏僻的漠北地区,那里黄沙漫漫,环境尤其恶劣 ……   对于一个曾经坐拥一片江山,掌管天下的帝王来说,屈辱地活着,无疑比死亡还要痛苦。   两个月后,凤国逍遥王爷凤离以和亲之名,被正式册封为白泽太子妃,此圣旨一出,天下哗然。   民间早便传闻太子东宫中忽然出现一位来历不明的离侧妃,虽生为男子,却容貌绝色,惊为天人,太子殿下与卫大将军成婚没几日,便为这离侧妃与他和离了。   说得好听是和离,实际上还不是因为离侧妃这妖男,不知道使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妖术,令太子殿下被猪油蒙蔽了心,分不清好与坏……   总之,由于卫溟战功累累,在白泽颇得人心,百姓们对他又十分爱戴,便对凤离有二十分不满。   当然,没有人敢将这种不满光明正大地表现出来,毕竟活着最重要。   一般来说,妇女们喜欢在茶余饭后,闲的发慌的时候,悄悄八卦这件事情。   哪怕是凤离已经被正式册封为太子妃,凤国王爷的高贵身份也随之昭告天下,都没有挽回他在白泽百姓心中的半点好感。   凤离整日窝在宫中缠着他的风宝宝,自然不会知道,他在白泽百姓的心中,已然变成了一个会使妖法,勾人魂魄祸国殃民的妖男。   直到有一日,翊血阁的某死士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路过一个小巷,无意间听见了这件事,立刻去皇宫禀报了凤离。   若是从前那个肆意妄为,视人命为草芥的凤离,恐怕会将这些毁他名誉的长舌妇全部抓起来,直接处死。   但今时不同往日,凤离知道风不喜欢他这样做。   于是,民间便有了一个新的传闻……   十一年前,宫中太监总管勾结前朝余孽造反,出宫玩耍的太子殿下白凛风遭到了惨烈的追杀,身边十余名暗卫惨死,太子从白泽一路逃亡到了凤国,虽然勉强躲过了追杀,却也身受重伤,失去记忆。   所幸太子殿下被当时尚为年幼的凤国王爷凤离从大街上救回,此后便跟在他身边,随着时间流逝,二人长大成人后,竟与对方产生了异样情憬愫……凤离发现自己爱上太子殿下后,便亲自进宫请凤帝为二人赐婚,娶他为王妃,从此两人琴瑟和谐,幸福美满,却不想第三者从中作梗,害得太子殿下怀胎八月,被赶出王府,从此下落不明……   凤国王爷发现此事后勃然大怒之余,更是无比惊慌,派人在凤国开展地毯式搜索翻了个底朝天都未将爱妻寻回,他担心得夜不能寐,堂堂一国王爷,沦落到夜夜喝酒买醉才能入睡的地步……   而在知晓太子殿下的真实身份,发现他身处白泽后,凤离更是直接果断地放弃了尊贵的王爷身份,千里追妻,哪怕是在太子身边做一个小小侧妃,都心甘情愿……   离幽阁作为一个强悍到变态的情报组织,工作能力可想而知。   这个版本的故事,在凤离下达命令的几日之后便传遍了整个白泽,并且被编成了一本催人泪下的爱情故事,叫做《逍遥王凤离漫漫追妻传》。   此书在各大书坊畅销,说书人一连几日不讲古典名著,只说《逍遥王凤离漫漫追妻传》,讲得那叫一个激情四溅,唾沫横飞!   就连先前诋毁凤离的中年妇女们听了之后都忍不住哭得两眼昏花……家关起门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我之前是瞎了狗眼么!! !这么貌美,这么痴心的男人,现在提着灯笼还能找到吗? ? ?   毫无意外的,凤离从妖男变成了绝世好男人……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些奇怪的东西,莫名其妙地混了进去……   ————————————————   东宫。   凤离慵懒地半靠在雕凤木椅上,健美的身躯被一袭宽松浅青色长袍包裹着,未系腰带,沐浴时洗过的长发还没有干透,随意地披散下来,左手撑着白皙的脸颊,正美滋滋地听着属下的禀告,嘴角飞扬的弧度几乎快要咧到耳根。   呵,看谁以后还敢说他是妖男……   等着被那些长舌妇的唾沫星子淹死吧……   此时的凤离还没有意识到乐极生悲的真正含义。   他半眯着桃花眼,懒洋洋地端起小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小口,昨夜被男人喂饱的他,此浑身上下脉络通透,心情美好到近乎得意忘形,全然没有注意到跪在地上的死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就在死士终于鼓起勇气,准备将某件事告诉凤离的时候,忽然,寝殿的朱红色双开门被人大力地一脚踹开了,发出‘砰’得一声巨响,接着男人冷着脸快步走了进去。   那一脚极重,两扇门被踹过之后,随着惯性不停地来回晃动着,昭示着来人强盛的怒气和不满。   男人一袭墨色白泽神兽锦袍,刚与朝臣议事回来,因怀着双胞胎的缘故,如今不过怀孕五个多月,看上去与寻常八个月大小一般无二,腹部高高隆起,看着便无比笨重,做出踹门的动作显然十分危险,若是不小心摔倒,后果不堪设想。   凤离下意识侧头看去,眉头狠狠一跳,只觉得魂都要被这人给吓了出来,心头突突地跳着,赶紧放下茶杯起身快步迎了上去,抓住男人的手臂低声责备道。   “风? 你这是干什么? 谁忍你生气了?”   说着凤离低头小心地摸了摸男人圆滚的腹部,后怕至极,不自觉放软了口气。   “没事儿吧? 肚子有没有不舒服?”   “谁惹你不开心你告诉我,我去帮你收拾。莫要自己生闷气,你知道刚刚有多危险吗,若是不小心摔着了,你让我怎么办?”   男人沉着脸并不回应,因为过于愤怒,胸膛起伏的频率比情绪正常的时候快了一些。   因为宽大袖袍的遮掩,凤离没有发现,男人的手中握着一本厚重的书籍,正是他命人编写的那本……   “别气了别气了,先坐下来喝口水,慢慢说……”   凤离苦心婆娑地劝着,见男人没有不舒服的样子,放心了许多,扶着他便要向椅子走去,谁知从进门开始便冷着脸沉默的男人,忽然一把推开了凤离,将手中厚重的书蓦地砸向了他,怒道。   “你这混蛋……看看你干的好事!”   凤离一个不妨,书籍正中脸颊,白嫩的左脸上赫然留下一个红印,他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对于忽然遭受家暴这件事,凤离并不放在心上,首先应该弄清楚的是,他的风宝宝为什么这样生气,找到根本原因才能更有效地哄他开心,否则,气坏了身子怎么办?   最后心疼得还不是他。   于是,凤离没脾气地弯腰将书捡了起来,《逍遥王凤离漫漫追妻传》十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封面上还极为前卫地印着两个样貌不凡的男子,牵手站在桃花树下深情对望。   这底图还是凤离亲自画的,然后送到宫外让人大量印刷做成封面。   “风,这书怎么了?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第三百零九章 书中内容(上)   “风,这书怎么了?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是你命人编写的?”   风面无表情地看着凤离问道,比起方才的震怒,此刻的语气平静得有些诡异。   “是啊。”   凤离点点头。   方才他已经翻来覆去地将书拿在手中看了一遍,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里面的内容都是由他严格把关的,绝对不会出现对男人不利的东西,这一点他非常自信。   因此,当男人问他的时候,凤离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   而男人听完之后,先是沉默了几秒,琥珀色的眸子逐渐迸发出隐隐的怒意,气极反笑道。   “很好。凤离,你很好。”   一字一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说完之后,男人拂袖转身便走,那利落的动作看得凤离又是一阵心惊,修长的手指蓦地扣住他的手腕,急切道。   “风,你要去哪里?”   “用不着你管,放手。”   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凤离制住的那只手腕,没好气地开口。   凤离顿时更急了些,但因为知晓男人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开口时语气极有分寸,强硬却不失温柔。   “我不管你管谁?你不说我便不放。你现在情绪这般激动,我绝不能让你一个人出去,万一你和宝宝出点儿什么事情,我会担心死的。”   ”要么你就告诉我,到底为何这般生气,要么就让我陪你一起去。”   虽然为了讨男人欢心,凤离大多数时候都会听男人的话,但是在某些原则性问题事情上,他是绝对不会作出半分让步的。   排在第一位的,便是男人的安全问题。   凤离到现在想起那场突如其来的暗杀,都会感到无比心惊,同时也会再一次庆幸,受伤的人是自己。   虽然那件事发生以后,凤离已经派了几十个死士暗中保护风,但是太长时间见不到他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担心,总感觉一定要自己在他身边才好。   那么,排在第二位的,当然是……关乎性福的问题。   说着,凤离见男人的面色似乎稍微缓和了一些,宽阔的胸膛缓缓贴近他的后背,有力的手臂则轻轻环上他的腰腹,低沉的嗓音内带着说不出的魅惑,和显而易见的温柔。   “听话……别跟我生闷气,你告诉我怎么了,要是真是我的错,任我的风宝宝处置。”   男人倒未挣脱凤离的怀抱,只是语气还是有些不善,冷哼了一声,开口道。   “您将当我三岁小孩儿哄吗?还有,不准叫我风宝宝,成何体统。”男人面色微沉,耳根却意外地发红。   刚开始他听到凤离这般称呼的时候,便觉得十分不自在,一次两次也就随着他了,谁知这人越叫越上瘾了,还是在有外人在的时候……   好在跪在一旁的死士全程低着头,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些,存在感极低,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有些紧张,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来临一般。   凤离精致的面容上浮现一抹笑意,心中暗暗嘀咕着,可不就是将你当做三岁小孩儿哄么,黎黎都比你乖,吃了就睡,不哭不闹。你却三天两头与我生气,还好这招管用,屡试屡成……   虽然心中这么想,但嘴上却是万万不能承认的,否则一向脸皮薄的男人,恐怕会恼羞成怒,那就得不偿失了。   凤离低低一笑,面不改色道。   “当然不是了,你比我大上五岁呢,我怎会将你当做孩子哄。”   风沉默了一阵,琥珀色的眸子若有所思地盯着不远处的棕红色书架,忽然淡淡开口。   “你的意思是说我老?”   凤离不明白男人为什么会忽然将话题扯到这上面,他的风宝宝英俊成熟有魅力,让别人看一眼都觉得是被占了便宜,自己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想法,根本爱他爱到无法自己。   一股凉意从男人身上散发出来,透过不厚的衣料传到凤离身上,莫名令他有些不安,等到想要否认的时候,男人已经不轻不重将他推开,深邃的眸子盯着他,缓慢道。   “的确,我是年纪大了,嫌我老的话,去找别人吧,我不会拦着你,你也别拦着我。”   “……? ?”   凤离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愣了几息,反应过来后连忙大步越过他,挡在他面前,开口道,嗓音不自觉拔高了些。   “风! 你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可能这么想呢!”   “你到底要去干什么?”   “我要出宫,去找小倌。”   男人平静地看着凤离,回道。   “什么?”凤离面上闪过一丝错愕,诧异地瞪大了眸子,下意识便要生气。   但是目光在触及到男人圆滚如球一般的腹部时,立刻又消了气,漂亮的眸子将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他连行动都十分不便,根本无法做其他什么出格的事情后,好笑道。   “风,别开玩笑了,你现在身子这么重,做不了坏事儿的。”   凤离那颇为得意的表情无疑令风越发气恼,他这个样子拜谁所赐?   而人一旦气极的时候,便容易做出反常的事情。男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扶着肚子缓缓凑近凤离耳畔,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启唇。   “哼,是么?”   “那可不一定,昨夜你不就缠着我做到半夜么,今日怎么就做不得了?”   “做不了上面的,做下面的,也不错。”   男人的嗓音温润平和,伴随着羽毛般的温热呼吸,撩得凤离心中微动,而那话中的内容却直接令凤离黑了脸,健壮的手臂蓦地覆上男人的背脊,迫使他贴紧自己,咬牙道。   “你敢怀着我的种出去找野男人,今夜干.死你。”   “莫要生气,大不了过几个月等孩子出生了,我再去也不迟。”   男人轻轻拍了凤离的背,似是安抚一般不紧不慢地说道。   “白一凛一风一一”   这时候凤离的脸色已经无法用黑来形容了,而是彻底绿了……   可他偏偏对男人一点办法都没有,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   凤离虎着脸深深吸了几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一些后,低声道。   “……你是想气死我么?”   “不是,我只是按着你那本书中写的去做而已,否则岂不是白背了骂名。” 第三百一十章 书中内容(下)   风淡定地摇了摇头,从凤离怀中退出来,英俊而刚毅的面上浮现一抹玩味的笑意,或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有几分慵懒,他徐徐开口道。   “太子殿下作为逍遥王妃时怀胎八月,狠心抛弃痴心王爷凤离,不辞而别,刚回到白泽便去青楼寻小倌作乐,一日换一个猛男,夜夜笙歌……”   “逍遥王凤离得知此事后非但不计前嫌,更是千里追妻,甘愿在太子殿下身边做一个小小侧妃,服侍左右,最终太子殿下被凤离的痴情所打动,这才与宫外的猛男小倌断了联系,将凤离册封为正妃。”   “故事写得不错,若不是我活了二十多年还未去过一次青楼,连我自己都险些要忍不住相信了。”   “风,你在说什么? 为何我听不明白?”   凤离完全处于一种发懵的状态,清丽的眉宇却随着风的话逐渐拧了起来,心中隐隐意识到,应该是哪里出了错。   总之,这本书在民间传播开后,风便莫名奇妙成了那抛弃相公的人渣……   他原本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直到今日从御书房议事出来,夜仅神色十分微妙的模样,从怀中掏出了一本书递给他,语重心长地让他好好看看。   风这才知道了此事,若是谁敢败坏皇家的名声,直接抓起来处死便是,可那个人是凤离的话……他除了生气以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听不明白?《逍遥王凤离漫漫追妻传》翻开后第一页,序言写得清清楚楚!”   “我今日就去青楼寻个猛男试试,看看是不是真的如此有滋有味,值得我夜夜寻欢作乐!”   风的面色徒然冻结成霜,整个人气得止不住地微微发抖,转身便要暴走。   而凤离又哪里会给他离开的机会,长臂一伸便将人揽了回来,紧紧抱着他柔声道。   “风……别气,别生气,对宝宝不好。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这本书在印刷之前,我完完整整看过一遍的,绝不可能会出这样的岔子。”   “你相信我,我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情。”   凤离一边说话,手掌一边顺着风的后背,而方才还气急败坏的男人竟然在他几句话的安抚下便安静了下来,靠在他怀中乖顺得有些过分,只是深邃的眼眸中还带着一点微红。   能将男人气哭……怕只有凤离有这个能力。   在两人之间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终于走到一起后,风已经全然相信凤离了,方才之所以那般生气,是因为凤离亲口承认了这本书是他命人编写的,这就相当于败坏他名声这件事是凤离亲手做的。   若是别人做的,他绝对不会如此生气,甚至可能连情绪波动都不会有。   他其实并不在怎么意别人的目光,他在意的是,凤离为何要这么做。   现在凤离说他没有,那么,他相信,也愿意听他解释。   凤离没有将风放开,眸光转向了跪在一旁那个存在感仿若空气的死士,口气严厉了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 第三百一十一章 始乱终弃   突然被凤离发问的死士微不可见地抖了抖,忍不住吞咽了一下津液。   他们每个人都清楚,阁主只有在阁主夫人面前,才会那样温柔又耐心到狗腿的地步,而在面对他们这些死士的时候,若是出了一点错处,阁主向来是不会手软的,因此自己必须小心翼翼,否则小命就没了。   而令死士庆幸的是,方才他正准备将这件事告诉阁主的时候,阁主夫人来了……   通常阁主夫人在的时候,阁主的脾气都会被缕得顺顺得,那么他就没有生命危险了,想想就开心。   这么想着,死士冷静了许多,回复道。   回阁主,由于《逍遥王凤离漫漫追妻传》在各大书坊卖得太好,频频断货,书价被人不知不觉从十文钱抬到了十两银子……   “普通百姓大多付不起这么多钱,于是便有小书坊出了盗版书籍,只卖五文钱一本,材质用料看上去与正版一模一样,就是不知怎的,里面的内容被人改了……为可气的,这盗版书竟然比正版卖得还要好,百姓们还读得有滋有味,说是书中描写的淫男才像是一国太子殿下,表面上看到的太子殿下与太子妃相亲相爱都是假象!   死士好似真的非常生气一般,说着说着脸都憋红了,忽得发现气氛有些阴沉,声音又逐渐低了下去,弱弱道。   “阁主……太子殿下手中拿得便是盗版书籍。”   风面无表情。   凤离面目僵硬。   这死士是猪吗! 竟敢在风面前说那种话,淫男? ? ? 存心挑拨他们夫夫关系吧? 难道……   是卫溟派来挑拨离间的卧底? !   想到这里,凤离的眸子危险地眯了眯,但很快他否定了这个猜测。   卫溟好歹是个大将军,应该不会派这么蠢的卧底过來……而且这死士入阁两年多了,那时卫溟还没有出现。   就冲卫溟偷偷将凤鸣果给风吃了这事儿,凤离敬他是条汉子……对他敌意少了许多,却更加忌惮他靠近风,因为事实证明卫溟是个极有威胁力的情敌。   接着,凤离小心地低头看了看怀中人的表情,确定他没有发火的意思后,对着死士冷声道。   “怎么办事的?到现在才来禀报。还不去将市面上的盗版书全部收起来烧掉,把那篡改书籍的人抓过来审问,是何居心,竟然敢毁我风宝……太子殿下的名誉!”   “回……阁主的话,盗版书已经全部焚烧了,涉及此事有关的人也都抓到了。篡改书籍的人是个穷秀才。那秀才本来是要参加科举的,极有才华,不料几年被某个富家大少爷给始乱终弃了,从那之后神智变得有些痴傻……”   “不但整日沉迷于各大爱情故事中,还偏爱那种与他经历相关的事迹……这本书中的太子殿下便是他按照那富家子第的性子描写的,大概是受得刺激太深,所以便不怕死……”   “他哪来的钱印刷书籍?”   沉默许久的风忽然开了口。   “回太子殿下,那富家子弟还算有点良心,抛弃秀才的时候,给了他一大笔银子。但几年来他生活一直极为清苦,这钱都用来请人印刷书籍了。”   “唉,也是个可怜人。”死士忍不住叹道。   死士又说了不该说的话,收到凤离的一记极具杀伤力的刀眼后,立刻禁了声。   “风,你准备如何处置那秀才?”   凤离低声问怀中的男人。   他问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是想将那秀才千刀万剐,还是五马分尸。   “放了吧。”   而风沉默了几息后,说出的话却令凤离微微一愣,诧异道。   “什么?”   “找个死囚代替那秀才,与涉及此事有关的人一起,当街斩首示众。再请父皇写一道圣旨昭告天下,若是有人还敢诋毁皇家名誉胡言乱语,被发现者立即处死。如此,事情便解决了。”   “为什么?” 凤离疑惑。   “你那死士说得对,秀才是个可怜人。被人始乱终弃还神智痴傻了,该死的人是那个富家子弟。翊血阁的死士不是极为厉害么,那人的狗命就交给你负责了。”   风的神情不咸不淡,语气温润平和。   凤离却莫名觉得有些心虛……   始乱终弃,神智痴傻……   怎么好像他曾经做过同样的事,风是在怨他吗……   “还不快去将那秀才放了,警告他别再做蠢事。那富家子弟的狗命让副阁主亲自去取。”   即使凤离内心有些不安,但漂亮的脸蛋上神情颇为镇定,对着死士命令道,同时扯下腰间的令牌扔给他。   这死士实在有些蠢,风宝宝交代的任务还是让靠谱的人去做比较好。   “是!”   死士走后,凤离便沉不住气了,将怀中的男人抱紧了一分,下巴抵在他肩上,丧气道。   “风,你到底为何要将那秀才放了? 你是不是怪我以前……”   而凤离话未说完,风便淡淡打断了他。   “不是,我是在为你未出世的儿子积德。”   “啊?”凤离一愣。   “以前沾染得血腥太多,如今得为宝宝积点德。”   说着,男人下意识拍了拍自己圆滚的肚子,浓密的睫毛轻颤了几下,深邃而刚毅的面庞上神情淡薄,琥珀色的眸子中却难得露出认真的神色。   男人那拍西瓜一般的动作实在可爱得紧,凤离忍不住低头在他耳边轻啄了一下,继续道。   “那富家子弟其实也罪不至死,为何……”   “哼,看他不顺眼。”   风轻哼了一声回道,脱离了凤离的怀抱走到桌几边坐下,无意识地端起凤离方才未喝完的那杯茶水喝了一口。   唔……凉了。   凤离眼尖地发现,男人英气的眉宇在茶水入口的那刻轻拧了一下,桃花眼微微眯起,过去用内力将茶壶中的水加热到适合入口的温度,替男人重新倒了一杯后,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他笑眯眯道。   “风,你现在知晓那件事不是我做得了,不生气了吧?”   “恩,不生气了。”   风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深邃的眸子中透出浅淡的笑意,整个人看上去异常和煦温柔,点头回道。 第三百一十二章 甜蜜   “那我就放心了。”   凤离手掌支撑着脸颊,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心想怎么会这么好看,怎么看都看不腻,越看越喜欢……   “但我还是蛮好奇青楼到底是什么样的,想去看看。”   风已经习惯了被凤离粘着,凤离在的时候,他的目光必然会追随着自己,因此他现在有些免疫了,并未感到不自在,慢悠悠地开口道。   “不是说不生气了吗?”凤离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   “谁叫你闲得发慌要命人编一本劳什子书,否则事情怎会发展成这样。”   风放下手中的茶杯,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后腰,恩…… 有些酸。   “我也不想的,民间那些长舌妇说我是妖男……会使妖法,将太子殿下迷得神魂颠倒……”   凤离顿时有些委屈,习惯性撒娇道。   “妖男?”   “哈哈哈哈哈哈……”   风先是一怔,转头盯着凤离看了一会儿,既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深邃的眼眸随之微微弯起,露出尖锐的小虎牙,和浅浅的梨涡,看上去无比阳光,甚至有几分调皮。   凤离几乎看呆了,男人虽然对他比以往温和许多,但性格使然,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沉稳内敛的,就算是笑也是极浅,这是似乎是第一次,他见到男人开怀大笑。   心脏徒然加速,‘砰砰砰’好似要跳出胸膛这般,根本无法将目光从男人身上移开半分,只觉得那人身上仿佛被镀了一层金光般,耀眼又温暖。   凤离再一次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这辈子大概是栽在这个男人手里,无药可救了……   那就无可救药吧。   直到风笑得微微弯下腰,凤离看在眼里,有些担心他的动作会压迫到腹中的孩子,忍不住起身过去,站定在他面前将他扶起。   随后凤离蹲下身,半趴在男人腿上,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男人的腹部,抬眼看着他纳闷道。   “有这么好笑吗?”   “莫要笑了,太医说了,你现在情绪不易过于激动。”   风这才逐渐冷静下来,只是面上的笑意未退,骨节分明的手指勾住凤离的下巴微微抬起,盯着他左右看了几眼,极为认真地点头道。   “那些人说得没错,你的确担得上‘妖男’这两个字。   风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动作是多么的暧昧,且惹火……   凤离的眼神几乎立刻就深邃了起来,蓦地欺身而上,男人的背脊被迫紧贴上椅背,凤离凑到他耳边吹了一口热气,高挺的鼻子缓慢地贴近男人的鼻尖,低哑道。   “……那我,是不是将你迷得神魂颠倒。”   纵是风再迟钝,此时也发现了气氛不对,不安地推了推凤离的胸口,故作冷静地转移了话题。   “我想去青楼看看猛男是…… 唔…… ”   凤离眉毛一挑,不满地堵住了男人唇,这张嘴品尝起来温热又柔软,却总是说出让他不喜欢听的话,那就赌上吧……   “唔……”   似乎是惩罚一般,迅猛的攻势令男人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窒息的感觉使男人英俊的脸泛起了淡淡的樱红,垂下的睫毛无辜地轻颤着……   令人泛起施虐的欲望,只想让他哭…… 第三百一十三章 蹭蹭   被凤离放开的男人瘫软着靠在椅背上,无力地急促喘息着,高隆的腹部随着呼吸的节奏一颤一颤,琥珀石般的漂亮眸子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汽,神情看上去有些茫然,脆弱而无害。   凤离没有给男人太多休息的时间,猛地弯下身将他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令男人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低声道。   “你干什么?”   “自然是干你。”凤离低头深深地望了怀中的男人一眼,缓缓勾起一个危险而邪魅笑,一步不停地向风雅的床榻走。   “你敢!”   男人的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只是因为刚刚被狠狠欺负过的缘故,蒙着水雾的眼眸没有丝毫杀伤力可言,反而令凤离的呼吸又粗重了一分。   没来得及挣扎便被凤离轻轻地放在柔软的床榻上,男人本能地想要爬起来逃开,然而沉重的身体刚刚转过去一点,便被凤离不紧不慢地扣住肩膀按了回去。   这种被玩弄于股掌的感觉令男人有些气恼,瞪着上方那张偏于阴柔的绝色脸孔,抵着凤离的胸口喘着粗气道。   “我下午还有事情要处理,大白日的你若是敢乱来……”   “嘘…… 别说话。”   凤离慢悠悠地将削葱般的食指抵上男人张合的唇部,看着他邪笑道。犹如黑湖般深沉的眸光好似要将人吸进去一般,嗓音低哑。   “定是因为相公无法满足你,你才心心念念想着去青楼寻猛男……放心,你相公比猛男还要厉害,试试……就知晓了。这一次,绝对干得你下不来床。”   “凤离,你胡说八道什么!”   凤离总是要坏心地欺负男人,行房事的时候非要让他叫他‘相公’,以男人的性子自然不肯,怎么都叫不出口,凤离便连哄带骗甜言蜜语外加威胁,将他欺负得迷迷糊糊了,才总算得逞了几次。   但其余时候,凤离还未在男人面前自称‘相公’过,毕竟男人的脸皮薄,万一真惹得他生气便不好了。   而刚刚凤离显然被男人要红杏出墙的话刺激到了,此刻便顾不了那么多。   粗俗的言语几乎立刻让男人的耳根红了个透彻,徒然加速的心跳令他不由得感到心慌,却连逃离的力气都没有……   “是不是胡说八道,一会儿便见分晓。”   说着,凤离不容抗拒地伸手去解男人的衣带,男人察觉后拼命地挣扎起来,咬牙切齿了半晌却挤不出一句威胁的话。   “你敢……你要是敢……”   凤离不敢太过用力,怕伤着男人,而他又不配合自己,那么只好用老办法。   层层衣物在凤离的手掌下顷刻间化为碎片,犹如黑色羽毛般铺了满床……   凤离自己的衣物也用同样的方法褪去了,覆盖着肌肉的雪白身躯瞬间暴露在男人视线内,接着凤离不再犹豫,上床后放下青色的床帐,便将正欲起身逃开的男人一把抓了回来,强健的手臂揽住他的腰腹,同时身体贴上他的后背。   因为昨夜刚刚做过,男人的内部还处于一种湿软的状态,可以轻易地容纳凤离,而且不会难受……   凤离当然会把握好分寸,正要动作,被他从身后搂住的男人似乎有些不安,紧绷的身体微不可见地颤栗了一下。   凤离不禁停下动作,紧接着男人低低开口,带着沙哑鼻音的语调听上去有些可怜。   “凤离…… 我身子有些不舒服……你别进来……”   “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宝宝又闹腾你了?”   男人很少有服软的时候,凤离立刻便心软了,止不住地担心,只好忍着欲火,半撑起身凑到男人耳边低声询问道。   “……身上酸疼得厉害。”尤其是腰。   风摇摇头,眸子静静盯着墙面,有些难以启齿。   “是不是昨夜做得太狠了?”   “……”风不说话。   “我就做一次,可以吗?”眼下欲望实在忍得难受,凤离沉默了一会儿,试探道。   “……难受。”男人拧拧眉,闷闷道。   既然男人这么说了,那么作为宠妻狂魔当然只有妥协的份。   “……好吧,那我就蹭蹭,不进去好了。”   “你也不准再说要去青楼找猛男,知道吗……”   “哦。”   ——————————————————   三个月后。   男人腹中的双胞胎已经有八个月大,随着宝宝的不断成长,他的身体也越来越沉重,肚子更是大到一种惊人的程度,每日没做什么事情便觉得无比疲惫,半夜抽筋盗汗,生生疼得醒过来是常有的事情,凤离看在眼中,自是万分心疼,能做的也只有去太医那里学些按摩的手法,缓解他身上的倦怠。   怀孕的人脾气总是古怪些,心思也比常人更为敏感…… 第三百一十四章 小情人   怀孕的人脾气总是古怪些,心思也比常人更为敏感……   好在那些古怪的小脾气都在凤离的宠溺下轻而易举化解了,两个人也越来越无法离开对方。   两人之间的隔阂全然消失了,龙夕和白逸也因为凤离为了风挡箭的事,彻底接受了他,更为令人感到幸福的是,再过一个多月,凤离和风会同时迎来两个融合着两人骨血新生命。   随着临产期越来越近,凤离简直到了一种神经质的地步,不仅整日跟在男人身边时时刻刻看着他,只要男人走路稍微快一些,他便慌慌张张地上去叨叨个半天,忍得人心烦不已,但每次都会在男人淡淡的一句‘闭嘴’下,乖乖闭嘴。   夏日的阳光颇为毒辣,去外面走上几步汗便会浸透贴身的里衣,有孕的人更是懒洋洋地待在宫殿内不想出门,因着身体过于沉重的缘故,连上朝都免了,只需要处理一些简单的奏折。   这日,宫女太监都被遣退了出去,沐浴过后的男人身上只穿了一套宽松的冰丝白衫,墨色长发用一根白绳随意束在脑后,正坐在书案后看兵书,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冰镇过的酸梅汤,看似得喝得缓慢,实则不知不觉已经三小碗下肚,连原本淡粉的唇部都被偏低的温度冰得有些发红,看上去极为诱人。   风毫无自觉,形状漂亮的手指再次探向一边的琉璃大碗,拿起汤勺准备再舔一小碗,就在此时,站在一侧拿着扇子帮他煽风解热的凤离终于看不下去了,漂亮的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风,一次喝这么多,真的没关系吗?”   虽然男人贪嘴的样子很可爱,但是凤离显然更关心他的身体状况。   “一次不能喝这么多吗?”   风一愣,既而收回手看向凤离淡淡道。   这个问题他没有考虑过,只是觉得好喝便多喝了些。   “是啊,太医说了,得适量喝。”   “我怎么没听太医说过。” 还想再喝一碗……   “我是你相公,太医自然把这些事都交代给我了,让我监督着你。”   凤离忍不住弯下身在男人唇上快速偷了个香,笑嘻嘻开口。   恩……软软的,凉凉的,很舒服。   对于凤离总是嘴上占便宜这种事,男人不发表意见。   “风,等宝宝出生后,我们去白泽西边游玩儿一段时间吧,听说前川县有一座叫情缘寺的寺庙,只要相爱的人一起去,在那里的姻缘碑上刻下两人的名字,便可以永生永世在一起……”   “如此,即便我不小心将你弄丢了……下辈子也还能寻见你。”   凤离站在风身后,附身圈着他的肩膀,轻声开口。比起平日的不正经,此刻的语气显得格外认真。   “……你怎么连这个都相信。”   宝宝都三个了,还怕他跑了么……   风是不相信这些东西的,心脏却忍不住因为凤离的话感到一丝振奋和心悸。   永生永世也……都在一起吗……   “你就答应我嘛,我想和你去……”   大多数时候,凤离只要使出杀手锏一一撒娇,男人便会心软,这一次也不例外,他正要开口回答,门忽得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一   殿内的两人皆是一愣,竟有人不通报便直接进来?   来人一袭广袖白袍,面料看上去极为厚重,却不见他有半点惧热之意,手中折扇轻摇,生得面若冠玉,唇红齿白,眉目之间含着淡淡的笑意,气质潇洒飘逸,宛若仙人。   并不是宛若仙人,他便是传说中的仙人。   只是仙人分为两种一一正经和不正经的。   这位占后者。   “你来做什么?”凤离一眼认出了来人是谁,惊讶之余,清丽的眉宇微微拧起,开口语气颇为不善。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月老就是没有好感,虽然他的确帮他找到了风宝宝……   “你是何人?”风没有见过月老的真容,但对于这个忽然闯入自己寝殿的陌生人感到莫名奇妙之外,奇异的没有反感,但是宫内的守卫似乎需要整顿了。   “我是何人?”   来人似乎被问住了,收起折扇抵在下巴上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风笑眯眯地回道,似乎在示威一般。   “我啊……凤离在外面养的小情人。”   “他好久没来看我了,我想他了,便来看看他喽。”   风听了倒是没多大的反应,甚至趁着凤离不注意,十分悠闲地为自己重新添了一碗酸梅汤,喝了一大口。   唔……还是很好喝。   反倒是凤离,听到那话后,在面对男人时身上所散发的和煦气息瞬间荡然无存,犹如一头炸毛的野兽般阴冷地盯着柳倾。   “你胡说八道什么? 找死吗?” 第三百一十五章 终章(上)   “干嘛这么凶,你的风宝宝肚子里揣着两个小娃娃,那我这个,你要我怎么办?”   柳倾状似害怕一般缩了缩脖子,眼波在凤离和风之间来回流转,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放上自己的腹部,苦笑着说道。   好似真的被凤离始乱终弃了一般……   “你可要对我负责啊……”说着,柳倾调皮地朝凤离眨了眨眼。   “你到底想干什么?!”凤离简直要被这位不正经的神仙给气疯了。   不是说是天上的月老吗? 月老是专程破坏人姻缘的? ? ? 这演技怎么不去做戏子? ? ? ?   “我来找你,自然是有事啦,你可真是无趣……太子殿下怎么忍得了你的? 脾气又这般差……”柳倾露出一副好白菜被猪拱了一般惋惜的神情,摇头叹气道。   凤离根本不想搭理柳倾,满腔的怒火令他几乎就要忍不住出手弑仙,但令内心更加担心的是,他的风宝宝是怎么想的,是否相信他。   小心观察着男人的神色,发现他神情淡淡,正低头一口一口喝着酸梅汤,看上去似乎比两人独处的时候更加悠闲,   安静到有些反常……   凤离这辈子没遇到过几次能令他感到慌恐的事情,而眼前这个男人曾经带给他的恐惧和懊悔,令他到现在都心有余悸。他唯一不能容忍的,便是男人离开他,因此他必须果决地杜绝掉一切的可能。   一时之间摸不透男人的心思,凤离又怕他真的相信柳倾的鬼话,不禁看着男人低声开口解释。   “风,你听我说,我与他真的半文钱关系都没有,我整颗心都被你占得满满当当,再也容不下任何人。我发誓,若是我口中有半点谎话,今生便尸横荒野,不得……”   听到第一句话,风拿着汤勺的手一顿,英气却淡漠的脸孔上温度徒然升高,耳根悄悄变成了可爱的淡粉色。凤离平日里老是对他花言巧语也便算了,今日竟突然之间在外人面前说起情话了……   而在意识到凤离出口的第二句话代表着什么后,男人的心脏徒然一紧,面色微沉,眉宇顿时拧了起来,手中瓷勺一放,没好气地打断道。   “闭嘴。谁准你随便说这种话了?”   “…… 你相信我?……”   凤离被弄得一愣,反应过来后,漂亮的脸上出现雀跃又不敢置信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着男人。   “我不相信你,难道要相信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么?”   男人似乎觉得凤离的话很有趣一般,面色缓和了许多,歪头看向他轻笑着开口,深邃的眼眸随之眯成月牙的形状,说不出的迷人。   “你……你真是吓死我了,方才你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凤离忍不住弯下身搂住男人的脖子,蹭了蹭他的脸,柳倾自然而然被当做了空气。   这种毫不掩饰的信任简直令凤离受宠若惊,他和风宝宝算是修成正果了……   到这一刻,凤离才真正清晰地意识到,只要他相信自己,别人说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生气? 方才我只是……总之没有生气。”   方才他只是想静静地喝一碗酸梅汤而已……   男人有些不自在地反手推了推凤离,凤离的脸皮厚没关系,但他还是不怎么适应有外人在的时候与他过于亲密。   “你听见没有,我家风宝宝不会听你胡言乱语的,识相的话赶紧滚,别逼我出手。”   被男人相信全然的凤离,整颗心脏都被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笼罩着,而在面对柳倾时,仍然是那副冷脸,语气也变得更加不耐烦。   “够绝情……真的要我滚吗? 我可是来还东西的,一件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哦……”   柳倾被如此对待也没有丝毫怒意,好整以暇地打开手中的折扇摇了摇,朝凤离与风的方向走了几步,悠悠开口道。   “你若是想要将这东西拿回去的话,与我借一步说话。”   说着,柳倾不经意似的用折扇拍了拍自己白皙的右脸,笑得犹如一只狐狸。   凤离立刻明白了柳倾的意思,带着金色面具的绝色面容上闪过一瞬间的失神。   风恰巧在这时候看向凤离,捕捉到凤离的神色之后,原本淡然的神情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风不知道柳倾说的是什么,但他知道,那件东西真的对凤离很重要……否则他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赶紧走吧,那东西我不要了。”凤离很快恢复了正常,面无表情地看着柳倾,沉声开口。   “你确定?”柳倾摇扇子的动作一滞,诧异地微微瞪大了眼,不可置信。   好好的脸,说不要就不要了?   要知道他可是很忙的,好不容易才抽出空来看看这小子和他媳妇儿,没想到人家还不领情……   唉,这世道,不仅人难做,神仙更难做。   “他和你去。”一直沉默着的男人忽然抬头看向柳倾,平静地开了口。   “风?”凤离微微拧眉,明显不愿意。   他总觉得柳倾似乎别有目的,否则他会突然这么好心?   若是他离开男人身边的这一小段时间发生点什么不好的事情……他宁愿顶着这张毁容的脸过一辈子。   反正男人也不会嫌弃……恩……应该是不会嫌弃的吧?   凤离忍不住回忆起那日男人冷冷地对他说,他毁容的模样真是无比丑陋。虽然只是气话,但现在想起来,好像还是会难过……   “去吧,若是十分重要的东西,自然要拿回来。”陷入沉思的凤离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捏了捏,接着男人温润的嗓音在寝殿内响起。   “那…… 你别乱走啊,我很快就回来。”   凤离没头没脑的话令男人有些莫名其妙,不就是出去和人说几句话吗,怎么好像一不小心就见不到了一般……   “哦……我在这里等你。”即使心中奇怪,但风还是点了点头,顺从到几乎乖巧地回应道。   两人说话的间隔,柳倾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风的身侧,有些出神地看着男人圆滚的肚子,白净的手指眼看就要摸上去,被凤离眼疾手快地一把拍开了。   “你做什么?!” 第三百一十六章 终章(下)   凤离犹如护着小鸡仔一般从身后抱着风,将他连人带椅子往后拖了拖,戒备地盯着柳倾,森冷的目光好似要将他吞掉似的。   除了凤离以外,根本没有人摸过风的肚子,因此当柳倾的手伸过来的时候,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住了。   此刻略微诧异地看着柳倾,没有开口说话。风感觉得到,这个陌生的男子并没有恶意。   “抱歉……我就是有些好奇。”柳倾尴尬地笑了笑,清俊的脸上竟然出现几分不好意思,完全没有了方才的厚脸皮。   “怀孕是不是很辛苦?……”沉默几息,柳倾忍不住看着风问道。   柳倾身为龙国人,飞升成仙到现在,已经活了五千多年。但他没有经历过情爱,也没生过孩子,而天上那九五至尊的霸主非要娶他为天后。   柳倾开始慌了。   他这个人表面看似没心没肺,实则想得尤其多。   且不论他一个男人该如何顶着九重天上众仙施加的压力,成功坐上天后的位置。   更加可怕的是。   做了天后肯定得为那人生孩子,延绵子嗣……   生孩子肯定特疼……他最怕的就是疼。   “你自己怀一个试试不就知道了。”风正要点头,凤离没好气地开口了。   老缠着他的风宝宝问东问西做什么? 竟然还想摸风宝宝的肚子?   简直不能忍……   “咳咳…… 出去说话吧。”   柳倾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决定结束这个话题。   ——————————————————   出了寝殿后,柳倾拂袖一挥,转瞬之间,两人便到了一座宽大的凉亭内。   大片大片葱郁的灌木丛映入眼底,远处开着各种各样的奇异花卉,巨大的湖泊内锦鲤欢快地游动着,这里是……花园。   “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并没有因为柳倾拥有瞬间移动这样的神奇能力而感到奇怪,凤离侧身看向柳倾,直接切入主题。   “目的? 我刚刚说过了呀,我来还你一样东西喽。”柳倾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   “什么东西?”虽然心中已经大概知道答案,但凤离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的容貌。”柳倾用手中的折扇拍了拍凤离的左脸,心道这小子皮肤还真好。就是跟他比还差了点。   “我的脸真的可以治好?”此时凤离倒没在意柳倾的失礼,微微出神。   “能啊,用当初割下来的那张脸皮补回去就行了。”柳倾点点头,诚实地回道。   “你不是说那张皮刚好拿回去给你一个毁容的朋友补上吗?”凤离拧起眉宇,有些狐疑地看着柳倾。   “恩,我拿回去的时候,他已经用别的皮补上了,所以你这块儿便一直留着。”   柳倾怔了怔,心想这小子记性怎的这么好,他当时随口瞎掰的话竟然记到现在。   凤离明显不相信,还要开口,被柳倾面无表情地打断了。   “少废话,要脸的话就把面具摘下来,不要的话我就走了。”   好歹也是个三重天上的神仙,被一介凡人戳穿谎话多没面子……   况且,他是绝对不会让人知道,其实当初他毁了凤离的容貌,大部分原因是为了让这对情人早些修成正果,还有小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看凤离不爽,为了替可怜的男人出口恶气。   凤离犹豫了一瞬,将金色的面具摘了下去,接着眼前一花,一道绿色的光束从柳倾的手心缓缓传递了过来……   右脸已经愈合的伤疤仿佛被生生撕裂了一般,凤离疼得狠狠倒抽了口凉气,炎热的夏季,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半刻钟后。   “好了。”柳倾收回手,满意地看着眼前绝色到近乎妖蘖的面容。右脸上狰狞的伤疤已经消失不见,光滑如初。   “谢谢。”凤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熟悉又陌生的滑顺触感,令他内心忍不住有些激动,终于对柳倾说了一句好话。   若是风知道了,会开心的吧……   “客气什么。以后对你的风宝宝好些就好。”   ……   “那是必须的。”凤离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笑得魅惑。   “你可会后悔?”   “后悔什么?”   “放弃王爷的身份,一辈子做他的后妃。”   “为何要后悔? 王爷的身份算什么,可要,可不要。而他是我的全部,绝不能不要。”   凤离静静地望着远处的湖泊,半束在脑后的长发随着微风轻舞,偏于阴柔的绝色的面容上挂着温暖的笑意,显然此刻他正在想着自己的爱人。   柳倾看着凤离线条完美的侧脸,沉默不语。   他忽然有些羡慕这样奋不顾身的爱情。若是天帝愿意为了他放弃那个位置,说不定他也就……   不…… 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某个荒唐的念头很快被柳倾扼杀在脑中。   接着他对凤离低声说了句‘就此别过’,无声地消失在原地。   凤离回到东宫寝殿的时候,男人果然还坐在书案后,连地方都没有挪动过,正低头写着什么。   “风……这么一大缸酸梅汤,你竟然喝完了?肚子不会涨吗?”凤离对于男人乖巧的表现十分满意,只是目光触及到桌上那口琉璃碗后,眉头顿时拧了起来。   “恩……还好。”风懒懒抬眸憋了凤离一眼,淡淡开口道。   “以后不准一下子喝这么多凉的东西知道吗,对身体不好,尤其你现在还怀着宝宝……你怎么就讲不听呢?”凤离头疼地看着风说道。   明明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怎么有些时候,比小孩子还要没有自制力……   “闭嘴,烦。”   男人向来惜字如金,这几个字也向来很有用,但这次却失灵了,凤离显然对男人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事颇为生气。   “不行,我告诉你,任何事情我都可以由着你,唯有这……”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阿离,我困了,想睡觉。”   男人抬头看了凤离几眼,忽然出声道。   自从腹中宝宝月份大了之后,风的睡眠质量便不怎么好,因此每日便有了午睡的习惯。   凤离见到他脸上淡淡的倦意后,立刻心疼了,哪里还记得自己要说什么。   “哦……那我抱你去睡。”   “你为何不问我方才与那人说了什么,他还我的,又是何物?”   凤离边将男人揽腰抱起,边问道。   “你若是想告诉我,自然会告诉我。你若是不想告诉我,我也便不问。”   男人顿了顿,开口回答。   “风,若是我恢复了容貌,你会不会更爱我?”   将男人小心放在床的内侧后,凤离也退去外袍躺了上去,手臂轻轻搭上他的腰腹,贴近他耳畔轻声道。   “不会。”   “为什么?”   凤离顿时有些失望。那他恢复容貌有何用?   风沉默一瞬,轻声回答。   “因为我爱你……与你的容貌无关。”   END 第二卷 江南 第一章 窥视   乐正桓出生贫寒,8岁那年父母便因意外双亡,幸运的是村子里那位相公早死的年轻寡妇,好心收养了他,令他至少有一口热饭吃,不至于一下子成为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寡妇平时只靠着自己做的一些刺绣拿到镇上去卖,收入微薄,突然多了一个孩子要养,生活自然越发清苦。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收养了乐正桓,将他犹如亲生孩子一般对待。   乐正桓从小便比同龄人早熟许多,小小的乐正桓更是从被收养那刻开始,便在内心发誓,长大后一定要报答这个温柔又好心的女人,让她过得好一些。   家里没有条件让乐正桓去读书,寡妇也没有文化,因此他连字都不认识几个。   但寡妇是一个善良的人,在她的影响下,虽然环境的原因令乐正桓的性子生得古板又无趣,却无比正直刚毅。   许是因为骨子里天生燃着一把热血,十八岁那年他义无反顾地参了军,在军营摸爬滚打四年,从一个无名小卒成了莫寒手下的副将,拿到手的俸禄并不算多,但足以让寡妇在街上看到一身喜欢的衣裳的时候,可以毫不犹豫地买下。   对于大多数士兵来说,军营的生活千篇一律的枯燥,但乐正桓却丝毫没有这种感觉。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目光总是会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个高大而矫健的背影,那人分明比他还要小上几岁,却拥有睿智冷静的头脑,带领他们在一场又一场战争中获得胜利,年纪轻轻便成了百姓爱戴的大将军……   只要可以偷偷看着他,内心便会出现一种莫名的雀跃和满足感。   刚开始的时候,古板且对情爱方面一无所知的乐正桓并不明白,这种情绪叫做爱慕。   直到某次打了胜仗之后将士们喝酒庆祝的时候,听几个嗓门颇大的汉子谈起,若是见了自己喜欢的人,便会心跳加速,不敢与人家对视,甚至会紧张到呼吸困难云云……   那一刻乐正桓才猛然惊觉,他竟然对大将军产生了那样的感情……   那晚乐正桓一夜未眠,莫寒俊美无匹的脸在他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深刻立体的五官,淡紫色的眼眸,只需看着便觉得质感柔软的浅茶色长发……就连他耳后那颗几乎微不可见的红痣,他都记得鲜明而刻骨。   乐正桓觉得自己犹如一个变态一般,窥视着永远都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人……   那人就像是天上遥不可及的星辰,明亮而耀眼,拥有显贵的家世和高贵出身一一父亲因年轻时的战功被封为凤国的异性亲王,母亲则是西域的公主,他自己更是响当当的一品大将军。   如此优秀的人,怎么可能会属于他这样的人?   永远都不可能。   乐正桓深深明白这一点,他也明白自己与莫寒之间的距离。   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可他无法控制自己。   好像……只要能看着他就是好的…… 第二章 蔑视   于是,他将自己的心思小心翼翼地潜藏起来,没有人知道军中的乐副将爱上了他们的大将军。   乐正桓自己也以为这份隐晦的爱慕,会被他永远放在心底。   然而,这一切,早已被莫寒收进眼底。   莫寒早便觉得自己手下这名副将好像对他有意思,只是他对乐正桓并没有多大的兴趣,甚至有些看不上他。   平日里与乐正桓一起处理军务的时候,莫寒便觉得他性格过于内向古板,做事循规蹈矩,一看便是穷苦出生。   这样的人用来玩儿玩儿的确不错,他身为武将,身材自是不错,长相虽然不能说特别出众,但也算称得上刚毅英俊。   最重要的是这种人必然会十分听话顺从,莫寒就喜欢听话的人,但乐正桓实在是过于无趣。   莫寒清楚自己的本性,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定会觉得腻,到时候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看着膈应。   而且莫寒觉得这种人多半表里不一,在贫穷的环境中长大,表面看上去一身正气,内心指不定想什么恶心的东西,否则也不会老是用那种充满迷恋的眼神盯着他看,还以为他没发现。   他的确喜欢男人,但不喜欢这种闷葫芦。   也不知道操起来有没有感觉,无趣……   莫寒真正开始愿意看乐正桓几眼,是一年前在逍遥王凤离的婚礼上,而原因却是因为另一个男人。   莫寒对那个叫风的傻男人充满了兴趣,即使神智不正常,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眸子却深深吸引着他。   然而,凤离将他保护得太好,他根本没有靠近的机会,何况那男人腹中连凤离的宝宝都揣上了,他还能做什么呢?   那日莫寒颇为惋惜地去参加了凤离的婚礼,心想若是自己早一些遇到风,他是否便是他的了?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人家跟在凤离身边做了十年暗卫,怎么都轮不到他。   这样想,莫寒便释怀许多,凤离抱着男人入了洞房后,他百般无聊的四处张望,忽然,他发现一双熟悉而含着热度的眼睛正怔怔地盯着他看。   四目相对时,对方唯恐被发现什么似的,慌乱无措别开目光的动作亦是被莫寒收进眼底,也就是在那时候,莫寒发现乐正桓生得与风有几分相似……   他对风并不是怀着多大的感情,充其量也只是有些兴趣而已,但得不到的东西似乎总是格外令人垂涎。   怀着无法拥有他,那么用另一个人来替代也不错的想法,莫寒毫不犹豫地朝乐正桓走了过去……   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他惊喜地发现,这位平日里严正古板的副将,就连因为慌张无措时产生的,某种类似于害羞的微表情与风都很像。   莫寒当然要得到他,而且势在必得,至于什么时候玩腻,玩腻了之后怎么处置,并不在他当时的考虑范围内。   在莫寒心里,像乐正桓这样的人,只要自己朝他挥挥手,稍微给点好处便能轻而易举地让他死心塌地…… 第三章 男宠   于是,莫寒毫不犹豫地问乐正桓是否喜欢自己,甚至将他带到王府花园内颇为隐秘的一处地方,不问他的意思,褪去他的衣物便要尝尝这个人的身体是否美味。   既然乐正桓喜欢自己,那么他对他做这种事,应该不算什么。   然而,莫寒没想到的是,乐正桓竟然愤怒地将他推开,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   “你别过来!! 将军,我承认自己喜欢你。乐正桓虽然出生贫寒,但是从不作践自己。”   “将军若是真的喜欢我,乐正桓必然全身心对待将军,愿意与将军共度一世。”   “若将军只是想玩玩……对不起,乐正桓玩不起……”   当时乐正桓说这话时,因为过于气愤而身体微微发抖,刚毅的面上憋得通红的模样,莫寒到现在都历历在目。   这令他惊讶的同时,又有些欣赏乐正桓这个人,对他的看法有了些改观。   乐正桓似乎并不是他想象中那种表里不一的人,虽然性格古板,但敢爱敢恨,面对情事时反应也很青涩。   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莫寒不喜欢他,充其量不过有些兴趣。   除去大将军这个听上去正气凛然的身份,莫寒自认不是一个好人。与凤离从小一起长大,两人作为老友,性格截然不同,有一点却极为相似一一都不喜欢亏待自己。   既然来硬的乐正桓不乐意,那么就换一种方法。   如莫寒所料,像乐正桓这种情爱经历一片空白的老实人,甚至不需要花太多心思,便能将他哄骗弄到手。   那日,乐正桓觉得自己被玩弄,生气要走,莫寒不过放柔嗓音向他道了句歉,告诉乐正桓自己也是喜欢他的,当晚便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他。那滋味或许比凤离的洞房花烛夜还美味……   毕竟当时风怀胎八月,凤离不舍得他太累,也怕伤到宝宝,不好做得太过火。   而乐正桓不同,他身体劲瘦,脱去衣物后肌肉线条匀称漂亮,麦色的皮肤更是健康的象征,莫寒看到第一眼便魔怔了似的无法移开目光,压着他做了三四次仍然觉得食髓知味。   乐正桓初次经历情事,莫寒嘴上对他温言软语,动作却毫不温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开始便痛得面色惨白。   身为男人自然清楚,这种事一旦开始,要让莫寒停下是万万不可能的了,乐正桓只好生生忍着,也不知那人到底是何时停下的,总之全程毫无快感可言。   乐正桓虽然刻板,但并不傻,莫寒先前对他冷漠又不屑,突然之间态度全然转换,还说喜欢他,与他做那种事……   刚开始他或许还抱有希望,觉得这人可能真的是有那么些喜欢他的。   可是日子一久,他便发现,好像除了在做某件事的时侯,莫寒对他态皆是不冷不热,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会与他调笑几句,而最后的目的似乎都是为了上床……   那双漂亮又透着贵气的淡紫色眸子看着他的时候,甚至带着些许蔑视的味道,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乐正桓觉得有些难过,那人是将他当做男宠了吗…… 第四章 复杂   如果不是,那他们这样,又算什么呢……   不知不觉之间,两人维持着这样扑朔迷离的关系,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   有许多次,莫寒拉着他做那种事的时候,乐正桓很想直接开口拒绝他,告诉莫寒自己不是什么男宠,甘愿承欢与他身下,只是因为喜欢他。   若是他对自己没有感情,两人之间何必再纠缠下去。   对方总是不冷不热,若即若离的态度真的令他很难受……   就好像始终都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而莫寒随时都有可能会抽身离开……   乐正桓一点都看不透莫寒的心思,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不喜欢一个人,真的可以与那人保持这么久的亲密关系吗?   可若是真正喜欢一个人,绝不会是用那样的态度来对待对方的……   就像他,他喜欢莫寒,见到他的时候内心会忍不住欢喜,又控制不住紧张,恨不得将最好的东西都给他,掏心掏肺也成。   但莫寒什么都不缺,他有权有势有钱,他所拥有的东西自己都没有。全身上下唯一贵重些的,或许就是一颗真心吧……   可是,即便将心掏出去送给他,人家也不一定稀罕……   乐正桓也想过,军营内没有女人,军务又枯燥无聊,也许莫寒只是需要他的身体纾解欲望……   然而,这个想法很快被他否定了。   乐正桓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知晓自己有几斤几两,他生得虽说还算端正英气,却绝不是那种极为俊美的长相,相比莫寒那张近乎妖孽的脸,更是显得十分普通。   由于长年习武,身体虽然劲瘦,但摸起来硬邦邦的,丝毫没有青楼小倌的那种魅惑柔软,肤色也不白……   内心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伴随了乐正桓很久,让他很是茫然。   乐正桓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一直都知道自己要什么,决定了某件事便会拼尽全力去做。   能在没有钱财没有背景的情况下,短短四年时间内从一个小士兵成为副将,不是没有原因的。   可是每每对上莫寒的时候,那个犹豫不决的自己,连乐正桓自己都觉得无比陌生。   他悲哀的发现,自己好像连开口拒绝莫寒都做不到……   每次想与莫寒坦白的时候,看到他漂亮的淡紫色双眸中兴致满满,就连极端俊美的脸都被情欲微微染红的模样,乐正桓的喉咙便犹如被梗住一般,无法开口了。   那个时候的莫寒,看着他的眼神格外专注,以至于令乐正桓产生一种或许这人也是喜欢自己的错觉。   哪怕只是假象,哪怕做那种事情真的很痛,也不想太快撕破这种虚伪却美好的假象……   其实乐正桓没有变,他仍然是那个性格呆板,固执,果断,决定了要做某件事,便会用尽全力的人。   因此,他爱上莫寒,便无法将自己的心轻易收回来。   这时候的乐正桓根本不知晓,如果是做其他的事情,拼尽全力或许能成功。   而爱一个人,爱得太用力,是会受伤的……   ——————————————————   夜已深,一处一处军帐笼罩在神秘的暗黑下,几处跳跃的火光将暗黑驱逐了些,映照出站岗的士兵严肃的脸孔,安营扎寨的地方是一片荒野,听不见一丝蝉鸣的声音,安静到极致。   一处极为普通的营帐内,一个样貌英俊刚毅的男人赤身靠坐于原色的木桶内,竟是睡了过去,即使在睡梦中,他俊气的眉宇也微微拧着,似乎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眼睑下方淡淡的青色更是昭示着男人的疲倦。   桶中的水堪堪到他胸口的位置,麦色的修长身形在透明的水中若隐若现,令人见了怕是会浮想联翩,而身前那道横跨了半个胸口的伤疤,更是为这具身体平添了几分性感……   “乐副将! 乐副将……你睡了吗?”   外面突然传来士兵大大次的呼声,乐正桓一个激灵睁开眼睛醒了过来,下意识猛地站起,胸口处一阵心悸,水花随着他的动作,从线条漂亮的身体上哗哗地淌回水桶中,残留的透明水滴覆盖着劲瘦健美的身躯,在澄亮的烛光下闪着熠熠光辉。   乐正桓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呼吸着,门外士兵的唤声还在继续,他却仿佛呆住了一般,好一会儿回过神。   大将军? 哪个大将军?”勉强压下心头的悸动,长腿跨出木桶,拿过旁边的白布草草擦干身体,边穿上衣服边问道。   “乐副将……你是生病了不成? 军中除了莫大将军,还有哪个人可以称为大将军吗?”   门外的士兵并没有不敬的意思,语气中甚至包含着几分关心。   乐正桓听了又是一愣,呆呆地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苍白的脸上浮现些许茫然。   也不知自己最近是这么了,老是心神不宁,分明没做什么体力活,便觉得万分疲倦,方才沐浴的时候,竟然就那么睡了过去……   那个过于真实的梦更是令他内心有些不安……   梦里的莫寒对他一反常态地温言笑语,令他惊讶之余又倍感受宠若惊,可是没一会儿,莫寒不知何故突然之间变了脸色,模样极为凶狠,目光森冷,好似厌恶极了他一般,一巴掌便将他打翻在地,叫他滚出去……   乐正桓下意识裹了裹身上淡青色的轻薄长衫,分明处于炎热的夏季,他一个大男人只是泡了冷掉的水,此刻竟感觉身体有些发凉。   难道真的病了吗?   如今龙修然勾结南疆虎视眈眈,大战在即,绝不能误事。   或许该找个时间让军医瞧瞧……   “你可知道,将军找我所谓何事?”片刻后,乐正桓面上的茫然退去不少,刚毅的面上恢复了一贯的严正神情,对门外的士兵问道。   “乐副将,大将军找你是为了何事,可不会与我这等小兵说啊。”   或许是长相的缘故,乐正桓面无表情站在那里的时候,一眼看去便令人觉得身姿挺拔,满身正气。而他平时里虽少言少语,不像有些副将喜欢与士兵打成一片,但也从来不会以权压人,因此门外那士兵并不怕他,听了他的话觉得有些好笑,打趣着回道。   “不过……大将军今日好像喝了酒,有些醉了。”士兵好心地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一会儿便过去。”   乐正桓顿了顿,低声回道,心中已经大概知晓莫寒找他要干什么了。   又坐了一小会儿,乐正桓才起身捋了捋身上有些发皱的衣物,掀开门帘向莫寒的营帐而去,乌黑的眸子中神色有些复杂。   自从前几日,与众将军们一同商议战事的时候见了莫寒,那夜与他在一起过后,算算日子,莫寒已经整整三日没有找过他了。   莫寒最器重的副将不是他,自然不需要他整日跟在身边,两人平日连交流都很少,除去军事上的谈话,接触最多的时候,竟是在床上……   不过,即使是在床上,乐正桓也说不了几句话,他本就话少,面对莫寒的时候,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故作冷静地任他摆弄。   好在莫寒每次做完后,似乎都心情不错的模样……那时候莫寒也会抱着他多说几句。   天南地北,什么都说,上到天文下到地理,军事,琴棋书画,心情好的时候莫寒什么都愿意说,简直堪比话痨,而乐正桓能听懂的话很少,但他愿意静静听着。   那人连说话的声音都特别好听,磁性而清晰…… 第五章 你喜欢我吗   乐正桓知道,莫寒大抵是嫌他的性子太过呆板无趣,所以平日里不怎么爱搭理他,因此他格外珍惜那种时候。   只是代价有些大,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承受多久……   莫寒的营帐离他的不远也不近,半刻钟后,乐正桓在一处最为显眼而华丽的营帐前停下,深吸了几口气,才对着门内的人恭敬地开口道。   “将军找我有何要事?”   “……”回答他的只有外面忽然刮起的一阵风声。   “将军? 你在里面吗?”乐正桓顿了顿,微微加大声音。   屋内仍然无人回应。   乐正桓忽然想起传话的小兵说莫寒喝了酒,心头升起一股不安,浓眉微拧,一时之间顾不了那么多,掀起门帘便快步走了进去。   谁知刚进去没走几步,身后一忽得一股大力袭来,那人猛地拉住他的手腕,扣住他的肩膀,一把将他反手按到了墙上。   乐正桓吃疼得哼了一声,扭过头便要反击,熟悉的男性气息混合着浓重的酒气瞬间传入鼻腔,熏得他皱了皱,同时也将攻向身后人的那只手肘收了回来,下意识唤道。   “将军?”   莫寒并没有将他放开,而是将制住乐正桓的手转为环上了他的腰部,力道紧到令他觉得小腹有些发疼的地步。   乐正桓脸色白了白,没有吭声,好在莫寒很快松了力道。   不知为何,他觉得莫寒似乎在生气……   “这些天乐副将去哪儿了? 为何本将军都没见到你人?”   莫寒因为喝了酒而变得略微沙哑的嗓音在帐内响起,不善的语气更是证实了乐正桓的猜测,他生气了……   可是…… 为什么?   “……回将军,这几日未将一直在做自己分内的职务,未曾出过军营。”   乐正桓一头雾水,但还是恭敬回道。   “是吗?”   莫寒低低反问了一句,突然扣住乐正桓的肩膀将他转了过来,淡紫色双眸森冷地盯着他,双唇紧抿,寒气逼人。   乐正桓这才看清眼前人此刻的模样,莫寒穿着一袭淡紫色的长袍,茶色长发随意披散着,显得五官越发深刻立体,几日不见,仍旧俊美如斯,面上虽浮现淡淡的酒意,紫眸却很清亮。   而那凶狠的神情,令乐正桓不由得愣了一愣,反射性回道。   “是啊。”   莫寒冷笑了一声,显然并不相信乐正桓的话,缓缓凑到他耳边轻声开口,语气温柔到一种近乎诡异的程度,说出的话却无比刺耳。   “你撒谎。你分明与纪箫整日整日地呆在一起……怎么? 本将军不过几日未找去你,你便你耐不住骚劲,去找别的男人了?”   “他让你比较舒服,还是本将军操得你舒服?”   乐正桓这种老实人哪里会应付这样的话,心脏好似被人用针狠狠扎了一般疼,霎时怔在当场,既而不敢置信地睁大眸子看着莫寒,面色一阵惨白,张了张口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才将勉强情绪平息,伸手用力推开莫寒,逃跑似的大步往外走,一向沉稳的声音此刻有些发颤。   “将军,你喝多了,早些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乐正桓不知道今日的莫寒是怎么了,他以往虽然对他态度不算好,却不会说这种难听的话。   再在这里呆下去,他怕自己会窒息……   只想快点离开……   莫寒一时不备,高大的身躯被推得踉跄了两步才稳住身影,乐正桓丝毫不准备解释的态度,更是令莫寒坐实了心中的想法,火气直冒,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扣住他的手腕将人粗暴地扯回来,重重地重新按回墙上。   “不许走!”   莫寒的身体立刻覆了上去,深邃的眸子冷冷盯着他,恶狠狠地将乐正桓控住,伸手便要扯他的裤子。   对方高壮的身形笼罩着他,形成的巨大压迫感令乐正桓有些不安,察觉莫寒的意图后,本能去按住他的手,不知是因为过于生气,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毫无血色的唇部开始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忍无可忍地朝莫寒低吼道,双目渐渐变红……   “将军! 你到底想干什么? !”   平日乐正桓几乎在用常人难以想象的宽容,来包容莫寒的任性,以至于莫寒越发为所欲为,下意识觉得这人已经没有脾气了。   这时的莫寒突然被吼了一下,立刻清醒了许多。   他虽然喝了酒,但并没有喝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人可能与别人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时,满腔的火气怎么都控制不住,只想狠狠地惩罚他,让他不敢再做那些让他不高兴的事情。   昨日莫寒去乐正桓的营帐找过他,可是并没有见到人,最后他找遍了整个军营,才在另一位副将,纪箫所在的营帐中找到了他。   而乐正桓竟然只穿着一身白色亵衣,就那样毫无防备地躺在别的男人的床上,睡得安然,连他进去都没有发觉……   这代表着什么?……他的营帐分明可以休息,好端端为何要跑到纪箫那里?   为什么他从来没有主动来找过自己?   乐正桓的性格古板内向到极致,与军中的将士们关系皆是不冷不热,可是他却忽然与纪箫走得如此近……   那时莫寒便觉得怒火中烧,恨不得将人抓起来弄醒好好质问一番,可是很快他又觉得自己这样似乎有些莫名奇妙。   分明只是将他当做纾解欲望的工具,玩玩而已,何必要如此生气?   于是莫寒铁青着脸离开了,告诉自己别去在意,玩物而已,脏了便脏了,重新寻一个便是。   然而回去之后,不论莫寒做什么事情都无法静下心来,满脑子都是乐正桓和纪箫那个小白脸在一起的场面,弄得他心烦意乱,更为火大。   最后莫寒将自己的情绪归根为占有欲使然,乐正桓是他的所有物,即便是有一日他不要了,也不允许别人染指。   今日终是忍不住,将人叫过来,准备好好审问一番。   莫寒忽得发现乐正桓的脸色似乎不怎么好,心中莫名被揪了一下,面上的神情软了许多,手上强硬的动作却没有停,一手扣住他的腰部,一手朝他后面直接探了进去,极为混蛋地说道。   “不干什么……就是想检查一下乐副将有没有和别的男人做过。若是你的身体脏了,我会恶心的。”   “放开我! 你…… 你这个……”   莫寒的手劲大得惊人,乐正桓根本无法阻止他的恶行,这种自尊被人随意践踏的感觉,令他羞耻得恨不得立刻死去,气得面色惨白,却发现自己连一句脏话都说不出来。   到了后面,不知怎的,小腹内突如其来的刺痛感瞬间抽去了他的力气,乐正桓下意识咬牙忍住即将出口的闷哼,不愿意在这人露出狼狈的一面,正在抗拒着莫寒的手转为无力地攥住他胸口的衣物,低头轻轻喘息着。   “……乐副将是想说,本将军混蛋吗?”   检查过后,确定那处十分干净,莫寒心情很好地将手指抽了出来,却对乐正桓方才的抗拒仍然存着几分不满,笑着轻咬住他的耳垂,讽刺道。   “乐副将不就是喜欢本将军这样对你? 装什么贞洁烈妇?”   莫寒边说边解开乐正桓的腰带,白皙漂亮的手指更是在他身上放肆地作乱。   “够了……别说了。”   乐正桓咬了咬牙,觉得腹中的疼痛缓和了些,才低声道。   “生气了? 你不是喜欢我吗?”   莫寒觉得十分稀奇,这人从来都对他百依百顺,今日却好像有些不一样。   难道真的喜欢上了别人?   “……是,乐正桓喜欢将军。”   “可是将军……我们这样……算什么呢? 我对你而言,又算什么呢……?” 第六章 欺骗   (这一段情绪描写补充一下)   “……是,乐正桓喜欢将军。”   乐正桓突然抬起头看向莫寒缓缓开口,乌黑的双眸倒影出对方俊美无疆的脸,他面色惨白如纸,目光却无比坚定,隐隐透着一股决绝。   莫寒被他这般眼神看得愣了愣,心中不知怎的,好似忽然被羽毛轻轻刮了一下,那感觉很是特别,但还未等他想清楚是怎么回事,便已经消失至无处寻觅了。   莫寒心想,乐正桓这人性子无趣得很,在床上不怎么放得开,口中承认爱慕他这事儿却丝毫不含糊,那么他应该就是喜欢自己没错了。   至于纪箫,爱咋咋的,靠边儿站着去。   这种想法令莫寒的心情变得格外好,不正经的调调便又冒了出来,懒懒地勾起唇角,正想将乐正桓好好调戏一番,对方又开口了。   “可是将军……我们这样……算什么呢? 我对你而言,又算什么呢……?”   黯淡的暖黄色烛火作为掩饰,莫寒无法察觉乐正桓面上不正常的苍白,而乐正桓的忍耐力一向惊人,即使腹中隐隐的痛感令他觉得有些难以忍受,但只要他不想让对方发觉,莫寒绝对看不出任何端倪。   乐正桓的问题看似简单,却真真将莫寒问住了,对方正望着他的那双漆黑明亮的双眸,更是令他莫名感到心虚。   乐正桓对于他来说算什么?   泄欲工具,调节心情的玩物……尤其平日无聊的时候只要逗他一番,看他明明羞得面红耳赤,却仍然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他便觉得格外有趣,心情也会很好。   但这些能告诉他吗?   当然不能。   乐正桓这人死板固执得很,自尊心又极强,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心中如此看待他,怕是会气得再也不理他,甚至恨上他。   莫寒不想与他撕破脸,毕竟这人的身体诱人至极,他到现在都觉得食髓知味,能让乐正桓心甘情愿张开腿让他干,再好不过了。   而乐正桓有一个优点让他很是喜欢,便是好哄,好骗……   莫寒沉默了片刻才轻笑起来,凑到乐正桓唇边暧昧地轻啄了一口,低头看着他开口道。   “正桓,你今日是怎么了? 为何忽然问这个?”   “……将军,你喜欢我吗?”   乐正桓抿了抿唇,垂下眼帘盖住眸中复杂的情绪,低声问道。   表面看似平静,藏在袖袍下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没有人知道,他问出这句话究竟耗费了多大的勇气,连第一次上阵杀敌都未曾这么怕过。   乐正桓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是怎么了,或许是因为身体不适的时候便容易多想,他越来越觉得,莫寒对他的所做所为,只是将他当做……男宠……   那些伤人的话,怎么都不该是对自己的恋人说的吧……   莫寒白皙的手指轻柔地抚上乐正桓英气的眉眼,犹如情人的爱抚般细细描绘着,接着手指缓缓滑至他的下颚,将他的脸抬了起来,近乎妖孽的面上挂着温柔至极的笑意,盯着他的眼睛开口道。   “正桓,这话以前你不是已经问过我了吗?”   “本将军自然是喜欢你的,否则也不会与你在一起那么久。你说是吗?” 第七章 混蛋的事   乐正桓怔怔地抬眸看向莫寒,对方极致好看的面容上,温柔的笑令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莫寒很少这样对他笑。   虽然那笑意,不达眼底……   “是……是真的吗?”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乐正桓轻吸了口气,即使察觉到对方明显的敷衍,还是忍不住低问道。   “自然是真的。本将军喜欢你,心中有你。所以不许你与别人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知道吗? 尤其是纪箫,不准你与他来往过于亲密。”   乐正桓感到莫寒将他拦腰搂住了,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那双大手上暖和的温度,耳边传来他霸道又有些孩子气的磁性嗓音。   “若是你敢不听话,本将军定会狠狠惩罚你。”   说着,莫寒用力捏了一下乐正桓小巧而充满弹性的臀部,猝不及防的动作惹得他身体一僵,脸部开始发热。   即使对方经常不分场合地对他做这种不老实的事情,但性格使然,乐正桓到现在还是无法真正适应,每每面对的时候,笨拙得有些可爱。   轻喘了口气,乐正桓推了推莫寒的身体,他搂得太紧,令他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口中却认真道。   “纪箫? 将军,我与他并没有什么别的关系,只是平日里处理军务的时候,难免会在一起。”   “哼,本将军听人说,你都睡到人家的营帐里去了。”   莫寒感觉到怀中人的不舒服,抱着他的手劲稍微松了松,口中却冷哼了一声,语气相比方才显得阴沉许多。   末了,还黑着脸补充了一句。   “还连衣服都脱了。”   他自然不会告诉乐正桓自己去找过他,亲眼看到了他毫无防备地睡在纪箫营帐的场面,还像个妒妇一样气得半死。   莫寒之所以没有在那时候直接失控,是因为当时纪箫的营帐中只有乐正桓一个人,若是让他看到两人抱在一起的睡的画面,恐怕连莫寒自己也无法想象,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将军,我与他真的没什么。”   见莫寒十分生气的模样,乐正桓心中有些着急,怕他真的误会自己。   可他属实嘴笨的很,想了半天,竟连句解释都不会说,仍然是那句话,只是望着莫寒的漆黑眼眸无比真诚清澈,仿佛一汪清水,一眼便能望到底。   那日带领士兵操练完毕后,乐正桓无法推拒纪箫的邀请,去他帐中喝了杯茶,许是前一日没睡好的缘故,竟然觉得头昏脑胀得厉害,随时会昏过去一般,便在纪箫的床上小憩了一会儿。   至于衣服……应该是纪箫怕他睡得不舒服,所以才帮他脱了的。   乐正桓性格内向,不擅长与人交往,众将士们一起吃饭喝酒聊晕段子的时候,他根本无法插上嘴。人家自然也不会主动找一个古板的呆瓜说话,因此他在军中与众将军的关系皆是不咸不淡,除去军务上的交际外,私下基本没什么接触了。   而纪箫之所以特别,是因为他性子不骄不躁,待人温柔和善,若是脱去那身盔甲,穿着便衣的时候,比起将军,倒更像是个文雅的书生。   最重要的是,纪箫能和乐正桓说上话,而乐正桓也不排斥他的接近。   “勉强相信你。但不能再有下次了,知道吗?”   “你要清楚,你是我的人。”   莫寒看着乐正桓的眼神,觉得这个男人没有说谎,语气当下便软了许多,贴着他的耳根魅惑道。   “恩。”   宣誓主权一般强势的话语,令乐正桓略感不好意思,苍白的脸上却因为身体不适的缘故仍然没有半点血色,轻声应了一句,心想莫寒如此在意他与纪箫的关系,兴许真的如他口中所说一般,他也是喜欢自己的……   莫寒满意地点头,好看的眉眼之间笑意带着邪性,微微上挑的眼角更是风情万种,紫眸幽深。眼下尤物在怀,哪里还顾得了其他,乐正桓身上带着沐浴过后的好闻气味,光是闻着便觉得小腹阵阵发紧。   不再犹豫,莫寒拉起正在发呆的乐正桓走到床边,一把将他推到了床上,欺身覆上。   粗暴的动作令乐正桓一时之间无法作出反应,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小腹处原本已经平息的疼痛忽然又发作了起来,针扎一般尖锐,仿佛在警示着什么。   莫寒一向这样对他,乐正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产生,来之前他就知道今夜逃不过了,只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能不能坚持到结束。   正想喘口气缓缓,双唇便被人侵占了,一条温软的舌头抵开他的贝齿滑了进去,剧烈的攻势吻得他几乎窒息。   乐正桓有些受不了地伸手去抵莫寒的胸口,缺氧使他眼前开始发灰,觉得小腹中疼得越发厉害,睫毛根部被眼中沁出的水汽染湿了,终是忍不住,喘着气断断续续道。   “将军……我今日身子有些不适……能不能……改日再……”   莫寒顿时停下动作,离开乐正桓的唇部,撑起双臂不满地看着他,口气微冷。   “都这样了,你让我停下?”   喝了点酒再加上欲火焚身,莫寒混蛋的本性便藏不住了,或者说懒得去藏。   乐正桓对他一直很顺从,更是没有在床事上拒绝过他。   突然的拒绝令莫寒心中颇为恼火,忽然又开始疑神疑鬼,乐正桓是不是真的与纪箫有点什么,否则怎会与他忽然走得那么近之后,学会了拒绝他?   而莫寒之所以不怎么关心乐正桓,是因为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乐正桓的身体一向很好,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都可以,即便身体有些不舒服,也不会产生什么大问题。   对方忽然冷下的态度,还有咄咄逼人的口吻,令乐正桓一时感到无所适从,怔怔地望着上方男子那双深邃而漂亮的紫眸,半晌才抖着唇部开口道。   “我……”   而莫寒并没有给他太多说话的机会,突然放软了口气,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眉眼之间的戾气消失无踪,神情温和,口吻中甚至带着孩子般撒娇的意思。   “正桓,我憋得难受……就做一次可以吗?” 第八章 警告   乐正桓面色苍白地看着覆在他身上的莫寒,素日里向来沉稳黑亮的眸子微微失焦,毫无血色的唇部轻轻动了动,没有作声。   “乖……就一次。好吗?”   莫寒见他不说话,内心更为火大,紫眸霎时间幽深许多,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趴到他颈窝处极为暧昧地抵舔了几下,既而来到他柔软的耳垂处,一口含住,不怀好心地引诱道。   若不是莫寒经常对他忽冷忽热,乐正桓几乎以为自己方才出现了幻觉。   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胸口闷闷得有些难过。   以往虽然也经常体会这种感觉,但今日不知是怎么了,格外严重似的,连呼吸都变得十分艰难,好像随时会窒息一般,再加上小腹中的不适感,乐正桓觉得身体很是疲惫,好想休息一下……   可是他似乎从来都不擅长拒绝这个人……   以这人的脾气,若是自己拒绝了他,他一定会非常生气吧……   那种冰冷冷的眼神还真是让人难受呢……分明不是个脾性暴躁的人,怎的对上他的时候,就如此爱发脾气呢?   乐正桓脑中昏沉地想着,怎么都想不明白。轻轻吸了口气,喉结微动,停顿了片刻才哑声道。   “好。”   “这才乖。”   莫寒满意地在他唇上啄了一口,虽然口中询问他的意见,手下却早已经开始行动了,羊脂玉般漂亮的手指,毫不费力地解开乐正桓的衣带,粗鲁地将他翻了个身,扯去他的衣物,随手扔到了地上。   乐正桓腹中又是一阵刺痛,好半天都缓不过来,下意识将自己缩成一团捂住小腹,咬牙没有吭声。   暖黄色的烛光下,一具犹如野豹般修长而漂亮的身体背对着莫寒呈现在他眼前,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拍了拍乐正桓的背,沉声命令道。   “自己转过身来,腿张开。”   听清莫寒话中的内容,乐正桓面色微僵,正想吸口气转过去,后者已经急不可耐地拉住他的手臂,将他一下子扯平在床上,分开他的双腿,高大健硕的身躯挤了进去。   乐正桓身体一阵紧绷,手指不自觉地抓紧身下的被褥,本就发白的面色顿时更白了一分,闭上眼睛侧过头去,没有说话,只是指尖因为过于紧张在微微发抖。   腹中虽然疼痛,但还可以忍受……   莫寒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这具令他无比迷恋的身体,似乎怎么都尝不腻呢……而且自从有了这人之后,自己似乎就没找过别人了吧?   莫寒勾唇轻笑了一声,放肆的目光从男人刚毅而英俊的脸一路向下,掠过性感的锁骨,淡粉色的小豆,一向紧实的小腹……   正想曲起乐正桓的双腿直接进入,莫寒突然诧异地停下了动作,若有所思地盯着乐正桓的小腹看了片刻,微微拧起眉没有说话。   乐正桓原本紧实平坦的小腹处,此刻看去竟呈现出微微凸起的状态,就连漂亮的肌肉线条都变得不甚清晰,肉质看上去柔软了不少。   这人的日子过得太滋润了吧? 在军中竟然能吃胖?   明明前几日压着他做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才几日没见?难不成纪箫真的让他这么开心,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饭都能多吃上几碗?   莫寒顿时有些不高兴,脸色暗了暗,盯着身下双目紧闭的男人,没好气地开口。   “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吃的太多了?”   乐正桓闻言一怔,睁开眼睛迟钝地转头看向上方面色阴沉的莫寒,不明所以。   “……什么?”   这人今日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又生气了?   “看看你自己,都胖成什么样了。身为副将理应以身作则,岂能每日大鱼大肉,疏于锻炼?”   莫寒贵气的眉宇轻皱起,指着乐正桓的腹部沉声道,语气中很是嫌恶。   他下意识认为,这人长胖定是因为吃的过于丰盛,而事实上,乐正桓已经很长一段时间胃口不佳了,闻到荤腥便会胃中泛呕,每日只吃得下一些清淡的面食或者白粥小菜。   明显含着厌恶的语气令乐正桓有一瞬间的失神,回神后下意识伸手去探自己的腹部,在感受到那里意外柔软的质感,还有下腹处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但确实存在的微微凸起后,苍白的面上顿时一阵窘迫,开口便要解释。   “将军……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近日分明吃得很少,就是每日晨起时的锻炼停了一段时间,因为一旦体力消耗过大,便觉得腹中隐隐作痛,早就想去寻军医看看,却因为军务繁忙拖到了现在。   “闭嘴。以后少吃些,若是身材走样,本将军便不会喜欢你了。” 第九章 现实   “闭嘴。以后少吃些,若是身材走样,本将军便不会喜欢你了。”   莫寒懒得听他解释,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乐正桓怔了怔,看清上方男子俊美的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后,觉得整个人好似要被什么东西淹没了一般,周围都是灰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别过眼闷闷开口道。   “……将军若是觉得厌弃,我们就算了吧。”   其实,乐正桓虽然腹部微微见长,奇余的地方倒是没什么变化,体魄仍然修长,线条均匀,仔细看去反而还觉得瘦了一些。   只是这些莫寒并没有细致观察,叫他过来泄欲的时候,大多数时候不会做前戏,都是按着他的后背直接进入,连扩张都省了,自然也不会注意到,他的腹部在逐渐发生细微的变化。   这一点,就连乐正桓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乐正桓出生虽贫苦,却是一个极为自尊的人,与人交往不卑不亢。可是在莫寒面前,他似乎从来都没有‘自尊‘这样东西……或许曾经有,只是不知不觉间失去了。   当一个人变得不像自己的时候,会觉得格外疲惫,此刻的乐正桓便被那种挥之不去的疲惫笼罩着,才终于说出了那句,很久很久以前便想对莫寒说的,却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的话。   乐正桓与莫寒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是不平等且极为被动的。   或许爱得深一些,便容易受到伤害,而那个给予对方伤害的人,总是有恃无恐……   而乐正桓在说出那句话的瞬间,便开始后悔了。   “你说什么?”   莫寒一时间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   “没什么,将军没听见便算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乐正桓侧着脸盯着床里处被烛光照成暖黄色的墙壁,刀削般的侧脸湮没在阴影中,看不清情绪,就连声音都很轻,仿佛没力气了一般。   此刻莫寒却琢磨透他那句话的意思了,妖孽般的紫眸中寒光一闪而过,轻轻眯起了眼睛,没有接话。   军帐内顿时安静得可怕,气氛也有些诡异。   就在乐正桓忍不住转头看向的莫寒的时候,双腿蓦地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掐住抬起,一根粗热的性器带着显著的威胁力,抵上了后方的入口处,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直接插了进去。   “呃啊……”   一阵撕裂的疼楚惊的乐正桓原本有些昏沉的神志立刻清醒了过来,修长的身体狠狠一颤,口中泄了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推拒莫寒的胸口,却没有使身上的人将那凶器抽出去一分,反而更加用力地深入了一寸,不管不顾地动了起来。   身下的男人额角冒出了些细细的冷汗,英气的眉宇轻轻皱着,垂下的密黑睫毛掩住了失神的眸,呼吸紧促又沉重。莫寒见状有些奇怪,不禁停下动作,放缓脸色耐心地问了一句。   “疼的厉害?”   他分明还没怎么用力,怎的这人疼的双唇都在抖?   火热的器具没有完全进入乐正桓的身体,他也没回自己的话,卡着不上不下很是煎熬,莫寒忍不住扣紧他的腰部,又试着动了动,这一下立刻到了最深处。   “啊……”   乐正桓受不了似的叫了一声,身体猛地微微痉挛起来,痛苦地捂住腹部,像是要将自己蜷缩起来般,但因为莫寒的桎梏无法完成这样的动作,眉头更是从方才便没有舒展过,却也没有开口求饶。   莫寒这才开始正视乐正桓的身体状态,见他痛苦的模样,当下便有些心软,暂时抽出欲望,漂亮的手覆上乐正桓的额头,沉声开口。   “正桓,怎么回事? 生病了?”   乐正桓睁开眼睛盯着莫寒看了一会儿,才抿唇笑了笑,轻声道。   “无碍。”   其实乐正桓连眼神都开始飘忽了,莫寒听他这么说却放了心,收回手看着他刚毅的面容,霸道开口。   “以后不准你再说那种话。你是本将军的人,永远都是。”   乐正桓很想问莫寒,若我永远是将军的人,那么将军你呢? 你真的…… 属于我吗……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莫寒已经分开乐正桓双腿,再次进入了他的身体,乐正桓轻轻皱起眉,没有出声。   这一次,莫寒的动作带上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一场情事在浅入浅出中进行,乐正桓默默承受着,虽仍然觉得身体很不舒服,至少没有在中途昏过去。   结束后,莫寒满足地从背后搂着乐正桓,将他整个人圈在怀里,沉沉睡去。   虽然嘴上说讨厌他腹部上的变化,睡梦中,骨节分明的大手却无意识地,在他下腹处微凸的地方来回轻蹭着,很是喜欢一般。   而身体和精神早就十分倦怠的男人,此刻却迟迟无法入睡,按住莫寒那只不老实的手,乌黑的眸子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失神地盯着眼前的一片黑暗,雕塑般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莫寒的谎话十分拙劣,他甚至连在乐正桓身上多花一些心思都不愿意,只是干巴巴地告诉他一句,自己是喜欢他的,然后仍然对他挥之即来呼之即去,不管他是不是身体不适,反正照上不误。   乐正桓不是傻子,有些东西,他其实心里很清楚,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只是内心还抱有一点可怜的期望,潜意识中希望莫寒真的如他所说一般,是在意自己的。   然而,当残酷的事实揭露的时候,乐正桓又该何去何从,如何自处…… 第十章 就医   清晨,一缕清爽的风透过军帐的帘缝中吹进,忽闪忽现的阳光变成一道金色光影,映在床上男人刚毅的俊脸上,将他本就漂亮的睫羽衬得越发黑密。   只是,男人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下眼睑处微微泛青,就连比一般人要薄些的唇部,都带着显见的苍白,银白色的丝绸薄被盖到腰部的位置,可以想象这具欣长而劲瘦的身体此刻是一丝不挂的,脖颈至胸膛处被人啃咬出了红紫交错的痕迹,可见肇事者的霸道。   昨夜的情事虽然比往常温柔许多,可过于长久的时间,还是将男人累坏了……   半刻钟后,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黑夜般的眸在略微失神了一阵后,逐渐恢复了清明。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上面始终蒙着一层灰,好似心情很低落一般。   床的外侧空出了一大块儿,没有温度,莫寒已经离开很久了。   微微一动,酸疼的感觉立刻由那处不可言喻的位置传遍全身,身体更是虚软无力,乐正桓叹了口气,吃力地撑着床面坐起,背脊靠上床头,轻轻垂眸,盯着莫寒昨夜躺过的位置,思绪逐渐游离。   是自己太贪婪了吧……   以前明明只要能看着他便觉得很满足了……   怎么到了现在,分明已经离得他如此近了,却一点都无法开心起来,还想得到更多……   傻瓜,说什么喜欢他也都是假的吧……   乐正桓什么都没有,将军……图什么呢……   一股的悲伤气息融化在乐正桓周身的空气中,他忽然抿唇浅笑了起来,只是笑得有些奇怪。   像是更加难过了,又像是在心中说服自己什么。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至少那人还愿意花费力气骗他……   就这样吧……   只要能在他身边看着他就好……   “恩……”   小腹中忽然复发的刺痛,令乐正桓无意识地闷哼了一声,不得不收回了思绪,英眉轻皱,形状好看的手本能地探入被中,探上微凸的腹部处摸了摸,紧接着,由股间传来的一种怪异感觉,令乐正桓微微一怔。   一种温热的液体从后处快速淌了出来,而小腹中的疼痛越发明显,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下意识掀开被子,微微挪动了位置,银白色床单上的一大片鲜红赫然被收入眼底,乐正桓本就拧着的眉宇顿时又紧锁一分,眼中带上了显著的疑惑。   伸手探向身后,触到一手温热和鲜红。   自己这是怎么 ……   难道是中毒了?……   可若是中毒的话,血怎会从那处流出来……   乐正桓轻轻抽了口气,腹中逐渐鲜明的剧痛令他无法再冷静思考,而那种莫名心慌的感觉,更是令他感到无所失措,仿佛即将失去一个连他都不知道是什么,却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东西一般。   甚至没来得及收拾被他弄脏的床单,咬牙捡起昨夜被莫寒扔在地毯上的衣物,匆匆套上后,步伐凌乱地向外而去。   出营帐后,没走多远,迎面走来一个身着浅蓝色劲装的高大男子,长相儒雅而不显文弱,俊秀的眉目间恰到好处地含了两分英气,令人很容易升起好感。   来人正是纪箫。   乐正桓此刻痛得连站都险些站不稳了,额头上冷汗密布,全靠咬牙勉强支撑着,只想着快些去到军医的营帐,因此见了纪箫只与他匆匆点了点头,没有停顿便准备离开。   “正桓,你这是怎么了? 脸色如此苍白……”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纪箫忽然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拉住了,乐正桓下意识转身,紧接着,一只白皙的手很自然地用手背贴上了他的额头,温雅的声音中满是关心。   “身子怎么这么冷?”   感觉到他额头上不正常的温度后,纪箫温和的面容顿时凝重起来,握住乐正桓同样发凉的手,微微拔高了音量。   “我没事……找军医开副药便好了。”   不动声色地挣开纪箫的手,对方的关心令他很是感动,乐正桓苍白着脸朝纪箫笑了笑,转身便要走。   再不离开,他很可能会在这里晕厥过去……   性子里的倔强,令他不希望任何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即使是纪箫也一样。   纪箫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乐正桓削瘦的背影,凌乱的步伐,终是忍不住跟上了他,边走便温声道。   “正桓,我陪你一起去吧。”   乐正桓向来不习惯麻烦别人,正想开口拒绝,然而,在对上纪箫含着急切和关心的浅棕色的双眸后,轻轻点了点头。 第十一章 有孕   从小到大,乐正桓真正得到的关心很少,除了他的养母真心待他以外,似乎就只有纪箫了。   因此,只需一点点温暖就可以令乐正桓感到满足。   可是摧毁他,对于某个人来说,比温暖他更加容易……   下一息,乐正桓脚下一软,身体失控地栽向地面,就在他以为自己一定会摔倒的时候,腰身一紧,猛地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扯进了怀里。   紧接着,身体一轻,竟被人腾空抱了起来。   乐正桓本能地抓住纪箫的衣襟,犹如抱女人一般的姿势,令他心中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喘了口气低声道。   “纪萧……你做什么,放我下来。这不合礼数……”   若是其他将士们看见成何体统。   “站都站不稳了还敢逞能,我抱你去寻军医。”   纪箫低头温声斥了一句,儒雅的面容上除了一丝恼意外,竟含着说不出的宠溺。   不再停留,脚尖轻点,身形一跃便轻盈地飞向半空,朝着军医所在的营帐而去。   一路上果然有不少士兵发现在半空中快速飞跃的纪箫,自然也看清了他怀中的乐副将,大家不由得开始小声地议论,这纪副将和乐副将两人关系可真是好,平日经常在一起也就算了,今日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连抱都抱上了……难不成在一起了?   由于凤帝和逍遥王两位在凤国有着至高位置的人,娶得都是男人,所以,即使男风在凤国仍不盛行,但已经能被大多数所理解和接受,因此士兵们见到这一幕,心中遐想连连,倒也不觉得厌恶。   令人怎么都想不到的是,看似不受莫大将军器重的乐副将,其实已经被他厚着脸皮免费睡了一年多。   所谓免费,便是不对他好,不对他真心,不给他感情,自然也不给钱,就是凭着几句花言巧语哄骗了他一年多。   而这件事,就连纪箫都不知道。   ——————————————————   “容太医! 快帮正桓看看,他身子冷的厉害。”   到了目的地后,纪箫抱着怀中的男人匆匆跑进了军帐,见了正坐在小方桌边提笔书写的白袍青年便急促道。   容未是今年刚由京城调来的太医,约莫20岁左右,生着一张极为妩媚的鹅蛋脸,比女人还好看,性子倒是十分稳重,待人礼貌疏离。   实际上,他已经25岁了,自然沉稳。   “劳烦纪副将把他放到床上。”   容未与纪箫并不熟,只是同在军中时常碰面,自然也听人说过这位副将性子温和云云,突然见到他满脸慌张抱着另一位副将匆匆跑进来,眼中闪过一分诧异,但很快恢复了正常,冷静开口道。   这时候乐正桓似乎已经痛得神志不清了,路上纪箫唤他也没回应,但还没有彻底昏过去,软软地躺在纪箫怀里,半眯着眼睛。   其实他是清醒的,虽然身体很疼,脑却不由自主地想着,若是自己就这么死了,莫寒会不会有那么一丝难过……   纪箫依言将他放到床上,仔细地盖好被子后,容未上前握住他的手腕便开始诊脉。   “容太医,如何?这日子如此炎热,正桓却身子发冷,是生了什么病?”   “他怀孕了,孩子很危险。” 第十二章 义无反顾   “他怀孕了,孩子很危险。”   容未的手搭在乐正桓的手腕上,沉吟片刻,淡淡回着纪箫的话,过于好看的鹅蛋脸上却多了几分凝重。   “什么?”   纪箫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与其同时,看似意识已经模糊的男人睁开了有些涣散的眼睛,艰难而缓慢地转头看向容未,干涩而苍白的唇部微微动了动,嗓音沙哑。   “你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现在孩子很危险,流了很多血,需要马上治疗。”   容未没有搭理纪箫,看着乐正桓镇定地将话重复了一遍,严肃而认真。   口中虽然这么说,但容未并没有马上行动。   他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怀孕的男人……   而乐正桓的身份过于特殊。   且不论孩子的父亲是谁,作为一个随时可能会披甲上阵杀敌的将军,腹中忽然出现一个孩子,对他来说显然是一个累赘。   那么这个孩子是流掉……还是留下,还需要乐正桓亲自决定。   “这……不可能……”   乐正桓轻轻吸了口气,显然无法消化掉容未的话,眼中的茫然逐渐转换为不可置信,盯着他喃喃道。   而本就冰冷的身体,好像一瞬间变得更加冷了…… ……   “我是男人……”   乐正桓企图从容未的眼中,看出一点异样的虚假情绪,可是对方坚定而认真的眼神告诉他,容未说得是实话,而且他也没有欺骗自己的理由。   “龙国的男人都有生育能力。”容未道。   “我不是龙国人……手指缓缓抓紧身下的被褥,直到骨节泛白,乐正桓忍过腹中的那阵疼,才轻声道。   “容太医,你是不是弄错了? 正桓是凤国人。”在一旁呆怔了许久的纪箫终于回过神来,蓦地上前抓住容未的手臂,春风般温柔的嗓音中带着不敢相信和紧张。   “并不是只有血统纯正的龙国人才能生育。父母中一人拥有龙国的血统,便有一半的可能会遗传到生育功能。   容未没有因为纪箫的失礼感到生气,轻轻摇了摇头,推开他的手,礼貌地回道。   “现在暂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乐副将,时间不多了,这个孩子是留下……还是打掉。必须马上做出选择,否则你和孩子都会有危险。”   容未静静与乐正桓对视着,向来冷静的嗓音声音,难得有了些许沉重。   “若是选择留下,我会尽全力保住他。若是选择打掉,再喝一碗药,便流得干干净净了……只是疼了些。”   乐正桓面色惨白,双目失焦地望着上方,犹如丢了魂魄似的,放在被子下的双手交叠在微凸的腹部处,指尖抖得厉害,久久没有说话。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怀上孩子……   能够与将军拥有一个融合着他们骨血的孩子,这原本是应该开心的时候。   可是现在,他却一点都无法高兴起来……   对于未来的那种未知的恐惧,深深充斥满乐正桓的心脏,他第一次感到这样强烈的害怕,茫然,和无所适从。   乐正桓一直都在欺骗自己,告诉自己不要太贪婪,只要安静地待在莫寒身边,说不定就可以与他一直走下去。   而这个孩子的到来,除了令乐正桓感到措手不及以外,更是彻底打碎了他的幻想,令他不得不面对现实。   莫寒对他忽冷忽热的态度,令乐正桓无法想象,若是他知道他有了身孕,会如何看待他,如何看待这个孩子……   如果将军不愿意承认这个孩子,他作为军中副将,未婚先孕,日后腹部如妇人般圆滚起来,面对众将士们,他该如何解释孩子的存在,如何立足……   若是打掉……   不……不能打掉……   脑中只是一瞬间出现这种想法,一种犹如撕扯般的痛意便由心脏传来。   他舍不得……   容未见乐正桓神魂落魄,沉默不语的模样,心中微急,不由继续开口道。   “孩子的父亲是谁? 你是否需要与他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不能……不能告诉他……”   闻言,原本呆愣的男人突然激动转头看着容未开口,随后又察觉自己失态似的,缓慢地转了回去,继续轻声道。   “……孩子……我想留下,劳烦容太医了。”   “乐副将,你可想好了? 随着孩子的成长,你的内力会逐渐消失,身体也会变得越来越虚弱。”容未语气颇为郑重地问了一遍,神色略为复杂。   容未何等聪明的人,不过寥寥几句话,便知晓了乐正桓的处境。   他抗拒让孩子的父亲知道这件事,证明他与那人的感情存在问题。   这个孩子若是流掉,他只是受些疼而已。   若是留下,乐正桓必会承受极大的压力,不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而且,是一个人承受。   乐正桓正要回答,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纪箫忽然上前一步打断了他,既而对着容未和气道。   “容太医,请你回避一下,我与正桓有几句话要说,很快便好。   容未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从随身的药箱中找出一粒止血丹,放到乐正桓口边让他吃下后,便徐步出去了。那丹药除了能够止血以外,还能暂时地保乐正桓和他腹中的孩子没有危险。   “正桓……你到底在想什么? 若是没了内力,你以后如何上阵杀敌,如何自保?”   纪箫弯下身轻扣住乐正桓的肩膀,低声问道,立体的侧脸透出一种异样的温柔。   “……”乐正桓仍然保持着注视上方的姿势,沉默。   “孩子……孩子的父亲是谁?”   纪箫还是无法一下子接受这人怀孕的事实,艰难道。   “……”男人依旧沉默。   “你倒是说话啊! 真是急死我了。到底是哪个混账!”   乐正桓自我封闭的状态,令一向优雅的纪箫都忍不住说了脏话,俊雅的眉眼升起些恼意。   他喜欢了这个沉默内敛的男人很久,也花了很多时间,才让他接受自己的靠近。   为了不让他觉得突兀和反感,就连一句喜欢都在心里藏了很久,想找一个合适机会告诉他,若是他接受自己,等到回京后,他便娶他为妻,若是他拒绝自己,他便继续努力,一直到他爱上自己。   可是现在,这人竟然在连他都不知道的时候,被别的男人侵占了,甚至有了孩子……   纪箫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心急如焚的同时,内心也不可避免地感到生气,嫉妒,想杀人,可是更多的是对这个男人的关心。   “别问了……”   就在纪箫忍不住再次开口的时候,乐正桓轻轻动了动唇部,发出的声音干涩而沙哑,那双黑潭般深邃的眸却含着显著的固执和决绝。   “纪萧……这孩子,我想留下。我舍不得……”   “你说得我都知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当容未说出随着孩子长大他的内力会消失,身体会越来越虚弱这话时,乐正桓便深有感受。   这些日子被他尽数忽略的倦怠,身体中的不适,一瞬间都变得鲜明起来。   只是以后怎样,还是以后再说吧。   因为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所以,以后再说吧……   乐正桓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可是遇上莫寒之后,所有的冷静都不复存在。   他不知道今日的义无反顾,会给他的将来带来怎样的灾难。   唯一清楚的便是不论将来怎样,他不会后悔今日自己留下腹中孩子的决定。   而事实也确实是那样,即使乐正桓经历了,后来发生的犹如噩梦般的事情后,仍然,不曾后悔过…… 第十三章 困境   “好……我去将容太医请进来。”纪箫叹了口气,不再多问。   一个时辰后。   容未收回扎在乐正桓的身体各穴位上的银针,仔细地收进一个蓝色布包中,抬袖轻擦了一把额上的细汗,对着床上闭着眼睛,不知是醒着,还是已经陷入沉睡的男人说道。   “乐副将,孩子保住了。”   这场长达一个时辰的治疗,显然给男人造成了极大的痛苦,一头顺滑的黑发都仿佛失去了生命力,变得毫无光泽,凌乱地铺散在身侧,有几缕浸着冷汗黏在脸颊处,衬得那张俊气而苍白的脸,多了几分虚弱的美感。   在听到容未的话后,男人的睫毛微不可见地颤抖了几下,接着缓慢地睁开了眸,看向容未的方向,干哑道。   “……谢谢。”   “乐副将客气了。”容未礼貌地笑了笑,这一笑,顾盼生辉。   “正桓,你现在觉得如何? 还疼吗?”   与此同时,站在容未身侧的纪箫对乐正桓轻问道,望着他的眼神专注而认真,同时,又含着一些心疼,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好多了。”乐正桓微眨了一下眼,轻声回道。   自然是不好的,腹中之子险些与他生生分离,怎么会好呢?……   比尸体没好上几分的苍白脸色,更是说明乐正桓在逞强。   不过,许是乐正桓生性坚强,所以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痛……   纪箫听了他的回答后,抿了抿唇,反倒不知道说什么了。   “乐副将,孩子虽保住了,但胎息不稳,还须好好注意身体。切记,不可过于劳累,不可使用内力,不可饮酒,不可行房事。”   容未取出一块儿干净的帕子,细细擦拭着乐正桓额角的冷汗,对他郑重道。   “……好。”乐正桓沉默了片刻,没什么表情,回道。   “孩子的健康必定得重视。每隔半月来我这里把一次脉,或者派人来唤我,我过去寻你。”容未继续开口嘱咐着。   说着,乐正桓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伸手扣住了容未正在帮他擦汗那手的手腕,容未一愣,下意识看向他。   “容太医正桓有一事相求,还望你答应。”乐正桓喘了口气,艰难道。   不过说句话的功夫,乐正桓便觉得头昏眼花,下一息就会陷入暗黑一般,只是他还有事未完成,勤勉支撑着不让自己昏睡过去。   “何事? 乐副将请说,若是容未能做到,必然不会拒绝。”容未看出他心事重重的模样,心中莫名产生些不忍。   “我怀…… 这件事,希望…… 容太医能帮我保密。”   本想说怀孕这件事,而话到嘴边,乐正桓觉得有些怪异,当即换了个说法。   “好。”容未懂了乐正桓的意思,没有犹豫地答应了。   乐正桓放心地点点头,缓缓放开容未的手腕,闭上眼睛便忍不住要陷入沉睡,只听容未又道。   “可是,日后你腹部逐渐隆起,如何解释?”   “孩子的父亲……到底是何人?”   这个最直观,也最令人无法忽视的问题,再次被抛了出来,令人不得不面对。   不是容未八卦,他只是本能地关心这个男人。   处于这样的世道,即使在凤国男风已经逐渐不被人所排斥,而未婚先孕这件事,仍然会被人所诟病。   若是能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让众人知道两人之间感情极好,定下了婚约并且很快会成婚,这便算是名正言顺,自然没人会说什么。   如若不然,乐正桓作为一个将军,在军营中突然有了身孕,整日挺着一个大肚,却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说不出来,独身一人处于军中,怕是会被人在背后戳着脊梁骨,骂他不知检点……   乐正桓听了容未的问话,顿了顿,又睁开了眸子,沉默不言。   这个问题,不止是容未所疑惑的,就连乐正桓自己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他下意识抗拒让莫寒知道这件事。   直觉告诉他,如果将军知道了,不一定会开心……   乐正桓生性固执又极重感情,从小父母双亡令他更是渴望亲人,养母虽然对他极好,可是在知道自己腹中有了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小宝宝后,那感觉终归是特别的。   他不能冒险……也不敢冒险。   因为莫寒从来没给过乐正桓安全感。   军帐中内的气氛略微低迷,显然在场的人都觉得,这件事的后果过于沉重了些、   突然,一道声线温柔但极有渗透力的嗓音,打破了这种低迷和平静。   “若是有一日瞒不住了,便说孩子是我的。我们之间早已有婚约在身,回京后立刻成亲。”   纪箫唇边挂着一抹微笑,儒雅俊美,语调缓慢而坚定,眉宇的凝重已经全然不见。   “……什么?”乐正桓微微一怔,看向他诧异道。   容未亦是目光惊异地望向纪箫,既而挑了挑秀眉,很快明白了什么。   “如此一来,方能堵住悠悠众口。”   纪箫边说边徐步走近乐正桓,在床沿处坐下,伸手帮他撩了撩额角的碎发,不经意般说道。   “正桓,你莫要担心,到时孩子月份大了,我便修书一封让人送回皇宫,请皇上许你回京养胎。”   “所有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听罢,乐正桓轻轻摇了摇头,内心极为感动,却并不赞同他的话,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蓄了些力气后才轻声道。   “……不可。这是我的事情,没有将你牵扯进来的道理……更何况,你与我成亲,到时有了真正心悦的人,该如何与他解释。”   纪箫面上神情不变,内心却忽得升起几分苦涩,心道,你就是我心悦之人,我心甘情愿与你成亲,恨不得一辈子与你在一起,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只怪他没有及时说出自己心意,让别人抢了先。   然而,心中所想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纪箫唇边的笑容加深一分,缓声道。   “只是暂时成亲,到时候我有了心悦的人,再与你和离不迟啊。”   “正桓,你我是好兄弟,你有难,我自然要帮你的。若是换做是你,我有困难,你也会帮我的,不是吗?” 第十四章 开窍?   “……纪箫,我知道你是好意……你若是有困难,我定然会帮你的……”   “只是,这件事情,终归是不一样的……”   乐正桓摇了摇头,身体力竭的他,此刻说话已经非常吃力了,只是那双如夜般的眼眸中含着的神色坚定而固执。   潜意识中,乐正桓仍然不希望莫寒误会他与纪箫的关系。   毕竟,那日他只是知晓了自己在纪箫营帐中小憩了一会儿的事情,便那样生气……   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够糟糕了。   “为什么? 难道你在担心,那人会因此吃醋吗……”   男人的固执令纪箫不由得轻拧起眉,停顿须臾,轻声开口道。   吃醋……?   将军会因他而吃醋吗……   不会的吧……   “……他不会的。”乐正桓苍白的脸上扬起一抹浅笑,摇了摇头回道。   “你啊……”纪箫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替床上的男人捻了捻被角。   “算了,睡吧。既然如此,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纪箫口中话虽如此,心中却已经决定,待他查清那人是谁后,若是让他知道那人待乐正桓不好,他定是会将乐正桓抢过来的。   相处的这段时间,纪箫比谁都清楚乐正桓内心的正直和善良。   别人不珍惜这人,他来珍惜……   纪箫正微微出神,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了扯,侧头看去,只见男人半合着眼睛,盯着他喃喃开口。   “纪箫……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你说。”纪箫耐心回道。   “……替我去……”   男人说上句话的时候,在场的两人还能勉强听出他在说什么,到了这时候,除了见到他毫无血色的唇部不停开合着以外,已经无法听清了。   “正桓,你说想什么?”   纪箫不由得弯下身,将耳朵凑到乐正桓唇边凝神听去。   乐正桓每说一句话,便需要停下来喘口气才能继续说下去,越来越吃力,却仍然坚持将话说完,仿佛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很重要一般。   “替我派人去将军的营帐……将他的床收拾一下……我不小心……将他的床弄脏了……”   “千万…… 别让他…… 知晓……”   听罢,纪箫先是微怔了一下,随后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蓦地微微睁大了双眸,诧异的目光转向乐正桓刚毅的脸。   而男人在说完那句话后,因为过于虚弱和疲惫,终于陷入了昏睡。   纪箫缓缓直起身,神色变得有些沉重和微妙。   方才他出去唤容未进来的时候,问过他,乐正桓为何会动胎气。   容未的回答是,他近日营养不良,睡眠质量不好,情绪长时间处于郁结状态所导致胎气的不稳。   而最主要的引发原因是,最近发生的那场情事。   加上乐正桓所说的话,纪箫几乎是立刻便想通了一切。   原来……那个人是大将军……   乐正桓本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与莫寒的关系,因为在一起的这一年多,莫寒每次找他过去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地避开军中的人,派去传话的人都是莫寒的心腹,自然会把紧口风。   平日里,莫寒连主动与他说话都很少。   因此,在乐正桓心里,莫寒是不愿意让别人知晓他们关系的,有时候无意间对他表现出来的不屑,更令乐正桓觉得,好像……他就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般。   方才乐正桓神智已经昏沉的厉害,眼看就要昏睡过去,又突然想起他的血弄脏了莫寒被褥的事情,若是他回去后发现,追查起来,他有孕的事情便瞒不住了。   迫不得已,乐正桓才请纪箫帮他,而纪箫是他能够信任的人。   ——————————————————   正午时分,火辣的太阳将整个沙场烤得炙热,连带着人的心情的都越发暴躁,易怒。   一个月前,探子来报,江城南北方向五百里处发现南疆军队出没的痕迹。半个月前收到凤帝来信,据说是龙修然勾结南疆,想要一举吞下凤国和白泽两大国。   南疆国土小而落后,在军力上更是势单力薄,想来白泽和凤国任意一国,都是可以轻易战胜他们的。   但由于他们不废一兵一卒,便能令敌国军队离奇死去的巫医之术,过于神秘和强大。   因此,莫寒在没有真正弄清他们的目的之前,绝不会轻举妄动,只是率领五十万大军在距江城二百里处安营扎寨,时刻注意他们的动向。   但今日,探子例行来报,竟说南疆的军队突然撤离了,这令莫寒怎么都想不通原因,当下决定午后召集各将军们一同议论。   顶着烈日,莫寒颇有些心浮气躁,加快步伐回了军帐,走到桌几边为自己倒了杯凉茶,喝了几口后,总算觉得舒服了许多,连带着心情都好了起来,加上想起昨夜那场美妙的情事,唇边不由得扬起一抹邪笑,目光灼灼地盯着某处,不   知又想起了什么。   不用看也知道,乐正桓这时候肯定已经离开了。   他就喜欢他的识相,懂事儿,又不会惹麻烦……   这么想着,莫寒放下手中的青花瓷杯,徐步往内账而去,目光在触及到塌上那床被铺得整齐的锦蓝色被褥时,脚步顿了一下,修长的手指探上自己的下巴摸了摸,心里好笑。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的被褥应该是银白色的。   怎么? 如今睡了他一觉,还学会主动帮他换被褥了?   这人这是在……讨他欢心吗?……   这种想法令莫寒内心莫名升起些兴奋,乐正桓平日里呆板无聊得很,基本都是自己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连情话也不会主动开口说一句,呆得跟根儿木头似的。   今日这是突然开窍了?   这么想着,莫寒笑眯眯地大步走到账外,对着守在门口的其中一个士兵命令道。   “你去看看乐副将在做什么,将他给我叫过来。”   话毕,莫寒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表现得过于急切了些,好像他很想见到那人一般,顿了顿,一本正经地又补充了一句。   “本将军找他有要事商议。” 第十五章 乖   半刻钟后,去唤乐正桓的大块头士兵还未回来,另一个身材偏瘦,面色蜡黄的士兵突然从远处急急忙忙地冲了过来,口中大吼道。   “报一一”   “何事?”   莫寒挑了挑眉,贵气逼人的紫眸慢悠悠地动了动,盯着跪在脚下的士兵,低声问道。   “回将军! 江城中近日突然出现一波流寇,人数约莫一万人左右,杀人放火,拦路抢劫,强.奸,无恶不作,城中百姓已经死伤近三百余人,官兵拿他们豪无办法! 这波流寇,皆不是本国人,似乎是南疆人士,行事极为训练有素……”   士兵说得咬牙切齿,口气颇为愤恨。   “什么?”   闻言,莫寒眸光一寒,面色顿时阴沉下去,炎炎夏日,周围的士兵们竟感觉到周身冷意逼人,双腿不由得抖了抖。   五十万大军驻守在此,南疆竟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边境,混入江城作恶……   行事训练有素……   这恐怕不是南疆普通的流民,而是……军队!   “呵,南疆是将我凤国五十万大军视为无视了吗? 竟如此猖狂,本将军倒要亲自看看,他们的军队有多厉害,巫医之术,有多渗人……”   莫寒眯了眯眼,冷笑着开口,火红的日光将他本就冷峻无匹的脸映照得,仿若一头强悍而漂亮的妖精。   吃人不吐骨头……   ——————————————————   十日前,莫寒带领手下两名副将,一万精兵,进入江城,短短五日时间用计将一万南疆流寇尽数歼灭,第六日便回了军营。   第六日当晚,莫寒便派人去乐正桓的营帐寻他过来,可并没有寻到人。   之后的几日,乐正桓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躲着他,加上军营中某些流言蜚语,令莫寒极为火大。   今日终是忍不住,主动去寻了那令他整日心浮气躁的人。   那日险些流产加上内力逐渐失去,体力消耗过大,乐正桓在床上足足躺了三日才能下床走动。   身体经过十日的静养,虽还没有彻底恢复,但在纪箫与容未的悉心照料下,刚毅的面上总算是有了几分血色,心情也好了许多,面上甚至时不时会出现几许笑容,话也稍微多了些。   当莫寒进入乐正桓的营帐后,看到便的是这样一幕。   乐正桓穿着一身白色的薄衫,精致的锁骨半露,后背靠着床头,披落下来的墨色长发已经恢复了光泽,衬着他刚毅英俊的脸,敛去了素日惯有的古板,竟透出几分潇洒的味道,很是迷人。   而他唇边的那抹浅笑,在莫寒眼中看来无比刺目,碍眼……   恨不得将坐在床沿,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乐正桓,手中端着一口瓷碗,一勺一勺喂前者喝粥的儒雅男子砍了!   最可气的是,两人竟然都没发现他的到来……   “……我不想喝了。”   乐正桓推开纪箫手中还剩着小半份粥的瓷碗,轻轻别过脸躲开他继续探过来的勺子,英眉微拧,闷声开口。   殊不知,他正经的拒绝,神情和动作进了莫寒眼中,竟成了撒娇。   这人会撒娇……?   竟然不是对着他……?!!   “这怎么行呢? 你如今身体特殊,必须多吃些。乖,再吃几口……” 第十六章 耐人寻味   “这怎么行呢? 你如今身体特殊,必须多吃些。乖,再吃几口……”   纪箫柔声开口,如玉般的眸微微弯起。   “纪箫……我吃不下了。”   乐正桓拧眉看着眼前的俊雅男子,神情有些苦恼,英气的脸上意外地显露出几分孩子气,他此刻的行为就像是大多数不喜欢好好吃饭,需要长辈悉心哄骗的孩子一般。并没有觉得纪箫的口气有什么不对,因为从相处的那日开始,他便一直是个性子温柔又有耐心的人。而迟钝的乐正桓,更是没有考虑过,这样的温柔是否过分了些。   莫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进去打断他们,而是在这里像个傻子一样看着他们亲密的行为,冷着脸生闷气。   他唯一清楚的是,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乐正桓这个样子。   他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一副恭敬顺从的模样,一直以来,莫寒也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并且为自己不费一丝一毫的力气,便能将这个男人牢牢地把控在手中,一度感到无比自豪。   看吧,凤离有一个痴痴爱着他的傻男人,他也有一个,而且不比风差……   这个男人会永远听话,永远乖顺,永远爱他……   可是,在见到眼前的场面时,莫寒的内心毫无预兆地升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和嫉妒感。   因为他脑中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一一比起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乐正桓与纪箫在一起的场面,更令人觉得他们像一对恩爱的情人,乐正桓会拧着眉会对纪箫说出他不愿意的事情,而纪箫会耐心又温柔地哄着他。   这样的想法不仅令莫寒无比嫉妒,更是愤怒得几欲发狂,内心的火球越滚越旺盛,随时可能会爆发。   而这时的莫寒却没有想过,他何曾将乐正桓当作情人来看?   哪怕是一瞬间都不曾有过……   他只是满脑子不停地思考着。   为什么乐正桓会对纪箫露出那样的笑? 像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为什么乐正桓在纪箫面前能表现得如此轻松自在,甚至连撒娇这种行为都做得出来?   他们两个到底何时开始走得这么近了? 乐正桓不是说很喜欢他吗? 为什么刻意躲着他,整日和纪箫腻在一起?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莫寒神秘的淡紫色眸子微微眯起,冷冷地盯着内账的两人,若是眼神可以化为实质性的武器,恐怕乐正桓和纪箫已经死了不下百次了。   虽然外账的人满脑子胡思乱想,几乎控制不住就要杀进内帐去,两人却依旧没有自觉,犹如情人般贴心又温暖的对话仍然在继续。   “真的不吃了?”纪箫顿了一会儿,看着眼前俊毅的男人,无奈道。   乐正桓从早上开始就没怎么吃东西,到了午膳竟然还说没有胃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也没有进食的打算。   这可将纪箫急坏了,腹中胎儿在不停地汲取他的内力作为养分,若是不好好进食,他的身体会越来越虚弱,这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   于是,纪箫一反常态,颇为强硬地将乐正桓叫了起来,亲自下厨做了一份色香味俱全的青菜瘦肉粥,然后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不好好吃饭,对腹中胎儿的生长是非常不利的,这才让乐正桓吃下了半碗。   当然,亲手投喂乐正桓喝粥这件事,是纪箫凭自己的努力争取的,美曰其名,他现在身体太虚弱,很可能会拿不动勺子,所以需要他来喂。   对于好友正儿八经地胡言乱语,乐正桓有些无奈,但还是默然接受了,因为纪箫好像对于能做这件事而感到很高兴一般,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   若说他前些时日,躺在床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需要人喂食是正常的,但他现在明明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或许喂人吃饭是他的……爱好?   “……恩。”回过神后,乐正桓看着纪箫认真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真的吃不下了。   “正桓,你现在吃得真是比女人还要少……见乐正桓的脸色还不错的模样,纪箫放心许多,不再逼他进食,口中却忍不住心疼道。   乐正桓笑了笑,没有说话。   纪箫将碗放到了床边的桌几上,唇边挂着一抹浅笑,扣住他的肩膀凑近他低声开口,趁机狠狠嗅了一口男人身上好闻的气息。   “这样下去可不行,今晚得好好惩罚你,至少得两……”两碗饭下肚才能饶过你……   乐正桓再迟钝,也发觉了这样的距离似乎近得过分了,他从来没有跟莫寒以外的人如此亲密,略微不自在地伸手想要将纪箫推开。   然而,没有等他真正实施行动,一道寒冰般冷意逼人的嗓音,在不大不小的军帐内突兀地响起,同时也打断了纪箫的话。   “你们两人在做什么?!”   紧接着,身着紫色长袍的男子,掀开奶白色的布账大步走了进来。   淡茶色的长发披肩半束于脑后,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身姿挺拔如苍松,高贵洒脱,气势逼人,而那双妖孽般的神秘紫眸,正无比森冷地盯着坐在床上的两人,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本将军问你们两个人在做什么?! !”咬牙切齿地语气,仿佛要将两人撕碎一般。   从方才莫寒站立的角度看去,纪箫在亲吻乐正桓的脸……   “将军……你怎么会来?……”   乐正桓发愣地看着眼前已经十日未曾见过的人,开口嗓音有些哑。   刚才听到他声音的那刻,便知道了来人是谁,只是因为这人突然主动来找他,令他有些受宠若惊,竟然忘了将抵住纪箫胸口的手收回来,甚至因为紧张,不自觉抓住了纪箫的衣襟。   这一幕更是耐人寻味。   直到发现莫寒的目光犹如尖锐的针般盯着他的双手,乐正桓一愣,后知后觉地将手收了回来。   脑袋从见到莫寒的那刻开始便处于呆愣状态,见纪箫向他行礼,才反应过来,赶紧下地行了个礼,急得连鞋都未穿。   “……末将参见将军。” 第十七章 问题   “纪副将,你来解释,方才你们两人在做什么。”   莫寒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正伏身行礼的两人,沉默了半响,慢悠悠地将目光转向纪箫儒雅俊美的脸,开口道。   语气平静得不可思议……   “就如将军所看到的这般,其余的,什么也没做。”   纪箫不慌不忙地笑着回道,对于莫寒徒然释放的杀气视若无睹。   他这话看似回答得十分正常,至少乐正桓听来没什么问题,却很容易让在场的另一个人误会。   就比如方才发生的事情,单单这么一句解释,莫寒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他相信自己的眼睛。   “哦? 是么?’   莫寒突然向前一步,目光深沉地盯着纪箫,冷笑道。   “你喜欢他?”   纪箫没想到莫寒会如此直接地,在乐正桓面前问他这样的问题,神情有片刻的僵硬,暗暗心惊,但很快恢复了正常,面不改色道。   “将军说笑了,我与乐副将只是同僚关系,平日里走得比较近,算得上好兄弟。   在没有弄清楚乐正桓的心思之前,绝不能让他知晓自己喜欢他的事情,否则以他的性格,怕是会对他避而远之……   “呵,最好是这样。”   莫寒几乎是贴着纪箫的耳根将话说了出来。   紧接着,他突然退开,一把将站在纪箫身侧的男人猛地扯进了怀里,慢悠悠地低头在他唇上暧昧地咬了一口,语气徒然严厉起来。   “因为……他是本将军的人!”   虽然已经做过很多次更加亲密的事情,但第三人的在场,还是令乐正桓下意识想要挣脱莫寒的怀抱,刚毅的面上神色颇为不自然。   然而,刚有动作,便被霸道地搂得更紧,根本不容他抗拒分毫。   “敢问将军,将军心中可是真心喜欢乐副将?”   眼前的画面令纪箫心中涩然,面上倒没有表现出来,依然是平日里那副风度翩翩的模样,嘴角含笑开口。   莫寒本想说这关你什么事,但在感觉到怀中男人明显比方才僵硬的身体后,下意识改了口。   “自然是喜欢。”   至于是不是真心,连莫寒自己都分不清。   谎话说多了,有时连自己都会被蛊惑……而待他认清自己的心时,也不知晚不晚。   听到这句话,乐正桓不自觉地放缓了呼吸,目光突然开始无处安放,只好乖巧地待在莫寒怀中,垂下眸,暗自平稳徒然加速的心跳。   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了……为什么还是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呢?   “将军既是喜欢乐副将,以后……可会与他成亲?”纪箫再次开口道,语气中多了几分试探。   虽然知道莫寒很可能不会回答他,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不是圣人,喜欢一个人,自然想得到。   他甚至希望莫寒就那么在乐正桓面前否认这个回答,然后由他来安慰 这个男人……   此话一出,乐正桓惊讶地抬头望向纪箫,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这是他从来都不敢去想的事情,就连和莫寒的关系,他都不敢深入去细想。   如今这样的问题,却被如此轻易而直白地袒露在莫寒面前,让他作出一个回答…… 第十八章 对峙   乐正桓无声地握紧手心,冷汗逐渐冒了出来。   这一刻,乐正桓才发现,原来他竟是如此在意这个答案……   并不是贪图莫寒什么,只是,若这个问题被莫寒毫不犹豫地否定,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继续假装什么都不在意……像个傻子一样在他身边继续待下去……   “这与你何干?”   “纪箫,本将军劝你做好自己的本职,不要管不该管的闲事。即便你父亲是当朝左相又如何,若是本将军发现你有失职之处,照样严惩不贷!”   乐正桓感觉到搂住自己后腰的双手力道紧了一分,莫寒冷漠而不耐烦的嗓音从上方传出,带着隐晦的怒火。虽然是对着在场的另一人说的,但乐正桓还是察觉到,他生气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乐正桓却是轻轻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下来。   应该庆幸吧,还好这人没有果断地直接否认……不至于让他太难看。   毕竟纪箫知道他怀着这人孩子的事情。   想到这里,乐正桓无声地笑了一下,刚毅的面部线条霎时柔和了许多,状似不经意般摸了摸小腹处的凸起。   或许……应该试着找一个机会……告诉将军这件事? 也许……他会开心也不一定呢……?   “将军多虑了,纪箫自会恪守本分。”   面对莫寒如此严厉的叱责,纪箫心中总算有了几分不快,神色却如常,回道。   他父亲纪丞相乃是凤国两朝元老,权势滔天,就连凤帝都要敬他三分,纪箫若是想做官自然容易。   可他从没想过靠父亲半分,纪丞相起初极为反对纪箫从军,非要他入朝廷做一个文官。纪箫虽然文武双全,但比起舞文弄墨,纪箫更希望自己能上战杀敌,做一个挥洒热血,保家卫国的将军。   这副将的位置是他一步一步踏过敌人的尸体爬上来的。   莫寒这么说,是在羞辱他。   他说得也没错,有着这样的出生和背景,即便自己不打算行使特权,别人也总是会刻意地讨好他,更容易宽恕他的错误。   不过,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背景,才有能力……争取喜欢的人啊。   “既然如此,出去。本将军与乐副将有话,要单独说。”   莫寒盯着纪箫语气不善道,‘单独说’这三字,口气尤为重。   “纪箫只希望将军好好对待正桓,他值得。”   纪箫并没有直接出去,垂眸微笑道。   “若是将军做不到,早些放手……也是好的。”   “你以什么立场说这些话?”   莫寒先是挑了挑眉,继而微微眯起眼睛,紫眸审视般盯着纪箫,语气说不出的危险。   一股阴冷的气息几乎是一下子卷席了纪箫的身体,令他不自觉生出了几分寒意,喉结动了动,低声回道。   “……朋友。”   莫寒竟然对他动了杀……   哪怕只是一瞬间,纪箫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那是犹如猛兽俘获的猎物被人觊觎时,凭着本能反应释放出的杀意,怒意,还有属于男人的强烈占有欲……   纪箫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因为他突然间意识到,莫寒对乐正桓的感情,似乎并不是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如果他也爱着乐正桓,自己便没有机会了……   陷入沉思的纪箫,没有发现自己的目光带着一种能将人灼伤的热度,近乎痴迷地盯着莫寒怀中的男人。   不是傻子都能明白……那种眼神代表着什么,正桓背对着纪箫被搂着,自然没有发觉,可另一个人看到了……   “本、将、军、命、令、你……出……去————”   莫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将话说了出来,额头青筋暴起。   若是纪箫再在他面前晃悠,他不敢保证自己不会一剑杀了他。   “末将遵命。”纪箫这才反应过来,收回目光,恭敬道。   纪箫走后,乐正桓正想主动开口与莫寒说话,突然被他毫无预兆地一把推到了身后床柱上。   紧接着,莫寒上前狠狠捏住他的下颚,整个身体都几乎与他紧贴在一起,鼻尖抵着乐正桓的鼻尖,目光凶狠,语气低沉而满含愤怒。   “现在,你来解释! 方才你们两人到底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别他妈跟老子说你们什么都没做,本将军亲眼看到了! !”   乐正桓被吼得愣了愣,不舒服地动了动被束缚住的身体,盯着眼前呼吸急促,双目发红,像是气疯了一般的高大男子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道。   “将军……你误会了。”   “我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   “你撒谎!方才我亲眼看到纪箫抱着你,他在吻你,而你……没有拒绝他!”   莫寒努力克制住掐死这个男人的冲动,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才一字一句道。   乐正桓沉默少时,垂眸轻声道,声音微哑。   “将军,你定是看错了……除了你,我不许任何人这么对我。”   犹如情话般的言语,对于乐正桓这样脸皮薄的人,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说出来,虽然话越到后面,声音越轻,但莫寒还是听到了。   然而,暴怒中的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对乐正桓来说意味着什么。   满脑子想得都是,这个男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不听话,不老实?!一种被背叛的感觉令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咄咄逼人的质问还在继续。   “你当本将军是傻子吗? 那日纪箫大白天抱着你满军营跑,这事儿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   听罢,乐正桓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抿了抿唇,终是没有开口。   “你是腿断了吗? 还是看见纪箫腿软得连走路都走不动了? 必须得人抱着?”   莫寒见乐正桓不说话更为火大,语气也越发激烈,修长的大手扣住他的肩膀,不知轻重地摇晃撞击了一下身后的床柱。   乐正桓闷哼了一声,被吼得耳中嗡嗡作响,看着男子妖物般俊美却满含冷意的脸,心中闷闷得,很是难过。   这人说得倒也没错,那日他腹中疼得厉害,确实腿软得走也走不动了,随时可能会晕过去。   “将军……你喜欢小孩子吗?……”   没头没脑地,乐正桓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第十九章 假的   莫寒正在气头上,以为乐正桓故意转移话题,没有多想便随口讽刺道。   “孩子? 那要看是谁生的。若是你生的……”   说到这里,莫寒突然放开男人后退了一步,故意拉长尾音,唇角扬起冷笑,盯着他从头到脚来回打量了一遍,就像是在看一件廉价的商品般,眼神中尽是不屑。   顿了顿,莫寒上前将他重新搂进怀里,贴着他的耳根,用一种温柔到极致的嗓音,继续说道。   “若是你生的,本将军自然是看不上眼的,也绝不允许他留下。”   此言一出,乐正桓原本还有些红润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个耳光似的,楞在原地好半天都没有回神。   “不过……你又不能生孩子,问这个做什么?”   莫寒狐疑地盯着男人刚毅的脸看了几眼,嗤笑道。   “将军说得对,我又不能生孩子。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乐正桓惨白着脸笑了一下,心中一抽一抽地疼着,犹如刀割一般,勉强回道。   他不敢问莫寒为什么。   为什么不喜欢他生的孩子,嫌他身份卑微,出生贫寒吗……   若是觉得他不配,当初又为何要招惹他呢……若是一开始就与他说清楚,他又怎会允许自己走到这一步呢……   莫寒见怀中的男人一副走神的模样,不爽地皱了皱,轻蔑地拍了怕他的脸颊,低声警告道。   “我告诉你,最好别耍花样。”   “你对于本将军来说,就是个泄欲工具。当初能看上你,不过就是因为你身体好,又耐操,怎么弄都不会受伤,更不会怀上孩子,给我制造麻烦……”   闻言,乐正桓浑身一僵,接着机械地转动眸子看向莫寒,双唇抖得厉害,失声道。   “你说……什么?……”   “我说你对于本将军来说,就是个泄欲工具。当初能看上你,不过就是因为你身体好又耐操,怎么弄都不会受伤,更不会怀……”   莫寒慢悠悠地将话重复了一遍,而话未说话,原本无比安静的男人,突然间激动地出声打断了他。   “住口! !”   与此同时,乐正桓猛地使力推开了莫寒,向来平静的双眸逐渐变红,削瘦的下颚线条绷得极紧,身体在不可抑制地微微发抖,必须扶着身后的床柱,才不至于让自己狼狈地跌坐在地……   他无措地轻摇着头,双目失神地看着莫寒,口中喃喃道。   “不可能是这样的……你在骗我………”   “你在骗我……”   被推开的莫寒内心越发不满,好整以暇地点点头,冷笑了一声,继续道。   “骗你? 没错……是骗了你。本将军说什么喜欢你,都是假的……”   “是你傻……一直都相信,怪得了谁呢?”   “你不但傻……还贱……本将军不过是随便哄骗了你几句,你便心甘情愿地张开腿让我操。那么纪箫呢?……”   “他对你说了什么花言巧语,将你迷得七晕八素……开始刻意躲着我……!” 第二十章 到此为止   “他对你说了什么花言巧语,将你迷得七晕八素……开始刻意躲着我……!”   随着那些越来越不堪入耳的话语出口,乐正桓的身体也越来越僵硬,就连神情都麻木了。   犹如木雕一般,立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回一点思绪,动作迟钝地沿着床边缓缓坐了下去,眼神是空的……   莫寒的话宛如魔咒,令他怎么都无法挣脱,像是将他的心狠狠掏了出来,又硬生生塞回去一般,以为他不会疼吗……   他也是人……也会有感觉的啊……   这些日子的确在刻意躲着莫寒,但那只是因为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若是莫寒问起他为何身体不适,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向来不擅长撒谎,也害怕被看出破绽。   而且,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合做那种事情……因此,当莫寒派人来唤他的时候,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了。   其实乐正桓原本挺开心的,因为莫寒很少主动来找他。   对方的若即若离让他产生的不安全感,令乐正桓不敢一下子将有孕的事情告诉莫寒。   今日好不容易试着敞开心扉,问了莫寒一句‘你喜欢孩子吗?’,却换来如此直白的伤害。   此刻的乐正桓就像一只坚硬的贝壳,本能地将自己最柔软脆弱的身体缩起来,再也不愿意出来了。   至少,从那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莫寒都不会知道,乐正桓腹中怀着他的孩子,一个人默默承受着他亲手给予他的伤害,哪怕快要死了,也一句话都不会告诉他。   因为说出来,他也不会在意,还不如不说呢……   可奇怪的是,后来当莫寒真正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觉得乐正桓故意隐瞒他,是在报复。   为什么呢?   至少现在的莫寒,不会知道答案……   “原来是这样的……”   “原来是……这样的啊……”   乐正桓空洞的目光越过莫寒高大挺拔的身体,盯着雪白的墙面,喃喃开口,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在想。   ……难怪他总是对他忽冷忽热,只有上床的时候,才会与他温言笑语……   原来……只是泄欲工具吗……   乐正桓突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往日还胡思乱想过,莫寒是不是将他当做男宠来看待了,现在才知道,他连一个男宠都算不上……   毕竟男宠还需要主人偶尔花点心思,挑几件小礼物哄哄,而他只需要被传唤一声,便会迫不及待地过去见他……可不就是迫不及待吗?……   只要一日没见到那人,心中便会忍不住挂念……   明明很多事情只要捅破那层轻薄的窗户纸,就能知道了,却从来不愿意去仔细探究,对方是不是也像他一样,对这段关系珍惜而小心翼翼。   很害怕知道真相……   可是现在这个残忍的真相,就这样直白地暴露在他眼前了……   如果再装作若无其事,他就真的像这人口中说得一样,太贱……太傻了……   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吧……他也累了。   见乐正桓一副丢了魂般,似乎很伤心的模样,莫寒有点不忍,有那么一瞬间后悔方才自己说出的那些话。   可是一想到他和纪箫有极大的可能存在不单纯的关系,愤怒立刻淹没了那点本就很容易被忽视的异常情绪。   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恶声道。   “本将军问你话呢,你装什么傻? 今日必须给我说清楚,你和纪箫到底什么关系?”   “我和之间他有什么,没有什么,对将军来说,重要吗?……”   乐正桓顿了一顿,眸子动了动,但仍是没有看向莫寒,声音哑得厉害。   “自然不重要,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 本将军只是厌恶别人玩过的东西。”   “脏。”   莫寒下意识想回答‘自然重要’,可到话到嘴边,说出的却是另一番意思。   “……我知道了。”乐正桓低着头沉默了半响才回了一句,僵硬地点了点头。   他和纪箫有没有关系,对莫寒来说并不重要,可是他脏了,他就会觉得恶心。   “将军……我们算了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乐正桓总算抬头看向莫寒,嘴角挂着一抹苦笑,眼神却是坚定的。   “很久以前,正桓便与将军说过了,若是将军也喜欢正桓,正桓愿意与将军共度一世。若只是玩玩而已……正桓玩不起。”   “从开始到现在,我与纪箫之间什么都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但是,将军,我与你之间……也就这样,到此为止吧。” 第二十一章 非你不可?   “我累了……”   真的很累了……   泄欲工具也好……什么也好……都不想去计较了……   “若是没别的事……将军请……”回吧……   或许是因为情绪起伏过大,乐正桓觉得已经恢复许多的身体,又开始有些不适,整个人昏昏欲睡,也不想再与莫寒这样待下去,这种感觉令他窒息。   然而,对方没有给他下逐客令的机会。   “到此为止?!……你竟然跟我说到此为止?! !”   莫寒狠狠吸了口气,不敢置信地盯着坐在床上不知何时开始,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的男人,面色阴郁。   乐正桓说了这么多,莫寒真正听进去的,也只有那两句‘我们算了吧’和‘到此为止’而已。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这些话确确实实是这个从这个男人口中说出来的,他坚定不移的目光更是清楚地告诉着莫寒一个事实。   这个一直以来对他近乎百依百顺的男人,现在主动提出,要与他到此为止?   怎么可以?! !   “乐正桓你凭什么? 你看看你自己这个样子,有什么资格与我说结束? !”   “不过是一个泄欲工具而已,也有选择张开腿让哪个男人操的权力? ?”   莫寒几乎气疯了,满脑子想得都是这个男人为了纪箫,要与他结束这段关系的事情,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这话对于一个深爱他的人来说,是多么大的伤害。   乐正桓身着单衣坐在床上,惨白着脸看着莫寒快速张合的唇部,紧紧攥住身侧被褥的手在不停地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希望他说完后能早点离开。   莫寒盯着乐正桓看了一会儿,起伏频率不正常的胸膛逐渐平静下来后,突然冷笑了一声,神情犹如恶魔般,阴冷而充满嘲讽。   “不……本将军方才说的不对。婊子……不就是谁出价高,就让谁上吗?”   “本将军倒是忘了……像你这样的人,出生穷苦,家境贫寒,想来应该是很缺钱,很看重钱财的。”   “难为你免费让本将军睡了一年多……若是想要钱,怎么不早说呢?”   “纪箫到底给了你多少钱? 他睡你一次给你多少银子,告诉我,本将军可以给你双倍……”   “……住口。”   乐正桓背脊挺得笔直,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哑声开口,手几乎抓不稳薄薄的锦被。   可莫寒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就好像羞辱他,令他感到很开心一般……   “嫌不够? 三倍,四倍,十倍,只要你开口,本将军就给你。或者……按青华楼花魁包夜的价钱给你? 京城最大的青楼,包个花魁可是一夜千金呢……”   “乐副将,你觉得自己……值不值这些钱?”   莫寒缓缓靠近乐正桓,弯下身凑在他耳边轻佻地吹了口热气,语气带笑,目光冰冷。   “……滚。”   “滚出去……!”   乐正桓浑身发冷,本能地想逃开对方的嘲讽,下意识将莫寒推离自己,语气尖锐道。   “你不要不识好歹! 也不照照镜子看清自己的样子,一个老男人,随便找个小倌都长得比你好看,你真以为本将军非你不可? ?” 第二十二章 陌生的感觉   “那真是难为将军了,我生得如此不堪入目,还让将军忍着恶心,上了一年多。”   乐正桓起初没什么反应,好一会儿才笑了一声,开口话语像是在讽刺莫寒,又像是在嘲讽自己,实实在在将血淋淋的心脏又狠狠刺痛了一遍。   “若是心中一直这么认为……何到现在才说呢,让我像个傻子一样…… 若是早一些说,我又怎会是那种,会缠着你不放的……”   这句话乐正桓说得极轻,即便莫寒离他极近,也只能看到他苍白的唇部轻轻煽动着,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眼下也没有心思去弄清楚,干脆接上他上一句话,冷着脸说道,神情颇有几分得意。   “哼,你知道就好。”   虽然愤怒得想杀人,但莫寒内心没有一刻真正出现过,要与乐正桓结束这段关系的念头。   说那些伤人的话,也只是气乐正桓跟纪箫走得太近,连他都冷落了,还说要与他‘到此为止’,这让他不能不生气,不能不疑心他们的关系。   此时冷静些后,想起方才在那种情况下,乐正桓除了说过那句‘到此为止’以外,还说愿意与他共度一世这种话,至于与纪箫,以前和以后都不会有任何关系,莫寒心情好了不少,再加上骂了一通,心情舒畅,怒气基本上已经平息了。   即使内心还抱有怀疑,但只要乐正桓以后能乖乖地待在他身边,别再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他就愿意原谅他,也愿意对他好。   眼下,莫寒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说得过分了些,因为乐正桓的脸色不怎么好,苍白得厉害,似乎是伤心了。   莫寒心中有几分动容,不过他是万万不可能向他道歉的,也拉不下面子去哄他,在莫寒的眼中,能让乐正桓继续跟着他,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他应该知道什么是识好歹。   “像你这样的人,也只有本将军能忍得了,所以你就老老实……”老老实实待在本将军身边……   莫寒轻蔑地笑了一声,妖精般的紫眸微微眯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乐正桓,言语带笑命令道,每个字中都透着一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乐正桓以为莫寒还要说什么嘲讽的话,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背脊却挺得笔直。   他唇部紧抿,黯淡的目光动了动,盯着虚无的空气,哑着嗓子开口打断道,气息虽略微不稳,却意外地坚定冷硬。   “将军请放心,像我这样的人……以后若非必要,绝不会出现在将军面前,污了将军的眼。”   “不论是将军喜欢青楼的小倌,还是……妓女,与我都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即便是正桓真的如将军所说一般,不堪入目,也请将军别再出言讽刺。”   “你……”   莫寒听了乐正桓好似要与他撇清关系,将他往外推一般的话,本已缓和的面色顿时又阴沉下去,眉宇间戾气极重,皱着眉开口,可乐正桓没给他将话说完的机会。   “正桓与谁走得近,喜欢谁,更是与将军再无瓜葛,将军也没有资格指责什么。”   乐正桓低着头轻声道,看不清表情,只能看见他乌黑的睫毛随着话语轻轻颤动,像一把精致漂亮的小扇子。   平常莫寒很喜欢他这副样子,觉得他轻颤的睫毛煽动得他心尖痒痒,令他恨不得将这人吞入肚腹,吃抹干净,此刻第一反应也是要扒去他身上那层薄薄衣服,狠狠操他,让他记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乐正桓! 你不要不识好歹!”   莫寒面如冰霜,上前一把将乐正桓推倒在床上,用力捏住他的下巴抬起,气急道。   “难道不是吗?”   乐正桓抬起眸子看向莫寒,低声反问了一句。   微微发红的眼角衬着苍白的俊脸,墨发披散,一眼看去竟有种异样的妩媚,莫寒一时看得呆住。   而乐正桓的下一句话,犹如一个毫不留情的耳光般狠狠打在莫寒的脸上,令他的怒火重新燃起。   “泄欲工具也是有选择向谁张开腿的权利的……”   毕竟,这种话由莫寒口中说出,和乐正桓亲口承认,性质是不一样的。   “啪! !”   “住口! 你这个贱货!! 本将军不准你胡言乱语!”   随着‘啪’的一声,乐正桓随着惯性被打得偏过头去,楞在当场,还没反应过来,脸颊便被人粗暴地掐住转过去,双唇一热,紧接着,一条温热的舌头抵开他的贝齿探了进去,狠狠吻着他。   脸颊火辣辣地疼,乐正桓睁着眼睛看着眼前毫无瑕疵的俊脸,愣愣地想着,这人又生什么气呢,这话不是他亲口说的吗……   突然,乐正桓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物被胡乱扯开了,意识到莫寒想做什么后,心中一惊,顿时白着脸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   “放开…… 放开我……!”   可莫寒人高马大,他如今的身体哪里能将他推开分毫,若是这时做那档子事,腹中好不容易保住的宝宝定会有危险,乐正桓心中一急,头脑一热便给了莫寒一巴掌。   这巴掌不重,却足以令莫寒停下动作,也足以令军帐内的气氛变得森冷起来。   乐正桓不安地看着上方的人,下意识摸了摸腹部,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不知道被激动的莫寒会怎样对他。   奇怪的是莫寒竟然没有一下子发难,而是冷着脸挑了一边眉,盯着身下的男人,微微拔高,不可置信道。   “你竟敢对我动手?”   “什么时候开始,本将军连碰碰你都不成了? 难不成真的只有纪箫才行?”   乐正桓轻轻抽了口气,尽量用不会激怒对方的语气说道。   “将军……我说了,我与纪箫没什么。与将军以后也再无其他关系……只是将军与副将而已。这种事,也不应当再做才对……”   “乐正桓!! 你说得都是真心话?”   莫寒低声吼了一句,因着乐正桓没有承认他与纪箫有什么,倒也不是特别生气,只是听他坚持与自己撇清关系,心中有种异样的烦躁感,感觉很是陌生。 第二十三章 命令   “是……”   乐正桓顿了顿,别过脸轻声回道。   “好,好,好……你好样的。”   莫寒看着乐正桓条线分明的侧脸,一阵火大,连说了三声‘好’才停下,接着猛地抽身而起,拧眉怒道。   “既然你给脸不要脸,本将军也无话可说。”   “本将军说过,并不是非你不可,明日本将军就去找个生得比你好看,又会伺候人的!”   “我告诉你,以后别哭着求着本将军回来上你!”   说完,不等乐正桓做出反应,莫寒狠狠一拂袖,铁青着脸离开了。   军帐内顿时安静得可怕。   乐正桓犹如没有魂魄的木偶般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连呼吸都很缓慢,许久才机械地转头,失神地看着上方的床顶。   终于结束了吗……   这样也好……   可是为什么……这个位置,如此疼呢……   乐正桓缓缓将手移至心脏的位置,张口用力吸了口气,仿佛不这样,就会窒息一般。   ——————————————————   莫寒回到自己的军帐后,命人准备了一桶凉水,进去泡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出来。   身上的欲火算是消了下去,心中的怒火却丝毫没有减退,越想越来气。   放狠话的人是他没错,可心中对乐正桓念念不忘的人也是他,一想到对方神色淡漠地说出以后与他再无关系那种话,便焦躁无比。   穿上一声红色薄袍后,莫寒披散着一头茶色长发,走到桌案坐下,胡乱翻出一本兵书开始阅读起来。   然而半刻钟后,兵书仍是处于最开始被打开的那页,莫寒入定般盯着书页,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紫眸动了动,低头从案桌的暗格从找出一块儿玉佩。   玉佩被一根青绿色的绳结吊着,上雕刻着细碎的纹路,用料普通,做工也不是特别精致,胜在简单大气。   这是前段日子莫寒带兵回江城剿灭流寇后,经过路边一个小摊贩,偶尔之间看到的,几乎是一眼便相中了。   当时第一反应便是这块玉佩十分符合乐正桓的气质,大气而不复杂,若是买下送给他,他一定会高兴,说不定还会更爱他。   回到军营当晚,莫寒便拿着玉佩迫不及待地想去送给他,想到那人抿唇对着他笑的模样,心便痒痒得厉害。   谁知道回来后,乐正桓刻意躲着不见他,还让他听到军营中的流言蜚语,这玉佩便被他放到了此处,搁置了。   此刻盯着手中的玉佩,莫寒越发觉得自己是个愣货,还想着买礼物送他,让他开心,谁知道人家急着与他撇清关系,怕是根本不稀罕!   “哼!”   莫寒冷哼了一声,抿唇将手中的玉佩用力摔到地上,对着门外大声喝道。   “暗一!”   玉佩摔在厚重的地毯上,并无破碎,无声地滚到了角落中,莫寒懒得再去看。   “属下在。将军有何吩咐。”   潜伏在不远处的暗卫很快进来,跪在莫寒面前恭敬道。   莫寒眯了眯眼睛,盯着面无表情的暗卫,问道。   “见过乐正桓吗?”   被称作‘暗一’的暗卫一愣,心道这不是乐副将的名字吗,怎么可能没见过,口中却如实回道。   “回将军,见过。”   莫寒满意地点点头,勾了勾唇,懒洋洋道。   “很好。你去附近城镇的青楼给本将军弄一个小倌来。”   “记住,要乐正桓那种类型的,与他有几分相似最好,但一定要生得比他好看,知道吗?” 第二十四章 做点什么   青楼小倌大多娇柔做作,生得白白净净,身材纤细如女人,有些更是比女人还要娇媚上几分。   要在小倌中找一个像乐正桓这样,刚毅又有几分俊气,身材欣长劲瘦的男人,已经不算简单。   而莫寒的要求还不止这些,他要这人生得与乐正桓有几分相似,要生得比他好看,还要身子干净。   这就比较难了,第二日就找回来肯定是不可能的。   暗一的办事效率还不错,在莫寒下达命令的第五日,一个身着墨色长袍的年轻男性被送进了莫寒的军帐。   莫寒第一眼见到那青年的时候,愣了愣。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诌,没想到暗一竟然真的能从周边的城镇里,给他弄来这么个人。   青年的发只用一根白色的细带松松垮垮地半束在脑后,衣袍收腰的设计将他的身材完美展现了出来,看上去很瘦,生得竟与乐正桓足足像了五成,尤其是不说话的时候,眉宇间的沉静和正气与他都很相似。   这人也确实生得比乐正桓好看,五官比他精致几分,但若是单看背影,别人恐怕会认为这就是乐正桓本人。   不过自从乐正桓怀孕之后,因着心情不好,身体虚弱,也不大有胃口的缘故,瘦了不少,仔细看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只是没有人特意关注这个。   莫寒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那日从乐正桓营帐离开后,第二日他竟然就忍不住想去找他,可是又拉不下脸面,便生生忍住了,只好派了个暗卫去偷偷监视着乐正桓,看看自己不在的时候,他老不老实。   而在得到名为古若的小倌之后,莫寒连日来烦躁的心情总算消散了不少,小倌不仅有一个文雅的名字,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起乐正桓不知要强了多少倍。   但莫寒第一反应,不是该用什么姿势宠幸古若,而是要让乐正桓看看,他莫大将军说到做到,说了不是非你不可,立马就找一个新鲜的,比你年轻,比你好看的。   他得让乐正桓后悔说出那些什么要与他‘到此为止’‘算了吧’毫无瓜葛’云云的狗屁话。   尤其想看到乐正桓发现他与别人在一起的时候,露出那种痛苦伤心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这样做,但他就是想看到。   ——————————————————   夜。   用过晚膳后,莫寒懒洋洋地坐在案桌后,单手支撑着下巴看着坐在他面前的青年弹琴。   古若修长漂亮的手指在凤尾琴上灵活地舞动着,股股悠扬的琴音从军帐传至四面八方,谈得颇有几分柔情似水的意思。   军帐内暖色的烛火轻轻跳动,从莫寒的角度看去,青年半张脸笼罩在阴影里,轮廓变得不甚清晰起来,眉目低垂,睫羽微颤的模样越发像乐正桓了。奇怪的是,他的身体并没有出现面对乐正桓时那种火急火燎,恨不得一口将对方吞入肚腹的欲望,甚至有些兴致缺乏。   莫寒挑了挑眉。这种时候,理应做点什么才对……   “暗二!”   “属下在。”   “去将乐正桓给本将军叫过来。” 第二十五章 取悦   暗卫离开后,莫寒盯着古若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右手食指开始在桌面上缓慢敲击着,像是在思考这个新宠的美味程度。   弄都弄来了,不尝尝似乎说不过去……搞得好像他在为乐正桓守身如玉似的。   这个想法一出,莫寒心中吃了一惊,有些东西好像就要随之破茧而出,但被他硬生生掩盖了下去。   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五官俊逸的青年,淡淡道。   “过来,取悦我。”   青年闻声,指尖微颤了一下,琴声随之停住,起身恭敬道。   “是。”   ——————————————————   相较于莫寒的丰盛晚餐,乐正桓的便显得朴素许多,圆形的小餐桌上摆放着清淡的三个小菜和一碗白粥,没有荤腥。   得到主人的允许后,纪箫抬腿进入乐正桓的军帐,看到他吃的东西那刻,眉头便忍不住皱了起来。   “正桓,你怎么又吃这些没营养的小菜,都瘦成什么样了,孩子会被你饿着的……”   乐正桓正穿着一袭黑色的薄袍坐在桌边,听罢,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向纪箫礼貌地浅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作为男人,自然是喜欢食肉的,只是如今他闻到那股味道便胃部翻滚,实在无法下咽。   好在容太医拿了些补充营养的药给他,因此他的饮食对孩子健康倒也没什么影响,瘦多了倒是事实,但男人并不在意这个。   纪箫见乐正桓沉默不言的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俊雅的脸上出现一抹心疼之色,沿着凳子在他对面坐下,一时也没有再开口。   那日,将军突然来乐正桓的军帐,见到他们在一起,冷脸让他离开后,也不知单独和这人说了些什么。   当晚,原本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乐正桓突然发起了高烧,昏昏沉沉地唤着莫寒的名字,好像很难过,又很着急似的,喃喃地说着什么,纪箫没听清,只大概听到他说什么,我不是…… 泄欲…… 工具…… ?   纪箫起初没在意,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   可是,当他看到一向坚强沉默的男人,在昏迷间,刚毅苍白的脸上布满泪痕的模样,吓了一跳。   这场病来得突然,也来得猛烈,再加上乐正桓无意识的抗拒,连熬好的汤药都咽不下去,这可将纪箫都容未都急坏了,毕竟他有了孩子之后身体虚弱,一不小心便是一尸两命。   直到后来,纪箫试着与他说了孩子些的事情,乐正桓才好似听进去了一般,渐渐开始配合服药。   两日之后,高烧退了下去,男人也醒了过来。可是自从那日之后,本就沉默的男人好像变得更加不爱说话了,问他什么他也不说,但只要一提及莫寒,面色就会变得惨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纪箫便不敢再多问。   况且,即使男人什么都不说,纪箫也大概能猜到,这一切必然与莫寒逃不开关系。   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好几日,纪箫很担心乐正桓在这种状态下,一个人呆久了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因此每日都会抽时间来看他,空闲的时候便与他整日待在一起。   乐正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纪箫还是决定,今日一定要将事情问清楚。   “正桓……你到底怎么了?”   看着男人将最后一口粥咽下,纪箫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我没事。”   乐正桓将碗筷轻轻放下,沉默了一阵才低声回答。   “你别骗我了。”   纪箫盯着对面那个在这种时候背脊仍然挺得笔直的男人,轻声叹息道。   “是因为将军吧? 你们之间……到底怎么了?”   “孩子的事情你与他说了吗,他知道了之后……什么反应?”   听罢,乐正桓像是开始回忆那日莫寒的反应,漆黑的眸子变得有些黯淡,微微走了神,许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纪箫在他面前挥了挥手,他才幡然醒悟似的,摇了摇头,哑声道。   “没什么反应……”   “我与他,一切……都结束了。”   话已至此,无需乐正桓再多说什么,纪箫已经彻底明了。   莫寒那花花公子般的性子,他也算了解一些,他大概是没有真心对待乐正桓……将他玩弄了。   可是事情好像又没那么简单,因为那人看着乐正桓的眼神,分明是有热度的……   而且他看到自己与正桓在一起的时候,是那样生气……   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   纪箫沉默思考着。   须臾,一个荒唐却又十分可信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出现。   或许……连那人自己都没有发现……其实他是喜欢乐正桓的……   这个想法让纪箫的心微微沉了下去,内心对莫寒突然升起那么些痛恨。   若是喜欢乐正桓,还要伤害他,那么他还有什么资格拥有他……   纪箫目光深沉地望着对面,那个肩膀相较于往日明显削瘦许多的男人,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他必须争取到这个男人,然后给他幸福。   乐正桓心不在焉地盯着棕红色的木桌上一道道微小的划痕,脑中处于放空的状态,什么都没有想,一碗薄粥下肚已经饱了,此刻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一只温热的大手盖住了他放在桌面上的左手,乐正桓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只见纪箫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声线是一贯的温柔。   “正桓,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你还有我呢。”   “到时腹部明显起来,就说孩子是我的,不要觉得是在拖累我,我很是乐意。因为我心里……一直喜……”一直喜欢你……   正说到关键时刻,一道突兀的声音强行插入,生生打断了纪箫的话。   “一一乐副将,将军请你立刻过去。”   暗二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声音如同表情一样冷漠。   他的话像是将乐正桓突然惊醒一般,愣愣地将手从纪箫手中抽出,僵直在当场,好一会儿才动了动发白的唇部,沙哑道。   “请你转告将军,末将今日身体略是不适,若非什么重要的事情……就不过去了。” 第二十六章 十万火急   乐正桓已经不想再见那个人了,至少现在不想见他……   那些伤人的话就像无形的刀刃一样,一下一下凌迟着他的心脏,哪怕没有真的流血,也足够令他痛彻心扉……   他还想怎么样呢……   “乐副将,将军有令,此事十万火急,请你速速过去。”   门外的暗二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   将军虽然并没有这么说,但每每触及到乐副将的事情时,他总是格外容易发火,为了不殃及自己的小命,暗二机智地在话中加了把火候。   军令如山,他不能不听。   果然,账内的人在片刻的安静过后,很快给了回应。   “……我知道了。”   接着,暗二无声地消失在原地。   乐正桓不发一言起身向外走去,路过纪箫所坐的位置时,突然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腕。   “正桓,你不能去!”   乐正桓转头看着他无奈地笑了一下,神情看上去有些疲惫,轻声道。   “我能拒绝他吗。”   ——————————————————   乐正桓的动作很慢,可是这段路还是很容易就走到了头。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轻易踏入这座宽大而华丽的军帐了,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此刻的乐正桓,甚至不知道等待着他的是什么。   乐正桓知道莫寒找他不可能是为了军务,因为他从没有单独找他商讨过这个。   那人找他,到底要干什么呢……是嫌那日说得不够,还想继续羞辱他吗……   突然,一道极为低沉好听的磁性嗓音从账内传出,声音的主人听上去心情还不错。   “乐副将,既然到了,为何傻站着不说话?”   “进来。”   “是。”   乐正桓低低应了一声,站在门外深深吸了口气,紧了紧手心,既而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外账的烛火已经熄灭了,只有几许微弱的光束从内帐的门帘处透出,很显然,莫寒在里面等他……   乐正桓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他和那人曾经在里面那张古色古香的大床上,做了很多次肌肤相贴,亲密无间的事情,多到连他都已经数不清次数。   可是现在,他们之间分明已经结束了……还让他来做什么呢。   时过境迁,很多东西都变了,唯一不变的,就是从以前到现在,乐正桓一如既往地猜不透,莫寒心里在想什么。   “本将军让你进来。”很显然,里面的人开始不耐烦了。   如果乐正桓的内力没有因为怀孕而减弱,那么他会发现,内账除了莫寒以外,还存在另一个人的气息。   可惜这时候的乐正桓大病初愈,连走路都十分费力。   可惜这个世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当乐正桓掀开门帘的时候,血液仿佛都在那瞬间冻结了,脸上的血色一下子退得干干净净,下意识扶住门框,以免自己狼狈地软倒在地,就连指甲抠入了木制的门框,指缝中出了血都不自知。   他想逃离,可是他悲哀地发现,双脚仿佛被铁钉生生定住一般,根本动弹不得。   精致的大床上,如妖神般高大俊美的男子赤裸地躺着,茶色长发一如他的性子般肆意铺散着。   银白色的锦被只遮住了腰腹下方的重要部位,露出健壮的上身和修长的双腿,淡紫色的眸子则微微眯起,正饶有兴致地盯着着站在门口处的乐正桓。   而男子的怀里搂着一个刚毅英气,同样浑身赤裸的青年,青年身上红紫交错的痕迹,更是昭示着在不久之前,发生了什么…… 第二十七章 邪门   青年刚毅的脸上,挂着一抹和他的容貌极为违和的陷媚笑容,犹如一只温顺的绵羊般安静地依偎在莫寒怀中,双目定定地盯着站在门口的乐正桓,仿佛在看一个小丑。   眼前的场面刺目到令人忍不住眼眶发酸,有那么一瞬间,视线内是黑的。   乐正桓想笑,可是嘴角的肌肉僵硬到连动一动都费力的程度,根本笑不出来……   口中说了结束,他便以为自己真的能尽快从这段荒唐的感情中走出来,至少不会再去在意这个人了。   讽刺的是,在看到这样的场面后,心脏还是会隐隐作痛,犹如针扎一样难受。   莫寒见乐正桓脸色苍白,一副被伤到的模样,心脏忽得被揪了一下,到了嘴边的讽刺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其实他知道那日是自己的不对,他对乐正桓说话的确重了些,可是后来一听到他说要与自己结束关系,心里火大得很,无处发泄,这才想着找个人气气他,见到他为自己伤心难过,才能证明他心中还是爱着他的。   此刻的确是见到了,可不知怎的,莫寒竟然觉得有那么些心疼。   这种奇异又陌生的感觉让他愣了愣,随后将它归咎为,毕竟这人跟了他一年多,安静顺从得很,让他在床上舒舒服服,自己对他稍微上心点,也算正常。   若是他今日能服个软,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这么想着,莫寒懒懒地笑了笑,随后慢悠悠地抱着怀中的古若坐起,靠上床头,盯着乐正桓开了口,语气很淡。   “乐副将,本将军说了……不是非你不可的。”   说着,莫寒贴心地帮古若拉了拉下滑的锦被,古若则轻轻一笑,靠上了他的肩膀。   他必须先让乐正桓明白这个道理,然后再费些心思将人哄回来。如此一来,乐正桓以后就不会轻易跟他闹着说什么要结束。   说实话,莫寒挺烦这个的,就算要结束也应该是由他来说。   乐正桓轻轻别过脸,悄然握紧拳头,不再看床上的两人,闭上眼睛吸了口气,哑声道。   “……我知道。”   不需要你……一遍一遍地提醒……   再睁开眼时,乐正桓已经将所有情绪都潜藏起来,面无表情地盯着木架上一个精致的青花瓶,淡声道。   “若是将军让我.来……只是为了看这个,我已经看到了。”   “没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   话毕,乐正桓逃一般转身就要离开。   可莫寒哪里会允许他轻易离开,当下便沉了脸色,低喝道。   “站住!”   “本将军没有应允,你敢走?”   乐正桓恍若未闻,继续伸手去掀眼前那块绣制着精美鹂雏的锦帘。   他的动作很快,而莫寒的动作更快,冷着脸推开怀中的小倌,一个闪身便到了乐正桓身后,将人一把揽腰搂了回来,紧贴着他的后背,低头在他耳边沉声开口。   “我不许你走。”   “这些天,我很想你。”   熟悉到令乐正桓心尖发颤的气息,一下子侵入了他周身的空气,同时,也包裹了他的身体。   乐正桓浑身一僵,反应过来后猛然挣扎起来,却换来更为强硬的桎梏,根本无法逃脱,佯装淡漠的双眸,终于开始忍不住泛红……   几乎是用一种崩溃般的语气,撕心裂肺地低吼道。   “你放开我……”   “放开我……!!”   如果刚才莫寒所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让他彻底死心,其实都是没有必要的,他早就已经决定忘记这段可笑又荒诞的感情了。   可是在对他说了那样伤人的话之后,在让他看到,他跟另一个人躺在床上翻云覆雨过后的场面后,他怎么还能说出,想他这种话……   到底当他是什么……   在他眼里,他真的就那么贱吗……   乐正桓挣扎得越厉害,莫寒的圈住他腰腹的双手便越用力,腹部被按压得一阵闷疼,这种警钟般的疼痛令他逐渐安静下来,不敢再乱动。   只是目光越来越黯淡,整个人都好像即将被黑暗吞噬……   莫寒感觉到了怀里男人越发浓郁的悲伤,不由得轻轻皱了皱眉,开始反思自己这次是不是做得过分了。   沉默了一会儿后,莫寒以从背后抱着他的姿势,轻轻握住乐正桓垂在身侧的双手,放缓语气开口。   “正桓……你伤心了。”   乐正桓喉结微动,抗拒地挣脱莫寒的手,沉默不语。   而莫寒霸道又固执地再次握上他的手,贴着他的耳根,难得耐心地开始解释。   “那日我实在是气得狠了,才说出那种话,我知道我不对,可你也不该说什么要与我到此为止,我们都在一起那么久了,我离不开你。”   “我与古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今日的事情是我刻意安排的,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而已。你见了之后如此伤心,我真是觉得欣喜又心疼。”   “知道你心里仍是在意我的,我特别高兴,可是见你伤心……我又不忍心。”   以莫寒花花公子的本性,要说些花言巧语骗骗人容易至极。   但是这些话并不都是虚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掺和在一 起,有些地方,连莫寒自己都分不清楚真心还是假意,只是顺口就说了出来。   他唯能肯定的就是,他是真的离不开乐正桓。   嘴上说什么‘不是非你不可’,全都是屁话。   许久没有情事,小半个时辰前,他原本是打算跟这新鲜的小倌大战几个回合。   毕竟这人是他喜欢的类型,长得比乐正桓好看,身子也干净,没有不上的理由。   古若也十分听话,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虽然莫寒隐约从他眼中看出了抗拒,但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花钱将他买下本就是干这档子事儿的。   看着古若的脸,他便止不住地想起乐正桓,想起他在自己身下双目紧闭,轻轻喘息的模样,欲火蹭得一下蹿上了脑门。   可邪门的是,当他真的将古若推到在床上的时候,甚至连解开他衣带的欲望都没有……   莫寒险些以为自己身体出问题了,但这时候他完全不担心了。   单单只是隔着衣物抱着乐正桓,闻着他身上那股沐浴过后的淡淡皂角味,小腹便一阵紧绷,难受得厉害。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将人哄回来…… 第二十八章 原委   “正桓,别气了,以后我们还是可以跟以前一样……本将军会对你好的。”   莫寒贴着男人的耳根轻轻蹭了蹭,语气极为温柔。   后者却不为所动,漆黑的双眸中出现一种近乎悲哀的情绪,逐渐变得空洞。   沉默了一阵后,男人突然嗤笑了一声,密黑的睫羽缓缓垂下,低声反问道。   “……和以前一样,继续做你的泄欲工具吗?”   听出他话中的讽刺,莫寒心中生出些许不高兴,但没有表现出来,仍是温声开口解释。   “正桓,我说得都是实话。”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就在莫寒忍不住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乐正桓终于开口了。   他轻轻吸了口气,语气很淡。   “将军何必向我解释,即便你真的与别人发生了什么,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请将军自重,放开我。你我身为军中将领,这般搂搂抱抱……不合礼数。”   莫寒说出的谎话总是那样真,以至于乐正桓明知道可能是假的,仍然忍不住会去相信,去冀希。   这人也总是这样,每每在他想要放弃的时候,又会做出些令人费解的事情。   这一次,他已经不想,也不敢,再去相信了……   莫寒将无赖的本性发挥到极致,扣住乐正桓的肩膀,将他转过来面对自己,然后搂紧,开口道。   “不放。”   “你我之间什么事情没做过,哪里还拘于什么礼数。”   原本躺在床上的古若已经自行穿好了衣服,站在床边一处晦暗的阴影中沉默地低着头,连呼吸都很轻,可以说是没有什么存在感了。   可是对于乐正桓来说,这个人就像是一根刺一样,被人无情地扎入他的心脏,他无法感觉到不疼,也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道那些痕迹都是假的吗?   嘴上说不在意,脑中却会不受控制地出现这样的想法。   但以乐正桓的性子,万万是不会问出口的,他只会强迫自己别再去想,最好以后都别再跟这两人有交集。   可显然,这是不现实的,只要他还是副将一天,他便无法不见到莫寒,无法抗拒大将军的命令。   乐正桓轻轻叹了口气,刚毅的脸上出现一丝倦怠,推了推莫寒的胸口,无奈道。   “将军,我今日真的很累了,让我走吧。”   莫寒不为所动,将怀中的男人搂得更紧了一分。   “你不能走,今夜就在这里陪我。”   闻言,乐正桓身体轻轻一颤,停留在莫寒胸襟处的手悄然攥紧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苍白黯淡的浅笑,抬起头望进莫寒惑人的紫眸中,讽刺道,声音轻而哑,却足以令账内的其余两人,都能听清。   “……留在这里,那他怎么办?”   “难不成,将军想我二人同时侍奉你?”   看清男人眼中淡淡讽刺,莫寒很快反应过来,这人口中说得‘他’指的是古若。   非但没有因为他的不敬而生气,意外的,甚至有些欣喜和激动。   这人是在吃醋……?   当下莫寒便邪邪地笑起来,在乐正桓耳边柔声解释着。   “正桓,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与这小倌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看,我这亵裤都还穿得好好的。”   说着,莫寒颇为认真地引导乐正桓,低头去看他身上唯一的那条布料顺滑的白色亵裤,漂亮的紫眸微微眯着,神情颇有几分得意。   亵裤包裹着两条修长且充满力量的大腿,上方是八块儿线条流畅的腹肌,一头淡茶色的长发衬着那张贵气逼人的俊脸,不论男女,但凡是看到,一时之间绝对是无法轻易移开视线的。   但乐正桓却没有心思看,他只觉得疲倦。   这无法代表什么。   况且,即便他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也不会再与莫寒维持以往的那种关系了。   “将军,我说了,这与我无关。”乐正桓别开眼,轻声道。   他这般油盐不进的模样,让莫寒心中生出几分急躁。   往日他满意极了乐正桓沉稳内敛的性子,不会给他惹麻烦,也不会像他以前养的那些小情人一样,粘着他不放,惹人烦。   可是此刻,他倒是宁愿乐正桓能大声质问他,这样他就能花言巧语奉上,好好哄着,要不了几日,他肯定就又对他死心塌地了。   可是以这人的性子……算了。   莫寒呐呐想着,同时,放开了乐正桓的身体,不容抗拒地牵起他的手,走向一侧的桌几。   乐正桓知道自己挣脱不开,干脆不再白费力气,随着莫寒到桌几边的红木椅坐下。   庆幸的是,莫寒没有强迫他坐到他的腿上,这让乐正桓放松许多。   漂亮的手指慢悠悠地探上桌几上茶壶,莫寒分别为自己和乐正桓倒了杯茶,拿起自己的那杯放到嘴边抿了一口后,视线移向站在阴影中的人,沉声命令道。   “古若,你来向乐副将解释一下事情的原委。”   “是。”   古若应了一声,逐步走出黑暗,站定在乐正桓前面几步远的位置,伏身低低开口。   “回乐副将,将军是想看看你心中是否有他,才想了这么一出戏。”   “至于奴家身上的痕迹,不过是自己废了些力气掐出来的,并不是做完那事才有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一句带过,可要掐出那满身痕迹,想必是很疼的。   说到此处,古若顿了顿,像是在犹豫什么,接着,还是将心中的话都说了出来。   “何况……奴家心中已经有了心悦的人。乐副将信也好,不信也罢……奴家虽身陷烟花之地,只是一个身份卑贱的小倌,可若不是那个人,便是死,也万万不会承欢于他人身下。”   话毕,古若突然抬起头与乐正桓对视,四目相对那刻,两人都是一怔,乐正桓英气的眉宇轻轻拧了起来,心跳如鼓。   “正桓,这下你相信了吧?”   莫寒伸手越过桌几,碰了碰他的肩膀,温声道。   乐正桓没搭理他,直勾勾地盯着古若那张棱角分明的,与自己极为相似俊脸,怔怔道。   “你……叫什么?” 第二十九章 不要脸   若说先前乐正桓不相信,听了古若的话之后,他相信了,因为眼神是无法骗人的。   令他无法不震惊的是,古若的容貌,还有那种油然而生的熟悉感……   乐正桓五岁那年,凤国突发政变,战争不断,家乡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旱灾,整整一年时间未曾下过一滴雨,这对于靠自家耕种的粮食吃饭的穷苦百姓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许多人离开了家乡,逃亡去了富庶的京城,包括他们一家四口,而三岁的弟弟,在那时候走散了。   兵荒马乱的年代,一个三岁的孩子徒然离开家人,活下去的希望近乎渺茫。他的父母悲痛万分,五岁的乐正桓也已经知道,弟弟这一走,可能就是永别。   如果……这人是他的弟弟……   以后他就有亲人了,还有他的宝宝……他的养母,以后他们四个人可以一起生活……   乐正桓沉默地盯着眼前的青年,单单只是心中出现这样的想法,眼眶便忍不住酸涩。   而在他幻想的未来中,没有莫寒。   从未被乐正桓忽视过的感觉,令莫寒感到十分不爽,紫眸深邃了几分,危险地眯了眯。   敢忽视他就算了,还这般明目张胆地在他面前,盯着另一个男人看? ? ?   这小倌长得跟他这么像,有什么好看的? 难不成乐正桓就喜欢长得跟他自己像的? !   心里憋着一股闷气,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莫寒从未觉得那么憋屈过。   可是有什么办法,他喜欢这人的身体,想将人哄回来,对他容忍几分也是必须的。   “正桓,你是不是糊涂了,方才我不是说过他叫古若吗。”   莫寒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和一些,微微探过身,握住乐正桓放在椅边上的手,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的本名叫什么……?”   这一行为显然失败了,乐正桓仍是认真地看着古若与他说话,语气温润,甚至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温柔。   这绝对超出莫寒的忍受范围了,没有等古若回答,冷着脸,猛然站起走到乐正桓面前,一手穿过他的背后,一手穿过他的膝窝,将他一把抱起,紫色的眸子犹如盯着猎物的野兽般,霸道地盯着他,沉声开口。   “不许看他,你只能看我。”   等到乐正桓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莫寒以抱着的姿势重新坐下,刚想挣扎着起来,对方的唇紧接着便压了过来。   “唔……”   他脸皮本就薄,此刻被一个很可能是自己亲弟弟的人,看到他和别人亲吻的场面,乐正桓羞愧得连耳根都红透了,双手抖得厉害,却怎么都无法将莫寒推开。   直到莫寒尝够男人的味道,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他,心情愉悦了不少。   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味……   乐正桓气得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半天才抖着双唇挤出一句话。   “将军! 你能不能别这么任性!”   莫寒又不要脸地凑上去亲了一口,紫眸悠悠地扫了一眼古若,既而看着乐正桓笑眯眯开口。   “我怎么任性了? 你是我的人,亲一口还不行了?” 第三十章 交易   莫寒面上笑着,实际上内心已经十分不耐了,只想压着怀中的男人好好温存一番,让他记住,谁才是他该看的人。   他没想到,自己专门找来气乐正桓的小倌,竟然如此轻易地吸引走了乐正桓的注意,不仅如此,他竟然为了古若与他生气……   在内心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盯着古若命令道。   “你先出去,本将军明日就命人将你送回青楼。”   “……是。”   古若身形僵了僵,垂眸应了一声,转身退下。   乐正桓方才被气得狠了,连带着小腹中都有些发疼,惊得他不敢再随意挣扎,乖顺地坐在莫寒怀中,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此刻听莫寒这么说,心中咯噔一下,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挣脱了他的怀抱,站起便拉住了即将要退出去的青年。   “不行……你不能走!”   古若下示意顿住脚步,疑惑地回头看向满脸着急的男人。   极少见到一向稳重的乐正桓,出现如此焦躁的情绪,莫寒一时之间也有些反应不过来,除了轻轻皱起眉外,再没有其他动作。   乐正桓轻轻吸了口气,呼吸略微急促,紧张得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拉着古若的衣袖,看着他愣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开口道。   “我有个弟弟……三岁的时候与我,还有我的家人失散了……他名唤正英,乐正英。若是他还活着,今年…… 该二十有三了。”   “你生得……与他很像……所以我想,你会不会就是他……”   古若望着男人真诚的双眼,心中颇为动容,若是能有那么个哥哥,一定会很幸福吧……   但他不能说谎。   顿了顿,回道。   “奴家今年确是二十有三,至于本名……不记得了。”   乐正桓英气的脸上出现一瞬间的失神,随后,有些失望地轻轻放开了他的衣袖。   如果他是乐正英,三岁的孩子忘了自己的名字,自然也不会记得自己的祖籍所在,问了也是枉然。   古若朝他淡淡一笑,准备退下。   与此同时,乐正桓晦暗的眸子动了动,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重新亮了起来,倏地再次拉住他的右手直接将衣袖撩了上去,口中喃喃道。   “他的右手碗上……有一小块儿淡红色的胎记。”   古若纤瘦的手腕上,赫然出现一小块儿淡红的圆形印记。   这个动作其实很失礼,以至于古若微怔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乐正桓抱了个满怀,只听他哑声道。   “是你……”   古若想要解释,这块儿印记,是早些年不小心碰到滚烫的茶壶时烫到的,当时颇为严重,时间久了,愈合之后就只留下了淡淡红,并不是什么胎记。   可是在感觉到男人因为过于激动而微微颤栗的身体,还有那喜悦与酸涩并存的复杂情绪后,他一时间竟无法开口,不忍心推开这个善良的男人,只好站在原地不动。   身处于青楼那般污秽之地多年的古若,比一般人更能分辨人心,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却不妨碍他看出这个男人正直的本性。   年龄,样貌,身上的胎记,都与乐正英如此相符,还有那莫名熟悉的感觉,令乐正桓毫不怀疑,这个人就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弟弟。   就在古若决定说出真相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男人沙哑的声音,很轻,却无比坚定。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回到那种地方去的。”   话毕,乐正桓放开古若,又道。   “你先出去吧,我与将军还有事要谈,晚些去寻你。”   古若站着没动,欲言又止。   “还不出去?”   直到慵懒坐在木椅上的俊美男子发了话,古若犹豫了一瞬,转身离去。   他心想,这位乐副将既然说晚些寻他,那么到时候再告诉他,也不迟……   对于眼前这个变故,莫寒内心颇为诧异,他怎么都想不到,随便找个人来,竟然就是乐正桓的亲弟弟。   之所以能容忍他们如此亲密,自然也是因为这个原由。   最重要的原因是,古若的出现,让莫寒一下子有了,牢牢把握住乐正桓的筹码……   “将军,乐正桓有一事相求……”   确定古若已经离开后,乐正桓抿了抿唇,徐徐走到莫寒面前跪下,垂眸低声开口。   “你希望本将军将他留下?”   看着男人的动作,莫寒没有阻止,面无表情地挑了挑眉,薄唇微动。   “……是。”乐正桓低声回道。   上方久久没有回复,就在乐正桓以为莫寒不会回答的时候,一只修长而漂亮的手轻轻勾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   对方冷峻的笑容一下子映入眼帘,淡粉色的唇部说出的话语,莫名带着些嘲弄。   “你认为本将军凭什么答应你?”   分明早已经习惯了莫寒的忽冷忽热,也知道对方的刻意温柔,不过是因为某种目的,而制造出的假象。   可是此刻,他突然的转变,还是令乐正桓呼吸一滞,心脏猛揪了一下,有些疼。   默然地垂下眼帘,怔怔道。   “……将军希望我做什么?”   莫寒是一个做事极有目的性的人,在他发现自己离不开乐正桓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要将人哄回来,费点力气没关系,重要的是结果。   而现在,有了更好的办法之后,他自然不会再费力去演戏。   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笑容,修长的手指却用一种温柔到极致的力度,缓缓抚.摸着乐正桓的脸颊,而说出的话,犹如一件无形的利器般,毫不留情地刺入对方的心脏。   “正桓,你是个明白人,本将军也不想再骗你。”   “一直以来,本将军从未喜欢过你,不过你的身体……啧,确实诱人。”   “不论是钱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只要你开口,本将军都可以给你,包括你弟弟的卖身契。前提是,你必须像以前那样随叫随到,纾解本将军的欲望,直到本将军腻了为止。”   “在此期间,不准你再与纪箫单独相处。若是你敢违抗……本将军不能保证,古若能好好活下去……” 第三十一章 条件   乐正桓双唇紧抿,沉默不语,温柔的烛火下,侧脸看上去仍是刚毅英气,却削瘦得令人心疼。   只是此时的莫寒不会心疼。   准确的说,他没有察觉丝毫异样,自然也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这个男人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若是莫寒知道他腹中怀着他的骨血,胎息不稳,因为这个孩子内力逐渐消失,脆弱得不堪一击,也不知,他还是否会这样,咄咄逼人……   “你到是说话啊……答应,还是不答应?”   莫寒直起身靠回椅背上,伸出长腿用不轻不重地抵了抵男人的腹部,看着他慢悠悠地开口。   乐正桓下意识伸手挡了一下,突然自嘲般轻笑了一声,沙哑道。   “我有选择的余地么……”   得到想要的回答之后,莫寒心情大好,面上笑得欣然,口中却不饶人道。   “你知道就好,以后不要惹本将军不开心。”   “为什么偏偏是我……”   乐正桓本就话少,此刻更是无言。   只是这个问题,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也最想知道的。   既然不喜欢他,为什么不放过他……   莫寒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起身拉着跪在地上的男人站起,有力的双臂从侧面环住他的腰,收紧,两人的身体立刻紧密地贴在一起。   带着热度的唇部贴上他光洁的颈侧,轻轻咬了一口,低哑道。   “本将军不是说了么,你的身体诱人。”   “以后只许给本将军一个人看……一个人尝……”   “今晚好好表现。”   乐正桓犹如雕塑般僵硬地站着,没有反抗,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像是已经接受了残酷的命运。   说话的间隔,莫寒的眼神已然深邃无比,漂亮而灵活的手指轻易地解开了乐正桓的腰带,毫不停顿地,继续去扯他身上那层薄薄的衣物。   而就在此时,作恶的手,突然被沉默无言的男人按住了。   “等等……”   莫寒下意识将目光移至他的面庞,不悦地皱了皱好看的眉,情事三番两次被阻止,显然是件令人很烦躁的事。   乐正桓喉结微不可见地滚动了一下,静默了一瞬,有些艰难地开口。   “你想做那档子事……可以……”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乐正桓竟然与他谈条件?   莫寒不由觉得新奇,挑了挑眉,盯着他问道。   “什么条件?”   乐正桓下颚紧绷,面色僵硬,目光一刻也不曾看过莫寒,像是在酝酿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这让莫寒越发觉得有趣,心想,这男人是突然发觉跟他白白上床太吃亏,想要到他这儿捞笔银钱? 还是不满足于如今的地位,想升官?   袖袍下的手缓缓收紧,直到鲜明的痛意传来,乐正桓才轻轻吸了口气,开口道。   “那种事……每日最多一次……可超过半个时辰……”   “不可太过使力……”   话落,莫寒诧异地反问了一句,怎么都想不到,乐正桓提出的竟然是这样的条件。   “什么?”   他退后一步,将乐正桓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试图从这个男人身上找出一点异样。   显然,他最后失败了。   “你怕疼?”莫寒微微拔高音量,语气中含着明显的质疑。   他有理由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在跟他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这段日子身体略微不适,军医交代应当好好休养一阵。”   乐正桓摇了摇头,低声解释。   因为不擅长说谎,心跳明显加快许多,但面上仍是那副镇定的神色。   其实乐正桓也并不算在说谎,他确实身体不适,前几日那场突如其来的高热,险些危急他与腹中宝宝的性命。   从前他整个心都挂着莫寒身上,对他毫无保留,如今唯一瞒着他的,也就只有,他有了孩子这一件事而已。   而瞒着他的原因,不过是因为,这是个不被莫寒所期待的孩子。   毕竟,莫寒亲口说出了‘你生的孩子我绝对不会要’那种伤人的话,令乐正桓想不信都难。   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可是乐正桓却不能狠心不要他,甚至对这个小东西的降临,充满了期待。所以,他必须保护好他。   乐正桓就是这样一个人,性子呆板无趣,更没读过什么书,因此与莫寒连话都说不上几句。可是骨子里的善良和正直就是与生俱来的,哪怕是不顾自己,也不能放任自己的弟弟不管。   他身处困境,没有能力与莫寒的霸道专制抗衡,唯一想到的,能够两全的方法,也只有这个卑微的条件而已。   “你装什么装,就你这身体……怎么做都没事,突然将自己当千金小姐养了?” 第三十二章 礼物   乐正桓劲瘦的身体轻轻一震,睫毛颤动了几下,没有出言辩解。   莫寒狐疑地盯着眼前一直垂着眸,无比安静的男人,心中没来由地升起几分担忧,心道他是不是真的身体不适。可是说出口的话,却是一贯的嘲讽口气。   橙黄色烛光下,男人微微低着头,背脊始终挺得笔直,犹如一颗苍劲的松柏,刚毅而坚韧,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值得令他担心的地方。   而他苍白到有些不正常的脸色,也恰到好处地,被并不明亮的烛火掩盖住了。   或许是因为,乐正桓一直表现得过于坚韧,与莫寒在一起的时候,即便是被他粗暴的动作,弄得很疼,也不会主动说出来,习惯忍一忍便过去了。   以至于时间一久,莫寒潜意识内便觉得,这个人已经无坚不摧了,至少一点小病小灾,绝对是伤不到他的。   再加上自己的观察,莫寒甚至没想过去要军医那里查一查,乐正桓身体到底为何不适,便放了心。   莫寒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想玩儿什么欲拒还迎的把戏,吸引他的注意。   否则乐正桓怎么会突然跟他提这种要求? 半个时辰,根本不够他做完一次的……   其实每个男人都很吃那一套小把戏,莫寒也不例外。   一向内敛的男人,能想出这样的把戏,故意吸引他的注意力,他心里并不排斥,反而挺得意的,这证明乐正桓心中有他,才会这样做。   可是,这条件过于苛刻,莫寒便不怎么开心了,但还是决定跟这人好好商量。   毕竟两人以后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要相处,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玩腻他,至少现在,他喜欢极了这个男人。   比起强制性的床事,他更希望对方是心甘情愿的。   即使已经与对方说清楚,这只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也不该对他太苛刻,必要的时候,放软态度,送一些小礼物让他开心,也不失为调节关系的一种好方法,还能令对方更加无法抗拒他。   莫寒突然想起那块儿在路边摊随便买来,本就打算送给乐正桓的玉佩。   那日两人发生争执后,他发火时扔到了地上,不知道滚到了哪个角落里,后来被替他打扫军帐的下人捡回来,交还了他。   因为看着心烦,就随便塞到了床头的暗格内,此刻莫寒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将它扔掉。   军帐内的氛围安静而微妙,面对莫寒如野狼般的灼灼目光,乐正桓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不过莫寒没有心思去思考,在他面前频频走神的男人,到底是在想什么。   不想再浪费时间,盯着男人看了一会儿,莫寒伸手用力将他扯进了怀里,这一次,绝不会再让他有逃脱的余地。   乐正桓一惊,猛然回神,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莫寒强硬地推到了床上,对方的高大的身体随之覆了上来,因为他粗鲁的动作,后背接触到床面的时候,小腹被震得闷疼了一下。   心霎时间沉了一分,有些慌乱地抵住对方宽厚的胸膛,低唤了一声,乌黑的眸子直直望着他,喉结轻动。   “将军……”   莫寒还没有答应他的条件。   男人的眼睛其实很有神,漆黑明亮,但大多数时候,他会下意识避免与莫寒对视,因为莫寒的眼神过于有侵略性,总是会令他出现一种被灼伤,以及被彻底看透的不安。   因此莫寒一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而此刻,被乐正桓澄澈的双眸直视着,竟觉得那双眼睛意外的好看,带着莫名的吸引力,就连心脏不自觉悸动了一下,莫寒愣了愣,怪异地皱了皱眉。   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面对乐正桓的时候,也曾出现过几次,但他从来不会往深处想。   因为莫寒并不认为,自己会喜欢上一个泄欲工具。   随后,他舒展眉宇,勾了勾唇角,看着身下的男人调笑道,语气还算温和。   “每次不超过半个时辰,你以为本将军是柳下惠么?”   “这种把戏有些过分了,本将军不喜欢。你若是想讨本将军开心,换点别的吧。”   把戏……?   乐正桓微微动了动眸子,还没弄明白莫寒的意思,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一只温热的大手覆盖住,一小块儿带着凉意的硬物放到了他的手掌心。   与此同时,莫寒看着他棱角分明的面庞,淡淡开口道。   “送给你。”   乐正桓下意识抬起手,一块形状圆润的玉佩顿时出现在视线里,玉佩被一根青绿色的结绳系着,虽然上面雕刻着简单大气的纹路,但还是令人能一眼看出玉佩本身的低廉,明显送礼的人没有上心。   而乐正桓对钱一向看得很淡,自然不会往那上面想。   他只是觉得受宠若惊,因为莫寒从来没有送过礼物给他,即便是在两人之间那层残忍的假象还未被撕破,相处得最为融洽的时候。   他愣了一会儿,既而轻轻启唇,茫然地看着上方的人低声道。   “为什么要送我……”   莫寒沉默了一瞬,心道,总不能告诉他,这是为了以后能在床上与他相处得和谐一些吧。   于是,他抿了抿唇,随口瞎掰道。   “这是本将军特意为你挑的,你必须随身带着,一刻都不能离身。看到它就像看到本将军一样,知道吗?”   闻言,乐正桓的目光从上方俊美的男子徐徐脸上收回,失神地看向手中的玉佩,自言自语般喃喃开口。   “特意……挑的吗……”   莫寒见乐正桓好似相信了的模样,眯了眯眼深邃的紫眸,凑到他唇角亲了一口,放柔声音,趁热打铁道。   “那是自然,即便是普通朋友,相处久了也难免会挂念的,更何况你跟了本将军这么久。”   “以后你好好听话,本将军会对你好的……说不定,哪日本将军真的就喜欢上你了。”   莫寒的声音本就低沉又充满磁性,刻意放柔的时候,听上去好似有种魅惑人心的魔力,令人不自觉便想相信。 第三十三章 以后   人就是这样,对于自己心爱的人,总会格外宽容。   乐正桓更甚,他本性纯良,看似呆板,实则比大多数都心软,哪怕是被莫寒狠狠伤害过,却连憎恨都做不到。   毕竟还爱着,如何恨得起来,只是想着远离就好。   可是对方仍是强硬地继续闯入他的生活,不愿意放过他,还说出那种容易令人误解的话,做出容易令人误解的举动。   乐正桓活了二十多年,只喜欢过莫寒这么一个人,在遇到他之前,感情方面干净单纯得犹如一张白纸,如何能抵得住这般柔情攻势。   而片刻的茫然过后,乐正桓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并且在内心暗暗警告自己,绝不要相信,不能相信。   他如今不是只身一人,他赌不起,也输不起……   即便某日,莫寒真的喜欢上他又怎么样呢,那种喜欢又有多少分量,足够他们在一起一辈子吗。   况且,他能等多久,日后腹部逐渐大起,这件事必然瞒不住,等到正英的卖身契拿到之后,他必须尽快离开军营了……   到时候,与这人,就是永不再见了吧……   手中的玉明明很轻,此时却沉重得令乐正桓几乎握不稳。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收下这件礼物,不该当断不断,可是又想着,既然很快就会分开了,放纵一回也未尝不可。   毕竟,这人是他腹中孩子的父亲,玉佩就当做是给宝宝的纪念吧……   这么想着,乐正桓觉得释然许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日后真的要与莫寒永不相见,心脏处便不受控制地泛起隐隐的揪痛,呼吸都很艰难。   烛火被熄灭,随着身上的衣物逐渐被退去,他的身体越来越紧绷,呼吸沉重,黑暗中,就连莫寒都发觉了他的异样。   “你怎么了?”莫寒不由得停下动作,疑惑道。   乐正桓吸了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摸索着找到莫寒的手轻轻握住,沙哑道。   “将军……玉佩我收下了,我心中很是欢喜……谢谢你。”   手上的热度令莫寒愣了愣,没想到乐正桓突然如此郑重地向他道谢,内心顿时有些心虚,毕竟这玉佩根本不值几个钱,若是送给他以前养的小情人,对方怕是看都懒得看一眼。   也就乐正桓这傻瓜稀罕……   心里这么想着,莫寒忍不住有些心软,温声开口道。   “……谢什么,你喜欢就好,本将军以后还会送你更好的。”   莫寒说的这句话,倒是发自内心的。只要乐正桓别惹他不高兴,以后他真的不介意对他好。   可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有以后呢……   “……不用了。这个就很好,将军不必多花心思。”   乐正桓回了一声,即使莫寒看不到,也还是摇了摇头。   “我弟弟的卖身契,将军何时能给我……”   莫寒笑了一声,显然心情还不错,凑到乐正桓耳边低喃道。   “你放心,等过些时日就给你。”   “知道你这段日子身子不好,本将军会小心些的,不会将你折腾得太狠。”   “不过……等过段时间你好了,得补回来,知道吗?” 第三十四章 难言之隐   莫寒也不知道是真的听进了他的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往日找他的时候,都是褪了衣服便做,今夜竟开始在他身上煽风点火,过于轻柔的动作,令乐正桓几乎以为身上的人不是莫寒。   可这人身上那股熟悉男性气息,早已经深入他的骨髓,怎么都不会弄错的。   怀孕的身体变得异常敏感,乐正桓咬紧牙关,轻轻皱着眉,迫使自己不要出声,又担心莫寒的手触到他小腹的位置,发现那里比前些时日又圆润了一些,会产生怀疑。   正想开口说话,胸前淡粉色的乳首突然被对方湿热的舌轻触了一下,犹如试探一般。   “!!!”   陌生的感觉令乐正桓猛然僵住,错愕地睁圆了眸子,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身上的人却好似尝到了甜头一般,灵活的舌尖开始一下一下地,重重舔过他的乳尖,时而含住吮吸,时而在周围细细打圈,诡异的酥麻感夹杂着痛意,一阵一阵传遍全身。   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过于强烈的刺激,令乐正桓修长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轻轻颤栗,圆润的脚趾都微微蜷缩了起来,强忍住想要逃离的欲望,双手攥紧身下的床单。   即使已经在竭力阻止自己不要出声,但还是难受的发出了一声低低的闷哼,带着浓重的鼻音,听上去有几分异样的可怜感。   “恩……”   这对于莫寒来说简直是最动人的邀请,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开采这具身体,以前那种粗略的品尝,简直都是浪费……   低低笑了一声,唇部离开乐正桓的胸前,柔软的舌尖一路向下,向更隐秘的地带进发。   双腿突然被曲起,乐正桓心跳如鼓,往日那些不好的记忆,令他内心越来越不安,双手本能地抵住对方的宽厚肩膀,试图阻止莫寒的行为。   可这显然是徒劳,对方动作虽然温和,却从来不失强硬。   庆幸的是,那人直接掠过了他微隆的腹部,没有多做停留。   否则,他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你很敏感呢……”   说话的同时,莫寒右手修长的食指已经在乐正桓身下的穴口处,暧昧的按压着,轻轻刺入一个指节。   感觉到男人徒然粗重的呼吸,莫寒坏心的眯了眯眼睛,嘴角扬起一个惑人的弧度,停顿一下,突然将整根手指都送了进去,一没到底……   不知是触到了什么地方,除了疼痛感以外,一种异样的快感倏地从尾椎处传来,乐正桓一时不备,猝不及防的失声叫了出来,沙哑的音色犹如暧昧的呻吟般,在偌大的军帐内回荡。   “啊……”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男人几乎是立刻红了耳根,脸颊滚烫,有些难堪的别过脸去,重重喘息了几下,闷声道。   “将军……别这样……别做多余的事”   这对于乐正桓来说,简直就是一场漫长的酷刑,陌生的感觉侵袭了他的身体,令他莫名感到羞耻,可是又无助地连逃离的余地都没有。   “嘘……别说话,记得好好感受……本将军插进去的时候,有多热。”   莫寒的声音温柔又邪恶,双目危险地盯着男人的方向,已经深邃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露骨的情话令乐正桓微微一愣,双腿蓦的被他分的更开了一些,架到腰上,紧接着身上一重,莫寒健壮的身体压了上来,声音低哑。   “亲吻我……”   “唔……”   双唇被占据,莫寒的动作变得急切起来,像是要将他生生吞下一般,直到他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乐正桓才听清他的意思,睫毛轻颤,犹豫了一会儿,双手环上他的脖颈,开始笨拙地回应他。   两人的呼吸紧密地交织在一起,到了后面,男人被吻的晕晕乎乎,只有承受的份,直到实在觉得受不了了,才难受地挣扎起来。   莫寒总算放过了他,乐正桓正想松口气缓缓,前者粗热的性器便抵上了他身下的入口,邪恶地在凹陷处缓慢地来回轻蹭着,偶尔用顶端刺探几下,并不着急进去。   乐正桓僵住,连呼吸都因为紧张而不自觉地放慢,好一会才听到莫寒嗓音暗哑地笑了一声,低低开口。   “我要进去了……”   话毕,莫寒扶着火热的欲望对准那个诱人的穴口,缓缓刺了进去。   那物的尺寸太过可怕,上面密鼓的血管摩擦着脆弱的肠壁,乐正桓猛地倒吸了口凉气,就连挺翘的臀部都开始无意识的颤抖起来。   被彻底包裹的感觉令莫寒舒服得很,忍不住眯起紫眸长长舒了口气,停顿一瞬,掐住乐正桓的腰部开始抽动。   起初还算温柔,奈何这具身体总是令他欲罢不能,到了后面便有些失控,清脆的碰撞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乐正桓的身体随着剧烈的撞击无力地摆动着,难受地仰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息,双目染上了朦胧的淡红色水雾……   若是点着烛火,莫寒怕是会更加失控。   这种时期行房无疑很危险,乐正桓本能地将仅剩不多的内力汇聚在腹部处,护着肚子中的宝宝,可是时间一久,腹中还是不免有些难受。   吃力地抬起手臂攀上莫寒的肩膀,闷声道。   “将军……”   “慢……慢些……疼……”   或许是因为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意外的无助和脆弱,以至于莫寒真的将话听了进去,放轻了撞击的力道,变得温柔许多。   这场床事虽然没有在半个时辰内结束,不过确实只做了一次就是了。   并不是说莫寒是什么正人君子,而是因为在第一次结束后,乐正桓就累得睡了过去。   莫寒努了努嘴,心想这人体力真的越来越不行了……   最后,也只好抱着他睡了。   ——————————————————   今夜,无疑是莫寒这几日以来,睡得最好的一夜,原因是怀中抱了一个安静又乖顺的抱枕。   怀中的男人身形起了细微的变化,比起往日紧致而赋有弹性的肌肉,腹部处变得软和了许多,但意外的,触上去有种别样的感觉,手感很奇妙。   全然忘了,前几日还说‘让男人少吃些,身材走样的话他会觉得恶心’这种话,不要脸地将手搭在人家小腹上,摸了他一整晚。   以至于乐正桓就连陷入了昏睡,都感觉到腹部被压迫得很不舒服,天还未全亮,便难受地醒了过来,小心地移开莫寒的手臂,拖着酸疼疲倦的身体,拿上那块儿廉价的玉佩,悄然离开了。   莫寒醒来的时候心情很好,而在发现怀中的男人不见了的那刻,面色阴沉了下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只是交易关系,可是没有在想见到乐正桓的时候,第一时间见到他,情绪就会变得很焦躁,易怒。   最开始的时候,他甚至不屑与乐正桓同床,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有了喜欢抱着他睡觉这个习惯。   坐在床上冷着脸生了一会儿闷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后,收回心思去开始做正事。   反正乐正桓就在军中,也跑不到哪里去,晚上再叫他过来便是。   乐正桓觉得自己的身体,真的在以一种极为可怕的速度虚弱下去,往日哪怕是在战场上厮杀一整日,都不会有特别吃力的感觉,如今不过是经历了一场床事而已,便觉得吃不消了。   为了避免在白日晕倒,回到自己的军帐后,乐正桓昏昏沉沉地又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   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为了腹中的宝宝,还是勉强吃了些东西。   因为担心昨夜的床事会对孩子造成伤害,用过午餐后,乐正桓还是决定先去容未那里一趟,然后再去寻自己的弟弟。   进入容未军帐的时候,他正在分拣药材,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袍站在桌子前,不笑的时候,妩媚的鹅蛋脸看上有些清冷,但不会令人觉得难以接近,他身上那种沉静的气质,反而使人觉得与他相处很安心。   至少乐正桓这种性格内向到一定程度的人,与他独处时,也不会感到过于局促。   “容太医……我觉得有些不适,劳烦你替我看看。”乐正桓的声音有些哑。   “乐副将客气了,坐吧,我马上就好。”   容未向乐正桓淡淡笑了笑,暂时放下手中的活,示意他先到椅边坐下。   半刻钟后。   收回搭在乐正桓手腕上的手,容未原本淡然的口气变得凝重起来,看着他明显不正常的苍白脸色,低声问道。   “乐副将,你最近是不是仍觉得身体很疲惫,但夜里总休息不好?”   “……恩。”乐正桓轻轻点头,不经意间又出了神。   容未见他心不在焉的模样,皱了皱眉,沉声开口。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你休息不好,必然会影响到胎儿的健康。”   “必须调节好自己的心情,莫要再胡思乱想。我一会儿开几副安神药给你,每日睡前喝一副,试试效果如何,若是没用的话再来寻我。安胎药仍是每日两副,不可停下。”   “谢谢……”乐正桓感激地朝容未笑了笑,这段时间以来,如果没有他与纪箫的帮助,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撑下去。   那段时间容未与纪箫一同照顾乐正桓,三人逐渐娴熟起来,容未已经知道了乐正桓与莫寒的关系。   但也仅限于知道而已。   乐正桓从来都不愿意多说,他与纪箫也不好多问。   虽然不清楚他与莫寒的相处模式,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男人显然过得很辛苦。   前些时日他险些流产,身体原本已经调养得差不多了,可是莫寒来看过他之后,好好的人突然又病倒了,这件事,容未也是知道的。   “你最近……是不是又行房事了?”犹豫了一阵,容未还是问了出来。   乐正桓一僵,缓缓收回目光,沉默了半晌才点头。   容未一听顿时绷起了脸,医者的威严便展现了出来,下意识想训斥他一顿,但最后,到底只是轻叹了口气,温和道。   “近期房事千万不可再进行了。你胎息不稳,极为危险,一不小心……果不堪设想。”   乐正桓低着头没说话。   他也不想,可是他没有办法。   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容未越发担心,便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大将军他……待你如何?” 第三十五章 辞官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大将军他……待你如何?”   “乐副将,你若是过得不开心,为何不与他分开?”   “若是相爱……何不将孩子的事情告诉他,你这样一个人扛着也不是办法,说不定大将军很喜欢小宝宝呢……”   “他不会喜欢的……”乐正桓摇了摇头,垂眸苦笑道。   或许是喜欢的,只是他生的孩子,他便不会喜欢……   “你不明白……”   其中的关系过于复杂,说出来别人也不会明白。   乐正桓也说不出口,他无法告诉容未,一年多的时间,莫寒只是将他做一个泄欲工具而已,他却像个傻子一样,沉浸在自己幻想里,直到现实被残忍地揭露。   至于那场交易,就更没有必要说出来了,即使说出来,也只是令真正关心他的人,为他徒增担忧。   所以,乐正桓宁愿自己承担……   “……不会太久……我和他,很快就要结束了……”   “不会太久了……”   乐正桓目光失焦地盯着前方,喃喃开口,手指轻轻摩挲着挂在腰间的玉佩,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与坐在桌几另一侧椅上的容未说。   容未听得云里雾里,见他不原详说,便转移了话题。   “那你今后作何打算?……再过两个月,你这腹部便遮不住了。”   乐正桓神色淡淡,沙哑道。   “……我要辞官,离开这里。”   此言一出,绕是遇事向来冷静的容未,都忍不住惊了一下,瞪大美目,红唇未启,诧异地开口。   “辞官? !”   乐正桓穷苦出生,毫无背景,从无名小兵坐上副将的位置,其中经历了多少凶狠,吃了多少苦,可想而知。他竟然要辞官? !   “为何要辞官? 你尚可以称病告假一段时日,等孩子出生后再回军营,你……”   乐正桓徐徐摇头打断了他,忽得轻笑了一声,犹如自嘲一般。   随后,他干净修长的手指探上自己的腹部轻轻摸了摸,茫然道。   “没了内力,我还如何上阵杀敌……即使是孩子出生后,也没办法恢复了吧。”   “……这个副将,不做也罢。”   况且,他不想再与莫寒纠缠下去了,总不能真的等到被那人厌倦后才死心吧……那样就太贱了。   容未一阵无言。   乐正桓说得没错,即使孩子出生后,内力也无法恢复了,原本强健的身体也会变得无比脆弱。   这个代价过于庞大。   所以对于龙国的男人来说,唯有将一个人视若生命,爱他胜过爱自己,才会心甘情愿为那人生育子嗣。   乐正桓虽然不是纯正的龙国人,某种本能却是与生俱来的。   所以,即使乐正桓从来没有说过,容未也知道,他是深爱着莫寒的……   至于莫寒是否爱他,便不得而知了。   “将军会应允你离开么?”容未继续道。   “我去向监军辞官……他不应也无法。况且,我不会让他知晓的……”   他原本就是一个并不引人注目的副将而已,要走也很容易。 第三十六章 威胁   从容未那里出来后,乐正桓提了好几大包草药,回了自己的营帐,一路上打听弟弟的住处,但没有得到结果。   想来也是,古若的身份特殊,总不能让军营里的人都知道,大将军寻了一个小倌到军营里玩。   七月的太阳烧得人头顶冒烟,乐正桓到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自从怀孕之后,体内虚寒,身体很容易发冷,这么一段路走过来,此刻也只是觉得有些口渴而已。   连着喝了几杯温水后,乐正桓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寻思着该怎么找到古若。   看来,想见到弟弟,还是要去将军那里一趟……   在一起一年多,乐正桓从未在私事上主动找过莫寒,就连公事也很少,基本上都是莫寒想做那档子事的时候,召见他,他才会过去。   此刻乐正桓也不想主动去寻莫寒,早上的时候刚刚分开,若是与那人相处的太久,那些难以入耳的话听多了,会产生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   那种感觉太难受了。   即使他生性坚韧,比常人能忍许多,可是承受久了,还是会撑不住的。   更何况,那人身为大将军,白日里军务繁忙,想来是没有太多时间搭理他的。   乐正桓坐在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刚毅的面上没什么表情,而漆黑的眸子中却蒙着一层灰,带着隐隐的犹豫,像是在不舍什么。   片刻后,修长的手指端起小桌上装着温水的茶杯,小抿了一口,还是下了决定。   ……若是今晚将军找他,再问他好了。   若是不找他,他明日再去寻他……   至于今日……今日就去向监军辞官吧……   等拿到正英的卖身契后,他便带他离开这里。   ——————————————————   同一时间,莫寒的军帐内。   “你说什么?”   “你不是乐正桓的弟弟?”   冷峻无匹的男子身着一袭紫色劲装,茶色的长发整齐地被金冠束起,此刻正坐在造工精致的棕红色的木椅上,修长的右手握紧单边扶手,轻皱着好看的眉宇,对着跪在眼前的男人高声质问。   虽然已经在竭力遏制自己的情绪,但还是能看出,他漂亮的淡紫色眸中含着淡淡的不可置信和烦躁。   古若沉默了一瞬,轻声回道。   “……回将军,奴家生在青楼,自然不可能是乐副将的弟弟。手上的红印,不过是几年前无意中被烫伤而留下的疤痕,并不是什么胎记。”   “昨日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奴家一时呆怔,便忘了说明真相,还请将军恕罪。”   古若不会说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说出真相,是因为不忍心让乐副将失望,这样的话,连他自己听上去都觉得十分可笑,他这样的身份,哪里有资格去同情别人。   他的确想离开那个污秽之地,却万万不会靠欺骗别人的感情来达成。   军帐内无比安静,上方的人也没有说要放过他,还是要治他的罪。   古若始终低着头,看着膝下厚重的深色地毯,神情很淡。   身在这样的年代,生死从来都不能由他自己掌控的。   突然,男子低沉而磁性的嗓音由上方传来,带着过分笃定的语气。   “你是乐正桓的弟弟。”   古若一时愣住,俊气的脸上露出微微惊讶的神色,忍不住抬头看向莫寒,怔然道。   “什么?”   “本将军说,你是乐正桓的弟弟。哪怕从前不是,从今日开始,你便是。”   莫寒盯着眼前那张与乐正桓过分相似的脸,面无表情地回道。   他到现在都弄不清楚为什么,分明是两张相似的脸,古若明显更为出众,他却提不起分毫兴趣。   或许是习惯吧…… 已经习惯那个男人了……   他喜欢那个男人顺从的模样,两人之间前些日子闹了矛盾,如今好不容易才相处得和谐起来,这种氛围绝不能被毁了。   “将军,奴家不明白……”   古若抿了抿唇,垂下眼帘淡声开口。   他是真的不明白对方的用意。   “你不需要明白,只要听本将军的话便是。”   “从此以后,你会多出一个全心全意对待你的哥哥,并且可以脱离奴籍的身份,去过寻常人的生活。”   莫寒的声音徒然温和起来,他言语中的意思,更是令人不自觉便会开始憧憬美好的未来。   古若的心猛跳了一下,喉结轻动。   而下一息,莫寒的嗓音徒然低沉下去,犹如魔鬼的低语,倏然袭来的杀意让古若一惊,猛地清醒过来。   “你若是敢让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也就没必要,在这个世上继续活下去了。”   莫寒慢悠悠地动了动宝石般剔透的紫眸,看向前方的墙面,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不再开口,像是在给古若考虑的时间。   世上从来都不会有那种好事,对方必然怀着某种目的来做这件事,而最后承受后果的人,很可能是乐副将……   犹豫了一瞬,强压下内心的不安,古若还是问了出来。   “将军……为什么?”   莫寒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个惑人的弧度,像一只会吃人的妖王,强悍而邪恶。   他顿了顿,低沉道。   “你若是真的想知道……本将军告诉你也无妨。”   “本将军心中很喜欢乐副将,他对本将军同样有意,只是碍于世俗的眼光,一直无法接受与本将军在一起。不然,你以为本将军为何要你配合我假装上床? 目的只是为了刺激他,让他早点看清自己的心而已。”   “不过,这效果微乎其微。令他愿意接受本将军,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以为你是他的亲弟弟,而本将军答应了他,帮你脱离奴籍。”   听罢,古若沉默了。   昨晚乐副将看到他和将军躺在一起的那刻,面色惨白,神情僵硬的模样,证明他的确是喜欢将军的,而且感情很深……   将军的话听上去,也的确是毫无破绽,可是他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古若过久的沉默,在令莫寒逐渐失去耐心,他眯了眯眼睛,开口道。   “你在犹豫什么?”   “正所谓宁拆一座庙,不拆一家亲,本将军和乐副将若是能长久,你便是那位功臣。”   “你若是不答应,本将军现在就杀了你,反正你也不是乐正桓的亲弟弟。” 第三十七章 信   “……奴家遵命。”   古若轻轻吸了口气,低声回道。   ——————————————————   得到应允后,乐正桓徐步进入监军的营帐,向坐在案桌后的成熟男子跪下行礼。   “末将参见监军。”   “乐副将无须多礼,请起。”   男子穿着一袭墨色官袍,是一个面相十分和善的人,皮肤白净。   岁月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浓重的痕迹,样貌虽不出色,但气质儒雅,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只有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出现淡淡的细纹。   纪箫的长相与眼前的男子不相似,气质却实实在在随了他。   他便是纪箫的父亲,纪琅,作为朝中丞相,深得凤帝信任,因此被凤帝任命为监军,在军中权力高于莫寒一筹。   乐正桓道了声谢,刚站起身,便听纪琅开了口。   “乐副将,你来得正好……本相原也准备让人去寻你一趟的,如今倒也省去了麻烦。”   不知是不是错觉,丞相一向温和的声音,此刻听上去有些沉重。   “……丞相寻末将有何要事?”乐正桓疑惑地动了动眸,恭敬地问道。   “京城来了封信,是你家人给你的。”   说着,纪琅从案桌上摆放的书籍间抽出一个牛皮纸制的信封,示意乐正桓上前去拿。   乐正桓站在原地不动,刚毅的脸上带着迟疑的神色,低声开口道。   “信?……相大人是否弄错了,未将只有母亲一位亲人,她并不识字。”   所以也不可能写信给他……   口中虽然这么说,乐正桓内心却开始没来由地,出现一种不好的预感,心头莫名发慌。   纪琅摇了摇头,启唇反驳。   “没弄错,这就是你母亲给你的。想来应该是她请人代笔写的。”   乐正桓这才点点头,按下心中纷乱不已的心事,闷闷道。   “末将不识字……若是可以,能否请丞相大人告诉未将信中内容?”   纪琅笑着点点头,白净的手指拆开信封,看着信纸上的墨迹,过了一会儿,徐徐开口道。   “你母亲前段时日得了重病,知晓自己时日无多,便花钱请人写了封家书。”   “她说她没有孩子,相公死后,本以为要孤独终老,不想你家中突遭变故,她便收养了你。你就像他的亲生孩子一样,能与你相伴那么些年,感到很幸福,也很知足。”   “她叫你别为她难过,生老病死,不过是或早或晚的事情。还让你尽早娶妻,生个孩子好好过日子,若是可以的话,就别当什么将军了,她只希望你好好活着……”   听罢,乐正桓一时楞在原地,耳中纷纷作响,身体上的温度好像一下子被人抽尽了,手脚冰凉。   虽然还没有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但丞相的话,好像已经足够说明什么了。   乐正桓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面色苍白地动了动唇,勉强道。   “我母亲……我母亲……她……”   “你母亲身染恶疾,已经不治身亡了。她的遗体已经被邻居下葬,这信也是她生前便托人准备好送于你手上的。”   “信上说了,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第三十八章 伤   乐正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监军那里走回自己军帐的,也不记得一路上遇到了什么人,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满脑子都重复着那句话。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她死了……   那个善良的女人,他甚至没有让她真正过上一天好日子,没来得及回报她的养育之恩,她就这样离开了。   而他作为女人唯一的依靠,竟然到最后才知道这个消息。   在纪琅面前,乐正桓还勉强可以保持冷静,没有出现失仪的行为。   白着一张脸踏进自己的军帐后,黯淡的双目便悄无声息地落下了透明的热液,一颗心疼得几乎要炸裂开来,乐正桓从未觉得如此茫然过,好像世界上突然就剩下了他一个人,孤立无助到极致。   明明不久前还打算着,等他拿到弟弟的卖身契后,就带着他离开这里,和母亲,还有几个月后即将出世的宝宝一起生活。   可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女人还那样年轻,收养他的时候,不过是个23岁的年轻女子,如今也才17年过去……   如果他没有参军,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   乐正桓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可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   这些年来边陲小国不得安分,战事频繁,有时候两年都没办法回家一次,女人必然很想念他,可她不识大字,连封家书都无法写给他。   今年总算是请人写了封信给他,却是告诉他,她死了,让他不要伤心。   当年去参军的时候,女人内心是不希望他去的。   战场上刀剑无眼,随时都可能面临死亡,她只是一个十分平凡的女人,不懂什么大道理,唯一希望的,便是自己的孩子能健康地活着。   可是在乐正桓的坚持下,她还是尊重他的选择。   对方全心全意的理解和对待,让他越发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死了……   她死了……   他如何能不伤心呢……   乐正桓身为武将,不同于其他人一般喜欢饮酒,平日也很少沾染。   因为他酒量不好,很容易醉,过于浓烈的酒精气味会让他变得不像自己,可是此刻他想喝一些。   养母温柔的笑脸在脑中不断地浮现,心口仿佛被压了一块儿巨重无比的石头,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如果一直清醒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   恍惚地从椅子上站起,令人拿了一壶酒进来,为自己倒了一杯后,放到唇边正要喝下,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猛然顿住,被水汽晕湿的双眸出现一丝清明。   怔愣了一会儿,缓缓将酒杯置于桌上,右手转为覆上衣物下微微隆起的小腹,刚毅的面上浮现一抹苦笑。   他现在的身体,又如何能饮酒呢……   思以此处,乐正桓干脆不再看桌上的酒杯,为了腹中的宝宝,他也不能任性。   修长的手指探上黄色的信封,小心地打开,拿出里面白色信纸展开,看了一遍又一遍,摸索了一遍又一遍。   他不认得上面的字,却可以想象出,母亲一字一字向写信人,说出信上内容时,温柔又悲伤的眼神。   就这么僵坐了半个下午,直到感觉腰部开始酸疼,就连腹中也涨涨得有些难受,乐正桓才昏昏沉沉地起身,拿着那封信躺到上床,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第三十九章 温柔   夜色深沉,一簇簇火光如同龙般放肆地跳跃着,将暗夜的军营照亮,同时,印上了张狂的火色。   相较于外面的光亮,乐正桓的军帐内便显得过于黑暗,连一根烛火都没有点,伸手不见五指,若不是能感觉到他微弱的呼吸,莫寒险些以为他又跑出去找野男人了。   用过晚膳,沐浴完毕后,莫寒本准备像往常一样,命人叫乐正桓过去寻他,陪他睡觉。   正要下令,蓦地忆起早上的时候,乐正桓趁他熟睡,悄悄离开的事情。   跟做贼似的,这么早起来也不知道去做什么,还故意不让他知道,叫他好生气闷。   莫寒突然起了好奇心,想亲自看看乐正桓这个时候都在做什么事情,于是,屏退了被叫进来的士兵出了门,他轻功卓越,没多久便到了乐正桓的军帐。   “乐正桓?”   “……”   莫寒开口唤了几声,声音不轻,男人却仿佛听不到似的,没有回应。   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莫寒轻轻皱起好看的眉,心里有些不快。   这男人真是越来越怠惰了,且不说这个时辰便睡下了,还睡得如此沉,这样都叫不醒。   若是敌人此刻杀进来,他岂不是连反抗都不用,便直接被刀剑砍死了?   在内心冷哼了一声,莫寒暗暗决定,一会儿一定要好好训斥他一番。   凭着往日的记忆,寻到摆放烛台的地方,点起了烛火。   并不明亮的光晕瞬间照遍了整个房间。   简朴的大床上,男人穿着一身灰色的布袍,正背对着莫寒躺着,比往日明显削瘦许多的身体微微蜷缩着,看上去无比安静。   “喂,醒醒。”   莫寒径直走过去,伸出手面无表情地拍了拍男人的背,开口道。   “……”   男人仍是没有回应,莫寒不禁有些不耐烦,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同时也提高了音量。   “别睡了,给本将军起来……”   后面,他干脆一把扣住男人的肩膀,略带粗暴地将他转了过来,然而,即便是这样剧烈的动作,手下的人都没有醒过来,仍然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怀中抱着一个牛皮纸制的信封。   莫寒满含不耐的目光,在触及到乐正桓刚毅的脸庞时,徒然愣住了。   男人英气的剑眉轻轻拧着,双目紧闭,下颚紧绷,像是梦到了什么很悲伤的事情,透明的泪液竟浸湿了整个脸庞,此刻仍源源不断地从眼角淌出,在微弱的烛火下闪着晶亮的光。   男人就连流眼泪的时候都很安静,以至于莫寒到现在才发现他的异样。   回过神后,莫寒略为着急地看着双目紧闭的男人,开始不轻不重地晃动他的肩膀,全然忘了方才还决心要好好教训这人,只想着要尽快般他从噩梦中脱离。   “喂,乐正桓,醒醒! 你怎么了……”   “醒醒……”   “恩……”   被摇晃得有些难受的男人,无意识地闷哼了一声,茫然地睁开了眼睛,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被泪水模糊的双眼令他根本无法看清周身的事物,下一息,一只温暖的大手伸了过来,小心地替他抹去眼泪的同时,口中笑道。   “你怎么了? 这么大个人了,跟个小孩儿似的,做梦还哭鼻子。”   乐正桓怔了怔,本能地闭上眼睛,任由他擦拭,对方过于温和的口气让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莫寒。   他沉默了一会儿,闷声道。   “……我娘死了。”   莫寒的手猛然顿住,看着乐正桓伤心的模样,不知为何,心脏蓦地揪疼了一下,内心竟升起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令他一时感到无所适从。   口中怔然道。   “怎……怎么死的?”   莫寒从未安慰过别人,在此刻便越发显得笨拙,话出口才发现不对,可是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乐正桓听了倒没有太大的反应,或许是因为已经痛得麻木了,他神情木然,眼珠子都未动一下,只是轻轻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唇部,哑声开了口。   “生了重病死的。”   乐正桓极少在他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莫寒偶尔见到便会不自觉有那么些心软,只是往日那些细微的情绪,都尽数被忽略了过去。   此时见了之后,莫寒只觉得心脏处软得厉害,那感觉强烈到令人无法忽视,陌生又古怪。   可是他仍是想不通为什么,他怎么会对一个泄欲工具产生这样的情绪……   莫寒从不是个会为难自己的人,想不通便懒得去想,只要遵从自己的内心便可。   忍不住伸手握住男人的手,盯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顿了顿,轻声安慰道。   “正桓,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态,你莫要太难过了。” 第四十章 我知道了   “你还有你弟弟,还有我,我会陪着你的。”   说着,莫寒弯下身亲了亲男人的额头,在他耳畔轻声开口。   “等回京后,我陪你去看你娘。”   莫寒也分不清自己的话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说能陪着乐正桓,又能陪他多久,只是他控制不住便说了出来,就好像潜意识里,其实早已经认定了这个人,做好了与他过完一生的打算。   所以这些话才能如此自然地说出口。   可惜这时候的莫寒还没有看清自己的心,而这时候的乐正桓,也不知道,是否还有勇气相信他的话。   “是我不孝……”   乐正桓摇了摇头,无声地挣脱莫寒握着他的那只手,攥紧怀中的信封,闭上眼睛轻轻吸了口气,低低开口,嗓音哑得厉害。   “这不是你的错。”莫寒皱了皱眉,反驳道。   他早前便派人查过乐正桓的身世背景,自然知道他唯有养母一个亲人,乐正桓参军之后他养母独身一人生活,突然得了病去世了,也难怪乐正桓自责,可是这终归不是他的错。   乐正桓惨白着脸扯出一个笑,不再多做争辩。   今日开始便没怎么吃东西,正午只喝了一碗薄粥,从下午开始,浑浑噩噩一觉睡到现在,晚膳也没用,此刻胃部一抽一抽得难受,连带着腹中也开始隐隐作痛。   乐正桓吸了口气,想着去寻些东西吃,可是莫寒还在这里,不由得向他开口道。   “……让将军见笑了。”   “将军来寻我有何要事?……”   “……”   莫寒一时被问住,紫眸定定地望着乐正桓,没有说话。   这人的情绪如此低落,他总不能告诉他,他是来寻他纾解欲望的吧?   原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时却说不口了。   乐正桓见他不说话,登时明白过来,本就发灰的眸子越发黯淡下去。   自己也是糊涂了,这人来找他,除了做那种事,还会有别的目的吗……   军帐内有霎时的沉静,片刻后,乐正桓喉结轻动,忽然出声道。   “……我知道了。”   莫寒愣了愣,不明白他知道什么了。   下一息,只见男人将手中的信封小心地压入的枕头下,挣着床面缓缓坐起,低下头去解自己的衣带,苍白的指尖在微微发抖。   等莫寒反应过来的时候,乐正桓已经褪去了灰色的外衣,只剩下一件白色的中衣,遮盖住削瘦的身体和微隆的小腹,下身彻底光裸着,两条修长的双腿曲起,身形僵硬地趴跪在床上,双目紧闭,喉咙好似被梗住了一般,好一会儿勉   强发出声音。   “将军……要做的话,快点。”   或许是因为今日发生的事情,带给他的冲击太大,再加上梦里哭了许久,整个人混混沌沌,脑子变得不甚清醒,此刻虽然觉得很不自在,倒也没觉得羞耻。   往日莫寒也曾主动来他的军帐寻他过几次,不过都是做完便走,从不会在这里留宿。   乐正桓知道自己逃不过的,只希望这人做完后能早些离开。 第四十一章 不正常的表现   乐正桓知道自己逃不过的,只希望这人做完后能早些离开。   不经意般悄然触了触圆润的小腹,沾染着泪痕的睫羽轻颤,在内心无声地安抚肚子里的宝宝。   再等等,爹爹很快就去寻东西吃,不会饿着你的……   跃动的烛火下,男人半裸的身体被渡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白色的中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性感得惊人,令人不由得产生一种可以肆意侵犯的错觉。   再加上乐正桓从未如此主动过,莫寒淡紫色的眸子几乎是一下子深邃起来,瞬间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然而,当视线接触到男人垂着眼帘,佯装淡漠的表情时,突然感到一丝异样的心疼。   男人刚刚失去唯一的亲人,却忽然变得如此主动,这显然是不正常的表现……   若是以前,莫寒不会顾及这人身上发生了什么,只要自己舒服便行,可是此刻,他却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正桓,你这是做什么。本将军今日只是来看看你,不是这个意思。”   等莫寒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拿起那件做工略为粗糙的灰色外衣,重新裏在了男人身上,然后一把将他抱起放平在床上,并且为他暴露在空气中的双腿盖好了被子,沉声开口。   近乎温柔的动作,令莫寒自己都觉得很是不可思议,但是他不自觉便这么做了。   或许是因为,今夜的乐正桓看上去前所未有的脆弱,好像随时都会崩溃……   乐正桓愣愣地看着上方贵气逼人的男子,有些摸不清对方的行为,不禁怔然道。   “将军……”   莫寒朝他浅浅一笑,忍不住低下头在男人淡粉色的唇上舔了舔,直到有些干涩的唇部被舔得柔软起来,才心满意足地离开,摸了摸他的脸颊低声开口,声线在昏暗的军帐内显得格外魅惑而温柔。   “别想太多,今夜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   接着,莫寒便站起身脱去了身上的衣物,只剩下一套白色丝绸亵衣,大手一挥熄灭了烛火,上床将乐正桓侧过身面对自己,圈进怀中抱紧,一副要睡的架势。   乐正桓呆呆地瞪着双目,到现在还没弄明白今夜是怎么了,莫寒为什么会如此反常……   方才在莫寒面前做了那样出格的行为,都没觉得胆怯,此刻仅仅是被对方温柔地抱着,耳根便烫得好似要烧起来了一般。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莫寒身上的好闻气味却格外清晰,甚至能听到他稳健的心跳声,一下一下……   “怎么了? 为何还不睡?”   抱着乐正桓的时候,莫寒总是觉得格外舒心,没多久便困意袭来,而在觉察到怀中男人明显不正常的呼吸频率后,不由得睁开眼睛,凑近他询问道。   对方带着热度的气息喷洒在脸上,乐正桓紧张地动了动喉结,正要回答没事,腹中忽得抽疼了一下,控制不住地闷哼出声,让他想起自己还没有用晚餐的事。   “唔……” 第四十二章 亲手做的   “你怎么了? 哪里不舒服吗?”   莫寒皱了皱,低声开口,语气明显有些着急。   乐正桓觉得略是不好意思,好一会儿才局促地启唇,嗓音听上去低而哑。   “将军……我觉得有些饿。”   “饿?”   莫寒呆了呆,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接着继续道。   “晚膳没吃饱吗?”   莫寒只以为乐正桓今晚睡得比较早,并不知道他其实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下午,滴水未进。   乐正桓也不解释,轻轻‘恩’了一句,便不再说话了。   按照莫寒往日的表现,他应该会十分不快的让他少吃些。   乐正桓正想着该如何让对方允许他出去找些吃的,便听莫寒开了口,语气中竟没有丝毫不耐。   “夜里吃得太丰盛不易消化,对身体不好,我命人准备些粥食送过来吧。”   “鸡肉粥怎么样?”   乐正桓一时无法适应他的态度转变,直到莫寒轻轻捏了捏他的腰侧,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好。”   接着,搂住他的人缓缓放开了他,起身下了床,黑暗中传来慈慈宰宰的穿衣声,没一会儿,不远处的烛台重新亮了起来。   “快穿好衣物,一会儿起来吃东西。”   莫寒披着一袭紫袍,茶发披散着,随意夹在耳后,站在烛台边眯着眼睛对他笑,柔和的烛光将他近乎完美的脸染得越发惑人,军帐内的气氛温馨到极致。   就好像他们不是什么交易关系,而是相爱已久的恋人……   像梦一样……   乐正桓怔怔地想着,朝对方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   圆形餐桌上,乐正桓面前放着一碗熬成金黄色的鸡肉粥,鸡肉被细心地剃去了骨头,切成了红豆大小的小粒,点缀着翠绿的葱花和青菜,上面还冒着袅袅热气,光是闻着,便觉得香味诱人,勾动了馋虫。   “快吃啊。”   坐在对面的俊美男子手肘抵着桌面,双手支持着脸颊,眸光晶亮地盯着乐正桓,催促着开口道,像是在期待什么。   乐正桓被对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低头回避他的目光,拿起勺子轻轻搅拌了色泽金黄的粥,轻声道。   “将军……这是……你做的?”   方才莫寒点燃了烛火便出去了,乐正桓本以为他只是出去吩咐一声,很快会回来,而事实上,过了小半个时辰莫寒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手中就端着这碗粥。   此刻对方等待被夸奖的表情,是乐正桓忍不住问出口的主要原因。   莫寒挑了挑眉,颇为得意地轻哼了一声,妖孽般的脸上,神情颇有几乎孩子气。   “嗯哼。本将军从小到大从未给别人做过饭,你可是第一人。”   “快尝尝……味道如何。”   乐正桓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刚毅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热度,舀了一勺放到唇边。   鸡肉的醇香与粥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竟尝不出一点腥味,以至于他闻到肉味儿也没觉得恶心,半碗热乎乎的粥下肚后,腹中舒服了不少。   莫寒突然待他这般好,乐正桓内心纷乱又紧张,只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一手攥着腿上衣料,一手握紧手中的汤勺,低着头闷闷地向他到了声谢。   “将军……谢谢你。”   “……我觉得很好喝。” 第四十三章 知错   那日之后,莫寒不知是同情乐正桓,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一改往日的态度,不再对他恶言相向,冷言冷语,有时候贴心起来更是宛若情人。   两人之间的气氛和谐了许多,但这也只是表面上而已,乐正桓仍然猜不透莫寒的心思,仍然会为对方几句调情的话语而感到无措和紧张,也不知道这样的温情可以维持多久。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距离他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从那天之后,他与这人,便再也不会见面了。   弟弟的卖身契已经拿到手,监军也已经准许他辞官离开,三天后莫寒要出军营,到时便是他离开的日子。   莫寒认定古若不会将那件事的真相泄露出去,因此对他并没有进行严厉的看管,乐正桓随时都可以见他,要带他离开也很容易。   与弟弟二十几年未相见,生疏是难免的,乐正桓本就是个不善言语的人,想要对谁好,一向是用行动来无声地证明。   这几日与古若见面,也只是告诉他别担心,他会救他的,其余的事情什么都没有说,包括他怀孕的事情,也包括他很快要带他离开。   虽然不知道莫寒知道他要走后,会出现怎样的反应,但是乐正桓不敢冒险,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安全,并不是不信任弟弟,而是担心隔墙有耳。   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他自己以外,也只有纪箫,容未,还有监军而已。   乐正桓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快,三天仿佛眨了眨眼便逝去了,快得甚至令他感到措手不及。   明明已经十分坚决地准备离开了,真到了临近的时候,内心竟还是会出现不舍这种优柔寡断的情绪。   夜,漆黑如墨的军帐内,欢爱过后,莫寒一如往常般圈着男人安然睡去。   乐正桓闭着双目蜷缩在莫寒怀中,明明已经很累了,却丝毫没有睡意,对方平稳的呼吸和稳健的心跳在黑暗中格外鲜明。   许久后,终是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小心地调整了姿势,骨节分明的手指凭着感觉,缓缓探上莫寒刀削般的侧脸,在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还有薄薄的唇部处,细细描绘着。   他的动作很轻很轻,也十分小心翼翼。   莫寒与他做完之后总是睡得比一般时候要沉,所以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小动作而醒过来。   乐正桓无法察觉的是,暗夜中,莫寒的唇角微不可见的勾了勾……   正要将抽手收回,手腕突然被人一把捏住了,同时身体被搂得更紧,紧接着,莫寒带着笑意的磁性嗓音便传进了耳中。   “乐副将,你在做什么?”   乐正桓被吓了一跳,呆在当场,脸颊以迅猛的速度烧了起来,烫的惊人,喉结轻动,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若是平日,以他内敛到至极的性子,绝对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因着明日就要离开了,一时忍不住便伸手摸了摸莫寒的脸,谁知他根本没有睡着,第一次做这种事就被当场抓到,此刻紧张得连心跳的频率都开始紊乱。   莫寒见他不说话,也不执着答案,低头凑近他耳边吹了口气,刻意压低嗓音,眯着眼睛暗哑道。   “乐副将是觉得方才的情事还不尽兴,所以故意勾引本将军吗?”   “如果是这样,直说便好了……”   说着,莫寒将手掌贴着乐正桓光裸着的紧实后背,一路下滑至小巧而挺翘的臀,大力地揉了揉,手指停在后处,作势便要探入。   乐正桓心中一惊,腹中的宝宝万万经不起这样折腾,本能地伸手按住莫寒作乱的手,吸了口气,抬起头解释道。   “……将军误会了……我只是……只是……”   半句话出口后,乐正桓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只是什么? 只是贪图本将军的美色,所以忍不住半夜偷偷摸摸地摸一下本将军的脸? 恩?”   “乐正桓,你可知错?”   莫寒故作严肃地开口,颇有一番兴师问罪的意思。   而实际上,他笑得嘴巴已经快咧到耳根了。   乐正桓愣了愣,随后马上反应过来,没有经过将军的允许擅自摸他的脸,确实属于以下犯上。   挣扎着想起来,跪下认错,却没有想过,一年多来他莫寒从里到外吃得干干净净,被翻来覆去地摆弄,此时腹中还怀着对方的孩子,吃亏的人该是他才对。   莫寒当然不会允许怀中的男人离开,铁一般的手臂束缚着他,乐正桓只好继续躺着,认真地向他请罪。   “……,末将知错,请将军责罚。” 第四十四章 来日方长   “……末将知错,请将军责罚。”   闻言,莫寒把持不住笑了出来。   “责罚什么? 呆瓜,本将军允许你摸。”   对于这一转变,乐正桓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便感觉到莫寒的声音徒然深沉低哑起来。   “不论是上面,还是下面,你想摸哪里都可以……”   “你此刻想不想试试?”   莫寒虽是在询问乐正寒,手却已经邪恶地握住乐正桓的一只手,从自己宽阔的胸膛开始,缓缓滑过坚硬的腹肌,去往禁忌的地带……   意识到莫寒想做什么后,乐正桓仿佛触电般将手收了回来,刚毅的俊脸涨得通红,莫寒低低的笑声也随之再次响起。   片刻后,乐正桓有些局促地闷闷开口。   “将军……莫要再戏弄我了。”   “你个呆瓜,真是无趣,这不是戏弄,这叫情趣,知道吗?”   莫寒挑了挑眉,随口嗤笑道。   说者无心,听者却容易误会。   乐正桓早就知道莫寒看不上他的性子,现在对方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内心还是止不住有些发闷。   “我知道……我生性无趣。”他眨了眨眼,佯装漫不经心般,轻轻回了一句,令人听不出一丝异样。   有趣也罢,无趣也罢,明日就要离开了,其实都是没必要去在意的……   乐正桓在内心这般告诉自己。   莫寒用下巴轻轻蹭了蹭怀中男人的脑袋,低声开口。   “近日又有一批流寇在江城地带出没,也不知是不是南疆人,本将军明日带兵出发去探探敌情,灭了他们,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少说也要七日。”   “你在军营中不要乱跑,不许和纪箫走得太近,那小子明显对你图谋不轨。”   “还有,本将军一回来就想见到你,好吗?”   除了一贯的霸道之外,他的语气中还包含着隐隐的不舍和撒娇。   “……好。”   乐正桓低低应了一声,他向来不擅长说谎,这一次却没有丝毫紧张的情绪出现。   或许是因为莫寒问出那句话的瞬间,胸膛的压抑逼得他快要窒息了,所以连紧张都感觉不到。   等到想要的回答后,莫寒满意地哼笑了一声,吻了吻乐正桓的黑发,合上了双目。   莫寒觉得自己真的越来越无法离开这个男人了,并不仅仅是身体。   而是,他好像对乐正桓产生了一种叫做喜欢的感情……   几日前,他与手下的心腹副将王翎喝酒时,突然聊到了心悦之人上。   那副将心中烦闷,一时喝多,酒后吐了真言。   王翎有个青梅竹马的女子,从小感情深厚,长大后更是两情相悦,但由于军职在身,一直没能成亲。本想着今年过年若是能回京,便与她行成婚礼,谁知那女子竟有了别的情郎,再过几日便要与别人成婚了。   收到家人的来信后,他恨不得冲回京城去杀了那奸夫,将他碎尸万段,竟敢趁他不在抢他的女人。   然后再好好教训他的小女人一顿,让她以后不敢再红杏出墙。   王翎平日也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将军,醉酒之后失了仪态,在莫寒面前骂那奸夫骂得十分难听,说话也罗里吧嗦,还唾沫横飞。   但莫寒还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内心无比震惊,自己见到乐正桓与纪箫卿卿我我的场面,不也是这般反应?   恨不得杀了纪箫解恨,出言讽刺了乐正桓后,仍是想尽办法逼着乐正桓与他在一起,甚至不惜用欺骗这种卑劣的手段……   乐正桓对于他来说,真的只是一个泄欲工具而已吗……   莫寒难以确定。   不过,反正也不急在一时,来日方长,等他回来再说…… 第四十五章 离开   第二日一早,莫寒便带着心腹副将王翎,和一队精锐士兵离开了军营,向江城出发。   临走之前还缠着乐正桓做了一次,说是好一段日子无法见面,难免想念。   乐正桓听多了莫寒的谎话,自然不会当真,只是今日就要离开了,便纵容了他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放纵自己。   莫寒对待乐正桓虽混蛋了些,花花公子的性情毕露,但是在军事上从不马虎,若非大规模的征战,他出兵时只会带手下的一两个心腹将领,因为配合起来极有默契,效率又高。   乐正桓从前不是他的心腹,现在也不会因为两人之间的床笫关系而改变什么,因此,给了他离开的最好机会。   莫寒走后,乐正桓也起床回了自己的营帐,开始收拾走时携带的物品。   他的东西本就不多,因着生性节俭,也不在意外在的穿着,平日里换洗的便服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件,只求干净整洁便好,再加上一些银钱细软和干粮,最后收拾起来也只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   挂置于案桌旁边的银色铠甲看上去仍是霸气凛然,乐正桓曾穿着它在战场厮杀呐喊,砍掉了无数敌人的头颅,那战袍是他作为一个将军至高无上的荣耀……   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穿上它的资格了,自然也没有权利带走。   乐正桓目光微暗地看着它,抿着双唇,忍不住上前去,面无表情地在战袍冰凉的外壳上轻轻触摸了许久。   八年了,他参军八年,做副将四年,足够了……   可内心的不舍,是为什么……   许久,他蓦地收回手,闭上眼睛,微微扬起头深吸了口气,喉结鼓动着,不再看它。   就在此时,门外隐隐传来了脚步声,乐正桓刚回过身,便见纪箫与容未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纪箫像是很不舍似的,儒雅俊逸的面容上神情有些复杂,冲上来便将乐正桓抱进了怀中,语气极重地唤了声他的名字,不再发一言。   “正桓。”   剧烈的动作逼得乐正桓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脚步,站在一旁提着好几包药材的容未见了,不禁凝了凝眉,低声提醒了一句。   “纪副将小心些,他现在可经不起这般冲撞。”   “不打紧,我没这么脆弱的。”   乐正桓侧头朝容未笑了笑,接着拍了拍纪箫的后背,低声开口,示意他先放开。   “纪箫,你先放开我。”   纪箫点了点头,轻声‘恩’了一句,情绪平复了不少后,缓缓放开乐正桓,看着他说道。   “正桓,你如今身体特殊,不适合长时间骑马,我在军营外为你准备好了马车和车夫,命人将正英带了过去,他此刻应该已经上车了。你一会儿直接过去与他汇合便可。”   乐正桓愣了愣,往日一向骑马,已经习惯了,根本没有考虑到自己如今的身体已经不适合骑马了,反应过来后不禁对纪箫感激一笑。   “恩,谢谢。”   从今日之后军营中便再也见不到这个男人了,纪箫再怎么镇静,此时也失了往日的平静,忍住将眼前的男人再次揉进怀中的冲动,双目微红地盯着乐正桓,哑声道。   “你我之间还说什么谢。”   “等我回京后便去看你。”   看着纪箫此刻的模样,乐正桓只觉得内心又沉重了几分,但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点头回了一句。   “好。”   沉默了一会儿,纪箫又道。   “你回京后,是否要寻个新的住处?”   “不如,我写封信给纪府的管家,让他去个隐秘的地方替你置办一处院落,否则那人若是知道你离开了,万一跑到你家中寻你……”   乐正桓摇了摇头,漆黑的双眸中出现一丝茫然,眉宇间看上去有几分萧索,低低打断了他。   “……不用了,他不会去寻我的。”   他只是一个泄欲工具而已,也许莫寒刚刚发现他不见了时,会生气,会愤怒,但那也只是暂时的。   他身边很快会出现新的人,很快会忘了他。   毕竟,又有谁,会费尽心思去在意一个玩物的去向呢……   今日以后,一切就都结束了……这场交易,也该结束了。   纪箫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直觉告诉他,莫寒对乐正桓还是很在意的。   但是看眼前男人的反应,事情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知道乐正桓的固执,纪箫不再坚持。   须臾,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神情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试探性地看着乐正桓,问道。   “算算日子,孩子将在凛冬出生。等孩子出生后……我想做孩子的义父,可以吗?”   其实纪箫真正想说的是,让我做孩子的父亲吧,我想与你成亲,与你在一起一辈子。   可是,乐正桓的性子太执拗,离别之际,若是说出这样的话,很可能让他以后都对他避而远之,纪箫不敢冒险。   “……义父?”没想到纪箫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乐正桓浓密的睫羽轻眨,在口中喃喃重复了一遍。   他的孩子注定从出生起便不会有父亲,多一个义父来疼爱,想来也是有福的,何况,纪箫身为他最好的朋友,自然担得起。   于是,乐正桓抬起眸子微笑着回道。   “好。”   等到男人的应允后,纪箫内心总算好受了许多。   如此一来,以后回了京城,他便有足够的理由经常去看乐正桓,感情总会慢慢产生的……   见两人说得差不多了,方才一直默不作声的容未上前几步,将手中的药递给乐正桓,嘱咐道。   “乐副将,这几副安胎药你且先带上服用,里面放了一张药方,若是喝完了,你照着方子去药铺抓药便可。”   “记住我的话,不可让自己太过劳累。路上若是觉得累了,便让车夫慢些赶路。”   “谢谢。”乐正桓点了点头,伸手接过药材,道了谢。   容未笑了笑表示回应。   一时之间没有人再开口,明明纪箫还有很多的话想对男人说,可是此刻却莫名说不出来了,最后将千言万语化为一个紧紧的拥抱,下巴抵在乐正桓的肩头,双目直直盯着前方的墙面,哑声道。   “时辰不早了,快走吧。我与容未骑马送你们一程。”   乐正桓拒绝了他的好意,两人都有军职在身,没有经过上头的允许擅自离开军营太远,未免不妥。   不过纪箫与容未还是坚持将他送到了军营外。   沙场之上,一辆通体棕色的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乐正桓背着包裹转过身向两人淡淡道了句保重,之后便不再多言,上了马车。   大恩不言谢,那些时日容未与纪箫对他的悉心照顾,他都记在心里,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随着车夫‘架’的一声高喊,马鞭抽到马臀的瞬间,黑色的骏马长长嘶吼了一声,猛地扬蹄向前跑去,越来越快,黄沙弥漫了空气。   直到马车的踪影小到几乎快看不见的时候,空气中的沙尘也逐渐散去,纪箫盯着远处,轻声开口。   “他离开后,会过得快乐许多吧……”   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与一旁的容未说。   “不知道。”   容未回了一句,声音是一贯的清冷,眼神同纪箫一般含着复杂。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说道。   “他为了这段感情牺牲了这么多,为了腹中的孩子,连副将的职位都放弃了。”   “他太爱将军了。可是将军却连他一个人独自承受了什么都不知道。”   “希望他离开之后,能觉得轻松许多……”   徐徐话音很快消失在夏日的清风中,等到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后,纪箫与容未才转身离开。   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不远处垒高的沙袋后方,一个身着黑衣,身形修长的男性隐匿在那里。   那是莫寒的暗卫中,排行老大,并且最受他信任的暗一…… 第四十六章 原来如此   莫寒离开前交给暗一的任务,是暗中监视乐正桓,看看他与纪箫是否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但没有告诉他,乐正桓要离开军营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这种突发情况令暗一很是为难。   既然能够光明正大地离开,证明肯定是获得监军同意了的。   即便告诉将军,他也没有权利阻止乐副将离开,况且,如今他出兵在外,应该没有时间去管乐副将的去向。   纪箫与容未离开后,暗一在原地踌躇了好一会儿。   最好的办法,显然是等将军回来后,再告诉他这件事。   可是内心的直觉又告诉暗一,如果真的这样做了,自己可能会死得很难看……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怎么觉得。   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暗一不再犹豫,身形犹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营帐写了一个字条,吹了声悠长的口哨。   紧接着,一头目光凶猛的虎鹰从开启的门口处展翅飞了进来,温顺地停在暗一的肩膀上,并且亲呢地用头蹭了蹭他的脸颊。   暗一面无表情地将折起的字条塞进虎鹰脚上的小竹筒中,对它说了几句发音古怪的兽语,轻轻拍了拍它的头,示意它离开,赶紧去该去的地方。   而虎鹰像是舍不得他一般,用毛绒绒的脑袋又蹭了他几下,才展翅离去。   从早上开始,暗一便一直监视着乐正桓,但不敢靠得太近,纪箫与乐正桓武功修为在他之上,若是靠得太近很容易被发现,因此,暗一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他们说到回家,义父,孩子……这些令他云里雾里的词。   唯一能从这些话中拼凑出来的信息,就是乐副将离开军营后要回家,也就是说,他会去往京城的方向。   虎鹰的飞行速度极快,将军今日才离开,想来很快便能追上他,告知这个消息……   至于将军知道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是不是会去将人追回来,暗一便不得而知了,主人的心思从来都不是他能猜透的。   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将军分明不喜欢乐副将,还要派他监视乐副将与别人之间是否清白一样。   ——————————————————   军营的地界逐渐远离,偌大的荒野之中只能听见车夫的驾马声,和哒哒的马蹄声。   乐正桓自从上了马车便一语不发,端坐于座椅上,背脊挺得笔直,抿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乐副将,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古若踌躇了一会儿,看着男人刚毅的侧脸,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本以为自己即将被送回青楼,可是看这架势好像又不对……   没有在意对方的称呼,乐正桓觉得古若应该是一时半会儿,还无法适应称呼他为哥哥。   看着他温和地笑了笑,回道。   “回家。”   陌生的词汇令古若微微怔住,俊美的脸上出现一丝茫然,家这种地方,他好像从来没有过。   母亲是青楼的花魁,待他还算好,只是在他五岁的时候便香消玉殒了,父亲不知是她哪位恩客,她也从来不曾向他提起。   回过神后,古若诧异道。   “乐副将,你军职在身……怎能说走就走?”   “我已经辞官了。”乐正桓淡淡回答。   “为什么?”古若反问道,眼中的惊讶难掩。   “……厌弃了战场,不想再继续呆下去了。”   乐正桓沉默了一会儿,回道。   他眼中一瞬间闪过的落寞告诉古若,事情显然不是这样的。   但他不愿意多说,古若便不再追问。   古若内心充满疑惑,他早就觉得莫寒说得话有蹊跷,可是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直觉告诉他,乐正桓突然辞官,应该与莫寒有……   关于那件事……也该告诉他了。   须臾,乐正桓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刚毅的面部线条,都因为脸上温和的笑而柔软起来,看着古若开口道。   “正英,你的卖身契我已经拿到了。从此以后,你便是自由之身。”   “那年你与我们走散的时候,才三岁,爹娘都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了。如今,他们在天之灵,看到你我兄弟相聚,定会开心的。”   “我身为兄长,日后会好好照顾你,这些年积攒了不少俸禄,足够我们吃饱穿暖,过普通人的生活。”   “当然,若是你不想与我一起生活也没关系,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乐正桓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的不幸,受到爱人的欺骗,养母去世,被迫辞去官职,如今,能支撑他好好生活下去的力量,唯有腹中的宝宝,和眼前重逢不久的弟弟。   可是上天总是如此残酷,给了他一点点希望之后,又要夺走。   古若听着男人口中憧憬的美好未来,表情越来越古怪,内心满是涩然。   如果眼前的男人真的是他兄长,那便好了……   “乐副将……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   因着不知该如何称呼乐正桓,他便继续叫他副将。   “什么事?”见古若神情凝重的模样,乐正桓很是奇怪,顿了顿,问道。   “其实……我并不是你弟弟。”古若颇为艰难地开口。   乐正桓一愣,对方眼中的认真令他心里咯噔一下,仿佛瞬间丢失了什么似的,空落落的很是难受。   随后,他掩饰般垂下眸子干笑了一声,低声开口。   “你莫要开玩笑……你与我生得如此相像,手上的胎记,也与正英一模一样,你怎么可能不是他……”   古若喉结轻动,解释道。   “我自小便出生于青楼,手上的印记,是几年前不小心被烫伤后留下的。”   “乐副将……我真的不是你弟弟。”   昏暗的马车内,乐正桓低着头,半边脸颊埋没在阴影中,古若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喉结时不时地鼓动着。   长久的沉默过后,就在古若准备说些什么打破平静的时候,一向沉稳的男人突然抬起头,双目发红地盯着他,低声嘶吼道。   “那你为何要骗我……”   为了眼前的人,他放弃自己的尊严,心甘情愿去做那人发泄欲望的容器,可是到头来,他竟然告诉他,他不是他的亲弟弟……   这样算什么……?.   若他不是他的弟弟,那他的胞弟此刻又在何处……   乐正桓内心纷乱又复杂,为什么在那样的真心相待和付出之后,换来的又是欺骗……   古若吓了一跳,回过神后,满含歉意地解释道。   “……我很抱歉。”   “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的。将军他……命我向你隐瞒事情的真相。”   乐正桓呼吸一窒,瞬间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煞白,开口嗓音竟走了调,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   “……将军?”   “他对你说了什么?……”   古若停了一瞬,徐徐道来。充满磁性的音质听上去极为悦耳,话中的内容却令人撕心裂肺的疼。   “那日乐副将见了我之后,突然说我是你弟弟,我一时愣住,没来得及反驳,便想着改日再与你说明也不迟。”   “后来我寻不到你,便去向将军说明真相。没想到他竟让我对你隐瞒事实。”   “他告诉我,你们很久以前便相互喜欢,只是碍于世俗的眼光,你一直无法接受他。如今正好利用卖身契的事情,让你接受他,与他在一起……”   听完这些话之后,乐正桓脑中一阵嗡嗡作响,眼前有刹那间是全黑的,抓住一侧车壁的手,紧得骨节泛白,必须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因为窒息而昏厥过去。   连腹中的胎儿都开始不安稳起来,突然袭来的痛楚令他忍不住咬牙闷哼了一声,英气的眉宇轻轻蹙起,下意识伸手捂住腹部。   “恩……”   “乐副将,你怎么了?!”古若见他的模样,心中一惊,握住他的手臂,失声道。   乐正桓艰难地吸了口气,本是炎热的夏季,额上却冒出了冷汗,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放入口中咽下,缓了一会儿,觉得腹中好受了不少,才向古若摆了摆手,示意他没事。   这药也是容未给他的安胎药,出门在外,比起另一种需要煎制的汤药方便许多。   古若收回手,担心道。   “乐副将,你这是生了什么病,为何要吃药?”   乐正桓脸色苍白得厉害,忽然转头直直地盯着古若,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艰难得好似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声音沙哑得惊人。   “……他是不是威胁你……若是不遵从他的命令,便杀了你?……”   男人分明面无表情,可不知道为什么,竟给古若一种他在哭的错觉。   怔了少时,古若才点了点头,回道。   “……恩。”   乐正桓僵硬地转过身,呆滞地盯着前方不断晃动的车帘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喃喃道。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原来骗他的人,不是古若,而是那个人……   明明知道他有多在意这份亲情,在意到可以不顾自己,却用这件事来欺骗他……让他像个傻子一样与他做什么交易,践踏他的自尊,很有意思吗……   莫寒,你的心,当真是石头做的吗……   马车内的各怀心思,谁都没有去注意,远处逐渐靠近的马蹄声…… 第四十七章 不该喜欢你   空旷的荒野中,除了一辆正在行驶当中的马车之外,逐渐出现三位身着深蓝色劲装的男子,骑于挺拔的骏马之上,飞速地朝马车靠近。   “乐正桓!你给本将军下来!”   随着越来越近的距离,三位之中,领于最前方的俊美男子,面色也变得越来越阴沉,深深邃的紫眸仿佛在酝酿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冷冷盯着前方正在行驶的马车,低声喝道。   夹杂着内力的声音一下传遍了整个荒野,马车内,乐正桓身形一僵,苍白而刚毅的面容上出现不可思议的神色,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莫寒此时应该去往江城剿匪的路上……他怎么可能会来……   “乐副将……好像是将军。”   古若略为担忧地看着乐正桓低声开口,话语刚落,莫寒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极赋有质感的嗓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乐正桓,本将军劝你最好马上下来,否则,我不介意将马车上的另外两人都杀了。”   莫寒愤怒得几欲发狂,他他没想到这个一向乖顺的男人,竟然一直存着要离开他的心思,还如此的急不可耐,他前脚刚带着军队出发,没过多久乐正桓便帯着那个冒牌弟弟,背着他偷偷偷离开军营。   明明早上的时候,他们还在床榻上做最亲密的事情。   收到消息的那刻,莫寒简直气疯了,他觉得自己也的确是疯了,竟然丢下那五千兵力,命王翝和瑜书两位副将带领他们去剿灭流寇,自己带着两名便装打扮的精兵便赶了过来。   这恐怕是莫寒活了这么多年,为别人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情,而身体里那种突然出现的,空落落的,好似即将要失去什么的感觉,令他不得不马上去将乐正桓追回来。   直觉告诉他,若是这次不去,他很可能再也无法见到那个男人。   这时,马车已经离得非常近,只要莫寒一个飞身便可以跃上车顶,将里面的男人抓出来好好教训一顿。   但他仍然在用最后一点耐心忍着火气,等着乐正桓自己出来向他解释。   乐正桓双唇紧抿,下颚紧绷,本就苍白的脸孔上血色退得干干净净,脑脑中更是一片混沌,有那么几息之间,甚至以为自己处于梦境。   若不是梦境,莫寒怎么可能会来追他……   他又为何而来……难道那些日子还不够吗。   那样践踏了他的自尊之后,还还不够吗……是不是非要逼死他才满意。   乐正桓闭上眼睛,微微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伸伸手掀开帘子,对着正在驾车的士兵开口道。   “……车夫,停下。”   “是。”   这士兵是纪箫身边的人,想来也是听了他的吩咐,方才听见莫寒的声音之后也不多话,只是驾车的速度越发的快,此刻听了乐正桓的命令,才开始逐渐减速。   如今乐正桓最不想见的人就是莫寒,可是他别无选择。   莫寒一向言出必行,极有可能真的杀了车夫和古若。   既然无法逃脱,便与他将事情说清楚,他不欠他的……   等到马车彻底停住之后,乐正桓缓站起身,面无表情,身形却显得有些僵硬,掀开车帘便要出去,突然又转过身,低头对古若吩咐道。   “古若,你在里面等我……我出去与他说几句话便进来。”   乐正桓背着阳光而立,钻入马车内的那抹金色光束刺得古若下意识眯了眯眼睛,男人的刚毅的俊脸显得越发晦暗,模糊不清。   古若还未回答,乐正桓就已经出去了。   随着微微晃动的车帘,不知道为什么,古若内心升起了股不祥的预感……   “呵,你终于肯出来了?”   骑于黑黑色骏马之上的莫寒,笑眯眯地盯着站在马车前沿位置面色苍白的男人,轻笑了一声,开口道。   嘴角的浅笑让他妖孽般的容貌越发摄人,对方和颜悦色的态度,令乐正桓有那么一刹那微微失神。   而下一息,莫寒的脸色迅速冷了下去,咬牙切齿地盯着乐正桓一字一句开口,仿佛要将人吞下去一般。   “乐正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瞒着本将军偷偷离开军营!”   “你给我解释清楚,你到底为何要离开?你是不是早就存着离开本将军的心思了!!”   看着莫寒震怒的脸色,乐正桓心中一阵悲凉,这个人总是这样,理所当然将他归为他的所有物,可实际上,分明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是……   他凭什么……   莫寒见他不说话,越发气急,攥紧马缰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低声命令道。   “马上跟我回去!”   “你若是现在跟我回去,本将军可以不计较你今日做的一切,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乐正桓这オ有了些反应,内吶地重复了一句,神色有些茫然。   “……回去?”   茫然也只是一瞬,他很快恢复了平静,淡然地开口,袖袍下的手却握得越来越紧,紧到发疼的地步。   “我已经辞官了,再也不会回去了。”   “辞官?谁允许的?本将军不准!!”莫寒蓦地挑起眉峰,冷声喝道。   对方一贯的强硬口气,令乐正桓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刚毅的面上露出些许讽刺,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莫寒。   他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硬声开口。   “自然是监军应允的,不需要将军准许。”   乐正桓从来不曾用过这种口气与他说话,莫寒满腔的怒火几乎控制不住快要爆发出来,眯着紫眸咬牙恶声道。   “乐正桓!你不要不知好歹!”   “别忘了你我之间那场交易,难道你要背信弃义吗?”   乐正桓倏地怔在原地,好半眴才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莫寒,抖着双唇开口道。   “……你到底还要骗我到何时?”   “古若根本不是我弟弟.你却威胁他将事情的真相瞒着我……”   “每天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取悦你,你心里是不是很高兴?”   莫寒轻轻鈹起眉,望着男人没有说话。   “罢了……是我越矩了,一开始我便不该喜欢上你。” 第四十八章 重要的人   “罴了……是我越矩了,一开始我便不该喜欢上你。”   乐正桓别过视线,目光空洞地看着远处朦胧的山脉,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徐徐开口道。   这话令莫寒心中莫名出现一抹慌张,但怒火很快地将那点异样的情绪掩盖了过去,面若寒霜地开口道。   “你说什么?!乐正桓,以后不准你再说这种话!”   他说话极为霸道,气势压人,乐正桓却不为所动,就连黯濙的双眸都不曾动一下,开口声音很轻,也很沙哑。   “我知道,你生来便无比高贵……所以看不起我这般出生卑微的人。”   “你若是早一点告诉我也便好了,我一定躲得远远的……绝不会纠缠你。可是你分明不喜欢我,却欺骗我。”   话到此处,乐正桓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一般,目光也越来越暗,顿了顿,才低低地问了一句。   “……难道像我这样的人,就活该被践踏吗?”   或许是因为今日的乐正桓看上去太不一样,莫寒都忍不住认真地侧耳去听他的话,不知道为什么,轻飘飘的话,却好似重重地砸到了他心上一般,闷闷地发疼。   他竟然在为这个男人感到心疼……   一直以来,他对乐正桓都不怎么上心,乐正桓与他在一起时却乖顺得很,极少有闹脾气的时候,仔细回忆起来,少有的几次矛盾也是自己主动挑起的。   他无法确定自己对乐正桓的感情,但是本能地就是不想他离开。   若是真的喜欢上了他,对他耐心一点也无妨。   这么想着,莫寒脸色漸漸绥和起来,淡紫色的眸子平静地盯着他,语气温和不少.   “正桓,这件事情的确是本将军的不对,本将军向你道歉。”   “你跟我回去,本将军保证,以后都不会再欺骗你,会对你好的。”   乐正桓摇了摇头,阳光下,棱角分明的脸上显得越发没有血色,也没什么表情,淡淡开口道。   “……不必了。”   “以前的事情我便当做从来没发生过,想来用不了几日便会忘了,将军也不必耿耿于怀,我不怪你。”   “你放我走吧……”   又听到这种急着撇清关系的话,莫寒额头上青筋跳了跳,危险地眯起眼睛,低声反问。   “从来没发生过?乐正桓,你敢忘了本将军试试?!”   “你若是真的能做到不介怀,为何要背着本将军辞官?”   被如此直白地戳穿心思,乐正桓僵了僵,很快恢复正常,淡漠地开口。   “将军错了,我辞官并不是为了你。”   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   如果不是因为腹中的宝宝,即便莫寒对乐正桓再不好,过得再艰难,他也不会放弃自己热爱的官职。   错就错在,莫寒不该对他说出那种“若是你生的孩子,本将军绝对看不上眼,也不许他留下”这样的话。   他的无情和残忍,乐正桓一直知晓,他不能用孩子去冒一点点的险。   而现在,他也只有腹中的宝宝了……   “不是为了我?那是为了谁?”莫寒急切道。   “……自然是为了一个重要的人。”   乐正桓悄然用手摸了摸腹部,看上去更像是不经意间的动作。 第四十九章 巨变   “重要的人……”   莫寒盯着眼前的男人,喃喃重复了一遍,突然发现,乐正桓在说出那句自然是为了一个重要的人时,刚毅的面容上竟露出了一种堪称温柔的神色,这令莫寒紫色的眸子顿时暗了下去,一股烦躁之意猛地蹿上心头   到底有什么人在乐正桓心里比他还重要?!   他不是一直喜欢他的吗?   浓重的猜忌令莫寒瞬间失去了本就不多的耐性,暗暗咬了咬牙,沉声开口。   “乐正桓!你最好给本将军说清楚,什么重要的人!你是不是又和哪个野男人勾搭上了,所以才火急火燎地背着本将军离开军营,连副将的职位都不要了。”   侮辱般的质问令乐正桓呆在原地,一种莫大的悲哀从身体里缓缓升起,漫上心头,他低头沉默着,清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黑密的睫毛犹如一把小扇子般微微颤动着,在阳光下显得越发漂亮,以至于莫寒被深深吸引住,忽略了他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色。   好半晌,乐正桓才抬起头,漆黑的眸子望着莫寒,轻轻地反问了一句。   “与你有关吗?”   莫寒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微微挑了挑眉,不可思议地开口道。   “你说什么?!”   乐正桓怎么可能用这般挑衅的口气与他说话?   对方的视线凶充满戾气,乐正桓却好像丝亳不畏惧,微微发红的双目濙漠地看着他,顿了顿,启唇哑声道。   “我说……这与你有关吗?”   “将军如今又是以何种身份来质问我?”   “我们之间,是情人的关系……还是即将成婚的恋人?……”   莫寒被问得一时噎住,黑着脸瞪着乐正桓,没有说话。   乐正桓见他不答,便缓缓别过脸去,目光光失焦地看着远处,继迷续开口道。   “我们之间……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一样的,什么都不是。”   “所以,我喜欢谁,不喜欢谁,都与将军没有任何关系。”   “也请将军莫要再多管闲事……”   “乐正桓!住口!”   莫寒忍无可忍地朝着眼前的男人低吼道,抓住马缰的手紧得咯咯作响,下颚紧绷得厉害,情绪已然到极限。   他为了他丢下剿灭流寇的任务,不管不顾地赶了过来,现在这个男人就急着与他撇清关系?   体想!!   莫寒几乎就要爆发,乐正桓却只当听不到他的话,自顾自说下去,连语调都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变化,仍是缓慢而低哑。   “我辞去官职,是获得监军准许了的。至于是为了什么而离开……自然没有必要向将军说明。”   “将军莫要太过生气,我知道我性子无趣得很.有时侯不说话,也能无缘无故地惹你不开心。此刻突然说这么多,定然也会让你生气的……”   “看在往日那点浅薄的情分上,还请将军多担待些……莫要记恨,听我将话说完。”   莫寒没了耐性性,本想直接将人绑起来带回去,此刻听了他的话,眉头虽皱得更深了一分,但没有付诸行动,只是静静听他说着。   乐正桓性子闷得很,习惯将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可是今日,他却想将话都说出来,让自己彻底死心,也让莫寒死心。   乐正桓不知道今日过后,他是否能够如想象中一般,忘记这个深爱已久的人……   他唯一清楚的就是,想要寻一个新的泄欲工具对于莫寒来说无比容易,今日只要说服他放过自己,那么两个人,便真的再也不会见面了。   因为他很快会忘了他……   而这,也正是他想要的……   “从一开始,乐正桓便不否认对将军的感情,喜欢便喜欢,说出来又有何妨。可……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便是再喜欢你,也经不起那般欺骗和羞辱……”   “我也是人……也会有感觉,能能感觉到疼的。”   “正桓……我……”   见乐正桓神色黯濙的模样,加上他沙哑的音质中透出的几许酸楚,莫寒心里升起几分内疚,不由得感到心疼,开口想说些什么,却被乐正桓打断了。   他吸了口气,喉咙滚动了好几下,才低低地开口   “将军不必解释什么,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也尽数释然了。”   “从此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就此别过吧。”   淡漠到近乎陌生的语气,令莫寒内心刚刚生出的那点心软霎时消失无踪。   蓦地握紧拳头,从马背上一跃而起,飞身将站在马车前沿的乐正桓一把提起,攥住他的衣襟将他扯到了地上,双手粗暴地扣上他的肩膀,贵气的紫眸冷冷地瞪着他,气急败坏地低吼道。   “乐正桓!你想都别想!”   “你觉得本将军会相信你的鬼话?!你心中分明还喜欢本将军。就此别过?你舍得?”   乐正桓被他方才猛烈的动作弄得一阵晕眩,好一会儿才重新聚焦视线,莫寒带着嘲讽的阴冷笑意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映入眼帘。   “呵,别以为本将军不知道,分明是爱惨了本将军,才会说出方才那番话.像你这样的人,出生贫寒,连大字都不识一个,除了耐操之外,还有什么优点?本将军不嫌弃你,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你竟然还想着离开本将军?除了我,谁还会要你!!”   乐正桓面色惨白地站在原地,耳边瞈嗡作响,莫寒的手劲大得惊人,深深地扣入了他肩膀,他却丝亳感觉不到疼,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那张形状极为好看的薄唇,不断地开合着,吐出的话语,逐漸将他的心绞得粉碎,血肉模糊。   莫寒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听到乐正桓执意要离开他,便愤怒地想掐死这个男人,可是理智告诉他,若是真的这么做了,他定然会后悔。   于是,他便只能用这种方式发泄火气,还想说些什么话嘲讽这个不听话的男人,突然发现他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到了嘴边的讽刺顿时咽了回去,话锋一转,说出口的竟是本能的关心。   “喂,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乐正桓充耳不闻,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伸出三指,眸光空洞地盯着眼前的莫寒,抖着双唇,决绝道。   “乐正桓今日在此对天发誓,从今往后,我若是对你……再存有一分爱意,今生便不得好死。”   莫寒此刻所处的位置,身前是无尽的荒里野,身后是一片静谧的树林,其中长满参天大树,粗大的树干足以隐匿一些心怀不轨的人。   夏日的风徐徐吹动翠绿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这些浑天形成的声音巧妙地掩盖了本就刻意轻缓的脚步声,几十个黑衣打扮的蒙面人无声地从树林的后方进入,离他们越来越近……   莫寒不敢置信地睁大眸子,盯着男人苍白的脸,怎么都想不到他会说出如此绝然的话。   若是说,先前乐正桓说要离开他,莫寒只是愤怒的话,那么此刻,除了满心的怒气之外,内心无法抑制地出现了慌乱的情绪。   乐正桓的意思是说,从今往后,他宁愿死,也不会再爱他一分……   这种慌乱令莫寒一时感到无所适从,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少时才回过神来。   莫寒实在想不通,乐正桓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真正喜欢上一个人,以至于如今真的爱上的时候,连如何对别人好都不知道。   就连此刻想到的都是,或许是因为他这段日子对乐正桓太好了,所以这人才会得寸进尺,必须给他一点教训,让他以后不敢再说这样的话。   这么想着,莫寒佯装严肃地开口。   “乐正桓,你给我听着……”   然而,话未说完,目光晦暗的男人不知是从莫寒身后看到了什么,眸子微动,猛地扣住他的肩臂转了个身,身手利落得根本不像是有孕在身,失去了大半内力,体质虚弱的人。   莫寒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便听到了一声利刃刺入骨血的声音,伴随着男人的闷哼。   “恩……”   那是一把造型古怪的短刀,通通体黑色,整个刀身从后背穿透了乐正桓的右胸,温热的血液快速从伤口处漫出,染红了胸前的衣料,在耀眼的阳光下,刺目得惊人……   疼痛令男人忍不住微微张开嘴,粗重地喘息着,喉喉结上下鼓动,鲜血一股一股从口中涌出来,苍白的唇部被染得无比艳丽。   “乐正桓……”   莫寒本能地扶住男人即将倒下的身体,喃喃喃地唤了声他的名字,乐正桓却没有搭理他,控制不住咳嗽了几声,血便越发迅速地从胸口处,口中涌出来。   “咳咳……咳……”   乐正桓被轻轻放倒在地上,躺在莫寒怀中半合起眼睛,金色的日光刺得人实在昏昏欲睡,他困了。   可是那人却不让他睡,脸颊被拍得有些疼,一向霸道强硬的嗓音,此刻不知为何,听上去好像带着慌张。   “乐正桓.你别睡,不许你睡过去……你给本将军清醒一点!” 第五十章 本能   “该死……”   一颗粗大的树干后方,领头的黑衣人见射出的飞刀没有击中真正的目标,目露凶光地盯着荒野之上昏倒在莫寒怀中面色惨白的男人,用粗矿的嗓音恨恨地骂了一句,紧接着,大手朝前一挥,低喊道。   “上!”   话音刚落,二十多个同样黑衣装束的人朝莫寒的方向快速地涌了过去,个个手上握着黑色短刀,身手利落无比,训练有素地将莫寒等人围成了一个包围圈,但并没有马上动手。   古若不会武功,自知出了马车也是拖累别人,便坐着没动,只是小心地将车帘掀开一处缝隙,担心乐正桓伤势的同时,紧张地看着外面的情况。   许是因为黑衣人的目标是莫寒,所以暂时没人注意到他。   莫寒带来的两个精兵手握长剑,一前一后护在他身侧,以戒备的姿态盯着虎视眈眈的敌人,其中一个对着莫寒低声道。   “将军……来者不善,乐副将又身受重伤,纠缠起来恐怕要费点时间,属下建议您带着乐副将赶紧回军营诊治,由我二人拦下他们。”   杀气渐浓,莫寒却好似感觉不到危险一般,也没有回答士兵的话,只是低着头,双目通红地看着躺在自己怀中半合着双眼的男人,一手将内力缓缓输送入他体内,同时,另一只手慌乱地为他擦去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好看的薄唇喃喃开口。   “乐正桓,你不许死……本将军不许你死……”   “本将军还没弄明白自己对你的感情,你怎么能死……本将军不许……本将军不许!”   一向高贵无比,处事游刃有余的莫寒,此刻竟显出一种意外的狼狈……   失血过多令乐正桓的身体逐渐开始发冷,胸口处的伤疼到连吸一口气,都格外艰难的程度,或许是因为源源不断输入他体内的浑厚内力起了作用,才令他不至于马上昏死过去。   耳边熟悉的霸道命令式口吻,让乐正桓涣散的神智稍微清醒了一些,动了动黯然无光的眸子,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视线聚焦在莫寒的脸上,轻声开口,语气颇有几分无奈。   “将军……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这……样……”   “生死由命……又岂是……你我能够掌控的……”   “我累了……你放过我吧……”   莫寒只觉得心口疼得好似要裂开了一般,这种感觉陌生到极致,也令他慌恐到极致,只要一想到这个男人可能会死,他便失了冷静,凭着本能低吼道。   “不……乐正桓……不准你说这种话!”   说着,他又好似怕惊到怀中的男人一般,放软了口气,用一种商量般的口吻,哑声开口道。   “你心中不是一直很喜欢本将军吗……你坚持住,坚持住……本将军带你回军营疗伤,只要你活下来,本将军便与你成亲,好不好?”   “你们两个说够了没有?!”黑衣人头领不耐烦地开口道。   怎么会有人死到临头,还在这里谈什么情情爱爱?   然而没有人搭理他。   黑衣人头领诧异于传闻中杀伐果断的莫大将军竟然是个痴情种,怀着一副看完好戏再杀人的心态,仍是没有下杀令。   这一次,莫寒说得是真心话,然而,乐正桓听了之后,却没有多大的反应。   他刚毅的面上神色很淡漠,纤密的睫羽极为缓慢地颤动了几下,吸了口气,断断续续开口拒绝道。   “不…… 好……”   “我一点…… 都不想与你…… 成亲……”   “将军心肠……狠毒,性情冷……酷……脾气又……极差……我早便不再喜欢……你了……”   “从一开始……我便……不该喜欢你的……”   到了这个时候,最清楚自己伤势的人,莫过于乐正桓自己了。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以极为迅速的状态,随着流出体外的鲜血逐渐消逝。   而他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慌恐和害怕,甚至觉得很是轻松……这个世上好像已经没有能让他留恋的东西了,或许死了……就能见到他的父亲,母亲,还有养母,甚至还有他的亲弟弟……   乐正桓一生光明磊落,从不喜欢亏欠别人的,如今唯一对不起的,似乎只有腹中的宝宝……   是他的不对,让他连看看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若是平时,乐正桓敢当面说他狠毒残忍,莫寒绝对会暴怒,然后狠狠惩罚他。   而此刻,在感觉到怀中男人越来越冷的体温后,莫寒只觉得心都要碎掉了,眼眶一热,有什么东西便流了出来,他将男人抱紧一分,低哑地控诉道。   “乐正桓你撒谎……”   “说什么从今以后,再对本将军存一分爱意便不得好死……根本就是在撒谎!”   “你心里分明还爱着本将军……否则你今日也不会帮本将军挡下这一刀。”   乐正桓闭上眼睛,止不住又痛苦地咳了两声,不可置否地喃喃道。   “咳咳……”   “……人果真……不能发违背自己心意的……誓言……”   如今到真的应了那毒誓了……   发誓的时候,乐正桓是真的下定决心,这人如此待他,他以后绝不再爱他一分。   可是,当危险真正来临的时候,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只是凭着本能的反应,下意识便帮他挡下了那一刀。   到这一刻,乐正桓才知道,原来爱得这么深……真的不是说放便能放的……   只是那又怎么样呢,他快要死了,这一切,总算要结束了。   乐正桓的话虽说得模糊不清,莫寒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极为温柔地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对着他低声开口道。   “正桓,你等着我,我杀了那些混账,便带你回去。”   “你放心……这一次,我再也不骗你了,你信我……”   话毕,莫寒小心地将男人慢慢放平在地上,站起身的同时,一把烈火色的剑从手中幻化而出,目光阴冷无比地盯着周身的一众黑衣人,漠然道。   “既然你们自己要找死,便莫要怪本将军无情。死之前交代清楚,谁派你们来的。” 第五十一章 怎么忍心   见到莫寒手中那把由内力幻化出的长剑之后,黑衣人头领心中一惊,瞳孔猛地收缩起来,下意识紧了紧手中的短刀,开口还算镇定。   “自然是有人要买你的性命。”   这次跟随他出任务的,都是组织中最顶尖的杀手,二十几人对上他区区几个人,想来不需要费太大的力气便能取了目标的性命。   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莫寒的武功竟然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就连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能够用内力幻化出武器的……   毕竟,在这个世上真正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也不过十几人而已。   烈日不知何时悄然隐去了,沉沉的乌云压着天空,偶尔响起几声闷雷,天气仍是无比闷热,身着黑衣的杀手们却觉得冷意一点一点爬上脊背,犹如地狱的召唤……   身形高大挺拔的男子懒懒地笑了,茶色的发在风中狂乱地舞动着,手中的剑变得越来越红,剑身环绕着燃烧的烈焰,而那双深邃的紫眸中则布满了危险的冷意,昭示着他的愤怒。   他慢悠悠地开口道。   “呵,是么?”   “不论主使者是谁……本将军都不会放过。而你们,今日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黑衣人头领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强忍住想要逃跑的欲望,心中一横,抬起左手,用力一挥,硬声道。   “动手!”   话音刚落,黑衣人们便一股脑地朝包围圈的中心涌了上去,就在此刻,天空突然响起一声闷雷,震得人心中发颤。   两个士兵皆是精神紧绷,握住长剑准备迎战,而莫寒则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逐渐逼近的黑衣人,眼见他们就要靠近他一米之内,下一息,莫寒蓦然举起手中的红剑,凌空横劈而去一一   黑衣人们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火红色的光束朝腰间直直扑来,那速度太快,连躲闪的余地都没有,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上身与下身一分为二。   不过顷刻之间,荒野之上少去了大半的黑衣人,多了十几具面色惶然的尸体,内脏流了一地。   “撤!!!”   活着的黑衣人们惊恐地瞪大双眸,手握利刃,本能地后退了好几步,随着头领的一声令下,脚下一跃便要飞向树林,逃离这个人间地狱。   两个士兵作势便要追上,被莫寒摆手制止了。   他冷笑着望着仓皇而逃的人,手中的长剑收回体内后,双手的手心用内力凝聚起一个透明的红色光球,猛地击向葱郁的树林。   一阵狂风吹过,树叶凌乱地飘落,树林中鸟儿惊得展翅飞去,边缘那些比成年男子的腰还要粗上一些的参天大树,竟然就这样被生生折断,与地面接触的瞬间,发出声声巨响,被压到的血肉之躯,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嚎,已经变成了肉酱。   几息之后,一切归于平静,莫寒双目赤红地盯着尘土飞扬的树林,拳头紧握,一字一字道。   “……本将军说过,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将军,把他们都杀了,岂不是无法知晓幕后主使是谁了……?”   站在莫寒左侧的士兵疑惑道。   “敢伤害他的人,在这世上多活一刻钟,都是多余的。”   莫寒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收回视线后,不再犹豫,转身将躺在地上的男人小心地抱起,走向不远处的马车,同时,口中命令道。   “回军营。”   车夫从马车侧边闪出来,低头向莫寒恭敬地道了声‘将军’,后者淡淡瞥了他一眼,抱着怀中的男人跃上了马车。   古若见莫寒抱着乐正桓进来,下意识站起身,看清他胸口触目惊心的血迹后,心中越发担忧,开口道。   “将军,乐副将他……”   莫寒没空与他说话,直接打断了他,开口问道。   “你会不会骑马?”   古若一愣,如实回答。   “……会一点。”   他身处的青楼,在培养他们的才能这一点上从不吝啬花钱,为了能让他们和各达官贵人说上话,从小学习琴棋书画,如今样样精通,至于骑射之术,也接触过一些皮毛。   听罢,莫寒一边为怀中的男人调整好合适的姿势,开口道。   “下去,骑本将军的马回军营。”   古若下去后,马车由慢而快行驶起来,以一种极限的速度向军营的方向奔驰而去。   乐正桓胸口的血迹已经止住了,可是他的身体却冷得令莫寒越来越慌,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偶般安静地躺在他怀里,胸膛的起伏也愈发微弱,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   当纪箫踏进乐正桓的军帐,看清躺在床上那个几乎没有一点生命气息的男人后,俊雅的脸上瞬间布满错愕,僵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后,转身上去狠狠给了莫寒一拳,歇斯底里地吼道。   “你都对他做了什么!”   相较而言,容未见到乐正桓的那刻,虽也是面色凝重,但比纪箫冷静许多,命人下去准备治疗伤口时需要用到的东西后,开始动手小心地褪去乐正桓身上被血染红的衣物。   莫寒整颗心都挂在乐正桓身上,根本没有心思去注意纪箫的出现,突然被人袭击,一时不备没有躲开。   脸颊火辣辣地疼,他下意识伸手碰了碰见血的嘴角,‘嘶’了一声皱起眉沉着脸看向肇事者,咬牙切齿道。   “……纪箫,你找死吗?!”   与此同时,莫寒上前狠狠还了他一拳,纪箫连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莫寒出生尊贵,从小到大都没有人敢这么对他,就连参军之后,因为武功高强,极少有受伤的时候,更别提有人敢将拳头往他的脸上招呼。   曾经有个人打了他一巴掌,他忍了,那个人是乐正桓。   而今日,无论如何都是忍不了的。   周围忙进忙出的下人们见了这样的场面,皆是大气都不敢出,容未则是没空搭理他们。   纪箫连杀了莫寒的心都有,不过,理智尚存,孰轻孰重他还是能分得清的,没有再动手,布满血丝的双眸直直盯着他,控诉道。   “莫寒,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 第五十二章 醒来   纪箫怎么都无法预料到,乐正桓上午的时候还好好地与他们道别,准备去过新的生活,这才区区几个时辰过去,好好人就成了这般模样,满身是血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而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莫寒……   乐正桓腹中甚至还怀着他的孩子,他怎么能如此对他……   “你知不知道他怀了……!”   误以为是莫寒捅了乐正桓那一刀,内心的愤怒,令纪箫无法控制,就要将那件事说出来。   “纪副将!”   正在忙于为乐正桓治疗的容未,手下的动作一顿,猛地抬起头,转身严厉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制止了他。   纪箫一愣,随即马上反应过来,住了口。   “请纪副将莫要大声说话,乐副将此时最需要的,便是安静。”   为了防止莫寒起疑,容未淡淡补充了一句,才转过身去,继续处理乐正桓的伤口。   纪箫点了点头,有些懊恼于自己的冲动,缓缓握紧手心,转过身去,望着床上面色苍白如纸的男人,没再说话。   乐正桓为了瞒着莫寒自己怀孕的事情,宁愿辞去官职,都不透露一分一毫,这便证明,莫寒并不稀罕那个孩子。   他出生于名门望族,又心高气傲,对于子嗣的母族要求想必十分严格,万一他知道那件事后,果真嫌弃乐正桓身份卑微,强迫他流掉腹中的胎儿,乐正桓的处境只会越发危险。   若是孩子保不住,也便罢了……   若是能保住,以他现在的身体,再经历一次流产……是万万承受不起了。   “……怎么? 难道你以为是本将军伤了他?”   莫寒盯着纪箫俊雅的侧脸冷笑了一声,并没有因为刚才的话而起什么怀疑,只是对于他这种质问般的态度十分不满。   “纪箫,本将军与乐正桓之间的事情,从来都轮不到你来管。不过,今日这件事情,本将军可以告诉你。”   “方才我们遇到了刺客,乐正桓胸口那一刀,是他心甘情愿为本将军挡下的。”   “……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纪箫高大的身形一僵,喉结微动,拳头无声地握紧了一分,没有回答。   “这代表着,他爱的人是我。而你,一辈子都没机会。”   莫寒的声音徒然低沉下去,一字一句,钉在了纪箫的心上。   他深吸了口气,哑声控诉道。   “……今日若不是你非要追上他,他现在还好好的。”   看着男人此刻昏迷不醒的模样,莫寒的心脏不由得揪了揪,口中却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开口道。   “他是本将军的人,自然要待在本将军身边,哪里都不许去。今日是我没有保护好他,从今往后,本将军自会好好对待他,不会让他再受这样的伤害。”   纪箫背脊挺得笔直,眸子微微动了动,轻声开口道。   “呵……是么。”   “……希望将军说到做到,免得日后后悔。”   他最后那句话说得扑朔迷离,莫寒没怎么听明白,内心却没来由地生出一股烦躁,下意识皱起好看的眉宇,看向他不耐烦道。   “本将军说了不用你管。”   “今日你对本将军以下犯上,念在你是初犯,本将军可以不计较。现在,立马出去。”   纪箫自然是十分不情愿的,内心焦急无比,盯着床上的男人,怎么都无法移开目光。   但莫寒终究是大将军,军令如山,他不得不听,只好出去等着。   纪箫出去之后,军帐内除了莫寒之外,便只剩下了容未还有几个打杂的小厮。   见容未为男人的伤口敷上药,裹好纱布,彻底处理完毕后,莫寒再也忍不住,上前两步,对着容未低声问道,贵气的紫眸中难得含了几分忐忑。   “容太医,他怎么样了?”   即使知道乐正桓的身体一向很好,愈合能力也很强,今日想来也不会有生命危险才是,可是看着他整个人苍白得毫无生气的模样,还是控制不住地感到有些心慌。   容未顿了顿,绝色的鹅蛋脸上闪过一丝沉重,欲言又止道。   “情况……不是很乐观。”   莫寒英气的剑眉马上皱了起来,沉声道。   “什么意思? 说清楚。”   “……乐副将失血过多,元气大伤,身体变得十分虚弱,一时半会儿恐怕无法恢复过来。”   “要想彻底恢复,必须卧床静养,最少也需大半年的时间。还有,日后……不可再上战场了。”   听到乐正桓没有生命之忧,莫寒轻轻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竟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   弯下身捋了捋男人额角的碎发,淡紫色的眸子以一种近乎宠溺的眼神望着男人刚毅却苍白的脸,开口道。   “性命无虞便好……身体可以好好调养,不急。至于上战场……他如今辞去了副将的官职,若是他醒来之后想官复原职,本将军便依他,若是他不想再当副将,便不当了。”   只要待在他身边便好。   莫寒只当容未的意思是说,这大半年的时间,乐正桓因着身体缘故,暂时不能上阵杀敌,却不知晓,他真正的意思其实是,这一辈子,乐正桓都再无法上战场了。   而容未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没有告诉莫寒,那就是,乐正桓活不了多久了……   “对了,他何时能醒过来?”   直起身后,莫寒看着容未问道。   “不出意外的话,十日之内应当能醒过来。”容未淡淡回答。   莫寒点点头,开口道。   “知道了,你们都出去吧。本将军想与他单独待着。”   容未低头应了一声,收拾好自己的药箱转身正要出去,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顿住回身,望着坐在床沿处一身贵气的男子,轻声问道。   “将军,乐副将若是没了副将的身份,今后以什么身份,继续在军中待下去?……”   莫寒下意识想回答,自然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   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他那时候属实冲动了些,竟如此轻易便说要与他成亲,以乐正桓的身份……父亲和母亲也不知会不会同意他娶他。   如今莫寒可以确定,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乐正桓了,可是对于他的出生,心里难免还是有几分瞧不上,这种从小根深蒂固的高人一等的思想,一时之间恐怕难以作出改变。   但是日后要好好对待乐正桓这件事,倒是真的。   于是,莫寒沉声开口道。   “他是本将军的人,自然有资格跟着本将军,谁敢说什么。”   容未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背着药箱出去了。   莫寒不知道的是,如果他今日笃定地将那句‘自然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留下’说出来,那么在深思熟虑过后,容未有极大的可能会将乐正桓怀孕的事情,还有他真正的身体状况告知他。   而最后他说出口的,那句充满占有欲的话,听上去更加令人觉得,莫寒只是霸道地将乐正桓当成自己的所有物而已,喜欢的时候可以捧着,不喜欢便可以扔掉。   这令容未很是犹豫,还是决定等男人醒过来,问过他自己的意见之后再决定。   ——————————————————   “ 轰 隆 隆————”   正逢雨季,天气总是变化多端。   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转瞬之间便压上了乌沉沉的云,分明刚过正午,却暗的好似即将入夜一般。   雷声夹杂着闪电响彻天空,狂风四起,大雨犹如塌了天一般从空中铺天盖地倾泻而下,狠狠地砸在军帐的外壁。   昏睡了将近十五日的男人,睫毛微不可见地颤动了几下后,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五十三章 变化   晦暗的军帐内,昏睡了将近十五日的男人,睫毛微不可见地颤动了几下后,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感官逐渐回归,清晰的痛感一下子从胸口处传来,疼得他抽了口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愣愣地看着上方熟悉的顶棚,有些出神。   他没有死……   几息之后,男人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漆黑的瞳孔微微收缩,蓦地伸手探向自己的腹部,在感受到那里的微微隆起后,松了口气。   “你放心吧……孩子没事。”   旁边突然响起一个质感清晰的好听男音,乐正桓下意识侧头看去,这才发现军帐内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容未着一袭月牙白锦袍,正站在不远处的小桌几旁收拾自己的药箱,刚替乐正桓换好伤口处的药,准备离开,没想到他便醒了过来。   “容太医……”   看着朝自己徐徐走来的人,乐正桓启唇唤了一句,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哑得惊人。   “你睡了将近十五日,总算是醒了。若是再不醒,将军恐怕就要抓我去问罪了。”   容未到床边坐下,看着乐正桓轻声开口,绝色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却莫名含着几分沉重,好像怀着心事。   听到容未突然提起那个人,乐正桓愣了愣,没有作声。   不问也知道,那日应该是那人打败了那些刺客,然后将他带回来了。   容未轻叹了口气,淡樱色的唇部轻启,开口道。   “那日你满身是血的被将军抱回来,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保住你的性命。”   “你即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该想想自己腹中的孩子,怎能如此贸然地去挡刀子呢……将军他武功盖世,何须你来保护。”   “你知不知道……”   话说一半,容未忽然又停了下来,像是在懊恼什么,语气中明显带着些责备。   这么久以来,他花了许多心思去照顾乐正桓,已然将他当成朋友,如今见他身受重伤,自然是为他担心的。   乐正桓沉默了一阵,闷声开口道。   “……谢谢你,容太医。”   “我已经不是副将了……叫我正桓便好。”   他知道容未是为了他着想,可是在那种情况下,真的容不得他考虑,一个人的本能,是怎么都无法控制的……况且,那时候莫寒也的确是没有注意到身后那把利刃朝他袭来。   容未点点头,突然十分郑重地唤了一声乐正桓的名字,脸上没了一丝笑意,缓缓开口道。   “正桓,我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告诉你。”   “你切记……听了之后莫要太过激动,否则对孩子不好。”   “……何事?”   乐正桓感觉到了什么不对似的,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疑惑道。   “……你中了毒。那毒淬在刀上渗入了你的身体,至今还无人研制出解药。”   这本是关乎生死的大事,出乎意料的,乐正桓听完之后,竟没有什么强烈的反应,只是有那么瞬间,刚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茫然,但很快消失了,然后十分平静地问道。   “……我还能活多久?”   “这毒……可会影响到孩子?”   容未抿了抿唇,吸了口气,艰难道。   “不会殃及孩子的健康。”   “若是没有解药……你最多再活半年时间。”   外面的雨非但没有收敛的迹象,反而下得越来越大,噼里啪啦的雨声,将人的心脏砸得生疼。   “半年时间……足够了。”   乐正桓收回目光,神情淡淡地望向上方,修长的手悄然搭上微微凸起的腹部,回道。   半年时间,足够他生下腹中的宝宝……   “我曾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关于这种毒药的记载,罗岚花产自南疆的一个边陲小镇,毒性虽然属慢性,发作起来却极为恶毒,身体不仅会如万虫啃咬般疼痛,随着时间逝去,还会渐渐失去五感,双目失明……耳不能听,鼻不能闻……”   像是再也不忍心说下一去一般,容未骤然停住,拧着眉静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道。   “抱歉,我保住了你的性命……却没能解了你身上的毒。”   “不是你的错……”   乐正桓摇了摇头,突然开口问道。   “我的事……将军知道吗?……”   “将军并不知晓。我只告诉他,你需要卧床静养许久,孩子和中毒的事情都还未说。”   “这两件事情……千万别告诉他。”   “为什么?”即使已经大概知道原因,容未还是忍不住问道。   乐正桓缓慢地眨了眨,淡然道。   “他说过……我生的孩子,他不会喜欢的……”   “我也不希望,他因为中毒的事而同情我……”   他的语调平静得就像在诉说别人的事情,可是其中的酸楚,令容未都不由得感到揪心。   可以想象莫寒曾经对他的所作所为,该有多伤人,才会令这个男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都宁愿一个人独自承受。   也正是因为了解,容未才选择瞒着莫寒,将一切交给乐正桓自己来决定。   然而,经过这段时候的观察后,他觉得,事情或许并非那么简单,莫寒也并非想象中的,那般不在意乐正桓……   想了想,容未还是决定将十五日来发生的时候告诉他,于是,他温声开口道。   “正桓……其实将军还是很在意你的。那日他抱着你回来的时候,急得眼睛都红了,我从未见过他那般模样。”   “还有,这十五日来,他白日忙着处理军务,到了晚上,几乎夜夜都会过来守着你,还让我教他如何按摩,帮你舒缓肢体……”   乐正桓怔了怔,喃喃开口,黯淡的双眸中出现一丝微不可见的光亮。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容未笑了起来。   “我觉得……将军会喜欢这个孩子的。”   “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有什么事情,你们应该一起承担。”   “或许……岚花的毒,也不是无药可解。只是我医术不精,没办法制出解药。若是将这件事情告诉将军,由他下令派人去寻解毒的药方,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其实解毒的希望十分渺茫,只是容未实在太心疼这个男人,不希望他一个人承担这些痛楚。   他有孕在身,日后真的到了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见的时候,该如何撑下去……   人总是会变的,如今的莫寒,也确实有了莫大的改变,所以容未才会一改之前的决定,这般劝他。   谁知,男人原本有了一丝生机的双眸又暗了下去。   “不……别告诉他。”   ——————————————————   两个月后。   随着时间的逝去,乐正桓身上的刀伤已然恢复得差不多了,可是,罗岚花的毒性,也逐渐发作起来……   发作的日子远比容未预料当中来得更快,一个月前,乐正桓的视力开始骤然减退,到了现在,已经无法在夜间视物了,就连白日也很难看清东西,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人影在晃动,凭着对方的脚步声和身形,大概能分清楚来人是谁。   几日前,乐正桓发现自己的耳力也变得弱下去,时好时坏,容未站在距离他半米处的地方与他说话,有时听了上句,便听不清下句,必须稍微拔高音量,他才能勉强听清楚。   因为怀着孕,又中了毒,身体愈发虚弱,乐正桓变得越来越嗜睡,整个人昏昏沉沉,清醒的时候越来越越少,有时一睡便是一整日。   腹中的宝宝虽然已经有五个月,但许是因他长久以来胃口不好,所以并不显怀。   而莫寒军务繁忙,基本上都是晚上的时候去寻乐正桓,每每入了夜,乐正桓早早便让人熄灭了烛火,再加上他的刻意隐瞒,所以,直到现在,莫寒都没有发现,夜夜躺在他怀里安睡的男人,身上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五十四章 求欢   那日意图刺杀莫寒的幕后指使,两个月前便被他查出,被抓回来拷问一番后,剁碎喂狗了。   那人竟然是不久前,在莫寒猛烈的围攻下成功逃脱,并且苟且存活下去的流寇头领。   经过深入调查才发现,近几个月来出没于凤国境内的流寇,并不是南疆的军队,而是南疆的一个魔教组织,他们大量地操练民兵,购入兵器,冒充军队,在资源富足的凤国杀人放火,掠夺财物。   这代表南疆的国主并没有下令向凤国发起挑衅,两国之间的战争得以避免,龙修然勾结南疆的传闻不攻自破。   这段时间以来,莫寒一直忙于歼灭残存于江城,以及江城附近几个城镇的流寇。   他们数量不多不少,分布的地方零散,战斗时又极有默契,清理起来虽不难,却也不简单,总之没有空闲的日子。   但不管多忙,只要莫寒在军营中的日子,到了晚上定会去寻乐正桓,即便什么都不做,抱着他睡觉也是好的。   白日的时候,莫寒抽空去看过乐正桓几次,不过每次过去,他都躺在床上睡得昏沉。   因为他这次受得伤委实重了些,再加上容未说过,这种情况属于正常现象,所以莫寒丝毫没有怀疑。   两个月时间过去,那些威胁到百姓安全的恐怖组织被连根拔起,总算是彻底清理干净。   距离上次见到乐正桓已经七日过去,今日莫寒收兵回到军营的时候,正逢月亮升起,匆匆用过晚餐,沐浴过后,便使轻功向他的军帐飞去。   毫无意外的,男人的军帐内漆黑一片,安静无比,只能听到阵阵浅浅的呼吸声。   莫寒熟门熟路地摸到床上。   自从双目失明,耳朵也变得不甚灵光之后,身体其他感官就格外敏感起来,近几日乐正桓身上罗岚花的毒性发作得频繁,每每发作的时候总是疼得神志不清,精神便越发不好。   此刻本已经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突然被人从身后猛然抱住,那人呼吸粗重,手还不规矩地从他上衣下摆探入,胡乱摸索,他一下子惊醒过来,下意识开始挣扎。   “别动。”   熟悉的磁性嗓音低低响起,乐正桓愣了愣,安静了一阵后,哑声唤道。   “……将军?”   莫寒懒懒地哼了一声,凑近男人脖颈处狠狠吸了口气,暧昧地舔了舔。   “本将军不在的这些日子,有没有想我?”   乐正桓僵着身子没吭声,脑中却在想他的话。   ……有。   这些天,他大多数时间都躺在床上,什么事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便是胡思乱想了。   男人不回答,莫寒也不执着于他的答案,扣着他的肩膀,将他小心地翻了个身,大手托住他的后脑,低头便吻了上去。   这个吻霸道得很,乐正桓被吻得身体发软,呼吸困难,有些承受不住地伸手去莫寒的胸口,对方才不舍地放开他,喘着粗气道。   “你这呆瓜,心里明明喜欢极了我,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却连声想念都说不出口。”   明明只是七日没有见到,莫寒却恨不得将男人揉入骨髓。   乐正桓张着嘴轻轻喘息着,暗夜中,漆黑的双眸因为失明而空洞无神,耳根则由于这个吻变得有些红。   他本就是不善于言语的人,此刻更是不知该回答什么。   静默了一会儿,莫寒轻笑了几声,听上去心情还不错,凑到男人耳边开口道。   “……你不想我,我可想你了。”   说完,不等乐正寒回话,又道。   “你的身子恢复得怎么样了? 伤口还疼吗?”   “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身体……快要好了。”   乐正桓总算有了反应,低声开口,语调却平稳而冷静,听不出任何异样,也绝对令人无法察觉,他只剩下四个月的寿命了。   听罢,莫寒放了心,低头在男人额头印下一个吻。   “那就好。”与此同时,他的手又忍不住探入男人的衣内开始作乱,光滑紧致的触感令他爱不释手,从腰侧开始缓缓摸索着,引起一阵颤栗。   男人本能地伸手去按,可哪里制得住霸道的莫寒,只好紧绷着身体不动。   因为这些日子,莫寒也时常在他身上做些小动作,并没有觉察什么异样之处,他便放了心。   五个多月的孩子委实长得小了些,比起三个多月的时候,竟只长了那么一点。容未说这是因为他身体偏瘦,再加上胎位靠后的缘故,所以不显怀,属于正常现象。   而此刻,莫寒摸着摸着,不知怎的,突然将手贴在他凸起的腹部处不动了,奇怪地开口道。   “正桓,你这肚子怎么好像又长了不少……跟怀孕似的……”   乐正桓呼吸一滞,心里不由得慌了慌。   “……我这段时日,日日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吃得又多,自然长胖了些。”   “长胖了? 可是我怎么觉得你除了肚子长了些肉以外,其他地方好像越发瘦了,抱着都有些咯人。”莫寒又在男人肚子上轻轻摸了几下,纳闷道。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偷偷怀着本将军的宝宝,然后故意不告诉本将军?”   他的嗓音徒然低沉下去,听上去有几分咄咄逼人,而实际上,莫寒深邃的紫眸中闪着狡黠的笑意,显然是在逗弄他。   殊不知,怀里男人因为他的话,身体变得越发僵硬,篡着身侧衣料的手紧得发白,沉默许久,哑声道。   “将军说笑了。我是土生土长的凤国人,怎可能会生孩子……”   话语刚落,莫寒爽朗的笑声便在军帐内低低响起,听上去有些孩子气。   “哈哈哈,本将军逗你呢……”   乐正桓总算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如鼓。   “正桓,我许久没要你了……今夜我想要你。”   他年轻气盛,两个多月没有经历情事,又抱着自己内心有些喜欢的人,动情是难免的。   今夜莫寒听着乐正桓说话的底气不错,想来他的身体应该是真的没什么大碍了,便拉着他求欢。   可是……我身子仍有些不适,能不能再过一段时间……   乐正桓想到腹中的孩子,又担心罗岚花的毒性突然发作,莫寒会察觉什么,下意识拒绝。   “我会小心的,不会弄疼你,就做一回,好吗?”   下腹紧绷的感觉令莫寒坚持。   “……好。”   沉默一会儿,乐正桓沙哑地回道。 第五十五章 惊觉   单薄的衣物很快被褪去,那双手带着滚烫的温度,探索过他身上的每一个角落。   乐正桓睁着无神的双眸,愣愣地看着上方,明明视线中连一点光亮都没有,却固执地不肯闭上眼睛,张着苍白的唇部轻轻喘息着。   不知道为什么,莫寒格外喜欢触摸上男人隆起的小腹处时,那种异样的感觉。   灵活的舌头在上面暧昧地打着圈,留下一条条晶亮的湿痕,后者敏感得想要缩起身体,随着本能逃离,却被强硬地桎梏住双手,动弹不得。   对方的动作已经在尽量温柔了,可是,被进入的时候,男人还是疼得攥紧了身下的被褥,本就不怎么好看的面色越发苍白了一分,英气的眉宇皱了起来,纤密的睫羽凌乱地颤动着,抿着唇,没有吭声。   莫寒则是满足地叹了口气,弯下身,抱紧身下的男人,开始深深浅浅地动作。   “ 呃…… 好舒服。”   “正桓,本将军爱死你了……”   如果此刻军帐内燃烧着烛火,莫寒会发现,其实身下男人的精神状态十分不好。   随着罗岚花的毒性在体内蔓延,再加上内力已经彻底消失,到了这个时候,他连下床走一段路都会觉得浑身虚软,因此整日整日地躺在床上昏睡,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情事。   温和的冲撞逐渐开始变质,碰撞的声音在暗夜中越来越鲜明,越来越剧烈。   乐正桓额头上已然冒出了冷汗,削瘦的身体随着对方剧烈的动作,犹如失去方向的小舟般无力地摆动着,迷迷糊糊地伸手扶住自己的腹部,无声地安抚里面躁动的胎儿。   这人总是这样,说话不算数,嘴上一套,实际上做的又是另一套。   “将军……”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艰难的喘息之间,男人很轻很轻地开口唤了一声。   “恩?”   莫寒的语调慵懒,有些心不在焉,显然眼下正在做的事情,令他无暇分神。   “你上次说……若是我活着,你便与我成亲,是真的吗?”   男人面无表情地睁着双目,低低开口问道。   其实这个答案对他来说没有丝毫意义,因为他最多只能活四个月了。   可是不知为何,他就是想知道。   莫寒没想到乐正桓会忽然问这个问题,顿时觉得有些为难,停下动作,沉默了一阵之后,低声回道。   “怎么突然问这个?”   对方虽然没有准确地给出答应,可是他徒然沉默的表现,已经足够证明什么了。   果然……又是骗人的。   人没有焦距的双目一瞬间变得空洞起来,喃喃启唇回答。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随便问问罢了。”   乐正桓是个聪明人,而莫寒一向欣赏他的自知之明。   既然男人给了他台阶下,莫寒便顺势转移了话题,同时,变换着方向用力进入他的身体。   “等你好了,本将军带你去江南看风景吧,好不好?”   即使不能将男人娶回家,当做情人养着,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总之,莫寒从没想过要与他结束这段关系。   毕竟,他再也找不到,能让他如此失控的人了……   “正桓,你怎么不说话?”   身下的男人久久没有回话,莫寒不禁再次开口道。   体内的毒每隔几日便会发作,算算日子,距离上次发作,已经三日过去了。   乐正桓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疼痛先是从心脏开始,然后逐渐向四肢蔓延,血管当中就好像嵌入了成百上千根尖锐的银针一般,不停地在他体内来回戳刺着,又像是千万只小虫在细细啃咬,每每发作起来,总是会疼得失去理智,忍不住在床上翻滚。   可是这一次,他却硬生生忍住了,即便冷汗浸透了双目,疼得咬破了嘴唇,都没有发出一声痛哼。   甚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抖着双唇沙哑回应了莫寒一句。   “好……”   然而,即使再迟钝,莫寒还是发现了异常。   男人的身体在发抖……   扶住他略显圆润的腰部,抽出那物,低声问道。   “正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男人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他了,身体因为剧烈的痛楚,痉挛得越来越厉害,到了这个时候,莫寒才发现,他呼吸的频率是多么的反常。   凭着感觉对准烛台的方向,大手一挥,跳跃的火光霎时间燃了起来。   微弱的光晕下,男人的身体无意识地蜷缩了起来,双目紧合,英眉紧蹙,脸色犹如尸体般泛着灰白,额角的碎发凌乱地贴在脸上,被咬破的嘴唇处,鲜血已经顺着下巴淌到修长的脖颈处,却还死死咬着下唇没有放开。   莫寒呼吸一滞,紫色的瞳孔骤然收缩,蓦地将男人翻转过来,急切道。   “乐正桓,你怎么了? !”   若是白日,乐正桓还能凭着眼前模糊的人影,凭感觉寻找到对方的脸庞所在,而此刻,虽然点着烛火,但眼前却只有漆黑一片了。   他甚至不知道烛火被点起了。   听到对方的问话,迟钝地睁开双眼,忍着疼低声问道。   “……我没事……”   莫寒的视线在触及到男人的眼睛时,愣住了。   他呆呆地伸出右手,在男人眼前晃了晃。   原本漆黑明亮的双目,没有丝毫反应,仍是空洞无神地望着上方……   莫寒妖孽般的俊美的脸孔上,徐徐出现不可置信的神色,心脏好像被人死死捏住一般,紧得发疼,喃喃道。   “你的眼睛……”   ————————————————   “容太医,你最好给本将军交代清楚,乐正桓到底怎么了。”   莫寒满面阴郁地盯着容未正在忙碌的背影,低沉开口道。   经过半个时辰的医治,毒性已经被控制住,男人安静地躺在床上睡着了,苍白得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人偶。   “回将军……”   收回扎在男人身体上的最后一根银针,容未在内心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对着莫寒伏下身。   本准备将那套早已经预备好的说辞拿出来,不想才刚刚开口,便被对方阴冷的语调打断了。   “别再说什么好好休养一段时日便会恢复,你当本将军是傻子吗?!”   “他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 为什么会突然看不见?! 身体又是出了什么问题,为何会痛得神智不清?”   “还有,为何将军感觉不到他身上有丝毫的内力波动……你们到底瞒了本将军什么?! !”   莫寒一鼓作气将所有的疑问都问了出来,暴怒的情绪几乎就要抵挡不住。   他怎么能接受,好好的一个人,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方才他探了乐正桓的丹田,发现里面竟空空如也,没有丝毫内力残存……   对于莫寒的愤怒,容未没有丝毫恐慌,反而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对方布满血丝的双眼,思绪不明。   几息之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他垂下头去,清晰的话语一字一句地从形状好看的唇部吐出。   “回将军,乐副将两个月前为您挡下的那把刀上,淬了一种名为罗岚花的慢性毒药。此毒无药可解,他最多只能再活半年时间。除去之前的两个月时间,如今还剩下四个月左右。”   “在这短短半年时间内,他不仅会饱受毒性发作时的万虫啃咬之痛,还会渐渐失去五感,双目失明,耳不能听,鼻不能嗅,最终失去味觉……还有触觉。”   失去触觉的那刻,便是死亡来临的时刻。   “——————至于最后一个问题。他如今已经有五个多月身孕,内力消失殆尽,自然不算稀奇。” 第五十六章 不准   “这不可能……”   莫寒怔在原地,所有的怒气在一瞬间消失了,缓缓睁大双眸,难以置信地盯着床上男人沉睡的面孔,脑中不断地回放着容未方才的话。   身中罗岚花之毒……双目失明……耳不能听……   怀着五个多月的身孕……内力消失殆尽……   还剩下不到半年的寿命……   这一切对于莫寒来说是那么的不真实,明明这个男人一直好好地待在他身边,一如往常般乖顺又安静。   他还承诺过,等他彻底恢复之后,便带他去江南看风景,怎么会突然之间……要死了?   不可能……他不接受。   “……容太医,这些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莫寒僵硬地转过头,嘴角扯出一抹极为不自然的笑,看着容未哑声开口。   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他内心已经开始相信了。   因为容未没有欺骗他的理由,而乐正桓若不是中了毒,今夜又怎会无缘无故疼得全身发抖……   如果不是有孕在身,他的腹部为何会日渐变得圆润……身体却越来越消瘦……   “将军以为,下官哪里来的胆子,敢用乐副将的性命开玩笑。”   容未抿了抿唇,低声回道。清媚的脸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在暖色的烛火下,显出几分冷漠。   “乐副将的外祖父乃是龙国人士,因此,他才遗传了龙国男子皆有的生育能力。”   “难道这段时间以来,将军就没有一点点的怀疑吗?”   容未的语调平静而不起波澜,却将莫寒的思绪砸得越发纷乱,心脏被刺得生疼。   听到对方的问话,莫寒呆了呆,哑声回道。   “……什么?”   “早在一个月前,乐副将的视觉便开始渐渐弱化,白日还能勉强看清东西。到了夜里,便什么都看不见了。所以,他才会每夜都早早地熄灭了烛火,防止被将军发现。”   听罢,莫寒深吸了口气,缓缓地握紧双拳,布满血丝的双眸愤怒又阴冷地盯着眼前神情冷漠的男子,咬牙开口。   “你说什么……?”   “容未……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将这么重要的事情瞒着本将军一一”   其实莫寒并不是没有过怀疑,只是一开始男人就告诉他,自从受了伤之后,便很容易犯困,所以才会早早地上床休息,顺带灭了烛火。   受伤之人的确需要长时间的卧床休养,因此,莫寒相信他的话,也算正常。   可是,容未身为治疗乐正桓的太医,怎么能将关乎他生死的事情,瞒着他……   怎么能? !   “乐副将执意要下官将此事瞒着将军,下官无法推脱,便只能应承下来。”   “下官知罪,请将军责罚。”   容未恭敬地弯下身去,垂着头徐徐地开口。   此刻的莫寒内心存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他慌张又愤怒,可是容未却仍然是那副冷淡的模样,就好像将这件事情瞒着他,是理所当然的一般。   本能地想将内心那些快要将他逼疯的思绪,一股脑地发泄出去,于是,瞪着赤红的双眸,冷声喝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   “乐正桓为何要瞒着本将军?他怀着本将军的孩子,如今已经五个多月了,却只剩下四个月的寿命,难道他想生下孩子便去死吗?!”   话一出口,莫寒猛然愣住了,俊美无匹的脸上,神情一瞬间变得茫然无措。   生下孩子……便去死……   容未还未回答,便听到上方传来莫寒徒然低哑的话音。   “……他是不是本就不打算活下去了,所以,才让你瞒着本将军?……”   沉默一瞬,容未点了点头,回答。   “是。”   “……乐副将说过,将军不会喜欢他生的孩子。”   “下官也曾劝过他,将这些事都告诉将军,但乐副将坚决不肯。”   既然连他生下的孩子都不会喜欢,又怎会在意他的生死。   一切都是没有必要的……没有必要告诉他……   这便是乐正桓内心所想。   接着,容未看到一身紫袍的高大的男子,动作机械地转过身,徐徐走向床上的人,口中喃喃着什么。   “他是在报复我……”   沿着床边坐下,修长的手指探入棉质的被褥,轻轻覆在男人隆起的腹部上,指尖的触感很温暖,却令莫寒的心脏疼得无法抑制地开始颤抖。   紫色的双眸被水汽浸湿了,盯着男人没有血色的刚毅面孔,咬牙低低地开口道。   “乐正桓……你在报复我……”   “你这是在报复我……”   在他已经确认自己的心,准备一辈子都与他在一起之后,却想着自己一个人悄然死去……   怀着他的宝宝,都已经五个多月了……却连一丁点儿的消息都不愿意透露给他……   腹中的胎儿突然狠狠踢了他一脚,以至于被毒性折磨得精疲力尽的男人,痛苦地皱起眉头闷哼了一声后,生生疼得醒了过来。   睁开双目,眼前仍然是一片漆黑,肚子上那只不属于他的大手,令乐正桓怔了怔,下意识伸手探上去,握住对方的手,茫然道。   “将……军……?”   “为什么不告诉我?……”   喉结滚动几下,莫寒把即将漫出眼眶的热液生生憋了回去,声音越发的哑,看不见他的表情时,听上竟去有几分严肃。   “……什么?”   男人不解,疑惑道。   “孩子的事情,为何不告诉我?……”   闻言,乐正桓错愕地张了张嘴,脑中轰得一声,片刻间是全然空白的。   随之而来的,便是那段残酷的记忆一一莫寒满眼轻蔑地看着他,对他说,‘若是你生的孩子,本将军自然看不上眼,也绝不允许他留下’。   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思绪,男人无措地握紧莫寒置于他腹部的大手,迟钝地转过头去,没有焦距的双眸,凭着感觉,努力寻找到对方脸颊所在的方向,喃喃开口道。   “将军…… 我知…… 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   “就看在……我为你挡下的……那一刀的份儿上……让我留下他,好不好……?”   莫寒满脸愕然地僵在原地。   男人从来不曾这样卑微地哀求他,即便是为了拿到古若的卖身契,在他身下承欢的时候,也是一贯的坚毅隐忍。   他都做了些什么……   才会令这个男人,在这种时候,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对方的沉默令乐正桓越发慌乱,他从来没觉得,失明是一件如此可怕的事情,看不到莫寒的表情,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然而,即便是看不见,乐正桓也大致能够猜到,那双深邃又漂亮的淡紫色眸子里,很可能正含着满眼的冷漠与不耐烦,蔑视地看着他,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但是那些都不重要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肚子里的宝宝更重要……   如果真的失去了他,那么剩下的四个月生命,也就没有再继续的必要了……   “我就只有这一个亲人了……”   “我保证……他绝对……不会妨碍到你的……”   “等他出生后……我便让人将他……送到普通农户去抚养……没有人会知道……他与你有关……”   “好不好……?”   此刻的乐正桓无力得,几乎握不稳莫寒的手,可他还是坚持将话说完,用那样小心翼翼的口吻,哑得惊人。   “……不准。”   鼻内一酸,终是控制不住,一滴滚烫的泪液从莫寒右眼中溢出,顺着脸颊滴落在蓝色的锦被上。 第五十七章 好好活着   “……不准。”   鼻内一酸,终是控制不住,一滴滚烫的泪液从莫寒右眼中溢出,顺着脸颊滴落在蓝色的锦被上。   这个傻男人,想带着他的孩子跑到哪里去?   休想离开他……   简短干脆的两个字,分明是截然不同的意思,男人却误以为这人拒绝了他的请求,连最后一点希望都要抹杀。   灰暗的瞳孔颤动了一下,接着,缓缓地翻过身去,颤抖的指尖艰难却固执地摸索到男人的衣角攥紧,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哑声开口道。   “将军……我从未求过你什么……”   “这一次……我求你……让我留下他吧……”   “……若是这样也不行……我明日便离开这里……去一个偏僻的……无人认识的地方……”   男人刚毅的脸上,空洞的瞳仁中隐隐透出的哀伤和无助,令莫寒的心疼得几乎要裂开。   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当中,男人变了那么多……   当初那个行事刻板,却极有原则底线的副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脆弱不堪……   他曾经一度喜欢乐正桓的乖顺和极赋自知之明,不管自己对他如何不上心,态度如何恶劣,冷漠,男人待他却还是一如往常,即便是感觉到了痛苦,也断然不会说出来。   因为他根本就不善言语。   同时,莫寒也觉得,这个男人会一辈子乖乖地呆在他身边,哪里都不会去。即便是他日后与别人成了亲,男人也还能作为他的情人,与他在一起。   也就是这样的念头,令在他在这段从一开始,双方便不曾平等的感情里,越来越有恃无恐。   而如今,那些自以为是的念头,在现实面前,终于毫不留情地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   生与死的距离……又有谁能超越?   莫寒怎么都没想到,男人对他的信任已经单薄到,宁愿自己一个人生下孩子后,悄然死去,也不愿意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让他与他一同分担……   乐正桓身体虚弱至此,心智却一如往常般坚韧,连面临死亡都不畏惧。   而这时候的莫寒,却已经没办法做到不心疼了……   再也忍不住,蓦地弯下身抱住床上身形削瘦的男人,低哑地开口道。语气就像是情人间温柔的呵斥。   “你这个傻子……还想带着本将军的孩子躲到哪里去?”   “你就待在本将军身边,哪里都不许去,好好将宝宝生下来,我们一起将他抚养长大。”   突然的转变令乐正桓一愣,呆呆地张了张嘴,轻声道。   “……什么?”   “本将军说过,要与你成亲的。”   “你是我的人,自然要待在我身边,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莫寒深深吸了口气,下巴轻轻抵着男人的肩膀,灼人的泪液一滴滴无声地落入他脑下的软枕内,声音听上去多了几许低沉的鼻音之外,听上也去还算正常。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你和宝宝,都必须好好地活着……” 第五十八章 求医   自从将江城一带的流寇清除掉,并且确定南疆对凤国确实不存挑衅之意后,没过几日,莫寒便下令,命扎守于江城二百里外的五十万大军收兵回江城。   同时,他也带着乐正桓回到了自己处于江城内的将军府。   时间犹如白驹过隙,转瞬逝去。   许是因为莫寒的悉心照料,再加上每日变着花样给乐正桓做吃食,他腹中的胎儿进入六个月后,开始快速成长起来,到了现在,穿着宽松的衣物,已经无法遮掩住腹部的隆起了。   这代表着孩子很健康,本是令人高兴的事情。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莫寒却变得越来越焦躁。   因为到了现在,男人不仅仅是双目失明,他的耳朵已经彻底无法听见声音了。   世界一下子变得无比安静,本就不善的言语的男人,因此越发沉默。   即使是说出来,也无法听到对方的回应,那便不说。   大多数时候,他都在昏睡,清醒的时候,便呆呆地靠坐在床上,侧过头,没有焦距的双眸怔然地望着床对面开启的窗。   他什么都看不见,可是他能感受到窗外偶尔吹进来的微风,那便是,他与外界的唯一联系了……   有好几次,男人半夜毒性发作,疼得神志不清,也不会吭声,冷汗涔涔,蜷缩在莫寒怀中咬牙强忍着。   然而,他的身体因为过于痛苦而颤抖起来的时候,还是会将莫寒惊醒,后者每每都会心疼地抱紧他,一遍一遍轻抚他的后背,告诉他没事的,他会找到解毒的方法。   可是乐正桓什么都听不见……   到了现在,针灸也无法抑制他体内的毒性,唯有强忍着。   乐正桓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次次的毒性发作之后,急剧衰败下去。   处于这样一种失明耳聋的状态,他的内心其实是十分不安,且敏感的。   但平日里,乐正桓都不会表现出来,直到每次毒发的痛苦平息之后,脑部昏沉,他才会浑浑噩噩地抓起莫寒的衣角,低低地对他说些什么。   无非是关于孩子的事情,反反复复,只有那么几句话。   他说,日后不需要在这孩子身上花费太多心思,只要给他起个名字,给口热饭吃,让他长大成人便好……   听上去好像只是普通的托嘱,莫寒却心痛得恨不得将过去的自己凌迟。   他知道,这是因为他过去的所作所为,令乐正桓无法再信任他,担心他日后与别人成了婚,有了其余子嗣之后,便无暇顾及他们的孩子了。   男人不知道的是,如今的莫寒,已经不会再欺骗他了,因为他舍不得。   而他日后要娶的人,也只会是乐正桓……   ——————————————————   又是两个月过去。   这些时日,莫寒派出了手下的所有暗部兵力,去各地寻找解毒的方法,仍是一无所获。   他眼睁睁地看着乐正桓的腹部一日日大起来,身体却日渐消瘦下去,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绝望,和无能为力。   八个多月的身子,已经沉重到连翻个身都无比艰难的地步。   这也意味着,乐正桓的生命只剩下短短不到半月的时间了。   或许孩子出生的那日,便是他离开人世的日子……   这样子的想法,仅仅只是在莫寒脑中出现了一瞬,便惊出了一身冷汗,夜里甚至不敢合上眼睛,唯恐自己一个不留神,男人便停止了呼吸。   于是,他便夜夜睁着双目守着他,哪怕后半夜累到极致,陷入睡眠后也会保持半分清醒,只要怀里的男人稍微有些动静,便会马上醒来。   两个月前,莫寒写了封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回皇宫,交给当今皇后李青,询问他关于罗岚花的事情。   李青未成为皇后之前身为太医院之首,医术高明,在那么多次的寻解药无果后,他便成了莫寒最后的希望。   可是那么长时间过去,莫寒久久未得到答复,就在他下定决心,准备带着乐正桓回京城的那日清晨,总算是收到了李青的回信。   李青的回复与容未当初所说的话相差无几,罗岚花毒性堪比鹤顶红,却不会让人一下子死去,反而是将人折磨得半死不活之后,才会夺人性命,   可谓是凶恶至极。   这种刁钻古怪的毒,就连李青也无法制出解药。   信中提到,若是莫寒去寻江湖上那位人称百转千回手的毒圣,可能还有一线希望,   那人姓氏百转,名为千回,乃是李青的师叔。   四十年前,百转千回与李青的师傅‘赛华佗’一同拜到隐世医圣轻眠的门下,两人皆是极有天赋,又得到轻眠毕生真传,医术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出师之后,很快在江湖上名声大噪。   然而,两人虽然师出同门,所行之事却截然相反。   一人只会救人,而另一人只会害人。   百转千回为人冷漠,心高气傲,脾气又十分古怪。出师之后,他一手组建了名为毒教的杀手组织,手下教众无数,个个都擅长用毒杀人。   且不说他是否真的能制出解药,单单只是想让他出手救人,便是一个难题……   但对于现在的莫寒来说,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会牢牢抓住,绝不放开。   因为乐正桓已经没有时间了……   三日后,落阳城。   一辆宽大华丽的马车徐徐在百转千回府前停下,随行的小厮掀开了绣着鹂雏图案的帘帐。   莫寒小心地将正在昏睡的男人从柔软的小榻上抱起,缓缓下了马车,身后跟着一袭银色棉袍的容未。   一月的天已经很冷了,寒风瑟瑟,入骨的冷意侵蚀着人们的身体,唯一庆幸的,便是今日没有下雪,否则莫寒怎么都不敢带乐正桓出来。   本以为只是进入百转千回府,便是一个难题,没想到的是,莫寒对门口的护卫表明了身份,说有事求见百转前辈,那护卫进去通报了一声后,百转千回就将他们三人放了进去。   百转千回府表面看上去便极为气派,豪华程度堪比莫寒在京城内的将军府,不想进去之后更是别有一番洞天,机关重重,若是不知情的人误闯了进去,恐怕很容易丧命于此。   跟随一劲装打扮,容貌艳丽的女子饶过好几条长廊,路过一个花园,才总算到了目的地。   厅堂之上,一身形清瘦的男子身着墨色滚边长袍,背对莫寒而立,单是站在距离他两米外的地方,便能感觉到他周身一股若有若无的强大气场,想来便知武功不俗。   而最为令人稀奇的是,他垂落到腰部的以下长发竟是银白色,无一杂质。   现在的莫寒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低头看了一眼怀中脸色苍白的男人,低声开口道。   “百转前辈,小辈的爱人身中罗岚花之毒,几个月来寻尽名医,皆是无人能解。属实是别无他法,这才来冒昧叨扰您,还请您莫要怪罪,出手救他一命。”   厅堂之内有少时的寂静。   片刻后,百转千回像是觉得很有趣一般,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嗓音听上去十分古怪,很是邪恶。   他慢悠悠地转过身,饶有兴趣般盯着莫寒,眯着眼睛笑道。   “你便是人称战神的莫大将军,莫寒?”   “正是。”   莫寒回应了一声,抬起头看向百转千回的那刻,愣了愣,眼中诧异一闪而过。   他分明满头的银发,脸上的皮肤却光滑白皙,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平凡无奇的容貌,不知为何隐隐透出几分妖艳。   而男子看清莫寒的那刻,亦是怔在原地,盯着他淡紫色的眸子,魔怔般喃喃道。   “好漂亮的眼睛……若是镶嵌在夜明珠内,挂在床头,到了晚上一定很美……” 第五十九章 不吉利   百转千回肆无忌惮的打量和放肆的言语,令莫寒不舒服地微微皱了皱眉,碍于他当下有求于对方,便忍着没有发作。   片刻后,百转千回的目光缓缓下移,停留在莫寒怀中的男人身上。   男人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的棉制锦袍,外面裹着厚厚的墨色狐裘披风,除了脸部露在外面,可以说全身上下都被裏得严严实实,但还是很容易看出他身上的异常之处一一高高隆起的腹部。   “你说你的爱人身中罗岚花之毒……难不成,你的爱人便是这个男人?”   百转千回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是。”莫寒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怀孕了?”   怔怔地盯着男人的球般圆润的腹部处,百转千回又问。   同时,他像是回忆起了某件久远的事情,目光开始变得飘渺起来。   莫寒点了点头,若无旁人地低下头,在男人额角落下一个轻吻,低声回道。   “恩……再过十几日便要生了。”   百转千回轻轻眯起眼睛,神色已然恢复了正常,朝莫寒走进几步,盯着他冷笑道。   “有趣,有趣……”   “将军,你可知我百转千回历来有个规矩,便是只会害人,从不救人?”   “你又凭什么以为,本座会为你破例?”   莫寒沉吟了一瞬,直视着对方,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语气中带着显著的坚决。   “前辈既然愿意放我们进来,想必并不像传说中那般武断果决,油盐不进。”   “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只要能救我的爱人一命,不论何事,我都会做。”   “呵,想不到我堂堂凤国的战神,竟是一枚痴情种子……”   百转千回光滑白皙的脸上出现一抹嘲讽的笑意,喃喃自语过后,音量徒然拔高,反问道。   “当真做什么都可以?”   “是。”   直直盯着莫寒的脸,百转千回一字一字开口道。   “本座要你一只眼睛。”   “什么?”   闻言,莫寒眉峰微动,俊美无匹的脸庞上浮现一抹诧异。   百转千回转身走到主位上坐下,白皙的手指缓慢地敲击着扶手,邪笑着开口。   “本座什么都不缺……你全身上下唯一令本座稀罕的,也就这双漂亮的紫眸而已。”   “若是两只眼睛都挖了,你好歹也是个大将军,瞎了可惜。那么本座就要你一只眼睛,如何?”   “一只眼睛换回这男人一条性命,想必不算吃亏吧?”   “本座给你时间好好考虑,不过……你可要尽快啊,说不定你怀中的男人,连生产的那日都撑不到呢……”   对方发出的古怪音色犹如魔咒一般,听得莫寒呼吸一滞,心脏猛然被揪起,低声打断道。   “不必考虑了。我给你一只眼就是。”   “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   “等到他体内的毒解了,身体恢复健康,并且顺利生下孩子后,我再将眼睛给你。”   话落,始终站在莫寒身后默不作声的容未,再也按耐不住,面色凝重地上前一步,低声道。   “将军,万万不可!”   “失去一只眼睛虽仍然能视物,但对您上阵杀敌还是有很大的影响……”   “不必说了。”   莫寒哑声打断他,低下头深深地望着怀中的男人,眼中满是心疼之意。   “容未,这是我最后的希望了,绝不能放弃……”   一路颠簸,男人仍是睡得昏沉,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这显然太过于反常,就像百转千回说得一般,若是他不出手相救,或许男人连生产的那日都撑不到……   不过是失去一只眼睛而已,能换回乐正桓和宝宝的平安,值得……   百转千回目光悠然地在堂下的三人之间打转,最后定格在莫寒脸上,开口道。   “一言为定。”   ——————————————————   那日之后,莫寒与乐正桓,还有容未三人便在百转千回府住了下来。   百转千回使毒解毒的功夫果真是名不虚传,为乐正桓把过脉后,短短两日时间,便炼制出了罗岚花的解药。   经过容未确定这解药没有问题后,便让男人服了下去。   五日后,乐正桓的眼睛和耳朵渐渐恢复正常,莫寒内心悬着的那块儿巨石总算是放下了,可是,他高兴的同时,内心又忍不住有些难过。   男人并没有因为身体的恢复,而对他的态度产生变化……   若是说他看不见,也听不见的时候,整日安安静静,也算正常。   可是现在,两人待在一间屋子内的时候,乐正桓分明看得见,却将他当做隐形人一般,很少主动开口说话,甚至连一个目光都很少主动给他。   若是莫寒过去抱着他,他也不会拒绝,仍然是一如往常般乖顺。   但莫寒总觉得,好像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 …… .   对于这种情况,莫寒忍不住私下去问容未。   容未沉思片刻后,给予他的回答是:怀孕之后,人的心思会变得格外敏感,比以往更加脆弱敏感,行为变得略微不同,属于正常现象。乐副将这种情况,很可能是因为一看见将军,便想起往日那些令他伤心的事情,所以他在下意识地回避您。   莫寒听完之后呆在原地。   不好的回忆,自然是指他以前对乐正桓做的那些混蛋事。   比如…… 他身中剧毒,怀孕五六个月的时候,自己作为孩子的父亲,竟然毫无所觉,还拉着他求欢,压着他没轻没重地纾解欲望……   乐正桓什么都不说,对于自己那些任性的要求,他也总是会应允,即便是身体不适的时候。   对方过分的隐忍和纵容,令莫寒越发毫无顾忌地给予他伤害,以至于到了现在,真正想要对他的好,想要向他贴近的时候,却无从下手了。   于是,莫寒又问,这种情况下,他该如何做才好。   容未给予的回答虽然十分委婉,但莫寒还是一下子从中汲取到了精髓所在。   男人体内的毒虽然已经解了,但是身体仍是很虚弱,尤其他临近生产,千万受不得刺激,对于他不想见的人,还是暂时回避为妙。   意思就是让莫寒别再整日缠着男人不放了,让他一个人安静一下。   若是从前的莫寒,自然是不肯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只要乐正桓能开心一些,他便愿意离他远一点,反正也只是暂时的。   抱着等孩子平安出生后,乐正桓的心情变得好些后,再去用心哄哄他,将人娶回家的心态,不日莫寒便搬到了乐正桓隔壁的厢房。   上午刚搬过去,到了下午,莫寒便见到终日窝在房中发呆的男人,被容未搀扶着,到院子中艰难又笨拙地散步。   男人英气的面容上仍是没什么表情,但莫寒就是能看得出来,他的心情还不错。   离开他的时候,就会开心吗……?.   即便已经知晓,男人的内心对他往日的所作所为无法释怀,但今日这样的认知,还是令莫寒有些难过。   庆幸的是,他还没有真的将男人弄丢……   ——————————————————   清晨,下了一夜的雪仍然未停,细细的雪花从天空中缓缓飘落,整个院落被覆盖上了白茫茫的一片,开得细致的梅花沾上了雪,美如画卷。   “啪!”   “正桓……”   隔壁突然间传来一声瓷器落地的声音,耳力极好的男子猛地睁开紫色的双眸,口中喃喃唤了一声,按耐住狂跳的心脏,一个翻身便下了地,随意披了件外袍,夺门而出。   用力推开隔壁紧闭的房门,只见穿着一袭纯白亵衣的男人苍白着脸软倒在地上,拧着眉痛苦地捂着肚子,身边的茶杯已经被摔得粉碎,水流了一地。   “正桓!”   “该死! 我就不该听容未说什么避着你才能让你开心那种鬼话……”   莫寒呼吸一滞,瞳孔骤然缩紧,几步上前,心慌意乱地将人一把抱起轻轻放到床上,抓着他的手急切道。   “你怎么了? 是不是摔着了?”   “将军……唔……”   “我……可能要……要生……了……呃……”   腹中强烈的阵痛感疼得男人冷汗涔涔,不过神智还算清醒,断断续续回道。   “要…… 要生了……”   莫寒一愣,发红的双目盯着男人圆滚的腹部怔怔地看了看,喃喃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反应过来后,猛地扭头对着隔壁吼道。   “容未!! 还不赶紧过来,正桓要生了! !”   话毕,他妖孽般俊美的脸庞上,神色顿时温和起来,抓着他的手轻声安慰道。   “正桓,你别慌……容未马上就过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话虽如此,莫寒却好似比乐正桓还要紧张一般,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只要一想到,共同融合着自己与乐正桓血脉的小生命,即将出世与他见面,便激动得无法自己,同时又担心乐正桓生产的时候会出什么意外,情绪简直复杂到极致。   容未与莫寒一左一右住在乐正桓隔壁的厢房,他来得很快。与他一同前来的人,还有百转千回。   一头银发的男子上来便将莫寒往外推,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你出去等着。生产的时候,孩子的父亲不宜待在产房内,不吉利。” 第六十章 生气   “ ……我说过要陪着他的,我不走。”   乐正桓疼得面色惨白,莫寒自然是不肯离开他,当下便挣开百转千回的手,继续上前去守着床上的男人,握着他的那只手,竟是在微微发抖。   百转千回脸色一变,看着莫寒的动作,没动。   莫寒整颗心都挂在乐正桓身上,俊美的脸上,神色更是少有的紧张。   可是男人却不怎么想与他接触一般,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英气的眉宇因为痛苦而轻轻拧着,缓缓挣开了他的手,口中艰难道。   “……将……军……呃……”   “你先……出去……吧……我没……事……”   莫寒愣了愣,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又低下头看看自己空落落的手心,一阵出神。   回过神后,他轻轻吸了口气,还想要对男人说些什么,床尾处正替男人检查身下情况的容未开口了,正色道。   “将军 您还是先出去吧。守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反而会令乐副将分心。”   “还请将军放心,下官定然不会让乐副将有事的。”   “唔……”   一阵接一阵袭来的剧痛,令男人无力地攥紧身侧的被褥,咬着牙不允许自己狼狈地痛呼出声,刚毅的面部线条紧绷着,削瘦的身体与高高隆起的腹部形成鲜明的反差,看得莫寒心脏又是一紧,想要抓住男人的手,却被他躲开了,有些激动地低吼道。   “出……去……!”   说完这话之后,像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躬起的身体猛地弹回床上,只剩下急促又沉重的喘息。   乐正桓在这个人面前,从来都没有自尊,可是这样狼狈的一 面,还是下意识地不想让他看到……   他也不愿意再去看这个人了……既然已经决定要离开了……   便不想再看他了……   再看的话,他又要心软了……   “将军,您在这里影响会乐副将的情绪,他无心配合下官生产,时间久了,大人和孩子都会有危险的。”容未好看的眉宇深深拧了起来,抬起头道。   乐正桓这般反应,纵是莫寒再迟钝,也明白他这是在生他的气,心里又慌又急,站起身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道。   “正桓……”   “以前是我不好,我混蛋……我对不起你……”   “明明早就已经喜欢上你了,还傻傻地以为那是习惯……是我太愚蠢了……”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但是没关系,我愿意用余生去恕罪……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   男人抿着唇忍下腹中的痛意,轻轻闭上眼睛,睫毛轻颤,别过脸去没有说话,置于床内侧的那只手的手心,却无声将某件物品握得更紧了一分。   那是一块儿玉佩……   “你不用着急给我答复。你现在不想见我,我去门外等着便是……”   “若是你想见我了,唤我一声……我马上进来。”   “你和宝宝都要好好的……”   说完,莫寒抬步向外而去。   殊不知,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床上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漆黑的双眸含着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怔怔望着他高大的背影,直至消失。   少了一个人,房内却安静了不少,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开口。   乐正桓身上已经被冷汗浸透,喘着粗气沉默地随着容未的口号使力,偶尔疼得受不了,才低低地闷哼几声。   “正桓,再使些劲儿,我看到孩子的头了……”   容未亦是急得满头大汗,毕竟替男人接生这种事情,他虽然听过不少,却是第一次亲力亲为。   半个时辰后,一声稚嫩又清脆的啼哭在房间内响起,门外焦急等候的莫寒身形一怔,一股喜悦之意蓦地冲上脑门,逼得他眼眶一热,险些就要落下泪来。   下意识想推开紧闭的门, 但又担心男人仍是不想见他,便忍着没动,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等着人出来叫他。   生产过后,男人无力地瘫软在床上,整个人犹如从水中捞出一般,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容未小心地将宝宝包好后,放到了乐正桓的身侧,后者感觉到之后,睁开眼睛,吃力地转头看向犹如小猴子般皱巴巴的小不点,心脏发热。   这便是他与那人的孩子……   见状,百转千回眸光暗了暗,从一边的丫鬟手中接过拧干的白巾,徐步到床前,动作轻柔地替乐正桓擦拭额头的冷汗,同时,低声开口问道。   “你可想明白了,真的要离开他?”   男人沉默一瞬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英气而苍白的面孔上,神色带着几分黯然。   “恩……”   顿了顿,他看向百转千回那张与年龄极为不符的,过分光滑细腻的脸,感激地开口道。   “前辈,谢谢……”   男人突然开口道谢,一向冷漠心狠,杀人不眨眼的百转千回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掩饰性地冷哼了一声,回道。   “不必谢我,我只是见不惯那些混账满嘴的山盟海誓,花言巧语,到头来却没做过一件像样的人事,只会欺负人。”   说着,他的面色徒然复杂起来,像是想起了某件伤心的事情一般,目光深渊而黯淡。   “若是我的孩子还在,如今也该像你这般大了……”   “可笑我医术高明,毒术高明,却救不了自己的孩子……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我身体里……罢了,不提也罢。”   “你可知莫寒为了让我救你,答应我,用他一只眼睛作为交换条件?”   百转千回的话锋转变得太快,以至于男人一下子无法跟上他的思绪,愣了愣,才缓缓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轻声开口道。   “……什么?”   目光转向一旁的容未,只见他轻轻点了点头。   乐正桓脑中轰得一声,一片空白,下意识便要开口请求百转千回。   “前辈……”   后者立马看透了他的心思,轻轻皱了皱,但仍是叹了口气,妥协道。   “你放心,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取他眼珠子就是了。”   “你也真是心软,若是我的话,恨不得要将他两只眼睛都挖出来。”   “行了,不说了。离开前,你要不要再见他一面?”   男人顿了顿,回道。   “……不必了。” 第六十一章 陷入昏沉   莫寒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变得这般犹犹豫豫,明明自己的爱人和孩子就在里面,却迟迟不敢推门而进。   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担心乐正桓产后虚弱,万一见到自己又气着的话,他定会心疼不已。   屋内婴儿的啼哭声早已经消失,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在内心第一百次挣扎着,想要破门而入的时候,紧闭的棕红色木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头银发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前辈……正桓他怎么样了? 睡了吗?”   莫寒火急火燎地迎上去便问,衬着身后满院子的落雪,妖孽般的容颜越显绝色贵气,此刻脸上带着显著的急切,不等对方回答,便没了耐性,绕过他就想进去。   “我进去看看他。”   然而,白发男子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拦住了他的去路,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不必进去了,他现在不想见你。”   “前辈……”   莫寒脸上的喜悦一下子凝固住,高大的身躯僵在在原地,一时感到无所适从。   百转千回却没心情顾虑他高兴与否,反倒是嘲讽般笑了笑,开门见山道。   “你放心,他产下一个男孩儿,大人小孩儿都平安无事。”   “如今他身上的毒性已解,你们的孩子也顺利出生了,是否该遵守当日之约,让本座取你一只眼珠子了?”   莫寒点了点头,目光却一直望着门的方向,仿佛真的能看得见什么一般,口中低声道。   “答应前辈的事情,小辈自然会做到。”   “但是在此之前,请给我一点时间,让小辈先去看看他和宝宝,不然我无法放心……”   百转千回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打断道,语气尖利。   “你还不明白吗? 他现在不想见你,你硬要闯进去,只会让他更加烦你。”   “况且,只是挖你一只眼珠子而已,又不会全瞎,该看的日后还是能看,你猴急什么?”   “别看了,跟本座走吧。”   说着,他转过身下了台阶。   莫寒神色落寞,又朝里面深深地看了几眼,既而朝百转千回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若是此刻的莫寒能知晓,这一转身便是上千个日夜的分别,恐怕便是死也要冲进去,守着里面的男人和孩子,寸步不离……   穿过几条长廊,路过一条鹅卵石小径后,莫寒被带到了梅花绽放的花园。   花园内的假山竟设有机关,百转千回握住假山上某块儿突起的硬石轻轻转动了几圈,沉重的假山缓缓向两边分开,一条暗道顿时出现在视线中。   莫寒不疑有他,直接跟着百转千回走了下去。   毕竟,若是百转千回心怀不轨,一开始,他们一行人进府的时候,他完全可以利用府内的机关重重来陷害他们。   暗道通往一座密室。   密室里点着几盏昏暗的烛火,除了一张石床,以及石床的一把刀和一个小瓷瓶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   百转千回径直走向石床,拿起白底青花的瓷瓶递给莫寒,淡淡道。   “喝下去,你会少一些痛苦。”   莫寒低头看了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接。   “不必了,我受得住。”   百转千回一听,眉宇倏地拧了起来,没好气道。   “让你喝你就喝,少废话,叽叽歪歪什么?”   “到时候别疼得哭爹喊娘。”   若是常人敢这般与莫寒说话,怕是早就一剑砍了,而眼前的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是男人的救命恩人,他硬是没法发出脾气来,只好伸手接过瓷瓶,拔出上面的木塞,一口将里面苦涩的药汁饮尽。   末了,还不忘道了声谢。   “……多谢前辈。”   “呵呵呵呵……这才是乖孩子嘛……”   见状,百转千回满意地大笑起来,那古怪的笑声尖锐又刺耳,莫寒只觉得脑中突然开始发涨,无力的感觉一下子袭遍全身,等到他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被百转千回一把推到了冷硬的石床上,彻底陷入了昏沉。   冷笑地看着石床上一身紫袍,五官深刻立体,俊气逼人的高大男子,百转千回豪不客气地在他脸上狠狠招呼了几拳,骂道。   “长得这么好看做什么? 人模狗样,就会勾引人让你欺负? ”   说着,他沉默了一会儿,饶有兴致伸出右手捏了捏下巴,稀奇道。   “老婆带着儿子一起跑了是什么感觉?”   “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之后,你会发现……世界可真美妙。”   “哼,本座可是二十多年没做过善事了,你醒来可不得好好感谢我,没挖了你的眼珠子。”   话毕,白发男子抬起长腿又踹了莫寒一脚,转身离开了密室。 第六十二章 归还玉佩   积雪融化之后,冬日的阳光照耀在男人刚毅的侧脸上,总算显出了几分温暖的意味。   百转府门外,一辆造型简朴的马车安静地停着,面容英气的男人身着淡蓝色棉袍 怀中抱着一个躺在锦绿色襁褓中的小小婴儿,看着对面的白发男子,诚恳地开口道。   “前辈……真的谢谢你。”   若不是百转千回出手相救,乐正桓真的以为,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了。   原本他只期盼着能够顺利地生下宝宝,好好地看他一眼便好。   而现在,他可以看着怀中这个可爱的小东西慢慢长大,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加美好。   同时,也让他黯然的人生重新燃起了希望。   至于那个人,既然已经决定离开,便做好了彻底忘记的准备。   过去一年多发生的事情,犹如一场暗藏陷阱的美梦一般,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爱过,痛过,最终尝尽了苦头,如今……也该放手了。   就这样悄然离开吧,从今以后,那人的一切都不再与他有关……   面对男人再而三的道谢,百转千回颇为无奈地开口道。   “都说了不必道谢。我愿意帮你,不过是因为与你有过相同的经历罢了。   “只是我没你那么幸运,若是曾经有人能像我帮你一般……拉我一把,我也不会变成如今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说着,他面上的神情变得略为怅然。   话音刚落,一劲装打扮的黑衣男子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凑上去向百转千回说了什么,后者听完之后,面色一变,顿了顿,看向乐正桓笑着开口道。   “正桓,我有点事情还要去处理,便不送你了。今后有机会的话,记得回来看看本座,百转府的大门永远为你开着。”   说完,百转千回神色匆匆地离开了,口中还对一边的黑衣男子念叨着什么“赶紧替本座收拾好行李……千万不能让他知道本座在何处,若是他上门来寻人的话,就说本座已经一年多没有回府……”   白发男子离开之后,门外便剩下了容未与乐正桓,以及刚刚出生10日的宝宝。   容未沉默地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心中有许多关于挽留的话想说。   毕竟这些日子莫寒对男人的关心,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然而,最终容未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乐正桓曾经经历的所有不幸,他同样看在眼里,所以,他没有立场挽留他。   谁都不知道,性情冷漠的大将军这一刻对男人温柔无比,下一刻又会做出怎样过分的事情来伤害他。对他来说,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在内心无声地叹了口气,容未抬起头看着男人,关切道。   “正桓,你离开这里之后,准备去何处? 回京城吗?”   “不回京城……”乐正桓神色淡淡,摇了摇,回道。   京城看似很大,实则很小,两个人熟悉的人太容易相遇……   “至于去何处……我也不知道。”   “走一步,算一步吧。我想一路看看风景,若是遇见了喜欢的地方,便留下,在那里生活下去。”   闻言,容未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乐正桓道。   “其实你不必走得那么急,将军喝了百转前辈的特制迷药,起码得睡上三十日才醒。”   乐正桓参军七八年,而容未到军营中的日子不过才短短两年,两人也是不久前才开始熟识的,可是相处了这些日子,分别时难免还是会不舍。   若是将军醒来之后发现乐正桓和孩子不见了,也不知会作何反应。   乐正桓抿着唇没有说话。   他只想早些离开,早些断了念想。   容未见他不答,心中已经有数,没有纠结于答案,继续道。   “你刚生产不过十日,身子还很弱,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到了新的地方,记得写封信给我,我好安心。”   “还有……纪箫……他很关心你。正桓,纪箫他对你……”   容未踌躇着,要不要将纪箫一直喜欢乐正桓的时候告诉他,而他还未说话,沉默着的男人便低低开口打断了他。   “我知道。”   “只是……我这一辈子,心里再也容不下别的什么人了。”   “我只想与忆儿在一起,简单地生活。而纪箫,他值得更好的人。”   “请你替我转告他,谢谢他对我的照顾。”   “我走了。”   ——————————————————   “呃……”   昏暗的石室内, 石床上沉睡了足足一月之久的俊美男子,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后,茫然地睁开了漂亮的紫色双眸。   因为过长时间不曾活动,轻轻一动,四肢便传来一股强烈的酸疼感,好看的眉宇不由得拧了起来,闷哼了一声。   片刻后,记忆犹如水一般迅速地流淌回他的脑海。   百转千回给了他一瓶药水,他喝下之后,便没有了知觉……   眼睛……   思及此处,莫寒像是不敢相信一般,伸手摸了摸自己眼睛。   竟然还在……   四肢的僵硬感告诉莫寒,他昏迷的时间定然不只一小会儿,至于为什么眼睛没有挖走,出去一问便知。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去看看男人和孩子……   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一想到马上便能见到爱人和宝宝,莫寒的心情一下子开朗起来。   缓缓坐起来,试着活动四肢,片刻后,一跃而起,轻松地下了地,没有费什么力气便找到了出去的机关。   几乎是用生平最快的速度,使轻功飞回了男人所在的院落,茶色的长发被风吹得凌乱。   到了房间门口,却是及时地停了下来,仔细地理了理身上有些发皱的衣袍和毛躁的发后,才小心翼翼地敲了敲紧闭的门。   “正桓……我能进来吗?”   无人回应。   莫寒只以为男人仍是与他怄气,不想理他。   绝色的面上苦涩一笑 高大的身形杵在那里,闷声道。   “正桓……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不想见我……”   “可是……我真的很想见见你和宝宝,看一眼也好……”   “你就让我进去吧,好不好?”   房间内仍是无比安静。就好像里面的人,早已经不在了一般……   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令莫寒心中猛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盯着眼前棕红色的木门看了几息之后,伸手一把推开了它。   清冷之意铺面而来。   进去之后,房间内不仅空无一人,精致的雕花大床上,就连男人睡过的被褥都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光秃秃的床板……   莫寒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整颗心一下悬了起来,喉结轻动。   距离床不远处的小圆桌上,甚至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起初,莫寒以为自己只是昏睡了几天,可是事实告诉他并非如此。   他睡了很久……   愣了一会儿后,莫寒抬脚快步往外走,强行按下脑子里杂乱的想法,努力告诉自己,可能男人只是换了一个院落居住而已。   才刚出了门,迎面便走来一白发男子,神色冷漠。   莫寒却犹如见到了救星一般,不管不顾地迎上去,俊美异常的脸上满是急切,开口便问。   “前辈……正桓他……”   “不必找了,他已经走了。”   白发男子摆了摆手,冷冷地打断了他。   莫寒一愣,茫然地眨了眨眼,怔然道。   “走了……”   “……去哪儿了?……”   百转千回冷冷地盯了他一会儿,突然笑起来,嘲讽道。   “自然是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   紫色的瞳仁上渐渐泛起水雾,心里分明已经清楚些什么了,莫寒却像是听不明白一般,低低地问道。   “前辈别开玩笑了……正桓他刚刚生完孩子,能去哪里……?”   “你不信? 哼……”   白发男子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从腰间摸出一块儿玉佩,递给莫寒的同时,淡漠道。   “这是他让本座交给你的。”   “他还让本座转告你,你与他今生缘尽于此,不必再过多纠缠。至于子嗣,你贵为大将军,若是想要,自会有配得上你的人为你生下。忆儿他便带走了,今后自会好好抚养长大,让你不必挂念。”   玉佩呈圆形状,纹路简单大气,被一根青绿色的绳结系着,正是他随手从路边的地摊上买来,送给乐正桓讨他欢心的那块儿。   这块儿玉佩甚至值不上一两银子,可是乐正桓却将它当作宝贝一般,不仅时时刻刻带在身上,就连夜里睡觉的时候,都会特意从身上解下来,放入枕下压着。   这种小动作十分不起眼,是因为莫寒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对乐正桓的关注越发密切起来,才尽数收进眼里。也正是因为如此,莫寒才能够确信,即使男人再怎么生他的气,只要他真心悔过,以后全心全意对他好,便能获得对方的原谅。   毕竟,男人是爱着他的。   可是现在,他竟然要将这块儿玉佩还给他……   这意味着什么……   颤抖的指尖几乎握不稳一块儿小小的玉佩,一滴透明的泪珠从莫寒的眼眶中滑落,‘吧嗒’一声滴在了精美的花纹上。   “……这不可能……” 第六十三章 江南*相见   “……这不可能……”   百转千回嗤笑了一声 拔高音量道。   “不可能? 你想想自己曾经对他做些过什么。”   莫寒僵着身体,充耳不闻,低着头盯着手中的玉佩,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哑地喃喃道。   “我不相信……不相信正桓他会……就这样离开我……”   接着,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通红的双目直直地盯着眼前的白发男子,嗓音发沉地质问道。   “是不是你将他藏起来了?”   “有什么事情冲我来,你要眼睛,我便给你,将他还给我……”   白发男子眼睛都未眨一下,只是不耐烦地皱了皱,冷然道。   “将军睡了三十日,莫不是睡傻了不成? 本座将他藏起来有何用处,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   “本座就是看他可怜,不想让他留在你身边,再让你欺负,便好心帮了他一把。至于你的眼睛,原先本座的确是想挖走,夜里挂在床头好好观赏的。不过挖了之后正桓会心疼,也就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放你一马。”   “将军好自为之吧。”   “三十日……我竟然睡了整整一月之久……”   莫寒一阵出神,目光越过百转千回清瘦的身形,有些飘渺地落在院子里那颗高大的槐树上。   须臾,深邃的瞳仁缓缓转向百转千回的脸,咬牙道。   “是因为你给我喝下的那瓶药……”   “……正桓他到底什么时候走的? 去了哪里? ……”   眼前的白发男子害得他与正桓生生分离,这时候莫寒本应该发火。   可是他确实救了自己的爱人,以至于,他的内心竟连怒火都无法产生,只是空洞无比,就像缺失了一块儿。   而最主要的原因是,莫寒知道,男人是真的存着离开他的心思……   先前的那次,若不是他拼命追上去,乐正桓早就走了。   那一次他离开,是因为他怕自己知道他怀孕的事情。   那么这一次呢……   他都已经明白自己的过错,对他道歉了,以后也会全心全意地爱他,与他一起将宝宝抚养长大。   他为何还要离开他……   “他二十日前便走了,本座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本座好心劝你一句,莫要浪费时间去寻他,人家自然是因为不想见你,才悄悄离开的,你就别凑上去讨人烦了。”   百转千回懒懒地抬起眼角,回道。   那些话就像是利剑一般刺入莫寒柔软的心脏,疼得他面色一阵惨白,抖着双唇回道。   “不……我不能没有他……”   “前辈,请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白发男子见他固执的模样,冷淡地挑了挑眉,嗤道。   “呵,冥顽不灵,听不懂人话?。”   “懒得理你。”   话毕,他转身便走,谁知身后的高大男子突然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袖,有些颤抖的沙哑嗓音,伴随着风声一起传来。   “告诉我……他在哪里……”.   “我要去找他……”   这一次,百转千回再也没了耐性,眸光一暗,狠狠拂开他的手,回过身便给了他一掌。   透明的光球在掌心内流转,看似没怎么用力,手掌触及莫寒的胸口那刻,竟将他高大的身形震得飞了出去,后背猛地撞上十几尺外粗壮树干。   “唔……”   莫寒痛苦地捂住胸口,拧眉哼了一声,眼前一阵发黑,体内血气翻涌,须臾,一缕鲜红的液体从嘴角漫了出来,却还是固执地睁大眸子,艰难道。   “告诉我……他在哪里……”   ——————————————————   五年后,江南。   阳春三月,这日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身形高大的男子身着一袭紫色锦袍,半束披肩的茶色长发随着迎面而来的春风轻轻舞动,容貌仍是妖孽般过分的俊美,只是与五年前相比,削瘦了一些的同时,也因为岁月的打磨,成熟稳重了许多。   他分明站在喧闹的人群中,那双漂亮的淡紫色眸子却满含萧索,没有焦距地望着远处来来往往的行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寂寥之气,呆怔地喃喃道。   “正桓……我说过要与你一起去江南看风景,如今我已经来了,你呢……你在哪里……”.   分明只是短短的五年时光过去,他却好像已经即将过完一生,身心倦怠。   五年来,莫寒带领手下军队以疯狂且迅猛的速度收腹了边疆十余个小国,战神的称号从凤国响彻周边各泱泱大国,他也从未停止寻找乐正桓,可是,他所爱的那个人,迟迟未归。   莫寒曾经答应过乐正桓很多事情,答应他要对他好,答应他要与他成亲,答应他等他身体恢复健康之后,带他去江南看风景。   可是这些事情,他一件都没做到。   那人也不愿意再给他这个机会了……   或许这就是报应。   他曾经肆无忌惮地伤害他,如今,便要用剩下的半生去缅怀和思念……   “将军,走吧。”   一身墨色收腰劲装打扮的王翎恭敬地站在莫寒身后,又过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上前一步向他低声开口道。莫寒已经在这里站了将近一个时辰了,身边的过路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他却始终犹如木头人一般,呆站着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男子仍是未动,少顷,他低下头去,看着手中的玉佩,出神般喃喃开口。   “王翎,你说……他会不会就在江南。”   “我总觉得他就在此处……”   闻言,王翎在内心轻轻叹了口气,回道。   “属下觉得,乐副将他应该不在此处……”   三日前他们便到了江南,看遍了风景,能找的地方都已经找了,仍然一如这五年,一无所获。   听罢,莫寒怔了怔,俊美的脸上扯出一个黯淡的笑。   “是啊……他都已经不愿意见我了……”   “……又怎么会来我们曾经约定……要一起去的地方。”   “走吧。”   半晌过去,莫寒握紧手中的玉佩,转身离开。   距离男子方才所站立的地方并不遥远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摊位处,身着灰色布衣的男人蹲着身子,正着低头,认真地听身边长相可爱的小童说着什么,刚毅的脸孔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小童约莫五岁左右,生了一双淡紫色的眼睛,清澈明亮,皮肤白净,小小的身形被一件淡蓝色的布衣包裏着,圆滚滚得,极为讨喜。   此刻,他白胖的小手正抓着男人的衣袖,眼巴巴地看着眼前地面上的陈旧竹篓中两条正活蹦乱跳的大鲤鱼,只盼着早些有人来买下它们。   “爹爹……今日若是卖了鱼,你给小忆买绿豆糕吃,好吗?”   男人好笑地刮了刮孩童小巧的鼻梁,修长的手臂抱住他肉嘟嘟的身子,温声开口。   “今日就是卖不出鱼,爹爹也会给你买绿豆糕吃。”   小童惊喜地抬起头,看向男人。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爹爹何时骗过你……”   正这么说着,眼前突然就出现一双做工精致的黑色锦靴,还未等男人做出反应,来人便开口问了价钱,声音听上去有几分奇怪,很是低哑沉重,带着浓浓的鼻音。   “鱼…… 怎么卖……”   “三文钱一斤……”   男人下意识抬头回道。   目光触及到上方那张俊美无匹的熟悉脸庞时,话音戛然而止,蓦地愣在原地。   “正桓……”   朦胧的水汽几乎是立刻漫上了双眸,莫寒轻轻抽了口气,忍不住弯下身,伸出手,触摸上眼前那张令他思念了近两千个日夜的英气脸孔,却被对方戒备地躲开了。   “你认错人了。”   怔楞过后,男人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一把抱起小童,提起地上的竹篓,转身便走。   “乐正桓! 你好狠的心,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整整五年……”   “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 第六十四章 追上   五年前,乐正桓带着宝宝离开洛阳城,来到江南定居,身体恢复之后,便与普通渔民一般,靠打鱼为生。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地方,只是回忆起莫寒曾经对他说,要与他一同去江南看风景,没有多想,鬼使神差之下便来了。   不过是不经意的念头,乐正桓怎么也没想到,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相见的人,时隔五年,竟然在江南重逢了。   他竟然……找了他整整五年……   为什么要找他? ……   以他那样的性子,身边早该有新欢了才对……   这些年来,男人一直控制自己,努力不去关注莫寒的消息,而即便如此,他在战场上所获得的荣誉,仍是被百姓们口口相传,想不知道都难。   随着时间的推移,从一开始,听到他的消息便刻意躲避,到后来内心泛不起半点波澜,乐正桓以为,他已经彻底放下,不再爱他了。   可是方才,看着对方悲伤失控的模样,沉寂许久的心脏,竟然也跟着隐隐作痛……   这种许久没有出现的陌生感觉,令乐正桓感到慌乱又无所适从,因此,他见到莫寒后第一反应,便是逃离。   然而,在思念中痛苦懊悔了近两千个日夜的男子,又怎会给他再次逃离的机会。   蓦地伸手扯住他的衣袖, 莫寒被水汽浸湿的紫眸直直盯着男人劲瘦的背影,嗓音低哑又急切地控诉道。   “乐正桓! 你好狠的心,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整整五年……”   “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我发了疯一样地到处找你……可是……哪里都找不到你……”   虽然看不到莫寒的表情,可是他的言语中,几乎每一个字都透着顶灭的绝望,以至于男人的心被一下子揪了起来,喉结轻动,怔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漠地开口。   “……放手。”   趴在乐正桓肩上的奶娃娃,被眼前的情况弄得十分茫然,啃着自己小食指,水灵灵的紫色瞳仁疑惑地,看着正揪着他爹爹不放的怪叔叔。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有点面熟……   莫寒并没有放手,修长的手指反而一点一点握住了男人的手腕,沙哑道。   “在我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白自己爱上你之后。”   “你走了……”   “如果这是对我的惩罚……五年了……足够了吧……”   “正桓……跟我回去……”   闻言,男人漆黑的双眸颤动了几下,呼吸都变得紊乱起来。   过了一会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唇,徐徐发力挥开了他的手,总算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却仍是拒人千里。   “不必了。”   “以前的事情我早已经忘了……请将军,也趁早忘记吧。”   莫寒呆呆地低头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再抬起头的时候,男人已经抱着孩子走出了几丈远。   心中一慌,赶紧抬步追了上去。   乐忆虽然年幼,却是个十分聪明,又善解人意的孩子,他敏锐地感觉到男人此刻的情绪有些不对,便没有问关于那个怪叔叔的话。   夕阳的光晕下,男人的脸色看上去很是苍白,肉嘟嘟的小手和小脸不由得同时贴了上去,抱住他的脖子蹭了蹭,担忧道。   “爹爹……是不是又身体不舒服了?”   “要不你将忆儿放下来,忆儿自己走吧……”   乐正桓愣了愣,一股暖意顿时漫上心头,驱散了不少的阴霾,脚下的步子未停,勾唇朝怀里奶娃娃笑道。   “……爹爹没事。”   “爹爹抱得动你。”   他怀孕的时候身体因为受创十分虚弱,产后又没有时间好好休养,不过十日便经历舟车劳顿,身体因此落下了病根,时不时便会腹痛,严重的时候,甚至无力起身。   如今的日子无疑是清苦的,可是对于乐正桓来说,很是满足。   每每感到疲惫或许痛苦的时候,只要看看身边乖巧的小奶娃,便不觉得那么难受了。   奶娃娃的手紧紧抓住男人的衣领,小脸有模有样地皱着,奶声奶气道。   “爹爹你难受的话一定要去药铺抓药,忆儿可以不吃绿豆糕的……”   只要一想到男人痛得脸色惨白,还强忍着,告诉他没事的画面,乐忆便觉得心疼不已。   一定是因为爹爹把卖鱼得来的钱都给他买好吃的了……所以连抓药治病的钱都没有……   想到这里,奶娃娃觉得很是内疚,粉嫩的小嘴嗫嚅着,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乐正桓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开口道。   “爹爹真的没事,就是今日想早些回家,明日再给你买绿豆糕,可以吗?”   实际上,家里虽然不富裕,但并不是连抓药的钱都没有,只是药铺里的普通药材对乐正桓的身体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因此,他便不想浪费那些钱,准备存着,作为乐忆今后去学堂读书的学费。   见他如此肯定的回答,奶娃娃放了心,后半句话更是令他眼睛一亮,兴奋地应了一句,点了点头。   很快到了街道的尽头,经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奶娃娃发现莫寒竟然跟了上来,不禁‘咦’了一声,小声道。   “爹爹是想甩开那个怪叔叔吗?”   “他追上来了呢……”   男人僵了僵,回道。   “……没事,不管他。”   乐正桓清楚,莫寒既然已经知晓他身在江南,即便自己再躲着他,他也有办法寻到,除非他离开江南。   乐正桓的家在一个偏僻小村落里,离镇上路途较远,不过他已经习惯了每日抱着小宝宝走那么多路。   下水打鱼之前,他会将宝宝交给江边一小商铺的老板娘代为看管,收网后再去将他接回来,带他一起去镇上卖鱼。   村上不过寥寥几户人家,民风淳朴,人们都十分善良,并没有因为乐正桓是个单身父亲而另眼相待,反而给了他不少的照顾。   大家都在猜测,奶娃娃的娘亲,一定是个有着紫色双眸的绝世美人儿,否则怎么可能会生出如此可爱又乖巧的宝宝。   对此,乐正桓只是笑笑,除了一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对大家说过,奶娃娃的娘亲是因为难产过世的,之后便从不多做解释。 第六十五章 昏倒   乐正桓带着宝宝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夕阳的光晕洒在简陋的小木屋上,意外地显出几分温馨。   他知道莫寒跟上来了,就在他身后的不远处,但始终没有回头去看。   “正桓……”   进屋的那刻,身后传来一声低沉沙哑的唤声,乐正桓僵了僵,只当没听见,关上了门,放下奶娃娃便开始准备晚餐。   男人生活一向节俭,吃什么东西都无所谓,只要能果腹便行。但奶娃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然马虎不得。   等到两菜一汤上桌的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了。   乐正桓拿了一口小碗,盛了一汤匙热气腾腾的鸡汤,放到对面的奶娃娃跟前,温声开口道。   “尝尝看,今日爹爹煲的鸡汤味道如何。”   奶娃娃没动,小手拿着筷子扒着碗里的米饭,一手撑着脸蛋,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迟疑道。   “爹爹……外面那个叔叔好像还没走呢。”   “天就要黑了……他会不会觉得饿啊?”   男人拿着汤匙的手微不可见地抖了抖,刚毅的面上一阵出神,低声回道。   “不会。”   副将王翎许是被莫寒打发走了,一开始便没跟上来。此刻,身躯挺拔的男子犹如木雕般负手站在屋外,一动不动,也不知为何,迟迟不肯离开。   奶娃娃听了乐正桓的话,点了点头,乖巧地低下头开始喝汤,没过一会儿,又忍不住看向他,好奇道。   “爹爹,外面那个叔叔是谁啊? 为何他眼睛的颜色和忆儿一样……都是紫色的呢?”   男人的神色突然变得微妙起来,紧了紧手中的筷子,忍不住心想,是你的眼睛长得随了他,而不是他像你……   “爹爹也不知道为什么……爹跟他不熟。”   “别问了……快吃吧,饭菜该凉了。等晚些,他自然就走了……”   男人失神地回道。   “哦……”   奶娃娃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即便他再聪明,也只是个五岁的小孩子而已。   乐正桓清楚莫寒的性子高傲,那种在别人家门外苦等一夜的事情,想来他是不屑去做的,过一会儿,自然会自行离开了。   因此,他与宝宝用过晚餐后,洗漱一番便熄灭了烛火,早早上床休息了。   乐正桓本以为,他可以当作今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是上榻之后,竟是辗转难眠,闭上眼睛便想起莫寒白日那种悲伤的眼神,控诉的语气,心里无比沉重,十分难受。   一夜未眠。   第二日一早,替奶娃娃穿好衣物后,后者笨拙地爬下了床,第一件事便是去外面抓蚯蚓。   谁知刚打开门,便见到一身贵气紫袍的男子站在院子里,位置不曾挪动丝毫,茶色的长发被风吹了一夜,显得有些凌乱,却仍然不失俊美。   “咦? 叔叔……怎么还没走那?”   奶娃娃一脸稀奇,圆润的小身子穿着鹅黄色的布衣,一颤一颤地走过去,抬起头吃力地仰视着眼前过于高大的男子。   “忆儿……”   “你叫忆儿……”   莫寒怔然地望着小小的孩童,缓缓弯下身,颤抖的指尖触上他软嫩的脸颊,沙哑道。   奶娃娃一向不喜欢陌生的人的触碰,可是这个奇怪的叔叔,却令他无法升起讨厌,因此没有躲避,只是忍不住疑惑道。   “叔叔怎么知道忆儿的名字?”   “我是你的……”忍不住就想将宝宝搂住,正要开口回答的时候,突然被人打断了。   “……你怎么还在。”   男人一身青色麻衣, 身形欣长,英气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正站在门框处,抿着双唇看着这边。   莫寒站起身来,惨淡一笑,俊美的脸上竟显出几分异样苍白。   “你和宝宝都在这里,我自然要在这里守着……若是你又跑了,我去哪里将你们寻回来。”   “再有一个五年……我可撑不下去了……”   男人低头沉默了半晌,眼中情绪复杂无比,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淡淡道。   “你走吧。”   “我真的……想再与你纠缠了。”   话毕,他便转身进了屋,同时,对身后的奶娃娃道。   “忆儿,进来吃早饭了。”   奶娃娃看看自己爹爹决然的背影,又看看怪叔叔受伤的表情,最终还是‘咚咚咚’跑进了屋内。   “正桓……”   莫寒眼睁睁地看着那扇小小的木门即将再次被关上,双目一红,口中喃喃着,抬脚便要上去拦住。   谁知没走几步,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鲜红的血液随着气管的震动涌上来,凌乱地从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院子里的碎石。   他却感觉不到痛苦一般,随意擦了擦嘴角的血,固执地往前走,然而,终是敌不过眼前的突如其来的黑暗,‘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第六十六章 机会   即便是隔着一扇门,屋外传来的沉重声响,在屋内依旧听得格外鲜明。   站在灶台前拿着碗,正要盛粥的男人身形一顿,心里咯噔一下,还未回头去看,奶娃娃已经笨拙地打开了门,看着外面惊了惊,随即回头担忧地说道。   “爹爹,外面的叔叔晕倒了……”   男人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最后,甚至记不得自己是何时放下手中物品的,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脚步凌乱地到了门外。   碎石,沙粒,杂草混合的地面上,面容俊美的高大男子直直地躺着,茶色的长发犹如枯草般黯淡无光地铺散着,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程度,即使是昏迷之中 眉宇中都透出一股萧索之意,衬上唇角鲜红的血液,就好像死了一般。   乐正桓从来没见过莫寒这个样子,他从来都是强大而傲慢的,几乎没有人能伤得了他。   以至于他突然这样毫无生气地倒在他面前,乐正桓的心一下子慌了,从昨日见到他的那刻开始,直到现在,佯装出来的冷漠和淡然,终于崩塌了。   清晨凉凉的风吹在脸上,本就被水雾朦胧的双眸越发的看不清,男人狠狠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轻轻拍了拍莫寒轮廓分明的侧脸,低声道。   “你别吓我……”   以这人的性子,极有可能是在捉弄他……   可是手下的人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乐正桓不由得咬了咬牙,加重了力道,发红的双目紧紧盯着他,低声吼道。   “醒醒!……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五年了,他真的已经放下了。   为什么还要来找他……   曾经莫寒对他的所作所为,若说不怨,那是不可能的。   可也没有到恨上他的地步,乐正桓本就不是个记仇的人,他只是怕了,不想再重蹈覆辙了而已。   莫寒的出现几乎一下子打破了他原本平静的生活,他除了避而不见以外,根本毫无办法。   奶娃娃惊讶地看着男人失控的表现,不明白一向温柔的爹爹为什么会露出这样凶狠的神色。   爹爹好像很讨厌这位好看的怪叔叔……   这么想着,奶娃娃内心突然出现一股焦急的情绪,生怕他放着他不管,不由得扯了扯男人的衣袖,小声道。   “爹爹…… 叔叔他好像生病了……”   “如果我们继续将他扔在外面的话,他会不会死啊……”   听到‘死’这个字时,男人猛得抬起头,几乎是立刻便反驳道。   “不会的! 他不会死的……”   乐正桓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身高体壮的莫寒移进屋内,向奶娃娃交代了一声后,便匆匆地朝镇上赶去。   他如今内力尽失,自然无法使轻功,然而,需要一个时辰才能走完的路程,他连走带跑,硬是生生缩短到半个时辰,带着大夫回来的路上,还花钱雇了马车。   大夫诊过脉后,未吐一言,只是皱了皱眉,小心地解开了莫寒的衣物。   目光接触到他雪白健美的身体时,男人瞳孔骤然收缩,惊住了。   原本毫无瑕疵的躯体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大部分已经成了褐色的疤痕。   而那几道从腹部横跨至胸前的深刻刀痕,显然是不久前刚留下的,甚至没有上创伤药,只是用白布粗略地包扎了几圈,以至于血肉和布料粘合在一起,看上去触目惊心。   “这位公子受了严重的外伤,又没有好好处理,导致伤口恶化,身体本就处于虚弱的阶段,再加上他长期心中郁结,急气攻心,才会咳血晕倒。”   “好在他内力深厚,没什么大碍,好好休养一阵便能痊愈。切记,这段时间莫要让他太过忧心,否则对身体恢复极为不利。”   头发花白的大夫交代完病情后,开了药方便离开了。   乐正桓失神地盯着床上容貌出色的男子看了一阵,拿起药包走到屋外的小炉子处,开始煎药。   满脑子想得都是大夫的话。   为什么会受这样严重的伤……   受了伤之后……何不好好医治……?   心中郁结……又是为何……   “乐副将!”   手中的蒲扇不断煽动着药罐,乐正桓正处于神游的状态,门栏处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男音,他下意识侧头看去,张口道。   “王副将?”   王翎见院子中没有莫寒的身影,心道,将军定是成功地破入了乐副将的防线,入驻了他的家。   如此一想,心情不由得大好,提了提手中的黄纸包,爽朗地笑道。   “我带了烧鹅!”   毕竟,五年来他亲眼见到,莫寒是如何像行尸走肉般活着的,如今他们能重归于好,自然是美事一桩。   “我已经不是副将了,你唤我姓名便好。”   见了往日的同僚,乐正桓心中感触颇深,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笑了笑,回道。   王翎也不推辞,面上始终挂着一幅笑脸,开门见山道。   “行。”   “正桓,将军可在屋内?”   乐正桓点头回道。   “恩。”   随后,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他如今正陷昏迷,你莫要打扰他。”   王翎一听便皱起了眉宇,失声道。   “什么?! 好端端的为何会昏过去?”   乐正桓抿了抿唇,将罐子中熬制得漆黑的药汁,小心地倒入碗中。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乐正桓才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男子,将莫寒昨日在屋外站了一夜的事,还有大夫所说的话,淡淡地对王翎陈述了一遍。   听罢,王翎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顿时红了眼圈,低低地自责道。   “我早该想到的……”   “我怎能如此大意……让将军一个人……”   乐正桓看着他沉默了许久,终是忍不住低声开口问道。   “他为何会受这样重的伤? 就算是受了伤,身为将军,自然该有人为他医治才对……”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王翎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回道。   “我? ……” 男人呆住。   “你走之后,将军疯狂地到处去找你,始终一无所获。他心中焦急,又无可奈何,为了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他下定决心要迅速壮大凤国国土,以此来转移注意。在战场上,更是不要命一般厮杀敌人,胸前的那几道新伤,便是生擒蓝国国主的时候,被国主身边的护卫砍伤的。”   说到这里,王翎低下头吸了口气,才勉强将眼眶内的湿热憋了回去,继续道。   “他是故意不让人为他医治的……”   “他说,他犯了错,对不起你。你为人固执,行事极有原则,对他却格外心软,若是你还在他身边的话,恐怕也不舍得惩罚他。”   “那么,他便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   “他还说,他怎么也没想到,你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却能够狠心抛下他,带着宝宝说走就……”   男人僵硬地立在原地,呼吸迟缓,整颗心都被拧了起来。   他没想到,他的离开竟然对莫寒有这么大的影响……   “这些都是将军喝了酒,脑子迷糊了,才说出来的。”   “正桓,人都是会犯错的……你心里若是对将军还有感情,便原谅他吧。我从未见过将军为谁这样撕心裂肺过……”   乐正桓不知道王翎是何时离开的,或许是在他发怔的时候。   莫寒睡得很沉,喂进口中的药,尽数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乐正桓无法,迟疑了许久,才将苦涩的药汁一口一口含进嘴中,渡给了他。   双唇对上的那刻,男人刚毅的脸上总算出现了一抹不自然,内心复杂,又要时刻注意着门口的动向,生怕宝宝突然跑进来。   奶娃娃方才便被他送到了隔壁的年迈夫妇家里代为照看,他们没有子女,见他生得可爱,便真真是当作亲孙子来疼爱,有什么好吃的东西都会拿出来,因此,贪嘴的小不点儿,也很喜欢在他们家待着。   而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今日的爹爹实在太奇怪了,一副很凶又很悲伤的样子,虽然他很想陪着爹爹,但是又怕自己不听话的话,爹爹会更加伤心,所以便乖乖去了隔壁。   黑幕降临,莫寒仍是未醒。   简陋的小屋里只有一张床,所幸尺寸不算小,莫寒的身体占据着床外侧的一块不大不小的位置。   男人本想让奶娃娃睡在中间的位置,又担心万一莫寒半夜醒来,会不小心压到他。   最终只好抱着宝宝,侧着身体缩在里面,中间空出了一大快的位置,犹如界限一般。   半夜正睡得迷糊,男人突然感觉到一只健壮的手臂环上了他的腰部,轻轻摩挲着,耳后的呼吸滚烫粗重。   他心中一惊,蓦地睁眼,本能地用手肘向后用力一顶。   “唔……”   正中伤口,身后的人像是疼得厉害了,狠狠倒抽了口气,闷哼了一声,却仍然没有将他放开。   反而将身体向他贴得更紧了一分,拥抱的力度,紧到像是要将他揉进身体里一般,嗓音也又沉又哑。   “正桓……我好想你……”   “我真的好想你……”   黑暗中,男人喉结轻动,想到他身上的伤,不再抗拒他,声音却十分冷漠。   “……放手。”   “我就抱抱你,抱抱你就好……”   “以前是我错了……对不起……”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好不好……” 第六十七章 接纳   “我知道你现在还无法原谅我……”   “至少……让我待在你身边……不要赶我走……”   “五年了 …… 这五年我真的受够了……不能没有你……”   男人僵着身体被他禁锢在怀中,身后那人的唇部离他的耳畔极尽,呼吸又湿又热,嗓音听上去有种令人心碎的沙哑感,连带着他的心也变得酸涩起来。   乐正桓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身体变得越发僵硬。   他总是容易因为这人的某些柔软的话而动摇。   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也是这样。   看到他昏倒在门外的时候,明明想要刻意不去管他,可是身体却已经不自觉地走到了他身边,那瞬间,脑子甚至里闪过了‘如果他死了’会怎么样,这种念头。   而最后的结果是,仅仅只是想象,呼吸和心跳好像都快被冻结了,难受得要命……   他还是爱他。   可是,他宁愿他从来都没有来找过他……   如果是这样,他就可以安稳地过完一辈子,不用去担心明日他会喜欢上古若,还是陈若,亦或是王若。   毕竟,以莫寒这样的性子,他没有丝毫的信心去相信,他真的如口中所说一般,如此需要他。   即便他没有喜欢上别的什么人,那种时常出现的,忽冷忽热的态度,也足够他难过很久了。   乐正桓是个男人,他不想像女人一般,每日围着另一个男人转来转去,最终失去自尊和自我。   真正与莫寒在一起的时间,不过是一年多而已,可是那300多个日夜里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令他精疲力尽了。   所以,还是算了吧……   许久,男人动了动眸子,低声开口。   “……将军说笑了。”   “又有谁是离了谁之后,真的活不下去的呢……”   暗夜当中,莫寒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喃喃重复道。   “是啊……又有谁是离开了谁之后……便活不下去的呢……”   “所以你才能那样狠心地离开我……”   “因为离开我之后,你照样能活得好好的,是不是?”   乐正桓缓慢地呼吸着,沉默不语。   刚从落阳城离开,来到江南的时候,那段日子真的很辛苦。   那时生产完还不到一月,经历长途跋涉,没有好好休息,时常会腹痛,病根就是那时落下的。   宝宝又小又弱,好像一碰便会碎掉一般,需要很小心很小心地照顾着,再加上夜里时常哭闹,照顾起来极为费力。   乐正桓有时候整夜整夜地无法合眼,看着身边小小的人儿发呆,脑中想得,却是另一个和宝宝同样拥有紫眸的人。很久以后,他才开始不再想起。   那样艰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乐正桓想,以后再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觉得困难了吧,他也不会再因为谁而动摇。   可是莫寒来了之后,仅仅只是说了一些好听的话,便几乎要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又是许久的沉默,过后,男人总算鼓起勇气,低声道。   “你明日便离开吧。”   “我这里……不欢迎你。   被如此直白的拒绝,莫寒的内心蓦地疼了一下,喉结滚动,哑声道。   “我不走……你若是不愿意让我呆在屋内,我去外面呆着便是。”   “哪怕是睡在地上,我也得守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再也不能将你弄丢了…… . . ……   听了这样的话,若说内心没有丝毫动容,绝对是假的,只是男人将那点异样的感觉生生压了下去,轻轻皱起英眉,开口道。   “你身为将军,怎能将时间耗费在我这种无关紧要之人身上……”   话未说完,便被莫寒又低又沉的声音打断了。   “你不是无关紧要的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孩子的娘亲 是我要娶的人,是今后我将军府上的另一个主人。”   “你胡说八道什么……”   越到后面,男人越发觉得不自在,尤其是听到‘是我孩子的娘亲’这话时,英气的俊脸便控制不住开始发热,不由得出声阻止道。   他虽然是生了宝宝,可毕竟是男人,怎能用‘娘亲’来称呼……   莫寒没有感觉到他的窘迫,反而将男人劲瘦的腰部搂得更紧了一分,顿了顿,沉闷地开口道。   “我没有胡说八道,从今以后,若是我再对你说半句谎话,便死无葬身之地,不得好死。”   男人一时无言,须臾,佯作淡漠地开口道。   “随便你。”   莫寒对乐正桓的占有欲虽然已经收敛了许多,可是霸道的本性依然存在,固执地抱着他就是不肯放手,好像真的一放手,人就会跑了似的。   男人实在无法挣开他,如果一直僵持下去,极有可能会将睡在里侧的宝宝吵醒,于是,他只好妥协。   本以为被这样抱着,这一夜注定无眠,不料他竟然很快就陷入了睡梦之中。   而且,这一觉似乎比这五年来的任何一夜都要沉,日上三竿,床上的另外两人都醒了,他仍然睡得迷糊。   “咦?……爹,你怎么和叔叔抱着睡了?”   一声熟悉的儒软而稚嫩的嗓音传进耳中,男人颤了颤睫毛,缓缓睁开了眼睛。   奶娃娃白嫩的小脸顿时映入眼底,圆溜溜的紫色眸子中充满好奇,直直盯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小嘴一动一动地在喃喃着什么。   “爹爹不是告诉忆儿……只有成过亲的人才能抱着睡觉吗?”   “忆儿从小就没有娘亲……难道叔叔就是忆儿的娘亲?”   话落,奶娃娃又感觉到不对,小小的眉头倏地拧了起来,纳闷道。   “可是…… 不对呀……爹爹是男人……叔叔也是男人……”   孩童的目光天真直白,竟令乐正桓有种即将被看透什么的感觉,心中一阵纷乱,又莫名有些生气,推开莫寒的同时,不由得开口低斥道。   “忆儿,别胡说八道。”   许是因为发现男人的情绪不对,这次莫寒倒是松了手。   乐正桓很少用严厉的口气与奶娃娃说话,以至于后者愣了愣,随即可怜巴巴地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料,小声道。   “爹爹别气……我不说就是……”   乐正桓一听立刻心软了,他本就不是生奶娃娃的气,他只是气自己罢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小脸,回道。   “爹爹没有生气,忆儿乖。”   “我们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是看他可怜,才好心让他进来疗伤的。”   顿了顿,又道。   “如今你已经醒了,天也亮了。”   “我们生活清苦,没什么可以招待你的,请你离开吧。”   前两句话是对奶娃娃说的,后两句话则是对莫寒。   男人本以为,以莫寒昨晚说的那些话,让他离开这里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没想到,躺在他身后的人沉默了少时后,低低应了一声‘好’,便穿上衣服离开了。   直到关门声响起,奶娃娃才愣愣地看着门口处,轻声道。   “爹爹……叔就这么走了吗?”   “……恩……。” 男人出神地回道。   接着,奶娃娃柔软的话音中含了越来越多的担心,小脸都皱到了一起。   “可是……他昨日昏倒之后,到现在,好像都没有吃过东西呢……”   “不是说他伤得很严重吗……”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话,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起身,简单地洗漱过后,开始准备早餐。   奶娃娃的担心,他不是没有考虑过。   不过,那些担心显然是多余的,那人的副将王翎,就在距离村庄不算太远的小镇上,有他在,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奶娃娃奇怪地看着男人忙碌的背影,在他第五次打翻手边的酱油瓶后,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   自从怪叔叔出现之后,爹爹好像就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冒着热气的两碗打卤面上桌后,奶娃娃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便‘哧溜哧溜’地吃起来,根根分明的纤长睫毛微微颤动着,小巧的鼻头被熏得通红。   男人见他可爱的吃相,终于露出了今日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拿起属于手边的筷子正要下口,就在此刻,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屋内的两人同时怔住。   奶娃娃张了张嘴,刚要开口,男人已经‘啪’的一声放下了碗筷,起身开了门。   被岁月腐蚀得有些陈旧的木制台阶上,莫寒一身紫衣,躬着背坐在那里,白皙的大手捂住唇部不停地咳嗽着,宽厚的背脊都在随着风轻轻颤抖,虚弱得好像随时会再次晕过去。   男人的眼眶几乎是一下子便湿了,内心衍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不知道是心疼,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修剪得十分干净的手指,深深扣入了门框中。   他竟然还没走……   听到开门声后,过了须臾,莫寒才停止了咳嗽,缓缓转过身去,看着站在门边处面无表情的男人,很是受宠若惊,内心欣喜之余,又担心他执意要赶他走,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   “你……怎么出来了?”   这时,奶娃娃也一晃一晃地跑到了男人身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空气中静默了许久,男人才低声启唇道。   “进来吃饭。” 第六十八章 吃醋   那日乐正桓见莫寒身上的伤还未恢复,又不愿意离开,坐在外面吹冷风,终是心软,让人进来吃早饭。   谁知将人放进来之后,他便不走了,无赖地在这里住了下去,乐正桓只好在屋内给他搭上一个简单的小榻,供他睡觉。   毕竟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睡在一张床上,总归不好。   然而,睡着睡着,莫寒总是半夜偷偷摸摸爬上男人的床,第二日一早,他都是在莫寒怀中醒来。   这令男人十分无奈,可是不论他怎么拒绝,结果都是枉然。   奶娃娃的目光也由开始的惊讶,变成了习以为常。   而莫寒不仅仅是晚上睡觉的时候粘着乐正桓,白日的时候,乐正桓去哪里他便去哪里,乐正桓做饭他便生火,乐正桓扫地他便擦桌子,最为稀奇的是,堂堂大将军竟然就这样每日与男人还有奶娃娃,蹲在街上的某个角落里卖鱼。   而且生意还出奇的好,吸引了许多年轻貌美的姑娘,个个的围在摊前,水灵灵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莫寒那张勾人的脸,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就差贴上去了。   莫寒心疼男人和宝宝的生活穷苦,恨不得在镇上直接买座豪华的府邸送给他,或者塞上几万两的银票。   但是,他知晓,以男人固执的性子,绝对是不会收下的。因此,能够在生意上帮到男人,莫寒心里十分高兴,与姑娘们做起生意来便笑得越发妖孽,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的男人双唇抿得越来越紧,英气的眉毛也有隐隐蹙起的迹象,显然心情不是很好。   自从莫寒跟着男人出摊之后,几乎每日都将鱼卖的干净,本以为自己如此能干,男人就不会赶他走了。   毕竟,这些天男人对他的态度也有缓和的迹象,他总觉得,男人好像在逐渐接受他……   直到昨日下午,正要收摊回家的时候,男人突然冷淡地叫住他,张口便赶他走,还说什么‘请将军别再缠着草民了,很烦。’那种话……   莫寒当时所有的好心情尽数消失了,笑容凝固在嘴角。   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光明正大的嫌弃过,对象还是他心悦的人,心里自然堵得慌,难受得要命。   说完之后,男人便牵着奶娃娃走了,背影看上去固执又冷漠,丝毫没有回头看看的意思   倒是奶娃娃一副十分担忧的模样,一步三回头,令莫寒不由得感叹,果然是亲生的,没白疼……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莫寒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毕竟,不厚着脸皮的话,老婆就没了。   好在男人没有真的关上门不让他进去,只是从昨日开始,男人就当他空气,话也不与他说一句,就连奶娃娃都用无比同情的目光看着他,真真是将莫寒急坏了。   这段时日以来,莫寒一直小心翼翼地与男人相处,生怕哪里惹得他不开心,又带着孩子偷偷跑了。因此,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惹得男人不开心了。   窗外的阳光温暖和煦,奶娃娃正躺在床上悠然地睡午觉,莫寒站在窗口处,望着院子里的男人砍柴。   现在的天气虽然十分舒服,可是干粗活时难免会出汗,男人的身体不比从前,没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吃不消,尤其是身体里沉寂了许久的腹痛又开始隐隐作祟了。   他不由得放下沉重的斧头,捂住腹部休息了一会儿,再开始继续劈柴。   看出男人的疲惫,莫寒心里急得很,很想代劳,又担心就这么出去,会讨他嫌。   纠结了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走到乐正桓身边,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摆着笑脸道。   “正桓……劈柴呢……”   “恩。”   男人动作未停,连劈了两根柴火才冷淡地回了一声,棱角分明侧脸在阳光下显得越发英气,看得莫寒心里痒痒,恨不得上去亲一口。   可是,若是真的这么做了,极有可能立刻被赶出去……   这么一想,莫寒顿时泄了气,喉结动了动,抬脚又向他靠近了一小步,委屈道。   “正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别这么不理我,你这样对我,我心里难受……”   男人下颚紧绷,抿了抿唇,边劈柴边回道。   “将军误会了,我生性如此,向来不会讨人欢心罢了。”   “若是边关战事不吃紧的话,还请将军早日回家去娶一门亲事吧,别在草民这里浪费时间了,也别再打扰我与乐忆的生活。”   他的话虽然表面听上去正常,不过是逐客令罢了。仔细听去,实则带着满满的火药味,与男人平时沉稳的性子十分不符,莫寒不明白他到底气从何来,只好装傻道。   “娶亲? 娶什么亲? 你在这里,我去哪里娶亲?”   男人沉默片刻,只觉得腹痛越发厉害,额头上冷汗都冒了出来,忍着没有去擦,内心也越发地烦躁,却不肯在莫寒面前示弱,冷然开口道。   “将军爱娶谁娶谁。”   “若是一个不够,再纳几十个小妾也无妨。昨日买鱼的那位姑娘便不错,温柔娴熟,长相俏丽,我觉得十分适合将军……”   一次次地被下逐客令也便算了,以莫寒的厚脸皮,也没什么无法承受的,可是男人如此直白地要将他推给别人,他心里又气又怒,下意识便想发火,然而,电光火石之间,脑中一个画面一闪而过,令他愣住了,情绪也随之平复。   昨日他与一姑娘说话时,那姑娘不知怎么的,一个没站稳就要滑倒,他身手矫捷,好心拉了她一把,因着惯性,那姑娘便趴到了他身上,两人抱到了一起。   莫寒本身是十分不喜欢与女人接触的,但由于那姑娘一口气买了三条大鲤鱼,可以说是乐正桓的大顾客了,他自然得全程笑脸相对。   所以……   男人是吃醋 了……?   这种想法令莫寒唇角不自觉地泛起一抹欣喜的笑,贴上去试探着开口道。   “正桓……你是不是因为昨日我和那姑娘抱到一起,吃醋了……” 第六十九章 爹爹一定要带着娘亲早点回来   男人皱了皱眉,因为腹痛的缘故,身体虚软无比,手中的斧头沉重得已经举不起来了,他没有再动,站得笔直,缓了口气,低声开口道。   “不,你和谁抱在一起都与我没关系。”   “那位小姐挺好的,听说是江南的一户大家闺秀,虽然家世比不上将军府,但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想来你们成亲之后,会十分美满幸福的……”   此言一出,莫寒缓缓握紧了拳头,血丝逐渐布上双目,咬牙切齿地盯着眼前始终面无表情的男人,低吼道。   “乐正桓!”   “我说了我心里只有你一人……只有你一个人,只有你一个人!”   “你就那么希望我与别人在一起吗?!”   质问声震得他耳膜发疼,连带着脑袋都有些晕,可是思绪却格外的清楚,心脏好像被一根细细的线勒住了,只要轻轻一扯, 便能将他的血肉一分为二,疼得连呼吸都在发颤。   而控制那根线的人,是乐正桓自己。   在少时的寂然过后,他听到自己沙哑而决然的声音。   “是。”   如此一來…… 他就会离开了吧……走了好……再也别回来了……   莫寒的手指捏得咯咯作响,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盯着男人瞪了许久,才忍着怒气开口道。   “……”   “好……”   “本将军如你所愿……”   “乐正桓! 你别后悔! 到时候本将军娶一群美娇娘回来,生一堆孩子,整日在你面前晃荡给你看!”   话落,莫寒狠狠地拂袖,转身便走,没有再多他一眼。   其实,那些话也不过是气话而已,此刻他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显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莫寒转身的那刻,男人总算是侧过了头,苍白着脸,愣愣地望着他高大的背影,一阵失神。   可是眼前的视线已经变得模糊了,怎么都看不清……   这病根就是这样,发作起来的时候极为厉害。   终是控制不住无力的身体,脚下一软,向地上跌去,本能地用手肘撑住一边的木桩作为缓冲,才没有狼狈地摔倒。   可是还是因为腹中无法忽视的疼痛,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这声音极小,或许连此刻意识模糊的男人自己都没注意到。   而此刻,已经走出院门的莫寒听到了,脚下步伐一顿,疑惑地转回去看。   脸上带着怒气的表情分明还没有褪去,却在那一刻,徒然转化为错愕。男人坐在铺满碎石的地面上,后背靠在矮桩处,正低着头痛苦地捂着腹部,额头上的汗在阳光闪着熠熠光辉,剑眉深深蹙起,苍白的唇部在微不可见地颤抖。   “正桓……”   “正桓! 你怎么了!”   莫寒先是试探性地低唤了一声,随即猛地反应过来,飞奔过去将男人的上半身托住,靠在自己怀里,慌乱地握住他的手,焦急道。   男人半睁着眼睛,冷汗渗了进去,虽看不清人,他身上独有气味却格外鲜明,清楚地告诉他,抱着他的人是莫寒。   倔强的性子在这时候被彻底激发了出来,无力却固执地挣脱他的手,抖着双唇道。   “你走……”   “别碰我……”   “走……!”   用力地握紧男人发冷的手,因为过于紧张,莫寒甚至开始语无伦次。   “我不走,我不走……我方才说的话都是气话,明明知道你性子倔还对你说那样的话……我真是个混蛋……对不起……对不起……”   “你疼得这般厉害……是不是生了顽疾? ……”   “你听话……我带你去找大夫,等你好了,打我骂我都成……”   嗓音不稳地问了一句,不等男人回答,莫寒喃喃着一把将他抱起,这时,被吵醒的奶娃娃跑了出来,瞪着双眼泪汪汪地看着这边,边走边哽咽道。   “爹爹!”   “爹爹一定是腹痛又发作了……都是因为我……爹把卖鱼赚来的钱都给忆儿买了好吃的,才没有钱治病的……”   “叔叔……求你一定要救救爹爹……”   衣袖被宝宝白乎乎的小胖手攥紧了,轻轻摇晃着,乞求他。   莫寒的喉结一下子被梗住了,眼眶里有什么东西几乎忍不住就要溢出来,但被他生生忍了回去,轻轻吸了口气,一字一句开口道。   “忆儿,别哭,看着我。”   “接下来说的话,都是很重要的话,你一定要仔细听,知道吗?”   有些许严肃,又不失温柔的语气,像是被赋予了一种神奇的力量,令宝宝不自觉地就安静了下来,定定仰头望着他,点头道。   “相信我,我不会让你爹爹有事的,因为他是我最爱的人……”   “你从小便没有娘亲,那是因为,你有两个父亲。”   “你爹爹是其中一个,我便是另一个……你身体里流着我们两个人的血液,你爹爹生下了你,你却生得像我更多一些……甚至与我一样,拥有紫色的眼睛。”   “这样说,你明白吗?”   低沉的嗓音在风中缓慢地漂浮着,奶娃娃脸上还挂着泪痕,睫毛颤动了几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呢喃道。   “明白……忆儿曾经听爹爹说过,这个世界上,不仅是女人可以生宝宝,有一种男人,也是可以生宝宝的……”   “所以……爹就是忆儿的娘亲……叔叔就是忆儿的父亲吗……?”   莫寒点点头,心中酸涩得厉害,很想抱抱他,可是怀中的男人情况紧急,容不得他多停留片刻。   “忆儿乖,现在先去隔壁奶奶家待着,我必须立刻带着你爹爹去镇上寻大夫,有什么话回来再与你说,好吗?”   得到奶娃娃的回应之后,莫寒利索地转身,虽抱着个人,身体依然十分轻巧,一跃便飞到了半空,向镇上而去。   奶娃娃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小小的心脏里,恐慌感已经消除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又复杂的情绪,莫大的欣喜夹杂在其中。   他突然有娘亲了……也有爹爹……   等到莫寒的身影在半空中快要看不见的时候,奶娃娃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双手环在唇边奶声奶气地大声喊道。   “……爹爹一定要带着娘亲早点回来!忆儿会想你们的!” 第七十章 婚礼   “大夫……他情况如何?”   小镇上的某医馆内,诊脉过后,莫寒焦急地盯着躺在小榻上的男人,对一旁的身着白衣的长胡子医者沉声问道。   “公子是他什么人?”   大夫沉吟了一阵,充满褶皱的手缓慢的抚了抚自己花白的胡须,反问道。   莫寒一愣,顿了顿,缓慢而坚定地回答。   “他是我夫人……”   虽然用‘夫人’这词来形容男子,委实奇怪了些,不过等日后成了亲,乐正桓可不就是他的将军夫人吗……   医者见多识广,到没露出什么奇怪的神色,继续问道。   “他早年是不是生过孩子?”   “恩……”莫寒点头,见医者凝重的神色,心随之提了起来。   “这就对了,龙国男子怀孕的时候,身体本就格外虚弱,再加上产后没有好好休养,这才落下了严重的病根。”   “犯病的时候极为难过,腹痛难忍,再加上近日他劳累过度,这才承受不住昏了过去,发起了高热。”   大夫才刚说完,莫寒便忍不住接话道,嗓音发哑。   “这该怎么办? ……可有根治的办法?”   大夫一副高人做派,先是摇了摇头,急得莫寒心里狠狠一揪,他又点了点头,悠悠开口。   “这病根虽然十分顽固,但也并非真的无法治愈。”   “只是我们这种小地方的药材过于普通,资源有限,若是去京城寻那些大药堂,请名医开个方子,贵夫人的病,十有八九能痊愈。”   “当然……最好是能请宫里的御医来,宫中奇珍异草应有尽有,有许多,老夫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   这句话,大夫更像是在喃喃自语,小到只有一条缝大的眼睛里,透出一种狂热的亮光。   “不过,若非皇亲贵族,达官贵人,定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公子就当老夫没说便是。”   大夫见莫寒衣着华贵,样貌堂堂,只以为他是镇上某个大户人家的公子,毕竟,有钱人去西域买几个漂亮的舞姬,生个样貌出众的孩子,也没什么稀奇的。   他恐怕做梦都想不到,站在他身边这人,便是被百姓尊为战神的凤国第一大将莫寒。   说完,大夫便开始为乐正桓医治,开了方子,命一旁的医馆伙计去煎药。   莫寒则不发一言,垂眸陷入了沉思当中。   若是大夫没说‘请御医来医治’那话,莫寒只想着赶紧叫人从京城请个名医过来为男人治病,可是眼下,既然有更好的法子,他便不得不多做考虑了。   在这里生活虽然简单快乐,但条件实在是太艰苦了,并不适合男人养病……   他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边关一有风吹草动,他得立刻回去,到时候让男人和宝宝继续待在江南,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最好的办法,显然是带着男人和宝宝一起回京城,将人绑在身边才能安心。   可是,如果等男人醒来之后,他一定不愿意跟自己回去……   那么……   唯一的办法便是……   ——————————————————   清晨的风悠悠地吹进开启的窗内,温柔而舒适。   一身墨袍的男人,正坐在雕刻着精美鹩雏的桌边用早餐,桌面上摆放着整齐的四菜一粥,还有造型可爱的小猪糕点,荤素搭配,十分营养健康。   这些都是莫寒的安排,糕点显然是为奶娃娃准备的,可是此刻他还在睡懒觉,乐正桓怎么都叫不醒,最终只好放弃了。   他从不是个会过分溺爱孩子的父亲,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半个月前来到将军府后,莫寒为奶娃娃安排了老师,每日的课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读书写字,弹琴画画,竟连武艺都没落下。   奶娃娃才五岁,往日都是跟在爹爹身边撒娇卖萌,只顾玩耍,突然之间开始如此繁重的学业,小小的身体自然是吃不消,有时累得连饭也不吃,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乐正桓看着心疼,却也知道莫寒是为了宝宝着想。   这也就是,为什么十五日前,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从江南到了京城的大将军府,内心虽然生气,却没有马上离开的原因。   在这里,宝宝的确能够受到更好的教育,而他甚至连宝宝日后上学堂的学费都没有筹到。   或许,忆儿留在将军府成长,才是最好的选择……   既然莫寒已经知道了他在哪里,他便不用再躲躲藏藏的了,他可以回到自己以前的家,虽然偏僻了些,但离城里也不过两个时辰的脚程,可以每过几日,便来将军府看看宝宝。   不过,这些暂时只是乐正桓心里的想法,他一直想找机会和莫寒商量一下,顺便请他适量减轻宝宝的学习强度,如果再这样下去,忆儿很可能会累得病倒。   可自从乐正桓回到京城后,就没有再见过莫寒。   虽然衣行吃住都是最好的,那人甚至为他请了宫里的太医治病,身体也在昂贵药物的作用下,一天天好起来,但他就像是被遗忘在这里一般,清冷的院子里安静得可怕,唯有奶娃娃夜里回来的时候,才温馨一些。   直到后来他才发现,院子外有士兵把守着,即便是他想离开这里,也是枉然。   奶娃娃倒是日日都能见到莫寒,他对这个父亲似乎十分满意,十句话里至少有五句会提到他。   无非就是说今日父亲教了忆儿写自己的名字,明日父亲教忆儿弹琴,后日父亲教忆儿画画云云,还说父亲是除了爹爹以外,对忆儿最好的人。   稚嫩的嗓音里充满了对莫寒的崇拜,这令乐正桓欣慰的同时,心里又产生了一些异样的酸涩。   也是……那人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不仅仅是忆儿,凤国所有的百姓都崇拜他,奉他为神。   如此,他也能放心地将忆儿交给他……   明明知道这才是最好的安排,可是为什么,只是想想而已,心脏就好像被生生割掉了一块儿……   正这么想着,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喧闹声,由远极近,似乎是从厅堂传来的,十分热闹的样子。   乐正桓回过神来,下意识看向一旁身着粉色纱裙的丫鬢.奇怪道。   “小悦,今日是什么日子,外面为何如此吵闹?”   小悦恭敬地伏了伏身,回道。   “回公子的话,今日是将军成婚的日子,听说皇上和皇后要来亲自主婚呢。”   丫鬟的语气分明轻快的很,小巧的鹅蛋脸上满是喜色,男人听后却猛地愣住,像是突然被人抽了一耳光似的,怔了许久才呆呆地反问道,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筷子。   “……你说…… 他要成亲了……”   小丫鬟低着头,立刻接话道,嘴边勾着一抹笑,伶牙俐齿得很。   “可不是吗。”   “将军可喜欢我们将军夫人了……这不,人一回京城,他便火急火燎地要娶回来了呢。”   乐正桓久久没有回话,小悦疑惑地抬起头,目光触及到他毫无血色的刚毅面容时,吓了一跳,失声道。   “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脸色怎的如此苍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迟钝地看向满脸着急的小悦,男人摇了摇头,哑声道。   “没有……我没事……”   小悦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男人已经放下了筷子,扶着桌面站起身,喃喃着便往外走。   “我要去看看……”   此刻的乐正桓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听到那人要娶亲的消息时,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便想去看看。   看看他要娶的……到底是什么人……   五年前,他将整颗心都掏给他,最后他踩得粉碎,还给了他。   五年后,他再次强行闯入他的生活,告诉他,他再也不能没有他。   他以为只要坚定地拒绝,两人之间便再无可能了,而这一刻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乐正桓才发现,原来他始终对过去耿耿于怀,无法放下。   就看一眼便好……   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有资格站在他身边……   之后便带着宝宝离开这里……   莫寒应该不会阻拦的……毕竟,从此以后,他的夫人会为他生下血统高贵的孩子,而忆儿只是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存在……   男人陷入自己的世界,根本没有听到丫鬟充满焦急的声音,最后她干脆越过尊卑,用力抓住了男人的胳膊,制止了他的行动。   “公子……你不能去!”   “这吉时还未到呢,新娘子也未接上门,再说了,您穿着一身黑袍就冒冒失失地闯过去,将军会生气的!”   将军的确会生气,但生得不是乐正桓的气,而是小丫鬟的气。   毕竟,哪有新娘子穿着一身黑衣跑去拜堂的……   没有伺候好被蒙在鼓里,连自己马上要成亲了都不知道的新娘子换上喜服,小丫鬟绝对会被打很重很重的板子。   “不吉利吗……”   乐正桓又是一怔,失神地喃喃开口,面色越发黯然。   他果然很重视今日的婚礼,连自己这种无关紧要的人,穿什么颜色的衣物都要忌诘……   “是啊, 今日来参加成婚礼的都是贵客,将军特意吩咐了奴婢,一定要将公子打扮得比平日更加英俊帅气,最好是换上一套喜庆的大红色衣物,才能衬上这特殊又美好的日子。” 第七十一章 要哭的模样   后面丫鬟又说了些什么,乐正桓根本没有听清,犹如木偶似的被牵引着回到屋内,任由丫鬟替他换了一身衣物,重新冠了发。   等到辰时末的时候,小悦才带着他去往前厅。   一路上所能看见的建筑,几乎都被挂上了质量上乘的大红色的喜绸,只是乐正桓没有心思去注意,始终怔怔地目视前方,苍白的双唇轻抿,一步一步,僵硬地向厅堂走去。   阳光照在身上分明很暖,可是此刻的男人却手脚冰凉。   将军府里里外外都透着股华贵之气,象征着至高的权力,会客的前厅更是宽阔无比,足足能够容纳二百多人,今日朝廷内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被请了过来,此时正在前厅相谈甚欢,远远的就能看到,嘈杂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乐正桓一眼便望见了立于人群中的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穿着一袭大红色的鹂雏婚袍,柔软的茶发被金冠束起,嘴角含着一抹浅淡的笑意,紫色的眸子深邃得令人总是忍不住陷进去,看上去比平日里更加俊美。   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男人才动作僵硬地伸出手,触了触心脏的位置。   这里为什么这么疼……   乐正桓所处的位置是一座建筑的拐角,能够清晰地将大厅的一切收入眼底,里面的人却无法看见他。   小悦见男人停住不动了,内心着急,不由得开口催促道。   “公子,快过去吧,将军在等你呢 ……”   “错过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男人的目光未动,随着她的话喃喃道。   “等我……”   “为何要等我……等着看我的笑话吗……”   嘲笑他的口是心非,嘲笑他不自量力吗……   莫寒对他承诺过那么多事情,唯一真正去做的,便是那句‘本将军娶一群美娇娘回来,生一堆孩子,整日在你面前晃荡给你看’……   既然如此,他便遂了他的意,去看便是……   小悦见他神情不对,心道定是自己方才的话说重了,可是又不能将实情说出来,只能放柔语气安慰道。   “公子说什么呢,将军最重视的人便是您了,怎么会笑话您呢。”   “总之,您快过去吧!”   小悦不知何时离开了,乐正桓也没在意,背脊挺得笔直,徐徐走出了拐角,越靠近人群,便走得越慢。   他脑子里面什么都没有想,只是随着本能在行动而已,人站在这里,灵魂却好像已经出窍了,无法听见外界的任何声音,就像忽然失聪了一般。   突如其来的寂然无声令男人怔了怔,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并不是他的耳朵听不见了,而是大厅内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一个个身着便衣的官员们,目光皆是直直地盯着远处的男人看,同时,自觉地为莫寒让出了一条小道。   乐正桓顿在原地,呆呆望着一袭红袍的高大男子步伐坚定地向他走来,妖孽般惑人的容颜上,眉眼含着笑。   最后他停在他面前,牵起他的手,扣住他的腰,望进他眼中,低声道。   “今日是我们成亲的日子,你怎么一副眼睛红红,要哭的模样……” 第七十二章 终章   “什么……”   男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在当场,微红的眼眶怔怔地望着对方过分俊美的容颜。   没有在意众人的目光,莫寒忍不住低下头 唇部轻轻碰了碰男人的额头,用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郑重而温柔地开口道。   “乐正桓,我爱你……”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很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允许,便将你和宝宝带回了京城,还擅自安排了这场婚礼。”   “我愿意用余下的半生来恕罪,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背叛……你愿意……与我成亲吗……?”   男人完全愣住了,微微张着嘴,缓慢地呼吸着。   莫寒专注而深情的模样,被尽数收入眼底,心跳彻底紊乱。   这样的转变是他如论如何都无法预料到的,他不过是来看看莫寒娶的究竟是何人而已,为何最后便变成这样……   这人竟然在皇上和皇后,以及朝廷那么多官员的面前,对他说这种话……   “不……你一定弄错了……”   “不可能……”   男人低哑地喃喃开口,眼眶有越来越红的趋势,感觉到大家的目光,下意识低头开始推搡莫寒的胸膛,却被对方有力的手臂抱得更紧。   这时候他才发现,他身上穿的红色衣物,与莫寒的分明是相同款式的鹚雏喜袍,就连领口金丝滚边的设计都一模一样。   怀中的男人有这样的表现,显然是因为缺乏安全感,以及对他的不信任,莫寒内心满是懊悔和心疼,抿了抿唇,哑声道。   “没有弄错,与我成亲的人,就是你,乐正桓。”   “我莫寒今日在此当着皇上皇后的面发誓。从日往后,我不会再伤害你……迫你,让你伤心难过,若有违背,便是欺君。”   “欺君之罪,当株连九族。”   此话一出,在场的官员们尽是惊讶得瞪大了双眸,倒抽了一口凉气。   就连正坐在高堂之上变着花样逗李青开心的凤千,也不由得挑了挑眉。   莫寒在凤国的位置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年纪轻轻便成了第一大将,想不到他为了哄得自己的心上人嫁他,能够说出那样沉重的誓言。   即便告诉自己,被拒绝也没什么,可是男人过久的沉默,还是令莫寒觉得感到难过和慌张,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轻轻放开了他。   “正桓,若是你不愿意,便当众拒绝我,颜面扫地也没什么……只要你能让我在你身边照顾你和宝宝就好。至于我今日所说的话,一辈子都是奏效的,即便你不愿意与我成婚,我也不会再娶别人……”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惊。   要知道,男子三妻四妾乃是人之常情,莫大将军今日说出这样的话,若是乐正桓一辈子不嫁他,他岂不是要孤独终老?   同样身为情种的凤帝总算是看不下去了,谪仙般出尘的脸上出现一抹轻笑,半真半假地说道。   “正桓啊,你可莫要听莫将军瞎说,你此时如果拒绝他,今夜他可要跑到朕这儿哭鼻子喽。”   “你心里若是还喜欢他,便答应他吧,日后他若是敢欺负你,你告诉朕,朕替你教训他便是。”   凤帝开了口,男人自然不能不理,转过身恭敬地道了句谢。   这时,一小童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圆溜溜的紫眸可怜巴巴地望着男人英气的脸,白皙的小手扯住他的衣袖,奶声奶气道。   “爹爹,你就与父亲成亲吧……忆儿好想和你们两个人在一起……忆儿也想和别的小孩子一样,有娘亲和爹爹一起疼着嘛……”   “呜…… 好不好嘛……”   说着,他一把抱住男人的大腿,穿着湖绿色小衣裳的身子扭来扭去,开始撒娇耍赖。   乐正桓缓缓弯下身去,抱住了宝宝小小的身子,沉默不语,眼中的情绪却愈发复杂。曾经何时,多少个黑夜里,宝宝搂着他的脖子问他,娘亲在哪里……为何别的小孩子都有娘亲,只有他没有。   分明是很简单的问题,却将他问住了。   乐正桓每每都在心中回答,娘亲就在你的身边,你只是缺一个父亲罢了。   而那人作为你的父亲,却并不会因为你的存在而感到高兴……   后来男人才知道,原来事实并非这样的,原来莫寒很喜欢这个小不点……   他心中虽然爱着他,却不能对过去释怀,不能相信他,不能原谅他。   可是今日,莫寒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举动,若是说乐正桓的内心没有动容,绝对是假的。   他的心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沉思中的男人,突然感觉到自己被一个宽阔的怀抱拥住了,那人从背后半弯着身体抱着他,将下巴抵在他肩膀上,低低开口,语气中满含乞求。   “正桓……你给我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好不好……”   暖暖的温度,驱散了他手脚上原有的冰冷。   文武百官见状,皆是满脸的紧张,最后竟忍不住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始为莫寒说话。   “答应他……”   “答应他吧……”   “答应他啊! !”   “爹爹……答应父亲吧……”   奶娃娃用小脸蹭了蹭男人的身体,再次恳求道。   喧闹过后,一切又归于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男人刚毅的面孔,等待着他的答案。   乐正桓轻轻放开奶娃娃,同时也挣脱身后的人,站起身,沉默几息之后,形状好看的唇部徐徐开启道。   “好……”   给你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话音刚落,他便被身后的男子狠狠拥住了,莫寒的身体都在因为巨大的喜悦而控制不住微微发颤,眼眶一下子便红了,带着鼻音的低沉嗓音听上去格外地闷,也格外地深情。   “正桓……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像是怎么都说不够似的,一连重复了好几遍才停下。   之后的成亲礼比想象中顺利,礼成之后,男人被丫鬟带领着送往新房。   因为过于高兴,莫寒喝了许多浓烈的酒,对于官员们前来相敬皆是来者不拒,等到宾客散去之后,回到卧房的时候,已经醉得很深了。   摇摇晃晃地推开棕红色的木门,迷离的目光接触到正坐在床沿处,那抹鲜红色的身影时,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高大的身躯呆呆地杵在门口处,像是不敢相信一般,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才大着舌头傻乎乎地叫了两声。   “桓……桓……”   “桓……桓……”   他神情和动作十分孩子气,从未听闻过的称呼,令乐正桓轻轻皱了皱眉,既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双手却因为紧张而不自觉抓紧了身下的被铺。   停顿一会儿之后,莫寒脚步凌乱地朝他走了过去,张开手一把抱住了男人随着他的靠近而越发僵硬的身体,因为一时没有站稳,一下子将他扑倒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身上突然的重量令乐正桓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感觉到趴在他身上的人,犹如犬类般,凑在他脖子处不断地嗅着,时不时还伸出樱红的舌头舔几下,像是在确认某种气味一般。   “桓桓…… 你终于…… 肯原谅我了……”   “我是不是在做梦……”   男人的脸皮本就薄,突然被这般对待,英气的俊脸上早已红了个透彻,正想将身上的醉鬼推开,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处一湿,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滴了上去。   他愣了愣,随即睁开眼睛,恰巧莫寒也抬起了头,四目相对,透明的热液正不断地从他眼眶中缓缓滑落。   “五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   口齿不清地话语听上去有些可笑,却令男人的心轻轻揪了一下,难以控制地感到动容。他沉默地望着上方那张俊美无匹的脸,须臾,低声回道。   “恩,我回来了。”   语气分明没什么起伏,却令莫寒高兴地忍不住笑了起来,极为幼稚地在男人的脸上亲了一下,发出十分响亮的‘啵’的一声。   随后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   “桓桓……”   “桓桓……我爱你……”   “你爱不爱我……”   男人僵着身体没有动,漆黑的双眸望着上方,耳根通红,不知为何,竟产生一种奶娃娃正在向他撒娇的错觉。   “说嘛……你爱不爱我……”   最后被缠得实在受不了了,乐正桓才很轻很轻地开口回了一句。   “恩……我爱你。”   耳力极好的莫寒自然是听到了,于是,话落刚落,男人便被吻住了。   唇齿相交,这个吻与莫寒平时霸道而强硬的风格截然相反,温柔又绵长,含着满满的深情,乐正桓不自觉便随着他陷了进去,被吻得浑身发软。   欲火焚身,莫寒随着本能就要扯去男人的衣物,却在即将动手的那刻恢复了几分理智,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哑声道。   “桓桓……我能不能……”   “恩……” 男人喉结轻动,最终点了点头。   等到允许后,莫寒再次伸出手,就要触到那红色的绳结,突然,被一只指节修长的手拦住了。   “等等……”   乐正桓有些着急地望着上方的男子,低声道。   “合卺酒还未饮……”   合巹酒传达着夫妻二人从此合为一体,永不分离的寓意,不能落下才对……   “噢……对……”   莫寒愣愣地点头,迟钝地从男人身上爬起来,随后一把将他抱起,晃晃悠悠地走到了桌边坐下。   莫寒虽醉了酒,顽劣的性子却还是时不时要冒出来,乐正桓被迫坐在他的腿上饮了合巹酒。   最终,他猴急地一把掀了桌布,将男人压上桌便做,五年的欲望未曾纾解,应当憋坏了,不管不顾才对。   可不甚清醒的脑中,依然记得男人的身体不怎么好,做到一半便将他抱上了床,动作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五年光景,莫寒总算学会了什么是珍惜……   幸运的是,一切都还来得及。   End ━━━━━━━━━━━━━━━━━━━━━━━━━━━━━━ 我下TXT书网http://www.wxia.net更多免费电子书.手机下载http://m.wxia.net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尽量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