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下TXT书网http://www.wxia.net更多免费电子书.手机下载http://m.wxia.net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尽量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 《我并不想生子》 作者:诗小刀 文案: 爱岗敬业的郁医生,连续七台手术后,栽倒在手术台旁。 醒来成了个双性。而且,还怀孕了。 据说还是靠不正当手段上位的。 郁医生摸着隆起的肚子表示:现在给自己做手术还来得及吗? 楚总裁觉得最近自己的金丝雀有些不正常。 对他不理不睬不说,一言不合便脱衣服,对着镜子发呆。 发呆他不管,可这人对着镜子的姿态太撩(yin)人(dang)。 楚总裁摁住他的金丝雀:放过那个镜子,冲我来。 外表冷漠作派流氓攻(楚凌冬)*一心只想甩了攻的受(郁禾) 排雷:1.双性,生子,狗血。 内容标签:生子 豪门世家 重生 甜文 主角:郁禾,楚凌冬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郁禾将醒未醒的时候,脑子里还盘旋着他晕倒前的那一幕。   连着做了七台手术,高强度的作业,检验着他的技术,也考验着他的体能。   当他给最后一位患者缝上最后一针时,心里松了一口气,只想快点回去,冲个热水澡,吃顿早餐,然后睡上一觉。   但与此同时,他眼睛一花。周围的世界以颠倒的形象呈现在他的眼前。   郁禾倒在了地上。   郁禾听到助手冯晓惊慌失措地叫着他的名字,然后就是人声嗡营,脚步杂沓,杂七杂八的声音。   但他只觉得又累又困,躺在地上让他感到放松,他便费力地摇摇头,示意冯晓安静点,他就想在地上睡会儿。这两天只睡了还不到三个小时。他只是有点困。   郁禾睁开了眼睛,首先感受到明亮的自然光,温暖却并不强烈地落入他的眼帘。   他看到一整面落地窗。   窗外一片开阔的绿地,还有不冷不热的十月阳光。   “醒了?”一个声音响起。   郁禾这才动了动头部。   一个人站在床尾,身形十分高大。“李医生刚走,对你作了检查。只是有点出血。李医生给你开了几付中药,李妈煎好了,一会儿给你端上来。”   声音淡淡的,并没有过多的感情植入。   郁禾困惑地眨了眨眼睛,眼珠一转,的确是间宽敞的房间,但并不是他病床,也没有他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倒像是普通人家的卧室。而自己躺在床上。   这个屋里除了床尾的男人,就是自己。   这个男人的确在和自己说话。   “这是哪儿?”郁禾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像是长时间缺水造成的咽喉受伤。简直听不出来自己的声音。   那人皱了皱眉头。“你在商场摔倒了。现在在家里。”   只是摔了一下,李医生也说过并没什么大碍。但这人一口气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茫然的样子又像是失了忆。   楚凛冬又撩了郁禾一眼。   家里?谁的家?自己在商场摔倒了?郁禾有些发蒙。   明明自己晕倒在手术台前。冯晓那凄惨的叫声,现在想起来还吵得他脑仁疼。郁禾甚至记起自己最后一个患者的模样。   三十多岁的一名女性,保养得十分好,看起来十分年轻,眼角有一粒细小的黑痣。   忽然有个想法窜了进来。他霍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因为动作过快,身上的被子滑到了腰间。   他看到自己穿了一件黑色透明,形同虚设的睡衣。这品味……   “这里是哪儿?我被劫持了?”郁禾还算冷静。   他有过被劫持的经历。   还是半年前,凌晨三点,他才做完一台手术,从医院后门出去准备拦个车。刚一出院门,被两个彪形大汗,一边一个,架着他上了一辆越野车。   越野车窗盖得严严实实,把他带到一所封闭的医院里。他在那里为一个中了弹的男性做了取弹手术。   男性的脸被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伤口部分。他猜想可能是不法份子在火拼中受的伤。为了避免有关部门的盘问,不敢去正规医院,他才被这种形式给绑架了来。   子弹离心脏很近,男性失血很多。   算他幸运,找对了人。如果是别人,郁禾不敢保证那人会得救。或者其实,他们是早就知道他,并摸清了他的工作日程,才这样目的性极强地绑架了他。郁禾事后想。   现在是历史重演?   但眼前的楚凌冬,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这个人一惯戏多,现在不知道又在给他演哪出。   “如果不是因为你肚子的孩子,我倒是真想你被人劫持。你该庆幸孩子没事。一会儿李妈会给你把药端上来。”楚凌冬神情淡然,语气也淡然。   肚子里的孩子?这人在说什么?自己怎么听不懂。   郁禾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胸。嗯,的确是男性。   但与此同时,一股记忆细水长流。却毫无征兆地漫了进来。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的记忆强行进入他的脑海,与他清醒前的记忆融合在一起,入驻进来。   在那个人的记忆里,眼前这个高大的男性叫楚凌冬。   他的金主,也就是包养他的男人。   说是包养还算是客气,记忆中,原主用了实在不齿的下作手段,给楚凌冬下了药,在对方晕迷中,取了对方的精子,让自己怀了孕。于是楚凌冬看在他肚里的孩子的份上,暂时收留了他。   这股记忆虽然没头没脑地涌了进来,但十分清晰,并且条理清晰。像是自己的身体里像是藏了两个灵魂?   怎么可能?   虽然郁禾外科医生,性子沉着冷静,这个时候心里也免不了十分惊惧。   虽然他不怎么看小说,但重生、灵魂互换之类的故事,还是知道一些的。   自己这是做梦,还是被人打了致幻剂?   但现在,除了那股凭空产生的记忆,自己的头脑是清晰的,情绪是稳定的。   这说明,自己的身体状况良好。   现在这个状况,他有些怀疑起来。他甚至想确定一下自己是男是女。   如果不是楚凌冬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真想立马脱光衣服,窜到床头的穿衣镜前,对自己来个彻底审视。   因为对自己处境与状况的不确定,郁禾背上出了一身冷汗,但多年从医的习惯,让他纵然内心波澜万丈,表情却不声色。只是一双漆黑的眼珠在楚凌冬脸上游移。   看了几眼,忽然发现这人他并不陌生。   郁禾知道这个人,纵然他日常只埋头于专业,每天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医院、公寓。但从网络、电视媒体,他见过这个人。   年轻的企业家、创业者。楚氏集团董事长的长孙楚凌冬。   楚氏集团是家族产业,房地产起家,现在辐射到酒店与商场,娱乐,网站等各个行业,现在正进军电商行业,准备从几大电商巨鳄中抢食这块蛋糕。   而楚凌冬手上主要是一些传统企业,一些商场、酒店。   自己莫名地一觉醒来,到了楚凌冬的家里,脑子中还有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这是重生?还是灵魂互换?   门吱拉一响,一个圆脸中年妇女端着个托盘进来。   “小许醒来了?那赶紧趁热把药喝了吧。”李妈把碗也不递到他手里,直接放在床头柜上。语气与态度都十分随便。   不是因为她与原主熟,只是不把他当一回事。   主人家什么态度,她就是什么态度。看来这具身体的主人谁都不怎么待见。   郁禾慢腾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接过李妈递过来的碗,闻了闻,一股温吞苦涩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他喝了两口。有几味中药辨别了出来。   基本上都是养胎固肾的药物。   郁禾想脱衣服的躁动又来了。   郁禾几口把药喝完,把空碗放在了托盘上。   李妈收了碗筷。临走时,不咸不淡地交待了一句,“小许,我给做了饭,一会儿我给你送来。”   “能下床了吗?”楚凌冬问。   郁禾神色未定,只是点点头。   “你先洗漱洗漱。”   楚凌冬交待完毕后,便随着李妈出去。   郁禾背上的冷汗出了一阵,凉了下来,又出一阵。他躺下来,翻了个身。   这具身体的确没什么大毛病,活动挪转都轻便自如,正像脑子里的那个记忆一样,不过是在逛商场时,和人抢一个限量包。太心急,磕着地,摔了一跤。   从郁禾的职业经验出来,也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确定楚凌冬与李妈已离开,郁禾掀开被子,几步来到落地镜前。   郁禾的脑猛地一片空白,像被人掏空了一样。   镜子的那张脸不过是个陌生人。   郁禾强迫自己作了三次深呼吸,用手背擦了擦额上的虚汗,再次把目光转向镜子里的那个人。   他穿着真丝睡衣,黑色透明,低俗而骚气。可能因为接受了检查,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穿。再加上睡衣形同虚设,器官一揽无余。   镜子里的男性年龄与自己相仿,二十六、七。纵然从同性的角度看,也是张长得不错的脸,只是身板看起来也十分削薄。不像自己,虽然也是偏瘦型,但长年跑步,肌肉也是有一点的。但这人显然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类型。   郁禾的目光往下移,落在镜中人的肚子上。比起削薄的身材,那里的突出显得十分突兀。郁禾的手不由地摸了上去。   年轻轻轻,居然已中部崛起,这人的生活该有多么的不规律。郁禾心想。   但下一刻,一个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但他立即否认了。   这个身体虽然不够健康,但男性的生理特征还是一目了然的。   像是取笑自己的癔想,郁禾拉开那件薄如蝉翼的睡衣。他的目光从胸部一点一点地下移,但渐渐地,他的心脏巨烈地敲打着他的胸膛,喘息声不受控制地响彻在空寂的卧室里。   毋庸置疑,这具身体同时具有两套器官。 第二章   如果说刚才郁禾是震惊,现在就是打击。一切都太匪所思,超出了他能理解的尺度。   但这具身体依然是可以用医学来解释的。医学上,他们称这种人为IS,也就是双性人。   双性人根据染色体的不同,又有很多类型,但大多IS虽然同时具备男女器官,但并不都会有人拥有子官。而拥有子宫的IS,因为那里浅而窄,受孕机率也异常低下。   而这具身体,显然已受孕五个月以上。   郁禾的脑子虽然乱得找不出一点头绪,但一涉及医科知识,他恢复了几分冷静。看来自己现在确实是在另一具身体上重生了。   这个经历荒谬,但更荒谬的却是这具身体。   郁禾这个时候,居然忍不住有点想笑。   当楚凌冬推开门时,正看到郁禾光溜溜地坐在床尾,对着镜子,脸上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大张着腿,姿态一如既往,充斥着便宜的骚贱,让楚凌冬心里的烦躁又增加了几分。   许安与楚凌冬的母亲有着拐了十几道弯的沾亲带故关系。什么亲戚,估计连许安自己都说不清。但因为是过世的母亲的同宗,可以称得上自己一声哥,一开始心里对他还是有点可怜的,所以,当他到公司找上自己时,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他并没有多排斥。   他是个混不去的龙套演员,还在酒吧兼职,他找上门,不过是看中了楚家手底下的传媒公司,想讨些资源。   他不喜欢他那副一脸讨好的样子,但因为母亲这层关系,他对他疏于防范。   那次他在酒吧里和几个朋友喝酒,不想他正好在那里打工。他讨好着,几乎是撞撞跌跌地奔了过来,给他倒了杯酒。   他不喜欢这个人,也不愿意喝这杯酒,但他的天性让他不忍心让人下不了台,便喝了对方替到手里的酒。   但没想到,他对自己用了药。醒来后,他光滑滑地抱着自己。他当即给了他一个大嘴巴。但他跪在自己面前说他暗恋自己。   楚凌冬当时只是冷笑。暗恋?这个理由对他来说一点都不新鲜,一些个不入流的小明星也常说暗恋他,往他身上攀。   他当时警告许安,以后不要再出现在自己面前。因为他对男人没兴趣,对他更没兴趣,如果再出现在他现面,新帐老帐一起算。   而这次,楚凌冬不追究,也是看在他与自己母亲那个拐了十几道弯的亲戚关系上。   但不到两个月,许安忽然跑到公司里来,说他怀孕了,并带了一些孕检证明。当明他气笑了。先不说别的,一个大男人怀孕了,并且赖上了自己?   楚凌冬当时冷笑:“你倒是说说,你怎么个怀孕法。”   许安也不照忌,在他面前把衣服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当楚凌冬看到那具身体时,吃惊大过愤怒。虽说那晚他与这人发生了关系,但他至始至终都处于晕睡状况,别说这人的身体,整个过程都是一抹黑,由他一个人自嗨完成。   没想到,这个人是个双性人。   双性人他不是没听过。他那个走鸡斗狗,热衷于泡小明星的叔叔楚瑜明,曾经玩过这么一个玩意儿,为了表示自己的会玩,私下里,没少对他吹嘘。并过神神秘秘地说,这种玩意比单纯的女人,男人更来劲。因为,他们前后都能爽。   没想到,自己也遇到了这么一个,还是如此的难缠。   如果这个孩子真是自己的,纵然是手段下作,但楚凌冬还是决定要的。因为小时候的一段经历,让他不可能把这个孩子拒之门外。   他不是对许安心软,他是对孩子心软。   郁禾的情绪如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肚子猛得一阵抽痛。几珠鲜血沁了出来,顺着腿流了下来。但郁禾现在被自己的样子震得七晕八素,根本没留意他动了胎气。   这让楚凌冬又是控制不了的几分烦躁。   这个人有了身孕,也不知道消停,每天就知道上街,买东买西。如果不是他昨天逛街逛了一整天,为了和人抢一件限量品,引起了争执,也不会动了胎气。   楚凌冬的耐心到了极限。本来看在孩子的面上,还强忍着,现在怒火上涌,一发不可收拾。   “这一个月你不要出门,也不要随意下床。要买什么,让李妈去买。”   郁禾这才意识到楚凌冬在场。他把睡衣掩了掩,才看到自己的状况。   郁禾皱了皱眉,虽然他个是外科医生,但这些都是触类旁通的常识,他并不惊讶。IS的子宫本来就浅,纵然受孕,比起一般女性见红的机率要高很多。但只要没有大量出血及腹痛,也不用神经紧张,只要注意不做大幅运动,静卧修养即可。   只是现在这个状况,他要处理一下。   “我要换衣服。”郁禾拉上了那件皇帝的新睡衣,嘴角抽出一个苦笑。   楚凌冬有些不明白他委婉的暗示。照以前的作派,不管他如果冷面相对,这人都是要扑到他面前,又贱又骚地讨好他。明知道自己不待见他,却总觉得自己有几分姿色。   不知哪来的自信,觉得楚凌冬心里其实还是有几分喜欢他的。   是以,对郁禾的这个让他回避的暗示,楚凌冬其实并没有明白过来。   见楚凌冬不为所动,郁禾便不再搭理他。只是麻溜抽了几张纸,把身体背向楚凌冬,把自己收拾干净,然后打开衣柜,找内裤。   衣柜他不熟悉,一连开了几个门。   柜子里的衣服眼花缭乱,与郁禾的日常审美南辕北辙。每件衣服都在表明一个态度:我好闪,快看我。   郁禾的眼睛被闪得发晕,终于找到了置物盒,但一拉开,也没有找到自己能穿的内裤。几乎都是骚气十足的情趣内衣,黑色透明,蕾丝质地。   对于原主的品味,郁禾十分拜服地叹了一气。   他这样处心积虑地讨楚凌冬的欢心,但楚凌冬对他的厌恶是显而易见,而且没有丝毫掩饰的样子。   无法选择,他只有拿了一条黑色蕾丝的透明内裤,套了上去。这衣服,穿没穿一个样,只能算给个心理上的安慰。   接着,他又是一通找。他对所有的物件都不熟悉,找得就有些天晕地暗。   “找什么?”楚凌冬终于忍受不了,问了问。   “卫生巾。”郁禾说。下面还有些淋淋漓漓的。没吃过猪肉,但还是知道猪长什么样。这个时候,卫生巾该登场了。   楚凌冬盯着郁禾。许安从不用那东西,嫌穿衣服鼓鼓囊囊,不好看。只用卫生棉。   “一会儿让李妈给你买。”楚凌冬只是说。   郁禾转身进了洗手间。现在只好权且用卫生纸垫着,塞进了那条内裤。内裤本就又小又紧,再加上卫生纸,只能勉强包着前面,硬是被穿出了丁字裤的效果。   他心里叹了口气,急急地又返回去,钻进了被子里。   楚凌冬见郁禾再次趟到床后,转身就走了。对楚凌冬的行为,郁禾现在还没功夫考虑,他满脑子都是对许安,这个原主的猜测。   为什么,他与许安不过是跌了一跤,便产生了这种离奇的效应。   或许他与许安,与楚凌冬有什么联系?   但郁禾的头脑里,除了醒来时流淌过来的一段记忆,现在那个叫许安的原主,像是消失了。   没一会儿,李妈送来了午饭。煲了鸡汤,一晕一素,一碟水果。   “楚…先生呢?”郁禾问。   “走了。”李妈瞄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的问题多此一举。楚凌冬从没在这里留过夜,吃过饭。   这个地方,不过是个金丝鸟笼。   在李妈看来,这个年轻的哥儿不过是富贵人家的一个玩物。而且还不怎么受待见的那一种。   看到李妈轻视的神情,郁禾便心知肚明。看来没几个人给这个许安好脸色,大家都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   郁禾苦笑。   不过,这真怨不得楚凌冬。这人的所作所为可大可小,给人下药,然后发生关系,说狠了去,够他去局子里待两年的。楚凌冬就这样还把他收留下来,不过是看在他肚里孩子的份上。   但郁禾的心思并没有在原主与楚凌冬的恩怨上停留。他在想,自己现在在这个叫许安的人身上,那么自己的身体现在在哪儿?怎么样了呢?   他确定了时间,距离自己晕倒不过一天一夜。现在,楚凌冬走了,李妈也不在,大约出去给他买东西了。   郁禾开始找衣服,他要去医院。   原主的衣服大多有着廉价的花哨感,郁禾勉强找了件黑色风衣套在身上,只是下面的器官被卫生纸摩擦得异样而不舒服,提醒着这具身体的匪夷所思。   他又找到原主的手机。手机是指纹锁,手指一按,啪地一声便打开。   一则本地新闻跳了出来。郁禾两个字瞬间烫进了他的眼底。   他一拉开,标题便是年轻医师,不堪工作重负,晕倒在手术台旁的标题。   济世医院是省里有名的三甲医院,在加上医患矛盾突出的当下,年轻医生倒在手术台前,无疑极具话题性,新闻性。   他急切地往下翻。但报道只是从宣扬社会主义价值观出发,对这位年轻主任医生进行了正面、积极的宣传。   对病情,却只有一句:目前仍处于晕迷状态。   郁禾的肚子里猛地又是一阵抽痛,他做了几个深呼吸,把手机揣进了兜里,又找出一双运动鞋,出了门。 第三章   一出去,郁禾发现这里是城市边缘的一个别墅群:与蓝园。楼盘才建的时候,宣传单也发到过他的手里。   “富贵人家,悠闲居所。”这是上面的广告词。   确实,只有手上有闲钱的人,才会在这里买上一栋,作为日常调剂的居处使用。否则,离市区太远,上下班并不方便。   因为肚子里有个负担,郁禾再急,也不敢太大运动,只是慢悠悠地走出了小区,才坐上车,直奔济世医院。   由于轻车熟路,他直接到了住院部。他先到护士站。面对小护士质疑的目光,他勉强一笑:“我是他一个病人。看新闻听说郁医生病了,过来看看。”   小护士正觉老天爷没眼,替郁医生觉得可惜的时候,这时忽然有人这么说,顿时觉得这人知恩途报,对他心生好感,便倒竹筒倒豆子一样,把郁禾的状况说出。   郁医生摔倒的时候,只是脑部受了点外伤,别处检查都没什么问题。就是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醒过来。现在只是挂着营养针,在观察室里观察。   “如果一直醒不来呢?”郁禾不由问了一句。他这个意识回不到自己的身体里,极有可能就一直这样,像植物人一样,处于晕迷状态。   “怎么可能。”小护士白了她一眼。“而且,郁医生的爷爷也是个老中医。他也会能好地照看郁医生的。”   爷爷,也来了。   因为郁禾的特殊身份,他被安置在单独的VIP房间。但郁禾并没有进去。他从窗子里看到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背对着门,坐在病床前。   病床上躺着自己的躯体,鼻子里插着氧气,手腕上连着心电图。   他像是隔着一个世界,看着病房里面的一切,有种膨胀的怪异感。   但见看到床边老人的背影,郁禾的眼圈红了。   郁禾是在离异家庭长大,他才出生,父母因感情问题,便好离好散了。五岁时,他父亲出国求学,学成后,留在了国外,娶妻生子。与国内几乎割断了一切联系。   郁禾打小跟爷爷长大。   他们家是医学世家,爷爷郁千里更是业界有名的老中医,有自己的诊所,享有很高的口碑,在不孕不育方面很有一手,每天上门求子的婆媳络绎不绝。   郁禾自小耳孺目染,又有爷爷的亲自教诲,从小便立志从医,勤奋加上天份,让他如愿以偿地按自己的人生计划,一步步推进。   他如愿以偿考入全国知名医科大学,毕业后被聘为N市三甲医院外科部医师,就在他觉得人生顺风顺水时,没想到出了这个岔子。   郁千里的背影很显老,驼着背,有点不堪打击的样子。   郁禾一直都还算镇定,看到郁千里那一刻,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了出来。   郁千里虽然年过七十,但因为日常调养有术,面色红润,精神饱满,看起来仙风道骨。但现在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很多。   郁禾默默地看了会儿,便转身悄悄地离开了。他还没有强大到看到唯一亲人还能保持镇定的地步。而他现在这副样子,也并不真能给老人以安慰。   既然器官检查不出毛病,没准哪一天忽然就醒过来了。郁禾只有自我安慰。   从医院出来。他一个人信马由缰地走了很长时间。   他的身体由郁千里看顾,是最好的结局。他相信爷爷会好好看护自己的身体。   看来他并没有与原主互换身体。他的意识只是暂时存在了这具身体上。只是自自己清醒过来那一会儿,一些原主的记忆流灌过来以后,以后再也没出现这种状况。   那个藏在身上的原主似乎消失了。   看来自己要以原主的身份生活一段时间。但原主这乱七八糟的生活状况,对郁禾而言,完全是个光怪离奇的异世界。金主、包养、双性人、怀孕。任何一个关键词对他都是匪夷所思。   而且,他还要面对原主的一个个人物关系。   在这些人物关系的重中之重便是楚凌冬。他的金主。不过楚凌冬根本不把他放在心上,这让郁禾松了口气。   他并不想与楚凌冬有过多的牵扯。   他虽然喜欢男性,但楚凌冬这样的高冷人设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他喜欢阳光的家居暖男。   郁禾在路上溜达了两个小时,开始接受了自己的现状,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这才注意到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振动。   手机上楚凌冬的五个未接电话。他回拨了过去。   “你在那儿?我去接你。”那边依然简洁冷淡的声音。   “不用。我自己回去。”郁禾回答。   “你在那儿?”楚凌冬又问了一遍。   虽然郁禾想一个人静静,但考虑到今后的一段时间生活来源,并不想与楚凌冬关系弄得太僵。   郁禾并没打算在楚凌冬那里长住,但一时半会儿,对未来并没有什么长远规划。   郁禾左右看了看。没发觉,自己居然信步到了自己小学校园一侧小路上。   道路两边种着参天的梧桐树。   已是深秋十月。叶子都黄了,天空碧蓝,白亮的阳光从稀疏的叶子上倾泄了下来,迷离疏远,有种恍若隔事的感觉。   郁禾说了地名。   “你在那儿别动,我十分钟就到。”楚凌冬平淡,但不容拒绝地说。   楚凌冬让司机把车停靠在路边,就看到了郁禾。   十月的阳光明亮地落在他的肩头,给他打了一层朦胧的柔光。   一阵风吹过,他的风衣与头发,轻轻地摇动,看起来有着几分梦幻般的寥落。   楚凌冬不得不承认,如果不开口说话,这人的模样挺能唬人。   不过,自从这个人醒来后,便十分沉默。   不仅态度情绪都不对头,连整个人的气质都陡然一变。   以前他对着自己时总是一脸讨好,又贱又骚的样子。   现在神情肃然,连眼神都幽幽的,收敛沉静。   郁禾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才犹豫地过来。他似乎不太确定这辆宾利的车主是谁。直到看到楚凌冬。   门被推开,郁禾低身钻进去的时候,发现他要与楚凌冬并坐在一起,当下有点后悔。   楚凌冬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正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我不是交待了你这这几天不要出门吗?”楚凌冬语气平淡,但已有点兴师问罪的意味。   “我临时有点急事。”郁禾应付了一句。“而且如果只是轻微出血,也没有伴随腹痛,不用过多担心。”   “临时什么事?”楚凌冬盯着他。   “也没什么事。就是一直呆在屋里觉得闷,想出来走走。”郁禾游刃有余地回答。   楚凌冬看不出这个安静的地方对郁禾有什么吸引力。以前,这个人的兴趣就是商场、酒吧、喝酒、聚餐。   这个人天□□热闹,闲不住。这些天被他圈养在屋子里,可把他憋坏了吧。   “我记得三个月前,你跪在我面前说没有安静的地方养胎,我才特意把那个地方收拾好,让你住进去。每次你见到我都会说,这个地方你特别喜欢,住一辈子都不会生厌。现在,就觉得不耐烦了。”   楚凌冬目光灼灼。   郁禾懒得理他。只是说,“怀孕会影响人的情绪与想法。”   “你是说你现在的情绪与想法与以前不一样了?”楚凌冬寸步不让。   郁禾真不好回答。虽然原主给了他一些记忆,但都是大致的,笼统的方向。并没有细碎到日常这种细节。   回答不出来,郁禾保持沉默。   一到屋,李妈就一脸悻色,“小许,你怎么一声不吭地就出门了。楚先生不是交待让你在家好好呆着嘛。”   李妈一肚子气。楚凌冬走的时候交待她,让她看着许安,让他这段时间不要乱走。   自己不过是出门买了点菜,顺便给他买卫生巾,回来就不见他的踪迹。   想到楚凌冬的交待,生怕许安肚里的孩子有个闪失,她可担当不起,忙不迭地给楚凌冬打了电话。   虽然楚凌冬并没有说什么,但李妈总觉得老板心里对自己的工作肯定不满,于是便对郁禾窝了一肚子的火。   “楚先生,外面冷不冷?”她讨好地说。   “晚上我在这里吃饭。”楚凌冬说。   李妈十分夸张地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的确,许安在这里的三个月,楚凌冬没在这里吃过一顿饭。   李妈虽然脾气不好,但手脚麻利,不过半个多小时,饭菜摆放在了餐桌上。郁禾只来得及进屋换了件衣服,以及卫生巾。   换的时候,他心里再次升起了不真实的异样感。   他使劲捏了自己一把,很疼。   自己没有做梦。   他心如死灰地换了衣服。里里外外,都让他别扭。   别扭得难受。身上的衣服,里面那厚厚的,刮蹭着他大腿两侧最柔嫩皮肤的卫生巾。   但更难受的是,他要和楚凌冬一起吃饭。 第四章   郁禾下来时,楚凌冬已坐在了餐桌前。   郁禾走过去,在楚凌冬的对面坐了下来。他并不清楚,只要与楚凌冬在一起,原主都会像膏药一样粘在他身上。   现在,他却与楚凌冬保持三米以上距离的样子。   李妈也不知道楚凌冬的口味,竭尽所能地作了几个家常小菜。   冬瓜排骨汤、三色炒虾仁、木须肉、蚝油生菜、西芹百合。   平时因为只有她和许安两个人,都是一起吃的,现在楚凌冬在,她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郁禾真有点饿了。现在五个月的生孕,虽然并不需要特意地增加饭量,但他确实饿得有些快。他给自己舀了一碗汤,喝了几口。   又夹了个虾仁,放在嘴里。   虾仁是才买回新鲜的,十分滑嫩爽口,他不禁又夹了一筷子。   楚凌冬注意到郁禾时,他正把一个肥美的虾仁送进自己的嘴里。   “虾仁好吃吗?”楚凌冬问。   郁禾知道楚凌冬几乎没动筷子,只喝了几口汤。楚凌冬脸色苍白,看来与他的不良饮食有着密切关系。但郁禾对这人没什么兴趣,便自顾自地吃个不停,听楚凌冬这样问,才回答:“好吃。很新鲜。”   抬头撩了他一眼,“你也尝尝?”   说完,并不等楚凌冬回答,又夹了一筷子肉片,送到嘴里。   这顿饭,郁禾吃得十分痛快。当他的胃暖和起来以后,奇异地连绷紧的神经也跟着松驰下来。自己面临的处境似乎也不是那么难耐了。   人的生存本能让郁禾开始渐渐地适应现在这个新环境。   “你不是吃虾过敏吗?”楚凌冬盯着他。   郁禾的筷子停了下来,顿了顿:“我,忘了。”   过敏可大可小。有的过敏不过是发痒,或是出红疹子,有的过敏却可致人死亡。但从楚凌冬的反应,让郁禾判断,原主肯定是前一种状况。   并不是多么大的问题。   确实楚凌冬也见过原主过敏的样子,脸上脖子会起一些小红诊子,倒不是多严重,只是庠得难受。而且需要几天才会消下去。曾经原主吃东西过敏,刻意在他面前撒娇,拿着他的手往自己脖子上按。所以,楚凌冬对此事印像深刻。   李妈入驻进来的时候,楚凌冬也给李妈交待过。许安对海鲜类过敏。   但平时,李妈会做给自己吃。   这次,她是做给楚凌冬吃。   郁禾吃得十分欢快。他白晳的脸上,因为屋里的暖气,而带着红晕,但并没有丝毫过敏的样子。   楚凌冬再次有种古怪的微妙感。   这个人的芯子像是被人换掉了。   换成什么样,他还不敢断定,但似乎比以前有趣多了。   对,有趣。   郁禾吃完饭,上了楼,发现还是有点出血,内裤也污了。看来这两天不宜再活动。   有一瞬间,郁禾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要不,就这样让这孩子没了。   然后,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虽然这不是自己的身体,也不是自己的人生,但医者仁心,他对自己陡得冒出的这念头,觉得罪恶。   可是真的就这样,自己在这里像度假一样,呆上一段时间,顺便生个孩子?   换内裤的时候,郁禾顺便洗了澡。   看来这具身体,原主是当女人保养的,虽然没什么肌肉,但十分光滑。洗澡的时候,郁禾免不了又对着镜子又看几遍身体。虽然他已接受了这个现实,但那套两器官还是让他的手足冷冰。   他在里面磨蹭了半天,才从里面出来。   因为只有一个人,他也没带衣服进去,从里面光溜溜地出来,才发出梦凌冬坐在卧室的沙发上。   这里是他的家,他的卧室,他进哪个屋都是理所当然,而勿需解释。   郁禾的血一下子涌上了头部。   他转身进了浴室,再出来时,已围了一条毛巾。楚凌冬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他知道楚凌冬肯定有些奇怪,以原主这品性与好爱,大约是光着屁股总往楚凌冬身上凑。但郁禾不行。   因为性向问题,他即怕女人,也怕男人。长这么大,他过着禁欲似的生活,连牵手接吻的对像都没有。不过,他醉心于学术研究与手术台,这些对他似乎也不是什么多为难的事。   现在,楚凌冬那双漂亮但冷漠的眼睛,一动不动看着他。他虽然想让楚凌冬回避一下,但这显然是不正常的。毕竟两人的关系摆在那儿。   “我要换衣服。”郁禾勉强开口。   这种被换了芯子的感觉,再次向楚凌冬袭来。   郁禾低着头,连眼神都不敢给他一个。但落在楚凌冬视线里,却是郁禾通红的耳朵与脖子。   楚凌冬可是知道这个人的没羞没臊,屡屡刷新他的底线。   他为数不多的来这儿的几次,这个人每次都脱光了,上演各种大戏。让楚凌冬不胜其烦。   现在,这个人连换件衣服,脖子与脸都臊得红通通的,几乎可以在上面烙大饼。   “那我先去洗澡。”楚凌冬说。   这里并没放他的居家服,他依然穿着一身西装。肩宽腰细,脸色冷白。   “这么晚了,你不走吗?”郁禾脱口而出。   “每次你不都不让我走吗?这次怎么要赶我走?”楚凌冬说。   郁禾这才想起,这个问话不符合原主的人设。   “你上班那么忙,这儿不方便。”郁禾说。   楚凌冬嘴角挑起一丝笑意,依然冷嗖嗖的。“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了?”   郁禾垂下了眼帘。   楚凌冬松了松领带,“今晚我留在这里。”   郁禾明显表情一僵,手里拿的毛巾,掉在了地上。   “怎么了?不欢迎?”楚凌冬眯着眼,瞅着他。   “没有,只是意外。”郁禾淡淡地说,弯腰捡起了毛巾。   当然是意外。难道还是兴奋的。不过,如果是原主的话,倒真有可能兴奋到手足无措。   郁禾对原主即鄙视,又有点同情。   “我去洗个澡。”   楚凌冬转身进了浴室。   楚凌冬去了浴室。郁禾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想起要换衣服。   他有些恼怒地在衣柜里挑挑捡捡,最终也只能拿了一条蕾丝透明的内裤与同样质地的睡衣。   浴室里传来水流的声音。郁禾心里有些烦乱。   现在他不仅面对的是这具躯体,还要面对原主的人际关系。   原主交友圈并不广泛,也没几个朋友。最紧密的楚凌冬,又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根据原主的为数不多的记忆,楚凌冬自那次以后,根本没有碰过原主一指头,也没在这儿留在宿。现在忽然来这一出,郁禾觉得震惊,甚至不知所措。   因为屋里暖气充足,加之孕妇热量大,郁禾全身又有了细汗。他恨不能冲到浴室,再洗个澡。   当然,前提是把楚凌冬从这里打出去。   楚凌冬出来的时候,腰里只围了条浴巾。他从没有在这里留宿的打算,当然也没有放置换洗衣服。   楚凌冬出来的时候,郁禾已靠在床上,对着笔电看网页。露着的上半身,依然是那件廉价的,比杜蕾丝还要薄的睡衣,当然,也像杜蕾丝一样透。   一瞬间,楚凌冬忽然怀疑自己的直觉。自己觉得这个人哪里不一样,只是自己的错觉。   他大步走过来,把郁禾手里的笔电一下子拿了起来,往床头柜上一撂,一把掀开了被子。   屋里暖气十分充足,纵然被子被拿走,郁禾也不觉得冷,也不在意。他只是在意楚凌冬想干什么。   “干什么?”郁禾再次脱口而出。   “你认为呢。”   楚凌冬弯下腰,用手抓住他脚裸,一下子把他拉到床沿。让他正对着他。   郁禾不可置信地看着楚凌冬。楚凌冬漂亮的五官,也缓解不了郁禾的紧张,他用发紧的声音说:“你应该知道我现在这种状态,不适合那种事。”   其实,除了孕前三个月,胎儿不稳定,夫妻间对房事需要禁忌,除此之外,只要不是太激烈,并不回避房事。而且合谐的夫妻生活,也可以调节由于激素,促进内分沁平衡。让孕妇身心愉快。   但他有点出血,为了避免发炎,还是不宜行房中之事的。这一刻,郁禾恨不得再出点血,然后把内裤扔在楚凌冬的脸上。   楚凌冬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的眼睛并不是纯黑,有些接近深棕,里面的光线变化,便有些潋滟之色。   但郁禾现在欣赏不了楚凌冬的美,只是觉得他眼睛刺人,想给他一巴掌。   “你的嘴巴只是用来说话的吗?”楚凌冬开口。他的意思表达很明白,纵然他不能和他行夫夫之事,但可以给他口。   郁禾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原主与楚凌冬虽然无夫妻之名,但有夫妻之实,又是被他半圈养,楚凌冬的要求也并不为过。   可是……他并不是原主。对楚凌冬即没有任何喜欢的感觉,也没有讨好的意思。   楚凌冬一动不动地站在他的面前。他的身材本来就十分高大,而郁禾又是坐在床头,身高的差距,再加上楚凌冬冷凌的眼神,让郁禾透不过气来。   楚凌冬见他他没有反应,拿了个枕头,扔在自己的脚下,居高临下地看着郁禾。   “下来。”他盯着郁禾,等着他的反应。   楚凌冬把许安安置在这里后,也没见过几次面。但就在为数不多的几次中,这人无所顾忌,任何场合地主动推销过自己。自从许安怀孕后,他多次跪在他的面前,要给他口。但楚凌冬有感情洁癖,如果没有感情投入,他容不得别人碰他。对许安,当然没有好脸色。   但许安就这是那种典型的又渣又贱,并没有因此而收敛,反而更加想尽办法去接近他。   上周,许安甚至跑到他办公室,趴到他的办公桌下,去咬他的裤子。当然,被楚凌冬一把推开。   现在,楚凌冬主动给对方机会,让他来讨好自己,亲近自己。但对方只是张着眼睛看着他。一副强自镇定,却明显受惊过度的神情。   那双幽黑的眼睛里甚至带着点羞恼。   楚凌冬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也有些好玩。   他一动不动地俯视着郁禾。他倒要看他到底如何应对。 第五章   郁禾慢慢在从床上滑了下来,一双赤脚落在地板上,冷得让他打了个寒颤。看到楚凌冬在地上扔的枕头,心里居然有一种滑稽感。   现在他虽然还是与楚凌冬有些身高差距,但他只需要轻轻抬头,便可以与他正视。   他盯着楚凌冬,目光在空中撞在一起。没有火花,没有躲闪,也没有谄媚的喜悦。   郁冬慢慢地弯下腿,整个人跪在枕头上,但身体忽然一歪,双手抱着肚子。   “肚子痛。”郁禾一脸痛苦地说。   明知道郁禾是在装,但又怕万一是真的呢。楚凌冬蹲了下来,抓住郁禾肩膀,盯着他。   “这些天我看了一些书。关于孕妇的。像我这种不稳定的状况,只要情绪激动,就容易引起出血。现在,我又有点出血症状。这种状况,我觉得我们都应该为孩子的健康克制一点。”   郁禾的目光真诚。   “要叫医生吗?”   “我觉得只要休息就够了。”郁禾说。   楚凌冬盯着郁禾。透过那件廉价的睡衣,他能清晰地看着对方身体的器官,以及形同虚设的内裤。衣品还是那样的廉价。如同这个人。   但他的神情却放松而淡定。目光幽幽的。   而在此之前,这个人的眼睛里总像是泛着光。亮而浅。   现在所有的光都被他深埋进了眼底,只留下深水般的漆黑。   楚凌冬忽然挑起嘴角,轻轻一笑。他苍白的脸颊一瞬间居然有些鲜活。   他拿起沙发上的衣服,“你说的对。从这里上班太远了。”   说着,不回头地拉门,走了出去。   郁禾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整个身体软了下来。这次算是度过一劫,但以后呢。   在原主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楚凌冬连根手指头都不愿碰他,这次为何?   出了门的楚凌冬正在给他的高中同窗兼家庭医生李诚志打电话。   “怀孕期间,会不会让人丢失一些记忆?或者改变一个人的性格。”楚凌冬问。   电话那头李诚志的声音:“怀孕期间,孕妇的激素都会有一个很大的升高,激素的异常会让孕妇的情绪出现波动,所以脾气不会好,极少数的孕妇甚至会产生抑郁倾向。所以,你纵然再瞧不上对方,要对人家有耐心点。毕竟那孩子是你的,是不?记忆嘛,不是有一孕傻三年的说法吗?怀孕期间,确实可能会导置一些健忘的事情出现,这也是正常的。不过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平时注意适当运动,再多补充些水果,维生素之类。”   李诚志漫不经心地回答楚凌冬,顺便开导他。因为有同窗这层关系,他又是医生,许安从怀孕期间的体检都交给李诚志负责。所以,从头到尾他也知道这笔糊涂帐。   自己的朋友摊上这桩倒霉事,被一个双性人给讹了,还怀了孕,小说都不敢这么写的。   只是那人再怎么不堪,现在肚子里有个小孩,李诚志从医者仁心的角度,开导楚凌冬。   与李诚志结束谈话,楚凌冬挂了电话。   李诚志的解释并不能让他释怀。   他没法说出现在许安给他的感觉。那种从里到外,本质的变化。并不是像李诚志所说的,只是由于内分泌影响影起的情绪波动。   楚凌冬冷漠的嘴角,弯起了一个笑意。   接下来的几天,郁禾不敢乱动。一来是症状还没消失,二来他也在努力适应这具新躯体。异乎寻常的大肚子,任何时间突然涌上来的饥饿感,以及尿频。   五个月的孩子已有了10cm那么长了吧。这让增大的子宫压迫膀胱,会出现尿频现像。   种种状态让郁禾精疲力尽,心灰意冷。同时认识到女性的艰辛与努力。   喝药、吃饭、上床。阳光好的时候,他就是在外面走上几步。由于作息规律,又放平的心态,郁禾身上终于干净了,没有出血现象。   郁禾挺喜欢屋外那方草坪,躺在上面,晒着太阳,也挺舒服的。只是心里的事太多,让他不能充分地享受这种悠闲。   这两天郁禾都能从本地APP新闻上看到自己的消息。   郁禾年轻、优秀。美好事物的毁灭,更容易引发看客的悲剧情怀。媒体对此更为敏感,连续做了几期跟踪报道。   这天,郁禾却从自己的新闻上看到楚凌冬的名字。   楚凌冬去看望了晕迷不醒的郁医生。并为他捐赠五十万用于治疗费用,但郁医生的爷爷拒绝了这笔捐款,于是楚凌冬便把这笔钱转手捐赠给了医院。   这个消息,让郁禾有些发蒙。他不记得自己的患者档案中有楚凌冬这个人。如果真有这个人,纵然不是因为身份,就是楚凌冬那张脸,他也不可能忘记。   不过,郁禾转念一想,企业家为了打造自己的公众形象,做些慈善事业,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不过,他与楚凌冬素不相识,只是因为在新闻上看到他的事,便捐赠五十万,怎么说都是个大手笔。   没想到楚凌冬会与自己产生几分这样的缘源,郁禾感受到命运的奇妙。   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他对楚凌冬的厌恶感居然减轻了几分。   但他并没有打算在这个金丝鸟笼里长住。   郁禾并不愿意按照许安的生活套路下去,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他得尽可能地自力更生,离楚凌冬远一点。   那天晚上,楚凌冬着实吓着他了。   为此,郁禾也查看了许安的财务状态。这一查,只让他觉得心灰意冷。   许安以前虽然是个十八线龙套,本职工作并不能养活自己,同时也找些别的工作,但性子不定,总想着天上掉陷饼的好事,每个工作都不能长久。   又爱享受,爱花钱,也没多少积蓄。现在有了楚凌冬,本来就对工作没兴趣的他,更不想去上班。   楚凌冬不缺那点钱,但对许安实在没什么好感,只是给了他一张信用卡。但现金是一分钱没有。   郁禾对未来开始发愁。   就在他考虑长远的时候,有人登门来访。   来人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青年,一见李妈,堆起一脸笑:“李妈好。”看来,他是这里的常客。   但李妈对他没有好脸色。在她看来,这人和郁禾是一丘之貉。   她看不起这种不劳而获的人。   事实证明,李妈虽然人不怎么样,眼光还是很准的。   来人是许安少有的朋友之一,叫丁小钱。是原主在酒吧一起打工的朋友。丁小钱也是个GAY,平时不务正业,并且也是以搭上有钱有势的大老板为人生最大目的。   他与原主的志趣一拍即合,相得益彰。对楚凌冬的下作手段,这人没少掺合。   他一看郁禾便扑了过来,“安安。”   郁禾看到他有些头疼。丁小钱一见到他,就拿眼睛上上下下,把他看了个透。一边看一边摇头,“这肚子已很显了啊。我怎么没你那么好的命,也能怀个娃,这辈子不愁吃不愁喝了。”   郁禾并不想跟他多攀什么交情,但许安可怜的交际圈也就他这么一个朋友,便也只能应付一两句。   “怎么过来了?”郁禾说。   “这不看看你嘛。“说着,一双小眼睛一斜李妈,放低了声音,“你从你那主子那儿套了不少钱吧。”   郁禾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心里说了句:你们的世界我不懂。   丁小钱与原主十分熟络,郁禾纵然不开口,他也不闲着,左右打量这间别墅。   别墅采光十分好,又大量地运用了玻璃墙,十分明亮通透。   丁小钱左右看了看,又啧了一声,“你说这房子现在让你住,等你这孩子一落地,你还住得成吗?要我说,你趁现在还能和楚凌冬讲讲条件,让他把房子过户到你的名下。这片别墅群就是他们家建的,也不缺这一、两套房子。”   郁禾神情复杂,他心里开始有点同情楚凌冬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今天有什么事?“郁禾说。   “没事就不能来吗?“丁小钱明显不高兴,但转脸又喜笑颜开了,“不过,今天还真有事。你这段时间在家里装良家妇女,吧里几个老主顾都还惦着你呢。要不,今晚一起去嗨皮嗨皮?”   丁小钱笑嘻嘻地看着他。   虽说许安人不怎么样,但扮成女妆的样子却十分招人,他走了对酒吧是一大损失。   郁禾有许安女装大佬的记忆,但让他穿成那样,一来他没那个爱好,二来还真没那个胆子。只是他看着隆起的肚子,还是有些发愁。现在穿衣已很显了。   “我这样子能出门吗?”郁禾说。   “怎么不能。穿厚点就把肚子盖住了。”   丁小钱这一提醒,郁禾忽然觉得自己该买几件能穿的衣服了。他现在一打开衣橱就糟心。   本来楚凌冬的行动就有点难以捉摸,他天天穿成这样,是个正常人都会认为他在勾引他。   “要不一起出去转转。”郁禾提议。   丁小钱无所事事,又爱凑热闹,对郁禾的提议当然一拍即合。   两人一起去了商业圈的大型超市。郁禾想买几件衣服,换下自己一身辣眼睛的装束,但他不想刷楚凌冬的卡,而原主的卡里又并没有几个钱。   自己常用的几个牌子,相对于他帐上的余额,实在有点奢侈。   考虑到自己打算从楚凌冬那里搬出来,郁禾便不太敢用钱。   自己中意的几个牌子买不起,丁小钱给他推荐的衣服,他又看不上。逛了一会儿,始终是两手空空。不觉已到了正午。   两人便准备找个地吃饭。   “既然到了这儿,要不你去给你那金主来个偷袭。”丁小钱说。   郁禾不明所以。   “那不就是你家金主的写字楼嘛,要不给他送个爱心便当,把他感动一把。”丁小钱一指路对面的一座高耸着的写字楼。   楚氏集团的总部并不在这儿,这里是楚凌冬所在的子公司。   郁禾可以肯定,如果自己真上去了,楚凌冬感动肯定是不会,厌恶倒是说不准有。   “不去。”他直接了当地说。   丁小钱不可思议地瞅了他一眼。“我现在怎么觉得你特高冷。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小安安。”   “我们先吃吃饭吧。我饿了。”郁禾打马虎眼。   “我都忘了,你肚里还有几个月孩子了。”丁小钱善解人意地说。   两人就到了附进的一家西餐厅。丁小钱边走边嘀咕,“都说一怀了小孩儿,口味就变。以前我记得你最不爱就是牛排。”   郁禾也不搭理他,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了下来。说实话,他现在这副躯壳挺惹人眼,一来是长得不错,二来是隆起的肚子。   他一个大男人,没有人会异想天开地认为他肚子大是因为有身孕,还当是中部发福。这让餐厅一些无所事事,拿眼睛猎艳的男男女女,觉得十分可惜。   他的长相与肚子,实在是反差太大。   “想吃什么?”丁小钱偷偷瞄了他一眼。以此之前,两人也经常下馆子,但很少来这样看似挺贵的场所。丁小钱不禁心想许安天天在他面前叫穷,看来还是装的。   郁禾拿起了菜单,点了沙拉、牛排、蛋糕,奶茶。   丁小钱嘀咕了一句:“还真能吃。”   以后,肯定还能吃。郁禾想。这几天下来,他自己也发现了,特别能吃,而且饿得快。这也可以理解。   一个人吃饭,两个人吸收。   忽然丁小钱小声地说:“不是吧。这么巧?”他的眼睛向门口瞟了过去。   郁禾跟着看了过去,就见楚凌冬从外面进来,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年轻的男性。   两个人都仪表非凡,穿着讲究,一进来,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特别是楚凌冬。   郁禾还是第一次在公开场所看到他。不知是周围热闹健康的环境,还是自己的心境不同的,楚凛冬看起来阳光了很多。脸上甚至带着一丝笑意,让他本就出众的五官,显得光彩照人。   如果不是有了几次接触,郁禾知道这个是个冰疙瘩,只看外表,众人都会以为这是个亲切随和的人。   在他打量楚凌冬的同时,丁小钱在看他身边的人。   “安安,你要注意了。你的情敌出现了。”丁小钱用笃定的语气说。 第六章   郁禾这才把注意力放在楚凌冬身边的青年。的确生得唇红齿白,一双眼睛像是含了一汪水。   但郁禾并没有什么危机感。一来是他并不在意自己有没有情敌,二来只是因为,两个人一起出来吃个饭就认定人家关系不正常,这才是不正常。   丁小钱这是腐眼看人基。   丁小钱见郁禾一脸漠不关心的样子,就有点急:“你别以为我瞎说,首先你看,楚凌冬对那人的态度看得出,那人不可能是他手下的员工。二来这是正午的时间,也不可能是客户。所以,只能是他十分亲密的人,今天不打招呼,忽然来看他,给他个突袭,然后才临时决定到公司附近找个地吃饭。”   丁小钱果然有点小聪明,分析判断都挺在行,无奈郁禾对楚凌冬的感情问题并不感兴趣,只是认真地享受自己的午餐。   丁小钱有点急了,“我说你怎么没一点危机意识,本来那个姓楚的对你就不怎么样,现在再来个对手,我看你把孩儿生下后,就把你给扫地出门了。而且你看看那人......”   丁小钱压低了声音,“虽然穿得挺上档次,但一眼看得出,是精心收拾过的。看着像个正经人,其实是个妖艳贱货。没准,身上还喷着香水,想把你那个楚先生迷得七晕八素。”   郁禾对丁小钱的想象与观察,十分佩服。只是他没打算与楚凌冬耗多长时间,只要把孩子生了,就算楚凌冬愿意让他一直住下来,他也要拎包走人。   话说,他真要生小孩?   ……   郁禾咬了一口巧克力蛋糕,似乎也没那么甜了。   不过,两人的关系确实不寻常。楚凌冬把桌子的椅子抽了出来,让同行的年轻男子坐下后,他才在对方的对面坐了下来。   与郁禾在一起时截然不同,楚凌冬表现得十分风度。   楚凌冬坐下来的时候,忽然像是有感应一般,眼睛抬起,和郁禾结结实实地碰在了一起。   郁禾也没有刻意回避。   这餐厅不是他家开的。是客都能进来。   楚凌冬在一瞬间的惊讶之后,明显有些恼火。他记得自己交待过让这个人这段时间少出门,看他与丁小钱的样子,大概又是逛街逛了一上午。   上次也是这两人在一起,发生的跌倒事件。   这两个人还真是极品中的绝配。楚凌冬无奈地想。   楚凌冬的心理活动郁禾是管不着的,他只是低下头继续享受美食。   同理,楚凌冬也没有禁止他自由的权利。   楚凌冬坐着,等这人过来。看到自己,这人没有不过来的道理。但郁禾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把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美食上面了。   楚凌冬愣了愣,也对。   这个人和以前不一样了。是个被换了魂的人。   楚凌冬觉得自己的生气就有点不值了。   两组人,隔着几张桌子,权当互不认识,吃着自己的饭。气氛有些诡异。   丁小钱见郁禾八风不动的安稳劲,也只好闭上了嘴。   这时餐厅忽然有些骚动。临近的一张桌子,伴随着巨烈的咳嗽声。似乎有人吃东西卡住了。   咳嗽声十分巨烈,让周围的几桌客人都放下了筷子,向那边观望。   郁禾不由也看了过去。   一个三十多岁当妈模样的女人,正用力地拍一个八、九岁小孩儿的背。小孩双手握着脖子,脸涨得青紫。刚还能听到咳嗽,现在只能张大了嘴。   当妈的急了:“怎么了。怎么了?快点咳出来。”   旁边一桌的看不下去了,“噎着了吧,快给他喝点水。”   小孩儿表情十分难受,周围的客人同情心泛滥,开始七嘴八舌地支招。   当妈的抄起桌子水杯,抱着小孩儿头,“来,喝点水。”就要灌进去。   但她手里的水杯被郁禾一巴掌给拍在了地上。   场面一片混乱。郁禾不及多解释,只是命令:“快叫急救车。”   郁禾从背面抱起小孩儿,对他实施海姆立克急救法。   双手绕到小孩子的腹部,一只手握成拳头状,按压在小孩肚脐和肋骨之间的部位;另一手捂按在拳头上,猛地发力,向上挤压。   这个方法,要快,要力道足。郁禾用足力,连续对小孩子腹部进行挤压。   周围的人也不吃饭了,都站了起来。明白点的,知道郁禾在给小孩子急救,但用什么法子,也说不清楚。   郁禾大约作了一百来次冲击,一分钟后,小孩儿的嘴一张,噎在食管里的食物被气流冲了出来。   “出来了,出来了。”周围的看客纷纷地叫。   郁禾确定小孩食道的异物已全部被气流冲出来之后,才停了下来。   小孩脸色已涨得发紫,双眼失焦,大口大口地喘气。   郁禾有点后怕。小孩儿是被意面噎着的。如果不是巧恰碰到了自己,大概等急救车过来,已无力回天了。每年因为吃饭被噎出事的人比例不在少数。   小孩他妈抱着小孩儿,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感谢郁禾。   郁禾擦了擦额角的汗,“一会儿急救车到了你要带小孩子检查一下气管与内脏。”   小孩儿妈连连点头。可又有些不明白似地看向郁禾。   那眼神像是看着救世主。   “刚才这个法子,因为对内脏连续用力,会造成内脏出血或受伤。所以在一定要到医院里复一下。”   “谢谢谢谢。“小孩儿妈连声说。   周围又是一阵鼓掌。看来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郁禾松了口气,但下一刻,觉得肚子猛地一阵抽痛。   他下意识地捂了捂肚子。随即他的胳臂被一个人扶住。   “怎么了?”楚凌冬依然面无表情,但压低的声音少有的流露出一丝关切。   刚才全副精力都集中在那个小孩儿上,那一番力气用得相当持久,大约是动了胎气。   “没什么。”郁禾依然表现得十分淡静。   “刚才用那么大的劲,还说没什么。”虽然这样说,但楚凌的语气并没有责备的意味。   刚才这里一片喧哗,餐厅里的人几乎都围了过去,自然也引起了楚凌冬的注意。   等他挤过过去时,郁禾的急救正处于尾声。他看到小孩儿在郁禾的抢救下,张嘴吐出了卡在食管的食物。并且听到郁禾对小孩子母亲的交待。   “现在我送你去医院检查。”楚凌冬不容置疑地说。   “肚子是有点疼,大概动了点胎气。但是没什么大问题。”郁禾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症状,顿了顿,“也并没有出血。用不着去医院。”   楚凌冬一言不发地盯着郁禾。郁禾只是淡淡地回应着他。   没有过多的解释,过多的表情,但他那种淡然劲,却笃定地告诉着楚凌冬,自己判断并没有错。   他说不用去医院,就用不着去医院。   在这种淡到极点的目光面前,楚凌冬居然有种落于下风的感觉。   “一会儿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去。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立即给我电话。”楚凌冬做出了让步。   “嗯。”郁禾说。   既然楚凌风让了步,郁禾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也自然让一步。而且,虽然不需要去医院,他确实需要回去休息。   郁禾让丁小钱按铃买单。但店员小妹几步跑了过来,笑咪咪地说:“刚才咱店长说了,这顿他请了。谢谢你们刚才救人之举。”说着又递给郁禾一叠打折券。   “店长说了,随时欢迎您光临。”店员妹子一脸花痴。   郁禾不经意间就救了个人,丁小钱也觉得脸上长了光,不由把胸脯一挺,觉得十分自豪。   咧着嘴笑到:“一定,一定。”   楚凌冬站了一会儿,但郁禾似乎与他并没有什么话说,他就有些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小冬。”那边的青年站了起来,冲着楚凌冬喊了一声。   小冬。这个称乎可真不错。   郁禾的嘴角动了动。   “司机一会儿就到,你五分钟后再下去。”楚凌冬转身走了。   丁小钱看着楚凌冬的背影,痴迷地说:“这个男人真是够味。如果咱俩不是gAY蜜,我一定要把他抢来玩玩。”   “你省省,他不会对你有兴趣的。”郁禾还挺知无不言。   “安安!”丁小钱气急败坏的样子。   郁禾的目光还是有意无意地瞄了过来。就见楚凌冬把椅子拉开,那个年轻男性站了起来,两人一起离开了餐厅。   说实话,那两个人才真叫配。不仅是相貌,还有社会地位。   那个年轻男性,一看就是养尊处优,富贵人家出身。而且看得出来,两人关系非同寻常。   或者,真如丁小钱所说,两人其实是那种关系?   果真如此,郁禾从心里对他们祝福。   这样,楚凌冬就不会有那么多时间盯着自己了。   下了楼,楚凌冬的车已在停车场等着。郁禾也没了再逛街的兴致,便坐了楚凌冬的车。丁小钱走的时候,恋恋不舍地约了郁禾去酒吧。   郁禾点头答应了,丁小钱这才心满意得地与他分手。   郁禾没想到,他一到家就看到那个与楚凌冬在一起的青年。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着从落地玻璃透过的一地阳光,十分唯美。 第七章   年轻人虽然坐在沙发里,但坐姿端正,显得极有教养。如同一个贵公子。   李妈正在给他倒茶,拿点心,一脸谄媚。“哟,你跟楚先生是小学、初中、高中同学?这么年都在一起,那不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就是好到穿一条裤子的那种。”年轻人勾了勾嘴角,矜持地一笑。   “那大学怎么不在一起了呀?”李妈很热心地打心。   “我出了国。小冬要帮家里打理生意,就留在了国内了。”   青年说出“小冬”这个名字时,透着说不出的亲切,与亲昵。   可郁禾却没办法把楚凌冬与“小”字脸在一起。   楚凌冬的亲切与亲昵可能都给了别人。到了原主这儿就只剩下一股从北方过来的寒气了。   正说着,青年抬眼瞅到进屋的郁禾,微微一笑。   在这里,他像是主人,郁禾反倒成了客人。   不过,这也没错。郁禾心里看得很开。   这是楚凌冬的家,只要是他的朋友,都可以来。他自己虽然住在这里,但没名没份,说是客人也不为过。   只是现在楚凌冬在公司,并不在这里,他这一个人跑到这儿……   “你是许安?”青年说。   郁禾点点头。   “请问……”   “原来小冬包养的玩意是这样的。不男不女。以前只听说过,没想到今天亲眼见到一个。”年轻男性直言不讳,同时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看来他知道原主的身份,一双眼睛充满了敌意的好奇。   郁禾弯了弯嘴角。   虽然原主确实不是个东西,但被人当面这种称呼,郁禾还是有种受辱的感觉。   李妈一看这架势,心里也明白了几分,忙退了下去。   这个雇主的朋友,来者不善。   “你说的不对。我不是楚凌冬包养的。我是主动赖上他的。”郁禾微微一笑。   青年愣了愣,一时接不上话茬。   “但楚凌冬不在这里,晚上也不会过来。你在这里等不到他。”郁禾干脆地说。   “我不是等楚凌冬,我在等你。”贵公子说。   看来,不幸被丁小钱言中了。   这是原配抓小三打上门的节奏啊。   因为郁禾对原主的所作所为也挺看不上,所以心里也觉得对原配表示歉意。但眼前这位,他喜欢不起来。   虽然他占理,但缺乏对人的基本尊重与教养。   这大概是被惯坏了。   接下来,看来一顿羞辱与说教是难免的。   “我是田乔。小冬的朋友。”   朋友?这话说得真够谦虚的。   “什么事?有话直说。”郁禾干脆地说。   但田乔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郁禾,目光落在了他的肚子上。“你对小冬下药,占他的便宜,让自己有了他的小孩。你欺负小冬心软,看在孩子的面上,不会拿你怎么样。如果换了一个人,别说好吃好喝供着你,就凭你下药这一点,就会给你送到牢子里,关个三年两载的了。”   “你说得都对。”郁禾从心底表示赞成。   虽然他不喜欢楚凌冬,但对他的人品还是予以肯定。   叶田没想到郁禾这样心悦诚服地附合他,又愣了一愣,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但你找我,不会就是对我说这些吧。”郁禾问。   田乔避着楚凌冬找他,肯定有他的目的性。郁禾希望田乔有话直说,别扯些有的没的。   田乔笑了笑:“没想到你倒是挺爽快。既然这样,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了。大概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我和小冬的关系。刚才我说我与小冬是朋友,其实,我们真正的关系是恋人。我们算是青梅竹马那一类型。因为一些原因……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古板封建,无法接受我们的恋爱关系。所以,我们并没有向家人朋友公开。我与小冬本来打算等我出国留学回来,就向双方家长坦白的,没想到……让你这样的人钻了空子。”   说到这儿,田乔的眼神有些怨恨了。   郁禾心里有些吃惊。   他只知道原主手段下作,没想到还有横刀夺爱这么一出。因为楚凌冬太过冷淡,根本不会让人产生他有恋人这种温情脉脉的联想。   郁禾再次心里对他表示抱歉。   十几年的恋人关系,还没开始挑明,就被原主这个混混给截胡了。是挺招人恨的。   郁禾很理解田乔。于是他的眼神有些同情了。   “但事已如此,再多说也没用。我这次来就是想让你开个条件。”田乔说。   郁禾没有说话。   但这种戏码并不新鲜,他大抵知道后来的发展。大概田乔会许诺给自己一笔钱,或是一张支票,让自己离开楚凌冬。   郁禾只是纠结了一瞬,心里便接受了。   一来他早就在计划离开这里。只是他这个状况,肯定找不到工作。他需要一笔钱,他得对肚子里的孩子负责。二来也可以成全田乔与楚凌冬。有情人终于眷属。   郁禾抿了抿嘴角。“你给个价吧。“   田乔瞥瞥嘴。比他想象的还要简单,痛快。   “三十万。你把孩子打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郁禾抬起眼皮撩了他一眼。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我要你把孩子打了。”田乔又淡淡地说了一遍。   郁禾深吸一口气。“你不知道这孩子有五个月了。”   “有什么关系?”他一耸肩,十分风清云淡。   虽然在另一种情况,如果孩子的存在会危及到孕妇的生命时,基于人道主义,医生都会自觉地以孕妇生命安全为第一。但除此之外,五个月的胎儿已开始发育,成长。   触觉、味觉、嗅觉、视觉和听觉神经细胞在分化。他们已初具人的雏形。已是一条生命。   “再加十万?”田乔看着他。   这种货色他见多了。从初中开始,楚凌冬身边就围绕着这些男男女女。同样的身世,同样的性别,同样的年龄,但他与楚凌冬像是两个极端。   楚凌冬永远是受追捧的,而他只是在一旁被独占欲所折磨。   楚凌冬是他一个人的。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但眼前这个人不动声色,对他的价钱没有丝毫动容的样子。   看来这个人是被楚凌冬把胃口给惯坏了。但再多的钱他也拿不出来了。他的母亲一直没有正式名份,他不过是田家老头一夜情的产物。当时为了能进田家,他还与田峰松,他的爸爸做了DNA检测。虽然检查结果99%是父子关系,但田家也只是提供他上学与日常的用度。   幸好他还算争气,学业一直不错。田家子脉不怎么旺盛,渐渐把他作为重点培养的继承人,但田家的子孙在没独立前,每个月的零花钱都是固定而有限的。   这几十万还是他每月攒下来的,还有就是在国外打工时剩余的。   如果这个人狮子大口开。   “或者,你提个价?”虽然这样担心,但田乔依然不想放弃。他愿意倾其所有,把这个阻碍物从楚凌冬身边赶走。   郁禾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你刚才说你和楚凌冬是恋人?”   “嗯。”虽然他并没有征求楚凌冬的意见,便信口捏造了两人的关系,但既然楚凌冬对男人不讨厌,那么把这人弄走后,他便有信心把楚凌冬的心笼络过来。   在此之前,他默默地强忍着对楚凌冬所有的爱恋、占有欲,只是担心楚凌冬无法接受他的性别,才三缄其口。   他暗恋了楚凌冬十来年,而对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觉察。   但现在……这个一样不男不女的怪物都能被楚凌冬接受,田乔觉得自己十多年的忍受实在是荒唐而不值。   “那么在法律上,你和他其实是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我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却和楚凌冬有了夫妻之实。所以,这房子也有我肚子里的孩子的一部分。现在,他还不能表达自己的意见,我就是他的监护人。所以,麻烦请你从这里离开。”   郁禾站了起来,看到李妈正缩头缩脑地向这边张望。   “李妈,我晚上想吃糖醋排骨。”   李妈手忙脚乱地从里面出来。   不知为什么,现在这个许安让她觉得非常不一样。   田乔坐在沙发上,脸色难看。半晌,他站了起来,“你的孩子,小冬认了才算是,不认就什么都不是。”   “如果他没有认的意思,你认为他会让我住这儿?”郁禾就要上楼。   “现在也许是。以后就不是了。”田乔在他身后说。   郁禾没理他。或许田乔说的有理。以他与楚凌冬的关系,在他耳边吹个枕头风,保不定会有效果。   只可惜,郁禾并不是多在意楚凌冬的态度与对他的做法。   晚上饭毕,郁禾洗漱完毕,便早早上了床。跑了一天,他确实有点累。   卧室旁边是楚凌冬的书屋。楚凌冬这里连件衣服都没放,却整了一屋子的书。看得出他是个爱好阅读的人。   郁禾便在里面挑了几本放在床头。他都有睡前阅读的习惯,只是以前看的都是医学论文。现在,因为肚里的胎儿常常会让他疲倦。他只捡了些轻松的小说来看。   楚凌冬的书柜种类颇全,金融专业书,各类哲学、小说。甚至还有摄影、绘画。   郁禾有些无法想象楚凌冬的少年期、青春期。   郁禾琢磨完楚凌冬,又开始琢磨田乔。   从他的提议看得出两件事:一是他真的喜欢楚凌冬,为了他可以不择手段。二来他过来找自己,楚凌冬并不知情。   纵然楚凌冬对原主十分不待见,但他也不可能去动肚子的孩子。   原主对楚凌冬做了那么过份的事,楚凌冬还为他提供生活费与住宿,从这一点看出,他十分珍爱自己的这个孩子。   为什么?父母疼爱自己的孩子天经地义,但楚凌冬似乎带着点不正常的执着。或许和他小时候的经历有关。   百科上,只有楚凌冬可以公布于众的一些个人简介,私人方面的东西一概没有。   郁禾纵然有点好奇,也无从所知。   门一响,他正琢磨的对象——楚凌冬推门进来。   郁禾觉得他最近出现的频率有些快。 第八章   楚凌冬身上挟卷着一股冷风,随着他一起,涌了进来。   因为卧室里空调充足,郁禾并没有受凉的感觉。   “这么早就上床了?”楚凌冬问。   “养成良好的作息习惯有利于胎儿健康发育。”郁禾说。   但一看到楚凌冬,他不由想到几天前晚上那场难堪的灾难。楚凌冬把他摁在自己的脚边。这次,希望他不要再玩什么花样。   心里有点不安,郁禾不由挪了挪身体。   楚凌冬在他床前的一溜沙发上坐了下来。不吱声,只是盯着他。   郁禾发现他喝了点酒,应该不多,还没有到刺鼻的程度,只是有些稀淡的酒香。   “下午,小田过来找你了?”楚凌冬问。   “嗯。”郁禾翻了翻书。   “他对你说了什么?”楚凌冬的目光沿着郁禾的身体打量。   他还是披着件骚浪贱的睡衣,但眼睛、气质,以及态度却与那件睡衣毫不沾边。   有着一种淡然的冷漠。   自己并不受欢迎。   楚凌冬从郁禾的肢体语言上正确地读出了他的内心。   “他说给我一笔钱,让我把孩子打掉。”郁禾把眼睛从书上抬起来,盯着楚凌冬。   他豪不隐晦据实以告,想要确定一下楚凌冬的态度。   楚凌冬那双不动声色的眼睛,明显感到震惊与意外。眼睛猛地一张,里面像是有光要.射了出来。   但纵然有光也是冷的。   像是北方极地的极光。亮而冰寒。   看来他真的不知情,而且意外。   “没什么,对于一个吃醋的情人来说,再疯狂的想法与举动都可以理解。”郁禾反过来宽慰他说。   但楚凌冬显然再次受到了震撼。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次震撼比上次更强烈,如同塌方。突如其来,甚至让楚凌冬有些发懵。   神情有些怔怔的。   看来楚凌冬对此也是不知情,与意外的。   郁禾不知是该同情单相思的田乔,还是“被恋人”的楚凌冬。   不过照田乔的说法,楚凌冬与是他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楚凌冬却对田乔的情谊丝毫没有察觉,郁禾不知是该夸他心大,还是迟钝。   郁禾撩了楚凌冬一眼。善意地提醒。“他可能喜欢你。”   “不要乱说。我和他不是你想的这样。”楚凌冬断然否认。   他与田乔自小一起长大,田乔虽然也是富贵出身,却是田家老爷的私生子,吃穿用度虽然不愁,但私生子的身份让他敏感的神经倍受折磨。   而楚凌冬则是从小父母过世,跟着爷爷长大。他对田乔有着“移情”似的感情,觉得田乔像是自己,孤苦无依,缺乏亲人的关爱。所以上学的时候便处处护着他。   而田乔也弱小,胆怯,便十分粘他,与他形影不离。高二时候,田乔约他一起出国,但他的家族背景要复杂得多。   爷爷要求他留下来学习打理公司,他便与田乔分道而行。但两人的联系并没有就此中断,田乔每个假期都会回来看他,而他也会利用出差之便,给他带些家乡的特产。   在他的心里,田乔像是他的一个弟弟。而不是郁禾瞎想的这种关系。   至于田乔对郁禾提出的打胎要求,委实让他意外。甚至无法接受。   但郁禾没必要撒这种能立即被拆穿的谎话。   现在这个人比以前要聪明得多。   楚凌冬转念一想,大概是田乔看不过自己被人如此绑架,才会一时头脑发热,出此下策。   不过,他并不喜欢任何人插手自己的私生活,包括田乔。   “这事我会处理。以后他不会再来找你麻烦。”楚凌冬说。   “那就好。”郁禾说着低下了头去看书。   他的态度要对楚凌冬逐客令。   “许安。”楚凌冬忽然叫出这个名字。他声音稳定,脸色冰寒,但空气中无所不在精酒分子,暗暗地提示,他并没有表面上表现地那么刚硬。   郁禾配合地抬起来头。不动声色。   但楚凌冬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带着没有任何目的性的,强大与八风不动。   郁禾也是心理素质过硬的,被他这样看着,心里也有些发毛。   “在看什么书呢?”楚凌冬问。   “随便看看。”郁禾说。   楚凌冬把书从郁禾的手里抽了出来,是哈代的《还乡》,自己的高中读物。   看来这人挺中意自己的书房。   楚凌冬把书扔在床头柜上。   但还没等郁禾惊讶,楚凌冬的视线又让他头皮开始发麻。他的目光开始向下划。   郁禾清楚自己的穿着。那件黑而透。   楚凌冬的视线依然刚硬,但渐渐地有了热度。   郁禾的手不由又握了握,握了一手冷汗。   “把衣服脱了。”楚凌冬的声线微妙的有了些变化,让他冷淡的声音,带了点沙哑的磁性的感觉。   你要干什么?郁禾嘴角动了动,却不敢真的发问。   “我想摸摸孩子。”楚凌冬说。   五个月已能明显能感觉到胎动。楚凌冬的要求如此合情合理,郁禾一时不知该如何拒绝,或者该不该拒绝。   毕竟楚凌冬是孩子的父亲。与孩子做些亲子互动也是可以的。   算了。反正这个身体不是自己的,郁禾自我放逐地想。   他自己是医生。做手术的时候,这些在他们眼里不过就是人体器官。   没有任何神秘可言,更不会有什么绮丽的联想。   他身体向后面的垫子靠上去,尽量让自己坐得舒服点,然后掀开被子,扯开那件形同虚设的睡衣。   这个瘦得如同张弦的身体上,腹部非常突兀地隆了出去。   已五个多月,因为瘦,肚子便显得大。郁禾觉得身体直往下溜,两条腿蜷了起来,他看见了那条形同虚设的内裤。   郁禾的脸有些发烧。   虽然这不是自己的身体,但感受到的视线还是让他发虚。   他一直忙工作,忙学业,又因为自己的性取向,朋友都没正经交过。   面对患者时他是老道冷静的外科大夫,但在感情上,却被动而青涩。   楚凌冬的手摸了上来。   郁禾身体一抖。楚凌冬的手冷得像块冰。他的手在肚子上慢慢地移动。   为什么这人的手这么冷。脸色也苍白。会不会有气虚之症。   郁禾的角色转换,让他不再那么紧张。   楚凌冬在肚子上摸了几圈,忽然问:“按摩乳买了吗?”   “什么按摩乳?”郁禾的注意力都放在楚凌冬的手上。他的手很白,指甲剪得十分干净,紧贴着肉,显示着他为人的严谨到苛刻的作风。   “一周前,我出国出差,你不是对我嚷嚷肚子大了,会长妊娠纹,让我给你带点按摩乳回来。”楚凌冬的眼皮抬起,斜睨向郁禾。   郁禾勉强一笑:“那你买了吗?”   “我说时间太紧,让你自己海购。”楚凌冬的手停了下来。   “再好的霜乳对斑痕都没太大的作用。消除斑痕的方法,只有手术。”郁禾牵了牵嘴角,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   楚凌冬也没再就这个话题深究,目光却落了下来,落在肚子下面。他的目光带了酒精的浓度。   郁禾心里有种糟糕的感觉。这人喝了点酒,看着原主的身体,显然来了兴趣。   事实上楚凌冬确实忽然脑子一热,想看看这具身体。那晚糊里糊涂一夜后,别说身体,他连这个人的脸都不想看上一眼。现在对这个人忽然升起了无限的好奇,连带着,对这具身体都提升了兴趣。这具身体,倒底由什么构成的。   这样想着,大手抓了抓那个部位。郁禾整个头地得一声。   现在怀胎五个多月,身体的激素水平提高,郁禾也明显地感觉这个身体正处于饥渴状态。   但一来他克制惯了,二来也没那个条件,所以,一直处于压抑着的休眠状态,现在被楚凌冬这样一抓,整个腰都软了下去。   同时,全身都开始发烫。   长这么大,他没摸过谁,也没被谁这样摸过。   理智上让他觉得羞恼,身体上却又诚实地贪图楚凌冬的力量。   “你干什么?”郁禾蜷起了腿。   虽然他清楚,作为原主,没有发火的理由。他这个反应,会让楚凌冬觉得困惑,但郁禾已顾不了这么多了。   半晌。“你到底是谁?”   楚凌冬盯着他,冷冰冰的声音。 第九章   眼前的郁禾像是蒸熟的螃蟹,从脸到脖子,直至半个胸脯都一片通红。   虽然表情还算镇定,但显然内心已一片混乱。   这个人日常太过淡静,对于他的质疑与窥探,都是游刃有余,一笔带过。   现在,这种内心激荡的状态下,楚凌冬给他来了一个当头唱棒。   郁禾的身体处于痉挛状态,嘴角扯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但及其勉强。   “我是谁?你说我是谁就是谁。你把我当孩子的母亲,我就是你的家人,你把我当不学无术的混混,我就是你包养的情人。”   郁禾依然是四两拨千斤的手段。   但楚凌冬依然步步紧逼。   “有时候手机里会迸出些莫名其妙的社会奇闻。以前看着只觉得是怪谈,现在却越来越觉得可能真的存在。”   “什么奇闻?”郁禾注意力有些无法集中。顺着楚凌冬的意思问。   “一些人遇到诸如车祸,或是地震,一觉醒来拥有另一个人的记忆。有人说是灵魂和另外一个人进行互换,也有人认为是突入其来的刺激让他们想起了前生的记忆,你是属于哪一种?”   郁禾的喉咙紧了紧,“抱歉,我是唯物主义的坚定拥趸者。这些都市传说我没听过,也不相信。“   楚凌冬的目光并没有因为他的回答而有所动摇。   郁禾身体挪了挪,但依然没能摆脱楚凛冬。“你能把手拿开吗?”   “你不喜欢我碰你?”楚凌冬问。   “没有喜欢不喜欢,我担心肚子里的孩子。”郁禾给了标准答案。   “你什么时候变得对小孩儿这么上心了?“楚凌冬说,“孕期才二个月的时候,你也有过一次出血,当时医生交代让你卧床一周,但你第二天,就和丁小钱到酒吧喝酒。那个时候,怎么没见你担心孩子。”   对于原主许安的放荡行为,郁禾内心也十分崩溃。   面对楚凌冬的质问,郁禾过了会儿,他才能说出一句。“人是会变的。”   “所以,你现在变得不喜欢我摸你?”楚凌冬的手又动了动。   事实上,在此之前,他也没摸过许安。就是许安的气味落在他的鼻子里,都让他有不舒服的感觉。   但以许安一直往他身上凑的行为模式,如果自己真的这样碰他,他的表现该是受宠若惊,而不是像这样受到惊吓。   楚凌冬的问话,让郁禾无言以对,对他的举动,却全身微微地战栗。   这不过是恋人间常见的挑逗动作,郁禾的反应却强烈得过于异常。   这是因为他过于敏感与不适应。   楚凌冬的心情莫名地好了很多。他松开了手。把被子给郁禾拉了上来。又小心地给他掖好。   “下午,逛街干什么了?”楚凌冬转移了话题。   “想买几件衣服。”这一刻,郁禾绷紧的神经才一下子松弛了下来。躲在被窝里,让他有一种安全感。   “没买?”楚凌冬的手机并没有提示郁禾的刷卡记录。   “没看见喜欢的。”   “明天我让秘书给你买些衣服送来。”楚凌冬说。   郁禾犹豫了会儿,答应了下来。“好。”   虽然他并不想让楚凌冬给他置办什么,但他现在已筋疲力尽,已没有和楚凌冬讨价还价的余力。   楚凌冬扫了一眼床头上的书。“书房里有一张省图书錧的借书证,你有想看的书,可以自己借。”   “嗯。”郁禾老实听话地回答。   两人一时无话。空气间弥漫着令人尴尬的沉默。楚凌冬依然盯着郁禾,但郁禾只是垂着眼睛,看向空中不知明的某一处。   楚凌冬一时间,对是走,还是留有了几分犹豫。但郁禾显然是紧张的。   沉默犹如有形状,有质量的实物,沉甸甸地压在两人的胸膛上。   楚凌冬站了起来。   “你早点睡。我走了。”   今天就暂时放过个人。   只是,暂时。   楚凌冬在郁禾看不见的角度,勾了勾嘴角。如冰雪融化。   楚凌冬离开后,郁禾整个人软成了一团泥,背后都是冷汗。二十七年,第一次被人这样地模。这个年纪,还在为这种事羞愧本身,让郁禾心里更纠结。   他从床上起来,到卫浴间里冲了个澡。全身还是发热。   郁禾被压抑了二十多年的性意识,似乎一下子觉醒了。   第二天上午,楚凌冬果然信守承诺,让助理吴软软给郁禾送来了衣服。   衣服搭配得挺全,牌子也很大,吊牌价也不斐,都是郁禾舍不得买的品牌。但款式都是保暖实用的冬衣。   毛衫、大衣、围巾。而且颜色黯淡保守,与原主那些花里胡哨的衣品成了极端的反比。   楚凌冬该是有多讨厌原主的品味。   对着郁禾那张极具欺骗性的脸,助理吴软软堆起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心虚地说:“楚总交待了,衣服要实用,够保暖。所以,就买了这样的。不知你喜欢不喜欢。”   说着一吐舌头,心里吐槽:这真不是我品味啊。   其实楚凌冬还多交待了一句:别买花里胡哨的。   吴软软在心里琢磨了好一会儿,才领悟到老板的真实意图,看来他是对这个养在家里的人,不放心啊。   不过,话说回来。原主有段时间隔三岔五地去公司找过楚凌冬,一开始的身份是远房亲戚,跑了几次后,就变成老板的情夫了。   吴软软并不喜欢原主那副目的性极强的笑脸。   但这次,不知为什么,这个人看上去要令她舒服多了。大概是举止间的悠然从容,以及神情的淡然。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吴软软不禁感概:看来真是钱与爱能让人脱胎换骨。   吴软软以为是这里悠闲的生活,与楚凌冬的疼爱才让这个无时不刻都看起来紧巴巴的人,变得放松与自在。   人倒是真长的好,只是有点肚子。明明看起来那么瘦。难怪老板交待裤子要买大两号。   吴软软心里嘀咕。   虽然郁禾挺佩服,吴软软在这样的牌子里挑全了黑与灰,但比起原主的那堆玩意儿似的奇装异服,这些衣服简直让郁禾感动。   他挑了件高领黑毛杉,黑裤子,又穿了件黑色毛呢外套。   自己照照镜子,眼睛一亮。   这些衣服看起来平淡无奇,但穿在身上,有款有型,特显身材与气质。   原主那一身浅浮之气,荡然无存,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看起来温文而雅,贵气十足。   看来真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   郁禾对自己挺满意。   只有一桩,因为衣服十分合服,肚子便更显眼。   郁禾的手放在肚子上,脑子不由回放起,昨晚楚凌冬的手从肚脐摸下的场景。又是一阵烦乱。   虽然他不喜欢楚凌冬,但毕竟他喜欢男性,而楚凌冬颜值又高,那种情态下心跳加速也是正常的。   郁禾给出了正确答案。   欣赏完毕自己的身姿。郁禾出了门。   郁禾乘车到了郁千里的诊所。诊所离别墅区不算远,加上远离闹市中心,不堵车,打车的话,用不了半个小时。   郁千里的诊所还是很多年前留下的祖业,四间房子转围成了一个小院。临街的一间,是熬制中药的地方,挂着“解郁堂”的招子。现在没人会抓药后用几个小时自己去熬制,大都是由药店制作成品,由患者带回去放冰箱直接服用。   一间是郁千里的诊所,剩下的就是他日常起居的地方。   由于诊所人气高,每天上门的患人或家属络绎不绝,两年前,老爷子在郁禾的帮忙下,也弄起了网上预约挂号。   门诊的布局十分紧凑,被隔成了里外两间,郁禾里在里面坐诊,外面一间是候诊室,以及药房。四面墙都是中药匣子。   郁禾进去的时候,老爷子正在里面的一间屋给人号脉,他便放轻了脚步。助手陈敏一见到郁禾,便从里面出来问:“预约了吗?”   郁禾摇摇头。   陈敏是郁老爷子的关门弟子之一,其余几个都自立门户了,就他跟在郁千里身边当起了助手。   陈敏看着屋里还有四五个病人坐在椅子上排队等着,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要不你下午再过来。现在都快12点了。”   郁禾有些为难,他这个点过来就是想在人少的时候,可以跟老爷子搭个话,没想到老爷子会这么忙。   自从他上班以后,就很少到诊所来了。他对老爷子心生了几分愧疚。   “好的。”他只好点头,说着,却不走,坐了下来。看到陈敏要发火的样子:“我坐会儿就走。”   里面的老爷子把头抬了过来:“小伙子赶时间吗?不赶的话,你就等我把这几个看完了,给你看。”   “嗯。”郁禾点点头。   陈敏回头瞪了老爷子一眼。看来今天又是不到一点吃不上饭了。   老爷子正在给一个看起来颇为年轻的患者号脉,又看了看舌胎,便开始开药方。   “郁医生,你直接给我抓药,我回去自己煎可以吗。听说别的医院都是把中药一起丢进高压锅里制的。熬制中药我也懂一点,每一味下去的时间不一样,效果也不一样。我想自己煎,心中有数些。”少妇来之前,看来查了不少资料。   “这个你放心了,我们这儿和别处不一样。都是按药性来制药的。”陈敏说。   少妇还是不放心的样子。   “小陈,抓药。”老爷子摆了摆手,直接吩咐。有的患者相信自己,就让他们去花时间熬。   心理上对药物的认同,对病情同样具有积极的疗效。   陈敏便照着方子抓药。屋里屋外都是中药匣子。在郁禾面前晃了两趟,抓了几味,郁禾便知道这是一个求子的方子。主要调经暖宫,补肾养血。就是有着促排卵作用。   国人平时有个头疼感冒的,都会采用西医,但对于慢性病的调理,大多人还是选择了中医。   所以,来“解郁堂”求诊的几近半数,都是为求子的。   这个方子郁禾七岁的时候就帮郁千里抓过。有三十多味中药,量又大,有一味药,陈敏好一顿找。   郁禾看得着接下的那味药,应该是……鹿胎。   因为极少用,柜子又多,陈敏看了几圈都没找到。   而那味药刚巧就在自己旁边的柜子里。   郁禾不由侧着身子,指了指标着标签的中药匣子。   陈敏不明所以,看了过来,一下子瞅到这味中药,“在这儿。”他抽开了匣子,抓了药。   他忙得晕头转向,也没在意,郁禾怎么会知道他下一味中药是什么。 第十章   里屋的郁千里这时候,却抬头看了郁禾一眼。郁禾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不妥当。郁千里的药方大部分来自祖传,但也有一部分是他的独创。结合了他多年的临床经验,对一些传统药方进行了改善。   比如,在治疗风湿中大量用的马兜铃科草药,被自己的孙子在外国医学论文上看到,服用剂量过大会对肝肾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甚至至死。   他便把这类草药替换了下来。加入别的配方。   而郁禾作为一个素人兼外人,在侯诊室不过坐了十来分钟,只是看了陈敏抓的几味药,但知道他下一味药是什么……这不能不让老爷子疑惑。   但郁禾只是笑笑,想要唬弄过去。   这是他醒来后,第一次与爷爷的目光正视在一起,这让他心里有些激动。   “小伙子,如果方便的话,你过来帮忙抓个药。”郁千里冲郁禾招招手。   陈敏看看郁千里,又看看郁禾,一脸茫然。   见老爷子开口,郁禾也不推辞。这是接近老爷子的一个好机会。他不想错过。   郁禾便要了方子,帮陈敏抓药。   这里是郁禾长大的地方。是他的家,这里的每个中药柜,每个药匣子,他不用看标签,都知道位置。   因为不仅对药方熟悉,对位置也了如指掌,郁禾抓药的速度几乎可以算是迅猛。几乎让陈敏插不上手,陈敏干脆在一边秤药。   但秤过几味后,心里也暗自称奇,郁禾抓的药份量奇准。几乎用不着多退少补。其实一些老中医都能做到这一步,但郁禾一来年轻,二来明明是个前来问症的患者……   陈敏不免多看他几眼。   只是觉得这人看着背影倒是纤细,但肚子却突出一大块,说不出来的奇异感。   接下来的三个病人花了郁千里一个小时。需要抓药的时候,不用郁千里吩咐,郁禾就主动站起来给陈敏搭把手。   没事的时候,就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看着老爷子。   纵然一句话不说,郁禾心里却有一种归属感。   送走了所有的患者,终于轮到了郁禾。他在郁千里的跟前坐了下来。一瞬间,心跳加速,他怕自己忍不住眼圈会红。   “刚才谢谢你了。”郁千里说。   “没事,就举手之劳。”郁禾像个陌生人一样跟郁千里客气。   “你哪儿不舒服。”郁千里慈眉善目,声音也十分柔和。   “肚子总是疼。”郁禾的声音哽了哽。   他强迫自己从伤感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郁千里抓起了郁的手腕,食指中指与无名指搭在他的脉搏上。不过几秒,老爷子回过头,冲陈敏说:“你去前头看看,药熬制得怎么样了。下午有十几个人过来取药。别让人家空手回去。”   陈敏应了一声,也没多想,就迈步出去了。   郁禾大约知道老爷子为什么支走了陈敏。他也给自己号过脉,脉像来往流利,如珠滚玉盘,点型的滑脉。也就是受孕之像。他甚至心里已知肚子的孩子是男是女。   连他都知道,郁老爷子心里更清楚。   现在房间里就只有老爷子与郁禾两个人了。   “小伙子。有几个月了?”郁千里抬起眼。   “22周。”郁禾回答。   “5个多月了。”郁千里点点头,说“我说话直你别怪。你的脉像十分杂乱,阴中有阳,阳中有阴。以前就诊的时候我也碰到过一个,但像你这样自然受孕的实属罕见。”   确实是。双性人分很多种类型,染色体也有XX,XY 之分。但纵然有些双性人拥有子宫,能受孕的确实极其少。   郁禾点点头,“所以,想找郁医生看看。”   “脉像不错。除了有些气血不足,没什么大的毛病。如果要确定胎儿状况,你应该去医院做个B超。我这里只能给你开些固本养胎的药,而且,”老爷子一抬眼,“小伙子也是个行家,这点药应该自己也能开吧。”   郁禾点点头:“我家几代都是中医。只是到了我一辈……”郁禾顿了顿,“因为身体的原因,学医半途而废。”   “哦。”郁老爷子心中了然,即而眼里流露出深刻的惋惜。“真是可惜了。”   老爷子开始低头写病历,“几代都是中医,是哪家的。没准我老头子也认识。”   “因为自己这个状况,说出来丢家里的人。还请郁医生谅解。”郁禾搪塞。   “可惜了这个好苗子。”郁千里忽然有些感慨。眼里跟着泛着点湿光,像是想起了什么。   郁禾眼睛忽然问:“您这里还缺人吗?要不我给您打个下手。我看你这里这么忙,只你们两个人。”   这事先都没想过的台词,在看到郁千里的泪花这一刻,郁禾脱口而出。   他太想爷爷了。   纵然现在在爷爷的眼里,他不过是个陌生人,但他依然被郁千里的仁慈与宽厚所包围。   老爷子扑地笑了,看了他一眼。   “小伙子,我看你其实就是来找工作的吧。”   郁禾顺势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一直都想从事医学方面的工作,也上过几年学,但因为没有毕业,所以没有□□,也开不成诊所。”   “你在哪儿上的学?”郁千里问。   郁禾说出了自己就读的医大名字。   老爷子咳了几声,用袖子蘸了蘸眼角。“唉,年纪大了。老眼晕花了……这样吧。我这里确实少个人,小赵要抓药,还要写病历,人多了,就忙不过来。”   “我能抓药,也会写病历。“郁禾说。   “哦。“郁千里有些惊讶。对面的年轻人只说上过两年学,并没有临床经验。   “我以前在家里帮忙的时候,也常写病历。”   “那你就以我为病人,写个病历看看。你就当我是个心脏病患者。“郁千里对郁禾,似乎很感兴趣。   写病历并不简单,不仅包含了对患者的基本状况的询问,还有着对病情的初步判断。但对郁禾而言,当然是小儿科。   “您哪儿不舒服?“郁禾提起了笔。   “胸口这个地方总是觉得难受,像是喘不过气。”老爷子说着,忽然控制不住,一滴眼泪掉了下来。   郁禾垂下了目光。   他怕自己也会跟着失态。   郁禾迅速地写好了病历,并且刻意隐藏了笔迹。老爷子仔细地把他写的病历看了一遍,才点点头:“我看过三甲医院的病历也不过如此了。”   郁禾期待地看着郁千里。   老爷子看了他肚子了一眼,说实话,他这个状态,郁千里并不建议他出来找工作,但他心里十分爱惜这个人才,这人没学历,不可能有从医资格,在不相关的地方就职,老爷子又觉得可惜。   而且郁禾看着他的眼神,总让他的心像被揪住一样,让他想起躺在旁边房间,靠输液才能维持基本生命体态的孙子。   可能这就是缘份。   老天爷怕他太伤心过度,便送个人过来安抚他。   “如果你真想找个事,那就在我这儿。但你这个状况,我暂时也不对你提要求。有空就过来帮忙。工资按天给你计算,一月一结算行不行?“   行。当然行。   一来可以和唯一的亲人朝夕相处,二来又可以攒些钱,真正做到经济独立,从而摆脱楚凌冬。   郁禾心里雀跃异常,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他用力点点头。   “小伙子,家住哪儿?“郁禾的高兴劲感染了郁禾里,他笑着问。   郁禾没别的住处,就报了楚凌冬的别墅区于蓝园。   于蓝园离这里并不远,是新建的高档别墅区,再一见郁禾的穿着,也并不像是个缺钱的人。   但郁千里只是点点头,并不多问。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道的难言之隐,而眼前这个年轻人,这种身份,大约更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苦衷。   郁千里慈详地一笑。“今天回去吧。你先准备准备,下周来上班就行。“   “我明天就来。”郁禾有些激动。   郁千里失笑,“不用那么急。”   “嗯。”郁禾站了起来,向郁老爷子告辞,现在一折腾,已近一点了。   “那我先走了。“顿了顿,郁禾又说,”您赶快吃饭去吧,老这样对胃不好。“   郁千里眼睛又是一热,只有他的孙子郁郁才会对他这样唠叨。   果然,郁禾第二天就来了。他与陈敏换着抓药,写病历。但不论是抓药还是写病历,他的速度几乎是陈敏的两倍。   明明是第一次来上班,他像是天生知道那些中药匣子的位置。再加上手准,根本不用多退少补。病历也是又快又细。郁千里看了他的病历几乎直接跳过问诊这一项,直接号脉,省了不少时间。   陈敏一开始有些不服气,也跟着加快了速度。但一加快速度,病历便没那么细致,郁千里虽然没有直接说,但问诊的时候,就多了些程序,陈敏又惭愧起来,半天下来,他对郁禾由不满、敌意,渐渐地变成了钦佩,得知郁禾是医学世家,也是医大的学生,心态便平和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两人配合已十分默契。   郁千里看在眼里,心里也十分欣慰。 第十一章   至此,郁禾便到老爷子的诊所上班了。老爷子为人厚道,给的待遇十分优渥不说,每日能见到爷爷,给他分担日常的劳累,郁禾现在只能以这种形式来回馈他了。   而现在,他也知道自己的身躯已被郁千里从医院里接了回来,安置在老爷子旁边,由打小跟着他们的保姆桃姐在照顾。   郁禾去了两天,就发现了这个规律。早上十点,下午四点,老爷子必定要离开诊所,出去个二十来分钟。   陈敏说,老师是去看他孙子了。   郁禾心便像被揪住一样,却没有勇气去看一看那具躯壳。   如果,未来他一直就这种状态……他不敢再深想下去。   既然决定了上班,肯定会早出晚归,而考虑到李妈这个眼线……   但李妈这种级别还不至于让郁禾伤脑筋。晚饭过去,李妈收拾碗筷的时候,郁禾忽然叫住了她。   最近楚凌冬对郁禾的态度有些和以前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法,李妈也不是多明白,但也不敢像以前那样明目帐胆地给他脸色瞧了。   “这几天夜里我总听到你几声轻咳,平时也有些气喘。去医院了吗?“郁禾问。   “去什么医院,一到冬天这就样,以前也检查了,也看不出什么毛病。就是老了,身体差了。“李妈毫不在意。   郁禾点点头,“这两天是不是吃饭也不香,胃有些胀气,还有点拉肚子的症状?“   “咦,你怎么知道?“李妈颇为奇怪。   郁禾也不说话。   第二天一回来,郁禾把手里的几包中药替了过去。“今天我去看中医,顺便把你的症状也说了说,医生说你是肺气虚,就顺手给你抓了些药回来。”   “哟,你这是,抓药还想着我。”李妈又惊又喜,还有些讪讪的。平时她对这个主子并不算友好。及至接过药,半看了两眼,被药包上“解郁堂”的字样,吓了一跳。   “解郁堂?”李妈被这个名号给震了几震。“哎呀,就是那个老中医郁千里那个解郁堂?”   “就是他。”郁禾对李妈的反应十分满意。   李妈摸着药包唠唠叨叨了老半天,说什么郁医生一天只接诊二十个人。她同事为了给儿媳妇排号,都是提前半个月在网上挂号。没想到郁禾这么有心…….   感恩戴德地拎着药,美滋滋地做饭走了。   暂时摁住了李妈的一些小动作,郁禾行事就不那么拘束了。但他也知道这并不是长久之策。早退楚凌冬会知道。   不过,等自己有了经济来源,从这里搬出去,他与他也就相忘于江湖了。   那个叫许安的,实在抱歉,等我们各归其位后,你再去找楚凌冬吧。   郁禾的人生规划开始有些明亮了。   但上班没几天,郁禾却在诊所里认识了一个颇为意外的人。   下午近五点的时候,这个时候是一天中最轻松的时段,而最忙的是早上。患者都有一大早就医的心理习惯。   陈敏表情有些神秘。“楚氏集团你知道不?就是咱省里的明星企业,那个上市公司。一会儿,集团的二把手楚瑜明要来。我手上还有他家的股票。这几天小小地赚了一笔。一会儿见到原主,心里有些小激动。”   陈敏一惯平板的脸上,少有的兴奋。   因为楚凌冬这层关系,郁禾在网上留意过楚家的动向,以及人物关系。楚瑜明是楚凌冬的叔叔。相对于楚凌冬的低调,楚瑜明在流量板块算是个活跃人物。常常会上网上娱乐版的花边新闻。一来是长得好,有女人缘,二来手里有个传统公司,公司签了几个小明星与小鲜肉,加上楚氏的雄厚财力,资源不缺,自然话题流量也不缺。   而楚凌冬打理的却是一些传统行业。房地产,商场,酒店。这两年房地产才起死回生,而前几年摇摇欲坠的时候,楚凌冬一定支撑得十分辛苦。郁禾忍不住有些同情楚凌冬。   但就是这么号人物,不知有什么隐疾,让他放着全省的三甲医院不去,却跑到这个中医诊所。一般找中医不外乎两种情况,一是特别信这中医,中药,二是西医没什么疗效的时候,死马当成活马医。   不知道楚瑜明是哪种情况。   正想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性进了诊所,径直走到郁千里面前,点头陪笑:“老爷子好。”   看来是熟门熟路了。   “来了?”郁老爷子抬起了头。   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性跟着走了进来。西装革履,容颜整洁,一副要去参加晚餐的样子。   不得不说,楚家的基因太过强大,虽然楚瑜明的眉眼与楚凌冬并没有丝毫相似之处,但鼻梁高挺,轮廓分明,也是一等一的帅哥。   郁禾回忆起看过的资料,这个叔叔只比楚凌冬大八岁,今年37岁。但他的样子看起来比真实年龄还要年轻,帅气。   郁禾以前没有盯着人打量的习惯,但因为有楚凌冬这层关系,他不禁多瞄了楚瑜明两眼。   楚瑜明似乎意识到他的目光,抬起眼皮冲他微微一笑。也是一股春风拂面的感觉。   同样都姓楚,为什么就那么的不同呢?   那个人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样,凌冬将至,像个就是一行走的人形冰块。   郁禾不由地想。   楚瑜明一进来,那个助理模样的人左右看了看郁禾与陈敏,面上露出犹豫之色。郁千里摆了摆手:“没事。都是诊所里的,我的助手,小许,小陈。不会泄露患者的个人信息。”   的确是这样。签合同的时候,里面确实有这么一款,对患者的个人信息有守密义务。   这个楚瑜明神神秘秘的,他脸色红润,行走带风,精气神都十分充沛,不知这这种人有什么难以出口的隐疾,郁禾心里升起了一丝兴趣。一回头,看到一陈敏也是眼露精光。心里不免有些好笑。   年轻助理出去的时候,把门顺手给带上,他自己则守在外面。   楚瑜明在郁千里的面前坐了下来。他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从里面拿出历病以化验单。   平常接诊的时候,都是两个患者同时进来,一个先接受郁禾的问诊,写好简历后再由郁千里来判断开药。但这次郁千里直接拿起了楚瑜明的病历。   郁千里翻了翻简历,简历上都是医生字体,要么龙飞凤舞,要么曲曲拐拐,但郁千里看得十分认真,看了足足5分钟,又去翻了翻几个化验单。郁禾没有刻意去看,但里面的图像在眼前一晃,便明白了是关于精子检验的。   “几个医院的化验结果都是一样。可能是精子方面出现的问题。所有的检查结果都是精子为零。”楚瑜明依然面带微笑。   照楚凌明的说法,这就是无精症。无精症分为原发性无精症与梗阻性无精症引。前者是先天的障碍,后者是输精管堵了。原因有很多,但有可以通过手术,或药物治愈的,也有不能的。   照楚瑜明这个样子,答案是昭然可揭了。   如果没被逼到最后一步,他不会找上中医。   郁千里只是看着化验单沉吟。   虽然中医理论与西医理论截然不同,但现在医院大都中西医相结合,都是相互参照,相互对比。郁千里这里也不例外,楚瑜明的化验单表明,这个人已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小孩儿。   “还是想要自己的小孩子?”郁千里问。   “嗯。”楚瑜明十分干脆地回答。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领养一个,或者接受捐精都可以。”郁千里放下了化验单。   楚瑜明脸色变了,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老爷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的确,他是想把自己这个无精症给治好,而不是让郁千里给他提建议。   “你就给我个明白话。”楚瑜明有些惨然。在西医上寻不着路,他只得靠中医了。如果这条路再行不通……   “也不是那么绝对。但我要给你说明白,机会有,但并不多。还有部分靠运气。你还要不要看。“郁千里说。   “人都到这儿了,当然要看。“楚瑜明惨然一笑。   郁千里点点头,把手搭在了楚瑜明的手腕上,“你也不必过于绝望。中医和西医基本理论不一样,西医看内分泌正不正常,哪儿堵没堵,中医是只要有鸡就能生蛋。”   楚瑜明配合郁千里式的幽默咧了咧嘴。   郁千里垂了眼睛号了号脉,“无精症的表现有两个极端。你是不是常会有性|欲亢进,睾|丸肿痛的症状?”   楚瑜明点点头。他是无欲不欢的那种。有的人不能不吃肉,他是不能没那方面的生活。而他手头资源丰富,主动送上门只多不少,在这方面倒不是难事。   今天被郁千里一说,敢情这是病?   楚瑜明苦笑。   他瞄了一眼旁边那位姓许的大夫,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楚瑜明才觉得自己多心。   在医生的眼里,他不过是个患者。   “那你这是实症,我以你开些补肾添精,清热化瘀的药。”   郁千里开了足足五十味的药方,虽然郁禾从小对中药有很深的感情,但他的基础体系是西医的,单看楚瑜明的检查结果,自然受孕的机率很小。但也并不绝对。国外也有这种例子。但很少。   把楚瑜明送出去后,也到了下班时间。他收拾收拾,便先走了。郁千里就在这儿住,不急。而陈敏总是不知在磨蹭什么。   郁禾出了诊所小院。走了几步,后面响起一声轻脆的喇叭声。   郁禾在路边靠了靠,给后面的车让路。但一辆保时捷在他旁边停了下来。   楚瑜明的头从窗子里探了出来,“许医生,你这是去哪儿?”   “回家。”   “我代你一程。”   “不了。就几步。”郁禾拒绝。   “怎么,怕我吃了你?”楚瑜明勾起了一个微笑,推开了车门。   话说到这个份上,郁禾也不再推辞,钻进了后座。   楚瑜明一双含笑的眼睛,半侧着注视着郁禾。他的眼睛细长,一笑起来,就是一副多情的样子。可以想像,又帅又多金的他平时肯定很受欢迎。   “那就麻烦你了。你给我带到怡景小区门口就可以了。”郁禾往座位上挪了挪。现在,这个肚子已十分的累赘。他扶了扶腰,意识到这个典型的孕妇动作,十分无语。   楚瑜明饶有趣味地瞅着他。   “许医生这么年轻,就在郁老爷子那里工作,医术一定让郁老爷子很赏识。”   “没有的事,老爷子给口饭吃。”郁禾说的也算是实情。   他感觉得到郁千里看自己时,眼里流露出的不一样情绪 。   老爷子是透过这个躯壳,在看自己的孙子呢。   楚瑜明的目光从郁禾的脸上开始往下移。   老实说,他打量郁禾的目光毫不客气,但因为他没有楚凌冬的冷洌与冰寒,所以,并不会给人以压迫感,反而有种随意的亲和力。   “许医生这是怀孕了吧。” 第十二章   楚瑜明没有丝毫怀疑,张口就问郁禾是否怀孕了。郁禾看了他一眼,怔怔的,手下意识又摸上了肚子,又一个典型的孕妇动作。   郁禾苦笑。   但郁禾虽然看起来单薄,却是个男儿身,脸蛋也不错,也是个男人的脸。   纵然他挺着个肚子,正常情况下,也不会有人认为他是个孕夫。   而楚瑜明居然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本质。   “你别多想。因为我身边也有过像你这样的。其中有一两个也怀过孕,但最后是流产了,没见过你这样的。有五个多月了?”楚瑜明笑眯眯地说。   郁禾点点头。   不用撒谎,他心里松口气。   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正常人都难以理解,让他要费力掩饰。这样好,打开窗户说亮话,不遮不掩。   只是他对楚瑜明的眼力还是十分震惊。   郁禾自己是当局者迷,他自认为的男儿身,男儿脸,在楚瑜明这个风月老手面前就是破绽百出。   因为怀孕,让他雌性激素高出正常人几十倍,这让他的脸蛋看起来光滑异常,比女性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双的体态到底还是与纯爷们有些不同,比如琐骨处,手指尖都份外的小巧,脚踝、腰肢更加的细软,这都是只有楚瑜明才懂得精妙。   现在郁禾纵然挺着个大肚子,但背影依然十分美妙。   楚瑜明叹口气:“真难为你了。我们在这点上倒是同病相怜。”   郁禾瞅了他一眼,他一个富贵子弟,上流阶层,两人之间有着云泥之别,对于楚瑜明的“共情”说,郁禾表示无法接受。   “你这样子,周围的人一定无法理解,而我。”楚瑜明苦笑,“家里人每个人见到我,都问我有没有女朋友,催我结婚,但我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孩子。你说我这种状况,能结婚吗?”   虽然在郁禾看来,结婚只和有没有爱人相关,但像楚家这样的……豪门?大约要有个继承人才是重要的,如果楚瑜明不能有孩子,能不能接手家业,或许还存在问题。   如果这样,楚家大概把家业交到楚凌冬手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郁禾忽然明白楚瑜明对自己的病情为什么这样地遮遮掩掩了。只是,如果他要是知道自己和楚凌冬的关系,那还不郁闷死。   郁禾笑了笑。有些负罪感。   “不过,也不能这样说。不结婚也是因为一直没遇到自己喜欢的。说到这儿,真羡慕许医生。”楚瑜明又用他那长细长的眼,斜睨着郁禾。   郁禾只是苦笑。   他当然明白楚瑜明的潜台词,像他这样不男不女的,还有人肯和他在一起,和他生孩子,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这孩子的来历,并不是楚瑜明想象的那样温情与浪漫。   “怎么?许医生也有什么烦恼?”楚瑜明敏感地捕捉到郁禾的情绪,含笑着问。   “烦恼倒是没那那么严重,烦心事倒是有一两件。”郁禾说。   “能问个问题吗?”楚瑜明似乎一眼看透郁禾的烦心事,“你现在是独居还是…….”   “……算是独居吧。”郁禾说。   楚凌冬把许安安置在那个别墅,连金丝雀都比不上。金丝雀但好歹还有人哄逗。   唯一相同的,都不过是个玩意儿。   楚瑜明忽然像老友似的拍拍郁禾的手背,又揉了揉,像安慰似的,却没有一点下流感。   郁禾虽然不适应楚瑜明的过度热情,但也没太当回事。   与蓝园离诊所只有二十分钟的路程。在郁禾的意示下,车在小区外路边停了下来。   他并不想让楚瑜明知道自己与楚凌冬的关系。   “许医生。”楚瑜明问,“你能给我留个电话吗?有些中药的用法,不清楚的我可以问问。”   “当然可以。”郁禾说。   在他还是外科主任的时候,也不隐讳自己的电话。解答患者疑问也是医者的工作职责之一。郁禾说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郁禾站到路边,看到楚瑜明的车飞驰而去,转身进了小区。没走几步,手机叮地一响,郁禾一看,一条未知短信:许医生,这是我的电话。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原来是楚瑜明。   郁禾把号码存了起来。   等他再次他抬眼,一辆欧陆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是楚凌冬的车。   郁禾心里琢磨,这是什么日子,楚家兄弟一个接一个地露脸。   窗玻璃降了下去,楚凌冬一张苍白的脸,像是裹了一层霜。   “上来。”他简单地命令。   “就几步到了。我自己走。”郁禾说。   车门打开,楚凌冬一动不动地等着他。看来如果郁禾不进来,他也不准备发车的样子。   郁禾也犯不着为这点小事与楚凌冬争执。   虽然楚凌冬脸色不好看,但郁禾就是云淡风清的样子,没事儿似地钻进了车里。   没两分钟路程,楚凌冬不说话,也没问郁禾怎么从楚瑜明的车上下来。   只是沉默地坐着。   虽然两人都坐在后排,但郁禾坐得离他远远的。   他现在适应了自己的生存环境,活得好好的,并不想被这块人形冰陀子冻个好歹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又前脚后脚进了屋。李妈出来给楚凌冬拿衣服,一双眼睛像不够用似的,在两人之间瞄来瞄去。   什么时候两人感情这么好了,居然一起回家了。   但楚凌冬明显气压不对,而郁禾又是一副什么也看不出来的样子。   这两个人……李妈觉得越来越难伺候了。   她一头钻进了厨房。   一顿质问看来是躲不过的。楚凌冬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郁禾也没上楼,在楚凌冬的对面坐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搭上的楚瑜明?”楚凌冬说。   他松了松领结。他的大衣外套脱了下来,现在穿着三件套的黑色西服。他的品味还真够可以。   给郁禾买的是一身黑,自己也是一身暗。   但郁禾对他再有意见,也不能不承认,颜好身材好,能撑起任何彩色与款式的衣服。   “我没搭上谁。就是在街上遇见了。他见我挺着一个肚子,便好心地送我回来。我也是在车上知道他是你叔叔。”郁禾说。   郁千里那里是郁禾的最后一道防线。是他心底的桃花源。   他不想让楚凌冬知道自己出去找了工作。更不想让他知道郁千里的存在。   郁禾那句“好心”,落在楚凌冬的耳朵里十分刺耳。   楚瑜明是他从小叫大的叔叔。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   在外人的眼里,楚瑜明还有一件光鲜的衣服遮掩着,楚凌冬却清楚这个叔叔所有的风流韵事。   家族的网站与传媒公司放在他手上,让他日常和一个十八线小明星纠缠不清,而且这个叔叔口味独特,也常常玩些药娘,双儿之类的。亲耳听他说过的,就不止一两个。   所以,他才会一眼看出这个人的与众不同,才能知道是他肚子里有了孩子。   而郁禾却认为这个的一个人,对他的殷勤原于好心。   楚凌冬的火气一下子窜了上来。   只是他的怒火表现出来也只是冷冰与寒气。   “一个正常人会觉得一个男人挺着个肚子是有了孩子?而且还对一个初次遇过的人自报姓名?”楚凌冬压着怒火质问他。   郁禾对楚瑜明的目光独特是十分惊讶。但两人从相遇,到搭车都缘于楚瑜明的就诊,所以也都合情合理,顺理成章。   只是郁禾不想暴露他在工作攒钱,所以没法向楚凌冬解释。   “大概是……”郁禾想了想,“我们这种人看起来,确实与正常人不一样。”   楚瑜明单从一些细支末节就能看出郁禾是个双,自己身上大概还是有着不近常理的地方。   而他却以为自己与路上的行人并没什么两样。   这样一意识,郁禾有些莫名的怅然。   不知道原主许安在人们的异样眼光里,怎么能活得如此逍遥自在,如鱼得水。   甚至还能利用自己的身体,获取资源。   楚瑜明的目光也在盯着他。   芯子不一样,气质不一样。   细看,其实样貌也有着微妙的改变。   以前那个人也算有副好皮囊,但可能是长期的夜生活以及过度纵欲,脸色近于青白。   一脱衣服,也如同只白斩鸡,白得毫无生机。   而现在,这个人也是白。但白得玲珑剔透,象是春天阳光下的水,泛着柔和的波光。   脖子,锁骨也纤细可爱……   楚瑜明能一眼看透他,并不是什么难事。   郁禾见楚凌冬只是看着他,不说话。站了起来。   “我累了,要上楼休息一会儿。”   他知道楚凌冬会生气。但生气又如何。   郁禾打了个呵欠。   虽然现在的工作强度,与以前无法同日而语。但这种身体状况,也不是以前的他。   现在郁禾苗只想回屋冲个澡,吃饭,然后睡觉。   这样一想,一天的生活还挺充实。   “我不管你是怎么认识楚瑜明的,以后我不允许你再单独与他见面。”楚凌冬依然冰冷地命令。   郁禾脚步停了停。   他在考虑以下的话由他说出来合不合适。   斟酌了会儿,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我觉得我和谁见面,和谁不见面都是正常的事。我们都是自由的。就像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事一样。”   其实这些话是有些占了便宜又卖乖的。   郁禾话一出口,自己也意识到了。   现在,他不再是自己,而是许安。   从许安算计楚凌冬,怀了孕,并甘心甘情愿被楚凌冬包养那一刻,他已失去了自由。   原主和楚凌冬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郁禾也明白,但明白并不代表自己就能做到。   郁禾说出这番话,不用看就知道楚凌冬是个什么表情。   如果平时是寒气袭人,现在大概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了。   大概接下来就会迎接楚凌冬的爆发,郁禾忽然有种要赶紧逃离的想法。   他尽量显得漫不经心地从楚凌冬身边走过。   但下一刻,手已被楚凌冬硬生生地拉住。 第十三章   楚凌冬坐在沙发上,只是抬着眼,冷冷地看着他。   他那双眼睛明明也十分漂亮,但与楚瑜明却截然不同,像是冬季的两个冰窟窿。郁禾觉得自己像是掉了进去。   又冷又硬,撞得自己全身,连肉带骨都生疼。   “你没有自由。你忘了我们的协议?在孩子出生之前,一切都得听从我的安排。当然,条件是孩子出生后,我会给你一笔钱。”   楚凌冬的眼睛结了冰花。   冷冷的,却依然是好看的。   郁禾在心里骂了一句许安,该有多缺钱才能签这个协议。但他脸上并没什么动容,“难道你不知道这种涉嫌限制人身自由的协议不受任何法律保障?”   他说的没错,如果他真要走,楚凌冬又能拿他怎么样。   楚凌冬再霸道,也是个有名有姓的正经公民,在社会上有一定的知名度,要遵纪守法,要顾及影响。   而且,自己可是有杀手锏的人。他的肚子里有着楚凌冬的骨血。   郁禾用力一摔楚凌冬的手,但楚凌冬只是狠狠地抓着,并且用力一拽,郁禾整个人都倾斜了下来,眼看着就要跌了下去,楚凌冬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把他接在自己的身上。   郁禾整个人结结实实,完完全全地倒在楚凌冬的怀里。   如果两人情投意合,这个姿态该是无比美妙的。   楚凌冬两只手臂把郁禾整个人揽在怀里,而郁禾靠在对方身上,也是一副小鸟依人的乖顺样子。   但这不过是表相。   郁禾心里叹了口气。二十七年,第一次被男性如此地拥抱着,却并不是出与爱与温情。   郁禾的眼神往上挑了挑。   楚凌冬毫无温度的视线以45度角,垂视着郁禾。   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的睫毛。明明这么冷硬的一个人,睫毛却长,还翘,因为灯光的原因,下眼睑还有着细密的睫毛的投影。   这光影效果就有点意思了。   这让他的好看,呈现出更丰富的层次与内涵。   鼻梁也很高,嘴唇厚薄相宜,似乎很软。   这一刻郁禾承认,楚凌冬的颜值要比楚瑜明高。   楚瑜明的好看,是一眼看透的,而楚凌冬的好看是一望无涯的。   而且,他更年轻。   “你脸红什么?”楚凌冬忽然开口。这个声音也与平常不一样,低低的,有点故做冷淡的矜持,但那个深呼吸似乎又泄露了点什么。   “一个男性,被同性这样抱着,无地自容也是可以理解的。”郁禾的声音稳稳的。   虽然他口才不错,反应也不慢,但现在脑子里还有点犯晕,脸也十分地烫。   郁禾从楚凌冬身上挣扎着要站了起来。但楚凌冬的手臂结实有力。   “那天,你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这是哪儿?我被劫持了?’是什么意思?”楚凌冬低低的声音。   呼吸喷薄在了郁禾的耳朵上。凉凉的,在暖气过剩的空调屋里,并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但郁禾还是觉得耳尖发烫。   “睡了一天一夜,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醒来的时候还没有清醒。”郁禾说着,把楚凌冬的胳膊从自己腰上拿开,站了起来。   郁禾表现虽然还算镇定,但心跳加速,生怕楚凌冬再继续问下去。   而且,他从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楚凌冬。   这个放大了的视觉效果,依然无可挑剔的长相,让他一瞬间犯起了糊涂。   现在他走也不是,重新坐回沙发也不是。   就有点左右徘徊的样子。   “衣服还合身吧。”楚凌冬忽然开口。   郁禾一愣,下一刻才回过神来,“嗯。”点点头。   衣服就穿在他身上,黑色毛衫,黑色西裤,合不合身还用问?   楚凌冬这就有些没话找话的感觉。郁禾背部又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我上楼了。”声音有些紧。   后面脚步声跟着响起。   “你干嘛?“郁禾猛地回头,样子有些像防火防盗防小三了。   “上楼。“楚凌冬淡淡地说。   房子是他的,楼当然也是他的,自家上自家的楼,没毛病。   郁禾心里发毛也没有办法。   只是楚凌冬这是打算在这里吃饭,还是过夜?   一进屋,楚凌冬又松了一颗扣子。卧室里的暖气开得十足。郁禾有些气喘吁吁的感觉。   他抬手擦了汗。   楚凌冬的目光在屋里一逡巡,落在衣橱上。一伸手,把柜门拉开。里面全是郁禾的衣服。   “找什么?”郁禾问。他想不起,这卧室里有属于楚凌冬的东西。   楚凌冬淡淡地说,“有时间,衣橱给我腾个地方出来。”   郁禾怔了怔。在屋里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又毫无目的地停了下来。   这个楚凌冬太不按常理出牌。这是说以后他会时不时地过来,与他同床共枕?   楚凌冬把目光转到他身上。“很热吗?”   郁禾的脸上依然是种微熏的红色。   郁禾点点头,“孕妇由于黄体激素、基础代谢率提高,血液流量也跟着增加,心跳也会变快,所以…….体温会跟着升高。”   楚凌冬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   “我去洗冲个澡。”郁禾说。   这个孕期近6个月的身体,确实让他特别容易出汗。加上天气渐冷,穿得也厚,在诊所一天下来,身上汗涔涔的。   郁禾有些属于医生的洁癖,回来第一件事便要冲个热水澡。   只是楚凌冬在屋里,让他有些迟疑。   对于郁禾要冲澡,楚凌冬并没有异议。他只是点点头。   郁禾努力让自己回复到日常的镇定。但外面那个人,虽然现在看不到他,却无时无刻不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如果可能,郁禾真希望自己能一直在浴室里呆下去。   心不正焉地洗完了澡。他对着镜子。   自从那天他初次醒来后,审视过这具身体后,他都刻意地回避着。甚至早上洗脸,都不怎么好好地瞅上一眼。   再次凝视镜子里自己的形象,依然感受到强烈的震撼与不适。   而且,肚子比上次明显又大了一圈。   这具身体细瘦纤弱,肚子就大得有些触目惊心。   郁禾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楚凌冬正坐在靠窗的一溜沙发上,手里翻着书。郁禾从郁千里那里借回来的中医概论。   他七岁的时候,别人家的小孩背唐诗宋词,三字经,弟子规。而爷爷却在教他背《伤寒杂病论》,《黄帝内经》。   报考专业时,郁禾最终选择了西医,而没有顾及爷爷的意愿,郁千里心里其实是有些遗憾的吧。   听到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楚凌冬抬起头。郁禾的手有意无意地挡在身体前面。   楚凌冬给他买了那么多衣服,怎么不给他买几件睡衣,让他换下这身尬服。   因为楚凌冬从不在这里过夜,郁禾即不愿意去刷他的卡,也舍不得花自己的钱。这些廉价的骚服,也就凑合地穿着。   穿习惯了,也就忘了这份尴尬。   但经不得楚凌冬的目光扫视。   “晚上,在这里吃饭?”郁禾问。其实他想知道楚凌冬是不是晚要上住这儿。但他没敢问出来。   他怕楚凌冬本来没那个意思,自己一问,反倒是像邀请一样。   楚凌冬点点头。   “我让小吴给你买了些按摩霜油。”楚凌冬说。   郁禾这才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瓶子。虽然上次郁禾说祛斑没用,但楚凌冬还是给他买了回来。   郁禾对这些不在行,但看那些外国字,应该也是价格不菲的。   “谢谢。”郁禾表示。   “你试试。如果不舒服,我再给你换换。”楚凌冬顿了顿,又补充道,“小吴说味道不一样,体感也不一样。有的用起来比较清爽,有的有些粘腻。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不用试了。”郁禾说,“我会用的。”   虽然他认为没用,但也不会委屈别人的好意。而什么味道,什么感觉,他并不介意。   楚凌冬忽然站了起来,大步走到郁禾面前。在郁禾正纳闷的时候,整个人被横抱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失重,让郁禾下意识一只手抓住了楚凌冬胸口的衣服。   “干什么?”郁禾再次失去了镇定。   楚凌冬也不回话,只是把他放到床上,去拉他的睡衣。郁禾急了,手脚并用,乱踢腾一气。   “你要干什么?“   “给你擦按摩霜。”楚凌冬说。 第十四章   楚凌冬把靠枕给郁禾垫在后背,自己在床沿上坐了下来。看来,他并不只是说说。   “我自己来。”郁禾忙说。   这个楚凌冬太不按章法行事,郁禾无法预估这人下一步要干什么,如果自己非要拒绝,大概他会把自己按在床上强行擦按摩霜。   郁禾看了看楚凌冬的身板。   郁禾在那些瓶子中随便拿起一瓶,看了看标签。   郁禾打开瓶盖,一股强烈的,具有冲击力的香味,窜了出来。并不讨厌。   他迅速地把霜倒在手上,然后往肚皮上擦。   郁禾再一次确认,许安的皮肤真的十分好。白白嫩嫩。虽然肚子像吹气球一样,大了起来,但上面还没有出现丝毫的妊娠纹。   郁禾想敷衍地擦了几下,就算交差。   但楚凌冬的手按了上来,在他涂抹过的肚子上,一圈圈,轻轻地按着。   “涂抹之后,按摩十分钟才会起效。”楚凌冬依然冷淡的声音。   楚凌冬的手一落在他的肚皮上,郁禾不由有些轻微地颤栗。他并了并双腿。然后自己觉得这个动作有些娘。   楚凌冬的动作也算轻柔、小心。手却依然很冰,肤色也是异样的白。手上的青筋看起来十分清晰,像是透明的。   郁禾忽然意识到楚凌冬衣着都十分厚。十一月的天气,像他们这个年纪,不过是一件毛衫,再套件夹克,但楚凌冬已穿着毛呢外套。虽然他里面大多穿着西装。   楚凌冬的手顿了下来。   刚才这个人连眼睛都不知道该放哪儿,全身绷紧,如临大敌。现在却又盯着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怎么了?”他用轻缓的声音问。   “你晚上睡眠怎么样?”郁禾问。   “挺好。“楚凌冬缓缓地按着他的肚皮,停了停,“就是梦多。”   自从半年前的那次经历后,很多个晚上他都会被各种梦境所侵扰。有时是那次事件的重演,有时只是光怪陆离,乱七八糟的梦境。一觉醒来,身上大汗淋漓。   一念至此,楚凌冬下意识地抬手,又按了按胸口那个位置。   知道只是幻觉,还是觉得痛。   “有胸闷现象?”郁禾注意到他的举动。   “偶尔会有。”楚凌冬说。   “但真的到医院检查,却没有什么问题是不是?”郁禾说。   楚凌冬点点头。   “你的身体有些气血不足之症,你可以抽空去抓点中药吃。”郁禾解释,“你的脸色不太好。”   楚凌冬停下了动作,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   手是冰的,脸也是冰的。   “气血不足有什么症状?”楚凌冬问。   “食欲不振,手脚畏冷,性|欲减退。”郁禾现在已是百分之百的职业状态。   但话一出口,便知道不妥。不由抬眼看了楚凌冬一眼。   楚凌冬的眼睛里明显有些含义不明的东西,嘴角微微地一斜,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虽然是个算不上微笑的微笑,但足以让郁禾侧目。   笑起来一扫所有的阴沉冰冷,居然有几分春江水暖般的柔和。   “十分钟了。”郁禾提醒楚凌云。   楚凌冬的目光从他的肚子往下走。郁禾不由又并了并腿。如果有卖后悔药的,他很希望能把那些话给吞回肚子里。   “性|欲减退?你怎么知道。”这个人的下身在暧昧的内裤里若隐若现,并不难发现他的形状与状态。   楚凌冬想起三个月前,许安到自己办公室,为了证明自己可以怀孕,在自己面前脱光了衣服。那一次,楚凌冬真真切切第一次看清这具身体。   当时,一瞬间涌上来的,除了震惊、怒恼,对这具明显有悖常理的身体,还有一种生理性的排斥。   这种排斥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消淡,反而在许安一次次主动送上门后,更加地强烈。   但现在,他奇妙的,他能心平气和地正视这具身体。   而且,并没有想象中的讨厌。   或者,进一步说,他甚至有想脱掉这人的衣服,再一次研究他的冲动。   这种变化让楚凌冬自己都觉得奇妙,并想进一步探知。   “要不我们试试,看看我到底是不是气血不足。”楚凌冬的手依然摸在郁禾的肚子上,但肚子上的触感,角度有了微妙的变化。郁禾的感受也跟着陡然一变。   怎么变,郁禾的内心是含混的,但他的身体比他的思维清醒。他的耳尖红了,从脖子到胸膛,也都绯红一片。   “该做的都做过,该看的都看过了。你现在不会觉得害羞吧。”楚凌冬盯着他。   他的声音放的很低,也很柔和,过滤了里面所有的冰屑,便十分的动人。   郁禾迅速地瞟了他一眼。下意识地去拉被子。但被子盖了上去,楚凌冬的手并没有拿出来。   “我……”郁禾的身体使劲往后靠,但后面也只是床头板。逃离空间有限。   “怎么?”楚凌冬的眼里闪过一丝戏谑。他倒要看看,这个人还能在找个什么理由,从他手里逃脱。   “我想上厕所。”郁禾终于说。   楚凌冬怔了怔。   这个理由……   “随着胎儿体积增长,子宫也跟着增大,压迫膀胱,孕妇都会有尿频的现象。所以……”郁禾不动声色地说完,移动了下身体。让身体尽量远离楚凌冬。   他抬起头看着楚凌冬,楚凌冬也审视地看着他。   郁禾整个人都像是烧熟的虾米,但依然是副强自镇定的样子。   这个人,一遍一遍地以各种匪夷所思的理由,想从自己身边逃脱。楚凌冬按在他的小腹上的手,微微地用上了力。   郁禾咬了咬牙。   “我……很急。”郁禾说。   “答应我,以后不要再与楚瑜明有任何联系,我就让你去。”楚凌冬说。   楚凌冬的思维跳转太快,郁禾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想楚瑜明的名字会登台亮相。   只是,这个人在这个关头,以这种方式提出这个要求……   虽然楚凌冬一直表现得冷漠、强硬。但迄今为止,都是点到为止,形式大于内容。并没真的与郁禾较真。   而这次,不知道触动了他哪根神经,让他变得不可理喻。   “我不会去找楚瑜明。”郁禾说。   当然,他不会主动去找楚瑜明。但因为工作关系的接触,就另当别论。   郁禾表面上暂时妥协。楚凌冬手上的力量已让他有些吃不消。说不上是真的忽然想上厕所了,还是别的一些让他难耐的感受。   楚凌冬的视线在粘在郁禾的脸上。绯红而潮湿,像要滴出水。   楚凌冬把手拿了出来。   郁禾立刻掀开被子,下了床。   虽然知道郁禾是找借口,也听出他承诺的耍滑头。但楚凌冬决定暂时不与他计较。   这个人迟早是要被他吃掉的。他不用太心急。   他会慢慢地等。这个人在自己的手心里,总是飞不出去的。   楚凌冬等了几分钟,郁禾都没从洗手间出来。看来,如果自己在屋里继续呆下去,这个人打算就在里面过夜了。   楚凌冬有些好笑,然后反省,自己是不是做是有些过份。   过去敲了敲门:“收拾好了,下来吃饭。我先下去了。”   郁禾在里面洗了把脸,听到楚凌冬关门的声,才从卫浴室里出来。   就这一会儿,他有一种全身脱力的感觉。   因为楚先生突如其来,要留下来吃饭,李妈格兴高兴。虽然李妈世故、势利。但做菜还是有一手。高段位的手艺,平时只有许安一个人体会,李妈有种怀才不遇的感觉。所以,多一个人吃饭,她心里是暗暗高兴的。   而且,楚凌冬最近几次的态度,李妈敏锐地捕捉到一些信息。更乐观的还不敢说,但楚凌冬对许安态度的回暖却还是显而易见的。   小许的地位有了提高,而自己的工作也有了意义。毕竟,楚凌冬才是她的真正雇主。她还指望着年终红包过年。   一顿饭依然吃得很沉默。不同的只是,两人之间流淌的气氛。   中途的时间,楚凌冬甚至给郁禾夹了几个菜。郁禾依然只是埋头吃饭。   所有的烦恼,忧思都抵不过眼前的美食。郁禾脑子里模糊的念头。   话后,楚凌冬简单地问起许安最近的状况与行程。但李妈接二连三地受到来自“解郁堂”的恩惠,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李妈只有一脸陪笑,说小许最近挺好,按时吃药,也不太走动。   在说这话的时候,楚凌冬抬头看了她一眼。李妈心里一哆嗦,便瑟瑟的,有些不敢再编下去。   但楚凌冬并没再问下去,李妈松了口气。   饭后,楚凌冬驱车离开。郁禾也跟着松了口气。 第十五章   “于蓝园“是楚氏集团旗下的老牌地产品牌,是国内最早期的上市公司之一。现在交由楚凌冬打理。虽然没有楚瑜明手里的传媒,以及他的小姑楚芊子的人工智能等时尚,但是楚家的基础产业。   公司在老城区商圈高层写字楼十七、十八两层。设计通透,采光极好。   自从半前年那次事故后,楚凌冬就有些畏冷。所有的房屋设计都务必要阳光普照,暖气充足。   现在,吴软软正站在他的办公桌前,把一个纸袋递到楚凌冬的手里。进来的时候,楚凌冬的司机兼保镖余胜坐在外间看报纸。看到吴软软进来,冲她一笑。   吴软软觉得余胜对她可能有点意思。   交给楚凌冬里的东西是她一手经办,都是郁禾的照片。   那天晚上,楚凌冬问起郁禾的行踪,李妈神情遮掩,语言吱唔。楚凌冬就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结果了。不知什么时候起,那个人把李妈给收买了。   楚凌冬对郁禾委实好奇,又真担心他跟楚瑜明攀扯上关系,便让吴软软托了侦探公司,对郁禾进行了跟踪追查。   楚凌冬猜想那个人不会那么听话,却没想到他是找了份工作,而就职单位是“解郁堂”。   楚凌冬一张张地看着手里的照片。   现在,他的目光再大胆,再赤|裸,也不用担心引起郁禾的注意了。   而最近,当他直视对方时,对方幽深的眼睛,似乎能把自己的视线吞没。   照片的郁禾十分赏心悦目。身上套着件白大褂,看起来有几分超凡脱俗的效果,很好地衬托了他的气质。   想到这里,楚凌冬奇怪自己居然用了“气质”这个词汇。而在此之前,这个词汇与许安是绝缘的。   照片中的背景是一所中医诊所。四面墙都是中药匣子。正中间的桌子,围坐着几个人。两位患者,两位医生。两位医生楚凌冬都不陌生。   一个是许安,一个是郁千里。那个叫郁禾的年轻外科医生的爷爷。   楚凌冬又下意识地抬手按了按胸口的位置。那个地方现在只留了道疤痕,却还是时不时的有些痛痒的感觉。   半个月前,他从新闻上得知那位年轻外科医生,晕倒在手术台。当天他去了医院。   郁医生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神态安详,双眼紧闭,一直处于沉睡状态。   他询问了他的病状。脑部等器官并没有明显损伤,但就是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无法醒来。在脑科方面,济世医院本来就位列全国三甲医院前茅。又专程请了外国的专家进行了会诊,依然不得其解。   他作为一个外行人,面对这种情况,除了惋惜与心痛,却束手无策。他为他捐了五十万,用于治疗,但郁千里并没有接受。他只好转捐赠送给了医院。   “他在这里工作?”   如果是许安,在这里工作是无法置信的。但这人坐在诊台前,却没什么丝毫的违合感。这个人像是天生就该穿着这么一件白大褂。表情淡然,举止沉着。   委托人敬业,照相拍得也专业。近景,远景,特写一应俱全。   楚凌冬手里的这一张,是郁禾伏案书写病历的样子。神情专注,表示出异乎寻常的职业精神。   这个人原来长得并不差,只是闪烁不定的目光与浮浅的笑容让楚凌冬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个人。   但现在,照片这个人,明明与那个人是同一张脸,却让人觉不出他们有一丁点相似。   自从那天,这人从晕迷中醒来,就已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那个只知道向他□□,不学无术的许安消失了。而这个人取代了他。   但,他是谁?   “委托人说小许是诊所的医生。郁医生的助手。替郁医生问诊,写病历。委托人还装成病人,让小许给他号脉。委托人说,别说这个许医生还真有一手,连他有风湿都号出来了。”   吴软软说着,偷偷地瞄了楚凌冬一眼。“楚总,我也想找小许给我挂个号,行吗?”   楚凌冬一抬眼。   吴软软红着脸,“听说一些中药能美颜减肥……”   “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暗中查他这件事。”楚凌冬无情地拒绝。   吴软软趁楚凌冬不注意,撇了撇嘴。   她去诊所装偶遇还不行吗?   不过,话说回来,自家老总对这个人该多关心,多放心不下,才会让侦探公司,跟踪偷拍了这些东西。吴软软心中暗想。   “接下来,还继续吗?”吴软软问。   楚凌冬摆摆手。   楚凌冬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根线把他与许安、郁禾,解郁堂牵扯到了一起。   但这个念头委实匪夷所思,楚凌冬没让自己的思维发散下去。   吴软软转身出了办公室。但没有十来分钟,就再次出现在楚凌冬眼前。   她咧着嘴,表情滑稽:“有个自称是您母亲的同门姐妹来找你。”顿了顿,“说是许安的妈。”   说着,偷偷地看了楚凌冬一眼。她记得,三个月前许安来公司找楚凌冬时,他一脸的嫌弃。   但现在,楚凌冬却只是勾了勾嘴角,“让她上来。”   他似乎想到件有趣的事。   郁禾还没进屋,就看到门口楚凌冬的车,有些头皮发麻。现在,他觉得楚凌冬简直是变着法在折磨他。   他不过只想安静地等待穿回自己的身体的那一天。   在这个过程中,他不想出现任何岔子。也不想与许安所有的人际关系发生牵连。   一进屋,没看到楚凌冬,却看到吴软软。心里才松了口气,一听吴软软的话,心又悬了上来。   吴软软看到他一脸兴奋,“许……小许,楚先生说晚上有客,在外面吃饭。让我来接你。”   “什么客?”郁禾问。如果不清楚这个客人到底是楚凌冬相关,还是许安相关,这顿饭大约会吃得相当辛苦。   但吴软软只是讪笑,“我也不太清楚。”   说完后,她觉得对不起郁禾。她当然清楚来人是许安的亲妈。但来的时候,楚凌冬交待说是为了给许安一个惊喜,让她事先不要告诉郁禾。   心里没底,但车与吴软软都在等着他,不去,大约是不行的。   郁禾简单地收拾一下,换了一身衣服,便随着吴软软出去了。   吴软软跟在他身后,心里纳闷。这些衣服都是她买的,买的时候觉得老气横秋,怎么穿在许医生身上,却别有一股脱俗的味道。   吃饭地点,安排在楚家自己经营的连锁花园酒店“香雪海”。车一进大门,四下里便扬溢着一股幽淡的花香。   有人过来帮忙泊车。两人进来酒楼,领班十分恭敬地把两人领到三楼一处僻静的包厢。   上楼,一拐进去,却看到楚凌冬站在门口接电话。郁禾心里没底,便停了下来。吴软软乖觉地先进去斟茶倒水。   等楚凌冬放下电话,郁禾问:“听小吴说,有客人来了?是谁?”   “你去看看谁来了。”楚凌冬有些卖关子。   既然楚凌冬这样说,看来是许安的人际关系。   郁禾心里更没底了。   往里面看,楚凌冬的司机余胜正在陪着一个中年女性说话。余胜是个热闹人,不知说些什么,中年妇女笑个不停。   看样子,四十,或是五十?长尖脸,披着褪了色的中长卷发。   比不上富贵人家的保养,皮肤松驰,眼袋明显,但在描眉画眼上,很下了力气一番打扮。一身廉价的时尚衣服,打扮得花枝招展。   郁禾的手不由动了动。他有些紧张。   只希望脑海中的许安能忽然现身,告诉他,这人是谁。但这只是妄想。   中年妇女却一抬头看到他,笑容敛了起来,“怎么,见到我也不打个招呼,杵那儿干嘛?”   郁禾冲她点了点头,笑笑。看来是许安亲近的人。所以出言才这么无顾忌。   “进去。”楚凌冬轻色说着。手一扶他的腰,随即放开。   郁禾跟着楚凌冬进了包厢。在中年妇女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中年妇女用虚浮的眼睛,斜睨了他一眼,颇有点风尘中的风情。“水色挺好。看来日子过得不错。”   但从年龄,及衣品上推测,这人应该是许安老家的长辈,跟许安虽然熟,但关系似乎并不怎么好。   郁禾眼睛一转,楚凌冬的目光似乎一直停在自己的身上。   郁禾的喉咙有些发紧。 第十六章   姑、姨,或者是妈?郁禾忽然觉得包厢里的空调开得太高,有点躁热了。   “怎么,见面了,连妈都不叫。”中年妇女说。   “妈。”郁禾开口。   中年妇女嗤笑一声,“我还真当你不认我这个妈了。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你好歹是我拉扯大的。现在,你过上好日子,说不认就不认我这个妈了。”   中年妇女一顿抢白。   郁禾心里无比尴尬,不知道许安与他的亲妈之间又有着何种恩怨。而且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余胜生识趣地站了起来,与吴软软一起到外间斗地主去了。   “你怎么会找到楚……先生那儿的?”郁禾问。   “你小子不接我电话。又说现在跟着楚先生在做事,我就四下打听,摸上门了。”   郁禾不由瞄了楚凌冬一眼。   楚凌冬正巧也正在看郁禾,冲他问:“阿姨怎么称乎?阿姨来的时候,只说是你的母亲。一直都没机会问阿姨的名字。”   其实在许安第一次上门时,就自己报过家门。楚凌冬还让余胜去当地查证过。证实确实是同一个镇里,同宗的远方亲戚。楚凌冬才默许了许安的上门认亲。   现在,郁禾看着他。即不能说出这个女性的名字,也不知道其实楚凌冬是早知道她的名字。   楚凌冬笑笑。   意料之中,不以为怪。   郁禾看向中年妇女,动了动嘴角,想说什么。   中年妇女倒是口快:“楚先生您客气什么。我大名叫陈兰芝。你就叫我兰姨好了。”   “兰姨。”楚凌冬叫了一声。   “你妈小的时候,我还见过两面呢。都是一个镇上的。论辈份,他还是他长辈。不过现在都不讲究这个了。”陈兰芝摆了摆手,从手边的一个仿皮包里,摸出盒烟,抽出一支男式香烟。   “兰姨,小安有身孕。”楚凌冬阻止了她。   陈兰芝的手一抖,香烟掉在了茶几上。一双眼睛蛇一样咬在许安的身上。   许安的外套在进来的时候,挂在了衣帽架上。现在是件黑色毛衣。毛衣十分宽松,又是粗线。只看得出腹部是突起了一块。   陈兰芝只当是他日子过得好,长胖了。可这个人刚才说……   陈兰芝的手去摸索落在茶几上的香烟,但手指哆嗦着,没摸起来。“好,好。”她连声说。   接着,她看向楚凌冬,“孩子是?”   “我的。”   陈兰芝挤出一个笑容。   这个不男不女的怪异玩意,因为生下了他,陈兰芝吃不了少苦。为了给他看病,许安七岁的时候,陈兰芝便带他一边打工,一边看病。   大大小小的医院跑了几家,但检查结果,除了手术别无他法。手术再加上激素、药物。需要的金额是个天文数字。   她中途也带着许安看了一位中医。   那个中医倒是好心,不像别的医院,先让她买一堆药,最好才说没办法。   那位老中医,只告诉她:顺其自然。   日子不仅苦,而且看不到希望,陈兰芝便不再跟自己过不去。前几年给人洗头,接着是洗脚。面上的工资少,但出台服务还是有不少的一笔收入。靠着这些乱七八糟的钱,让许安上了学。只是没读几年书,许安听了别人的煽动,去了家传媒公司。因为长得不赖,签了约。但混了近十年,至今只是在群演里打滚。   无以生计,许安又喜欢和三教九流扎堆,染了一身恶劣习气。指望着被哪个金主看上,就此咸鱼翻身。   有段时间,他一直打听她的那个家门姐姐的事。问得十分详细。一直到后来,陈兰芝才知道那个家门姐姐是这位金主的母亲。   许兰芝上上下下地打量许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这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怪物,一个让她无法接受的存在。但现在,这个怪物却利用自己的劣势,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陈兰芝发出个沙哑的低笑声。青出于蓝胜于蓝。这个儿子,确实像她。   现在,她再看楚凌冬就有些微妙的改变,依然是讨好的,透着股油腻的亲昵。   “楚先生,小安遇到你可算是撞了大运。”陈兰芝说。   对,就是这个样子。与许安一样的,低贱而讨好的微笑。让楚凌冬觉得即可怜,又厌恶。   陈兰芝又瞅着郁禾,“难怪,这是有了楚先生当靠山,就觉得当妈的是个累赘不。”   郁禾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也就不辩解,就安静地坐着。   陈兰芝见自己的挑衅,并没太大作用,心里怪不是味,松驰的嘴角浮起一个嗤笑。   楚凌冬把话题岔开:“兰姨说说我母亲的事吧。”   “你母亲啊。”陈兰芝眯起了眼。   她活了半辈子,生活在最低层复杂的环境,为了生存,擅长察颜观色。   许安能闯了进来,还不是因为她与楚凌冬的母亲那么点一丝半缕关系。   “你妈陈桐君在村里可是远近闻名,人长得漂亮,学习也好。她算是我远房的姐姐。因为她打小上学去了,话倒是没说过几句。不过我爸,我妈老当我的面提起她。也没啥,我们村里,哪户人家都是把你妈当榜样,夸得像朵花一样。当时老一辈的都说,就你妈那副模样,嫁个有钱人家是迟早的事。这不,可就应了。”   楚凌冬只是默默地听着,并不接腔。   陈兰芝继承说,“有一次,她从城里放假回来,和我在路边遇上了,她还夸我长得俊呢。我看她抱着一只猫。我说姐啊,您大老远地从城里回来,就带只猫啊。这玩艺在城里是个宝贝,可在咱们农村,那不到处都是嘛。你妈就说,不是从城里抱的,是路上捡的,腿受了伤,就给抱回来了。”   郁禾心里一动。似乎有些理解楚凌冬为什么能对许安如容忍了。   基于他对母亲的强烈的思念,只要能抓住与她母亲一丝一毫的联系,他都不会错过。所以,才会让许安有机可趁。   这次,也让陈兰芝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   郁禾知道在楚凌冬很小的时候,父母便离世。   郁禾虽然从小也没怎么享受到父爱与母爱,但那两个人只是离开了他,机缘来了,也有可以会再见。再加上郁千里的疼爱,对于小时候的郁禾,并没有多大的心理阴影。   而楚凌冬却在幼小的年龄与父母死别。   楚凌冬那么看重许安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想把自己没享受到的亲情,转移到他自己的孩子上。   郁禾再看楚凌冬时,眼里不免流露出几分怜悯。   这让正对上郁禾目光的楚凌冬一怔。居然有些不敢直视的感觉。   楚凌冬避开了郁禾的目光。   陈兰芝一说起来便没完没了。楚凌冬明显有些出神,神思不知飞到了哪里。也就没人再打断她。直到服务员上菜。   吃饭中,郁禾谨遵言多必失的原则。三缄其中,埋头大吃。期间陈兰芝倒是没少看他。只觉得这个儿子哪里不对劲。   从小到大,两个人一见面,像仇人一样互相指责抵毁,这半年没见,像是哪里不对了。   期间陈兰芝免不了对郁禾问东问西。郁禾能搪塞就搪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他糊弄不过去的时候,楚凌冬总会有意无意地岔开话题,无形中给郁禾解围。   但这种错觉,只是让郁禾更不安。   是不是楚凌冬发现了什么,并确认了什么?   终于挨到饭毕,吴软软已给陈兰芝安排好酒店。   陈光芝颇为遗憾,她本意是想打听郁禾住哪儿的。   这个怪物,从小让她吃了多少苦,现在总算熬出了头,攀上了这个高枝,现在,却连住处都不让自己知道。   楚凌冬与郁禾送陈兰芝到酒楼门口。吴软软去发动车,送陈兰芝到酒店。   陈兰芝冲着郁禾说,“我明天就走了。你不送送我?”   郁禾还没开口,楚凌冬揽了揽郁禾的腰,“抱歉,兰姨。明天我要带小安到医院。我让小吴送你吧。”   陈兰芝嘴唇一掀,笑笑,“好好。这是感情真好。”忽然神秘地冲楚凌冬招招手,“姑爷,我有些话想单独对你说。”   郁禾脸色有些难看,虽然他对陈兰芝不甚了解,但上行下效。许安是个什么样,他还是知道的。   他就要出言阻拦。楚凌冬却用手拦了拦,“你在屋里呆一会儿。外面冷。”   郁禾看着陈兰芝把楚凌冬拉到了一处无人的包厢。   郁禾想要跟过去,但又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资格去干涉这件事。   八九不离十。他知道陈兰芝要干什么。   郁禾头忽然有些心烦。这段时间,已渐渐适应的新生活忽然面目可憎起来。   以后随时都有可能遇到许安诸多的人际关系。这些人中,也会利用他与楚凌冬的这层关系,来谋取最大化利益。   陈兰芝把楚凌冬叫到一旁,是免不了索取些好处的。   她能靠着与楚凌冬那层是是而非的远亲关系,找上门,她也能靠许安与楚凌冬的实质关系,提出别的条件。   而且有了一次,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这点钱对楚凌冬来说,可能并不算什么,但郁禾就是觉得很糟心。   他可以想象当许安第一次上门找上楚凌冬时,他的感受。   在这个问题,他站在楚凌冬的一边。对于当冤大头的楚凌冬,心里又升起了几分同情。   因为心情烦躁,郁禾向酒店的后门走去。一股香气扑面而来。在进来的时候,郁禾已闻到这股香味。在因为夜深人静,香味便更加的浓烈。   “什么味道?”他小声自语。   “梅花。”楚凌冬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后面的园子。要不去看看?” 第十七章   晚上吃得太饱,再加上突如其来的情绪低沉,郁禾也不想这么快就回去。便点头应了。   两人从后门出去,几座假山后,便是一座梅园。园子里装了灯。幽幽暗暗地,让一身傲骨的梅花有了些妩媚之气。   郁禾见过日本的夜樱,暗沉沉的绚丽,没想到梅花开起来,居然也能如此的妍丽。   郁禾颇感震撼。   他原以为花园酒店,不过是应景地种上几株,没想到会这么繁茂。说梅海有些夸张,但因梅花开得绚烂,便有一种置身花海的感觉。   楚凌冬见郁禾喜欢,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见他穿得厚实,围着围巾,也只是提醒:“台阶多,小心脚下。”   郁禾应了声。两人一前一后地慢慢走着。   郁禾学医出生,平时很少有细腻绮丽的发散思维,但夜晚空气清澈,花香弥漫,隐隐绰绰的灯下,是掩掩映映的红梅。郁禾还觉心生一种美妙的感觉。   这让他刚才有些浮躁的情绪得以安抚。   楚凌冬也不说话,只是不紧不慢地走在他身侧。   十一月的夜晚温度已很低。楚凌冬本来有些担心在园子里时间长了,郁禾会受寒。但郁禾脸上少有了柔和,让他又有点犹豫,不知该不该叫他回去。   “刚才,我妈找你干什么了?”郁禾问了出来。   “借钱。”楚凌冬倒是直言不讳。   果然。虽然并不算多意外,郁禾还是尴尬。替许安。也替占据许安躯壳的自己。   郁禾不会因为身份、地位、教育而对陈兰芝就抱有任何的偏见。但她的所作所为,令他觉得羞愧。   “借了多少?”   “没多少。五万。我身上没那么多现金,让小吴给她转过去。”   郁禾怔怔的,喃喃地说,“她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还赌债。”楚凌冬凝视着他。   许安十来岁就出来混与卖,很大程度上因为有这个妈。   在此之前,楚凌冬并没见过陈兰芝,却偶然听过许安与她的通话。声音很大,他听到许安对着电话咆哮,“妈你别赌了,我身上的每一分钱都被你炸干了。“   那个时候,楚凌冬罕见地对许安有一丝可怜。   面对郁禾的茫然与不知情,楚凌冬已是见怪不怪。   “回去,早点休息吧。“楚凌冬扶了一把他的腰,又放开。   “嗯。“郁禾点头。   车子驶进小区,在大门口停了下来。一晚上应对陈兰芝,让郁禾已心力交萃,他看了一眼楚凌冬……   但楚凌冬只是淡淡的,“我就不下去了。”   郁禾意外之喜,甚至对楚凌冬升起了感激之情。   今天的楚凌冬,善解人意。   “你也准备一下,后天带你到产检。”楚凌冬交待。看来产检是确定的,只是楚凌冬说给陈兰芝的时候,把时间提前了一天。   楚凌冬似乎知道了些什么。他看得出面对陈兰芝时,郁禾表面平静下的心虚与不自在。   所以,有意把陈兰芝挡了回去。   “你现在六个月,该做个B超,看看胎儿发育状况。”楚凌冬顿了顿,“这个你想必知道的比我清楚。”   “嗯。”郁禾答应了下来。   孕妇产检是常识,但他总记不起自己现在的身份。   而许安只对楚凌冬感兴趣,肚子里的孩子不过是他套牢楚凌冬的手段,自己并不是多在意。   除了怀孕的时候,是自己主动去过一次医院,每次都是时间到点了,楚凌冬给他预约好医院,让他去产检。   楚凌冬虽然看不上许安,但对他的孩子确实十分尽心。   “记住早上不要吃东西。”楚凌冬嘱咐了一句。   “嗯。”郁禾觉得楚凌冬有些话多。   第二天郁禾一边正常工作,一边惦记陈兰芝。不知她走了没有。   纵然这次走了,保不定下次就回来了。陈兰芝身上有着浓浓的社会习气,没有任何可讲的规矩,一举一动只受利害驱动。   快中午的时候,吴软软打来电话。清脆的声音:“楚总让我给你说一声,您母亲现在已坐上回家的列车了。”   郁禾心里松了口气。   对于这种如释如负的感觉,不知道许安会是个什么态度。郁禾心想。   下班的时候,郁禾给郁老爷子请了假。他也没深讲,只是说要去趟医院体检。郁老爷子点点头,并示意陈敏先走一步。陈敏疑惑地望了两人一眼,便先离开了。   对于这个挺着个大肚子的同事,经过十来天的相处,陈敏大概也有了个八九不离十的猜测。那个细弱的体板与那个不合谐的肚子,以及郁禾上厕所的频率,都让他心生疑窦。   他也是医生,对此有着常人没有的敏感。但对方不说,他也不好多问。   等陈敏离开后,郁千里示意郁禾坐下。“我来给你把把脉。”郁千里说。   郁禾眼里露出喜悦的神情,乖乖地把手心向上搁着。   郁千里的手指搭了上去。郁千里的手不像楚凌冬那样的冷冰。温厚,热量充足,郁禾心里感到暖烘烘的。   “脉相还好,摸着有力,但还是浮。看来有些阴虚上火。明天检查的时候,注意让医生看看有没有炎症。”老爷子松开了手,“我先给你开点培植正气的药,也有保胎作用,长期喝也没什么,还能提高免疫力。”   老爷子提笔给他开药方。   这几日确实有些不舒服,想来是有些炎症。但郁禾虽然已渐渐地适应了这具身体,但还真没到能心平气和地看妇科的地步。   老爷子把方子开好,站了起来。“药你自己抓吧。先抓一个疗程的药。十天后我再给你号号脉。”   郁禾点了点头。心中的那股来自亲情的暖意再次漫卷了上来。   第二天一大早,楚凌冬的车已停在了门口。郁禾坐上车的时候,心里直犯咕嘀,他以为会是吴软软带他去。没想到楚凌冬居然亲自陪同。   郁禾不知道该是觉得感激,还是痛苦。   因为郁禾身体的特殊性,楚凌冬为他选择了私密性较高的私立医院。而在此之前他的同学兼家庭医生李诚志也在这所医院就职。为体检部主任。   许安不是第一次来,但郁禾是第一次。颇感新奇。   医院与公立医院不同,布置得十分温馨。沙发,墙绘具有浓浓的家居气氛。而且因为是预约制,医院里十分安静,连医生说话都细声细声。让郁禾觉得心情十分舒畅。   郁禾以前的三甲医院,每天都是人潮汹涌,人声鼎沸,比菜市场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人多、事杂,闹腾,连郁禾都有控制不住脾气的时候。而这里安静得让郁禾羡慕。   从一下车,楚凌冬便挽着他的胳膊,虽然郁禾的肚子已颇有点可观,但还真没到让人扶的地步。   关键是,楚凌冬这个体贴的举动与他的人设大相径庭,让郁禾觉得十分别扭。   好几次,他或慢或快地改变步伐节奏,想借此甩开楚凌冬的胳膊,但楚凌冬总是能配合好他的步伐。让郁禾有些不知所措。   讨厌到是没有。就是有些手足无措。   一进医院,李诚志与院长已在门口候着他们。李诚志看着一起的两人,笑着说:“难得。”   的确,楚凌冬这是第一次陪许安过来。   李诚志把楚凌冬介绍给了院长,两人一番客气后,李诚志把两人领了进去。   护士长亲切得如同酒店的妈妈桑,领着两人进了产科门诊室。门诊室里布置得也如同家居的客厅,有着温馨的小物件与鹅黄的沙发。   楚凌冬扶着郁禾坐在沙发上,自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产科主任余红英不过三十多岁,全程面带微笑,声音柔和,瞄着两人,笑眯眯地说:“怎么,这次先生陪着过来了?“   余红英对郁禾这个样子,没有流露出任何异于平常的表情,即不惊讶,也不同情。她面对的不过是自己患者中的任何一个,郁禾纵然自己也是医生,面对这个女产科医生,也心生钦佩。私立医院的一些管理模式,也是值得借鉴与推广的。   郁禾医生一瞬间进入了职业状况。   余红英一边翻看他的病历档案,一边问诊。“最近,有什么明显变化没有。”   虽然郁禾知道这些变化的原因,但还是据实以告,最近胎动比以前更频繁了,以及最近尿频现象。   说这些的时候,郁禾注意到楚凌冬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惊奇。   郁禾背上有些冒冷汗。   他想起前几天的那次尿遁。   “有没有痛痒的感觉?”   “倒没那么明显,但有点不舒服。”顿了顿,“我开了清热解毒的中药正在喝。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躺床上去让我看看。”余红英并不理会。   郁禾迟疑着,他觉得自己有点虚脱。   余红英耐心地解释:“孕期特别容易感染炎感。”   郁禾十分理解地点点头。但身体却依然一动不动。   余红英爽利地说:“怎么还害臊,我是医生。你怕什么。”   道理郁禾比谁都懂,他自己也是医生,在医生的眼里,人那些东西就是物件,是器官,是一堆肉。   但他依然对这具身体不是那么的全盘接受,这让他像钉子一样钉在沙发上。   但一旁楚凌冬把他拉了起来,伸手就给他解裤子。郁禾吓了一跳,一把推开。   “是你自己来,还是我来?”楚凌冬看着他。 第十八章   对于楚凌冬的提议,郁禾是避之而不及的。   “我自己。”郁禾忙说。   楚凌冬弯了弯嘴角,便袖着手站在一旁。   “患者看病的时候,家属不回避吗?”郁禾瞄向余红英。   余红英忍着一脸笑。虽然在面上,她表现得对这一对处之泰然,但作为女性,对这两个人是十分好奇的。她从医近十年也没遇到过像他们这样的。   “我们这里看病讲究人性化,提倡家属全程陪同与看护的。”余红英说。   “怎么,很热?”楚凌冬忽然开口。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郁禾瞟了楚凌冬一眼。   楚凌冬不再说话,转身出去,顺便把门给带上。   楚凌冬这么干脆地出去,倒是挺出人意外,还有点绅士风度。让郁禾再次感叹这位金主的琢磨不透。   但刚才几个回合下来,郁禾已身心俱疲,对于楚凌冬的绅士风度,也不能好好地体味一番,他只是迅速地解了裤子,在病床上躺了下来。   现在由于腰围太大,他的裤子要买最大码,裤角便十分长,需要挽起来,可肚子那里却依然有兜不住的感觉。   是不是要买些孕妇装了。郁禾有些发愁。   只有余红英在场,检查不过是公事公办,郁禾心里恢复了素日的淡静。   女医生手法娴熟熟,因为他有孕在身,力度控制得非常轻,等郁禾从床上艰难地坐起来,发现楚凌冬不知什么时候已进了来。小心地搭着他的手,把他从床上扶了下来。并帮他整理好衣裳。   郁禾又有点汗流浃背的感觉了。   等候结果的期间,余红英又为郁禾测了血压,称了体重。血压有些偏高,但还在可控制范围内,体重倒是涨得厉害。可余红英还是觉得偏瘦。   “是吗?”郁禾摸了摸那个突出去的大肚子。   “瘦。”楚凌冬一旁回答。   郁禾瞟了他一眼。他不过是自言自语,没指望谁来回答。   但原主的身体确实属于瘦弱型,现在纵然有了这么个附加物,全身除了肚子,一点肉不见长。   “不要紧。平时注意营养,并适当锻炼就可以了。”余红英说。   “平时该吃些什么东西。”楚凌冬表情很认真。   “我们这里有营养师,你们先去检查别的项目,走的时候会有个饮食指南给你们。”余红英微微笑着。   接下来是B超。这次,郁禾倒是挺配合。不过是对肚子进行超声检查。楚凌冬是孩子的亲人,有权知道孩子的状态。   郁禾平躺在床上,看不到B超,只能看楚凌冬。   楚凌冬一动不动地对着仪器,脸上少有的柔和。六月的胎儿,在B超中已十分健全。   想来,仪器里面的图像触动了楚凌冬心中那根柔和的弦。   楚凌冬并不是没有温度的。   他的温度只是被他藏得很深,并且只会温暖他在意的人。   这个在意的人当然不包括自己在内。郁禾心想。   正想着,楚凌冬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少有的纯粹的微笑。连眼睛都跟着弯了一弯。   就听到医生笑着的声音,“小家伙动了。”   郁禾才注意到自己的肚皮也在动。看来是检查惊动了肚里的小家伙。这段时间,小家伙胎动比较频繁。   郁禾莫明占了许安有孕之身,时间又短,没有任何经验,也不懂什么胎教。但晚上睡觉的时候,手摸上肚子,小家伙总会回应一两次。   全部项目检查完毕,各项指数都还不错。余红英就只给郁禾开了些消炎药。李诚志也赶了过来,问了问检查。一脸笑意。   自己这个老同学身上的寒气融化了很多,他看在眼里,心里也高兴。   “这也不早了,要不咱把这几位医生一起叫上,吃顿便饭怎么样?”李诚志建议。   楚凌冬看了看郁禾,“改天再约吧。”   李诚志点点头,“也是。小许现在这身子折腾了一上午,也挺累的。那晚点再约。”   楚凌冬一扶郁禾的腰,郁禾的身子却不动。   “怎么?”楚凌冬问他。   “上厕所。”郁禾含糊地回答。一直都在检查,他一直强忍着,现在是忍无可忍了。   “要我陪吗?”楚凌冬说。声线里居然带着一丝戏谑,显得非常生动活泼,与平时的形象判若两人。   “不需要。”郁禾干脆地拒绝。   从厕所出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楚凌冬的脸上似乎有着一丝强忍的笑意,让郁禾莫名有些讪讪的。   两人出去的时候,楚凌冬已揽着郁禾的腰了。因为饿,也因为累,郁禾这次并没有拒绝,搭着他的手,减轻自己的身体负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楚凌冬今天的表现特别到位,如同一个模范丈夫。   他的神情也柔和了许多,让人几乎联想不到他平时其实是座喜怒不形于色的冰山。   再一推想,最近的楚凌冬,对他的态度都有些微妙的改变。   怎么改变,郁禾每日活得如履薄冰,倒是没有细心的留意,但似乎更好相处了。没有以前那种咄咄逼人的锋芒。   大概是要做父亲的人了吧。郁禾想。   两人靠得很近,楚凌冬身上还有股很清淡的烟草味。   但郁禾并没见他抽过烟。想来也是顾及到他孕夫之身,有意克制着。   这种周到与细腻,让郁禾又有些感慨。   坐在车上,郁禾已是饥肠辘辘。现在他饭量大,一顿都不能少不说,中途还要加餐。上午因为检查,早上没吃东西。现在,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饿了吗?”楚凌冬倒是知寒知暖。   “嗯。”郁禾点头。   楚凌冬便直接让余胜驱车带郁禾吃饭。   现在不过十点半。吃早饭太晚,午饭却又太晚。但楚家有自己的酒楼。这倒是不用操心。楚凌冬直接把郁禾带到了“香雪海”。   郁禾表示心里很无奈,不知道楚凌冬怎么想的,就他一个人,难道在这里吃火锅吗?   车停稳后,郁禾下了车,楚凌冬却跟着下来。   郁禾心里犯疑,楚凌冬这是什么意思?这个时间…….   “我不用你陪,你上班去吧。”郁禾体谅地说。   楚凌冬的眼神冰了他一眼。   郁禾怎么就觉得辜负了人家好意的感觉,讪讪地解释:“你不是忙么,而且这还不到十一点,你吃了早饭,现在吃得下吗?”   “我早上也没吃饭。”楚凌冬说。   郁禾闭上了嘴。既然这个人也没吃早餐,那么现在和他一起吃饭也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他早上不吃饭是为了验血。楚凌冬不吃饭是为了什么?   为了陪自己?郁禾忙打消自己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自从跟了这具躯体,郁禾的口味似乎也跟着改变。   以前他一日三顿,都没固定时间,有一顿没一顿地凑合过。对吃也谈不上用心,只爱些清淡的饮食。但现在,却喜欢浓重、丰富的口味。   楚凌冬大概也认同余红英的意见,觉得郁禾体重不够,便着实点了几道大菜。但郁禾并没有任何压力,吃得十分痛快。   楚凌冬服务也到位,时不时地递水夹菜,如同个善解人意的妙人。   只是中途,郁禾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手机就放在桌子上,楚瑜明的名字跟着跳了出来。   不用看,知道楚凌冬会不高兴。而且,上次虽然是被逼无奈,郁禾也承诺不再主动见楚瑜明。但这个时间楚瑜明打来电话,郁禾担心他是针对自己的服药情部进行的咨询。   郁禾犹豫了三秒。拿了电话,站了起来。走到外间的棋牌室。   楚瑜明的声音依然爽朗,“许医生,这个时间不打扰吧。”   “嗯。”郁禾只有应了一声。他能说什么。   “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出来坐坐。就是吧,我服了几天中药后出现了些症状,想问问。”楚瑜明说。   郁禾沉吟了会儿。关于喝药出现的症状一来电话里三言两语说不清,二来里面还坐着楚凌冬。他不想耽搁时间太长。   “这样吧,你把症状发过来,写详细点。一会儿我给你回复。”郁禾说。   那边楚瑜明忽然嗤地笑了出来。   他这么明显,不过是找个借口约郁禾出来。这个医生却当了真。   “许医生,想约你出来还真不容易。”   楚瑜明的一句话里,可以往浅了理解,也可以往深了理解。郁禾不好回复,只有保持沉默。   “其实吧,就想见见你。”楚瑜明说。   楚瑜明一个情场老手,当然知道此话带给郁禾的震惊,立即又接口,“我就随口说说,你别放在心上。关于那些症状,我到诊所去找你。”   “好。”郁禾挂了电话。同时心里松了口气。   在这具身体里,他不想与任何人产生过多、过深的联系。   只是,郁禾没想到,晚上他还是没能避开楚瑜明。   而挂了电话的楚瑜明,嘴角依然保持着好看的弧度。郁禾拒绝他,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这个电话也不过是个投石问路。   说实话,他对这个医生是抱了想法。   他知道郁禾有男友。但这些,在一惯情场上如鱼得水的楚瑜明看来,根本算不上什么。   郁禾回到了桌上。楚凌冬正默默地喝着茶。郁禾坐了回去。对于刚才的电话,楚凌冬不问,他也不作任何解释。   饭毕,楚凌冬送郁禾回去,然后去了公司。 第十九章   请了一天假,连中午也算是吃了,郁禾难得悠闲。加之午后天气晴好,阳光明媚,郁禾便转了出去。   他自毕业便到医院就职,外科医生一上班就没日没夜,睡到半夜,被叫去急诊也是常有的事。在郁禾的思想里,几乎没有放假休息的概念。   像这样没有目的的闲逛,算是难能可贵的悠闲时光。逛到约摸差不多时间,在外面随便吃了饭。之前,他已交待李妈,晚上不回去。   每天吃着李妈的营养餐,偶尔吃上一两次简餐,郁禾觉得还挺可口。   正打算回去时,忽然接到丁小钱的电话。   “安安,你在哪儿?”听声音,丁小钱有些兴奋。   虽然丁小钱与郁禾不是一路人,但他却是许安的死党兼GAY蜜。而且几次接触,郁禾对丁小钱也有了几分了解。   虽然与许安一样不走正道,一心只想伴金主,找靠山,但并没什么城府,让他的行为模式简单,透出几分天真。   郁禾也并不讨厌他。   郁禾报出了自己的所在地。“你等着。”丁小钱说着就挂了电话。   郁禾拿着手机……这是遇到好事了?   不过二十分钟,一辆蓝色轿车在郁禾前面停了下来。就在郁禾四下张望的时候,丁小钱那张充满了喜气的脸,从窗子里露了出来。   他向郁禾一打响指,“上来。”   郁禾打开车门,坐在了副驾位上。   “这车怎么样?”丁小钱问。丁小钱的车开得十分快,却稳。   “挺好。”郁禾说。他对车并不是多在意。上辈子他的工资并不算少,但因为医院处在城市中心区域,交通十分拥挤,郁禾一直都是坐地铁上下班。   正因为如此,才会有半年前的那次绑架。   在他刚一迈出医院,就给人绑了。   对方是对他的行为模式是做了功课后,有目的地绑架了他。   “舒服吗?”丁小钱又问。   郁禾想起了前尘往世,心不在焉地说,“舒服。”   “你是不是没看车标?”丁小钱忍不住了。   郁禾这才恍然大悟,丁小钱这么急急地来见自己,赶情是为了显摆的。只可惜郁禾上车时别说车标,连车的颜色都没太在意。   “什么车?”郁禾失笑,配合地问。   “宝马。”丁小钱加了一句,“7系。”   “哦。”郁禾应了一声。   丁小钱的底细他是知道的。别说车,就是买个电动车都成问题。   郁禾心里就有所猜测。   果然,就听丁小钱说,“我告你啊,安安,别以为只有你才有金大腿抱。我丁小钱最近也交上好运了。就这几天,我就认识了一个大老总。他对我可是无比的中意,一见就对了眼。这不,这就是他的车。见我没车,就把车借给我用。他自己又换了辆大奔。”   郁禾有心泼他冷水。他实在看不下去丁小钱在这条求包养的路上一去不回。他不能这样过一辈子。   但就许安自己这情形,让郁禾的话没有丝毫说服力。所以,郁禾目前只能听着。   “在哪儿认识的?”郁禾问。   “X。也就没几天的事。我一个人无所事事,到吧里去找乐子,就要走的时候,你猜怎么着?”丁小钱停了下来,希望郁禾接着问。   但郁禾只是瞅着窗外的风景。   “服务小哥对我说我的帐被人结了。我一扭头,就看到…….哇,就看到了他。又帅又年轻,我觉得遇到我的真命天子了。”   郁禾勾了勾嘴角,又帅又年轻倒不一定,但多金是肯定的。   “不过话说回来。自从你跟了楚老板后,X那儿就觉得不是那个味儿了。现在那些侍应生,服务员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再不招几个顺眼的,X的金字招牌算是砸了。”   郁禾明白过来,X是许安以前做服务生的酒吧。   轿车在酒吧门前的停车场停了下来。迷离的轮廓灯中,一个血红的x符号耸立在酒吧上。   “下来吧。”丁小钱看了一眼郁禾,“安安,不穿女装可惜了。至少可以把你这肚子给盖盖。”   今天丁小钱有两个目的。一是把他的金主汪百川正式介绍给许安,让许安知道他丁小钱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二来许安虽然身份低下,但皮相实在不错。他也有意在汪百川的狐朋狗党面前炫耀一番。   两人进了酒吧。酒吧不大,但在圈子里颇为有名,是GAY圈的圣地。   但来这儿的并不就是GAY。   来这里的上层名流也不少,一来气氛好,二来也有几分猎奇色彩。   虽然这个地方是许安打工的地方,但郁禾相当陌生。   酒吧里光线幽暗,因为时间尚早,还没有多少人。但一眼望去,两三个五大三粗,穿着女妆的男性,正坐在吧台上骚聊。   郁禾看得愣神。之所以他一眼就看得出是女妆大佬,是因为那几个大佬大多五大三粗。其中一个甚至下巴上还有着胡茬。   在郁禾的想象中,身着女装的男性,应该像是网上那种伪娘一样,清纯可爱,穿着超短裙,有着或黄,或黑的长卷发。没想到现实中,却是这样的番景像。   几个人都浓妆艳摸,十分夸张。   只有一个,倒是不错。坦胸露乳,挺有女人味。因为女人味十足,郁禾就不敢断定这人是男是女了。   其中那个胡茬大佬忽然抬起头来,撞上他的视线,咧嘴一笑,冲他挤挤眼,“小安子,好久不见。啧,这次是真的伴上大款了,穿戴都不一样。只是,这肚子大得像是里面揣了几个月的孩子。”   胡茬大佬嗓门十分洪亮,引来另外几个人的哄堂大笑。   郁禾无言以对,只是笑笑。   许安的双性身份在这酒吧里不是什么秘密,相反还是让酒吧得以宣传的噱头之一。   事实上,这也是X的经营手段与策略。满足不同阶层人类的猎奇心理,有意聘些双性、人妖在这里做招待。   所以,这里鱼龙混杂,什么样的客人都能见到。   只是,倒是没人知道许安真是怀孕了。   丁小钱一拉郁禾,“别理杨坚强那个基佬。他就是见不得你长得好,运气好。”   在丁小钱的眼里,许安大概就是个人生赢家。   那个不辩男女的丽人也往这儿看,“就你家许安长得好。”   这下,郁禾知道这人是男是女了,虽然前凸后翘,但声音暗哑。大约是个变性的人妖。   杨坚强一拍那个人妖的屁股,“咱杨红姐也不比你家安安差。是不是?”   说着三个人又一气地笑。   丁小钱懒得理他们。郁禾是避之而不及,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了上来。   郁禾不敢喝任何带有酒精的东西,只敢点了杯饮料。丁小钱喝着酒,却有些心不在焉,眼睛左顾右盼。   郁禾忽然明白了,丁小钱的此行目的。一来炫耀车,二来炫耀人。   郁禾苦笑。早知道是这回事,怎么说,他都不会来。   并不是看不起。而是他实在不想往许安这个圈子里进入太深。   他是随时准备从许安生活圈里退出的人,这让郁禾随时保持警惕性。   酒吧里渐渐人多了起来。但并不吵杂。   还是以幽暗取胜。   郁禾喝了两杯饮料,正想撤退时,“来了。”丁小钱忽然兴奋地冲郁禾低语。   正说着,两个人从灯光幽暗处走了过来,在两人对面落坐。   “安安,我给你介绍,”丁小钱一指其中一人,“汪百川。”   丁小钱一脸怀春的样子。又指了指郁禾,“这就是我常给你说的我最好的朋友,许安。”   郁禾点头,招呼。   汪百川面白高瘦,也年轻,只是有些萎靡不振,兴趣缺缺的样子。   丁小钱一拉椅子,向汪百川靠近,用撒娇语气说:“这位老总是谁,你给我们介绍介绍呗。”   汪百川旁边的人,一直在一旁看着他们,嘴角上翘,说不出的春风拂面,又风度宜人。   当这人一走过来,郁禾就认出了他。就是今天上午才与他通了电话楚瑜明。楚凌冬的小叔。   电话中,楚瑜明约他晚上出来,被郁禾拒绝。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在这里居然碰上了。   “真是有缘,又见面了。”楚凌冬自打落座起,一双眼睛,就盯着郁禾不放。   充满了感情。   “这位是楚总。”汪百川只是简单地说。楚瑜明详细的身份,他没必要对丁小钱说。就像丁小钱只知道他有钱、有车、有房,但他具体在什么行业,做什么事,丁小钱却是一无所知的。   像丁小钱这种,不过是生活的调剂品。讲究的是个身心愉快,如果过多的掺入对方的私生活,那种丧失了玩乐的初衷了。   但丁小钱显然十分震撼。看看郁禾,又看看楚瑜明。没想到两人居然是老相识。   心里对许安不禁暗暗佩服。手段真是鬼神莫测,才绑了个金大腿,居然又钓了一个。而且都姓楚。   同样高颜值,大长腿。   “安安,你什么时候结识的楚总,也没听你说。“在汪百川面前,丁小钱一直都嗲着声音装小鸟依人。   “也才认识。”郁禾颇觉尴尬。   “机缘巧合。”楚瑜是含着笑,勾人似的看着他。   他怎么都没想到,在这个地方,会与郁禾巧遇。   而且,这种环境,这让他对郁禾的身份不免有些猜测。   汪百川最近与楚瑜明走得相当近乎。楚瑜明财大气粗,又有整个楚氏作后盾,想拉他入伙一起弄几个项目。上午他就约了楚瑜明,楚瑜明还推说有事,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又没事了。   现在,见楚瑜明对丁小钱这个蜜友,一脸兴趣的样子,觉得此趟不虚此行。   “这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汪百川凑着热闹。   “是哦。咱家安安就是有人缘,运气好。你不知道他的男朋友,也很帅的。”丁小钱眨了眨眼说。   “哦。”汪川百看了楚瑜明一眼。   这下,可热闹了。   但只要楚瑜明看上了,什么都不是障碍。 第二十章   “什么时候,约了一起出来坐坐,咱们相互结识结识?”汪百川冲郁禾笑着说。   “有机会。”郁禾客气地说。   汪百川摸了根烟,含在嘴里,就要点上。   楚瑜明眼疾手快,伸手便把烟从汪百川的嘴里拿了下来,扔在桌子上。   “这里是禁烟区。”楚瑜明说。   虽说是禁烟,但有的来客烟瘾上来,还是会抽上两根,也没人管。   楚瑜明之举,无非是考虑到郁禾有孕在身。   楚瑜明的体贴、周到,让郁禾不由想到楚凌冬。   并在心里不由将两人做了番对比。   两人从气场到作派,实在是有着天壤之别。郁禾喝了口橙汁。   “唉,你们运气不好,没赶上好时候,安安的女妆可真是……艳绝八方。”   楚瑜明目光闪动,一动不动地瞅着郁禾。   这个人怎么看都与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楚瑜明实在想象不出,郁禾在这里,与丁小钱一起,坐在酒吧里,向来往的客人搔首弄姿的模样。   还是郁千里那里更适合他。   不过,楚瑜明还是微笑着,“我也很想看安安的女妆。”   这倒是真话。他向来对这些非主流的东西感兴趣。郁禾身上几乎集中了他所有的萌点。   漂亮、双性,以及那个高高耸起的肚子。只可惜名花有主,否则真想摸一摸。   他活了这么大,男的,女的,人妖,双性,能摸的都摸遍了,可孕夫还真没摸过。   可郁禾有男朋友,而且住在高档小区,看来对方的男朋友来头也不小。   只是,他楚公子看上的人,纵然是肚子有了别人的孩子,他想抢也是能抢来。   而且他对郁禾实在十分感兴趣。   郁禾身上有种让他仔细琢磨的神秘感,你觉得是看到他的全部,但其实又只是浅浅的一层。   因为楚瑜明是真的对郁禾有兴趣,便不像以前那么高傲。倒想来个循序渐进,先从获得对方好感入手。   楚瑜明对自己的相貌与手段还是十分自信的。有钱的金主不少,可像他怎么帅,且体贴的还真没几个。   “安安,咱约个时间怎么样,给他们震上一震。”丁小钱双眼放光。   自己的好GAY蜜,这样被人重视,他脸上也有光。   丁小钱馊主意不断,郁禾无言以对,只有继续喝橙汁。   “安安,”楚瑜明叫得特别顺口,没有一点违合感,“这里太吵,我看你是不是有点不舒服。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丁小钱瞪大了眼睛。他不是傻子,对□□又相当敏感。   楚瑜明送郁禾回去,明摆了是对他有兴趣,想找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可郁禾是名花有主的人。而且……   许安风头这么盛,他也是有些小嫉妒的。   他还没来得及阻止,汪百川已满脸堆笑,“去吧去吧。春宵苦短,我就不留你们了。”   郁禾神色尴尬。   楚瑜明眯起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正看着他,“别理他。这人就爱开个玩笑。”   虽然汪百川的调侃与误会让郁禾尴尬,但他还是要走的。   郁禾就要站起来,楚凌冬已十分绅士地,先一步搀了他的胳膊,把郁禾扶了起来。   这时酒吧的光线十分迷离,坐在吧台上的一个人正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他年轻尊贵,头发一丝不乱,衣服熨烫整洁。手里握着杯马天尼。   正是田乔。   他回国已有一段时间,已在家族的子公司弄了个经理做。新人新岗,背后又有几个人的眼睛盯着,田乔并没有外人看起来那样诸事顺畅。   而且,他与楚凌冬的严丝合逢的密切关切,最近也出现了难以言说的缝隙。   上次他头脑发晕去找许安。第二天,楚凌冬便约了他出来,明确表示让他不要插手这件事。   他当时气不过,什么时候自己与楚凌冬之间,轮得上外人插上一腿。而且这个外人,身份低下,手段下作。   “你就这么甘心当冤大头?”他愤愤不平。   楚凌冬只是说,“那是我的孩子。我要他平安出来,不许任何人,以任何手段让他受到伤害。”   楚凌冬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平淡,与往日没有任何区别。   但田乔听得有些心惊。   田乔不想因为那个无足轻重的人,让他与楚凌冬产生一丝一毫的罅隙。楚凌冬不是喜欢孩子吗,就让那个生下来。生下来,就没那个人的事了。   他向楚凌冬道了歉。“对不起。”   楚凌冬点点头。看着他的目光依然像是上学时期,看着自己的弟弟。   这让田乔心里有些抽痛。   今晚瞅了个空闲,本来想约楚凌冬出来喝酒,但楚凌冬晚上有饭局,他心烦不过,便一个人出来透透气。   没想到,在这里他会看到惊人的一幕。   田乔心思细密、敏感,直觉四个人着扯不清的关系。丁小钱与汪百川,那是一眼就看透的一对狗男男。   而另一个人,衣冠楚楚,一直双眼含着笑,看着郁禾。   因为五官出众,一双上挑的桃花眼,就觉得温情脉脉。   田乔对许安知根知底,算计了楚凌冬,现在住着他的屋子,享受着楚凌冬带给他的安稳,却背着他,又在找别的男人。   这是预备着找下家?   田乔即为楚凌冬觉得气愤,又觉得是个机会。心里居然有一丝复杂的喜悦。   这是个让楚凌冬看清许安真面目的机会。这人就是个死性不改,烂泥巴扶不上墙的贱货。   今晚他的运气不错。在他拿出手机时,刚好捕捉到楚瑜明扶着郁禾站起来的那一幕。   勿论两人是什么关系,就是酒吧里的光线、两人的颜值,以及肢体的契合度,这张照片十分唯美。   田乔盯着相机中的郁禾。   为什么楚凌冬会喜欢这种货色。   在田乔的心里,这人对楚凌冬做了那么过份的事,楚凌冬却以德报怨,绝不可能只是因为肚子里孩子那么简单。   那人能得到楚凌云的几分眷顾,还不是因为他有几分姿色。   想到这里,他不由把相机打开自拍模式。   里面映出的一张年轻,却毫无颜色的脸。明明有着俊秀的眉毛,水汪汪的眼睛,但却没什么值得深究的味道。   太过中规中矩。   他心烦意乱地退出了自拍模式。   酒吧里气温很高,一出门,一股子凉风窜了进来。郁禾不由打了个寒颤。楚瑜明不放过郁禾丝毫细小的表情,见状,便又十分绅士地把外套脱了下来,披在郁禾身上。   这不过是第二面,但楚瑜明对郁禾像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而且这些动作,在他做来,没有一丝邪念与刻意为之的痕迹。十分自然。   郁禾心里坦荡,也并不在意。   只是跟着他们出来的田乔,手机里又多了几张照片。   他哼笑了一声,点了楚凌冬的名字。   照片发送了出去。   楚瑜明的保时捷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十一月的夜晚,外面寒气袭人,但车里开着暖气,显得温馨,静谧。   “谢谢。”郁禾把自己舒舒服服地靠在后座上。   “谢什么。那个地方污烟障气的,对孩子不好。不过,真看不出原来你也在那里工作过。白天是悬壶济世的大夫,晚上是酒吧里的女装大佬?这就是‘双面娇娃’?“   楚瑜明从任何角度都能把人夸了。   郁禾失笑,替许安解释,“有一阵子太缺钱,便到处打工。”   “现在不缺了?”楚瑜明笑眯眯地看着他,一大眼睛大有深意,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恶意。   “还行吧。”郁禾说。   如果不考虑自由,倒是不愁吃,不愁穿。还有一张永远刷不完的卡。这对许安来说,应该是理想的生活现状吧。   楚瑜明沉默了会儿,忽然开口,“我知道个安静的地方,一起去吃个茶怎么样?”   明知道郁禾有男友,还在深夜邀请他单独喝茶,想来是有些深意。   但楚瑜明某种意义上是自己的患者,郁禾并没有放在心上。   “不用了。如果方便的话,你直接把我送回去就行了。”   楚瑜明刚才提议送郁禾回家,他一口应允,楚瑜明还以为郁禾或许对自己也有点意思,毕竟他还没遇到过能真正拒绝自己的人。   没想到是自己想多了。   “许医生,你是对我不放心,还是讨厌?”楚瑜明斜着眼睛瞅着郁禾。   老实说,他对郁禾有些拿不准。   他与丁小钱这样的社会底层混在一起,而他自己却又住在高档别墅区。以此类推,他或许与丁小钱是一类人。   说是男朋友,不过是被包养的一只金丝雀。   但郁禾又并没有让楚瑜明有这种感觉。   他玩的这类型太多,而郁禾显然不是这个圈子里的。   坐在酒吧里的女装大佬许安,楚瑜明想象不出,但诊所里身着白衣的许医生,却是形象鲜明的。   “不是。明天还要上班,而且我现在这样子,出行也挺累……”郁禾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肚子。   那个肚子在郁禾纤细的身体里,突兀地撅了出来。   楚瑜明意外的觉得竟然有些诱惑。   楚瑜明幽幽地说:“真羡慕你的男朋友。”   郁禾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有你这样的人相伴。漂亮、优雅、神秘。”楚瑜明的声音甜蜜。   郁禾斜了他一眼,忽然有些开窍的感觉。   至始至终他都把楚瑜明当成一位患者。但话说到这个份,郁禾还意识不到楚瑜明的明示与暗示,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很遗憾我没有早一步先认识你。”楚瑜明那双漂亮的眼睛,流露出无限的温柔与伤情,“如果早一步的话,我一定做的不会比你现男友差的。”   他顿了一顿,“或许更好。”   郁禾正在扶腰的手停了下来,不该如何接话。   “他对你好吗?”楚瑜明低声问。   这又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相对于许安的所作所为,楚凌冬算是仁致义尽。   但只有物质的支出,却没有感情投入,郁禾站在许安的立场,觉得他心里大约是不平的。   但许安有没有资格感到不平,郁禾不好判断。   “还行吧。”郁禾模棱两可地说了句,又觉得不够。   补充了一句,“人挺不错。”   这是他,作为郁禾对楚凌冬的评价。   但郁禾一瞬间的犹豫,便给了楚瑜明无限的可能。他是个人精,郁禾的些许情绪,根本逃不出他的眼睛。   “如果是我,我一定天天守着你,把你捧在手心里,而不是让你怀胎五月,还出去工作。”   “这到不是。工作是我自愿的。”郁禾忙给楚凌冬开脱。   楚凌冬倒是想把他锁在屋子里。   “我知道。你是要实现自我价值,但我肯定舍不得让你离开我半步。不会让你一个人挺着个肚子,坐公交车上下班。” 第二十一章   楚瑜明的话已十分露骨,充满了暗示。   二十七岁的郁禾,年轻优秀,从不乏来自男男女女的告白,但因为自己的性取向,封闭自我,即不能回应女性,又不敢接爱男性。   但自从接触到许安这个光怪陆离的圈子后,他的视界像是被打开了一扇窗,以前在意的,其实并没他想象得那么严重。   说的也是,勿论许安品性如何,他一个双性人,都能谈笑如风地为生存为努力。而自己,却连喜欢一个人的勇气都没有。   现在,放在郁禾面前的,就是一个冲破自我的机会。   楚凌冬是许安的,不可能有他的份。而楚瑜明?   郁禾探究地审视着楚瑜明。   “我知道,这些话有些唐突。我们不过才认识,你对我还不了解。我只想让你知道,在你背后,还有我这样一个人愿意守护你……如果他对你不好,就到我身边来,带着你的孩子。我会好好待你们的。”楚瑜明说。   楚瑜明真的特别会说话。   郁禾纵然没有太多的触动,但在这样孤独的境地,一个人许诺愿意守护自已,不论真心到底有几分,郁禾还是要表示感谢。   “谢谢。好意我心领了。”郁禾弯了弯嘴角。“不过,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好。”   郁禾的潜台词,已不言而喻。他并不需要楚瑜明的好意。   感谢归感谢,但与心动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楚瑜明确实各方面都算是优秀,但面对他,自己并没有什么感觉。   听他说着那些动人的言词,除了一丝感激,剩下的就是尴尬。   这让郁禾想要尽快离开。   楚瑜明微微地叹了口气。   他在郁禾的眼睛里看不到他所熟悉的,被自己的甜言蜜语所打动的神情。   而“谢谢”这个词汇,出现在告白场合的时候,就已经算是没戏了。   这个人真是很特别。   而且还大着肚子。   楚瑜明觉得自己对这个人有点上瘾了。   虽然郁禾拒绝了自己,但他与现男友的关系并不是多么牢固,也不见得融洽。这让他迅速调整回了情绪。   他很久没有这样的兴奋过。   郁禾的出现,像是给他出了一道难题,激起了楚瑜明的挑战感与征服欲。   楚瑜明把郁禾送进了小区,直到郁禾的身影消失在绿化树里,才驱车离开。   郁禾推门而入的时候,屋里漆黑一团。李妈每晚十点准时上床睡觉,现在已近十二点。   他暗中摸索着,摁开电灯。   灯光啪地一声,像是开了个礼花,整个房间瞬间被点亮。一瞬间,郁禾的眼睛一花,似乎出现了手术室里无影灯的幻觉。   他换鞋,上玄关,进了客厅。   几乎是直觉反应,往沙发上看去。楚凌冬叼着根烟,翘着腿,靠坐在沙发上。   认识楚凌冬这么长时间,郁禾第一次看他吸烟。   郁禾想起那日产检时,这人揽着自己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楚凌冬平时是吸烟的,只是顾及他肚子的孩子,所以在他面前克制着。   只是这都十二点了,这位金主也不打声招呼,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客厅里吸烟。   隔得老远,郁禾都能感受到楚凌冬身上的寒气。   最近楚凌冬给郁禾的感觉已柔和了很多。身上还是冷,但已是万物萌芽,冰河融化的状态。没有最开始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坚硬与冰冷了。   特别上午带他体检时,体贴得如同一个模范丈夫。   但不过一个下午,一个晚上,他身上又恢复了初次见面的气场。   郁禾觉得有事发生。对,是自己不对。不该挺着个大肚子,泡吧到这么晚。   “这么晚过来了?”知道自己理亏,郁禾客气地打招呼。   楚凌冬没有回答,只是把手里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对面这个人这么个时间,从外面回来,脸上犹自带着一丝夜生活留下的红晕。让他整个人像个熟透了的,等着人采摘的果实。   楚凌冬,不说话。郁禾也不知如何打破这个沉闷的僵局。   他犹豫了会儿,“如果没事,我上去洗洗睡了。”   屋里的气氛,让郁禾有些顶不住。楚凌冬的不高兴是显而易见的。但他的心虚与闪避却有些无头无绪。   郁禾从没谈过恋爱,所以不太清楚,现在他们之间的气氛除了僵局,还有一种十分稠密的暧昧气氛。   这让无法适应的郁禾感到而不自在,而且心惊。   “这么晚,到哪儿去了?”楚凌冬终于开口。沉滞的气氛似乎裂了一条缝。   郁禾松了一口气。   “和丁小钱出去逛了逛。”郁禾看了楚凌冬一眼。   “在哪儿?”   “酒吧。”   “还有谁?”楚凌冬问。   郁禾心里一抖。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既然楚凌冬这样问,看来是已知道了什么。但他是实在想不通,楚凌冬是怎么知道的。   郁禾有些犹豫,其实他对楚凌冬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他与楚瑜明,不过是场偶遇。   但刚才回来的路上,车里的二十分钟,楚瑜明对他那翻示好,让郁禾下意识地有些闪避。   又是无来由的心虚感。郁禾有些烦乱。   “还有丁小钱的两个朋友。”   “楚瑜明也是丁小钱的朋友?”楚凌冬问。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世界真是太小。楚凌冬肯定不在酒吧里,否则不用等到现在,以他一贯强硬的态度,怕是当场就要把他给弄回来。   不是楚凌冬,却是对他与楚凌冬的事十分清楚,且相当不满的人……   这个人,只能是田乔了。   真是冤家路窄。   “田乔也在酒吧?”郁禾问。   楚凌冬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是丁小钱说新结识了一个朋友,介绍给我认识。没想到那个朋友与楚瑜明是一起来的。所以,就遇在了一起。”郁禾解释。   “朋友?”楚凌冬动了动嘴角。   丁小钱口里的朋友到底是个什么含义,楚凌冬还是知道的。以前许安与丁小钱就是整日混在酒吧里,向那些来前猎艳的金主抛媚眼,求包养。   许安在他面前是个什么姿态,在那里就是个什么姿态。   郁禾不愿意过多地介入许安的生活圈,楚凌冬同样不允许他去涉及那些场所。   楚凌冬站了起来,向郁禾靠近。   郁禾下意识地向后退上一步。但楚凌冬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有了我你还不够吗?还要再找下家。”   他的声音低而狂热,有着压抑的怒火。   “没有。就是见见丁小钱的朋友。”郁禾挣了挣手腕,没摆脱。   他没想到楚凌冬会发这么大的火,日常都是八风不动的一个人,又对许安爱理不理,很少有这样情绪化的时候。   但现在,他给郁禾的感觉,就像是一座休眠多年,忽然就要爆发的火山。   这座火山一旦爆发,破坏力必定是极其强大的。   “那楚瑜明算什么,你的朋友?”楚凌冬问。   “我和他就见过两次面。”郁禾耐心地解释。   虽然郁禾认为楚凌冬没有干涉自己交友的权利,但毕竟两人已形成包养与被包养的事实,这让郁禾在处理两人的纠缠时,只能节节败退。   “见了两次,他就能对你搂搂抱抱,能扶你的腰,把自己的外套给你穿。还送你回来?”楚瑜明声音愈发低沉。   但郁禾知道,那只是因为楚凌冬在努力克制自己即将如火山一样爆发的情绪。   从他越来越重的手劲就可以感觉出来。   看来田乔真是一个强硬对手。大概也是拍了照片,取了证。   现在人证、物证俱全,再反驳也没用。   “我们确实没什么。他那些举动,不过是缘于他的绅士风度。”郁禾说。   楚凌冬怒极反笑。   没人比他更了解楚瑜明。   楚凌冬小时候,对楚瑜明也是小叔小叔地叫大的。   楚瑜明具有多面性。他如坐春风,风花雪夜,但这都是表象。三十七岁独身至今,花间游戏,是有名的浪荡子。但这也都是只是表象。   楚瑜明的心思……楚瑜明的皮,或许只有他这个侄子才能扒下来。   当田乔把照片发过来时,楚凌冬的血一下子涌了上来。   说不上什么情绪,因为太过复杂与隐晦,那些微妙的忌妒与醋意,让他一时无法辩认,但恼火与担心却是明确与确定的。   当时他还在参加一个行业酒会,给郁禾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接听。   他坐立不安,片刻也呆不下去,便提前告辞。田乔最后一张照片,两人是已离开了酒吧。他只能驱车赶了回来。   屋里一片漆黑,郁禾还没回来。他坐在黑暗中,全身发冷。   先于怒火,他开始担心。   就在他要出门去找郁禾时,外面传来了汽车的轰鸣声。他站在落地玻璃前,看到楚瑜明的车停在小区的路上。   虽然是按捺不住汹涌而来的怒火,但同时也因为郁禾的安全到家松了口气。   他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地看着那辆车,直至过了二十分钟,郁禾的身影才从车里出来。   而现在,这个人对他说,楚瑜明的那些举动,是绅士风度…….   “车子在外面停了二十分钟,你都没下车,这就是你所说的绅士风度?”楚凛冬又上前一步。   本来两人的距离已很逼仄,这时就有更有一种步步紧逼的态势。   郁禾不由又退一步。但他却是退无可退的。楚凌冬同时又上前一步,伸手紧紧地揽住他的腰肢。   “你们在车上作什么?”   “没什么。就说了会儿话。”   楚凌冬的样子让郁禾有些心惊,但他依然以平静的语气说。   “说话?说什么?”楚凌冬问。   郁禾的眼神闪了出去。他总不能说,楚瑜明向他示好,并表示如果男友对他不好,随时让他来找自己。   郁禾这个极小的,近于心虚的动作,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郁禾整个人忽然悬念,失重之下,他一把抓住楚凌冬的衣领。“你要干什么?”   下一刻,他整个人被放在沙发上。   但楚凌冬并没有就此撤离,反而一只手把他紧紧按住,另一只手去撕他的衣服。   “住手,你要干嘛?”郁禾慌了神。两只手想要护住自己,但上衣的扣子被扯落了下来。   “你不是说楚瑜明绅士吗?我就验证一下,他到底有多绅士。” 第二十二章   郁禾这一刻真的有些慌了神。楚凌冬现在不是个能听得进去话的状态。郁禾用力挣扎, 但这具身体一来在过孱弱, 二来他挺着个大肚子, 让他并不敢做太大的动作。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郁禾咬牙说。   但楚凌冬只是紧抿着嘴,一言不发。他如同一只被侵犯了自己领域的雄狮, 沉默地要索回自己的权利。   “楚先生, 你过来了……”一个带着些睡意的声音, 忽然响起。李妈打着呵欠, 擦着眼睛从一楼的客房里走了出来, 迷迷糊糊地说。   李妈上了岁数,睡眠很浅,听到外面动静,以为郁禾是不是饿了,下来找吃的。这也是常有的事, 李妈便穿了衣服出来。   等她头脑彻底清醒过来,便后悔自己的多事。许安衣衫不整地躺坐在沙发上,而楚凌冬整个人俯着身子。   听到李妈的声音,才抬起头, 冷冷地看着她。   李妈哆嗦了一下,“我, 我去睡了。”   李妈转过了身。那一刻,她似乎看到郁禾哀怨地, 几乎乞求的目光。但李妈并没有接收到信号。而且心里为许安着实感到高兴。   她在这里呆了三个月,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楚凌冬在这里过夜。两人有夫夫之名, 却无夫夫之实, 在李妈看来,着实不够如意。   虽然她也看到许安有些挣扎的动作,听到断断续续的求饶与骂声,但年青人之间的这点情趣,她这个老太婆就不要插手了。   而楚凌冬也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他要让这个人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   “楚凌冬,我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郁禾咬着牙说。楚凌冬纵然不顾及自己,但至少要顾及下自己的孩子。郁禾情急之下,拿出了这个挡箭牌。   “知道的话,就不要乱动。”楚凌冬的动作并丝毫没有停顿。   这个人,他对他一再的退让,一再的估息,但他却一次又一次地挑战自己的底线。   郁禾的挣扎让楚凌冬丧失了最后一点理智。   郁禾几近袒露的身体呈现在面前。楚凌冬的目光刀一样刮在他的身上。   似乎与自己记忆中的那具身体有些偏差。那具让他想都不愿想起的身体,现在就呈现在自己的眼前。   而现在,除了带给自己震撼与怜惜,楚凌冬心里翻腾的还是**。   而郁禾像是被美杜莎看到一样,整个人成了一块化石。虽然在此之前,他被楚凌冬吃过几次豆腐,但却没像这样被如此豪无阻拦地打量。楚凌冬的手摸了进去。不知道过了多久,郁禾耳朵像是有了耳鸣,头也在嗡嗡地响。   “你与楚瑜明在车上做了什么?”朦胧中,楚凌冬的声音。   “就是说话。”郁禾的意识飘得有些远。   “说了什么话?”楚凌冬在问。   郁禾的意思回复了一点。 “楚凌冬,你这算什么?意图强女干吗?”声音有些发抖。   楚凌冬停了下来,却抬手捏住他的下巴,低垂着眼睛凝视着郁禾。   安静的两秒,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楚凌冬冰封的眼睛现在化成了一汪暗夜的深海,郁禾被袭卷进去,不见天日。   “那你上次对我用药,算什么,迷女干?”楚凌冬低低的声音。但他随即动了动嘴角,“哦,不对。那笔帐不应该算在你头上。你现在与那个人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楚凌冬的声音低了下来,跟着眼神一沉。说不出的有着几分动人的色彩。   “不管你是谁,你都属于我。”他低喃着,低下头,去亲吻郁禾的嘴唇。   郁禾的脑一片空白。楚凌冬的说话让他一震,他没有想到楚凌冬已如此笃定地认为他不是许安。而楚凌冬的亲吻却让他的意识一下子抽离了出去。   二十七年,他没吻过任何人,也没有被任何人亲吻过。嘴唇被时轻时重地咬噬,牙齿被撬开,舌头卷了进去。因为过于震惊,楚凌冬的侵入几乎是畅通无阻的。郁禾好一段时间,渲染在一种眩昏感中。   楚凌冬越吻越热烈,手也跟着动了起来。并不蛮横,反而十分温柔。   郁禾努力找回一点自己的意识,他想说走开,但只能发出一些含糊其词的音节。   郁禾挣了几下,但这具身体,像是被楚凌冬收买了,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量。手也抖得厉害。如果照这个发展趋势下去……有一瞬间,郁禾朦胧地想,就这样算了。也没什么不好。二十七年,他过得太过辛苦。放纵一下,未尝不可。   而且,这具身体是许安的。对许安而言,是件喜闻乐见的事。   但这个突然闪现的念头,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他的理智终于在楚凌冬带给他的爱欲中,挣扎着冒了头。   这不是他的身体,也不是该是他的人生。   他没有理由去参与、搅乱许安的任何人生轨迹。   而他与楚凌冬,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发展。   郁禾彻底地清醒过来。他挣了挣,但整个身体都被楚凌冬紧紧地禁锢在怀里,纹丝不动。   郁禾的手摸到了沙发角,一个冷冷的物件。又冷又硬。是个烟灰缸。这个东西过于沉了,杀伤力也太大,不太适合。   郁禾的手又继续摸索。又触到一个不大不小,不轻不重的东西。手机。   郁禾心里对楚凌冬说了声抱歉。   因为接下来,他可能会让楚凌冬受点小伤。不过,也没什么大碍,他是外科医生,这点小伤也是能处理的。   他抓起手机,抡了起来,冲着楚凌冬的脑袋砸了下去。   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楚凌冬连头都没抬,伸手一挡,郁禾的手臂被震得一麻,手机飞了出去。   撞在大理石的茶几上。清脆的一声响。   楚凌冬喘着气,终于抬起了身体。他回头看看地上的手机。才再次把目光转向郁禾。   谢天谢地,楚凌冬的样子清醒了很多。   他眯了起了眼。瞳仁也跟着收了起来,收成了一点冰寒的光。   “你这么讨厌我?”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不讨厌。”郁禾的声音也是暗暗的。“但你的行为让我喜欢不起来。”   郁禾的不讨厌,显然让楚凌冬怔了怔。他没想到郁禾给出了这个答案。虽然只是个“不讨厌”,但楚凌冬的心却像是被人挠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步,明明是对方没理在先,现在他却成了没理的一方。   楚凌冬松开了郁禾。   看来楚凌冬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郁禾做了几次深呼息,调整好情绪。舔了舔嘴唇。上面满是两个人的口水。   郁禾身体的某个地方,又绷了起来。   他一点点收拾自己衣服。上衣扣子脱了几颗,他只有往怀里拢了拢。   裤子被褪到腿弯处,因为肚子太大,往上提裤子的时候便十分吃力。   他在做这些的过程中,楚凌冬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郁禾便觉得自己的动作,怎么做怎么别扭。   把衣服收拾得差不多,已出了一身汗。   “下次,我会再温柔些。”楚凌冬低声说。   郁禾牵了牵嘴角,触到楚凌冬目光,眼神不由地躲了出去。刚才楚凌冬亲他的时候,有那么一会儿,他是晕了头的。就想那样随波逐流。   他抚了抚额角。这大概是二十七年禁欲生活带来的反噬?郁禾心里苦笑。   “这次,我可以放过你。但我要告诉我,你与楚瑜明在车里说了什么。”   如果不是知道楚凌冬对许安的态度,他这咄咄逼人的样子,看起来倒象是妒火中烧。   但这是不可能的。   这只是楚凌冬的占有欲在作祟。没有任何人愿意看到自己的私人财产被受到侵犯。纵然这个财产并不是自己所爱。   郁禾心里叹了口气。   本来他想再坚持几个月,等手里有些经济来源了再向楚凌冬翻牌。   看来这一天要提前到来了。   “今天确实是和丁小钱聚会,凑巧丁小钱的朋友又是楚瑜明的朋友,所以凑在了一起。然后,因为我不太喜欢吵闹,他便送我回来。刚才在车的二十分钟……”郁禾顿了顿,“他问起我的现状,然后表达了对我的好感。他知道你的存在,但并不知道你是谁。”   郁禾目光直视着楚凌冬,毫不隐藏,表现得十分的坦然。   虽然楚凌冬这样发问,但郁禾的回答依然是震惊的。一来是对他个小叔。楚瑜明的手段他素来并清楚,但向一个有孕之人这样毫不隐晦地下手,还是刷新了楚凌冬的底限。二来是郁禾的毫不隐瞒。   楚凌冬的手不由用力握成了拳。   “你呢?你怎么回答?或者说你对他也有好感?”   他的眼睛收了所有的光,便有些暗沉沉的。是没有光的深海。   郁禾沉吟了会儿,“我并不喜欢他,但也不讨厌。”   楚瑜明从头到尾表现得如同个暖男,应该是郁禾喜欢的类型。但两次接触下来,他也断定,他或许对楚瑜明有好感,但动心可能会很难。   但心动到底是个什么感觉。郁禾在这方面是没有经验的。   经历了这么多BUG一样的经历,郁禾渴望自由地交友、择友,然后与自己一个相知相爱的人终老此生。   他不想再像以前那样,畏手畏脚,瞻前顾后。   对郁禾的回答,让楚凌冬扯了扯嘴角。   这个人笑起来比不笑还要冷漠。   像是嘴角开了朵冰花。   亮眼,但依然冷。   原来,在这个人的眼里,他与楚瑜明的份量是一样的。不过是一句“不讨厌”。   如果楚凌冬在此之前因为郁禾的“不讨厌”,把他从深海里打捞上来的话,那么现在这句“不讨厌”又让他沉了下去。   楚凌冬开口:“你肚里是我的骨血,我最大限度地满足了你的所有条件。你现在的表现算什么?出轨?背叛?”   对楚凌冬的指责,郁禾是百口莫辩的。   许安与楚凌冬已形成即成事实的包养与被包养关系,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再想去自由恋爱,也是有点违反契约精神了。   “抱歉……你本来就不欠我什么。除了肚子里的孩子,我们不需要任何关系。现在,我找到了工作,过几天,我找了房子就搬出去。”   楚凌冬又握了握手。指尖很冷。   他说了这些,并不是为了听这个答案。   “我不允许。”楚凌冬听到自己的声音。   郁禾一笑,“你依然是孩子的父亲。我会好好地照顾他。什么都不会改变。只是,现在我想让你我彼此自由。你也有你的生活,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如果在以前,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我向你道歉。”   楚凌冬笑了起来,郁禾莫名的有些不安。他没觉得自己说什么过份的话,但显然刺激到了楚凌冬。   果然楚凌冬俯下身体,一只手捏住了他的肩膀,“你的自由就是为了找楚瑜明?”   现在,这个人不是许安,他没有权利再去禁锢他。但楚凌冬并不想承认这一点。   他不能让这个人离开自己。更不会让他与楚瑜明牵扯上任何一丁点的关系。   “我和他只是普通的朋友。而且,我找谁,或者不找也是我.的.自.由,是不是?就像你也可以找任何人一样。”   郁禾的话已有些凉薄。   这一刻,郁禾想到了田乔。不知道田乔对楚凌冬的攻略进行得怎么样了。   如果楚凌冬真的找到了自己的心上人,郁禾还是会保持风度进行默默祝福的。   但这个人,他并不希望是田乔。   并不因为田乔对自己作了这些下作的事,而是郁禾觉得田乔……配上不楚凌冬。   田乔是个没有品格的人。   而楚凌冬在心底的某个角落,却还深藏着温度。   “有没有关系,不是由你说了算。”楚凌冬看着郁禾,说,“从明天起,没有我的准许,不许你离开这里半步。”   楚凌冬站了起来。   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了下来,回头说,“还有,你不用替许安对我道歉。”   郁禾惊恐地抬起眼皮,但楚凌冬已向门口走去。   第二天,郁禾终于知道楚凌冬的不让他出门的含义了。   郁禾一下楼,便看到家里多了个人。那人正在和李妈聊天。态度随意,说话风趣,颇得李妈好感。时不时的,引得李妈笑上几声。   那人是楚凌冬的司机兼保镖。也就三十来岁,衣着平常。除了身板显得结实以外,看不出什么异常。   见到郁禾下来,忙站了起来,点头笑笑。笑容也是十分诚恳。   “小许,你好。”余胜有一股自来熟的性格,“我也不自我介绍了。凌冬交待了,从今天起,我就为你服务了。以后,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保证让你平平安安,不出半点差池。”   余胜笑嘻嘻地说。   郁禾的心凉了半截。   他真没想到楚凌冬还真是言必行,行必果。   余胜对楚凌冬直呼其名,看来出他与楚凌冬极为亲密,并深得信任。   就这样一个人,却用来看管自己,楚凌冬对自己还真是上心。   郁禾心里凉嗖嗖的。   余胜也在上上下下地看了郁禾。这个许安要比才来时看着顺眼得多。   比起吴软软,许安与楚凌冬的这些狗血纠缠,余胜作为跟了楚凌冬多年的人,再清楚不过。这件事,除了当事人之外,他第一个知道这个事件的人。   事发当日,他就给楚凌冬建议,被许安这种人如同狗皮膏药,一样被粘上,就不可能撕掉,不如把这人教训一顿,给送到别处,让他永远回不到N城。   但楚凌冬却很犹豫。毕竟许安与他的母亲有点远亲关系。   没成想,两个月后,许安再次找上了门。   现在,不知发现了什么事,楚凌冬让他看着这个人。余胜心里其实是不乐意的。   他跟了楚凌冬这么多年,楚凌冬于他已是个兄弟样的存在。他只愿意为他的安危负责。   但楚凌冬既然这样命令……   话说,以余胜对许安的了解,这是又有什么不安了,把楚凌冬给气了,让他给看严点?   “余先生。”郁禾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凌冬叫我胜哥,你也叫我胜哥就行了。”余胜笑眯眯地说。   “胜哥,辛苦你了。”郁禾说,“不过,我每天要上班,这不太麻烦你?”   余胜倒也不为难他,依然和颜悦色。“跟我客气什么,凌冬交待了,你到哪儿都不碍事,我专车接送。”   余胜扬了扬手中的车钥匙。   郁禾没了主意。虽然楚凌冬并不是真的把他禁在这里,但上下班跟着个眼线,这是真的没有一点个人**了。   郁禾不想让楚凌冬知道自己工作的地方。那个地方是自己最后的避风港。   想了想,“算了,我忽然觉得有点不舒服。”郁禾摸了摸肚子。   6个月。肚子耸得更高了。   余胜体谅地点点头,“那是。那你上楼好好休息吧。”   余胜目送郁禾上楼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继续看杂志。   不出门更好。一来是不用他太辛苦,二来是安全。   余胜第一次意识到,郁禾的肚里孩子,将会是楚氏集团谁是继承人的关键。   郁禾先给郁老爷子告了假。郁老爷子一听他要请假,第一反应是问他是不是身体检查哪儿不舒服。   郁禾忙说没事,只是有点私事,处理好了就去。   老爷子在电话那头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接着交待了一句:“哪儿不舒服,要赶紧去医院,别以为自己也是个医生,便对自己马马虎虎,医生也是人,也有自己不懂的地方,不要仗着自己年轻,硬撑。知道吗?“   老爷子说着,忽然叹了口气。   这番话他是有感而言。   郁禾的眼睛又红了。   看来这里是呆了下去了。他要陪在郁千里的身边。   跟老爷子一通话,郁禾心里乱糟糟的,更加坚定了离开这里的决心。   昨晚的手机,被他摔得已开不了机。郁禾用座机给丁小钱打了个电话,交待了他一些事项后,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许安身上最值钱的,就是楚凌冬给他的信用卡了。但就这一样,他是无法带走的。   郁禾把信用卡拿了出来,放在床头柜上。   床头柜上还有高高矮矮的几瓶精油,以及各种各样的各种维生素、深海鱼油。都是楚凌冬从国外出差时给他带回来的。   郁禾把信用卡放在了旁边。   郁禾拉开床头柜抽屉。里面是许安的证件,与两张银行卡。卡上并没有什么余额。   还有一块不再走动的手表。不值钱,也很旧。   牌子好像还是70年代的一个厂家生产的,现在早已不存在了。郁千里那里也有个相似的东西,郁禾小时候见过几次,所以郁禾才认得这个东西。   这块表被许安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个丝绒盒子里。看来是心爱之物。   郁禾犹豫了一下,把手表拿了起来,扣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拉开衣橱。里面几乎全是楚凌冬才给他添置的新衣。许安自己的衣服快要被替换干净。   上次,按照楚凌冬的吩咐,李妈给他收拾了一个空地出来,用于旋转楚凌冬的衣服。但截止目前,楚凌冬还没有入驻,那个柜子依然空着。   郁禾把最厚,最保暖的衣服取了几件,换在身上。   这里里外外的几件,还要给他抵挡三个月的漫长冬季。   换好了衣服,又把卡与身份证放在外套的内口袋里。然后再环望了一下四周。   他在这里住了不过三周,从这里搬出去一直是他的心病。   但却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以这种方式。   不知为什么,郁禾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丝留恋的情绪。虽然总是有些意外与磕绊,但这里还是温暖的。   郁禾忙端正思想。把这份温情脉脉给剔除出去。   决定离开后,他发现楚凌冬对他其实还算不错。   郁禾下了楼。余胜把眼睛从看杂志上抬了起来,笑眯眯地听他调用。   “胜哥,我想出去买点东西,如果不麻烦您的话……”   “麻烦什么。这就是我的工作。”余胜站了起来,“你别跟我这么客气。以后我们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你老这么跟我客气,那受累的可是你。”   郁禾一笑。   余胜的性子与楚凌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这是要去哪儿?”余胜问。   “育婴房。”郁禾接着说了地址。不算远,就在小区附近。二十分钟路程。有一次他下班回来,从那里路过,心里一动,走了进去。   两个服务小妹十分热情,不停地向他推销产品。然后不停地向他献殷勤,“看不出您这么年轻就有小孩子儿啦。有22吗?“   纵然郁禾挺着个肚子,售货小妹脑洞再大,也不会想到郁禾是在给自己挑东西。   衣橱里的裤子,扣绊放到最大也穿得有些困难。内裤被肚子挤压得像条线一样,只能兜着巴掌大的部位。   楚凌冬给他买了那么多的衣服,却没有为他添置一两件内衣,可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不过,楚凌冬对自己,毕竟还没有私密到买内裤这个份上吧。   但在育婴房,郁禾终究还是没有买成任何衣物。   他再心大,也没脸穿着件女式孕裤在人前晃悠。   “是得早点准备了。”余胜看着郁禾的肚子说。   余胜按照郁禾说的地址,把郁禾载到育婴房门口。看着郁禾进了育婴房后,摸起了一本杂志。   孕妇买这些东西,总是要花不少时间的。   育婴房门口人进人出,都是些挺着肚子的孕妇以及陪同的家人。余胜虽然在看杂志,但眼角的余光却把门口锁得死死的。   停车场正对着育婴房大门,进进出出的任何人都逃不过他的视线。   半个小时过去了,余胜并没有什么心急。毕竟他陪也前女友逛过街。前女友在试衣间里呆上两个小时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但缘于一种长年职业养成的直感,余胜觉得有点不对劲。这种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时,他啪地合上杂志,从车里冲了下来。   育婴房并不大,他一眼扫过。里面两个售货小妹,还有一家三口在试衣服。他并没看到郁禾的身影。   余胜有些急,不过四十平方的房间,郁禾却失了踪迹。他给楚凌冬当保镖近十年,这种失误还没犯过。   不对,有过一次。就那一次,让余胜懊恼至今。   “小妹,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瘦瘦的,挺着个肚子。”余胜问。   “有啊。”小妹说。郁禾的样子,委实是让人过目不忘的。   “他人呢?”   “咦,他不早走了吗。”   早走了?   “什么时候?”   “半个小时前。”小妹说。   余胜冷汗出来了。   “我怎么没看到他人呢?”   “哦,”小妹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跑到一个试衣间的门口,一拉门。原来这扇门通向另一个化妆品超市。   “我们旁边是屈臣氏,他只在这儿呆了一会儿,便过去了。”   余胜没了脾气。   楚凌冬到底和他这个小情人在闹什么矛盾,搞得像在演谍战。让他这就样子从自己眼皮子底下给溜走了。   余胜忙绕了过去,但哪里还看得到郁禾的半点身影。   而现在,郁禾正坐在丁小钱的车里。丁小钱把车开得像是底盘架了个风火轮。   “这车怎么样?”丁小钱再次问。   “高贵奢华上档次。”郁禾配合地回答。   “还有呢?”   “宝马7系就是好。”   丁小钱吃吃地笑起来,“安安。我觉得最近看你越来越顺眼了。”   “以前就不顺眼了?”郁禾问。   以前也没什么。只是许安与丁小钱都不是大气的人,难免为了点小事磕磕碰碰,生点小气,斗点小嘴。而现在郁禾对些小事根本不放在心上,就对丁小钱有了一种退让,包容的感觉,让丁小钱觉得跟他在一起实在是十分舒服。   不像以前,快活中杂着小心思。   “这是和楚凌冬吵架了?”丁小钱乐个不停,“你现在行啊你,还学会离家出走了。不过,这招好,欲擒故纵。就要让那个楚凌冬知道,你肚子的孩子到底是谁给他生的。你这一走,再回去,身价可就不一样了。”   丁小钱替郁禾打着小算盘。   郁禾不想就这个问题深谈。只是说,“我想找房子,你有什么熟悉的地方吗?”   “你就出来两天,找什么房子。就住我那儿。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住上两天,等你那金主亲自接你,你再回去。我话给你撂在前头,你可不能自己回去。这一次你服软了,就次次直不起腰了。”   丁小钱至始至终都觉得郁禾与楚凌冬不过是在曲线撒娇。   这小子,还真有一套。   丁小钱心里暗暗佩服,难怪接二连三的,这些个老总、总裁都能被他给降服了。   丁小钱想到了楚瑜明,啧,那也叫一个高贵奢华上档次。   “我没打算回去。”郁禾说。   “开什么玩笑呢。”丁小钱根本不信,“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说都是楚家的继承人。你这一走,还不便宜了别人。适当闹一闹就行了,别闹过了。那些金主可没多少耐心。”   丁小钱是话粗理不粗。   像他这种活在最底层的人,没有那么多面上的顾忌,往往一眼就能看到最直接,最本质的东西。   丁小钱住的是家里留下的几十年前的老房子。破产企业的三无小区。破、旧,不成款式,但像丁小钱所说,两个人住还是没问题的。   两卧一卫。丁小钱占一间,另一间让郁禾住。   郁禾什么都没带,只身一人,也没什么收拾的。丁小钱给他抱了铺盖、被子,算是正式入住进去了。   只是日常生活用品没有,换洗的内衣内裤也没有,看来是要出去一趟。   但丁小钱最近生活十分丰富,把备用钥匙给了郁禾,便没了踪影。他现在与汪百川打得火热,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个汪百川虽然没有家室,但也不可能真拿丁小钱当正经对象处。如果两人各取所需还好,就怕丁小钱剃头担子一头热,到时不能全身而退。   郁禾想提醒提醒丁小钱,但丁小钱现在整个人都是飘的,哪里听得进人说,只能把话先憋着,找机会再说。   丁小钱不见了踪影,郁禾行动不便,也不想跑远,就在小区附近的超市买些日用品。   超市针对附近的几个三无小区,规模有限,品种有限,郁禾找了几圈,只能先买些急用的洗漱用品。   想要再买些居家服,却是满足不了的。   既便如此,郁禾还是拎了一大袋子。   不近不远的距离,也没公交,也没的士,只有自己气喘吁吁地拎了回去,又上了楼。   一上楼,就见门口堆放着三个拉杆箱。24寸的崭新箱子闪着暗暗的亮光,把这个陈旧的楼道照得有了几丝亮色。   这该不会是丁小钱的客人,见屋里没人,便把行李先给放这儿了。郁禾心里想。   只是行李这么多,也不怕被人给拎走了。   郁禾开了门,把三个箱子依次推进了屋,却发现其中一个箱子上夹了张纸条。   郁禾不由取了下来,展开一看,上面几个漂亮的行楷:你的衣服。下面落款一个“冬”字。   在看到“冬“那个字时,郁禾心跳漏了一拍。   只可惜郁禾没有恋爱经验,又想当然地认为楚凌冬并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如果没有这些先入为主的见解,他可能就会意识到,刚才那个短暂却明确的心跳紊乱,是有几分心动的味道的。   郁禾还是第一次看楚凌冬的字迹,遒劲有力,却又透着几分洒脱。如果只看字,会把这人想象成为一个知情识趣的妙人,哪里会想象出楚凌冬那副冷面模样。   这或许叫……反差萌?   郁禾为自己的幽默笑了笑。   不到半天的功夫,楚凌冬已找到了这里,但他所做的不过是把自己的衣服给送过来。   郁禾有些感激与庆幸,还是一线隐隐的失望。   郁禾的心情复杂,却并没有领悟透这复杂情绪的真正含义。   而此时,楚凌冬正坐在车上。看着郁禾大包小包从小区的大门进来,然后有些费力地拎着东西上楼。   “凌冬,你不下去?”余胜试探着问。   楚凌冬只是看着郁禾的身影不说话。   郁禾穿着宽大的防风衣,从背后看,腰肢却只有一把。他拎着东西,走得很慢。   现在他的肚子越来越大,拿着这些东西大概已有些吃力了。   “唉,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合,何苦呢。而且,都这个月份了,一个人在外多不方便。“余胜瞄了楚凌冬一眼,但楚凌冬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一直注视着外面那个人的背影。   楚凌冬让他看着郁禾,他还以为许安是不是有什么不安份的举动,搞了半天,原来是夫妻俩闹别扭。   闹别扭你就哄啊,像这样算什么。   人家说要走,不了你不挽留也就算了,好嘛,还把衣服给送了过来。   余胜对楚凌冬的脑回路不太懂。   “而且,你就这样放他走,行吗?“许安的肚子里可是有着楚凌冬的骨血。   楚家上上下下可都盯着呢。   现在清静,那是他们还不知道有许安怎么个人存在。可以后……许安被暴露出来是迟早的事。余胜忧心忡忡地想。   “走吧。”楚凌冬发话。   当余胜把郁禾弄丢了后,他立即就对楚凌冬进行了汇报。楚凌冬便让他到X打听丁小钱的联系方式。   丁小钱天天混X,不知道他的还真没人,余胜没费多大力量,便要到了丁小钱的联系方式   于是楚凌冬亲自拨通了丁小钱的手机。   丁小钱一听是楚凌冬,心里卧槽卧槽的,他居然有幸接听到来自楚凌冬的电话。   果然,楚凌冬问他郁禾现在在哪儿。丁小钱本来还正发愁,这个许安现在这么任性,别把这个金主给作没了。   他不知与许安两人在一起策划了多久,才能把这个金主算计到手里。   楚凌冬一问,丁小钱便竹筒倒豆子般,把郁禾的情况一五一十地作了汇报。   郁禾不就是闹别扭嘛,如果楚凌冬不知道他在哪儿,怎么去找他,怎么去哄他啊。   丁小钱放下电话,心里松了口气。   郁禾有口饭吃,自己怎么说也不会饿着。   郁禾把三个箱子依次打开。楚凌冬几乎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打包送来了。   各种场合的衣物、日用品,以及防斑精油,维生素之类的药物。   夹层里,还塞了别的东西。楚凌冬的信用卡,一部手机,以及五万元现金。   楚凌冬的人品真的没话说。   郁禾拿起了手机,手机是崭新的,卡已给他换了过来。   郁禾无意识地翻了翻,楚凌冬的名字被设了优先级,放在了第一位。   郁禾弯了弯嘴角。   郁禾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挂了起来。才发现,除了楚凌冬以前给他买的衣服,还新置了内衣、内裤。   质地软柔,手感很好。但微妙的是,依然薄而透明。   郁禾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   像是楚凌冬的手顺着他的肚子摸了下去。   郁禾脸有些发热。   二十七年没有正常性生活的男人,现在又在这种高雌性刺素的刺激下,确实有些欲求不满了。   虽然楚凌冬不是他的男友,但作为一个性幻想对像却是个完美的人选。   郁禾把衣服收好,又把洗漱用品放到卫浴室,顺便冲了个澡。   但心里那股无以排遣的悸动,却并没有消失。   幸好,另一件事冲淡了他的**。他饿了。   随着肚子越耸越高,胎儿越来越大,郁禾饭量更大了。   今天一整天,郁禾都是凑合着叫了外卖。现在已是晚上九点。正是李妈给他加餐的时间。各种营养汤配上郁禾自己调配的中药,即营养又补气血。   同时,避免孕期出现的高血压、高血糖等症状。   郁禾叹了口气,他其实有点舍不得李妈。   既然没人做饭,但宵夜还是要吃的。   丁小钱的冰箱空空荡荡的。别说肉、蛋与牛奶,连根葱都找不到。丁小钱也不是个做饭的主。   翻来找去,只找到几把面条。   原本郁禾也是个不做饭,不会做饭的,就凑合下了面条。   刚端出来。丁小钱就回来了。   郁禾知道丁小钱现在与汪百川打得火热,他算定丁小钱与汪百川玩到凌晨才会回来。   这个时间,不过十点。   而丁小钱看到郁禾,也是一愣,然后就有点炸,“你怎么还在这儿,楚凌冬呢?”   郁禾只是吃面条。   “他没把你接回去?”   楚凌冬既然问他要了他家地址,依照套路,这就是要接郁禾回去了。   但结果却是,反套路?   “他把我的衣服给送来了。”郁禾说。   丁小钱一愣。接着连声说:“完了完了。”   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他这是要抛妻弃子了?”   郁禾懒得理他,只是埋头吃面条。   丁小钱左右没事,看郁禾吃得津津有味,便有些眼馋。许安自小出来闯荡,做得一手好饭。这两年,丁小钱没少吃过。   “安安,把筷子给我,我尝一口。”   郁禾看了看自己的面,带着笑把筷子递过去。   丁小钱吃了一筷子,一脸土灰,“这面条没放葱花吗?”   “你冰箱里倒是能找出一根葱。”   “油呢?盐呢?”   郁禾不理他,只是埋头吃饭。丁小钱对着郁禾,眼睛看向他的肚子,不由叹气,“你说你,好好的福不享,有人伺候着不要,非要自已找罪受。不是我对你太熟悉,我真怀疑你是别人伪装的。”   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就有些危险了。   “说说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果然,这一问题直击丁小钱痛处。   “我操。今天在酒吧遇到杨红那个贱货。明明知道汪百川是我的主,还又抛媚眼,又撅屁股。老子恨不能当场给他几个耳光。”   “我以为你晚上不回来了。”郁禾说。   “我也打算在外过夜。”一说到这儿,丁小钱忽然兴奋起来,“为了今晚我还特意穿了件丁字裤,可老汪晚上临时有事走了。唉。”   说到这儿,丁小钱忽然就解裤子。   郁禾正在喝汤,差点没呛着。   “你要干嘛。”他可没兴趣看丁小钱的屁股。   “你看,这条丁字裤够骚不够骚?”丁小钱拎着裤子,在郁禾面前展视他的小内内。   看来,这在以前,是他与许安常做的把戏。   也算是互通有无。   丁小钱也是个如同个白斩鸡,瘦得没几两肉。他与许安一样,随时准备以色事人,不敢多长一两的肉。   丁字裤是骚包红,但…….   “骚是够了,但屁股不怎么饱满。”   郁禾忽然发现,自己现在居然能心平气和地对此作出评价了。   “啊,真的。”丁小钱一脸土色,扭头盯着自己的屁股打量。   “你要多运动,多喝牛奶,多吃肉。”郁禾说。   丁小钱瞅瞅自己,又看看郁禾。郁禾正在收拾碗筷。   “我就奇怪了。以前你身材和我差我不多。我90斤,你也90斤。你现在怎么看起来那么翘。而且,脸色看起来也发亮。难道是楚凌冬天天给你补的。”   说着,忽然在郁禾跟前坐下。   郁禾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把你的内裤给我看看。”   郁禾没那个爱好。而且,他还饿着。摇了摇头。   “给我看看嘛。”   “看我的有什么用。要看你看你那个汪老总的。”   “我就想看看,你穿什么样的。能把楚凌冬那样的给抓在手里。”说着,手摸上了裤子一把就扯了下来。郁禾现在穿的是宽松的居家服,一下子就给扯了下来。   丁小钱低着头,“啧“了一声。然后不说话了。   郁禾默默地把裤子又给扯了上来。   继续吃面条。   丁小钱沉默半晌,“楚老板喜欢这样的?”   “嗯。“郁禾点点头。黑而薄,且透。 第二十三章   第二天郁禾起了个大早。而丁小钱还在会周公。丁小钱以前在服务行业干过几年, 但嫌累, 又没几个钱, 辞了职后,就没怎么工作了。   郁禾决定找个时间, 一定要找丁小钱好好谈谈。   现在, 他还顾不上来。新的环境, 新的作息。这里不像在“于蓝园”, 离“解郁堂”很有点距离。到诊所花了近一个小时。   忙忙碌碌了一个上午, 中午的时候,郁禾也没时间回去,就要就近找点吃的。而以前,因为于蓝园与诊所只有二十分钟的路程,郁禾都是回去吃了饭, 再过来。现在,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脾气不好,但手艺过硬的李妈了。   正在出去, 郁千里却叫住了他。   虽然郁禾现在天天对着老爷子,但因为诊所人多事杂, 除了问诊看病,两人倒是说不上几句私话。   这次老爷子忽然叫住他……   “小许啊, 我看你身子骨有些弱, 除了食疗药补, 最好还是活动活动。我这里有一套很有用的健身操, 我教给你,你回去每天做个十来分钟就行了。这套操有利于锻炼你的腰部力量,对生产有好处。”郁老爷子说。   “好。”郁禾一口应允。   难得与老爷子有如此亲密接触的机会,郁禾当然不会拒绝。   “走,现在找个地教你。简单,几分钟就会了。”郁千里把郁禾带到南面的几间屋子。   南面这几间屋子是郁禾的房间。五岁之前,他与老爷子同住在西面的房间,过了七岁,老爷子把这边房子腾了出来,给他一人住。   上班以后,医院为他们这些单身狗分了宿舍,郁禾也为了晚上出诊方便,基本上就住在了宿舍里。但“解郁堂”的老人桃姐,依然会每天给他把屋子收拾好,随时准备郁禾回来住。   郁千里之所以把郁禾带到这里,是因为他孙子的病房安置在自己卧室的旁边。每天除了他与桃姐,谁也不能靠近。   郁禾进去的那一刻,嗓子眼堵得厉害。这里就是他的家。每件家俱物什都有着他生活的痕迹与记忆。   屋子隔成了三间。外面是客厅,旁边隔成了卧室与书房。   郁老爷子教的操很简单,主要是髋骨运动。可以使产道柔软,有利出生产。其中有两节需要仰卧的动作,老爷子又进屋拿出了条地垫。   一把岁数,郁千里亲自躺在垫子上给郁禾作示范。   这些动作简单易学,看一遍基本上就会了。但郁禾的神思却集中不到体操上面来。   这里是他的家,但现在他不过是个陌生人。   郁老爷子做完了操。有点喘。毕竟这么大岁数了。郁禾有些心疼。   郁千里喘着气,“小许,我看你天天中午回去吃饭,来回跑也不方便。如果你不嫌弃,以后中午就一起吃。陈敏中午也不回去,刚好你们还可以做个伴。一会儿,我让桃姐给你在这收拾一间屋,你中午还可以在这里打个盹儿。”   郁千里的提议,郁禾正是求之不得,连连点头。不仅可以在他熟悉的环境里生活,而且可以吃到桃姐的饭菜。   从郁禾有记忆起,桃姐就呆在“解郁堂”,已成为他们家庭的一份子。   郁千里看郁禾喜形于色,一派天真烂漫,不由得心里又喜又酸。   一双老眼看着郁禾,就有些湿乎乎的。   虽然相貌千差万差,但这个人举手投足,与他的孙子及其神似。   有好几次,郁千里看到郁禾的背影,都以为是自己的孙子从沉睡中醒了过来。   而且,这孩子的医学造诣也不简单。在中医方面不用说,对一些患者还能提出中西药联合的疗法。与自己的孙子也颇多相似之处。   大约家境与经历相同,都是中医世家,而且中途又学了西医。   郁千里对他是打从心里的爱惜,也有着培养他的打算,所以,才让他日常与陈敏多亲近。   这在他传统的思维里,他们都是他的弟子,而郁禾与陈敏就是师兄弟关系。   老爷子突出其来的伤感,让郁禾心里也堵得难受。   “郁老师,您别难过。郁医生没什么大问题,醒来是迟早的事。”郁禾只能拿这些话来宽慰他。   郁老爷子点点头。“我那孩子,人善心软,做的又是积德的事,老天爷会长眼的。”   郁禾只能附合。   从这一天起,郁禾中午就不在两处跑。与赵敏一样,和郁千里一起吃饭。   桃姐的手艺是郁禾从小吃到大的,郁千里又注重养生,每样小菜都十分讲究。三个人围着桌子吃饭,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医学,讲点趣事,气氛颇为热闹   老爷子年纪大了,就怕冷清,心里也挺高兴。   但在郁老爷子那里混午饭,晚饭还要自己解决。丁小钱一天到晚都在外面撒野,屋里冷锅冷灶。   郁禾回去了,还得自己做饭。郁禾手艺差,对做饭也没兴趣,自从那次下了碗面条后,就开始以点外卖为生了。   这天,阴历节气:大雪。天气预报,北方寒流南下,n城也是气温突降。   丁小钱提前给郁禾打预防针,说是晚上不回来了,要过节。想混总是能找到理由的。郁禾也见怪不怪。   但没到9点,丁小钱却又回来了。并给郁禾带了宵夜。   郁禾一打开饭盒,就皱了皱眉头。一看就是酒吧的简餐。丁小钱是去了x了。但去了x,却又这么早回来………   看来丁小钱与那个汪百川之间可能出了状况。   但郁禾觉得这并不是坏事。这事既然迟早要出,还不如早点。所谓长痛不如短痛。   再一看丁小钱,也是一副心不正焉,无精打采的样子。   开了电视,窝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虽然郁禾对这事喜闻乐见,但丁小钱一时半会儿肯定想不开。郁禾也就不搭理他,给他个空间。自己坐在茶几边吃饭。   刚吃几口,忽然丁小钱大叫了起来:“安安,安安。”   郁禾已习惯了丁小钱的大呼小叫,只是继续吃他的意面。   “快看电视。”丁小钱手指着电视,急迫地说。   因为屋里特别安静。电视的声音也十分清楚。郁禾没抬头,声音也直往耳朵里钻。   电台正在直播一场慈善晚会。   每到年关,这种活动是必不可少的。通常由各种社会团体牵头,企业家唱主角。这次的慈善晚会主题是“关爱你身边的残疾人。”   因为是晚会,少不了一些福利社团组织些残障小孩儿登台表演,间或拍卖由残障人士制作的一些工艺品。   中间会时不时地有企业登台捐资。   当然,捐资的企业与金额,也都是事前沟通,并敲定好了。   现在不过是走个程序。   郁禾并没有抬眼去看电视,但“楚凌冬“的名字却灌了进来。   主持人兴奋地宣布:“于蓝园”年轻总裁楚凌冬,优秀企业家为有听力障碍的儿童损赠价值两百万的耳蜗100副。同时,楚先生郑重承诺,残障人士为主的就业机构“喜乐福”制作的蛋糕点心可以直接进入“香雪海”餐厅。   耳蜗价格不菲不说,后者则直接为残疾人企业注入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   主持人介绍的时候,镜头牢牢地锁在了坐在第一排的楚凌冬身上。   他依然一身暗色西服,但因为相貌出众,身高腿长,让他显得十分瞩目。   而在他的身旁,则坐着同样衣着得体的青年。正是田乔。   田乔年轻的容颜,保持着适度的笑容,与冰冷的楚凌冬相得宜彰,十分登对。   郁禾一时忘了吃面,只是定定地看着电视。   因为楚凌冬的大手笔,同时主持人对楚氏集团篇幅颇长的介绍,镜头足足给了楚凌冬一分多钟。   郁禾一直等到慈善晚会进入下一个环节,才又挑了一筷子面。   已经凉了。   丁小钱张着嘴,半晌才缓过气来,看起来比郁禾还失落。   “他妈的,怎么贱人到处都有。”丁小钱像是有感而发。   看了看无动于衷的郁禾:“我说,你还真稳。你看到楚凌冬旁边那个人没有?和那次餐厅是同一个人吧。你才走几天,这就把你家楚先生给弄到手了。”   郁禾不吭声,只是闷头吃饭。   其实他想对丁小钱说,他现在是没资格过问楚凌冬的私生活的。   他现在与楚凌冬已一拍两散,各走各路了。   丁小钱抱着沙发靠枕,一屁股在郁禾面前坐了下来。瞅着郁禾,“那人是谁?你认识不?”   当然认识。   “楚凌冬的青梅竹马。”郁禾说。   丁小钱显然一震。他看得出田乔与楚凌冬关系不简单,但没想到会是这种关系。   “青梅竹马算什么,认识再长也抵不过一见钟情。”丁小钱说出了一句名言。   “田乔喜欢楚凌冬。”为了让丁小钱死心,郁禾下了猛药。   他看得出丁小钱与许安的利益关系。他也是醉洒偷精事件的策划人之一。   他不想丁小钱还对他与楚凌冬抱有任何幻想。   果然,丁小钱的脸色变了。他以为郁禾与楚凌冬不过是闹别扭,但看这情形,是有人插足啊。   丁小钱又瞄了一眼电视。虽然镜头已切向了别处,但会场上个个衣着光鲜,神彩飞扬,一副精英阶段的聚会。   虽然丁小钱看田乔,怎么看怎么不爽,但也不得不承认,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还是很般配。   他不由看了看郁禾,又看看自己。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你,当初我们费多大神,耗多大的力气,才把楚凌冬这人给弄到手。现在,你不当一回事,让那个小三有机可趁,我们当时的功夫不就白费了?”   小三?在田乔看来,许安才是小三吧。   两人从小学开始,到现在有着十几年的情谊。   而且田乔还一直暗恋着楚凌冬。   虽然现在楚凌冬没有觉察,或者说不相信,但总有一天,他会发现田乔对他的感情。   而且,郁禾相信,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没准,就在这个宴会之后。   郁禾吃下最后一口面。   有点坨。   丁小钱站了起来,“你明天就给我回去。”   郁禾叹了口气,“你这是在撵我走?”   “再不撵你回去,我看你就永远呆在我这儿得了。”   郁禾一笑,“求之不得。”   丁小钱气得没了脾气。   现在这个许安,还究竟是不是他认识了七八年的那个人了。   而此时,楚凌冬已陪着田乔走出了会场。该走的程序已走完,该做的事也已做,楚凌冬无意继续在那里呆下来。   而楚凌冬没兴趣,田乔也就没兴趣。   本来这个慈善会,田乔并没有资格参加,他一来不是公司董事,也不是主要负责人,不过是个部门经理,根本不可能代替田氏集团。但因为田家掌门人,也就是田乔的父亲有事不能如约,而田乔得知楚凌冬要过来,便主动请了缨过来。   这种慈善活动,也不是个什么要紧的事,只要宣传了公司,谁去都行。   有一段时间没见着楚凌冬,田乔心里有点悸动。   一腔的暗恋之情,却碍于种种情况,无法说出口。这让田乔对待楚凌冬的态度便有些微妙。看起来反而没有小时候那么关系融洽,有什么说什么了。   楚凌冬在这方面也不是个细腻的人,只觉得田乔这次回国后,好象话变少了,沉默了许多,想来是在外漂流了几年,人成熟了,也不是太过在意。   两人从酒店出来时,已是晚上十一点。今天是阴历大雪,又加之遭遇寒流。天气十分阴冷,空中居然飘起了小朵小朵的雪花。两人进会场时,还没有下雪,出来后,地上已积了薄薄的一层。   田乔一直在外国,已有几年都没有看到雪。一下子看到空中飘飘洒洒的雪花,便有些雀跃。   田乔性子阴沉,但在楚凌冬面前,还有些童性未泯的成份,抓起一把雪,就往楚凌冬脖子里塞。   楚凌冬原本有些心不正焉,他心里正盘算着接下来的一件事。忽然被这么来了一下子,本来就畏冷的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看田乔少有的高兴样,楚凌冬也受到感染,从地上抓一起雪,就要往田乔脖子里塞。   但田乔已笑着躲得远远的。   楚凌冬手里握着一捧雪,不知怎么脑子一抽,忽然闪过与郁禾的一段对话。   你身体有些气血不足之症……   气血不足是个什么症状?   食欲不振,手脚畏冷,性|欲减退。   田乔见楚凌冬杵在雪地里,只管出神,凑近了,见他嘴角挂着一丝奇怪的笑意。   “小冬,你怎么了?”田乔问。   “没什么。回去吧。”楚凌冬扔了手里的雪团。   明天的行程,也可以顺便问问自己这个“手脚畏寒,性|欲减退”了。 第二十四章   一大早楚瑜明来了一次。一个疗程十天, 他喝完了药便来复诊。郁千里问了他一些诊状, 又号了号脉, 针对他的病情,又重新调整了几味药。   这要不喝个半年, 效果是不怎么明显的。   “瑜明, 药开多长时间, 如果你太忙, 我就一次性给你开一个月的。”郁千里边写方子边问。   “不用, 你就按规矩来。这是大事,再忙我也会来。”楚瑜明微微笑着,又看郁禾。   自那天晚上车内二十分钟告白后,他还一直没有机会见到郁禾。   今天过来也是想见见他。   但郁禾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觉。   郁禾只管写病历,抓药。楚瑜明就时不时地眯着眼睛, 欣赏他的身姿。   郁千里开完了药,就让郁禾把方子送到制药坊,熬制成品中药。   楚瑜明也就跟着站了起来。“许医生,我跟你一起。”   郁千里笑呵呵的, “好,楚总你去看看我们的制药坊也不错。小许给楚总好好介绍介绍。”   郁禾颇觉郁闷。   楚凌冬生了这么多事出来, □□就是因为与楚瑜明那车内的二十分钟。   不过,自己现在和谁交往, 或不交往, 也是自己的自由了。   纵然他觉得楚瑜明不可能再往深了发展去, 但日常的交情还是可以维持的。   制药坊是“解郁堂”临街的一个门面。分里外两间。外面一间卖些中药成品, 里面是制药的地方。   楚瑜明当然不是真的要参观制药坊,他不过是找个与郁禾单独说话的机会。   “晚上有空一起吃个饭?”楚瑜明问的时候,一双眼睛带勾子似的看着郁禾。   虽然现在是没人管的人,但郁禾也不愿给楚瑜明造成两人还有发展可能的错觉。   当下一脸歉意:“哦,不好意思,晚上有点事。”   “这两天是不是有什么发生?”楚瑜明善长察颜观色,郁禾的情绪低落也是显而易见的。   “没什么。一点小事。”郁禾说。   如果真有什么,那也是摆脱了楚凌冬而带来的身心上的轻松愉悦。   他不用再顶着许安的躯壳,被楚凌冬摆布、控制了。   但他自己也觉得从昨晚开始,莫名有些情绪不高。   “许医生,你可别因为我前两天对你说的话,就把我给区别对待了。如果这样,我宁可没对你说。”   “没有。”郁禾瞅了他一眼。   没有,那是假的。但也真没到让他费神思考的地步。   这两天楚凌冬已够让他心烦意乱了。他还没功夫去考虑楚瑜明。   “那就好。我作为一个普通朋友,以后再约你出去吃顿便饭,你可别再推辞了。”   楚瑜冬懂得适当的退让也是一种迂回的前进。   郁禾笑了笑:“好。”   “一言为定。”   送走了楚瑜明,郁禾心里奇怪,自己心情低落就这么明显?   只是郁禾没想到上午才送走了楚瑜明,下午便迎来了楚凌冬。   下午近三点的时候,郁千里忽然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冲郁禾说,“你到外面看看,约的客人是不是到了。我看完手头上的,就出去。”   郁禾心里颇觉奇怪,纵然是楚瑜明来的时候,郁千里的屁股都没从椅子上抬起来过,今天是谁要来,居然让他如此惦记,还要亲自出去迎接。   郁禾便站了起来,出了诊所。   一辆宾利刚巧从小院门口进来,靠墙角停了缓缓下来。   郁禾柱子样地杵在原地,一时半会儿不知该是进去,还是留在原地。   从轿车进来那一刻,郁禾已认出是楚凌冬的车。   这是来找自己的?   刚才一瞬间,郁禾这样想。   但下一刻,他便打消了这个可笑的念头。一来是许安在楚凌冬的位置并没那么重要,二来他应该不知道自已在这儿工作。   他约的是郁千里。这是来看病?   与楚凌冬在一起也近一个月,倒是没看出他有个什么不足之症。   除了……手脚畏寒。   但因为手脚畏寒而特意前来问诊,确实也有点小提大作之嫌。   就在郁禾的脑子翻江倒海的时候,车门一推,楚凌冬从车上走了下来,紧跟在他下来的还有一人,穿着合身的西服,面白如玉,如同一个贵公子。   正是田乔。   他手里捧着一束百合,更衬得他谦谦君子,温良如玉的模样。   郁禾勾了勾嘴角。   昨天晚上这两个人一起出席慈善晚会,现在又一起出现在郁千里的诊所。看来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想起一开始还以为楚凌冬是为了自己来到的这个诊所,但看到田乔那一刻,才知道真是自己是想多了。   看来郁千里让他迎接的客人就是楚凌冬了。   田乔一眼看到诊所门口站着的郁禾。神情一愣。一时间,他没有认出郁禾。   郁禾穿着件医用白大褂,虽然肚子依然有些显,但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职业气场,让人一眼就知道他是这里的医务人员。   田乔扭头去看楚凌冬,想问怎么回事。这个许安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还是个医生。   许安什么来历,他也是清楚的。   连许安呼吸的空气都和医生沾不上一点边。   但他的嘴张了张,却没有问出来。   楚凌冬神色如常,只是对郁禾说:“我约了郁医生。”   “他在里面等你。”郁禾说。   楚凌冬对他在此处,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惊奇,看来对此他是早就知情的。   郁禾苦笑。   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并没有脱离楚凌冬的监控范围。   正说着,郁千里已从诊所里出来。看到楚凌冬,迎了上去。   郁禾当然明白老爷子为什么对这人这么客气。   他不会忘记,在他才晕倒在医院里的时候,楚凌冬曾亲自到医院探望,这人即不是自己的患者,也不是熟识的人,却要为自己捐赠五十万做为治疗费。   虽然当时郁千里分文未取,但楚凌冬的这份人情,老爷子一定铭感于心。   “郁医生。”楚凌冬握上郁千里的手。   “楚总,你那么忙,还亲自过来了。让你费心了。”   两人寒暄着。   楚凌冬接着向郁千里介绍了田乔。   但田乔明显有些走神,一直像见鬼似的瞅着郁禾。   郁禾虽然挺着个肚子,但一身白衣,让他根本没办法把他与楚凌冬包养的小情,联想到一起来。   “楚总,没想到你还惦记着郁禾。”郁千里说着,抹了把眼泪。   “不会忘记。”楚凌冬低声说。   看来楚凌冬此行并不是为了看他的“气血不足”之症,是为了晕迷中的“自己”而来的。   郁禾刚才见到田乔时的那股不平之气,便顺畅了很多。   不过,自己凭什么有不平之气?郁禾对自己也挺无语。   只是郁禾还是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楚凌冬一二再,再而三地对自己表达了最大的善意,而对这个人,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可能是患者,像楚凌冬这种人,是属于过目不忘的类型。而职业习惯,让他又会刻意对自己的病人形成记忆。   而平素,他根本都没见过这个人,更别说交际。   郁千里前面带路,郁禾、楚凌冬于田乔紧随其后,进了南屋。   这一刻,郁禾的心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   他看过郁千里无数次从这屋里进进出出的身影,如果他愿意,他也有的是机会去看看自己的身躯。   但每次这个念头出现,便有一丝胆怯阻止了他。   他在怕。   怕真正的自己一直就那样,躺在那里。   而自己一直只能在这具身躯周围游离、徘徊。   他怕永远都无法让郁千里知道,他疼爱的孙子,事实上一直都在他身边,从未离开过半步。   四个人都放轻了脚步,连呼吸似乎都轻了起来。   正在厅堂打扫房屋的桃姐把田乔手里的花接了过去,把花瓶里的花换了下来,把百合插了进去。   郁禾的病床设置在里屋。被郁千里安置在自己卧室的旁边。   他仰躺在病床上,手上挂着输液。   他需要无时不刻地输送氨基酸、葡萄糖等营养液。旁边还有个心电图机。   仪器显示:这个身体生命状态正常而稳定。   而平躺在床上的那具身体,神情恬静,呼吸轻和,连脸色都很好,看起来不过场深层浅的酣睡。   郁禾一直都回避的这具躯体,在真正看到的这一刻,整个人都松驰了下来。   他依然是他。   郁千里在孙子上倾其所有,把他照顾得安全、周到。   只凭药物,这具身体看起来不会这样恬静、安详。   郁千里一定常常陪着自己说话。   纵然这个人的神魂已不在这具身体上,但冥冥之中,这份爱与亲情,却依然能够传达到郁禾的意识里。   放松下来的郁禾,看了一眼楚凌冬。   楚凌冬正出神地凝视着床上的人。他的姿态严整,带着庄重的仪式感。   郁禾心里一动。   他与楚凌冬不长不短的一个月相处,让他对楚凌冬的言行已有了个基本的判断。   楚凌冬的脸上有着一丝隐藏极深的感情。单从他微微下垂的眼睛判断,他的神情也应该是相当柔和的。   而他并不认识自己。   几个人重新回到了客厅落座。桃姐过来给几个人到茶水。   郁禾站起来帮忙,给郁千里端了一杯过去,郁千里却冲他摆摆手,慈爱地说,“先给客人端去。”   郁禾便一声不吭地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楚凌冬面前的茶几上。   起身的时候,不由地一抬眼去看楚凌冬。楚凌冬却也正在看他。   两人的目光,毫无预兆地碰在了一起。两个人似乎都有些意外,而闪避不及。   三秒过后,郁禾移开视线,转身走开。   楚凌冬默默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水咽了下去,也分辩不出什么滋味。   几个人坐定后,“楚总百忙之中,说是有事相商……”郁千里问楚凌冬。   楚凌冬放下茶杯,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病,也筹划了很久的计划。   “对于郁医生这种状态,我一直十分关心。也一直想在这方面,力所能及地帮上忙。但在医学方面,郁老爷子是专家。也没有我置喙的余地。但今天过来,是我的一个想法,想说给郁医生听听。我这个发小田乔,一个月前,才从外国回来。他就读大学的一位同窗好友,是霍普金斯医院院长的儿子。我听小田提到这事,就想,能不能把郁医生送出去治疗。而且,就郁医生的情况,我也通过小田的校友与院方进行了联系与沟通。昨天,那边给了明确回话,对郁医生这种情况他们也很在意。并表示,如果这边有就医意向,医院那边随时做好接收准备……所以,不知郁大夫觉得可行不可行?”   只要是学医的都知道霍普金斯医院是脑科神经方面的领头羊。   虽然一直没查出郁禾无法醒来的原因,但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都会认为是脑子出了问题,而不是三魂六魄出了问题。   楚凌冬顿了顿,“如果您有这个意向,可以把郁医生全权交给我。我会亲自把郁医生送过去,并联系一切的相关事宜。等安顿好之后,如果老爷子有时间,您可以去看看,如果没时间,我会找专人全程看护。”   郁禾在一旁听得冷汗涔涔。   首先他对楚凌冬由衷地表示感激。毕竟楚凌冬不欠他什么,却能为他做到这个份上。这不仅仅是出钱的问题,还是在操真心。   但感激之余,便是着急。   如果郁老爷子真被楚凌冬说服了,那就是南辕北辙了。   他不是脑晕迷,他只是魂穿了。重生在许安的身上。   如果千里迢迢地把自己的身体送到外国,瞎花钱不说,这具身体如果不在郁千里这里,郁禾便有一种命悬一线的不安全感。   他不是对楚凌冬不信任,而是楚凌冬把事情安排得再细致,再圆满,他也不可能日日守在自己身边。   而老爷子这么大年龄,也跟着过去,郁禾也是不愿意的。   郁千里也在沉吟着。显然他也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楚凌冬似乎非常想说服老爷子,“或许可以试试。”   现在,那位郁医生像没事似地躺在那里,但这一睡,却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才醒。   楚凌冬看过一些植物人苏醒的新闻报告,也查过相关资料。快的半年几个月,慢的十年、二十年,或者永远都无法醒来。   郁禾医生这么年轻,楚凌冬不希望他的青春与生命就这样消耗在病床上。   郁千里终于抬起头来,却把目光移向郁禾,“小许,你看呢。”   看来老爷子心里十分纠结。   一来,可能真如楚凌冬所说,这是个机会。二来他也是医生,确信郁禾脑部的器质还是神经都没什么问题,送到那儿不一定有用不说,来回折腾,他又怕会起反作用。   即然问到了自己,郁禾当然不会放过这样机会。   “郁医生的头部诊断没有任何外伤或是内伤。而济世医院与霍普金斯医院虽然还有一定的差距,但脑科在全国却是数一数二的,所以这个症断结果变更的机率小到几乎为零。如果在器质没有受损的情况下,患者醒来依靠得不仅是医术,还有来自亲人的关心与爱护。这种被亲人唤醒的例子并不在少数。”   郁禾看向郁千里,“虽然郁医生现在处于沉睡状态,但他依然还是可以感受到外面的一切变化刺激,如果有老师在的话,我相信他一定会更加安心。而到外国,一路辗转颠簸,我担心会适得其反。”   郁千里看看郁禾,又看看楚凌冬,心中的天平一会儿向这边倾,一会儿向那边倾。   看来他心里挣扎得厉害。   而楚凌冬盯着郁禾明显有些郁闷。   他抱定主意,游说郁千里把郁医生送出国,但这个人的一翻话,显然对郁千里又产生了反效果。   郁千里最终叹了口气,“谢谢楚总。你三番两次地来看禾禾。我现在心里很乱……”老爷子喘了口气,“但我想让他在我身边呆上一段时间。过个一年半载,如果他还是这个状态,我再考虑把他送出国。”   郁禾暂时松了一口气,而且诚心希望楚凌冬少掺合进来。   楚凌冬一脸失望。   但他虽然关切郁医生,但比起郁千里,却没太大的发言权。   躺在病院上的是他的孙子,而自己与这个人却毫无关系。   他只有说,“也好。这也只是我的提议,什么时候老爷子改变了想法,随时给我联系。”   楚凌冬放下了茶杯。这个话题告一段落。   郁千里忽然开口:“有个事儿我一直就想问来着,楚总是不是认识禾禾?你对他实在是关心得紧。” 第二十五章   郁千里替郁禾问出了他想要问的问题, 不由心里一紧。   而郁千里则是慈爱地看着楚凌冬。只要与他的孙子禾禾有一点联系的人, 都能牵动他的心肠。   楚凌冬显然有些犹豫, 迟疑了两三秒才说:“我是他的一位患者。郁医生医术高明,心地善良, 让我很感动。”   楚凌冬的话郁禾是不信的。   他并没有这个患者。   “哦。原来如此。”郁千里微微地笑着点了点头。   看着楚凌冬, 眼神就更慈详了。   楚凌冬此行, 看来是无功而返。   他站了起来, 这是要告辞了。   “还有一件事想麻烦郁大夫。”楚凌冬忽然说。   “乐意效劳。”郁千里和蔼地说。   “您能为我号号脉吗?”   郁禾不由看了楚凌冬一眼。也算共处了近一个月, 倒没发现他身体不适的地方。   “当然可以。”郁千里虽然一口答应了下来,但意外而吃惊。看出不楚凌冬好好的一个人,也有求助于中医的地方。   不过,对此,他是十分愿意效劳的。   这位年轻的楚总, 为禾禾做了这么多,他却一直遗憾无以为报。   “因为有人说我气血不足,所以想请您给我看看。”楚凌冬微微一笑。   郁禾不想再看到楚凌冬了。   郁老爷子宽厚地笑了,“哪有那么多的气血不足哟。”   几个人从南屋, 移回至诊所。按照惯例,一般都是由郁禾来问诊。但因为楚凌冬这个大恩情在, 郁老爷子肯定要亲自问诊。   郁禾乐得松了一口气。   在楚凌冬以“气血不足”为由,提出要老爷子为他号脉时, 郁禾已受到了惊吓。他心里只望楚凌冬办完了事, 快点离开。   没想到这人一出接一出。   这种情况下, 郁禾则是能回避就回避, 不想再与楚凌冬有任何肢体接触。   “你说你气血不足,平时有什么症状?”郁千里问。   “就是会觉得有些畏冷。”楚凌冬说。   今天他穿得比较舒适,呢大衣里面是件高领黑色羊毛衫,更衬得脸色白得透明,连唇色都有些发淡。   看起来寒凉而冷淡。   但依然是样貌出众的。   老爷子抓住楚凌冬的手腕,手指搭了上去。垂目感受了一会儿,“其他的都还好吧。”   “嗯。每年一次体检,都挺正常。”楚凌冬说。   老爷子沉吟了几秒:“你凌晨的时候,特别是早上四、五点,是不是会有咳嗽的现象?“   楚凌冬惊异地看了郁千里一眼,“嗯。也不是多严重,就是几声。也是入冬以来的事。”   对于楚凌冬的症状,郁禾毫不知情。   但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与楚凌冬的交集不过是几顿晚饭……当然,还有些身体摩擦。   但作为一名医者,没有及时发现楚凌冬的症状,郁禾心里还是有些歉意。   如果早点发现,他会给楚凌冬抓几付药吃。   郁千里放开他的手腕:“你的胸部以前是不是受过伤?”   楚凌冬抬起眼皮,犹豫了片刻,“半年前,受过一次外伤。”   顿了顿,“然后做了手术。”   郁千里点点头,不再问下去。   “什么外伤?”郁禾忍不住问了出来。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妥。但他实在是太好奇。   楚凌冬倒是没介意。只是迟疑了几秒:“……车祸。断了几根肋骨。”   断了几根肋骨。大概现在胸口上还留着疤痕吧。   郁禾心想。   但也同时意识到,虽然许安的身体上上下下都被楚凌冬看了个遍,但楚凌冬自己却没从在郁禾面前坦露过身体。   老爷子点点头,“这就是了。虽然做了手术,但受伤调理是个细水长流的事,所以还会有些后遗症。在中医上来说,也就是肺阳虚。我给你抓几副中药,三个月后,保证你的这些症状全都没有。”   “谢谢郁大夫。”楚凌冬说。   老爷子给开了药,然后征求楚凌冬的意见,是带回去自己制药,还是在“解郁堂”熬制好了,让人来拿。   楚凌冬说,“就在这儿吧。熬制好了,我让人过来拿。”   楚凌冬说着,站了起来。   时候也差不多了。是该告辞了。   郁老爷子跟着也站了起来。   “请您留步。”楚凌冬忙说,“我看外面看病的人还很多。您就别客气了。”   郁老爷子一想,也是。便冲郁禾说,“那小许你代我送送楚总。”   郁禾瞄了郁千里一眼,觉得老爷像子对这个人太客气了。虽然心里千万个不愿意,但还是站了起来。   纵然他与楚凌冬各种摩擦,但楚凌冬的此行此举,他还是心存感激的。   时隔这么久,还有这么一个人惦记着自己,郁禾心里荡漾着有几分暖意。   郁禾跟在楚凌冬与田乔后面,走了门诊室,停下了脚步。   “你怎么在这儿?”田乔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个被楚凌冬包养的小情,穿着白大褂,像模像样地给人问诊看病,与他以前的形象判若两人。不能不让田乔不解与生疑。   “我从楚总那里搬出来了,在这里工作。”郁禾勾了勾嘴角。   他的潜台词不说,田乔也应该明白了。   没有了他这个阻碍,现在对田乔是个难得的机会了。   田乔对这个回答,果然是又惊又喜,眼睛里光亮一闪。抑制不住地绽了一个微笑。   虽然郁禾对这个人颇有微词,但这一刻,他相信田乔对楚凌冬是真爱。   两人说话的时候,楚凌冬只是不紧不慢地打量着这个小院。   小院不大,种植着一些植物。昨晚上的一场初雪,并没有在地上留下多少痕迹,但几株打了苞的山茶树叶子上,还有些尚未融化的积雪。   楚凌冬喜欢这里的气氛。   这个人在这里工作,应该也还不错。而且郁老爷子为人厚道,看得出对他也十分信任与喜欢。   难怪这个人愿意呆在这里,而不愿跟他回去。   转过了身,正碰上郁禾的视线。   “谢谢。”郁禾真诚地说。   “谢什么。”楚凌冬的目光如水,荡漾着微波般的情绪。   “替郁医生谢谢你。”郁禾说。   替郁千里,以及自已。   楚凌冬不说话,只是看着他。郁禾就有些后悔说那些话。   “那我进去了。”郁禾心里打了退堂鼓。   楚凌冬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捉住郁禾的胳膊。   两人屡次擦枪走火的身体接触,让郁禾变得敏感。郁禾瞪视着楚凌冬,想说些什么,但嗓子干得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楚凌冬就这样抓着他,不松手,也不说话。   郁禾的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想要放松一些,但全身的每一条神经,每一丝肌肉却违反意志的,发紧发硬。   心跳可能还有些加速,血液也有些沸腾。但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只是面对这样的僵局,因为不知如何摆脱,而头脑有些混乱。   “送去的衣服,还够穿吧。”楚凌冬终于开口。   “嗯。”郁禾胡乱点头,又加了一句,“足够了。“   “说的也是。”楚凌冬一笑,“你也没有手脚畏寒,性|欲减退的气血不足之症,当然不用怕冷。”   郁禾呆了呆。   他没想到楚凌冬居然会这么小心眼。对他当时的信口开河怎么耿耿于怀。   刚才楚凌冬找郁千里号脉,大约大部分愿意就是作给他看的。   郁禾对此有些无语。   楚凌冬终于松开了他的胳膊。   郁禾却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是讪讪地站着,等着楚凌冬离开。   “好好享受你的自由。因为,我随时会反悔,把它收回去。“楚凌冬说。   郁禾的胳膊被楚凌冬捏得酸疼。还没等他想出如何反驳楚凌冬。楚凌冬已转身上了车。   车子缓缓地驶了出去,经过郁禾时,余胜从车窗里,笑眯眯地向他挥了挥手。   然后,驶出了大院。   车里,田乔心里像是存了块疙瘩。   刚才那一幕,让他的心凉嗖嗖的。   前段时间,楚凌冬向他打听霍普金斯医院的情况,因为他就读的学校与这所医院在同一个区。   刚巧,他的同学是那个医院的董事儿子。因为这层关系,楚凌冬托他多次向医院那方联系。   楚凌冬对那个晕迷在床的年轻医生有着迷一样的执着。   但田乔不管。   他因为能给楚凌冬帮上这样一个忙,而心里窃喜不已。   毕竟这样的机会是不多的。通常情况下,都是楚凌冬在为他善后。   今天,楚凌冬特意把他一起叫上到“解郁堂”,也是因为楚凌冬太想说服那个老中医。为了让自己话更具说服力,才把他作为重要证人带过去的。   但田乔没想到,在那里,他却看到了许安。   而楚凌冬则是一早就知道的。   现在,田乔甚至有些怀疑,楚凌冬到这里来,其实也是带着那么点私心。   刚才那一幕,在一个旁观者看来,充满了暖昧不明的气氛。   而楚凌冬对这个脱离控制的情人,并没有撒手不管的意思。   田乔本就敏感而脆弱,心里像被扎了一样。   “这次谢谢你了。”楚凌冬对田乔说。   这段时间,田乔为了这事,没少跑腿。   “嗯。”田乔只是没情没绪地应了声。   田乔一惯情绪化,楚凌冬也没多加在意。这让田乔心里又多了几分烦闷。   楚凌冬办公室。他把手机划开,打开一个程序界面,输入郁禾的电话号码,一个目标地点被标注了出来。   解郁堂。   余胜坐在楚凌冬办公室的沙发上。   楚凌冬在郁禾的手机里装了跟踪器,还是让他这两天留意他的动向。   余胜的汇报,与追踪软件上显示的结果基本一致。   这几天,郁禾基本上两点一线,早九晚五,从丁小钱那儿出发,到解郁堂结束。晚上七、八点,会到附近不远的地方出去一两次,可能是买东西,或是吃晚饭。   汇报完毕,余胜静待楚凌冬的发话。   楚凌冬想了想,“他还与谁有没有接触?”   “这倒是没有。”余胜不知道楚凌冬与郁禾发生了什么事,但楚凌冬这样一问,余胜心里有了底。   余胜瞅了楚凌冬一眼,“凌冬,我就是说说,那个小许看起来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有什么矛盾,当面说开了不就得了。你……也是把他当个宝。他还不知足啊。”   说着说着,看到楚凌冬的脸色暗了下来,余胜把接着的话给咽了下去。   “楚瑜明呢?两人也没有接触?”楚凌冬问。   余胜这才一惊,“楚瑜明知道小许的存在?”   这是他关心的问题。   关于许安的存在,特别是他肚子里孩子的存在,楚凌冬都尽量把知情者控制在最小范围。   楚凌冬不好回答。   那个人虽然与楚瑜明有所往来,但依那人所说,楚瑜明并不知道他与自己的关系。   “还不太确定。”楚凌冬说。   余胜只是神色疑惑地说,“哦。倒是没有。”   他只是控制楚凌冬的吩咐,查了许安这两天的行踪。   许安这挺个大肚子,没安顿好,楚凌冬大约是不太放心的。对楚瑜明昨天上午去了解郁堂,余胜也并不知情。   楚凌冬点点头。   “凌冬,小许那边也没什么事,而且他的动向,你又随时知道。你这样老让人跟着他,以后被他知道了,也不太好。你说是不是?要不,我就从那边撤回来。”   余胜跟惯了楚凌冬,心里与他亲密,自然以他的安全为第一,且郁禾人物关系简单,看起来也不是个惹事的。   楚凌冬点点头。   “如果你真担心他,要紧的还是把他接回来最好。”余胜又冒险再了一句。   楚凌冬只是泛了个苦笑。   强扭的瓜不甜。楚凌冬心里涌出这句很老,很旧,但很适合当下心境的俗词。   但就在余胜认为郁禾不可能有事的时候,郁禾这边倒真出了一点小状况。 第二十六章   楚凌冬离开解郁堂的第三天,余胜载着吴软软过来到制药坊拿药。因为第一次取药,摸不着方向,又摸到了门诊部。郁千里又少不了一番殷勤叮嘱。接着让郁禾领他们去制药坊拿药。   没见到楚凌冬,郁禾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不过,想想,就这点事儿,他也不可能亲自过来。   不知自己在瞎担心什么。   忙乎了一天,回到了丁小钱的住处。屋里依然空无一人。郁禾便在外面找地吃了晚饭。   晚上寒气袭人,但郁禾一来穿得保暖,二来也并没有“气血不足”之症,虽然也冷,但并不觉得多难耐,便顺便溜达一圈后,步行回到了住处。   因为屋里没有暖气,屋内屋外的气温几乎没什么差别。郁禾便赶紧地先冲了个澡。   反正丁小钱每天都浪得很晚,郁禾也不等他,只管收拾自己的。   看了会儿书,近十点,又吃了点晚上带回的宵夜。十一点半,就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忽然手机响了。   这么晚了,不知谁的电话。丁小钱不管是多早多晚,都不会给他通报一声的。   郁禾拿起手机一看。   是楚瑜明。   郁禾心里犯疑,接通了电话。   “安安。”楚瑜明一惯明快的声音,”你现在能不能出来一趟,我现在在x。”   郁禾没吱声。他看了看时间,已近十二点。   这个时间,除了有什么事发生,楚瑜明让他出门,否则是不通情理的。   果然。“小丁现在和我在一起。”楚瑜明的话刚说到一半,便没了声音。看来手机是被丁小钱一把给抢了过去,   “安安,安安……”   丁小钱歇斯底律的哭泣声,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噎死过去。   郁禾心里无比忧郁。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电话里一时乱七八糟,丁小钱的哭声,楚瑜明的安慰声。以及酒吧里人声杂乱的背景。   终于,通话权又转移到了楚瑜明的手里。   “小丁醉得厉害,我要送他回去,但他怎么都不走……所以,如果你能来说说他。”   “你先让小丁接个电话。”郁禾想骂醒丁小钱。   但那边又一阵乱七八糟的噪音,以及丁小钱的哭声。   “他现在情绪有点激动。”楚瑜明无奈的声音。   “好的。我马上去。”郁禾心里叹了口气。   “我的车已在你楼下侯着。”楚瑜明说。   郁禾怔了怔。   看来纵然丁小钱情场失意,都不能管好那张漏嘴,把他的情况告诉了楚瑜明。   现在楚瑜明知道自己从前男友那里搬了出来,只是不知道丁小钱有没有把楚凌冬的名字再给说了出去。   他倒不是有意对楚瑜明隐瞒,只是觉得尴尬。   同时,他也是站在楚凌冬的立场,替他着想。   楚凌冬当然也不会希望有谁,特别是楚家的人,知道他养着郁禾这样一个人。   还弄大了肚子。   郁禾有些头大。换衣服出门。   现在这个点,外面又天寒地冻的。郁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手套、围巾全副武装,才出了门。   他倒不急。丁小钱的状况,不用问他也猜得出发生了什么事。就最近丁小钱这个精神状态,大概与那个叫汪百川的金主闹了矛盾。   或者是被甩。   这也是迟早的事。   郁禾认为长痛不如短痛,这未偿不是件好事。只是希望丁小钱能从中吸引教训,正正经经地找份工作。   但现在,他还是要去一趟。   一下楼,果然楚瑜明的保时捷已停在了楼下。看到他,司机轻脆地拍了声喇叭。   郁禾赶到时,酒吧里稀稀落落的,已没几个人。猎着艳的已出去开房。没猎着的,在这儿瞎磨叽也没什么用。   郁禾一眼看到丁小钱。   丁小钱正趴在楚瑜明肩膀上,桌子上一堆空啤酒瓶。这不知道喝了多少。   楚瑜明一见郁禾忙着要站起来,但丁小钱像是膏药一样,抱着他的胳膊呜呜咽咽地哭。   “小丁。”郁禾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楚瑜明也小声哄着:“小丁,安安来了。”   丁小钱才抬起一双肿得如桃子的脸,看了郁禾一眼,又把头埋了下去。哭得如同只被遗弃的小动物。   “这是怎么了?”郁禾只有问楚瑜明。   楚瑜明无奈地一笑。情况有些复杂,他也有些难以启齿。   晚上,他与汪百川一起参加个饭局,吃完饭后,时间尚早,两人便混到酒吧来玩。   在玩上,汪百川比楚瑜明有过之而无不及。楚瑜明玩男人,女人,不男不女,玩的是个赏心悦目,两厢情愿。   而汪百川则是韩信带兵,多多益善。同时包养着三、四个年轻的男男女女。   丁小钱也不过是他一时兴血来潮的招到麾下的其中一员。   这次,汪百川为什么到x,楚瑜明大抵是心知肚明。   酒吧里几个常驻的女装大佬里,那个长卷发,大屁股的杨红,三番两次地撩拨他们。   楚瑜明现在心思都放在郁禾身上,对这些就有些提不上劲,觉得没胃口。而汪百川就心痒难耐了。   现在喝了点酒,心头的那点火上来了,此去酒吧目的明确。   两人一进去,吧台上的杨红果然就凑了上来。平时丁小钱跟着,杨红还有所收敛,现在便肆无忌惮起来。正在你浓我浓,干柴烈火的销魂时刻,谁知丁小钱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也到了这里。   一见杨红偎在汪百川怀里,便气不打一处来。上去揪住杨红的头发就要撒泼。   像汪百川这样出来玩的,图的是个各取所需,好聚好散,丁小钱这样的就有些受不了了。当场把杨红带了出去,被打脸的丁小钱差点没噎了过去。   汪百川带着杨红离席,楚瑜明则左右思忖一会儿,决定坐下来安慰丁小钱。   这不安慰还好,楚瑜明还没说上几句,丁小钱就闹上了。   剧情委实复杂,而且下品,楚瑜明也不好多说。   他之所以留下来,也是为了想在郁禾面前增加点好感度。   楚瑜明无奈地一笑,“今天我陪汪百川过来喝酒,中途,汪百川有事先走一步。所以,小丁就这样了。”   虽然楚瑜明说得很含蓄,但郁禾心里也很明白。看来,那个叫汪百川的被人给勾走了。   只是楚瑜明放弃汪百川,留下来陪丁小钱,郁禾还是感激的。   郁禾拍拍丁小钱的背。“别哭了,有什么事回去说。”   但丁小钱根本不理郁禾的劝说,只是哭。   丁小钱把楚瑜明的胳臂抓得牢牢实实,眼泪鼻涕大概也是蹭了个够。   “你要哭也行,到我这里来。楚总还有事,你别捞着人家胳膊老不放啊。”郁禾说。   楚瑜明至始至终都一脸尴尬。   他与小丁钱非亲非故,丁小钱老这样缠着,也说不过去。   但丁小钱忽然像被踩了猫尾巴一样炸了起来,“就许你能抱大腿,我怎么就不能了?”   郁禾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就你运气好,就瞧不起人了是不是。你都那样设计那个楚凌冬,他还这样对你,给你吃给你住。就这你还不满意,还要离开出走。我呢,我也不过是想找个对我好一点的人。这才多长时间?两个礼拜?就被那个不男不女的给拐走了?”   郁禾十分尴尬地听着丁小钱把他们以前做的勾当给抖了出来,还顺便牵出了楚凌冬的名字。   然后反省自己,是不是也是个不男不女的。   而且,他有些不敢看楚瑜明。   虽然没有撒谎,但他刻意对楚瑜明隐瞒了楚凌冬的名字。   甚至在楚瑜明向他表达他的好感时。   郁禾很尴尬。   而楚瑜明目光闪动。当从丁小钱的嘴里听到楚凌冬的名字时,心里委实受到震惊。   他怎么都想不到,郁禾的男友,那个住在于蓝园的金主会是楚瑜明。虽然他在此前,对这个隐形的劲敌进行了单方面的揣测。   但往往,现实比他最大的想像还富有戏剧性。   而且,以他对这个侄子的了解,楚凌冬说好听点是自律,在楚瑜明看来就是保守。他是从小玩到大的,而楚凌冬除了工作应酬与人际往来,从来不在外面玩。   虽然楚家老爷子觉得楚凌冬守规矩,楚瑜明却怀疑他其实是有点精神洁癖的。   而就是这么一个人,却背着全家所有人,找了个这样的情人。   一个双,大着个肚子。   楚瑜明的惊讶是无以形容,但表现出来,也只是微微地愣了愣,随即便勾起了嘴角。   一个春风荡漾的微笑。   “原来,那个人是凌冬。”楚瑜明微微地笑着,没有丝毫着恼的样子,“那这肚子的孩子?”   “他的。”郁禾实事求是地说。   楚瑜明微微一笑,“这下好了。终于知道我的竞争对手是谁了。”   郁禾怔了怔。楚瑜明的反应风轻云淡,十分从容。   “你知道我们的关系吧。”   说不知道太假。郁禾点点头。   “现在,你从凌冬那里搬了出来,也就意味着现在我和他是处在同一起路线上了。”楚瑜明说。   郁禾无言以对,只有转向丁小钱。   丁小钱犹自在絮絮叨叨:“许安,你他妈的不知走什么狗屎运。没遇到楚凌冬之前,你不还是和我一样嘛。现在,怎么?看不上我了。”   说着,呜呜地又哭了起来。   “有什么事,回去说。”郁禾已不胜其烦,就要把丁小钱从椅子上给拽起来。但醉酒的人,重得像秤砣,郁禾只能把丁小钱的身体晃了几晃。   “让我来。”楚瑜明把郁禾的手从丁小钱身上拿了下来,“对醉酒的人我最在行。”   的确,自己这副样子根本没法子把丁小钱给弄回去。   郁禾自觉地站了起来,给楚瑜明让路。   楚瑜明人高马大,一只胳膊便把小鸡似的丁小钱给架了起来。   “走。”   “我不走。我还要喝。”丁小钱嗯嗯叽叽着,整个人却赖在了楚瑜明身上。   郁禾忽然觉得丁小钱其实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醉。   可能这就是他的生活智慧。   在失去一个金主之后,他已迅速地调整了目标。   楚瑜明架着丁小钱,就往外走。   十二点的酒吧门口,已有些萧条之意。连路灯都是瑟瑟发抖的。   郁禾提前把门给拉开,一阵寒风呼地窜了进来。   他等楚瑜明架着丁小钱出去后,才跟着出了门。   而门外,却有两个人正要往里进,看到郁禾三人,脚步便顿了下来。   来人一身黑色长大衣,围着围巾。虽然也裹得严严实实,但因为身材高大,并没有丝毫累赘臃肿之感,反而看起来十分挺拔。   是楚凌冬。   楚凌冬此时,也停下了脚步,看着他们。后面的余胜,正要跟过来,看着此情此景,自动把身体往后隐了隐。   郁禾已有些发蒙。   为什么,楚凌冬会在这个时刻,出现在这里。   楚凌冬把目光转向楚瑜明。   郁禾不知为什么,无比尴尬。   “小冬?”楚瑜明眨了眨眼睛,“你怎么来了?”   他笑眯眯的,他现在已知道些事儿,但依然装着糊涂。   只是他心里也有些不明白,楚凌冬怎么此时此刻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因为?楚瑜明瞄了郁禾一眼。   楚瑜明的征服欲鼓胀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三个小时间前,依然在外应酬的楚凌冬,依然习惯性打开手机,查看了郁禾的位置。郁禾的行动路线。在哪里吃饭,逛了什么地方,然后几点回到丁小钱居住的那个小区。虽然这几天都是这个行动模式。但楚凌冬像是有强迫症一般,要来回确认几遍。   这个人老这样在外面吃,也不是个事。楚凌冬想。   回到自己的公寓,已近十二点。这是他日常居住的地方。并不是出自自家的“于蓝园”。一来方便,离公司近。二来隐密。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居所。   冲了澡,准备休息的时候,他又确认了一遍郁禾的位置。这一遍让他不由皱了眉头。   地点显示x。   这么晚出去,大约是和丁小钱一起出去混着玩了。   楚凌冬犹豫了会儿,想起余胜的建议:找个机会把这个人接回来。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个机会   楚凌冬苦笑,拨通了余胜的电话。   只是,没想到,在这里他不仅看到了郁禾与丁小钱,还看到了楚瑜明。   “叔。”楚凌冬向楚瑜明打招呼。 第二十七章   楚家三兄妹, 除了楚凌冬的父亲已过世, 还有就是小叔楚瑜明,小姑楚芊子。   小时候, 楚凌冬倒是叔叔长,姑姑短地叫,可自从父亲去世, 楚家老头把楚凌冬带到身边后,几个人的关系开始变得微妙。   再加上性格,及处事的差异,除了固定的家庭聚会, 各自守着自己的一份家业,几个人平时倒并不怎么联系。   虽然楚凌冬对这个叔叔不算亲热, 但该有的晚辈礼仪还是有的。   丁小钱被冷风一吹,这时也醒了。一抬头看了看楚瑜明,又看到了楚凌冬。他的伤心事一下子被风给吹走了, 只是呆愣地看着这两个人。他有些蒙, 不过一会儿功夫, 两个姓楚的男神怎么就碰到一块了。   “你这是来会朋友?不过, 这个点可是有点晚。”楚瑜明依然笑着。   “我来接人。”楚凌冬的目光越过楚瑜明,看向郁禾,“这么晚了, 天又冷。我接你回去。”   在看到楚凌冬那一刻,郁禾就一直处于蒙圈状态。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也太巧了。   当楚瑜明问楚凌冬是不是来见朋友时, 郁禾第一个反应是,难道田乔也在这儿?心里一刹那,不知道什么滋味。   及至楚凌冬说来接他,郁禾又意外而惊讶。   这话不像是楚凌冬这个人设能说得出的。   虽然楚凌冬时不时地展现他的温度与柔肠,但都是含蓄而隐晦的。不会有这样敞亮的表达。   同时,自己前脚出门,后脚楚凌冬知道了自己落脚处。   郁禾心里也不免打了个问号。   “哦。许医生是你朋友?”楚瑜明看向郁禾,“跟你认识这么久,都没听你说过我这个侄子。”   郁禾讪讪地一笑,没开口。   楚凌冬只是看着郁禾。郁禾颇觉为难。   他才从楚凌冬身边离开,不可能就样跟他回去。   虽然丁小钱那里即不舒服,又不方便,但图得是个自在与安心。   但这么个夜里,一个人冒着风雪严寒来接他……   郁禾心里在措词,如何委婉地拒绝楚凌冬,而又不太让他难堪。   “还有你。”楚瑜明勾了勾嘴角,“有了这么一个朋友,怎么不告诉老头子,让他也高兴高兴。如果老头子知道他要抱曾孙了,肯定会高兴坏了。”楚瑜明说。   他扫了一眼郁禾的肚子。   没想到楚凌冬事事都快自己一步。同样没结婚,他却已有了小孩。   楚瑜明似笑非笑地瞅着楚凌冬。   楚凌冬只是淡淡地说:“我晚点会给爷爷说的。”   说着,冲郁禾说,“天冷,呆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过来。”   他再次对郁禾发出了命令式的邀请。   仿佛他和郁禾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而郁禾不过是从家里出来,到酒吧散了个步。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楚凌冬、楚瑜明、丁小钱,甚至树影里的余胜,眼睛都盯在了郁禾身上。   好像他下一步如何决定,有着什么深远的暗示一样。   郁禾扶了扶腰。被几个人的目光盯着,他有些顶不住。   外面天寒地冻,他是站得有点久了,就想快点回去,洗个澡睡上一觉。   现在,自己忽然成了一个旋涡的中心。周围的人都会因为他的一个小举动,而受到牵动。   郁禾不想再多生事端。   他不会跟楚凌冬走,但也不愿在这么多人面前,与楚凌冬争执。他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再跟楚凌冬好好说说。   就在他迈出步伐的时候,身边的楚瑜明忽然一把捞住他的胳膊。   郁禾回过头看楚瑜明。他与楚瑜明的关系并没到这一步。   他扯了扯衣裳,但楚瑜明不为所动。   几步之外的楚凌冬在昏暗的路灯下,看不出什么神情,但那个凝固的身姿,像是一个千年寒冰打造的雕像。   楚凌冬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   只有他自己知道,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因为握得太用力而有些痉挛,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虽然他向那个人发出了邀请,但回不回应,却不是能由他所能控制的。   那边的楚瑜明笑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牙齿,   “小冬。许医生以前是你什么人,我一开始不知道,也不管。但现在,你们好像是分居了?哦,”楚瑜明笑笑,“你们不是合法夫妻,只是情人关系,所以不能算分居,只能算是手分。你这样算什么,对已经分手的男友,你这要控制他吗?”   “我们没有分手。”楚凌冬生硬地说。   “哦。”楚瑜明勾了勾嘴角。“衣服都打包给送回来了,你对此说这不叫分手。”   楚凌冬的目光落在郁禾的身上。   郁禾却在看丁小钱。   这人的嘴是个漏吗?郁禾有些出汗的感觉。   虽然他并不想与楚凌冬再产生什么瓜葛,却也不想让他误会。他与楚瑜明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   但如此私密的小事,都能让楚瑜明说出来,楚凌冬会怎么想……   楚凌冬凝视着郁禾,缓缓开口,“过来,跟我回去。”   “让他自己选。”楚瑜明依然紧紧地扯着郁禾的衣袖,定定地看着楚凌冬。   “是跟你走,还是跟我走。”楚瑜明笑笑的,“我也很喜欢许医生。而且我不介意他肚子里的孩子,毕竟,都是我们楚家的是不是?”   这个侄子,因为家庭原因,被老头子带在身体,宝贝一样护着。他与那个妹妹,公司的合法继承人,在老头子眼里,大概都抵不上一个楚凌冬。   楚瑜明在心里对这个侄子是不喜欢的。   在性格上他与自己也是两个极端。他极尽声色犬马,而这个侄子却是个禁欲系。但老头子觉得他老成持重,并手把手地教他打理公司。   但就这么一个人,却忽然跟一个双在了一起,并且还有了个孩子。   而自己眠花宿柳,却连个孩子都没有。   楚瑜明转头向郁禾,“我说过,如果你过得不好,可以在任何时候来找我。所以,你选谁?”   郁禾叹了口气,把楚瑜明的手从胳膊上扯了下来。   “我为什么要选,我自己有地住。我也不需要什么选项。”郁禾淡淡的声音。   这个戏剧性的,极富冲击力的场面,就这么被郁禾一句轻描淡写的话破坏了。   郁禾拉了丁小钱一把。   丁小钱因为冷,还有气氛的肃杀,已酒醒了一大半,现在正木呆呆地瞅着这几个人。   见郁禾要走,便缩起脖子,恋恋不舍地看了楚瑜明一眼,跟在了郁禾后面。   郁禾把楚瑜明出的难题又留给了他们自己。   这是他们的游戏,自己没必要掺合。   靠马路边上,停着几辆蓝白的的士辆,郁禾直奔过去。   楚瑜明瞅了一眼楚凌冬,拍着手一笑,“厉害。不知道老头子知道后会怎么想。他的大孙子已给他添重孙子了。”   “叔,许安是我的人,他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的。如果老爷子知道你插手侄子私生活,也不知道怎么想。”   “老爷子是对你偏心。但你觉得在这事上,老爷子会承认这个人吗?”楚瑜明看着他。   “这不用你操心。”楚凌冬淡然地说。   楚凌冬说着,目光追着郁禾的背影。   这么冷的天,他只是把围巾胡乱地围了一圈,一截雪白的脖子露在外面,有些触目惊心。   “回吧。”楚瑜明叹了口气,“你和我一样,没戏。”   说着,晃晃悠悠地向停车方向走去。   余胜把车靠在路边,一直看到郁禾乘车离去,才发动车。他有些忧心忡忡,相对于楚凌冬、楚瑜明之间的感情纠纷,他担心的更实质性的问题。   “楚瑜明知道了这事,不几天楚芊子也就知道了。”余胜说。   楚瑜明与楚芊子并不是兄妹感情深厚,只是敌人的敌人,即是朋友。   所有的交往不过是利益冲突。原本楚芊子作为一个女性,在楚金水这个顽固保守的家长里,是不存在什么继承权之争的。但楚芊子找的老公郑宇是上门女婿,有个七岁的儿子,也是随了楚家的姓的。   而且,随着楚家大儿子过早离世,而楚瑜明生性浪荡,在楚金水的眼里,便觉得他不可靠。左看右看,靠谱点的也只有楚凌冬与楚芊子。   无形中,这几个人是剑拔弩张的。   楚凌冬只是沉默着,一言不发。   “还是尽早把小许带回来吧。”余胜说。   楚凌冬点头。   只是如何把这人带回来呢,楚凌冬挺头疼。   余胜就要发动车。忽然楚凌冬抬了抬手。推了车门下去。一两声细小软绵的声音不知道从哪个旮旯角落里传了出来。   楚凌冬循着声音,摸到了马路边绿化带里。路灯小而弱,落在绿化带里更是影影绰绰的。   楚凌冬弯下了腰。刚才他确定是在这里听到的声音,可能听到动静,躲了起来。   他屏住呼吸,等了会儿,果然那只小东西耐不住性子,又可怜地叫了两声。身影跟着在草丛中瑟瑟蠕动了一下。   楚凌冬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弯腰拨开草丛。一只黑白相间的小奶猫可怜地看着他,发出细弱的叫声。   楚凌冬一只手拎着他脖子上的软肉,就把他给提溜了起来,揣在自己怀里。   “哎,你小心点,别又被抓了,才打完狂犬疫苗。你还想再来一次是不是。”跟在后面的余胜,抱怨地说。   “没事,我带着手套。”楚凌冬带着小家伙坐上了车。   “直接去救助站那儿?”   “嗯。”楚凌冬说。   余胜跟了楚凌冬这么多年,知道他一直有这个毛病。只要看到路上的流浪猫流浪狗,总是要捡回来,送到救助站。   救助站站长方海潮与楚凌冬本来就是旧友,加之每年楚凌冬对救助店都有捐资援助,所以,对楚凌冬的半夜骚扰纵然一肚子的火,也是要忍一忍的。   方海潮也是个兽医,开着宠物诊所。救助站也就因地制宜地设在了一起。一间是宠物诊所,一间是流浪猫狗基地。日常都会有一到两名义工,轮换着前来照顾。并积极促进爱狗爱猫人士的领养。   睡眼朦胧的方海潮免不了对楚凌冬一番抱怨几句。不分早晚,随时随地地敲开他诊所的大门。   抱怨归抱怨,依然对这只可怜的小奶猫进行了初步检查,样子倒是完好无损。摸了摸,也没有受伤的样子。   再给它打上疫苗,洗个干净,乐意领养的人肯定不少。   小家伙黑白相间,眼神可怜,一定很会受欢迎的。   楚凌冬一直看到方海潮把小猫检查完毕才离开。   回到公寓时,已是凌辰两点。   拉开窗帘,深黑的夜空下,都市荒凉得如同深海。   而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不过是渺小的鱼群,在茫无目地的四下惊走。   楚凌冬以前也养过一只狗。养了十几年,老死后,就不再养任何宠物。   相比之下,他的母亲则强大得多。   对人,还是动物。   郁禾回到屋里,丁小钱也消停了,窝在沙发上装死。   郁禾也不理他,自己先洗了洗。从浴室里出来,又给自己热了盒牛奶。   而丁小钱还坐在沙发上,发呆发愣。   郁禾看他洒醒得也差不多了,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他没打算对丁小钱讲道理。这一直以来就是丁小钱的生存方式,不可能靠他一两句话就让他改变。   能让他改变的,只有丁小钱自己。   “以后打算怎么办?再去打个金主,然后再被甩?”郁禾喝了口牛奶。   丁小钱去拿茶几上的啤酒。   郁禾一把夺了下来,“还喝呢。我看就不该带你回来。”   “我不甘心。”丁小钱沉沉地说。   郁禾瞅着他,一口气喝干了牛奶。看样子,还没吃够苦头。   “要不是那杨红那个贱人……”丁小钱恨恨地说。   “没有杨红,还会有其他人。”郁禾说。   丁小钱咬咬嘴唇。   郁禾说的没错。可他现在走进了个死胡洞,转不了弯。   “你得先找份工作。”郁禾说,“你总不能一辈子这样。你也不小了。”   这话说到丁小钱的痛处。现在,那些个出来混的,都是十七、八岁,一掐一把水,像他这样都二十六、七了,还真没什么前途。   “我找工作?我中学都没毕业。要文凭没文凭,要力气没力气,我到哪儿去找工作。就是当个服务员就一个月那几千块钱,都不够我买衣服。”   丁小钱眼圈红了。   “你不找怎么知道找不到。而且当个服务员用自己挣来的钱,花着也安心。”郁禾循循善诱地说。   “你现在倒是好了。”丁小钱瞄了郁禾一眼,忽然意识到郁禾的现状,   “安安,你为什么不跟楚凌冬回去?我看楚凌冬对你挺好的。”丁小钱跳跃的思维一下子转得很快。   为什么?   作为郁禾,这个问题是好回答的。   楚凌冬不像是丁小钱。丁小钱与许安,是可近可远的朋友关系。   而与楚凌冬,则复杂而私密。   楚凌冬……如果郁禾真的再次回到那里,他可能已不能很好地处理两人之间的距离。   近做不到,远也做不到。   “你想什么呢?”丁小钱把手往郁禾前面晃晃。   “没想什么。”郁禾淡淡地说。 第二十八章   第二天, 郁禾去了诊所。有些困。但诊所忙忙碌碌, 一会儿便让他无暇分心想些有的没的。   比如楚凌冬昨夜怎么那么及时地出现在X。丁小钱这个样子也不是个办法,怎么能让他找份工经的工作。   当然, 还有些更隐密的心思,他自己一时半会儿看不清,只能是盲目地烦闷着。   倒是郁千里今天话有些多。工作的之余, 扯些闲话。老爷子也是个幽默的人,边问诊边和病人牢嗑,笑声一片。陈敏觉得老爷子今天心情不错,但郁禾却敏锐地觉得郁千里有些心事。   到了郁千里这个岁数, 什么事都是往肚子里吞,都不会摆在脸上。   郁禾便时刻留意, 更是乖巧听话。   果然,下行郁千里忽然笑眯眯地问师兄弟两个:“两个人晚上有事吗?”   陈敏在这方面十分敏感,也嘻皮笑脸。“如果老师晚上请我们吃饭, 就没事。不是, 就有事。”   郁千里哈哈笑了起来, “那晚上都留下来吧, 桃姐给你们做几个好菜。”   陈敏高兴,郁禾也高兴。心情不由得轻松起来。   晚上,师徒三人, 加上桃姐四个人,围坐在小桌上。桃姐蒸的,炸的, 煎的,炖的,满满当当一桌子。甚至有俏皮的炸牛奶与红枣糯米。   这都是郁禾爱吃的。   老爷子高兴,还喝了点酒。陈敏当仁不让,也是端起了杯子,陪老爷子喝了几杯。   郁禾也有点小酒量,以前工作之余,也会这样陪老爷子喝酒。但现在自己这个样子,只能喝桃姐自酿的米酒解解馋。   老爷子看着这两个师兄弟,并排坐的样子,心里高兴:“下次,你们都把你们的另一半给带来。”   陈敏失笑了。“老师,我要是有另一半,现在哪还有空陪您喝酒。”   老爷子就摇头:“你看看你,这也老大不小了。别让父母着急。”   “我也想,可得有人看上我。”陈敏说。   老爷子见陈敏不上道,又转过头:“小许,你呢。下次把你那位带来,给老爷子看看。”   郁禾喝着米酒,只有应付地说:“好好。”   心里却在嘀咕:带谁来?   难道是楚凌冬吗?   陈敏不由地也看了郁禾一眼。这个师弟的样子,比才来时更显的肚子,以及郁千里平时给他开的一些药,让他心里颇多猜测。他是学医的,对此事也敏感,心里也明白了个大概。   只是这个人隐私的事,大家不挑明,他也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但现在,只要涉及到体力活,陈敏都当仁不让地给承担了过去。   酒过三循,桃姐站了起来,“我去下面。”   陈敏忙说:“桃姐,我吃撑了。已吃不下了。你少下点。”   郁千里把筷子一放:“面一定要吃。”   桃姐也微微笑着,“嗯。吃一点吧。”   陈敏就有些疑惑,“不会是老师你生日吧。不对啊,你的生日是过完年。这我可记得清楚。”   郁千里只是喝酒。   郁禾忙低下了头。陈敏只有端起酒杯陪一个。   而郁禾,在刚才那一刻,眼泪差点流了下来。今天是他27岁的生日。   他在许安这具体身体里,呆得惯了,自己的生日忘得干干净净。只有老爷子还心心念念地记着,所以,让把他们留下来。   他与陈敏日常的时候已达成默契,在老爷子面前绝口不提孙子,免得让老爷子伤心。   刚才这顿饭,也是如此。只捡高兴热闹的说,连郁禾都比平时,嗓门大了许多。   郁禾心潮翻涌,一时难以平静。只是大口大口地喝着米酒。   “这么喜欢喝。一会儿让桃姐给你带点回去。”郁千里慈爱地说。   “不用。老师以后多留我吃几顿饭就行了。”郁禾微微笑着。   郁千里哈哈地笑了起来。“哎呀,你们陪我吃饭,我高兴还来不及。就是你们这些小年青,平时事多,怕你们嫌老头子烦。”   郁禾与陈敏立马表态:在桃姐的厨艺面前,永远不会嫌烦。   散场的时候,已近十点。郁千里把师兄弟两个送出了小院,等着拦的士。并再三叮嘱陈敏,把这个师弟送到家。陈敏偷瞄了一眼郁禾的肚子,一口应允。   虽然郁禾再三表示不用,但郁千里还是把两人给塞上了一辆车。   车上郁禾有些不好意思,但陈敏十分的大肚。“没事。也就顺路。”   陈敏也说到做到,一直把郁禾送到小区门口。   郁禾老远楼下一看,客厅里亮着灯。看来丁小钱受了个挫折,今天放老实了。   郁禾摸着楼道上去。心里盘算着,这样老住在丁小钱这儿,也不是个事儿。郁老爷子给他发了工资,再加上楚凌冬的五万元钱,找个离诊所的地方住,也方便。   郁禾心里边盘算着,上了楼。   到了门口,摸出钥匙,开了门。屋里的情形,让他吃了一惊。   屋里乌烟瘴气,一股混杂着香烟与说不清的混杂味道扑面而来。三个人正围坐在茶几上打牌。其中一个他倒是认识。杨红。一身皮衣。露了半个胸脯。   另外两个。一个五十多岁,身材魁梧,膀大腰圆。另一个二十上下。穿着黑夹克。也是一副精瘦的样子。   听到响动,几个人把头抬了起来。   如果不是郁禾自己拿钥匙开的门,一瞬间,他还以为是自己走错了房间。   但这几个人的存在,就预示不好的兆头。不知道丁小钱又捅了什么娄子,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让这几个一看都不是善茬的人,找上门来了。   郁禾脑仁又有些疼。   “小丁呢?”郁禾冲杨红问。   “在里屋,好着呢。”杨红冲他一笑。同时上上下下地通身打量郁禾。   这个许安现在已成了他们业界的传奇了。   就这样子。以前还有些媚态,还在连那点媚态都没了,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男性。   “我去看看。”郁禾就往里屋走。   “许安。”杨红叫住郁禾,“他找人要花了我的脸。我也不多说了,你拿五万块来放人吧。”   郁禾头一晕。丁小钱这是没完没了了。   大约是对杨红抢走了汪海川,心里十分不满,便找人去收拾杨红,谁知人没有被收拾到,反到被人收拾了。郁禾心里窝了一肚子火。   又恨丁小钱不争气,又还不能不管他。   “我先去看看他。”   杨红也不拦他。转身继续斗地主。   郁禾一推丁小钱的门。丁小钱被绑得像个粽子一样。坐在地上,与一张电脑桌绑在一起。屋里还有一个迷彩服的,正玩着手机。   郁禾进来,连头都不抬。像是游戏通关正紧张的时候。   丁小钱一看到郁禾,“安安。”声音颤抖。   丁小钱那简单的心思这会儿便有点复杂。前两日,郁禾还对他好言相劝,他没听进去,又惹出这桩事,把郁禾也牵连了起来,便不敢抬眼看他。   郁禾气得说不出话来。转身回到客厅。   三个人打牌打得正酣畅淋漓。杨红倚在沙发上,语笑焉嫣然。   “丁小钱那个没用的,只有几百块钱。你快点酬钱去。我们也不是打家劫舍是不是。“   郁禾略一犹豫,“能不能少点。“   “行吧。少点也行。不过,我要在他脸上划几下子。你看他干的好事。要不是他找的几个人,认识我干爹,我这张脸都要被他毁了。”   郁禾看着杨红。那张涂脂抹粉的脸上,确实有几道不显眼的红印子,上面虽然用厚厚的粉红遮了,但还是看得出来。大约是丁小钱用手指甲抠的。   郁禾认命地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卧室。心里下决心:最后一次。   丁小钱嘴欠,手欠。但这段时间,他也帮了自己不少忙。郁禾纵然认为丁小钱不对路,但见死不救,也不是他的作风。   郁禾回到自己的卧室,拉开床头抽屉。里面放着个大而厚的皮夹子,楚凌冬给他的整整五万元现金就放在里面。本来还计划出去租房子,看来泡汤了。   还真是巧,再多要一块也没有了。   郁禾把整个包都拎了出去。   “爽快。”杨红抿着嘴一笑,“像个男人,不像丁小钱,怂。”   “钱带来了,你把人给放了吧。”郁禾眼睛落在中年壮汉身上,看来是杨红的干爹。   黑夹克伸手把钱接了过来,交给杨红干爹罗兵。罗兵把一匝匝新票拿了出来,从脚底下的包里,拿出个验钞机来,放在桌上。   郁禾心里佩服不已。   真是考虑周到。一看就是熟门熟路,老干这一行的。   五万块新币,被罗兵反反复复数了两遍,确认不多不少,且没有假|币后。他点了点头。   “不错。杨红说你抱了只金大腿,看来是没说瞎话。”罗兵嘿嘿一笑,伸手一拍杨红的屁股。“同样是卖,你可得学着点。”   “干爹你在开什么玩笑。”   虽然说的也是实情,但捅破了,脸皮还是有点难看的。   “把丁小钱放了吧。”郁禾说。   “放是当然会放的。”罗兵朝黑夹克使了个眼色。黑夹克从口袋里摸出张折了几道纸过来,展开,走到郁禾面前递了过去。   郁禾接过来看了,脸色一变。   上面打着十万元的欠条,一个月利息五分。按复利计算。落款人那个地方空了出来。   “在这上面签个字。”杨红说。“签了就放你和丁小钱。”   郁禾知道这是遇到混混了。从小长这么大,他都被家里的人呵护得很好,上学,就职,都是正经的阳光大道。这些底层的,灰色地带的阶层,别说接触,也只是存在于影视剧中。   没想到,现实中让他赶上了这一出。   “为什么让我签?”纵然要讹,也是讹丁小钱。怎么说也轮不上自己。   杨红一笑,“许安,你什么人我还不清楚。这事肯定你没少掺合进去。以前你们都是狼狈为奸的。而且丁小钱我就是把他骨头拆了,他也没钱。而这点钱,对你来说不是小意思吗?”   要讹人,理由总是有的。   郁禾克制着:“这事是小丁挑起的头。是他的不是。我向你道歉,对你造成的伤害与损失,我与小丁也愿意承担。如果是医药费的话,要有医院的鉴定,要是精神损失费的话,也是法院的判决。你这毫无根据地就拿了这么一大笔钱,让我签。这也说不过去是不是?”   “许安。过了几个月好日子,连口才都变好了。你知道这姓丁的做了什么。他找人跟踪我,想花了我的脸。要不是刚好这一带是干爹罩着,他找的人又跟这边人熟络,我现在都是毁了容的一丑B。就在脸上还被丁小钱那王八蛋给挠了两爪子。我是不想麻烦,私了算了。要是我把丁小钱往局子里一送,就他这个故意伤害罪,没个两三年也出不来。这五万钱是医疗费。十万是精神损失费。”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现在从我那金主那里搬了出来,与丁小钱住在一起。身上也就那五万元钱。”郁禾说。   杨红一笑,眼睛一瞟罗兵:“干爹,你看他能说会道的,我也说不过他,这可怎么办。”   罗兵又摸了一把杨红的屁股,“不签就不走了。我们要讲道理。不能抓着人家的手硬往上摁指头印是不是。”   郁禾看发展趋势这几个人是不走了。如果可能,郁禾真想进屋去抽丁小钱一耳光。但现在,他走不走得了都成问题。   屋里屋外都是罗兵的人。而签字。郁禾咬了咬唇……   一来他拿不了这么多钱,二来他所受的教育让他无法接受这种讹诈行为。   一时,郁禾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   “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说这丁小钱吧,如果不是杨红讲情,他大概现在还躺医院里呢。我们想着,虽然丁小钱不是个东西,但与杨红说好歹也共过事,就没给报警,私了。而且,对你而言这点钱又算什么呢。”   干爹挺有耐心地劝说。   “不急,你慢慢想,想通了叫我。”   干爹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腰。“那麻烦你和小丁再商量一下。”   “进去吧。”黑夹克说。   郁禾进了丁小钱的屋。罗兵几个跟着进来。屋里的迷彩服站了起来。头依然没从手机上抬起来。   黑夹克问罗兵:“绑不绑?”   干爹看了看郁禾,“这细皮嫩肉的。就绑在椅子上吧。”   “麻烦你坐好。”黑夹克客气地说。   郁禾叹口气,坐在刚才迷彩色坐过的椅子上。如果要绑,再反抗还是要被绑的。自己坐上去,少点折腾。   郁禾这个时刻想得挺清楚。   黑夹克去拿绳子先把郁禾的手反背在椅子后面给捆了进,杨红上上下下地欣赏郁禾落难的姿态。   这个与他们一样在烂泥地里打滚的烂泥,只是沉默地一言不发。   黑夹克又去绑他的上半身。   “这肚子也够大了,这也能傍金主。”杨红咧了咧嘴角,忽然想到什么,“你特么的双性人,不会是肚子里有了吧。”   这一句话,让屋里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郁禾的身上。连迷彩服男人都把头从手机上抬了起来。看向郁禾。   明明是个男人,脸蛋却嫩得戳一下就像要破了似的。一双眼睛,看着人,像是在滴水。肚子大得却不正常。   郁禾背上的汗又流了下来。屋里又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杨红瞅着郁禾隆起的肚子。“真的怀了。”   “没有。”郁禾说。   “看来是真的了。”杨红扯了扯嘴角。还真是个怪物。   罗兵嘿嘿一笑:“看来我这十万借条还是打少了。”   “签还是不签?”罗兵瞅着郁禾。   郁禾没有说话。   黑夹克接着又把郁禾的双腿绑在椅子上。罗兵过去,在郁禾的口袋里摸了几下,把手机摸了出来。随手一关,扔在了电脑桌上。   “你慢慢想。想好了叫我。我就要外面。”罗兵又看了看他的肚子,摇摇头。人妖他懂,但这个人,他不太明白。   不过,他也并不是多关心。比起色,他更爱财。   他护着杨红,也只是因为杨红每个月都孝敬他些钱。   “走,咱接着摸会牌。”罗兵看了一眼迷彩服,“阿峰你也过来。”   叫阿峰的迷彩服似乎有些不情不愿,但依然把手机揣了起来,跟着干爹与黑夹克出去了。   杨红却没动身,只是抽着嘴角凑到郁禾面前。打量他的肚子。   郁禾的手腕被捆着,绑在椅子后背上,两只脚也是绑在椅子腿上。全身都无法动弹,而且绳子勒得他气都有些喘不过来。   他做了几个深吸,让自己的心跳渐渐地平复下来。   “没想到连你这个怪物都能怀孕。”   “你才是怪物。”丁小钱骂了一句。   杨红虽然在吃雌性激素,但因为没钱,只上半身动过刀,但下半身依然是男儿身。这让他心里一直有股怨气。对她这种有兴趣的不是没有,但只是把他当个玩意,玩个一两次,没新鲜了,就扔了。   就像是汪百川。   她煞费苦心从丁小钱手里给抢了过来,也不过是两天的功夫,就腻了。   临走时,那人给了她五千块,就算了事。这是付的嫖资呢。   而许安,与她一样,生活在泥泞里,也与她一样为了生存不要脸面,遭遇却是一个天上,一下地下。   “你说你倒是怎么能怀上的。”杨红伸手就去扯郁禾的裤子。   “你要干什么?”郁禾扭动着身体。但杨红是铁了心地要把郁禾的裤子给撕了下来。   屋里空气又滞又闷,郁禾却全身发冷。   他从明白这具身体不是自己后,便认为再也不会有任何事能动摇他的意志,但这一刻,郁禾的心里防线像是决了堤一样。   他的嘴唇抖得厉害。挪动着身体,去躲闪杨红的手。   “你这个怪物。”杨红狠了心,去撕扯。   郁禾全身一用力,椅子侧翻在地上。   杨红喘着气。看了看自己的指甲。食指的美甲在刚才的撕扯中,折断了半截。他又气,又心疼。也没再撕扯的力气。   “你就这样好好想想。签还是不签。”说着,扭身出去了。   郁禾躺在地上,一时半会儿都没动。肚子一阵阵地抽痛。他闭着眼睛,又做了几次深呼吸。   “安安?”丁小钱小声地叫他。   郁禾没有接腔。   “你没事吧。”丁小钱有些害怕。   郁禾叹口气,“你能动吗?”   丁小钱被绑在电脑桌子腿那儿。他挣了挣,电脑桌跟着晃了晃。   “你把手从桌子腿里抽出来。把我的手机给我拿过来。”郁禾说。   郁禾整个人连着椅子倒在地上,别说起不来,连动一下就困难。肚子一阵阵地抽痛,让他额角滚出大粒的汗珠。   “你等着。”   丁小钱背靠着着,用力把桌子往上顶。想让手给腾出来。但桌子腿贴着后背绑在一起,抽了几次,除了背疼,一点用都没有。   他看了一眼郁禾,郁禾面如白纸。   “安安,你没事吧。”   郁禾只是咬着唇,一言不发。丁小钱慌了神。不知哪来的力量,把桌子腿给一下子给抬了起来。手从里面抽了出来。   “安安。”丁小钱轻声地叫郁禾。   郁禾只是点点头。   丁小钱的身体虽然从桌子腿中解放出来,但双手双腿依然绑着。他努力站了起来,小步小步地向桌子那里挪了过去,然后背转身体,把手机拿到手里。   郁禾点点头,对丁小钱算是一个鼓励。   丁小钱反手把手机拿到手里,先开了机。又小步小步地往郁禾身边挪。   不远的距离,丁小钱挪到郁禾的身后,全身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他背转过去,手一松。手机落到郁禾反绑在椅子背上的手里。   郁禾用手牢牢地抓住了手机。   门一推,杨红进了来。一眼看到丁小钱。低头又看了看郁禾。   脸色一变,直奔郁禾过去。   “杨红,你个不要脸的。”丁小钱破口大骂。杨红几步上前,从郁禾手里夺过手机,迅速地翻看了一遍。   手机并没有打开。   杨红依然有些不放心,打了机,翻阅记录。但最近两个小时,并没有通话记录,也没有短信来往。看来郁禾还来不及打机,把电话拨出去。   杨红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丁小钱与郁禾都这地步了,还在搞小动作,杨红一下子来了气,举起手机,就要摔在地上。但临时改了主意。最新款的手机。挺贵。   她舍不得,他把手机塞进自己胸前那道浅浅的乳|沟。   “不要脸的人妖。”丁小钱骂道。   杨红抬腿给了丁小钱一脚。丁小钱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更激发了他的怒火与委屈,一连串地骂声。   杨红又追着去打他,两个人就这样推推搡搡了一会儿。   最终,人高马大的杨红还是把丁小钱给扭在了地上。   外面一声吼声:“还打不打牌了。”   杨红也气咻咻地把丁小钱拖到桌边,又拿绳子给捆了一道,才出去。   屋里一时安静得听得到针掉。但一会儿有个细碎的声音响了起来。越来越大,是丁小钱抽泣声。   郁禾的肚子痛得厉害。丁小钱的声音让他头更疼。   “别哭。吵得我头疼。”他费力地说。   “哦。”丁小钱这次挺听话。   时间一点一点地走动。肚子的疼痛非但没有减轻,还有加剧的征兆。   郁禾心里的那点微薄的火苗,撑不住地开始摇晃着。等待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稀薄。   郁禾的心沉了下去。   纵然他发出了信号,但自己手机里有跟踪器,也只是他的一个大胆的猜测。   楚凌冬那晚的及时现身,已及对自己地点的准确把握,在加个楚凌冬的性格,让郁禾猜测自己的手机是被他动了手脚的。   屋子里开着暖气,但地板上铺的是老式的三瓷砖,冰冷刺骨。挨着的那边身子,木木的。   “杨红。”郁禾忽然大声叫了出来,“我签。”   他已不能再等了。他有着对自己身体状况的判断。   但杨红并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外面似乎有什么响动,让他们一时半会儿,顾不上他们这里。   过了两分钟,门被推开,杨红面无表情地看着郁禾:“你们谁叫了外卖?”   郁禾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是我。我每晚上十一点都要加顿餐。”   杨红看了他肚子一句,哼了一声:“这是6个多月了吧。也是能吃的时候了。”   “你把外卖拿进来吧。那欠条我签。”郁禾抿了抿嘴唇。像是有了一丝笑意。   “嚯!”杨红笑了一声,“干嘛死撑呢。早签不就没这么多事了。”   “让他进来吧。”杨红冲外面喊了一嗓子。关了门,退了出去。   但忽然外面地一声轰响,像是桌子被掀倒的声音。然后又是一阵乱七八糟,乒乒乓乓地响动。   其实,外面一直很吵吵闹闹。输了牌的骂骂咧咧,赢了钱的大呼小叫,并有丝毫安静的时候。罗兵与黑夹克玩兴很浓。   但刚才那一声却过于突兀。   门猛地被推开。随着一阵冷气的卷进,一个高大的男人闯了进来。   郁禾还没反应过来,那边丁小钱已兴奋地叫了出来:“楚总。”   来人是楚凌冬。他直奔倒在地上的郁禾。   郁禾被绑在椅子上,侧倒在地上,面如白纸,额角挂着汗。   “没事了。”楚凌冬嘶着声音说。 第二十九章   楚凌冬把郁禾扶了起来, 蹲到他的脚边去解绳子, 又去解他手上的麻绳。绳子捆得十分紧,郁禾的手腕勒出了红印子。楚凌冬的心像被人揪了一下。   半个小时前, 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刚洗完澡出来,他还来不及去接听电话。三声铃响后,手机已挂断。   一看, 意想不到,居然来自郁禾。这个时间,只有三次的响铃。楚凌冬立即拨了回去,但已显示手机不在服务区。他立即断定那边出现了状况。   十几年的如履薄冰, 让楚凌冬一瞬间想到最坏的可能,他急不可耐地打开追踪软件。显示郁禾现在在丁小钱那边。   比想像的态势要好。   他边驱车边联系余胜。半个小时候后, 余胜已带着几个人,在丁小钱的楼下与楚凌冬会合。   余胜年轻的时候仗着武校出身,也在社会上混过一段时间, 因为打人致伤, 在局子里呆了两年。出来后, 没有公司愿意聘用, 却被楚凌冬爷爷收为已用,并把他发派到楚凌冬身边。   这几年余胜也没干别的,除了给楚凌冬当保镖, 也同时训练些新人,以备不时之需。现在,就是派上用场的时候。   郁禾在里面, 但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状况,都不敢轻举妄动。楚凌冬发现这里的楼房很矮,最高是五层,间距也十分近,几乎是挨着。而丁小钱的住处又在五楼,便与余胜登上了邻近的楼顶。从望远镜子里,透过窗子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动向。   余胜认出了杨红的干爹罗兵。有一家麻将馆聚众赌博,暗地里也进行着放高利贷的勾当。联想到丁小钱,看来是惹上了麻烦,让人给讹了。   两个楼房十分近,但老式的窗子上,装着防盗网。从窗子里突破进去,是不可能的了。   然后,两人一商议,便决定伪装成送快递的摸进去。   为了不让屋里起疑,楚凌冬调来了楚家餐饮快递的整套装备。余胜穿着“香雪海”的快递工作服,拎着外卖盒,按响了丁小钱屋里的门铃。   当时余胜有些不安,怕穿帮。但等了一会儿,屋里的人打开了门。   在黑夹克开门那一瞬,埋伏在旁边的几个人一起闯了进去。   事情太过突然。罗兵还没反应过来。   虽然他也带着两个人,但他与黑夹克只是个混混级别,平时仗着人多,讹诈勒索套路挺多,但真枪实干的,硬碰硬,还是怂。而迷彩服是罗兵才招入伙的一个,平时也不怎么说话,只是埋头玩手机。   所以,余胜与他的几个手下闯进来,三两下把罗兵与黑夹克扭绑在地的时候,迷彩服还在玩手机,过通关。   听到动静,才把头抬起来。   “你呢?还想有什么举动?”余胜冲迷彩服说。   迷彩服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只是放下手机,把手举了起来。   这人有点意思。   杨红倒是还在咋咋呼呼,用她那暗哑的声音怒道:“你们这是干什么,砸场子?”   “干什么,你说干什么。”余胜上前一脚,把他踹倒在了地上。平时笑嘻嘻的余胜如同个怒目金刚。   楚凌冬把外套脱了下来,盖在郁禾身上,又一把把他抱了起来。   楚凌冬看起来也不是多壮实,但两只胳膊却非常有力,把郁禾轻而易举地抱了起来。   郁禾腹痛难忍,只是紧闭了眼睛,贴在楚凌冬的胸口上。一只手抓紧了楚凌冬的衣服。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还是郁千里的中药起了效果,楚凌冬的身上罕见的温暖。透过一层薄薄的羊毛衫,身体的热量依然辐射了过来。   郁禾绷紧的身体,在这一刻,蓦得放松。同时身底下,一股热流涌了出来。   “到医院。”郁禾低声说。   “嗯。”楚凌冬心里难受。如果郁禾开口说要到医院,那一定是到了不去不行的地步。   余胜跟着进来。丁小钱忙喊着,“还有我,还有我。”   余胜过来几下把他给解开了。   外面依然乱哄哄地一团。杨红沙哑的嗓子依然闹着。罗兵三几个被余胜的手下反剪着手,摁在地上。   “这是干什么?这年头流行欠钱不还了是不是?”   “老实点,你听。听到什么?是警笛声。一会儿警察叔叔就来了,你不是能说吗?你就好好说说你们怎么放高利贷,非法限制人身自由的。”余胜也不是个善茬。   “你留在这儿善后。我先去医院。”楚凌冬脚步不停,边对余胜交待,边往外走。   “你赶紧地。”余胜看了一眼楚凌冬怀里的郁禾。   “我也去。”丁小钱不放心郁禾,跟着楚凌冬就跑。余胜一把把他拉住。   丁小钱这种人一看也是个惹事的。   “别走,一会儿警察来了。你走了,谁还录口供?”   “这样啊。”丁小钱看了看杨红几个,心里实在不愿意留下来,但余胜也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便没了辄。   他是担心郁禾,但显然作为事件当事人,是要留在现场的。   楚凌冬不理他们几个打嘴官司的,只是抱着郁禾往外走。   车已候在楼下,等楚凌冬抱着郁禾上了车,呼啸着直奔医院。   纵然坐在车上,楚凌冬依然把郁禾抱坐在自己的怀里。   他以为郁禾的行踪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才放心地让他离开自己。但人算不如天算,这才多长时间,就给他整出了这一出。   怀里的郁禾脸色苍白,而裤裆那个地方,却明显地印湿了一片。   楚凌冬的手有些发抖。   郁禾被他抱着,已渐渐地缓过气来。车里的空调打得太高,而他又被楚凌冬抱得太紧,僵冷的身体渐渐地暖和过来,已微微地有些出汗。   但他不敢动。并不是因为肚子,而是面对楚凌冬,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刚才那种状况,楚凌冬如天神一样救他于危难之中,郁禾一时间,也还沉浸在这股大起大伏的情绪中。   从他给楚凌冬拨出求救电话,到现在被楚凌冬抱在怀里,都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及至感到楚凌冬抱着自己越来越急的胳膊,以及有些发抖的身体。郁禾才意识到不对头。   “不会有什么大碍。胎儿已六个月,基本已稳定,不会轻易出事。有些出血考虑是胎盘与子宫壁轻微剥离引起的,卧床吃几天药就应该没事。”郁禾的声音带着职业的冷静。   “你呢?”楚凌冬只是问。   郁禾怔了怔。自己好好地被他抱着,有事没事一目了然。   “我也没事。不过卧床一周是免不了的。”郁禾说。   楚凌冬这才点点头。   不知为什么,郁禾这几句话,让楚凌冬迅速镇定下来。只是又把手紧了紧。   车后座十分宽敞,座椅也很柔软,但楚凌冬把他郁禾抱得有些气喘吁吁的感觉。   郁禾想动一动,但可以回旋的地方有限,只有默默地承受了。   楚凌冬已事先联系了医院。车一停下,李诚志与产科余红英已候在门外。因为有出血症状,为了确诊胎儿的状态,立即把郁禾送入了B超室进行检查。所幸,检查结果如郁禾所料,子宫壁有些出血,胎儿并无大碍,但也需要吃药静卧一周之上。   当天晚上,余红英先开了一剂保胎针给郁禾挂上。   终于郁禾挂上了针。楚凌冬的脸色才微微地有点和缓。   医院的VIP病房,如同平常的家居卧室。有着巨大的落地窗与窗帘。楚凌冬关了大灯,只留下几盏床头小夜灯,才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护士把针挂好后,交待了一会相关事宜,便离开了。   已近凌辰,本来就安静的医院,更显得悄无声息。   这来来回回地一翻折腾,大起大伏的,郁禾虽然累,但神经还处于兴奋状态。一只手上挂着液,半躺着。也没什么睡意。   几个小时前,危机时刻,郁禾第一时间,向楚凌冬发出了求救信号。现在,他如愿以偿,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想想,自从他醒来睁开眼睛,看到楚凌冬的那一刻,两人之间都没怎么好好交流过。   纵然有交流,也是在摩擦与纠葛之余,提炼出来的奢侈品。   郁禾不知说什么,楚凌冬更是不开口。只是默默地给他掖了几遍被子。   余红英给郁禾开了三瓶输液,估计输液完了,就已到了大清早了。   郁禾犹豫了半天,才开口。“我这边应该没事了。你老坐这儿也不是事,你先回去休息会儿。不是还要去公司吗?”   “真不想见我,第一时间不是报警,却是来联系我?”楚凌冬凝视着他。   郁禾把下巴往被子里埋了埋。   楚凌冬说话的风格,太直来直去,没有点拐弯商量的意思。让一向说话,还是待人都留三分余地的郁禾,有些无暇应对。   为什么不报警,却联系楚凌冬。   郁禾现在才意识到。在本能求生的那一刻,脑子里想到的,只有楚凌冬。   郁禾无言以对。   “谢谢。”郁禾只有说。   “照顾好你与肚里的孩子,本来就是我的事,有什么谢的。”楚凌冬淡淡地说。   郁禾再次无言以对。   “到底是怎么回事?”楚凌冬问。   郁禾便三言两语把事情给楚凌冬说了说。丁小钱怎么想报复杨红,反被杨红讹钱,然后杨红要自己在那张欠条上签字。   “为什么他要让你签字?”楚凌冬也是不明所以。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操作。   郁禾不好回答。   他总不能说,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跟了一个有钱的金主,而丁小钱不好讹,所以他们转来讹自己。   “可能,他们觉得我比丁小钱有钱。”郁禾说。   楚凌冬瞬间明白了过来。唇角滑过一丝浅笑。   他的目光落到郁禾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上。细细的一把。   以前他是讨厌许安,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现在他喜欢这个人,便又怎么看怎么喜欢。   他伸手抓住了郁禾的手。郁禾动了动,楚凌冬以为他心里不愿意,便更紧地握住了。   心力交瘁了一夜,郁禾也没劲再跟楚凌冬消耗,便不再较劲,就让他这样握着。   “不就是十万吗?”楚凌冬放柔了声音,“以后遇到这事儿不要逞强。”   郁禾有些歉意。虽然自己的身体状况在他的计算范围之内。但毕竟肚子里的孩子这次是一起担了风险。   十万在楚凌冬看来不过是区区一个数字,以郁禾这样现状,这个高利贷却是个□□。如果要解开这个□□,只有像许安的母亲一样去求楚凌冬。   这是郁禾不愿意的。为了他那点可怜的自尊。   “抱歉。”郁禾真诚地道歉,“差点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楚凌冬凝视着他。脸色变得肃然。   “你的确不该逞强。你现在有孕在身是一方面,但在此之前,重要的是你自身的安全。”   郁禾看着楚凌冬,心里有些翻涌。   “什么情况下,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楚凌冬说。   过了一会儿,郁禾才意识到他正视着楚凌冬的眼睛,他移开了目光。   心里有点慌。   郁禾没意识到楚凌冬说的这些,不过是一种委婉的情话。   他在向郁禾表白,在他心里,他把郁禾放在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   郁禾只是含糊地觉得,楚凌冬的话听起来为什么也会这么顺耳起来。   而以前,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当然,以前他对他抱有成见。而楚凌冬不善交流,又过于强横。   像这样的极其普通的日常交流,屈指可数。   楚凌冬的手指轻轻他的手背上摩挲着。“累了吧。你闭上眼睛睡会儿。”   郁禾正不知如何是好,听楚凌冬这样一说,便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楚凌冬就站了起来,把床头放低。   又在床前坐了下来。   但郁禾一时半会儿是睡不着的。睡不着,身下这个大而软的床便硌得难受。   睡个一会儿,就总是要翻个身。每次翻身,楚凌冬都会给他掖掖被子。   翻身也变得煎熬起来。   然后似乎一袋输液滴完了,楚凌冬摁了呼叫器,护士过来给他换了针。   楚凌冬一直轻手轻脚。这么大个人,做这些时,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   郁禾的意识逐渐朦胧,渐渐地睡了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又醒了过来,一睁眼,自己全身都裹在被子里,盖得严严实实。看来是几袋液都输完了。   而楚凌冬依然坐在床头的椅子上,头歪在一边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从窗帘的缝隙中,外面依然是一片黑暗,屋里只亮着床头的一盏夜灯。   楚凌冬也没脱衣服,就那样半歪着身体。挺阔的外套被窝卷着,便漾出了一道道的世俗的褶皱。   让这个出处在云端上的人凭空多了几分烟火气。   似乎离郁禾也近了起来。   脸依然白得近乎透明,因为灯光的不完全,有了虚虚实实的效果。嘴唇倒是比以前多了些血色。但也是明明暗暗的。   现在大概已是凌辰时分。昨天的闹腾静了下来,郁禾想起自己的生日。   虽然过程曲折,但结局不错。   在自己生日的这一天,有郁千里记着,还有楚凌冬陪着。   郁禾又对着楚凌冬看了一会儿,坐了起来。   虽然病床里有空调,但楚凌冬就那个睡法,郁禾心里过意不去。   他轻轻地坐了起来,就要把被子上搭的一条毯子扯下来,给楚凌冬盖上。但他只一动,楚凌冬便立即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同时坐直了身体。   “醒了?”楚凌冬看了看腕表,“还早,不到四点。你再睡会儿。”   郁禾点点头。   郁禾看了看病床。医院的病闲比不得他们卧室的那张大床,宽阔到平坦。但却又比一般的病床要宽很多,躺下两个人是绰绰有余的。   虽然郁禾有些犹豫,但楚凌冬为了他忙乎了一整夜,他做出这点让步也是应该的。   “你也睡会儿。”郁禾说。   楚凌冬点点头,没任何动作。他并没有理解郁禾的意思。   郁禾把身边往一边挪了挪。楚凌冬这才明白了过来。   “嗯。”他倒是没有半分迟疑,站了起来,只把外套脱了扔在沙发上,便轻轻掀起被子的一角,双腿一转,躺了上去。   郁禾是诚心对楚凌冬相约。因为对他的感激,便自己心里十分坦荡,但楚凌冬的身体挨着他躺下时,他却忽然有些热血上涌,突如其来的情绪,让他有些难难堪。   他身子一转,侧过了身体,背对向楚凌冬。   而身后的楚凌冬几乎是顺理成章地把胳膊搭了上来,揽住了他的腰肢。   郁禾这时脑子中跳出几个词来:自作自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楚凌冬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他这个邀请在楚凌冬看来,可能就有点意喻不明的暗示意味了。   果然,楚凌冬的手轻轻地抚着他的肚子。   “肚子还痛吗?”楚凌冬的呼吸吐在郁禾的脖子上。   “不痛。”   奇异的是,当时那么激烈的抽痛,在楚凌冬抱着他那一刻,便缓解下了下来。等在医院的途中,几乎以感觉不到痛感。不过,这也可以解释。人的情绪缓和,有利于肌肉松弛,从而缓解疼痛。   楚凌冬的手又往下摸了摸。郁禾咬了咬唇,再次在肚子里骂了自己一句。   不该一时头脑发热。   裆下还是很潮湿,但已没有新鲜血液流出来的迹象了。   “还有出血吗?”楚凌冬问。   郁禾紧闭着眼睛。如果是大量出血,他还能感觉出来,但只是轻微的话……他不看怎么可能知道。   但这话打死他都不能说。   他相信如果这话一出口,楚凌冬肯定会脱了他的裤子一看究竟。   “应该没什么问题了。”郁禾只能这样说。   楚凌冬摸着他的裤裆:“这样睡会不舒服吧。要不把裤子脱了。”   楚凌冬并没有什么动作,但郁禾的一只手已死死地拽住自己的裤腰。   “这就样挺好。”郁禾态度决绝,“这里是医院。不是家里。“   后面的楚凌冬半响没动,过了一会儿,才说,“也好。回家后我再给你脱。“ 第三十章   楚凌冬半调笑, 半认真的话, 让郁禾后悔得只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个人根本招惹不得。   外表正经,内里黄暴。大概就是这种人了。   时间滴滴哒哒地流逝。楚凌冬的大手一遍一遍地摸在郁禾的肚子上。不再骚扰他的楚凌冬, 手下的节奏与力度,便带着安抚的意味了。   本来郁禾还一直在心里堤防着楚凌冬,以防他又有什么出人意外的举动, 但在这种柔和的节奏下,神志渐渐朦胧,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心里一惊, 一睁眼,楚凌冬已坐在椅子上看报纸。不知什么时候, 他已起了床。   郁禾一动,楚凌冬抬起了头,放下报纸, “睡好了吗?”   “还行。”郁禾说着, 又打了个呵欠。因为那翻骚扰, 也因为确实累, 郁禾的觉还没睡够。   “那你再睡会儿,不急。”楚凌冬说。   “不了。”穿着衣服,再加上身上粘腻腻的不舒服, 郁禾只想尽快回去。   这个念头一升起,就有些不想再深想下去。   郁禾就要起来,楚凌冬已站了起来, 伸手揽着他的腰把他从床上扶坐了起来。还没等郁禾下床,楚凌冬已先一步,腰下弯,蹲在他的脚下,把鞋子给他套上。因为有孕在身,郁禾苗现在只穿舒适轻便的运动鞋。   看起来就有些单薄。   穿鞋的时候,楚凌冬握了一把他的脚,“穿这不冷吗?”   “不冷。”郁禾说。   楚凌冬把两只鞋都给他穿上了,才站了起来,把郁禾从床上扶了下来。   这待遇…….   郁禾真心有点消受不起。   余红英带着护士长一起过来查床。问了郁禾一些状况后,便交待了一些出院注意事项。一定要保证静卧,不能再有大的出血。并让一周后过来复查。   楚凌冬把郁禾的衣服拿了过来,给他披上。   现在这是要回去的。回到哪儿?郁禾没问。也张不了嘴。   丁小钱就是个麻烦制造者,这才多长时间,一桩事连着一桩事地出。而他这种状况,一周的卧床肯定是必须的。   而卧床要有人给他做饭,要保证营养,保证睡眠,丁小钱那个地方已不再适合。   郁禾只是默默地跟着楚凌冬。   自己那时走得多痛快,现在就有多尴尬。   楚凌冬几乎是半搂半抱着郁禾拥着他出了院,又所他弄上了车。   车子驶了出去。时间尚早,路上的车流或是行人都还很少。寒寂的街道,清冷而安静。   车子悄无声息地,向于蓝园的方向行驶。   郁禾只是懒懒地靠坐着,看着窗外不说话,楚凌冬也不说话。   昨晚还有着“身体有恙”这个事件让他们分心,让两人的交流,在这个借口下变得坦然直接。   现在,没了这个借口,车里的空气就像是不流动般的,让人焦灼。   这样一意识,郁禾就感到下面的难受。肚子早已不疼。只是那里由粘腻潮湿变成硬梆梆的一片,让他觉得不舒服。   这样一想,就有些盼望快点回去了。   那个地方,不论什么点都暖气充分,热水充足。比起丁小钱那个冷锅冷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这样一意识到,郁禾心里苦笑。身体的舒适感与享受对人的吸引力才是致命的。   就听到楚凌冬的声音:“车找先地方停一下。”   余胜昨晚上留在那里处理事情,现在临时派用了一个司机。听楚凌冬这样吩咐,四下一看,旁边有家超市,停车场挺开阔,便方向盘一打,拐了进去。   “你在车上等我。”楚凌冬说着,便推门下了车。   郁禾与司机都不知道楚凌冬要干什么,只有一言不发地在车上等他。   就见楚凌冬进了超市。   郁禾挺奇怪楚凌冬一早进超市干什么,他也不像是个能进超市买东西的人。   等了约摸二十来分钟,才见楚凌冬的身影出现在超市门口。郁禾忙把车门打开,楚凌冬一头钻了进来。   一股寒气跟着涌了进来。   不知是不是外面温度太低,楚凌冬的耳朵尖有点红。   楚凌冬坐好后,递给郁禾一个纸袋。郁禾不明所以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愣了愣。2秒钟后明白过来,是几个不同型号的卫生巾。   郁禾抬起头,看到楚凌冬绯红的耳尖,轻笑出声。   楚凌冬看他一眼。不知为什么,郁禾的心情忽然十分愉快起来。   刚才在超市的时候,楚凌冬在几排琳琅满目的卫生巾前,看着眼花缭乱的种类,束手无措。郁禾一脸倦意,神情懒怠,裤子上暗湿的一遍,让他心里一直挂着这事。   现在,他站在这些货架前,却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一来他不知道买什么牌子,二来也不知道买什么类型。   他在货架上来来回回地走了几遍。周围有几个像是上早自习的女学生,一直在窃窃私语,还似乎一直拿眼在他身上瞄。而且还时不时地有一两声捂着嘴的低笑。   楚凌冬也算是经过事的人,但这一刻,就有些顶不住了,大冷天的,还有些出汗。他就想随便拿几个快点离开,一个妹子脆生生地问他:“这么早,是给你女朋友买的吗?”   “嗯。”楚凌冬应了声。   “你女朋友量大,还是量小。”   楚凌冬想了想,昨天打了一夜保胎针,今天基本上没见怎么出血。“量小。”   “那我给你推荐这款。超薄,特能吸。我们叫它可爱的吸血鬼。”说着,哈哈地笑了起来。旁边的一群跟着也笑。   “那谢谢了。”楚凌冬忙拿了几个,快步向收银台走了去。   现在郁禾看着这些东西,再看看楚凌冬的窘态,心情大好。   “男人买这个也很正常。”郁禾不经意地说。   楚凌冬转脸看他。   “听说一些户外人士,在登山的时候把这东西放在鞋子里当鞋垫,说是又保暖,又吸汗。”郁禾看了楚凌冬一眼,“如果需要,你也可以试试。”   第一次,楚凌冬被郁禾噎得说不出话来。   李妈一见两人是有些惊异的。郁禾身上披着楚凌冬的大衣,整个人被楚凌冬揽着从外面进来。   她只知道那个晚上以后,许安便没了踪影。   李妈想不通,前一个晚上还看到两人在沙发上抱得那个紧,像要断了气似的,怎么第二天许安就一声不吭地离家出走了。   守着这么大个屋子,楚凌冬也不发话,是让她走还是留。她就这样提心吊胆地过了七、八天,正心里不安稳的时候,忽然两人以这种姿态出现在她眼前,李妈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小许,楚先生。”李妈笑得脸上开了花。   年终红包看来是有望了。   郁禾着急着上楼洗澡换衣服。但衣服大都被楚凌冬给送到了丁小钱那里,他只希望柜子里还有几件。   楚凌冬跟着他一起上楼。   从昨天开始,他就对他形影不离。现在,再跟着上来,便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卧室充满了暖气。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还被铺上了厚厚的羊毛地毯。   楚凌冬这是笃定他会这样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回来吗?   不过,看着屋子里熟悉的家具与气氛,郁禾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宜家宜居的好住处。   “我没事了,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吧。”郁禾长出了一口气,说。   “我陪你吃了早饭再走。”楚凌冬说。   郁禾迅速地瞄了楚凌冬一眼。   这意味着从他洗澡,换衣服,直到吃饭,楚凌冬都这样贴着自己?   认真一想,也没什么。昨天他抱着自己走了一路,晚上抱着自己又睡在了一起。   可是那时是非常时期,他身体有恙。   在那种情况下,小情小爱是次要的。   但现在郁禾已恢复了自理能力,楚凌冬还是这样的殷勤,这些举动,就丧失了名正言顺的意味,变得不明朗起来。   因为不明朗,郁禾刚才消失的紧张感又升了起来。   他拉开柜子。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不庆幸。里面倒是有几件,是楚凌冬没有给他带过去的内衣内裤。   许安的存货。   郁禾微微笑着,又见面了。   薄透君。   郁禾好歹拿了两件,就要进浴室冲澡。“你先等会儿。”楚凌冬说着,先行一步,进了浴室。   郁禾不明所以,一会儿里面传来放水的声音。郁禾这才醒悟过来,楚凌冬是在提前把冷水给放掉。怕他现在进去了,着凉。   过了一会儿,楚凌冬出来了:“可以了。“   楚凌冬说着看了郁禾一眼。   在家里,他倒是穿得挺整齐。   “把衣服脱了再进去。地上滑。”楚凌冬说。   郁禾倒是想这样,里面虽然有防滑垫,但他现在这个样子,就怕个万一。但楚凌冬这样说着,眼睛却丝毫不挪地儿地盯着他看。   “你能转个身吗?”郁禾说。   楚凌冬牵了牵嘴角。背转过身。   楚凌冬的太配合让郁禾有种落入陷阱的感觉。但他能做的只有坐在沙发上,迅速地褪掉衣服。他还穿着从外面进来的衣服,厚而多。   郁禾边脱边看楚凌冬。   见他只是背对着他坐着,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杂志翻着。   表现得十分具有绅士风度。   但郁禾现在已知道这人的两面性。   绅士,那是不可能的。   郁禾简单地披了睡衣,走进了浴室。进去的时候,浴室的花洒还淅淅沥沥地喷洒着,整个浴室蒸腾着若有似无的水汽。郁禾把睡衣脱了下来,挂在墙上。   忽然门一响,楚凌冬已跟着进来。手里还拎着把椅子。   郁禾只得及侧了侧身体。   等着他的,果然还有这一出。   “你能回避下吗?”郁禾说。   楚凌冬把椅子放了下来,“坐上去。”   郁禾明白了,这是怕他滑倒,让他坐上去。   虽然余红英交待了,一周内,要尽量避免活动,能卧床就卧床,但……哪儿有这么夸张。而且,让他坐在上面怎么洗。   郁禾一头黑线。   “坐上来,我给你洗。”楚凌冬放柔了声音,有就点哄骗的感觉了。   让楚凌冬来给他洗澡,郁禾宁愿脏兮兮地不洗,就这样窝回到床上去。   “我自已可以。”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发现语气张张慌慌,气势全无。   “你怕什么,你这个样子,我能对你做什么。”楚凌冬依然淡淡的口吻。   当然是不能做什么,但就是这个人的存在,已对郁禾产生了压力。更何况他的眼睛理所当然般地落在他不着寸缕的身上。   “是要让我抱你坐上去,还是你自己?”楚凌冬这次没打算让步。   “我自己。”郁禾一惯的务实精神,自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既然躲不开,就配合着,尽快结束。就像楚凌冬说的,这个样子,他能对自己做什么。   这样一想,郁禾才发现,自己穿过来之后,这具身体还真是状况不断。   温度适宜的热水沿着肩头流了下来。水量开得也适中,不多不少,刚好可以细密地落了下来,又不至于太过猛烈。   楚凌冬一只手拿着花洒,一只手便落在了他的肩头。   不冷,但足以引起郁禾的寒颤。   唯一让郁禾感到心理安慰的是,楚凌冬比他高,不会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郁禾这自欺欺人的想法,把自己也雷得不行。   “头发洗吗?”   郁禾有些凌乱的头发,沾了水汽,没情没绪地耷拉着。不知道为什么,楚凌冬忽然想到那天晚上他从草丛中拎出来的那个流浪猫。   郁禾的气质与那只流浪猫有着天壤之别,但被楚凌冬捉到那一刻的心灰意冷却是相同的。   楚凌冬觉得好笑。但又好玩。   便更想进一步地欺负他。但考虑到目前的状况……   算了,暂时先放过他。   这个念头一想起,楚凌冬才意识到,这个人不知道从自己的手中溜走过了多少次。心里也有些抑郁。 第三十一章   郁禾洗了澡又洗了头发。因为心灰意冷, 他基本上处于自暴自弃状况, 大半的工程都几乎是由楚凌冬代劳。   洗完之后,吹干了头发, 再穿上薄而透。郁禾觉得自己现在很强大。   因为已有那么刺激的事在先,现在这些衣服,对郁禾来说几乎不算什么。   李妈也已做好了早餐。楚凌冬征求郁禾的意见, 是在卧室吃,还是到楼下。郁禾果断地下楼。   他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这个屋子里全部充斥着楚凌冬的气息,让他长期处于一种缺氧的状态。   表现出来的症状就是:胸闷气喘,心跳过速。   喝着李妈准备的小米粥与几样可口小菜。郁禾的幸福感再次来袭。   这些天, 除了中午在郁千里那里能吃点好的,早上与晚上基本上都是对付着过。这让对食物有着大量、高质需求的孕夫郁禾来说, 有点苦不堪言。   现在吃着李妈做的早餐,刚才被楚凌冬的那一番折腾,似乎也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吃完了早饭, 郁禾直接上了楼, 躺回了床上。床又大又软, 整个人被松柔的被子包裹着。   最重要的是, 这下楚凌冬也该回公司,他可以彻底地放松了。   这才多长时间,楚凌冬就把他折磨成这个样子, 接下来的时间,郁禾忧心忡忡。   还没躺舒服,楚凌冬已推开了门。郁禾正拿起床头的一本专业书在读。这还是他走之前未阅读完毕的, 就这样原封不动地放着。   “我去公司了。你在家好好躺着,别乱动。有什么需要,直接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带回来。”   “嗯。”郁禾应了一声。居然觉得楚凌冬罕见的话多。   等了一会儿,楚凌冬的身体却没动。郁禾只有抬头,去看他。   “郁医生……”   郁禾这一刻相信自己全身的血液像是被一下子抽光了。头嗡地一声响。   就听到楚凌冬接着说,“……那里,你请假了吗?”   郁禾几秒后,才能发出声音:“还没。一会儿我给老爷子打电话。”   话一说出去,意识到自己的手机当时被杨红拿走了。还没有拿回来。   不过,手机里面被楚凌冬装了那个东西,他已不想再要。   就听楚凌冬说:“我来给你请。”   于是就在郁禾震惊的目光中,楚凌冬拨通了郁千里的电话。   “楚总。”郁千里对这个年轻的老总,尊重中透着慈爱。“有什么事?”   “抱歉,这个时候给您电话。是这样的。许安这几天因为出了点状况。需要静修一段时间。所以,我代他向你请个假。”   楚凌冬的这段话中,包含了太多的信息,老爷子一时没反应过来,但第一个最关心的还是郁禾的身体,“小许怎么了?”   “动了点胎气。也看了医生,拿了药。可能需要一周的时间静养。”   “哦。”郁千里心里一痛,“你对他说,让他好好养着,别急着来诊所。自己的身体是第一要紧的事。”   “我会转告给他的。”   说了这会儿话,郁千里心里才反应第二件事。“你,是和小许在一起吗?”   这个请假由楚凌冬代劳本身就是个很奇怪的事。   许安的身体异于常人,除了极亲近的个别人,大概没几个人知道真相。   上次楚凌冬来诊所的时候,两人之间根本也没有认识的迹像。这才几天功夫?   “是的。您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楚凌冬说。   “好好。”郁千里说着,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以前认识?”   “嗯。我是他肚里孩子的父亲。”楚凌冬说。   郁禾手里的书掉在了床上。   楚凌冬放下电话。过来把他的被子掖了掖,出门去公司了。   而电话那头的郁千里,则费心地思忖了一个上午,才明白过来楚凌冬与郁禾的关系。   那天楚凌冬过来,与郁禾形同陌路的样子,赶情两人是在闹别扭。   郁千里不住地摇头:老了,老了。连这都没看出来。   不过,能有这么优秀的人在许安身边,郁千里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几十年的行医生涯中,早在很多年前,也曾接诊过这种病人。老爷子思想中有着老庄的随顺自然的哲学。   这让他认为,人生而为人,不管那种形态,都是老天赋予,随顺自然,不必过于追究即可。   但世俗繁杂,在心里还是隐隐担心对方的人生道路。   而许安这种,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好人终会有好报的。   自己的孙孙也是个软心肠的人,老天肯定也不会亏待他的。   郁千里心里发酸地想。   下午,郁禾吃了药,便坐在躺椅上。不知道余胜那边怎么样了。杨红与干爹那些人怎么处置了。   还有那个麻烦之源丁小钱。   郁禾皱着眉头。这个不争气的。他真是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但现在,身体虚,思想就不集中。外面虽然冷,但太阳挺大。阳光透过落地玻璃,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但一会儿吴软软过来了,把郁禾吵醒了。与司机一起,大大小小地拎了个几个箱子。余胜没跟着来,看来那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完。   “这是什么?”郁禾问。有几个箱子,他认识,是放在丁小钱那里的。看来是给送了过来,但还有两个箱子,十分陌生。   吴软软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她未婚,还没谈男朋友,对这种私密的乐趣,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你的衣服,还有楚总的衣服。我一并给送来了。”   郁禾神色有异,没有丝毫接收的意思。倒是李妈,忙手忙脚乱地接了箱子过来。   楚凌冬的衣服……   这意味着,以后每天都要与他朝夕相对?同床共寝?   这让郁禾开始反省,自己这次一言不发地就跟着楚凌冬回来,到底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对他,对许安,还是肚子里的孩子。   如果在以前,郁禾还能有几分自信。但现在,他心中的犹豫与纠结,表现出来的行动也就跟着摇摆不定。   对楚凌冬那些带着微妙含义的举动,就无法如以前一样,坦荡而果决。   就像早上楚凌冬给他冲洗一样。直到现在,郁禾的脑子都在发蒙。   那样一个近于狎昵行为,居然就那样地进行下去了。   而且,以楚凌冬的行动模式,以后这种事只会多不会少。   如果每天晚上,他都那样闯进浴室,眼都不眨地盯着自己洗澡……   郁禾看着那些箱子,就有些烫手山芋的感觉。   “楚先生总算把衣服给带来了。这晚上在这儿吃了饭,还得赶回去,两头跑,这多辛苦。”李妈带着过来人的神秘微笑。   “是呀。”吴软软也跟着软虚弱地笑。   吴软软离开后,李妈就把箱子往楼上拎上去。郁禾忽然开口,“你把箱子就撂房里,一会儿我来收拾。”   “你这身子骨能行吗?”李妈有些怀疑,而且楚凌冬也交待过,郁禾现在这身体状况,让他不要过多地走动与劳累。   “没事。”郁禾说。   虽然不是那么心甘情愿地接受楚凌冬的全面入侵,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提出这个要求。   李妈在这里呆了这么久,除了一日三餐,日常打扫晾晒也是做的。   但郁禾忽然就对楚凌冬的衣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而且,里面肯定有他的一些内衣,郁禾并不想经李妈的手。   郁禾先把自己的衣服挂了起来,才去看楚凌冬的箱子。都是些在家穿的衣服。以居家服与睡衣居多。   样式简单到保守。   难以想象他为郁禾买的那些内裤。刁钻而邪乎。   楚凌冬这个人具有两面性。极端禁欲保守的外表下,内心却是斜枝横逸,不拘一格的。   从他收留许安就可以看出一二。   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步,把那样一个具有争议的人收留在自己身边。   郁禾边感慨,边翻衣服。   手里拿起一条黑色的平角内裤。再翻翻,还是黑色。款式也一样。   郁禾笑笑。楚凌冬的品味真是一言难尽。   他把衣服一件件地从箱子里拿出来挂好。而内裤只有与自己的一起,放入收纳盒里了。   收捡好了衣服。郁禾问自己,在干什么?   这傻里傻气的举动。   不过,他的深层意识并没有告诉他,恋情的萌生,往往就是从对这个人身边的事物感兴趣开始的。   收拾好了衣物,郁禾想起许安的一些私物。   他在箱子的夹层摸了摸。果然找到了许安的证件与银|行|卡。   那块旧手表也收在了里面。   郁禾把这几样东西,原封不动地又放回了床头柜。   这些都是许安的,迟早要还给他。郁禾心想。   晚饭的时候,楚凌冬并没有出现在餐桌上。这让郁禾有些心不在焉。   当然,他并不是对楚凌冬前来心怀期待。他只是受不了那种“悬”着的感觉。   比挨刀子更难受的,其实是等待挨刀子的时间。   因为不确定楚凌冬晚上会不会过来,郁禾一晚上都在诚惶诚恐中度过。   按理说楚凌冬虽然有些一意孤行,但也并不是不可理喻的人,但郁禾对他真的是怕。   他永远不知道楚凌冬下一刻要对自己干什么。   不过,他能对自已干什么?自己这副样子。   郁禾叹了口气。不过一个半月的时候,动了两次胎气,出了两次血。不过,除了下午出了一点血,到了晚上,基本上都干净了。   堤防着楚凌冬随时到来,郁禾早早地洗了澡,坐在床上查资料。   他想为郁千里那里捣鼓点新鲜东西出来。   但晚上,楚凌冬并没有过来。   第二天一大早,陈敏忽然过来。拎着水果与花。   郁禾挺惊讶,陈敏上门看他,也是可以想得到的人之常情。但没想到陈敏怎么会知道自己的住所。   陈敏也是直话直说,说是郁千里给郁禾打电话,但一直处于不在服务区状态,老爷子便直接打给了楚凌冬。楚凌冬便把这里的地址告诉了他。   陈敏第一次来,有些生疏腼腆。这个师弟的生活状况,对他而言完全是个天方夜谭。   现在,郁禾披着件袍子,光脚靸着棉拖鞋,一副慵懒的样子,与平时的那个普通年轻人,判若两人。   这让他居然觉得有些局促不安。   看到陈敏,郁禾却是满心高兴的。看来是老爷子放心不下,特意让陈敏过来瞧瞧。   既然是受郁老爷子所托,陈敏免不了对郁禾号了号脉。   陈敏是郁禾上大学期间,老爷子收的关门弟子。期间,两人打过几次照面,但并不熟悉。但现在,他以许安的身份留在老爷子身边,与陈敏反而亲密起来。   陈敏对郁禾是缘于一种心服口服,郁禾则是因为他现在是老爷子身边最亲近的人,从而对陈敏产生了一种家人般的感觉。   现在这位家人给郁禾号着脉,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虽然他已知道郁禾是怎么回事,但一直都没捅破这个窗户纸。   今天郁千里让他过来,也是觉得有必要让这个师兄知道实情。   如果许安继续留在解郁堂的话,他那样子,也瞒不过陈敏的眼睛。   “怎么样?”郁禾笑吟吟地问。   郁禾前日失血过多,故脉象细滑,如弦线一般,弱而难以捕捉。陈敏按了几遍,才摸到他的脉。   “最近有失血之象。”陈敏依然没敢说破,只是含糊地说。   “嗯。昨天动了点胎气,出了些血。不过,今天差不多就止住了。”郁禾说。   陈敏想不到郁禾这样随随便便地说了出来,张了张嘴,硬是没说出话来。   “你回去对老师说一声,就说没什么大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哦。”陈敏忙点点头。“那我晚点再给你抓点气血亏虚的药给你送过来。”   “那就麻烦你了。”郁禾也不客气。   “那行。”陈敏才从刚才的不自在中摆脱出来。   陈敏又打量了一下屋子。“于蓝园”中的别墅果然与别处不一样,没有传统别墅的拘束严谨,布局开放,通透,显得十分清爽。   再加上郁禾这几日的懒散,屋里多了几分凌乱的生活气息。   “你与那个,楚先生住这儿?”陈敏终于问出了一直闷在肚子里的问题,也再一次觉得不自在。   “嗯。”郁禾忍着笑回答。   他完全理解陈敏的感受。   在一个半月前,双性人,受孕,包养这些关键词对他而言,同样属于都市传说的范畴。   陈敏点了点头,虽然这不是他能理解的生活,但这个师弟看起来过得不错。   陈敏站起来要走,郁禾便有些不舍,硬要留他吃午饭。   他现在不能出门,也不敢长时间散步,一个人挺无聊。   但陈敏推辞了,“诊所来的人多,老师一个人忙不过来。”   郁禾只好说:“那你快点回去吧。”   陈敏走了。但好一阵,郁禾想起他的神情就觉得好笑。   晚上吃饭的时候,楚凌冬依然没有过来。有了昨晚上的经验,郁禾便没太过留意。   楚凌冬毕竟那么忙,还有自己的公寓。看来自己是多虑了。   吃了药,冲了澡,便坐在床上拿着笔电查资料。   他这一时半会儿都不能去诊所,但在家里也十分无聊,就想着能不能在郁千里那里弄电子病历。   电子病历现在还不普及,但迟早一天会代替纸质的病历。   从纸质病历向电子病历过度,可能有些麻烦,但从长远看,因为会大量降低时间成本,有利于诊所的长期发展。   这样一琢磨,郁禾就想尽快见到郁千里,把这个想法向他兜售。   在以前,他每次有新点子时,也都是这样急不可耐地想见郁千里。   郁禾便在网上查看些相关系统信息。   但毕竟损了气血,看了一会儿,便倦意袭来。眯着眼睛,居然就睡了过去。   但当门被推开时,郁禾却忽然醒了过来。 第三十二章   楚凌冬的动作已放得很轻, 但没想到郁禾睁开了眼。“把你吵醒了。”楚凌冬轻声说。   郁禾前一秒还没清醒, 但这一下,睡意全消。   这都几点了, 老总这么忙, 就不要过来了不行么?   楚凌冬走了过去,把床上的笔电抽了出来, 放到床头柜。在床沿上坐了下来:“今天怎么样?还在出血吗?”   “没有。”   “药都喝了?”   “嗯。”郁禾回答。   楚凌冬如此体贴温和,郁禾有些难以适应。   而且,他很清楚, 这个人的温柔只是表象,哪一刻不知道就原形毕露了。   占有欲强。爱戏弄人。还有,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占他的便宜……   所以, 楚凌冬在郁禾面前展现他的柔情蜜意时,并不知道郁禾在肚子里对他进行冷静的解剖与批判。   “昨天因为一个项目请相关部门负责人吃饭, 弄到很晚,怕把你弄醒了, 所以就没过来。”楚凌冬解释。   郁禾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你不必向我解释。   楚凌冬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个手机, 是款新手机。“那个就扔了吧。”   郁禾瞅着手机, 没接。半晌才说:“我不需要。”   虽然郁禾也是利用了手机里的追踪器,才能给楚凌冬报信, 逃过那场灾难。   但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不会接受自己的一举一动, 被人监视着。   郁禾也排斥这种感觉。   “里面什么都没装。”楚凌冬读懂了他心理。   郁禾不信。而且,他的不信也并不掩饰, 直接挂在了脸上。   “我不会再有机会让你离开我。所以,手机里也不需要再装那些东西。”楚凌冬凝视着郁禾,笃定地说。   不再会有机会让他离开……   但真当自己离开的那一天,却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   郁禾垂下了眼睫。   楚凌冬把手机塞到郁禾的手里。见郁禾不再反对,露出了一丝笑意。“我先去洗澡。”   楚凌冬的一句话又把郁禾拉回了现实。郁禾现在只希望在楚凌冬洗澡期间,自己能睡了过去,或者有人把他打晕也行。只要能让他不要再面对楚凌冬。   但这个执念,只让他更加清醒。   郁禾一直自认为冷静淡定,随遇而安,但现在一面对楚凌冬就方寸大乱。   由于郁禾的胡思乱想,时间似乎过得非常过,不过一会儿,楚凌冬已从浴室里出来。   披了件睡袍。露了半个胸脯。   郁禾忽然发现,虽然两人有过不少次亲密接触,他却第一次看到楚凌冬穿着睡袍的样子。   他露出来的一片胸膛如他的脸色一样,依然很白。但肌肉看起来是结实有力的,应该是平时有着固定健身时间。   那天把自己抱起来,也没有多吃力。反而是又牢又稳地紧抱着自己。   那种有力的环抱,或许就是大多女性追求的“安全感”吧。   郁禾对自己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已感到绝望。   楚凌冬掀开被子,与郁禾相对着,躺了下去。虽然床很宽很大,楚凌冬却紧贴着他。他的呼吸便喷薄在郁禾的额发上。又是热的感觉。   肚子里的孩子,已让他觉得燥热,现在却是热的无数倍。   郁禾反转过身体,背向楚凌冬。   但这个姿态,又刚好让他的整个背部都暴露给楚凌冬。   其实,他只是没明白一件事,只要在床上,他全身上下就无一处不是破绽,无一处不是软肋。   果然,楚凌冬一只手臂从他的脖子下面穿了过去,另一只手抱着他的腰,用力一翻转,便把郁禾整个人囫囵地转了个圈,让他再次面对自己。   郁禾真有点生气。   当然,楚凌冬一惯作风就是这样。所以,这个气,也只能气自己。   “医生不是给你交待,让你左侧卧。”楚凌冬说。   因为到了孕后期,孕妇的血压都会有升高的倾向。严重的还可能会有妊娠期高血压并发症。而左侧卧则可以减少子宫对腹部静脉的压迫,从而改善子宫胎盘的供血。   也就是降低血压的作用,所以产科医生都会建议孕妇左侧卧。   既然楚凌冬搬出了医生交待,郁禾也无话可说。   只要楚凌冬没有什么过份的举动,两人这样相对而眠,他也还是挺得过去的。   但楚凌冬在他身侧躺下后,并没有闭上眼睛,而是一直看他。   他的视线像是有着无形的力量,压在郁禾的脸上。   “你睡觉能闭上眼睛吗?”郁禾无奈之下,只有发话。   “这是我们第二次睡在同一张床上。”楚凌冬说,“医院那次是第一次。”   郁禾抖了抖眼睫。   他不确定,楚凌冬指的是他,还是许安。   楚凌冬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   “以前,我从没在这里留过宿。”楚凌冬说。   “哦。”其实郁禾很想说,以后你还可以保持这个习惯。但他没敢开口。   楚凌冬的手忽然揽过他的头,嘴唇吻了上去。因为他的双手对郁禾的固定,郁禾别说挣扎,连动都动不了,只有咬紧了牙,任楚凌冬的舌头只在唇齿上流连。   楚凌冬也并不用强,只是与郁禾的嘴唇厮磨,把他的嘴唇像软糖一样吸咬了一会儿,便松开了他。   郁禾心里一松了,不由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刚才那两分钟,他都忍着没怎么好好出气。但下一刻,楚凌冬的舌头便卷了进来。   虽然已有了上次的经验,但郁禾依然有种窒息的感觉。明明只是口腔被楚凌冬的舌头搅动着,连整个大脑都像是被搅动着,他有些缺养,晕晕沉沉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似乎被迫吞咽了楚凌冬的许多口水,又似乎被楚凌冬吃了许多口水。   不知过了多久,楚凌冬才放开了他。   郁禾连眼睫毛都湿了,还有些气短。   但他面前楚凌冬的眼睛却十分清亮,如同寒冷的星辰。   “上次,是不是你的初吻?”楚凌冬轻声问。   郁禾只是张着眼睛看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在此之前,对此问题,郁禾是避之而不及   在楚凌冬的心里,看来已把他认定为另一个独具灵魂的人。   他即不敢承认,却也不想否定。   “看来是了。”楚凌冬唇角略过一丝笑意。   再这样下去,郁禾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度过这一夜,他翻了个身,平躺下来。但楚凌冬的手依然伸了过去,从胸膛摸向肚子。以前他也会摸。上次在医院里他也摸过。但这次,他的手却伸进了郁禾的睡衣,贴着肉摸了进去。   “医生也交待一周之内禁止对身体进行刺激,你忘了?”郁禾忍不住说。   左侧卧都记得这么清楚,他相信楚凌冬也应该记住这些。   当时余红英笑容满面地对他们交待注意事项后,划了重点:对了,还有一个重要的事。一周之内不要对孕妇的身体有任何刺激的行为。   都是成人,余红英相信他们都懂的。   当时楚凌冬便点头应允。   好像他与郁禾之间真有过什么刺激行为一样。   “怎么,我这样摸你,你觉得受到刺激了?”楚凌冬的手指摸着他的肚脐。   郁禾现在要骂,也只能骂自己。   这不就是脑子一抽,跟着他回来的后果么。   丁小钱是不停地制造麻烦,而楚凌冬本身就是个麻烦。   郁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是个正常男性,你这样我肯定会受到刺激。所以,你能不能把手拿开。”   楚凌冬无声地笑了起来。忽然呼吸到了郁禾的耳朵边:“这是有感觉了?”   因为靠得近,又有些呼吸带来的温度,楚凌冬的声音有了挑逗的意味。   但这并没有结束,他的手也跟着摸了下去。但只一下子,在郁禾抓狂前,已收了回来,又落在了他的肚子上。   这是什么操作?   “比上前检查的时候,又大了点。现在腰围是多少?”楚凌冬问。   “不记得。”郁禾并没细心到这个份。   “这个尺量,应该可以拍孕照了。找个时间,我给你拍了。”   楚凌冬通常语气淡然的时候,就说明他是认真地说这件事,并不是存心戏弄郁禾。郁禾沉默了会儿,“你自己拍吗?”   “嗯。”楚凌冬顿了顿,“上大学的时候,玩过一段时间。”   楚凌冬说得轻描淡写,实际上他的作品屡屡登过国外的摄影刊物。   那时他在大学,因为性子冷,并不太热衷于社团活动。只有摄影是他的心头所爱。   他曾经为了拍一组雨后山野的照片,提前一周确定天气,在下雨的前一晚,在山里蹲了一夜,只是为了拍摄雨后出土的山菇。   后来,那组照片给他带不了不小的荣誉。   学校的摄影组找了他,想吸收他为骨干,但被楚凌冬拒绝了。他是爱这个,但并没有时间参加社团活动。   他那时已开始跟着楚金水学习管理公司。大学期间,他手上已经营着一些产业。   只是那时他还有些少年心性,对些前沿时尚的产业感兴趣,对这些传统行业,有些提不来劲。   但他也只是放在心里,并不表现出来。   随着时间流逝,真正的潜下心后,才觉出了这些行业的趣味与门道,全身心地投入了进去。   郁禾想到了旁边书房里,颇多摄影相关杂志。看来,楚凌冬确实在这方面可能有点好爱。   “明天,我让小吴给你买点衣服回来。”楚凌冬一想到,就立马行动。   “不用。衣服还多。”话一出口,郁禾就后悔,这不是就默认了同意楚凌冬的拍照。   “嗯。”楚凌冬也表示赞同,“确实不需要。我忘了拍孕照,根本不需要穿衣服。”   这……又是哪儿跟哪儿?   郁禾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见郁禾不再说话,楚凌冬问:“”困了?“   困倒是不困,但累倒是真的。与楚凌冬这种非正常交流,常常消耗郁禾巨大的能量。   郁禾侧过了身体。这次楚凌冬也不再勉强他。只是从背后把他揽在怀里,又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让郁禾整个人都贴在他的胸口上。   第二次,郁禾被楚凌冬这样拥着入睡。   上一次是两天前的病房。   只是那次两人都穿着厚厚的毛衫,隔着衣服,纵然心里有着万般无以明辨的情绪,但因为是特殊时期,特殊场合,便自欺欺人的没有深究。   而这次,没有了所有借口。只剩下单纯的肌肤相亲。   上一次那种不能说,不可说的感觉,再度涌了上来。   虽然楚凌冬穿着睡衣,他也穿着睡衣,但薄薄的一层,只是个幌子般的存在。   楚凌冬的胸膛硬硬的,很结实。环着他腰肢的手臂也很沉。才洗完澡,身上还有一股沐浴露的草木清新气息。   “冷吗?”楚凌冬忽然问。   “冷什么?”郁禾问。屋里开着暖气,被子也蓬松柔软。   “我的体温。”楚凌冬说。   “不冷。”郁禾说。   虽然不是多么的高热,但楚凌冬的身体已在他可以接受的温度。   “晚点再给我号号脉。”   “嗯。”郁禾说。   楚凌冬的声音放得很低,有一搭没有一搭地问着他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终于,紧张感慢慢地消失,郁禾睡了过去。 第三十三章   一周时间终于结束, 楚凌冬一早地给郁禾打了电话, 下午带他去复诊。   期间,陈敏又上门了一次, 给郁禾带了煎制好的成药。对于丁小钱事件的后续处理, 郁禾已从楚凌冬那里听到结果。   杨红的干爹罗兵与黑夹克也是个挂了号的人,因为聚众赌博屡有前科, 再加上这次的非法拘禁与勒索,已被移交。估计没个几年是出不来了。   那个叫阿峰的迷彩服,身世倒是干净, 说是只是误打误撞地跟罗兵混在了一起,可能也就关几个月。   而杨红则积极与丁小钱进行协调,予以民事赔偿, 大概会免予起诉。   丁小钱这个时候,大约和杨红对簿公堂。   丁小钱不是个省油的灯, 估计杨红得有一笔不小的开支。   下午,楚凌冬如约而至。让郁禾有些奇怪的是, 这次司机兼保镖的余胜并没有随行。而是楚凌冬亲自驾车。   上车的时候,楚凌冬把副驾门给他拉开, 等郁禾上去之后, 又为他扣好安全带。   很少两个人出门,郁禾心里有些怪异的感觉。   但并不排斥。   到了医院, 因为早已没有出血症状, 这个复诊也只是履行公事。   郁禾又喝着郁千里开的中药,自觉精神长了很多。也没了一开始的乏力与昏昏欲睡。   做了B超显示, 已无出血症状。余红英又给开了些药,量了血压,称了体重。检查结果余红英十分满意,只是说:“怎么这又过了半个多月,还不见长点肉呢。”   其实上次检查后,楚凌冬已把医院搭配好的营养膳食送到了李妈手里,让李妈一日三餐把握。   郁禾的每顿饭,肉蛋禽,水果,疏菜也都十分均衡,每天还有一顿燕窝、乌鸡各种汤药轮换着喝。   没长胖的原因,只能是楚凌冬每天对他的精神折磨。   想到这儿,郁禾不禁瞄了一眼。   楚凌冬却在想,没长胖的原因,大约是自己把他放出去的那段时间受了苦,心里便暗暗地发誓,再也不让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于是立场不同的人,得出了南辕北辙的两个结论。   从医院出来,楚凌冬驾着车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拐入了别的方向。   “这是要到哪儿?”郁禾问。   “今天天气不错,带你出去转转。”楚凌冬说。   郁禾终于明白为什么是由楚凌冬来驾车。   天气是挺不错。虽然气温还是很低,但难得的是阳光晴好。头上的天空也干净得没有一点杂质。   路过广场时,还看到天上飘着五颜六色的风筝。   但郁禾并不想与楚凌冬出去转转。   “其实我挺困。别看我现在没事,但毕竟出了血,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恢复的。”郁禾十分心机地说。   他不仅在对出去转转表达不满,还在为以后打伏笔。   虽然医生检查是没事了,但他现在身体弱,不能碰,还需要静养。   楚凌冬又好气又好笑。斜睨着他,“你在屋里呆了这些天,不怕闷出病?”   知道辩驳没用,郁禾只能瞅他一眼。   那双带点忧郁的眼神便分外地动人。   楚凌冬便抬起大手,安抚似地摸了摸郁禾的头。   有点摸宠物的感觉。   郁禾叹了口气,认命地闭上眼睛,只有靠在车门上装睡。   车子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停了下来。巷子安静,整洁。种着高大的梧桐树。   现在叶子落了大半,阳光被树枝筛了下来,布了一地的阴影。   楚凌冬揽着郁禾向一家挂着宠物诊所与宠物救助站牌子的店面走去。   郁禾不由有些惊奇。   方海潮坐在诊所里,他正在给一对年轻人办理流浪狗领养手续。   年轻男女举止亲密,看来是一对情侣。   男的在填写领养表格,女的一直在逗弄放在宠物笼子里的一只蝴蝶犬。   小狗一双眼睛,可怜可爱,女的一直“小可怜,小可怜”地叫着。   两人办好手续,便兴高采烈地走了。   对于楚凌冬突然来访,方海潮一点也不惊讶。   楚凌冬对自己送来的流浪猫狗,总是十分留意他们的去向。   方海潮惊讶的是楚凌冬的同行人。   在刚才办理手续的时候,方海潮就在不停地瞄楚凌冬身边的郁禾。   以他开诊所近十年的阅历,两个大男人一起出行,吃个饭,爬个山并不稀奇,但一起到宠物店却是少之又少。   这人即不像楚凌冬的部下,更不像亲戚,而且两人行动举止之间,说不出的粘腻。   方海心里啧啧称奇。   “是问上次送来的那只小花吧。”方海潮与楚凌冬熟。说话也随意。   看到楚凌冬疑问的表情,“哦,小花,就是你上次送来的那只小奶猫。已被人领养了。”   方海潮说着,便手忙脚乱地给楚凌冬找领养记录。   而郁禾一进来,就在观察这个宠物诊所。虽然算是半个同行,但他还从没来过这种地方。   从小到大,郁禾从没养过宠物。一进来,他先把诊所打量了一番。设备仪器与医院还是大大的不同。   靠墙还有一排笼子,里面放着些小动物。   郁禾整日面对的人多,对这种宠物是心有余而力不逮,只能远观,并没那个时间与精力去养上一只。   在大学的时候,明白自己的性取向后,一段时间便觉得自己十分孤独,就想等就业后养上一只,陪着自己终老此生。   但真的在医院上班后,才明白,自己连吃口饭都是紧锣密鼓地计算时间,根本没那个时间与精力再养个什么动物。   “里面还有很多,要不进去看看。”楚凌冬柔声地劝诱。   他今天过来并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可以算是一个处心积虑的策略。   因为以前从没有过如此的盘算,所以,这个策略的产生,其实很不容易。   他看得出郁禾面对他时的堤防与紧张。   他又不会真对他怎么样。   不过就是想摸摸他,亲亲他。   两人睡在一张床上,才不过是做了这些初级阶段的事。这让他总有些不满足。   不仅仅是身体,还有心理。   他想与郁禾再近一些,再近一些。直至把他完全占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郁禾每次紧绷的肌肉与神经,都让楚凌冬有种负罪感。   他不过是喜欢他。   这个人面对他时的紧张与犹豫,楚凌冬也是完全可以理解。   他对这个人来说,或许还太过陌生。   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相处,也不过才两个月。   这个人的来历,他已不想再追究。   他相信,终有一天,这个人会向他敞开一切。   但两人朝夕相处,郁禾总是这样地不放松,也不是长久之计。   楚凌冬便考虑一些缓解的方法。   这个灵感来源于吴软软。   前两天,他去公司,就看到外面秘书科的吴软软脚下放了只宠物笼,里面蹲了只博美。   公司禁止带宠物上班,吴软软做为一个老人,与他身边的人,不会不清楚。   楚凌冬还没发问,吴软软便主动积极地先向他汇报。   博美是才有人送她的礼物,她这会儿没地放,所以只有先放在办公室里。吴软软保证,一下班就拎回家。   楚凌冬若有所思,点点头。   到了办公室,见到了余胜。   余胜向他汇报老爷子楚金水寿辰准备情况。   老爷子计划依然像往年一年,也不大宴宾客,就几个家人,与当年的一些得力亲信,一起聚聚。   余胜说完了,楚凌冬点点头。忽然问他:“吴软软,这是谈恋爱了?”   余胜一乐,笑嘻嘻的:“还没,不过也快了。”   楚凌冬蓦得生疑了。“那只博美是你送的。”   “可不是。”余胜说,“你可别小看这些小狗小猫,它们可是撩妹利器。没几个女孩在它们面前不服软的。”   楚凌冬再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郁禾是个医生,当然更会心软。见到这些小猫小狗,一定也会心生喜欢。   郁禾现在肚子里怀个孩子,现在就领养,有些不合适。   如果是一开始就养熟了的宠物,只要干净,按时注射疫苗倒是问题不大。但这半路上领一个,一个万一被抓了咬了,就麻烦很大。   虽然暂时不能领养,但去看看还是可以的。如果真有郁禾看中的,自己先给养着也行。   这是楚凌冬的盘算。   郁禾当然不知道楚总裁的煞费苦心,只是对着一只有着黑白毛色的中型犬,陷入了沉思。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孑然一身。或许真的该养条狗,陪他终老了。   但下一个念头,便意识到,自己其实是连条狗都无法领养的。   一个楚凌冬,已让他无法安置。   他没办法再给自己添加一个羁绊。   “这只是牧羊犬。”楚凌冬把宠物笼打开,把狗抱在怀里。“要摸摸吗?”   郁禾看了这只牧羊犬老半天,倒真是想摸摸,但两个人这个样子,不知为什么,让他想到刚出去的那对情侣。   而方海潮也是兴趣浓厚,时不时地往这边观望。   郁禾伸手摸了摸。手下的毛皮是挺软。手感很好。   楚凌冬把牧羊犬放了进去,又挑了一只小型的萨摩耶。这只小动物毛多而厚,看起来像是一只小毛球,郁禾摸了摸。手感还是很好。   就这样,在楚凌冬的热心推荐下,郁禾撸了十来只猫狗。   方海潮有几次想要过来。好歹楚凌冬是他的大老板,而大老板带了个人来,他作为经营者之一,怎么说也得过去弄个欢迎致辞,以及产品介绍。   但,他插不进去。   那个粘腻的气氛,让方海潮没勇气过去。   “有看中的吗?”楚凌冬问郁禾。   郁禾摇摇头。   楚凌冬有些奇怪,明明刚才有几只,他清楚地感受到郁禾的情绪。那是亲昵而喜爱的。   对这个人,因为看重,所以他丝毫的情绪都收在自己的眼底。   郁禾站了起来。   “要不,等有了新成员再来。如果有喜欢的,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后,我们就领养一只。”楚凌冬说。   郁禾弯了弯嘴角,点头:“好。”   说完后,他意识到楚凌冬用了“我们”这个词。   两个人撸猫撸狗,撸了一个小时。方海潮终于能插进话了,以他的察颜观色,已自觉的把产品介绍换成推销楚凌冬了。   “楚总真是个积善之人,我这个救护站全靠他才给撑着的。而且,他也不嫌麻烦,只要是见到到路边被人遗弃的猫猫狗狗,一定要把它们给捡回来,送我这儿救助。我这儿呢,看起来地儿不大,但在业界也是颇有口碑,一来是我医术清湛,二来是救助站运转良好。”   方海潮这话倒是不虚。   救助站都是福利性质,不以营利为主。所以背后没有资金注入,基本上是运营不下去的。   而这里,却因为楚凌冬的眷顾,运营良好。从收留到领养也都有一整套模范的手续流程。   方海潮只顾着推销楚凌冬,郁禾却有些发散思维。   他当然不会忘记,与许安的母亲陈兰芝的那次会面。   那次会面中,陈兰芝讲了楚凌冬母亲的一些事迹。其中有一项,也是这样,会不停地捡些流浪动物。   楚凌冬这些作法,无疑是受了他母亲的影响。看得出他对自己的母亲着有强烈而深厚的感情。   但联系到他一系列的行动。对许安的容忍,以及对陈兰芝不计较,让他的行动不仅仅那么简单,其中有着更深层的含义。   虽说术业有专攻,但医学大抵都是触类旁通的。对心理精神方面,郁禾也略知一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楚凌冬这些行为,更包含了一种感恩回馈的心理。   而这个感恩的人,却是他的母亲。   郁禾若有所思地看着楚凌冬,目光中就有些深究的意思。   知道郁禾在看自己,楚凌冬有些喜悦。   他希望这个人的目光能多在自己的身上停留。就像自已对他一样。   两人从诊所里出来,楚凌冬把车拐入了大道。依然不是回去的方向。   郁禾心里琢磨着楚凌冬的深层心理,有些走神。等发觉不对的时候,才惊觉,“这是去哪儿?”   “找个地吃饭。”   确实,这个时间,也是该找个饭点的时间了。虽说李妈的手艺不错,但偶尔换换口味,郁禾还是欢迎的。   所以郁禾完全没有发觉,这些其实不过是约会流程中的环环相扣。   就餐地点,楚凌冬选择了酒店顶层的观景餐厅。冬季天黑的早,上去的时候,外面已是华灯初上。   餐厅三面墙都是落地玻璃,可以边吃饭,边欣赏夜景。餐厅提供有各国的经典料理。楚凌冬给两人选择了法式料理。   无他,吃的时间长。   一顿饭两个小时,可以好好地缓解他与郁禾之间的气氛。   唯一遗憾的是郁禾不能喝酒,楚凌冬自己开了瓶红酒,自酌自饮。   餐厅所处的楼层很高,加上三面透明,如同悬浮在夜空中。   四下的高楼在暗夜里,参差交错,如同一个暗流涌动的深渊。   郁禾不细腻,也不浪漫。   但料理是好吃的,眼前的楚凌冬虽然让他纠结,但也是可靠的。   这顿饭便吃起来分外可口。   楚凌冬达到了自己想要的预期效果,心里也高兴,酒也喝得尽兴。   “这个周末是老爷子的寿辰,你和我一起去。”楚凌冬说。   正吃得十分舒畅的郁禾就一怔。勉强把口里的蛋糕咽了下去,才问。   “为什么我要去?”   “哪儿有什么为什么,你是我的人,又怀着我的孩子,理所当然地要和我在一起。“楚凌冬说。   郁禾只是又咬了口蛋糕。   楚凌冬又说:“老爷子也一定会很高兴看到他的曾孙子。”   楚凌冬的爷爷会高兴见到他。郁禾是不信的。   首先是他这个性别,其次是他这种身份。商界的婚姻总是与政界,银行挂在勾。   可能楚家已根基深厚,已不需要这种形式的联姻,但至少也要找个门当户对的。   他这个样子出现在楚家,带给老爷子恐怕只是惊吓,而不是惊喜。   “我能不去吗?”郁禾说。   他不想去,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楚凌冬。   他可以预见楚凌冬将要面对的质疑与责难。   “没事。”楚凌冬凝视着他,“有我在,你怕什么。”   郁禾就有些怔忡,楚凌冬这种天塌了,有我给你扛着的语气,莫名地让郁禾觉得很男人。很可靠。   而明明自己也是个男的,也是个精神独立的。却对身为同性的楚凌冬产生了这种想法。   楚凌冬是强横,但大多时间是柔情的。   这样一意识,郁禾就有些莫名的紧张。但这种紧张并不让他觉得不舒服,反而微微的兴奋。心里像是鼓胀着什么。   这让郁禾有些不敢看楚凌冬,但脸色却又微微的发红。   这样的郁禾看起来就有些可口诱人。   楚凌冬也有些失神,伸手抓住郁禾的手。   郁禾依然踌躇着,犹豫着。不知不觉,手就那样被握了很长时间。   因为楚凌冬喝了酒,饭后他叫来了司机。   如果按照正常的约会流程,最后的一步,水道渠地应该是去酒店开个房。   但楚凌冬并没有这样安排。   对郁禾他选择了更耐心,更柔和的一种方式。   楚凌冬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因为真心喜欢,让他懂得了克制与让步。 第三十四章   楚凌冬办公室。楚凌冬在安排吴软软给郁禾定制几件衣服。   末了, 交待了一句:“回家穿的衣服。”   这个家, 吴软软可能不清楚,但余胜明白, 这是指楚凌冬的爷爷楚金水那里。下周是楚金水的寿辰。   老爷子从不过寿, 只是在这天,几个子女与以前一起打天下的得力亲信在一起吃顿饭。   楚凌冬的意思, 在那天要把郁禾领回去。   余胜有些难以理解。正因为楚家上上下下都盯着继承人这个位置,所以,楚凌冬一直把许安的存在给隐藏了起来。   而这次, 楚凌冬要把他暴露在所一楚家人面前。   吴软软离开后,余胜忍不住开口。“凌冬,这样做真的好吗?”   “纵然我不把许安带回去, 他们也已经知道他的存在。没有比这更坏了。”楚凌冬说。   余胜一点即透。立即明白楚凌冬的意思。   “他们都知道,可就是老爷子不知道。而现在, 如果老爷子知道他有个曾孙,周围几个纵然想下手, 也肯定会有所顾忌,是不是?”   楚凌冬点点头。   “这个想法好是好, 只是……”   余胜的言下之意, 楚凌冬当然明白。那就是:前提是许安要能得到老爷子的认可。   楚金水没文化,靠着一股子聪明劲与不认命, 和几个同村出来的, 从做包工头做起,攒到一定的人脉与资本后, 开始独立走出自己的第一步。   那个时代,房地产才起步,楚金水靠这挖得人生的第一桶金。   就是这样一个人,保守,固执。   带着点狡黠。   楚凌冬心里也是悬着。但他现在已没有别的办法可走。   当天下午,吴软软就带着一位女性裁缝上|门|服|务。裁缝来自高级定制店。一身浅灰色的制服,头发与衣服一样一丝不乱。   在给郁禾测量的时候,对他奇怪的身材比例并没有流露一丝一毫的惊讶。只是一丝不苟地完成了测量工作,然后做了笔记。   郁禾还以为是楚凌冬见他裤子实在穿不下了,特意为他找的定制孕衣。便十分配合。   吴软软在一旁艳慕不已。   她是从许安与楚凌冬发展的第一步看过来的。亲眼见证了楚凌冬对许安的不屑、厌恶,然后到现在的在意、体贴与温存。   吴软软这一刻又相信爱情了。   这时,余胜的形象一下子窜了起来。   吴软软的心开了小差。   虽然郁禾卧床结束,但郁老爷子并不让他就朝九晚五地来诊所上班。只是就他自己的时间,隔三岔五的到诊所来打个下手就行。   知道他的生活状况,老爷子放了心,不想让他太操劳。但一直呆在屋里,又担心没病闷出个病来,便这样做了个灵活的调整。   郁禾也本着从身体实际出发,答应了下来。   同时征求老爷子的意见,诊所是否采用电子病历。老爷子看着桌子上只是个摆设的电脑很为难。老人家现在连拼音输入都不大熟练。但陈敏却跃跃欲试。   又见郁禾一脸期待,老爷子心里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孙孙。   在以前,他有什么新点子,也是这样期待又兴奋的眼神。老爷子便答应下来。但系统的采购,试用还需要慎重。   郁禾便又主动揽了过来。这事他可以在家里里操作。   这段时间,楚凌冬似乎忙了起来,通常回来后已很晚。郁禾也已睡得朦胧。   他也轻手轻脚,并不过多骚扰,自己收拾完毕,上床也只是拥着郁禾。   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在郁禾还没起床前又离去。   郁禾对楚凌冬这个作息习惯表示欢迎。   并希望他能继续保持下去。   一周过去。周六一大早,楚凌冬便来接他,参加楚金水的寿宴。   制定的衣服紧赶慢赶,也才送来。楚凌冬就让郁禾穿起来给他看看。衣服倒是不错,简单大方,特别是裤子设计得十分合理。既舒适,还不怎么显肚子。   但真能给楚凌冬的爷爷楚金水留个好印象么?郁禾却不这么认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即来之,则安之。既然躲不开,郁禾也就接受。   楚凌冬都不在意,自己在意什么。   等郁禾收拾得差不多了,两人出了门。   楚金水作为楚氏集团的创史人,手里握着半数以上的股份。剩下的除了一部分给了楚氏三兄弟,还有就是当年一起打天下的兄弟。   楚生金已七十多岁。生日从来不过。   像这个年纪的人,过一年少一年。过个生日,也没什么乐趣。   但每年这个时候,几个直系亲属与几个得力老将还是要过来祝贺一翻。   也不到酒店,只是把“香雪海”的大厨请来,就在楚金水的会客厅里摆上几桌。   楚金水住的还是四、五十年代时建的房子。二层西式小洋楼,七八间屋,加上一个小院。   因小楼风格独特,还有些来历,一直都有人打这个小楼的主意,但楚金水不缺钱,一直留为已用。   楚凌冬与郁禾来得早。楚凌冬是有意提前了时间。   在见其他人之前,他要先通过楚金水这一关。楚金水虽然与他亲,但骨子里有着执拗,冷酷的一面。   楚凌冬在心里也做了几手准备。   但让楚金水将有个曾孙子这个事实,却一定要让他知道。   车子进院子里停了下来。院子经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已有些存旧,但依然充满了一股异国风情。里面种植着各种植物,以及高高低低的盆栽。   楚金水就站在书房的露台上,欣赏他的院里的花花草草时,然后看到楚凌冬与郁禾,还有余胜迈进了小院。   楚金水没读过几年书,深刻体会到没知识带来的局限性。所以,三个孩子,从小严管,一个个地把他们送入大学。   只可惜最让他寄希望的那一个,却过早地离世。楚金水一下子老了很多。   楚凌冬与郁禾进去的时候,楚生金正背着手看书房里的一株兰花。   兰花开得朵大,茂盛,十分喜庆。   楚金水就喜欢这种农家乐式的大喜大俗。   他披了件袄子,脚上是双棉鞋。像个离退休的老干部。   但精瘦干练,有着楚家良好的基因,依然是个漂亮的老头。   “爷爷。”楚凌冬叫了声。   郁禾只有跟着叫了声“爷爷。”不知为什么,便有种见家长的感觉。   “你舍得回来了。”楚金水埋怨地说了一句。   对于郁禾,在他们还没有上楼的时候,楚金水已彻头彻尾地逐一进行了审量。   楚凌冬这个特殊的时候,特殊的场合,带个人过来,必定有着深层的含义。   现在,他只是看了一眼郁禾。   衣服都是定制,服服帖帖地套在身上,纵然是厚厚的大衣,依然没有一丝皱纹。在半敞的大衣里,是他明显的肚子。   “这是许安。”楚凌冬介绍。   说实话,楚凌冬很不愿意从自己的嘴里叫出这个名字。   但他也知道,这个人现在并没有完全对自己敞开心扉。自己也只能暂时默认这种状态。   “知道带朋友回来。这是长进了。”楚金水点点头。   楚凌冬的个性,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对谁都隔着三分的距离,不远不近的。长这么大,别说对象,连朋友都没几个。   现在,这忽然就领了一个。   他嘴里说是朋友,但几十年的饭不是白吃的,心里就咯噔一声。   楚凌冬唇角浮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伸手揽住了郁禾的腰,“所以今天把他带回来让爷爷看看。”   不用任何多余的语言,楚凌冬选择了让楚金水最快地了解两人关系的方式。   直接,但伤人。   楚金水是老江湖了,除了生老病死,已没有什么事可以再动摇他。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有一两秒是蒙的。   但瞬间他已恢复了常态。   “叫小许是吧。”楚金水目光灼灼。那双细小的老眼里,光芒很亮。   楚凌冬在这个特殊的时期,把这个叫许安的人带来,无疑只有一个目的:让他承认这个人。   楚金水承认自己对楚凌冬是偏爱的。   比起二儿子的轻浮,三女儿的心机,楚凌冬务实、自律,并且又是自己一手带大。   他对他是有着寄托的。   但现在,他却忽然带了个男的出现在他面前。   他平时也上网。   这就是他在网上看到那个词:出柜?   楚金水再次打量郁禾,想确认这个人怎么就能把楚凌冬弄得这样死心踏地。还敢带到他眼前。   但楚凌冬已接着给他扔第二个炸|弹:“许安他现在已怀了您的曾孙。”   楚金水一瞬间以为楚凌冬再和他开玩笑。但一来楚凌冬并不是个活泼的人,二来他说这话的时候面色严整,并不是开玩笑的样子。   楚金水忍不住了:“这小许怎么看都是个男的,你说他怀孕了。”   “是我的骨肉。现在已快7个月了。”   楚金水走了几步,觉得这个动作没多大的意义,便又停了下来。   楚凌冬给楚金水的茶杯里续了热水,递到他手里。   楚金水接了过来,喝了一口。   郁禾看了看楚金水的神色,心里说了句抱歉。   说实话,他真不明白楚凌冬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带回来,刺激老头。   楚金水坐回了书桌前那张宽大的红木椅子上。手指搓着扶手上雕着的八仙过海的纹路。   他有心事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做这个动作。扶手那一边,已被他的手指打磨得发光发亮。   许安是白白净净,身子骨细弱的。   那个挺出来的大肚子,一开始只是让楚金水觉得不协调,现在,就是刺目。   楚凌冬这时把一直拿在手里的文件袋交到了楚金水手上。   楚金水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接了过来,打开。   里面是郁禾最近的两次体检。看来楚凌冬是有备而来。   其中有两份B超报告。B超的图楚金水是看不懂的,专业术语也很多,一些符号,还有些汉字。胎心,胎盘,羊水……   但楚金水还是大体能领悟:胎儿发育正常,四肢健全。   “我是双性。医学是称之为IS。因为拥有子宫,所以能够受孕。”郁禾轻声解释。   楚金水并不理会郁禾,只是看报告。   报告不会作假,楚凌冬也没有必要作假。   这件事对他而言,只有减分而没有加分。   这让对楚凌冬抱着极大期望的楚金水,一时接受不了。   他本以为楚凌冬要比楚瑜明与楚芊子靠谱,没想到,他给他捅出这么大个事。   楚金水看着报告,脑子里不停地琢磨。楚凌冬是诚实厚道,但并不是个会做傻事的人,今天他把这个人带到他面前来……   楚金水心里一动。   正在这时,忽然房门一响,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忽然闯了起来,扑在楚金水的怀里。大叫一声:“姥爷。”   小孩眉目清秀,四肢匀称,遗传了楚家的好相貌。   这是楚凌冬的小姑楚芊子的儿子。   因为女婿郑浩是倒插门,小孩儿跟了楚家的姓。叫楚步云。楚家这么大个家业,却子孙不旺。   大儿子过早离世,二儿子楚瑜明是个不成气的浪荡子,而楚芊子倒是雄心勃勃,只可惜又是个女的。   因此这个姓楚的小家伙,楚金水并不少疼爱。   “小云。”楚金水面对楚步云,脸部表情松驰了下来。   “祝姥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来之前,楚芊子再三交待,是以楚步云一上来,就把今天的作业先交了。   “好好,又长高了。”楚金水心不在焉地说。   楚步云的突然闯入,给楚金水解了围。下面已人声嘈杂,客人也在陆陆续续地进场。   楚凌冬这次带人上门的意图他明白。但怎么个接纳法,他还在斟酌。   楚步云说了这句父母提前交待的贺辞,便急不可耐地往外窜。   下面人多,还有几个与他同龄的小孩子,其中一个还带了只哈士奇。   楚步云一直都想要一只哈士奇,但因为先天的哮喘病,从小家里就禁止让他接触任何小动物。   其实他在父母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摸过猫狗,并没有引起多严重的后果。   楚步云觉得自己的妈是大惊小怪,而且啰嗦。   小孩子一溜烟地跑又了出去。   同时一对男女并肩推门进了书房。应该是四十岁上下,但因为着装与化妆,两个人都显得年轻,不过三十多的样子。   “爸。”男的向楚金水打招呼。   “你怎么还穿成这样,像个乡镇干部。”女性嗔怨地说。   但在那个女性映入郁禾的一瞬间,郁禾胸膛里的空气像是一下子被抽得干干净净。   已有些疏离的前生记忆,在这一刻如江河倒灌一样涌了进来。 第三十五章   这个女性是郁禾晕倒前最后一个手术的患者。   如果没记错。她确实也姓楚。叫楚芊子。眼角有一粒小痣。   他给她做的是个极小的脂肪瘤切除术。这个手术简单, 也没什么风险。即使是门诊上的实习生都能作。   但楚芊子却找了院长, 点名要让郁禾做。说是怕留斑疤。希望刀口能小一点。   郁禾对这种病人,都很无语。   脂肪瘤这个东西虽然摸起来小, 但一般长得很深。为了切除彻底, 用刀都会用得较深。如果不想留疤,可以到美容科, 做完后,直接皮肤修整。   但楚芊子却非要让他来做这个手术。   给谁做都是做,郁禾便应了下来。   但因为楚芊子一直很忙, 时间一直确定不下来。这天他连续做了六台手术,就要收工的时候,接到院长通知, 接下来要给楚芊子做手术。   虽然他心里很恼火,但医生的素养, 让他在拿起手术刀那一刻,复归于凝神静气。   因为是局部麻醉, 楚芊子一直处于清醒状况,显得紧张。与平时接触时自信到张扬的模样, 大相径庭。   郁禾猜想是因为她一直都十分健康美丽。   于是他用平静的声音安慰她:是个小手术, 不用紧张。   楚芊子便牵了牵嘴角笑了笑。   的确是个小手术,快则十来分钟, 慢则半个小时。   脂肪瘤处在胸口位置, 作为一个漂亮的女性,介意也是可以理解。   在不影响手术效果小, 他尽量缩小切口。划开皮肤,切出异物,缝合伤口。   一切处理妥当。   手术中,楚芊子也越来越放松,还时不时地与助手说上两句话。   楚芊子最后一句是:“不知道哮喘这个病能根治吗?”   哮喘有很多种类型,发病的原因也有很多,这要根据病人的实际情况。   虽然不是他的专业,但郁禾还是准备出给予解答。   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一阵天眩地转,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现在已渐渐适应了新环境的郁禾,猛地看到楚芊子,前世中晕倒前的那最后一幕便猛地袭击了过来。   迄今为止,除了郁禾主动联系的郁千里,这是第一次,与自己前生有关系的人出现在他面前。   “怎么了?”楚凌冬伸手扶住了郁禾,轻声问。   郁禾神情明显不对。   “是不是肚子疼?”   郁禾摇摇头。   楚凌冬深深地看着他。   这次自己一意孤行地把他带来,不仅让他跟着受累,还要承担世人的眼光。他有些心疼。   看到楚凌冬担忧的目光,郁禾弯了弯嘴角,轻声说:“没事。”   楚凌冬收回了目光。   “小冬过来了?”楚芊子笑着打招呼,眼睛却瞄向郁禾。   每年的来客就那几个人。这是第一次,她看到自己不认识的人。   “我来给你介绍。这是我姑姑楚芊子,姑父郑宇。”楚凌冬对郁禾说。   楚芊子穿着一身皮草,登着过膝皮靴,人漂亮,身材也好,看不出有个那么大的儿子。   而她的老公郑宇在楚芊子的光芒下,并不显得有丝毫失色。一身合身的衣服,身材挺直。五官立体,如同个明星。   楚家个个颜好,找的对像也不差。   楚凌冬又对楚芊子夫妇介绍:“这是许安,我朋友。”   说的时候,楚凌冬的手揽着郁禾的腰。   郁禾跟着叫了“姑姑,姑父。”   他已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了过来。礼貌地与楚芊子与郑宇打招呼。   楚芊子年轻,接受能力强。一下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虽然她已知道郁禾与他肚子里的孩子的存在。   楚瑜明前段时间与她在一个酒会上碰面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提起过这事。当时,她以为是天方夜谭,都市传说。   楚瑜明说话一向没个准。为此,她还特意让人去查这件事。但因为楚凌冬行事一向低调,又机警,还没得到个准信。   但现在看到……   没想到这个侄子单身了二十八年,原来是个同性恋。   今天这是借着这个机会出柜来着。   而且,郁禾那件宽松而高档的衣服下隆起的肚子,大概就是楚瑜明说的怀孕快7个月了。   楚芊子看着郁禾的肚子,失了几秒神。   这对楚芊子而言,是件好事。   现在她二哥楚瑜明没结婚,也没子。而楚凌冬现在闹出了这一出。这人不男不女,对肚子里的孩子,老爷子还不知道什么态度。   以老爷子顽固保守的性格,要让他接受这个许安,大概是十分困难。   楚芊子嘴角噙着微笑。   虽然自己是个女人,但现在,楚步云却是楚家唯一的血脉。   “凌冬。你这是带回来见长家了。”楚芊子扯了扯嘴角。老头心里大概正像被油煎一样吧。   楚芊子的微笑就真明媚了。   楚金水经历了一开始的震惊,现在已神色如常了。   而郑宇已上前,与楚凌冬握了握手,“好久不见。”又与郁禾握了握手。   郑宇在楚芊子的资助下,在国外读过几年学,看起来要通情达理得多。   "凌冬,做得漂亮。以前我和郑宇恋爱的时候,你爷爷可没少给阻拦。"楚芊子说。   郑宇笑着说,“那还不是因为爸心疼你这个宝贝,担心你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郑宇虽然是上门女婿,出国留学还受过楚芊子的资助,但因为夫妻两关系算是和谐,并不忌讳自己的身份。而且,现在他也是楚芊子的左右手,即是夫妻,也是搭档。   楚金水一开始反对,反对无效后,也就只有接受。   现在楚芊子抛出这些,不过是日常的俏皮话。   “我就是太惯你们,才让你们现在一个个无法无天,由着性子胡来。”楚金水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楚凌冬当然明白楚金水的潜台词,伸手安抚似地揽了揽郁禾的腰。   郁禾冲他微微一笑。   既然楚凌冬都不在乎,他在乎什么。   “瑜明呢,怎么还没见到他。”楚芊子又问。   楚金水哼了一声,“哪次他不是最后一刻才出现。” 神情看似十分不满。   说着,楚金水忽然皱了皱眉头。“下面怎么回事?“   纵然关着门,也听到下面乱哄哄的声音。   这就是他不愿意过生日的原因。人多嘴杂,吵得他脑仁疼。   就在这时,门猛得被撞开,保姆慌慌张张,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芊子,小云发病了。“   楚芊子脸色当场就变了。   楚步云从小就有哮喘。走哪儿都随身携带支气管扩张喷雾剂。而这个病,任何一点诱因就会成为发病的诱引。   空气、食物、天气,以及动物毛皮。   楚步云自小上的是私立学校。因为他的特殊病情,受到了校方特殊照顾。一日三餐都区别对待。   因为各种防范到位,倒是没出个什么大的乱子。   只是一直不能根除,成了楚芊子的一个心病。   最近楚步云还有些感冒,时不时地咳嗽几声。楚金水这一年一度的生日,楚芊子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来的。   没想到却还是出了这个事。   楚芊子与郑宇夫妻两已急急忙忙地往楼下奔。   楚步云这几年,在楚金水这里也有过几次发病的经历,但因为夫妻俩都准备齐全,所以,心里虽然急,但也并不慌张。   看来那个小云是有什么病。郁禾去看向楚凌冬。   “小云有先天性哮喘。”楚凌冬说。   郁禾一瞬间想起最后的那台手术,楚芊子向他打听的关于哮喘的事。原来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出了这个事,楚凌冬自然是要下去看看。而郁禾心里更是放心不下。   “我也下去看看。”楚凌冬对楚金水汇报一声,便带着郁禾往外走。   楚金水点点头。   小云这孩子,聪明机灵,什么都让他喜欢,可就是这个病。   楚金水毕竟也有些担心,便跟着下了楼。   客厅里已围了一圈人。二、三十个。   正中间的沙发上,是楚瑜明与楚步云。楚瑜明刚到,一进屋,就发现了这个突发性事故。   他忙让保姆上去通知楚芊子,一边把楚步云抱在了沙发上。   因为见过几次楚芊子的急救,便照着先做,先给小孩松了衣领。同时对周围的人急声叫:“快去把窗子打开。还有你们别围这么近,这空气这么差,不是添乱么。”   楚步云呼吸急促,用手扒拉着胸,像是要把胸给扒个窟窿一样。   进行了简单的处理,楚瑜明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也已满头大汗。   一进来,就遇到这个事。   周围一圈的来客,男女老少,也是干着急,束手无策。   楚芊子已奔过去。一把推开楚瑜明。对楚瑜明,她不放心。   她迅速地去楚步云随身的小包里摸找。里面放着应急用的支气管扩张喷雾剂,可以有效地扩张支气管,缓解症状。   但摸了几下,脸色变了。   “东西呢?”郑宇也急了一身汗。   楚芊子霍地转身,凶神恶煞地瞪向四周,“谁,谁拿了喷雾剂?”   虽然不知道喷雾剂是个什么东西,但想来应该是用来急用的。   周围几个小孩与家属面面相觑。一来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二来确实没看到。   但如果这孩子真有了事,在场的人都逃不了干系。   没有人回答,楚芊子忽然厉目向楚瑜明,“是不是你拿了喷雾剂。”   楚瑜明苦笑,“我也才来,看到小云这个状况……”   说着,就看到拨开人群的郁禾。   楚瑜明的心跳漏了一拍,接下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没想到郁禾会出现在这里,虽然那天在酒吧,楚凌冬表示要把郁禾介绍给楚金水。   但楚瑜明觉得根本不可能。   楚金水是疼楚凌冬,但老头并不是个开明的人。他接受不了过于新鲜的东西。更何况郁禾这个状况,一般人大概都无法接受。   而楚金水因为对楚凌冬寄予了希望,所以这份失望会格外地大。   但没想到,楚凌冬居然还是把郁禾给带了过来。   楚瑜明忽然就没情没绪起来,心里也空荡荡的。   “刚才你们谁与小云在一起玩,他身上的有个像喷嘴一样的东西,你们看到没有?”楚金水也已下来。他见过那个小东西,也相对冷静些。   他冲周围的几个小孩子发问。   “我看到过。”一个小孩子大声说,“我看到楚步云把一个东西拿出来逗狗玩。然后小狗就把那东西叼走了。”   “叼到什么地方了?”楚金水问。   “那我就不知道了。”小孩子并没有意识到事态的紧急,不当一回事地说。   “快找。快点找。”楚芊子声音都在抖。   “都给我找去。”楚金水下了命令。周围的人一下子散开,满屋地找喷雾剂。   而带哈士奇的一家子,更是不遗余力。   郑宇左右看看,一咬牙,也加入了找喷雾剂的队伍。   “芊子,快把云步送医院吧。”楚瑜明劝说。   楚步云刚才还有点呼吸,现在脸色绀紫,已晕迷状态。   “哪还来的及!”楚芊子大吼一声。一双眼睛瞪得血红。这个孩子就是她的命。她一切所作作为,都是为了他。   这里远离城区,从这里到最近的医院都得二十多分钟。楚步云这种情况,三分钟缓解不了,就有生命危险。   “先叫救护车。”郁禾沉着声音对楚芊子说。   “来不及了。”楚芊子声嘶力截地说。   楚瑜明看了郁禾一眼,拿出了电话,联系最近的医院。并详细说了楚步云的现状。   郁禾走了过去,在楚步云的跟前艰难地蹲了下来。   “你要干什么?”楚步云现在这个状况,在楚芊子看来就是周围这些人造成的。看到郁禾上前,楚芊子就要去阻止。   楚瑜明一把抓住楚芊子的胳膊,苦笑:“他是医生。”   楚芊子怔了怔。这倒是没想到。   但这个时候,没有药物与器具,医生也是无用的。   “喷雾剂呢,怎么还没找到。”楚芊子又惶惶地,冲着屋里大声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即想去一起找,又不敢远离楚步云。   这几个人,没有一个愿意楚步云好。   楚步云已处于休克状态。由于冬季气温低,屋里一直紧闭窗子,造成空气不流通。再加上今天到场的人众多,更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环境,更是让屋里封不透风。   而最直接的诱发因素,应该是动物的毛发。肯定是在他逗狗玩的时候,引发了哮喘。   楚步云表现出的症状已处于呼吸急停的阶段。   不能再等了。   郁禾转向楚凌冬,以命令的语气:“把他抱进书房。”   楚凌冬看着郁禾。他知道他是医生,肯定要对这个孩子进行急救。   但现在楚步去已是生死一生,他想不出郁禾有什么起死回生的办法。   纵然郁禾全力以付,楚步云依然出了差池,楚芊子所有的矛头都会针对向郁禾。   他自己这个孤魂野鬼一直都是楚家这两史妹的眼中盯,也已习惯了。   但他不愿意连这个人都被牵连进去。   “你要干什么?”楚芊子嘶声道。   “现在他已处于呼吸停顿状态,我现在要对他进行急救。”郁禾说。   郁禾转而向楚凌冬,淡淡地看着他:“相信我。”   他眼神淡然,却有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相信我……   楚凌冬只是张大了眼睛看着郁禾,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一样。   但下一刻,他已不再犹豫,一弯腰,把楚步云抱了起来,直奔二楼。   而郁禾从茶几上拿起一把水果刀,看了看,十分锋利。   又从一盒奶茶上扯掉吸管。跟着上了楼。   楚芊子就要跟上去。楚瑜明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他们要对小云做什么?”楚芊子与楚瑜明扭扯着。   “救护车最快也要二十分钟后才能到。你要看着小云死吗?”   楚瑜明其实对郁禾的急救也没有底。但楚芊子一直这样闹腾也不是个办法。   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爸!”楚芊子看向楚金水。   “别闹。”楚金水沉着地说。小云在这这里出事,他心里也不好受。但事已至此,光闹腾也没用。   那个小许,是医生,这让楚金水感到有些意外。   既然现在大家都束手无策,现在能采取点措施也是好的。只要挨到救护车到,由专业医生进行处理抢救。现在,小云这个样子,也不敢冒险就用车把他直接送到医院。   楚凌冬抱着楚步云飞快地上了楼。在郁禾的示意下,把他平放在地板上。   郁禾在楚步云面前跪了下来。   现在肚子大得让他这个动作十分吃力。   虽然不知道郁禾要干什么,但楚凌冬已不再阻止他。   “我该怎么做?”楚凌冬低声问。   门外推推搡搡,是楚瑜明拦着楚芊子的声音。   “把门反锁上。”郁禾说。   楚凌冬站了起来。几步过去,把门给反锁了。   几乎同时,他听到外面的捶门声。   “火机。”郁禾简洁地命令。   楚凌冬从兜里拿出火机。他胸膛里像放了一面鼓,不停地重击着他。   有个念头不停地咬着他不放,但他只能先把它们摁了下去。   “在我手术的过程中,按住他的身体。不要让他动。”郁禾低而沉的声音。   郁禾把火机打着,把水果刀在上面燎了片刻。   一只手按住楚凌云咽喉的下方。   这个地方,因为突发性引起的过敏,导致咽喉充血肿起,所以导致楚步云,无法呼吸。   他现在要在这个地方,对楚布步云进行一个生死攸关的应急手术。   在他的颈部气管切开一道口子,让楚步云的肺部直接获得空气。   郁禾的手指摸到了环甲膜的位置。   位于甲状软骨下部、环状软骨上部的一块气管壁。   郁禾手中的刀切了下去。 第三十六章   楚凌冬的额角出了汗。身体绷紧。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郁禾的刀上。   那把水果刀在郁禾的手里已俨然成为一把手术刀。   郁禾已近两个月没拿手术刀。水果刀与医用的手术刀, 无论是外观, 大小还是质感,都截然不同。   他在咯刀前, 在手里试着掂量了好几次, 当他落下去的那一刻,在他的眼里, 就只有楚步云的环甲膜部位。   喉结以下,环状软骨以上,两者之间的凹陷处。   皮层被切开, 露出里面的环甲膜。因为这里的气管处于两块软骨之间,缝隙较大,且经过的血管、神经较少, 因此,这个地方纵然被郁禾切开, 却并未有大量的出血状况。   楚凌冬并不是没有经历生死的人,但直面这场手术, 依然十分震撼。   这人的手法干净,准确。一刀下去, 切开皮肤, 接着横向切开环甲膜1厘米多的一道口子。   因为楚步云还小,郁禾便把刀口控制得非常小。   然后, 郁禾才把真空包装的吸管拿了出来。撕开塑料包装, 把吸管从切口处插了进去。   新鲜而大量的空气通过吸管涌了进去,楚步云的胸膛如同抽风机一样运作起来。   整个手术过程不到一分钟。   这个应急手术, 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地做。因为这个应急手术虽然简单,但对环甲膜位置的判断必须十分准确,否则极易引起大量失血。   郁禾依然没什么过多的表情,从他进入屋里的这一刻,他已进入医生状态。   现在,郁禾松了口气,就地坐了下来。   楚凌冬这时才听到外面捶门的声音。   他的眼睛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郁禾。   他看不懂手术,只能从郁禾的表情上去判断。   但郁禾的表情却是无表情。   而楚云步的胸膛巨烈起伏,现在应该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刻。   楚凌冬把郁禾从地上拉了起来,拥着他:“别坐地上,凉。”   “嗯。”郁禾点点头。半靠在他身上。   “现在该怎么办?”楚凌冬看向郁禾。   “等救护车。”   楚步云这种状态,不能轻易地搬动。只有等专业医生过来,进行救护。   外面依然是乱七八糟的声音,既然郁禾没有发话,楚凌冬也没有开门的打算。   郁禾见惯了患者家属的疯狂模样,可以想象出楚芊子如果看到楚步云这个样子,大约是要找自己拼命的。   所以也没有开门的打算。   但事情进展并不能如郁禾所愿。门忽然一下子被打开。   下面的来客现在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但追溯到三、四十年前,却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有个会开锁的也不足为奇。   门一开,以楚芊子,郑宇为首,楚金水与楚瑜明都涌了进来。   楚凌冬一见不对劲,已先一步把他们拦住。   但楚步云的样子还是一揽无余的。平躺在地上,喉咙开了上洞,上面插着个吸管。   楚芊子腿一软,郑宇把忙她架住了。   “小云现在已渡过了危险期。一会儿救护车就会过来,再送到医院处理。但现在请你们先出去,房间空间太封闭,会造成氧气不足。”   郁禾沉着而清晰的声音。   多年的行医经验让他很清楚,比患者更难应付的,是患者家属。   楚金水先走了过来,半跪在楚步云的跟前看了会儿,虽然样子吓人,但胸膛是起伏的。脸上也褪去了青紫色。   他盯了一眼郁禾。   扭头冲郑宇说,“你把芊子带出去。”   楚芊子当然是死活也不会出去。但儿子暂时保了一命,看来是真的。楚芊子只是眼泪不停地掉。   楚瑜明配合地把来客疏散了出去,再次反锁上了门。   “救护车什么时候能到?”楚凌冬问。   “我刚联系了,正在路上,可能不到十分钟就到达。”楚瑜明说。   十分钟的时候,其实很短。但因为沉默,便十分难挨。   “你歇会儿。”楚凌冬轻声对郁禾说。把他半拥着,摁在了沙发上。   但郁禾的目光并没有离开楚步云。   楚芊子被郑宇给按着。她只能死死地盯着楚步云。纵然他的样子十分惊吓人,但楚芊子依然要看着自己的儿子。   “不要动他。因为插入的吸管没有固定,如果轻易晃动,吸管有可能滑入气管。”郁禾担心楚芊子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先把利害给她说清楚。   楚芊子果然一动也不敢动。   现在这种情况,郁禾的话对他们而言就是金科玉律。   楚金水一直皱着眉。自己过个生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让他心里也十分不痛快。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   他看了郁禾一眼。   同时盯着郁禾的,还有楚瑜明。但现在,楚凌冬几乎是拥着郁禾一般,与他并坐在沙发上。   而郁禾也理所当然地靠在他的身上。   楚瑜明一直抱着游戏人生的态度,但这个时候,心里的那种刺痛感再度袭了上来。   十分钟后,救护车驶入了小院。   楚步云被医生抬上了单架。因为知道这边的情况紧急,同时跟来了有处理急救的随行医生。   在看到楚步云的喉咙那一刻,医生便抬头看了一眼,“谁做的手术?”   触到郁禾的眼睛,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心里替这个小患者感到觉得万幸。   楚步云这种情况,如果没有行这个应急手术,根本就是九死一生。   楚芊子已抢着发问:“怎么样。我孩子。”   随行医生点点头,“处理得很及时。”   楚芊子一下子恢复过来,眼泪才流了出来。   医护人员过来,小心地把楚步云抬上了单架。   楚芊子夫妻跟着救护车一起去了医院。   经过这个骚动,一屋子的来客都自觉地为老爷子道了歉,也没脸再呆下去,就要告辞。但楚金水依然把他们留了下来。   来的都是早年一起创业老人。而且,看这情形,小云已抢救及时,已没有生命危险。   果然,半个小时后,楚芊子打来电话向楚金水报平安,楚步云重新做了处理,已挂上了消炎针。   在场的来宾,这才松了一口气。   如果这位楚公子真的出了点事,在场的没有一个人能脱得了干系。   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刚才的紧张一下子得到释放,会客厅里反而更热闹起来。处于一种过激的亢奋状态。哈士奇一家更是放下包袱,一身轻松。   大家都称楚步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是个成气候的人。这些恭维话,楚金水是不放在心上,但心里高兴却是真的。   但经过了无数个嘴与耳朵的传播,大家也都知道楚步去的得救都因为郁禾的处理。恭维话、客套话也是一时齐飞。   而此时郁禾与楚凌冬在楼上。下面还是一团乱糟糟。楚凌冬便把郁禾领到自己的房间。   这一波三折的事故,是楚凌冬料想不到的。因为有郁禾在场,楚步云才得以保全性命。楚凌冬纵然与楚芊子各种纠葛,但作为楚家人,还是感激郁禾的。   因为不想有人打扰,楚凌冬便自己忙着为郁禾斟茶倒水。而郁禾却在打量楚凌冬的房间。   楚凌冬很小的时候便与楚金水住在一起。应该是他父母过世的那段时间。那么小的年龄,便经历如此惨痛的生死别离,楚凌冬当时应该是十分艰难的。   郁禾倒是挺想知道些详情,但也不便去戳楚凌冬这个伤口。   楚凌冬的卧室布置得十分简单。一张靠墙的单人床,一扇墙的书柜,里面塞满了书籍。书桌,笔电。床角倒是推放着一些简易运动器材,还有个篮球。   楚凌冬体魂强健,常年锻炼郁禾并不觉得意外。但那个篮球,楚凌冬看不出来像是个能参加团体活动的人,郁禾便有些侧目。   看来,他其实也有过热血青春的时代。   “怎么?”楚凌冬看着郁禾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问他。   “没什么,只是有点想不出你高中时的样子。”郁禾说。   “你觉得我应该是个什么样子。”楚凌冬问。   郁禾没吱声。   楚凌冬明白过来,大约在郁禾的眼里,自己一直大约过得不算正常。   其实,也对。很小的时候父母离世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振作起来。后来楚金水把他给接了过来。也是对周围的人或事,若即若离的。   很长时间,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累吧。”楚凌冬握着郁禾的手,轻轻地揉着。   “还行吧。”郁禾说。   楚凌冬看了看郁禾的神色。拦腰便把他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呢?”郁禾情急之下只能抓住了他。   楚凌冬却只是放到床上,又拿枕头给他靠在后面,然后被子给他拉上。   “一会儿吃饭我叫你。你先睡会儿。”楚凌冬说。   楼下经过那一通乱,估计得好一会儿收拾。   郁禾确实有点顶不住,不仅是体力,还有精神力。这段时间他过得相当放松。这翻折磨,便有些疲惫。   但靠在床上,也不可能真睡着。   环境陌生,还有楚凌冬的身边。处处都是他的气息。郁禾是睡不着的。也就是靠着休息。   楚凌冬再次光顾自己的这个房间,也有些感慨。   这个地方虽说是他小时候呆过几年,但高中、大学基本住校,在这里的时间其实也并不算多。   屋里依然保持着原貌。因为每天打扫,根本看不出长年没有人住的样子。   工作后,他基本上每个月都会回来看楚金水一两次,主要是他向汇报些工作上的相关事宜,但已不再这里过夜。   楚凌冬见郁禾只是靠着枕头,也睡不着的样子。便挨着他躺了下来。伸手握了他的手。   两个人不说话,郁禾也没觉得奇怪。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已适应了楚凌冬就这样守候在他的身边。   郁禾半垂着眼睛,安安静静的,显得温顺听话。楚凌冬看着,就有些心动。这段时间,他忍得很心累。   楚凌冬控制不住,便低下头,在郁禾的唇上轻轻一触。   因为太轻,与突如其来,郁禾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闪了闪眼睫。   楚凌冬便开始不满足这个轻吻,用手轻轻地抬起了郁禾的下巴,含住了他的嘴唇。   这段时间,两人相处得有点相敬如宾。再加上真有点累,郁禾确实对楚凌冬也疏于防范。   楚凌冬的吻也很懂分寸,占有却不失温存。不知不觉,郁禾便放任了楚凌冬的侵入。   当楚凌冬的舌头滑进来那一刻,郁禾只是朦胧中升起一个念头:再这样走下去,他真不该如何收场了。   亲了会儿,楚凌冬干脆把郁禾放倒在床上,搂着他,继续唇舌游戏。   不一会儿,门外的敲门声,是管家上来通知开宴。   郁禾才像醒了一样,睁开了眼睛。   不过是两分钟的时候,两人像是厮磨了很久。   看着郁禾泛着红丝的脸颊,楚凌冬有些遗憾时间的紧促。   吃完的时候,按照惯例楚金水与几个老部一张桌子。家里儿孙的分别落座地其他席位上,招呼客人。   但这次楚金水却冲楚凌冬招招手,让他与郁禾坐在自己的身边。   这个违反惯例的举动,在大家看来,就有些强调与暗示的味道。   另一座招呼客人的楚瑜明心里便有百味杂陈。一部分原因是楚金水的态度。这个举动无疑就是对郁禾的身份一种认可。而另一个原因却是来自郁禾本身。   那天在酒吧里,他对楚凌冬发出的挑战言犹在耳。   他以为自己不一定会赢,但至少不会输得太难看。他赌楚凌冬并不敢真的把郁禾给带到老头跟前。   楚凌冬一惯沉稳,根本不会做出出格的举动。   楚瑜明一直觉得自己挺了解这个侄子,但事实上,他只是过份地相信了自己的直觉。   其实他并不了解楚凌冬。同样不了解那个许医生。   现在那个许医生与楚凌冬坐在一起,神态平和。楚金水时不时地跟他说些话,他除了基本的礼仪外,大多数的时间,眼睛总是看向楚凌冬。   偶尔嘴角还会微微地上翘,看起来并不是不愿意,不称心的样子。   楚瑜明的情史生涯,从没有尝过如此败迹。却是越得不到,他越是觉得不满足。   心里空荡荡的,像是被挖了个洞在漏风。   楚家二公子,活了三十七年,第一次有了为情所困的感觉。   饭毕。楚金水让楚瑜明去送客,却把楚凌冬与郁禾再次叫到书房。   楚凌冬孝顺地给楚金水泡了杯铁观音。楚金水坐在宽大椅上,再看郁禾的肚子,已不觉得有多刺激了。   楚金水叹口气。人算不如天算。虽然这事在他这个老古董看来,还是觉得无法接受,但木已成舟,他只能顺水推舟。   而且许安又是他楚家的大恩人。   楚金水一向恩怨分明。   “小许,现在在哪儿高就?”楚金水问。   “目前在解郁堂工作。”郁禾回答。   解郁堂楚金水是知道的。他多年的风湿就是在那里抓了三个月的药给调理好的。   难怪。楚金水对郁禾点点头。   虽说解郁堂是中医,但在那里就职的医生会些急救手术也是可以理解的。   “刚才多亏了你。楚家欠你一份人情。”楚金水说。   “您言重了。救死扶伤,是医者的本职工作。”郁禾说得倒是大实话。纵然是个陌不相干的人,遇到这事,他也会这样做的。   “肚子的孩子几个月了?”   “快7个月了。”郁禾回答。   楚金水抬起眼睛,眯了一会儿,心里算了算日子,“阴历一月,那就是狗年出生了。和凌冬的生日差两个月。”   郁禾不由地看了楚凌冬一眼。他并不知道楚凌冬生日。   但既然名字中带一个“冬”字,大约是冬季出生。   自己也是冬季出生,为什么就差别这么大呢?   郁禾有些走神。   楚金水顿了顿,“明天,我会通知陈律师,重新修改遗嘱。”   楚金水做事一向这样,雷厉风行。决定了就立刻着手。   “谢谢爷爷。”楚凌冬说,固然楚金水修改遗嘱,意味着对郁禾的认可。但这并不是楚凌冬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郁禾与孩子的周全。   楚凌冬的感激是真诚却克制的。   楚金水眯着眼睛看了楚凌冬一眼。楚凌冬带着郁禾登门的真实目的再次涌了上来。   “凌冬,你那伤口应该愈合得差不多了吧。”楚金水说。   “嗯。”楚凌冬说。   一旁的郁禾在想,楚金水指的应该是楚凌冬上次提到的车祸。   “如果我曾孙平安出生,我将以许医生的名义建一百所希望小学。但天有不测风云。如果孩子有什么闪失意外,我将把我名下一半产业作为善款捐赠经慈善机构。明天我会约陈律师,把这条写进我的遗嘱里。”   楚凌冬的眼睛亮了。   楚金水这几年都不怎么具体过问生意,但其实眼睛还是亮的。   如果以后有谁再想对郁禾以及他肚子里的孩子做小动作,就要掂量掂量了。   毕竟这关系到楚家的半数产业。 第三十七章   楚凌冬带着郁禾出来的时候, 正碰上送客转回来的楚瑜明。   “叔。”楚凌冬对楚瑜明打个招呼。依然是那副淡淡的, 不远不近的态度,并没有胜利者的骄矜与得意。   楚瑜明瞬间明白, 在楚凌冬的心里, 自己根本连个对手都算不上。   不过从结果看来,也的确如此。   他与楚凌冬还没有正式过招, 就已一败涂地。   楚瑜明轻笑,眼睛转向一旁的郁禾,“今天真是多亏你了。”   他是楚家人, 对郁禾表达感激也是理所当然。虽然他与楚芊子不合,但这点风度他还是有的。   只是话一出口,心里便涩涩的有些难受。   “应该的。”郁禾说。   楚瑜明看着郁禾还想说什么。楚凌冬已揽着郁禾走了出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楚瑜明觉得不过一周没见到郁禾, 像已隔了万水千山一样。   楚凌冬把郁禾直接送回了于蓝园,有些恋恋不舍地去了工地。   土地年初已拿到手, 在N市新规划的城区。因当时征迁工作,颇经历了一些周折, 一直拖到年末才开始动工。   但因本市一所重点中学也一起规划在附近,虽然还未动工, 房源都已售罄。   这里的施工交给了部门经理在具体负责, 楚凌冬也时不时地亲自过去看看。   去了,免不了处理一些事务, 便到很晚。楚凌冬就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第二天, 楚凌冬带着吴软软去了医院。楚步云已无大碍,楚芊子现在想必才放下心。楚凌冬才好去探望。   楚步云已转至住院部, 脖子包得严严实实,但人醒着。   一个人住着一个套房,觉得不用上学,心也宽,手里拿着平板正在玩游戏。   小孩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疾病的严重性,操心的只有父母。   楚芊子坐在病院边守着楚步云。看来是一夜没睡。郑宇不在,想必是回公司处理事务。   看到楚凌冬,楚芊子面色要和缓了许多。   楚凌冬问了问楚步云的情况,大约一周就可以出院。耽搁了几分钟,楚凌冬便起身告辞。楚芊子跟着出来,表达了对郁禾的感激之情。   说了几句,楚芊子便说:“你找个空,我想上门亲自谢谢许医生。”   楚芊子说的也是实情。当时如果没有郁禾在场,楚步云怕是华陀在世,也无力回天了。   她是真心感谢。   但楚凌冬并不想让郁禾与楚家接触太深。只是客气:“他现在大着肚子,也不方便,姑的心意我代他领了。你就别客气了。”   楚芊子是明白人,也不勉强,退而求次,“要不一起坐坐吃顿便饭,就在你公司附近找个地。”   末了,楚芊子又补充:“知道你宝贝他,但不会连个面都不让人见吧。要不,我把老爷子叫来陪他?”   话说到这个份上,楚凌冬只有说:“那您就定个时间吧。”   楚芊子莞尔一笑。“就周末吧。”   也就是两天后。   从医院出来。天已开始下小雪。N城位置偏南,以前冬季虽也有雨雪,但没见这么频繁,气温也不见这么低。   到了下午,雪依然没有削弱的趋势,反而大了起来,纷纷扬扬的,便有种“飞雪似杨花”的感觉。   余胜让吴软软准备了鲜花、水果,载着楚凌冬,直奔长松寺。   长松寺是N市公墓群。楚凌冬的父母长眠于此地。纵然是雨雪霏霏,公墓也是树木葱郁,环境十分宜人。   但因为天冷,没什么人,显得格外冷清。   但楚凌冬还没走近,就远远地看到一个人立在公墓前。位置大约是自已父母的合葬墓。   “那不是田家公子吗?”余胜小声说。   他是旁观者清。田家小公子自小跟楚凌冬要好,余胜是知道的。   楚凌冬为人冷淡,再加上自小到大没对人动过心,所以对细腻的感情也不敏感。   也就是现在这个许安,算是扎进了楚凌冬的心里。   但田乔不一样,看着楚凌冬的眼神是不对的。   余胜觉得有机会明示暗示一下楚凌冬。   今天是楚凌冬父母的忌日。每年这个时候楚凌冬都会过来。父母过世已很久太久,楚凌冬也不再是当年的小孩,不再有强烈的感绪波动,现在,他只是心平气和地对父母进行缅怀。   偶尔闲暇之余,楚凌冬也会到这里散散步。   田乔与楚凌冬自小长大,对这天什么日子他是知道的。而今天他老早地过来,就是为了等楚凌冬。   看到田乔,楚凌冬也挺意外。在此之前,他并没有带田乔来过这里。毕竟这是个十分私人性质的行动。   他与田乔再亲近,也不会带他一起过来。   倒没想过合适不合适。只是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你怎么过来了?”楚凌冬问。   “今天在外办事,忽然想起今天是伯父伯母的忌日。就顺路过来了。”田乔说。他穿得很单薄,一件薄呢大衣,围了围巾。嘴唇已冻得有些青紫。   楚凌冬心里挺过意不去。   “来之前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楚凌冬说着,与余胜一起把鲜花、水果摆放在墓前。   “也就是临时起意。想你可能忙着。”田乔笑笑。   再忙,这天还是要过来的。   “你是怎么过来的?”楚凌冬问。   “就坐的公交。”田乔说。   这个公墓处在长松寺。香火旺盛,交通便利。坐个公交也不过半个小时。   只是田乔出来办事也不代车,楚凌冬有些疑惑。   因为田乔没有开车,便理所当然地在回程的路上,搭了顺风车。   车窗外飘着雪,车里又是自己喜欢的人。田乔便觉得那两个小时的受冻十分值得。   不知是不是错觉,楚凌冬现在给他的感觉有些不一样。   以前全身冰屑一样凌洌而刺人的气场淡了很多,这让田乔想更进一步地碰触他。   田乔觉得这个世上,只有他与楚凌冬能够相互取暖。只是楚凌冬能进入自己的内心,而楚凌冬的孤寂也只有他知道。   而许安。他不过是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田乔心里笃定地这样认为。   “这个天气,忽然想吃火锅。要不,一起吃个饭。”田乔像是很随意地邀请楚凌冬。   吃个饭纵然是普通朋友,是个很正常的事。   “不了。改天我再请你吃。”楚凌冬拿出了手机。   昨天在工地上呆的时间太长,没能回去。今天他便想赶在晚饭前,与郁禾一起吃饭。   楚凌冬拨通了李妈的电话。   他怕郁禾现在正在休息,所以先要了李妈。   “许安在吗?”说的时候,他不由地放轻了声音。   田乔愣了愣。他以为楚凌冬晚上有事是因为公事在身,所以没有时间。没想到楚凌冬要去见许安。   什么时候,两人已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如同真正的情侣。   李妈那边也回话,说许安今天一大早出门去了。   一大早出门,这么晚还没回来,一定是到了解郁堂。   楚凌冬看了看车外。外面的雪越下越大。   他对余胜说:“你先把我送到解郁堂。再把小田送回去。”   余胜应了一声,拐了方向。   楚凌冬在解郁堂门口下了车。田乔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两个小时的处心积虑,换来的不过是个清醒的绝望。   田乔抿了抿嘴。   余胜倒是放下一桩心事。他并不是想插手楚凌冬的感情问题,只是多事之秋,本着务实主义精神,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   现在,不用再明示暗示,这个田家公子大约也知道了楚凌冬的感情状态,倒也省了一桩事。   余胜十分婆妈地替楚凌冬操心。   楚凌冬第二次来解郁堂,已是熟门熟路。他也没惊动谁,只是悄无声息地迈步进了诊所的候诊室。   外面下着雪,天色也不早,候诊室罕见的已没有等候的患者。   因为陈敏进进出出地抓中药,问诊室的门便半开着,里面的情况一目了然。   屋里只有一个老病号坐着。而郁千里与陈敏都站在郁禾的身后。   屋里的郁禾正对着电脑在给他们演示电子病历操作。把老病号的病历往里录入。   今天他就是特意来推销这个系统的。   郁千里可能一时半会儿不理白,但陈敏知道就行了。   系统界面简明,内容丰富。涉及条目也十分全面。病情记录,检查结果,各种化验,手术记录等十余项。   郁千里一开始觉得麻烦,但看到后来又十分惊叹。   有了这个东西,相当于对患者定制了个人档案。为前来就医的患者提供了长期、不间断的病情记录。   这样,即有利于对病症的判断,也提高症断效率与质量。   目前这个病人是个老病号。一年中大半年都在吃中药。如果有这么一份详细记录,就可以对他的病情进行长期追踪与监控。   郁禾边录入,边演示。录入完毕,一抬头,忽然看到楚凌冬坐在外面,正凝神看着他。   由于突出其来,与意想不到,郁禾意外而震惊。   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个时候楚凌冬会出现在诊所里,而且似乎在外面已坐了一段时间。   见郁禾注意到了他。而那边的问诊也基本结束,楚凌冬走了进去。   “楚总。”郁千里也是又惊又喜。   “叫我凌冬。”楚凌冬与郁千里握了握手。   “凌冬。”郁千里改口。在他心里早已不把楚凌冬当外人了。   “你怎么来了?”郁禾只是小声地问。   虽然他与楚凌冬的关系已是人尽皆知,但在郁千里与陈敏面前,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为什么不好意思。郁禾当然也没有细想。   那只是因为郁千里与陈敏在他的心里,已是家人。   而楚凌冬与他又挑明了关系。   现在楚凌冬过来,就有些见家长的感觉了。   “外面下雪了,我顺路过来接你。”楚凌冬说。   楚凌冬这么周到,郁禾有点招架不住的感觉。   “还没下班呢。”郁禾无奈地说。   “下班了,下班了。你们先走。”老爷子乐呵呵地。郁千里现在就爱看些喜庆事。   “我最后一个病号,我告辞了。”老病号拿了药方,也乐呵呵地站起来走了。   现在,可真是可以下班了。   “要不,你就给我号个脉?”楚凌冬看着郁禾的表情,忽然就想逗逗他。   “有老师在,哪儿轮得着我来号脉。”郁禾一口拒绝。   但两个人的这番言行落在郁千里与陈敏的眼里,就有些情侣间的小情小调了。   郁千里年纪一大把,经得事多,生性豁达,丝毫不在意。   陈敏就有些不好意思。有种被狠虐的感觉。心里很受伤。   “凌冬说让你号,你就给他号嘛。”郁千里叫着楚凌冬的名字,心里就自然而然地把他列为自己的亲人一类了。   事实上,郁禾现在已经常代替郁千里号脉、开方子。   他与陈敏都是郁千里的弟子,郁千里希望他们都能独当一面,不能让解郁堂只有他这个老头子。   楚凌冬坐了下来,向郁禾伸过了手臂。“许医生。”楚凌冬唇角滑过一丝笑意。   推脱不开,郁禾只有把手指按了上去。中医号脉十分讲究。三指定位,分别对应不同的寸口部位。   郁禾很小的时候已开始跟着郁千里学习号脉,在这方面已轻车熟路。   但在摸上楚凌冬手腕时,居然按了几遍,才找到脉。   知道是自己分了神,心里更是有些烦乱。   楚凌冬倒是不动声色,只是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两人间的举止,气氛落在旁边两个人眼里,就有些甜腻了。   “怎么样,我这‘气血不足之症’现在有所缓解了吗?许医生。”楚凌冬的嘴角扬了起来。   郁禾抬了抬眼皮。   这人能不这么小心眼吗?   楚凌冬在以前有些沉脉之像,气血阻滞,阳气不畅,所以畏冷怕寒,凌晨有轻微的咳嗽。但现在,脉像不浮不沉,节律均匀,已基本正常。   看来在老爷子这里抓的药挺有效果。   而且,每晚楚凌冬抱着自己时,身体的温度也高了很多。   而且因为抱得紧,还常常让他觉得热得有些受不了。   虽然他对楚凌冬是拒绝的,但这个年纪,再加上身体激素水平升高,其实也十分折磨。   郁禾承认楚凌冬的颜值以及体魄,对他都十分具有诱惑力。   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回过神来,郁禾对自己十分无语。   “脉像看起来不错。没什么大毛病。但还是有点气机不利,肝失疏泄。”郁禾说。   “气机不利,肝失疏泄?”楚凌冬不解。   “就是要放开胸怀,不能事事斤斤计较,小肚鸡肠。”郁禾淡淡地说。   楚凌冬看着郁禾,半晌无语。唇边滑过一丝笑意。点点头。   “知道了。”他说。   “知道什么?”郁禾问。   “以后要对你更好点。”楚凌冬说。   郁禾松开了他的手腕。背上有些出汗。   “凌冬,上次开的药应该快吃完了吧,让小许带你再抓点。”郁千里像是看着一双打闹的小儿女一样,眼神慈详溺爱。   “那就有劳许医生了。”楚凌冬笑吟吟的。   郁禾忙站了起来。倒不是想带凌冬过去,只是不想在郁千里与陈敏面前再失态。   楚凌冬跟着站了起来。   郁千里看着楚凌冬与郁禾一起离开的身影,心里又是一阵感慨。回头一看单身狗陈敏,“你什么时候也能领一个回来让我看看。”   陈敏只摇头。   刚才那一番你来我往的调情,段位太高,实在叹为观止。让他觉得自己单身狗的路还会很长。   “男的女的都行。”郁千里看了他,叹了口气,补充了一句。   “郁老师,郁先生。”陈敏苦着一张脸,哀求道。   郁禾给楚凌冬重新配了处方,开了一个疗程的药,两人从制药坊出来。余胜已到了解郁堂,把车停在了小院。   楚凌冬向郁千里告了辞,把郁禾扶上车。   两人回到了于蓝园。 第三十八章   楚凌冬虽然常在这里过夜, 但一起吃饭的机会并不多。   外面飘着雪, 屋里有个人陪着自己吃饭,不论是体表温度, 还是内心感觉,都要暖和得多。   吃饭的时候,楚凌冬对郁禾说起了楚芊子的答谢饭。   郁禾并不排斥见楚芊子。除了郁千里是自己主动联系上的, 楚芊子是第二个从郁医生的世界里闯进来的人。   对于自己忽然以许安的身份出现在这里,与楚家人发生这些联系,让他觉得有些蹊跷。   郁禾甚至觉得自己这种匪夷所思的魂穿,其实是带着某种宿命的。   冥冥之中, 他与楚家像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郁禾若有所思地吃着饭,一抬头, 楚凌冬也正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自己。   饭毕,楚凌冬去书房处理一些事务。郁禾自己看了会书,做了十分钟郁千里教给他的体操后, 冲了澡。   拉开窗帘, 外面昏暗的路灯下, 雪依然下得很大。   但屋里温暖如春, 就在不远的隔壁房间,还有一个人,陪自己吃了晚饭, 还将会拥着自己入眠。   郁禾便有些怔忡。   现在肚子里的孩子已近24周,充满了自己整个子宫。这几天,郁禾开始觉得腰酸背疼。   预产期还有三个多月。   郁禾朦胧地想, 不知道自己是赶在这个孩子出生前回去,还是出生后。   这样一想,郁禾忽然意识到自己能不能回去,都还是个未知数。   为了错开楚凌冬的时间,郁禾总是过早地上床。   他现在也到了沾着枕头就睡着的阶段,就在他即将坠入深度睡眠时,有个人轻手轻脚地进来。也没开灯,一会儿,进了浴室。   被子被掀开时,知道是楚凌冬,郁禾也并没有半点的警觉。   最后一丝记忆是楚凌冬亲了亲他的耳垂,然后从背后轻轻地环抱住了他。   两天后,楚凌冬接了郁禾去付约。吃饭的地方,楚芊子定在了药膳养生馆。   毕竟是女性,心思要细腻周到。   她是在充分地考虑到了郁禾的身体状况后,才选择的就餐地点。   楚凌冬与郁禾走进包厢时,楚芊子两口子已等候在里面了。   楚芊子依然保持了她高水准的衣品与妆容,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而郑宇是怎么看,怎么英气逼人。   一双深邃的眼睛与挺直的鼻梁,让人觉得不入娱乐圈实在是可惜了。   两口子并排在一起,有点明星档的感觉。   不过,其实郁禾与楚凌冬并肩进来时,给楚芊子也是相同的感觉。   纵然是挑剔如楚芊子,依然觉得两人在一起漂亮而养眼。   到现在,楚芊子对于楚凌冬与郁禾的关系,都有一种不可置信的感觉。   楚凌冬从小到大都不惹事,没想到真惹上事了,就是这么个惊心动魄的   同时,两个人也是恩爱的。   楚凌冬对郁禾的爱意是一目了然的。不止是他不管不顾地把郁禾领到楚家,还在于他一举一动的细节。   几乎全程地揽着对方,把他半拥在怀里。   而郁禾则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对方给予地照顾与温情。   “姑。姑父。”楚凌冬客气地打招呼。   郁禾也跟着叫了姑与姑父。   楚芊子与郑宇已站了起来,迎了过去。虽说郁禾是晚辈,却是他们的恩人。   “许医生。”楚芊子客气地称乎郁禾,然后才招呼楚凌冬,“凌冬,坐。”   在此之前,她对许安已做过解到。   十八小线的龙套演员,不知怎么的,现在就职在解郁堂。   从演员到医生,虽然不容易理解,但郁禾已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而且在解郁堂就职本身,也对这个人的能力进行了注解。   四个人落座。楚芊子亲自把杯子端到郁禾面前,让郁禾觉得有些消受不起。   他忙站了起来,双手接过茶杯。发现是热的果汁牛奶。   “我让店里的服务生特意为你作的。”楚芊子含着笑说。   他们自己面前放的是花式咖啡。虽说是药膳养生馆,但可供选择的花式还挺多。   “谢谢姑。”郁禾说。   “谢什么。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小云遇到你,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楚芊子巧笑嫣然。   “这是应该的。”郁禾依然客气而谦逊。   “我听瑜明说许医生在解郁堂就职。”楚芊子说,“难怪反应那么快,手术处理得那么好。送到医院后,基本上连炎症也没怎么有。多亏有你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话,是医院的外科主任在看了郁禾的应急手术后说的。楚芊子不过是复述了一遍。   “小云什么时候出院?”楚凌冬把话题从郁禾身上转到了楚步云身上。   “下周可以办出院手续了。”楚芊子说。目光又落到郁禾的肚子上。   但仅限于关切,并没有丝毫的猎奇。   楚芊子的分寸一向拿捏得十分好。   如同她对待郑宇。   她是一眼就相中了他。而对方的家境却不怎么好,她能不动声色地对郑宇予以援助,却又不让对方觉得难堪。   “这是有7个月了吧。”楚芊子问。   “23周,也快了。”郁禾回答。   “孩子出生后,你可一定要请我喝酒。”楚芊子转向楚凌冬。   “都会请的。”楚凌冬说。   “对了,”楚芊子忽然想起什么,从手包里拿出了一个丝绒盒子,放在茶几上。LOGO显示是个有名的奢侈品牌。   “今天逛商场的时候,顺手买的。不知许医生合不合适。本来是想登门道谢的…….”楚芊子说着,笑看了楚凌冬一眼。   “姑你太客气了。”楚凌冬说。   郁禾看了那个LOGO,真心推辞:“太贵重了,我也用不上。”   “收下吧。”楚凌冬微微笑着,“长辈给的,别推辞了。”   郁禾瞅瞅楚凌冬。他真不想要。一来对这没多大爱好,二来不习惯接受人的礼物。   “打开看看。看看合不合适。”楚芊子说。   下午在商场,她着实选了一气。顺便给自己买了条钻石项链。   郁禾只好把盒子打开,楚凌冬把手表取了出来,抓住郁禾的细瘦的手腕,给他套了上去。   有点大。   “谢谢。”郁禾勉为其难地说。   “就带着吧。”楚芊子笑吟吟地打量自己的杰作。   前沿时尚的设计,戴在郁禾白皙的手腕上,十分搭。   说起来,许医生的手腕看起来实在很纤细,整个人也都很精致。   造物主对这具躯体是存着私心的。   楚芊子又看了眼郁禾的肚子。   而楚凌冬还抓着郁禾的手。想来,他与楚芊子一样在欣赏着这个人。   服务员陆陆续续地上了菜。人不多,也没什么讲究。楚凌冬把椅子拉开,让郁禾坐下后,才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楚芊子不动声色地瞅了他们一眼。   感情是真好。   她再次得出结论。   菜品都是由服务生推荐的养生馆的招牌菜,入了虫草、人参、红枣、黄芪的各种药膳。同时备了白酒、红酒与饮料。   楚芊子为郁禾添了碗何首乌鸡汤,自己给自己斟了醒好的红酒。   郑宇却开了白酒。   “都不是外人,我们要不一起陪着姑喝点红酒。”楚凌冬对郑宇说。   “虽然不是外人,但难得一起喝酒。要喝个痛快点的。”郑宇十分爽朗。   他说的是实事,除了老爷子生辰,与除夕夜,他们几乎碰不上几面。   楚芊子翘了嘴角,也不再发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她的夫妻相处之道就是相互尊重,给予对方一定的空间。   在两位长辈面前,楚凌冬并没有表决权。只能看着郑宇给他斟了白酒。   郑宇是个做具体事的人,大部分时间就是疏通各种关系,人爽快直接,并且为了在短时间里见人品,便把这种人品与酒品挂上了勾。   喝酒痛快,酒杯端起即干。   盛酒的小壶,一壶二两的样子,被他们当杯子用,直接就喝上了。   一开场,郑子与楚凌冬碰了三次杯子。当然,都是一饮而尽。   楚芊子是知道郑宇酒量的,也就由着他。只是不停地对郁禾问东问西。并时不时地给他夹菜舀汤。   但楚凌冬的酒量,郁禾却不知道。   他们那种简单粗暴的饮酒法,郁禾就挺担心。目光不由自主地停在楚凌冬脸上。   脸色还算正常。   郁禾的举止落在楚芊子眼里,再次得出个结论:感情非常好。   “别管他们,咱们吃咱们的。解郁堂的中药,他说第二就没有敢说第一,你来尝尝这家药膳搭配得怎么样。”楚芊子又给郁禾舀了当归排骨。   中药与食材搭配,郁禾自小就是这样吃过来的。桃姐的手艺也很好,但这里味道也不错。   只是各种药膳配制形式大于内容,并没有自家调配的实惠有用。   郁禾一碗汤下肚,郑宇已在开第二瓶。郁禾无论辈份,还是身份,都不好去劝他们少喝点。只有给楚凌冬的碗里舀了碗汤。   “先喝点汤。”郁禾说。   “嗯。”楚凌冬看了郁禾一眼,把汤一口气喝完了。   郁禾又给他舀了碗。   楚凌冬端起了就要喝。这时,忽然门被推开。一个人闪了进来。   一身浅蓝色条纹西装,嘴角挂着笑,手里檠了酒杯。说不出的洒脱,迷人。   正是楚瑜明。   “这么热闹,怎么不通知我一声。”楚瑜明笑着,眼珠四下一转,并没有在郁禾身上停留。   他现在是明白过了,真在意的,反而表现不出来。   楚凌冬与郁禾都看向楚瑜明。不知道为什么酒席中途,这个人会突然冒了出来。   楚芊子失笑,“你们别看我,我可没叫他。”   郑宇也含笑解释,“来的时候,刚好在门口碰上了。才知道原来瑜明在这儿也有个饭局。”   “是是是。这叫来的早,不如来的巧。知道今天许医生与凌冬要来,我就过来敬个酒。”   楚瑜明看来在那边喝得不少。脸上有着一丝酡红。   是微薰的样子。   “又没有外人,敬个什么酒。要不你过去,要不你就坐在这儿吃两口菜。”楚芊子说。   楚瑜明笑嘻嘻的,“说的挺对。但别人的酒可以不敬,许医生一定要敬一个。你算是咱楚家的大恩人了。敬大恩人一个酒,总没错吧。”   楚瑜明说着就走到郁禾跟前。郑宇识趣地给他挪了张椅子。   楚瑜明在郁禾身边坐了下来。   “叔。”楚凌冬刚要说话。   楚瑜明摆了摆手,给制止了,“我知道许医生不能喝酒。你就喝口汤,我把酒给喝了。”   后面那句话是对郁禾说的。   楚瑜明放下酒杯,就要给郁禾盛汤。   楚凌冬拿过郁禾面前的空酒杯:“我代他喝。”   楚瑜明瞅着楚凌冬。楚凌冬为郁禾带酒没毛病。   这个人现在不能喝酒,而楚凌冬又是他的爱人,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行。”楚瑜明也不多说。“满上。”   楚瑜明把杯子里的半杯酒倒了面前的空碗里。郑宇把他与楚凌冬的洒杯又满上。   楚瑜明也没多余的话,拿杯子往楚凌冬手里的杯子一碰,一口喝尽。   楚凌冬跟着也把酒喝完。   郑宇又忙着给两人满上。   楚凌冬的神色依然如常,眼神沉沉的,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状。   但郁禾毕竟不放心。   工作之余,同学同事也会在一起喝酒,他也不是没醉过,但这种奔着把自己与对方灌醉的方式,让他十分无语。   楚瑜明本来来想继承扯些有的没的,但看郁禾的视线一直都落在楚凌冬身上,心里忽然一痛,一下子没了力气。   他端起自己的酒杯,一碰楚凌冬的杯子,“这杯,敬你。”   一仰脖就喝了。   这种方式就有些无赖了。   楚凌冬也只能端起来陪了。   “你们尽兴,那我就过去了。”楚瑜明拎着空酒杯,摇晃着站了起来。   “你没事吧,要不郑宇你送他过去。”楚芊子冲着他说。   楚瑜明只是摆摆手,迅速地消失在门口。   他在那边也喝了不少酒。这一口也是强撑。他从头到尾也没怎么看郁禾。   看了也是白搭。图增烦恼。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这是……   楚瑜明对自己的失态,露出个无奈而滑稽的笑容。   楚芊子看着这个二哥的身影,撇了撇嘴角。   没出息。   她是个七窍玲珑心,就楚瑜明刚才这一闹腾,她心里已有了数。   楚瑜明对这个许医生的态度是不一般的。再联想到郁禾的第一手资料也是从楚瑜明嘴里获得,心里更加笃定。   楚芊子轻声一笑。   看热闹不嫌事大。而她并不仅仅是看热闹,而是在其中获取更大的利益。   饭局结束后,楚凌冬与郁禾看着楚芊子与郑宇上了车,才转了回来。   余胜已等了有一会儿了。   楚凌冬前前后后喝了近一斤,不过看起来还算好。脸并没有多红,反而更白。走路也很稳。   郁禾松了口气。   这人还挺能喝。看来是久经考验的。   但余胜一看楚凌冬的样子,就知道不对劲,低声问郁禾:“这是喝了多少。”   郁禾算了算:“八两以上。”   余胜不再说话,发动了车。   “回哪儿?”余胜问。   楚凌冬靠坐着,“我回公寓。你先把他送回去。”   余胜没接腔,车子却并不往于蓝园方面。看来他是直接去楚凌冬的公寓。   但楚凌冬并没有发觉。   因为余胜与楚凌冬相处的时间要长,某种程度上,他比郁禾要了解楚凌冬得多。   余胜不听楚凌冬的,直接往他公寓的方向说明,楚凌冬并不像表面上表现得那样清醒。   “你先闭上眼睛睡一会儿。”郁禾只能说。   但楚凌冬却抓住了郁禾的手腕,紧握着。   手摸到郁禾手腕上的那只手表,摘了下来,扔在了中央扶手里。   对前排的余胜说,“明天,你把这表给捐出去。”   说着,他又看着郁禾,柔声说,“明天我再给你买一块。”   楚凌冬的眼神朦胧而潮湿。   真是醉了。   “不用。我用不着。”郁禾说的是实话。   以前还是郁医生的时候,虽然也有两块手表,其中一块还是郁千里在他工作之初送的。但日常手术的他,手表大部分时间都被扔在抽屉里。   而楚凌冬把楚芊子给的表作了这样的处理,郁禾表示欢迎。   但楚凌冬此举,让郁禾有些猜测。   楚凌冬与楚芊子的关系,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和谐。   甚至不愿意看到与她关联的一切。   郁禾并不知道,这其实只是一方面。   楚凌冬确实不愿看到郁禾与楚芊子有什么关联,但另一方面,楚凌冬也不愿意看到郁禾身上戴着别人送的东西。   楚凌冬轻轻地揉捏着他的手背,低声说:“我给你的,你肯定要戴。”   楚凌冬盯着郁禾,不挪眼地看他。   郁禾意识到楚凌冬其实醉得不轻。   看来,余胜先送楚凌冬是有道理的。   跟一个醉酒的人理论下去,遭罪的只能是自己。   郁禾明智地闭上了嘴。只希望快点把楚凌冬送回去。   车拐进了小区,在楼下无声地停了下来。楚凌冬这才发现车停在自家的公寓前。   余胜与郁禾都等着楚凌冬下车,但他却没有丝毫动作,手依然抓着郁禾不放。   郁禾的心率便有些不稳,不由瞄了楚凌冬一眼。   “这么晚了,那边又远,你就别过去了。明天,我再送你回去。”楚凌冬说。   远能远多少,晚又都晚多少。   现在不过十点。再远,不过大半个小时的车程。   “怎么?”见郁禾不作声,楚凌冬低声说,“不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   他既怕楚凌冬。又怕在楚凌冬面前迷失的自己。   “我……”郁禾就要拒绝。   但接下来的话没说出口。楚凌冬的嘴唇已落了上去。   前面还坐着余胜。   郁禾连反抗挣扎的动静都不敢,身体不敢有丝毫挪动。   唇舌相交,两人无声地进行了一个漫长的深吻。   楚凌冬的口腔里有着浓烈的酒气。郁禾眩晕得厉害。 第三十九章   两人都不下车, 余胜开了口:“凌冬, 今天你喝得有点过量,让小许回去给你煮点醒酒汤。”   醒酒汤是个什么东西, 余胜是不知道的,想必郁禾也不会做。   但从后视镜里窥视了不该窥视的一幕后,余胜还是决定做个助推器。   也为不能决断的郁禾找了一个可以下车的口实。   楚凌冬推开车门, 先一步下车,但并不离开,只是扶着车门,邀请似的等着郁禾。   要么走, 要么下车,再迟疑也不是郁禾的作风。   郁禾跟着下了车。   楚凌冬看似清醒, 但其实醉得很深,郁禾并不放心让他一人留着。   这是上辈子欠他的吗。郁禾朦胧地想。   余胜看着两人进了楼梯,才把车开走。明天希望公司那边没什么事, 不要打扰他们才好。   余胜吹起了口哨。   楚凌冬的公寓所在楼层很高, 十七层。出了电梯, 楚凌冬拿出钥匙开了门, 又摁亮了灯。   屋里十分暖和,看来是楚凌冬是用手机提前打开了空调。   郁禾第一次到他的公寓,还是有些好奇。   一眼望去, 黑灰的冷色调,像是凝固的一片夜色。   似乎屋里收拾得也十分整洁,大约是每天有家政上门打扫卫生。   最近, 楚凌冬几乎都在于蓝园那边落脚,这里便显得有些冷清。   但屋里的空气是暖和的。   郁禾竟有些热。   楚凌冬十分习惯地帮郁禾把外套脱了下来,挂在玄关的衣橱架上。   又从鞋柜里拿出双棉拖鞋,放在郁禾脚边。   “把鞋换了。”他轻声说着,便扶着郁禾。   让一个醉酒的人这样照顾自己,郁禾有些不好意思,这于自己的初衷也是相悖的。   但楚凌冬除了眼神不对,其他的言行举止都还算正常。   除了……车上那个吻。   “你先坐,我给你倒点水。”楚凌冬说着,踅进了厨房。   郁禾便走到客厅,同时打量这所住所。   虽然于蓝园里的别墅也是楚凌冬的房子,但大部分时间都是许安与自己在住。   楚凌冬一开始把许安安置在那里,几乎没怎么去过。   后来因为郁禾,去得频繁了,也是早出晚晚的,很少有楚凌冬的痕迹。   而这里则充满了楚凌冬的气息。依然是干净整洁,一丝不乱的。   这间充满了现代感设计的房屋,看得出每个细节都独具匠心,十分讲究。   但颜色依然太冷。   再加上对着客厅的整面玻璃墙外,一片沉沉的夜色,更显冷凝。   倒是和楚凌冬的气场十分搭。   一会儿,楚凌冬端着杯子走了过来,递给了郁禾。居然是杯热的牛奶。   郁禾喝了一口,温度适宜。不凉不烫。   楚凌冬自己则是瓶矿泉水。   他微仰着脖,一气喝了几乎半瓶。   他确实有些醉,现在头脑都不怎么清醒。只能听凭身体的本能摆步。   “洗澡吗?”楚凌冬问郁禾。   这里没有自己的衣服,而且还有一些不可明说的原因,郁禾是不想洗澡的。   但生活习惯是个如同强迫感一样的存在。而且这屋里的气温太高,他又一直在出汗。   “你先洗吧。”郁禾说。   他想起此行的目的,是为了照顾醉酒楚凌冬。   但截止目前,楚凌冬并没有表现出一点需要他照顾的言行举止。   楚凌冬看了郁禾一眼。“好”。   这里是他的领域,他的主场。他有的是从容与时间。   楚凌冬拿了衣服,进了浴室。   郁禾到了厨房。厨房也是冷冷的干净。还有一个小吧台。   郁禾醒酒汤是不会做,但热水他还可以烧一点。   刚才楚凌冬喝的是矿泉水,大约是因为没有热水。   郁禾找出水壶,接了水,又通上电。   顺手又查看了冰箱。倒是有一些火腿之类的速食,但大部分是酒与饮品。   真不是个有生活情调与生活质量的人。郁禾想。   不过,他自己其实也没什么两样。   在他还是郁医生的时候,冰箱几乎是闲置的。   一会儿,水烧开了。但楚凌冬还没有从浴室出来。   其实也不过两分钟的时间。但因为担心,还有身处陌生的环境,对时间产生的偏差感,便让郁禾觉得时间有点长。   楚凌冬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镇定。   刚才他一气喝了半瓶水,想来是醉得厉害。   郁禾犹豫了会儿,还是走到浴室门口,“你没事吧。”   里面没有回音。“楚凌冬。”郁禾又大着声音叫了一声。第一次叫楚凌冬的名字,有点奇异的感觉。   还是没有回答。   郁禾再次心里叹了口气:欠他的。   郁禾推门进去。   浴室没有于蓝园别墅的那么阔大。卫浴一体,格局紧凑,但也极富有设计感。   楚凌冬并没有在淋浴区,而是躺在浴缸里。   整个人浸在水里,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醉酒的人泡澡出事的人,并不在少数。轻则加重醉酒的程度,则重引起虚脱与休克。   郁禾略一迟疑,便走了进去。   明明是为了叫醒楚凌冬,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楚凌冬的头微微地侧在一边,一只手臂搭在浴缸的裙边上。   郁禾就要出声,但眼睛在意识之前,已控制不住地往楚凌冬身上看去。   这是他第一次看楚凌冬的身体,也是第一次看除了自己之外的同性的身体。   楚凌冬把许安的身体看了个遍,他还从没有看过他不着寸缕的样子。   郁禾本意只想扫上一眼,但眼睛却有些挪不开的感觉。   纵然半躺着,曲蜷着身体,楚凌冬的身体依然有着奇异的蛊惑力。   肩宽腰细,十分具有形体美。造物主把这具身体打造得十分有分寸。   匀称而健美。   郁禾有意忽略重要部位,直接去看他的腿。与他平时观察的一样。很长,也很结实。而那个部位,似乎处在蛰伏状态。   郁禾觉得脸有些发烫。对这种这种近距离的,像是加了放大效果的观察,却有些上瘾的感觉。   他把目光又向上移,落在胸口部位。   左胸上,靠近心脏的位置,有条两寸长的伤疤。   伤疤是旧伤,颜色与肤色明显地区分开来。他的皮肤本来就很白,而伤疤的部分有些发暗,因为轻微的增生,略略有些突起。   郁禾想起楚凌冬在解郁堂时提到的“车祸”。   应该是在那时留下的。   这个位置离心脏这么近,当时应该是极度危险。   郁禾莫名的,心里有些疼痛。   而伤疤的尺寸、大小 …….   一瞬间郁禾的脑子描摹出各种可能的场景。大约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导致薄而利的异物进入了胸膛。   这应该是那个时候,取出异物时留下来的疤痕。   想得有些投入,郁禾不由在旁边的条椅上坐了下来,伸出手指去摸楚凌冬胸口的疤痕。   但楚凌冬的手忽然伸了过来,把郁禾的手紧紧抓住。   眼睛跟着睁开,似笑非笑地瞅着郁禾。   “怎么,想一起洗?”楚凌冬的声音带着醉酒的绵软甜糯。   郁禾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自作孽,不可活。   “既然醒了,快点洗了起来。”郁禾说。   楚凌冬瞅着他,“我全身一点劲都没有,你帮我洗。”   郁禾瞅了瞅被他紧紧捏着的手腕,“你有这个劲,自己洗个澡应该没问题。”   但楚凌冬只是目不转眼地看着他,“但你惹的麻烦,要给我解决了才行。”   “什么麻烦?”郁禾有些不明所以。   楚凌冬忽然就把他的手拉进了浴缸,摸上了一个粗大的异物。   水温已很高,但郁禾还是被狠烫了一下。楚凌冬刚才还蛰伏的东西,已迅速地膨胀了起来。   郁禾那一刻应该是面无血色的。猛地把手给缩了回来。   下一刻,全身的血却涌了上来,烧得脸与脖子通红。好一会儿,没缓过神来,有些愣怔。   虽然他自己也有,看的片也不少,但真枪实弹的,别说摸,连见都没见过。而且,同样身为男性,对方却尺寸惊人。   “醉酒不要泡时间长了,对心脏不好。”郁禾强自说了这一句,站了起来,迅速出了浴室。   背后传来楚凌冬放纵的笑声。   自己在干什么?郁禾对刚才的举动追悔莫及。   不管是闯入浴室,还是去看楚凌冬。   一遇到这个人,自己像是傻了一截。   屋里的暖气还是开得太高,郁禾背上都是细汗。脸也烫得难受。   他拉开窗帘。外面冷黑的一片。   明亮与温暖的,只有身后这个地方。   郁禾坐回了沙发。   茶几上还放着楚凌冬喝剩下的半瓶矿泉水,郁禾又有些口渴难当。   晚上他喝的是汤与果汁,刚才也才喝了牛奶,但他依然觉得嗓子眼发干。   郁禾把矿泉水的瓶子拿了起来,喝了几口。   他意识到是自己太过紧张。   从与楚凌冬进屋那一刻,直到他进入浴室前,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   毕竟他与楚凌冬相处的两个月,无时无刻都会有些事发生,他则一直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现在,他却有种在劫难逃的感觉。   身后传来了声响,是楚凌冬从浴室里出来的声音。   “洗澡吗?”楚凌冬问他。   “嗯。”郁禾点头。   楚凌冬找出了自己的睡衣与内裤,拿给他。   郁禾接了过来,走进浴室。   郁禾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屋里的大灯却关了。只开了几个落地灯。倒不觉得视线不好,只是觉得不明朗。   屋里的一切不明朗,心绪也不明朗。   楚凌冬披着睡袍,靠坐在沙发上。   背景是一个城市的高楼与暗夜。   “怎么不开灯。”郁禾说。   他穿着楚凌冬的睡衣。宽宽大大的,但肚子那里已有些掩不住了。他尽量地往一起拉拢。   楚凌冬手里又开了罐啤酒,正一口一口地喝着。   这是以酒解酒吗?郁禾皱了皱眉头。   “你想开灯?”楚凌冬问。   郁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担心你会害羞。”楚凌冬说。   郁禾又把衣服往怀里拢了拢,手指有点发抖。   楚凌冬向他招招手,郁禾下意识地走了两步。觉得哪儿不对劲,又停了下来。   楚凌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了过去。伸手揽住了郁禾的腰。   楚凌冬的目光由上至下的落了下来,郁禾觉得全身上下,每一处都不自在。   他又去扯前襟的衣服。但楚凌冬双手把郁禾身上的睡衣从肩上扯了下来。   楚凌冬的目光落在他身体上。   因为喜欢这个人,就想从各个方面对他全面入侵。   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   郁禾的喉咙动了动,艰难地咽了咽。但嗓子其实很干,根本没有口水。   屋子里的温度还是太高。   “你该有多怕冷。这空调的温度也太高了。”郁禾勉强说出一句看似正常的话。   但楚凌冬并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郁禾的肚子已很大了,突兀地撅了出来,纵然身上是自己的睡衣,也遮掩得有些勉强。露在外面的肢体更显细瘦。   但手下的腰肢是软柔的。   他看过郁禾每晚会做一套二十分钟的体操。大约是因为这,得到了锻炼。   而手腕、脚腕是自己经常碰触的,也是不足一握。   楚凌冬全身上下对郁禾审视了个遍。   果然是因为喜欢,这具身体已让他熊熊燃烧。   他的目光最后落进郁禾的眼睛里。   如果说这具身体通往欲望,那双眼睛则通向灵魂。   但现在,郁禾一惯清澈淡静的眼神,却是躲闪的,不敢与他的目光接触。   楚凌冬抬起郁禾的下巴,让他的眼睛直视着自己。   他眼中的自己,是自己喜欢的样子。   他低下头,十分温存地亲吻郁禾的嘴唇。   因为郁禾对楚凌冬的亲吻已不陌生,心里大约明白,这个柔和小心的亲吻,表面上是安抚,实质上却带着哄骗的意味。 第四十章   楚凌冬把郁禾抱了起来, 迈步走进卧室, 放在了床上。同时,摁亮了开关。   光线由极暗, 猛得变为极强,郁禾的眼睛被光亮刺了一下,他抬手遮了遮眼睛。   楚凌冬把他的手拿了下来, 再次低声确认:“不愿意?”   没有什么愿意不愿意。只有能,或者不能。   即便在与楚凌冬相识不久的那段时间,因为楚凌冬的样貌,他也是郁禾的性幻想对象。   更何况现在, 纵然是郁禾不愿意承认,楚凌冬对他而言已是个特殊的存在。   但一只弱小的蝴蝶只是扇动翅膀, 就有可能引起日后的风暴。所有初始条件下的细小变动,也可能会影响整个体系的运转。   自己与这个人发生如此深的联系,郁禾不知道对自己, 或是对楚凌冬有什么影响。   或许以后再也回不去自己的身体与世界。   再或者, 身体纵然回去了, 心却缺了一块。   半晌, 郁禾舔了舔嘴唇,声音干哑地说,“你看我现在, 肚子这么大了,已不再适合这种行为了。”   “什么行为?亲你,摸你, 还是上你。”知道他犹豫,不好意思,心情复杂,楚凌冬却还是故意逗他。   郁禾说不出话来,只是瞪着楚凌冬。   楚凌冬轻笑,“我查过资料,孕前三个月与三十六周后不适合亲热。现在,你才不过二十四周。”   郁禾本来想糊弄过去,但没想到楚凌冬居然做了功课。   楚凌冬在他面前脱掉了睡袍。郁禾的眼神下意识地躲闪着。   但楚凌冬就在他眼前,怎么躲都躲不过,他的眼神便有些没着没落。   “浴室的时候,你不是一副没看够的样子吗?”楚凌冬轻声地说。   郁禾咬了咬唇。   “别那么紧张,我不会拿你怎么样。”   他不过是要与他做些快乐的事。并想通过他的身体,进入他的内心。   楚凌冬抬手摸了把郁禾的脸,“我只是想让你放松与快乐一些。”   他从郁禾身上得到了许多未曾体验过的快乐与幸福,他也想把这种感觉反馈给郁禾。   或许一时半会儿,郁禾无法全部接受。   但他不急,他有的是耐心。   “我……”郁禾还想再说什么。   “如果真觉得不愿意,你随时可以阻止我。”楚凌冬深深地凝视着他,垂首从他的脖子、肚子一路亲吻下去,落在他的双腿间。   明明屋里的温度很高,但郁禾像是落在冷窟里,两只脚踝纵然被楚凌冬紧紧地握着,屈蜷着,依然抖得几乎立不住。   忍了会,还是抓住了楚凌冬的头发,嘴里也抑制不住发出一两声迷乱的低吟声。   事态的发展控制不住地偏离了轨道。   亚马逊河的蝴蝶已扇动起它的翅膀……   郁禾有些是是而非的梦幻感,但只一瞬间,已被楚凌冬带给他的强烈刺激拉回了现实。   楚凌冬是触手可及的。带给他的温度、混乱、快乐也是真实不虚的。   楚凌冬也根本没有进入。虽然这不是郁禾的身体,但因为他的心理因素,让这具身体处于极度的绷紧状态。   楚凌冬更多的是服务与安抚。   而郁禾二十七年第一次与人如此亲密接触。楚凌冬带给他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冲击,还有心理上的深层变化。   与他的想象完全不同,与他偶尔的自我慰籍更是不可同日而语。混乱与不适中夹杂着隐密的,销魂蚀骨的快感。   楚凌冬到浴室里的时候,那里鼓胀得就要炸烈一样。与这个人身体的接触,似乎让他同时触到了这个人的内心。这让他一直处于激荡状态。   郁禾被动地享受着楚凌冬带给他的混乱,温存与快乐。却不知道那一方其实忍得十分辛苦。   楚凌冬洗澡的时候,用手帮自己解决了。回来时,郁禾侧弓的身体,闭着眼。   不管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但都是一副打定主意不睁眼的样子。   楚凌冬觉得有些好笑,还有些可爱。   只是依然从背后把郁禾环抱住,下巴抵着他的脖子,轻轻地蹭了蹭。   “伺候得还算满意吗?”楚凌冬带着笑的声音。   郁禾不吱声。   楚凌冬的克制与刻意讨他欢心,郁禾不是不知道。至始至终,楚凌冬都只是在为他服务。去洗个澡都那么长时间,郁禾也明白他在干什么。都是成年人。   但这人一开口,就让郁禾对他仅有的一点愧意荡然无存,也真是可以。   “要我抱你去洗洗吗?”楚凌冬说。   郁禾依然不想开口。全身还处于酥软中,让他不想动。   “下次,你想让我从前面,还是后面进?”楚凌冬说。   “你敢。”郁禾终于发了声。   楚凌冬轻笑了出来:“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哭着求让我上的。”   认识到就这个问题扯下去,永远会被楚凌冬牵着鼻子走。郁禾理智地闭上了嘴。   晚上郁禾很罕见地做了梦。在许安的身体两个月,第一次梦到过去的情景。   场景是他熟悉的医院,在通往外科门诊的那条路上。   光影斑驳的树荫下,有个人站着向他笑着说些什么。   说什么呢?他用尽全力也听不见。   他想去看那人的脸,但那人脸上也是蒙蒙的一团。   明明阳光是如此的明亮耀眼。   郁禾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毕竟受了刺激,没想到一睡已到了天亮。   身后的楚凌冬依然环抱着他,两个人依然保持着昨晚的姿态。只是一个烙铁一样硬热的东西抵在腿上,让他瞬间想起了一夜的混乱。   尴尬而不是如何是好,郁禾只有继续装睡。   但装睡与真睡还是不一样。连续保持一个姿势更是十分痛苦。   但身后那个人没有醒的样子,他更不敢动。   直到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楚凌冬几乎立即伸出一条胳膊,拿了手机。   那边说些什么,楚凌冬一直没说话,好一会儿,楚凌冬才说:“我一会儿过去。”   楚凌冬一早离开,郁禾是欢迎的,但一大早,这才几点,公司那边就有事,郁禾有些好奇。   楚凌冬放下手机。看着这个明明醒着,却还要装睡的人,又好笑又怜惜。   昨晚,明明是自己忍得既辛苦又痛苦。   楚凌冬双腿一转下了床,进了浴室。   郁禾也终于能翻了个身。听到里面传来流水声。是楚凌冬在梳洗。   收拾完毕的楚凌冬,再次来到床边。   郁禾这才把眼睛睁开。   “公司有点事,不能陪你了。”楚凌冬说。   “嗯。”郁禾点点头。   “一会儿我会给你叫送餐。半个小时后送来。你今天哪儿也别去,在家等我。”楚凌冬又说。   郁禾没吱声。   一惯的消极抵抗。   楚凌冬无声地笑笑,转身出了房门。   半小时后,果然由“香雪海”送来了早餐。   郁禾吃着营养早餐,心里却在想,楚凌冬这一早就去公司在忙什么。   饭毕。郁禾开始犹豫是不是该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但不在这儿,也还是于蓝园,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而且身体也有些怠倦,不想动。   老实说,昨晚上的体验还在他脑子里不停地闪回。越是不想去想,却越是止不下来,总觉得楚凌冬的唇舌还在全身舔噬。   这让郁禾无比烦乱。   因为脑子不闲着,郁禾给自己找了点事。   把自己与楚凌冬的衣服丢进了洗衣机洗好、烘干,随时准备可以出门穿。   没想到这时却接到丁小钱的电话。对这个不成气的,郁禾也很头痛。   丁小钱已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也是那边的官司吃得紧。   丁小钱是铆足了劲,要敲上杨红一笔,着实消耗了许多时间与能量。   现在,他与杨红各退一步,各取所需,也算圆满。加上郁禾的五万,杨红共退还补偿给丁小钱十万。   丁小钱喜不自胜,便到了于蓝园。一来看望郁禾,二来顺便把钱给还了。   但李妈却说郁禾一夜未归。   这挺着个大肚子,外面还这么冷,一夜未归……   丁小钱来了兴趣,直接拨了手机。   想来楚凌冬并不愿意丁小钱知道他的住所,郁禾只是说在自己在外面。   “跟谁?”丁小钱倒是锲而不舍。   “还能跟谁。”郁禾无语。   “啧,你这是被楚凌冬吃得死死的。”   真是,话糙理不糙。   可不是。   “以后有什么打算?”郁禾问有点春风得意的丁小钱。   “找工作呀。”丁小钱美滋滋地说。   郁禾心里起疑。   没个前言序语,丁小钱忽然转了性,要自力更生,他是不信的。   “打算找什么工作?”郁禾问。   “嗯,还没定下来。但已托了熟人,能安排到哪就到哪儿。”丁小钱说得十分诚恳。   郁禾又怀疑自己多心了。   但丁小钱决定洗心革面,总是件让郁禾欢迎的事。   “既然决定了,可要坚持下来,别只凭着性子三天打渔两天晒网。”郁禾说。   “知道知道。哪儿能呢。”丁小钱有些兴奋,“工作定下来,我请你吃饭。”   “你别给我惹事就算请我吃饭了。”郁禾真心地说。   放下电话,郁禾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丁小钱要找工作看来是真的。   但这个兴奋劲?   郁禾有些看不透丁小钱了。   放下丁小钱的电话,就接到楚凌冬的电话,说是在处理事情,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但他让酒店烧了饭菜,余胜二十分钟后会给他送过来。   说话的时候,那里嘈嘈嚷嚷,不像公司,倒像是菜市场。   “你那边没事吧。“郁禾问。   “没事。”楚凌冬顿了顿,“等我回来。”   说这句话时,楚凌冬刻意放低,放缓了声音,听起来就有些撩拨心弦的效果。郁禾小腹猛地一阵酥麻。   切了手机,脸开始发烫。   屋里温度确实太高了。   郁禾拉了窗帘,就见一辆车刚巧驶了进来。纵然是高楼层,郁禾还是一眼认出了是楚凌冬的车。   楚凌冬有两辆车。平时,余胜开的是SUV添越,他自己则是慕尚。   现在,难道是楚凌冬回来了?   但两分钟后,上来摁门铃的却是余胜。手里拎着四五个饭盒。   郁禾估摸自己也能吃完。   “怎么换车了?”郁禾接了饭盒,顺口问。   余胜看了郁禾一眼,有些拿不准该不该对他说。   但现在许安与楚凌冬这感情走势,已成了命运共同体,也没什么好瞒的,便说,“车被人砸了。”   郁禾就是一愣。“怎么回事?”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凌冬回来了,你问问他。”   “他人呢?”   “工地上呢。”   这个工地,纵然没听楚凌冬说过,郁禾大约也知道。N城因为规划新区与征迁,造成房源极度紧张,哪里出现了新楼盘,是立刻便被传开了。   楚氏在新区拿了地建高档公寓,早在去年他已知道了。   那个地方原本是集体土地,通过流转,才变更为商业用地,想来中间波折很多。   从听到传闻,直到现在开工,这都一年多了。   余胜所说的工地,大约就是指那里。   工地上,被人砸了车。大约是起了纠纷。   郁禾便想楚凌冬打个电话,但这时对方可能正忙着,而自己知道情况也没什么用处,郁禾便强忍着。   但还是让他有些担心。   不过,有个事分心也好,让郁禾不至于总在纠结昨夜的事情。   吃完了饭,郁禾看了会电视。但眼睛发干、发涩。最近总是有这些不舒服的症状。   看来随着胎儿在子宫不断成长,这些症状不仅会越来越严重,而且还会出现新的症况。   现在,郁禾觉得腰酸也明显加重。   他的手抚上了肚子。最近,胎动也越来越明显。想到再有三个月,自己将会生下这个孩子,郁禾还是觉得不真实。   郁禾躺在沙发上,乱七八糟地想着事,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再次睁眼的时候,就看到了楚凌冬。正坐在他对面,眼不眨地,看着他。   郁禾心里一跳。   不知道楚凌冬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这人看了自己多久。   但下一刻,他的注意力就放在了楚凌冬的脸上。   楚凌冬漂亮的脸上,靠近嘴角的位置,贴着块创可贴。   “这是怎么了?”郁禾一下子坐了起来。身上的毛毯跟着滑了下来。   看来楚凌冬回来有点时间了,还为他盖了毯子。   郁禾纠着眉头。这才半天,车被砸了,脸也给毁了。   “没什么。就是以前的一些遗留问题。”楚凌冬很平淡地说。   “什么遗留问题?”郁禾问。   楚凌冬便简单地对郁禾说了。果然如郁禾所料,楚凌冬是在新建楼盘的工地上。   起因还是那块地。被政府流转的土地全是农民的住宅房,当时对于征迁抵触情绪很大。   但是因为赔偿款与安置费比价了城市的土地,同时提供货币化赔偿与还建房赔偿两种形式,征迁工作还是开始一点点突破。   早签有奖励。只要有人带头,后面就会陆陆续续地突破。   但到了最后有五家,执意不签。当然,有一小部分原因是老人年纪大,故土难离,还有大部分的原因不过是争取利益最大化。   征迁费用都会有一定上下浮动,但也有他的底线。   楚凌冬亲自上门做了最大的让步,就在结果有所松动的时候,同一天,五家房屋忽然同时被推。   一夜间,夷为平地。   其中一户,是个独自留守在家的老爷子。惊怒之下,中了风,被送进了医院。   消息传到楚凌冬耳朵里,他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简直是场灾难。   征迁攻坚阶段,他几乎天天去现场,所有征迁一线的人,都是由他来调度。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没人敢背着他这样做。   他也进行了追查。不是公司的人所为,但也不知道是谁的手笔。   但不管过程如何,结果依然是一样。   楚凌冬只有积极赔偿,取得谅解。   对于老爷子,他心里十分愧疚。除了担付了医疗费与赔款,楚凌冬把老爷子接到了养老院。老爷子据说有个儿子,常年打工,一直都没露过面。   而其他几户,也在巨额利益面前达成一致。一开始,免不了纠缠与矛盾。但这事确实不是楚凌冬所为,人证物证没有,而这也是征迁工作中的常态。   楚凌冬除了预以积极赔偿,还签了协议从在建楼盘中拿出几套房子予以补偿。   终于这事告一段落。   但好景不长,由于其中几户儿女众多,都想从中分得一杯羹,虽然家主签了协议,拿了钱,要了房。但几个儿女依然不停滋事,想要得到更多实惠。   时不时的在工地上,打着“黑心老板,强拆房屋”的横幅吵闹。   而这次,他们纠结了一些亲戚闯进了办公室,就是在争执中,楚凌冬被一妇女用指甲给挠了。   楚凌冬大致地进了内容与经过。郁禾却有些纠结。   “推房的人,一直都没查出来?”   楚凌冬摇摇头。   推房这事不是个小动作,不会不留下什么痕迹。但楚凌冬并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深究下去。   他看着郁禾,“抱歉,今天一天没能陪你。”   顿了顿,低声问:“身体,没什么不舒服吧。”   郁禾的眼神瞟了出去。 第四十一章   郁禾的眼神瞟了出去。   他不是女的, 楚凌冬也没拿他怎么样, 而且虽然难以启齿,郁禾的体验并不差。   对于楚凌冬的问话, 郁禾无言以对。   “嗯?”没得到回答,楚凌冬询问的眼神。   “还行。”郁禾胡乱地说。脸有些发热。   楚凌冬心情似乎很好,连笑意都明亮了很多。   而嘴角的片创可贴也丝毫影响不了他的魅力与颜值。   “下次一定让你站不起来。”   郁禾站了起来, 腰有些酸。“没有下次。”   楚凌冬轻笑。   他有这个自信,让郁禾终究离不开自己。   楚凌冬带郁禾出去吃饭,虽然时间有点早,但郁禾在屋里呆了大半天, 确实有些闷。   郁禾很配合地换了衣服,跟着楚凌冬出门。   这是第二次楚凌冬单独带他出门。   上一次是产检后, 楚凌冬载着他去了动物救护站。   在那里,他与楚凌冬撸了一个小时的猫狗。   郁禾对生活的细节一向有些记忆漶漫,但对这倒是记得清楚。   楚凌冬并没有直接去饭点, 而是把车拐进了商圈中心, 在一处商场前停了下来。商场挺有名气, “购物天堂”。国际一线品牌的聚集地。   楚凌冬这是要买什么?   郁禾心里隐约觉得与自己有关。但他不缺什么, 也不想要什么,对购物也没什么特殊的兴趣。   只是第一次与楚凌冬逛商场,实在是个难得的体验, 郁禾也不怎么反对。   因为周末,商场里人流不算少。   楚凌冬时不时会去扶郁禾的腰,怕他有什么闪失。两人的样子太显眼, 惹来一些目光也是正常的。   两人都不是细心的人,我行我素,倒也挺自在。   以前郁医生忙,没时间逛商场,而楚凌冬有什么需要,也都有吴软软代劳,两人对商场这个地方基本都算是陌生。   但商场大体格局相同,转了一圈,楚凌冬便找到了目标位置:腕表专场。   楚凌冬抓着郁禾进了一家专柜。这也是他自己腕表的牌子,相对要熟悉些。   看来楚凌冬这是要实现自己昨天的许诺。   没想到,那么醉,他倒是记得清楚。   “我真的不需要。你买这不浪费吗?”郁禾站着不动。   这东西太贵,他消受不起。   “不是说了么,我送的一定要戴。”楚凌冬是不容拒绝的。   专柜没什么顾客,但几位导购员依然保持职业素养,面带微笑。   而且目光一扫,已把两人全身上下进行了评估与判断。再加上楚凌冬腕上戴着同品牌的腕表,看来是老主顾,笑容更是真诚了不少。   只是郁禾不想要腕表,也不愿意接受楚凌冬的礼物,看着这些东西便无动于衷。   但在楚凌冬的要求下,导购员拿出几款,让郁禾选择。   果然价位都在六位数以上。   “你看看,喜欢哪款。”楚凌冬殷勤而耐心。   这些东西在郁禾看来都大同小异,只有价格的不同。   楚凌冬选的肯定不能要。而郁禾想选个便宜的也选不出来。这个牌子,最低也是万元出头。   楚凌冬全程注视着郁禾,指望从他那不多的表情中,断判喜好。   但郁禾除了纠结,就是兴趣缺缺。   既然郁禾选择困难,楚凌冬便替他做主,选中一块。“那就这款。”   “不要这款。”郁禾说。   楚凌冬看着他,“那你自己挑一款。”   “去别处看看。”郁禾说。   楚凌冬有些惊讶,“没喜欢的。”   郁禾点点头。   导购员们无比遗憾。   但依然用热情洋溢的声音欢迎他们再次光临。   纵然不是顾客,这两个人也实在引人侧目。并在心里对他们的关系猜测不断。   楚凌冬心里也有些遗憾。   虽然他没有情侣表的概念,倒是想让郁禾配戴与他同款的。   既然楚凌冬一定要花这个钱,郁禾就干脆快点完成任务。主动把楚凌冬带到旁边另一个专柜。   其实也不便宜,但胜在档次多,可供选择的也多。   而专柜的销售女经理也是见多识广,阅人无数,两人的情形一看,心里便有了数。   全程对郁禾笑靥如花,温声软语。   虽然心里明白楚凌冬才是金主,但主角却是郁禾。   郁禾这次便不客气,主动出击,眼睛在玻璃柜里一溜。   “就这款吧。”他随便指着一块夜蓝色表盘的机械表。   就它了。几千块,挺适合自己。   楚凌冬质疑地看了郁禾一眼,“你喜欢这个?”   “嗯。”郁禾笃定地点点头。   楚凌冬终于明白郁禾为什么一直没有看中的,只是嫌贵。   他放柔了声音,轻声说:“钱不是这样省的。”   “没省。我就喜欢这款。”郁禾干脆地说。   楚凌冬眼睛溜了一圈,指了指柜子的一款:“这款呢?”   郁禾摇了摇头。太贵。他不需要。   虽然大主顾出乎意料选了个平价款,但销售经理依然保持着高水准的职业操守,露出八粒牙的微笑:“有钱难买喜欢,既然这位先生喜欢,我也建议就拿这款。这款原本就是针对年青人设计的。虽然没有刚才这位先生选的那款经典高贵,但胜在年轻时尚,与这位先生的气质也很搭。”   楚凌冬有些犹豫,这是他第一次送郁禾礼物。就想送最好的。   当然,最好的什么样,他也不太清楚,但贵的总归不错。   可郁禾已迫不及待地把腕表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就这款,挺好。我就不摘下来了。”   “好吧,那就这款吧。”楚凌冬做了让步。   他抓起郁禾的手腕,看着他细腕子上这块表。   夜蓝色的表盘,棕色的宽牛皮带。戴在郁禾细白的腕上,很股年轻的梦幻味道。   虽然便宜,但也挺漂亮。   郁禾也与楚凌冬一起观赏起来。一开始只是图便宜,现在也觉得好看起来。   而且,因为是楚凌冬送的礼物,便带着点异样的心情。   郁禾没留意到,在心底,他已对这块腕表珍惜起来。   就在这时,又有两个人向这边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年轻的男性声音:“你确定客户平时也戴的这个牌子。”   “没错。就是年初才发行的新款。”一个清脆女性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郁禾翘了翘嘴角。不用回头。是田乔。   看来是与部下一起给客户选礼物。   世界真是太小。   与此同时,田乔也看到楚凌冬与郁禾。楚凌冬还正抓着郁禾的手腕。   田乔的目光也自然而然地落在郁禾的手腕上。他与楚凌冬不同,因为工作性质,以及自身爱好,对这些东西都算了解。   只是目光一扫,心里已对这块平民款进行了估价。   他在国外留学时,楚凌冬出差,看过他一,两次,随手给他带的礼物,都比这贵了不止多少倍。   看着这款一线品牌的平价款,田乔已半死的心,忽然有些活泛起来。   或许楚凌冬与许安的关系并不是无懈可击的。   他对许安也不过是一时的兴趣。   而在楚凌冬的心里,自己依然是无可替代的。   “小冬,真巧。”田乔的笑容竟有几分灿烂起来。   “咦,怎么,周末也没休息吗?”楚凌冬这时也看到了田乔,有些惊讶。   “给客户挑个礼物。”田乔说。   销售经理可是真高兴。今天运气爆棚。一连两单。   “你呢?”这么明摆着的事,田乔依然问。   楚凌冬看了看郁禾。   他知道田乔对许安的不满。   在知道许安算计自己怀孕后,田乔曾力劝让他打掉那个孩子。在遭到严厉告诫后,田乔还不死心曾亲自找过郁禾。   对于孩子,楚凌冬明确地表了态。而对于郁禾,楚凌冬却不好对田乔解释什么。   但现在,他有必要让田乔知道,这个人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我今天就是出来陪陪他。”楚凌冬说着,揽住了郁禾的腰肢。   他是给田乔一个提醒。   现在这个人已是自己的了。   希望他能抛弃成见,不要再做些让两人不愉快的事。   但楚凌冬不知道,你永远不可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田乔只是满脑子都在郁禾腕上的那块表上。   楚凌冬的明示,没有成功地提醒田乔,但让专柜的几个女导购员雀跃不已。   当楚凌冬揽着郁禾离开时,后面几双眼睛是贼亮的。   两个人吃了饭后,楚凌冬载着郁禾回了于蓝园。   经历了昨夜那一场,再次回到于蓝园,郁禾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虽然实质上两处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在那里,楚凌冬的气息太浓烈,如影随行,让他的心总是鼓动不已。   而楚凌冬倒是想把郁禾留在那边,但一来没人做饭,二来郁禾时不时地去解郁堂,也不方便。   或许,要给他买辆车了。楚凌冬盘算。   回去后,两人似乎进入了相安无事的模式。郁禾照例上了楼,而楚凌冬则先到一旁的书房处理公事。   郁禾把腕上的手表摘了下来,放进盒子。想了会儿,拉开床头柜。   床头柜里放的是许安的私人物件。身份证、银|行|卡与一块旧式手表。   郁禾犹豫挣扎了几秒,还是把许安的东西拿了出来,放进包装袋,收到壁橱的抽屉里。然后把下午买才的腕表,放了进去。   他自己没有觉察,心里的不安是明确的,喜悦与甜蜜却也是真实的。   做了二十多分钟的体操,冲了澡。李妈又送上来熬制好的燕窝粥。   熟悉的节奏与氛围,让他安心了不少。   而在那边,郁禾则无时无刻被楚凌冬所影响,所操纵。   也让他在混乱中迷失自己。   正喝着粥,楚凌冬从书房那边过来。与平时的时间相比,要早很多,这让郁禾有些措手不及。   “喝什么呢?”楚凌冬走了过来。   “要不要让李妈也给你来一碗。”看着楚凌冬感兴趣的样子,郁禾提议。   “不用。”楚凌冬却抓住郁禾握着勺子的手,低头吃了一口。   他不过是想尝尝郁禾的味道。 第四十二章   楚凌冬就着郁禾的手吃了口粥, 才松开他。郁禾好一会儿才能接着吃下一口。但嘴里的粥就有点食不知味的感觉。   “你脸上的创可贴要换了。”郁禾找了一句台词。   “那我先冲个澡。”楚凌冬说。   离近了, 就看到楚凌冬嘴角的创可贴已卷了边,没盖住的指甲印子也渗了点血。   虽然贴了这个东西, 也并不影响楚凌冬给人的观感。在选购腕表的时候,导购员总是有意无意地去看楚凌冬,郁禾也不是不知道。   同身为男性, 楚凌冬看起来要阳刚很多,总是能吸引大多数女性的眼光。而这具身体,就细弱了很多。   忽然,郁禾想到了自己。   不知道自己本来的身体, 落在楚凌冬的眼里,会有个什么样的反应。   这个念头一闪, 郁禾立即觉到了危险,忙熄灭了这个让他害怕的假想。   郁禾放下碗,找出药箱。他入驻不久, 就添置了这个东西。郁禾从里面拿出酒精棉球与创可贴。   一会儿, 楚凌冬从浴室里出来, 穿得倒挺整齐, 难得的上下身套装。   果然脸上的创可贴也撕了下来。   郁禾还以为只是指甲印,没想到连块皮都抠了下来。有点深。   郁禾有些可惜,没半个月, 这脸大概是好不了。   郁禾把酒精棉球与创可贴替了过去。   楚凌冬接了过来,问了一问:“你不给我换吗?”   “一般我们主张几岁的小孩,也要学会基本护理。”郁禾坐在了床上。   楚凌冬牵了牵嘴角, 坐回到沙发,也不对着镜子,用棉球蘸了蘸指甲印,估摸着位置,就把创可贴贴在了嘴角上。   “有大点的吗?”   大点的就是医用敷贴。不知道楚凌冬用来做什么。   楚凌冬说着,拉开衣领子。   郁禾这才发现,他脖子下面也贴了块。尽寸很大的敷贴。   楚凌冬毫不在意地把敷贴撕了下来。   郁禾几步走了过去,把他的衣领子扯开。   伤口不是多长,不过5厘米的样子,但很深,也没怎么出血。   “怎么没听你说,这里还有伤口。”郁禾声音听起来很生硬。   “没多大的点事,而且也处理了。”   “有事没事,我说了才算。”郁禾说。   楚凌冬这才抬起眼睛,看向郁禾。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郁禾在发怒。   与郁禾相处这么久,他一向都是举重若轻的样子。纵然是一开始他对他的挑衅,到现在的逗弄,郁禾也都是克制理性,有理有节。   他很少看到郁禾真正发怒的样子。   “这是什么东西给戳的?”郁禾问。   的确是戳的。   一大早楚凌冬赶工地,那批倒房的子女纠结了一帮人前来闹事。   因为双方早已达成协议,现在这事就闹得就没理没据,工地上的负责人不服气,便处理得不够冷静,楚凌冬赶去的时候,两方正在起冲突。   特别是其中几个中年妇女更是情绪激动,娘家分的钱与房,因为是嫁出去的姑娘,家里的老人都给了儿子,这让她愤愤不平。   一时间情绪上来,就推推搡搡起来。   楚凌冬到的时候,双方都正闹得不可开交。楚凌冬一方面让报警,一方面去拦架。推搡间,一个女的嚎啕大哭,说楚凌冬摸了她,占了她的便宜。   楚凌冬气到没脾气,掉头要走,没想到女的便一头从背后撞了过来,他身体往前一趔趄,工地上水泥柱子上突出来的一根铁丝斜穿了上去,当时就火辣辣地疼。   等警察赶到,双方事态平息,余胜把楚凌冬带到就近的乡镇卫生所,擦了酒精,消了毒。   “为什么没打破伤风?”郁禾问。   “这点伤需要打吗?”楚凌冬不以为然。伤口不大,也没怎么出血。   而且在卫生所消毒时,当地的大夫也没说。   “破伤风病死率40%,重症患者达70%。而破伤风梭菌感染除了开放性骨折,更多的是来自带铁锈、小而深的刺伤。像铁丝、铁钉,就极易感染破伤风梭菌。这种伤口,没怎么出血,更不能贴这种封闭式的敷贴。”   郁禾的脸色很难看。   楚凌冬微仰着头,看了郁禾片刻,放缓了声音 ,“那么现在我该怎么做?”   “到医院打针。”郁禾脸色依然是僵硬的。   楚凌冬点点头。   他倒并不觉得非去不可,只是不愿违逆郁禾的意思。   “我明天一早就去打。”   “现在就去。24小时内是最佳有效期。”郁禾说。   楚凌冬审视着他,过了会儿,轻声问,“你很担心我吗?”   郁禾张着眼睛,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说,“我是医生,当然会担心。”   对于郁禾给出的标准答案,楚凌冬只有苦笑。   楚凌冬去了医院。郁禾暂时松了口气,但只一会儿,又担心起来。   破伤风针要做皮试,如果对疫苗过敏,要么脱敏注射,要么就只能打免疫蛋白。   但脱敏注射存在一定风险,现在医院基本已不提供,但要注射免疫蛋白,只能防疫站提供。   而以他的经验,这个时间点,防疫站根本不会开门。而不开门,就只能到明天,过了最有效的24小时。   郁禾就有些心烦意乱,而且相当自责。   就看到楚凌冬嘴角的伤口,怎么就不多问上一句呢。   其实破伤风污染率虽然很高,发病率却低。只占污染者的1%-2%。而且虽说是最佳注射期是24小时,但过了24小时依然有效,只不过效果可能没那么好。   但关心则乱,郁禾就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三个小时后,楚凌冬推门进来时,郁禾依然清醒着。楚凌冬也没有开灯,只是放轻了手脚,直接进了浴室。一会儿,里面隐隐约约的,有些细水流动的声音。   朦胧中,楚凌冬从浴室走了过来,但并没有躺下,而是在坐在床头,似乎垂着首凝视着他。   “打针了吗?”郁禾呢喃地问了一句。   “嗯。”楚凌冬说着,在他唇上落了一个轻吻。   郁禾一颗石头落了地,放下心来。下一刻,便坠入了梦乡。   因为工地上的事,以及时值年末,楚凌冬更忙了。连着几晚都不见他的身影。   郁禾的孕状也越来越明显。   在他借居这具身体之初,他只是感到形体上的差异与异样。   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加之楚凌冬时不时地挑逗与爱抚,虽然郁禾并不表示欢迎,但换个角度,也说明这具身体,其实并没有他认为的那么异样与难以接受。   但现在,随着胎儿的成长,身体激素水平越来越高,开始从身体上,情绪上各个方面对他影响,郁禾开始尝到苦头。   小腿有些水肿。胸部居然也开始胀痛。当然,还有一些不可描述的反应。   郁千里针对他的状况,又给他调制了中药,但依然嘱咐,不要过长时间站立,要适当运动。当然,最重要的是保持心情愉快。郁禾都一一答应了下来。   因为楚凌冬不见人影,郁禾也不愿意整天闷在屋里,依然时不时地来解郁堂。   郁禾一来,陈敏的工作压力少了一大截,而且郁千里也莫名地会心情大好,陈敏几乎是盼着郁禾的到来。   小寒这一天,郑宇忽然出现在解郁堂。来的都是患者,没有亲疏贵贱。因为没有预约,来的又晚,喊到他的号时,已差不多到了下班时间。   郁禾见到郑宇很是有些惊讶,郑宇含笑着向他打了呼:“许医生。”   郁千里这才问郁禾,“这位是?”   郁禾便介绍:“郑宇。”   郑宇笑着加了句,“楚凌冬的姑父,楚家的女婿。”   郁千里“哦”了一声,起身握了握手,便依照程序进入问诊环节。   陈敏却向郁禾挤挤眼。   郁禾知道他的意思。楚家的人在解郁堂都快集齐了。   郁禾也很好奇,郑宇这是有什么难言之瘾,要求助中医。   但郑宇两天句话说明来意,是想为楚芊子抓几副中药。   郁千里气笑了,患者不来,让人来帮着抓药,他行医这么久,这还是头一桩。   但郑宇陪着笑脸说:“她就是想好看,想瘦。最近脸上长了斑,还起痘,想美白。”   郁千里摇摇头,“同样的症状,病因是不一样的。有的是实证,有的是虚症。人不过来,不号脉,不问诊,不看舌胎,没法开药。“   郑宇咧了咧嘴:“芊子实在太忙。”   楚芊子的忙,郁禾是身有体会的。就那个脂肪瘤的手术等了她半个月。所以,现在由郑宇过来代她拿药也是可以理解。   但看病不同别的,不能由着性子胡来。中药三分毒,中药也不能拿来当饭吃。别说郁千里不给她开约,就是郁禾也不会。   郑宇看向郁禾,意识是想让他给老爷子疏通疏通,但郁禾只是挂着笑,不说话。   郑宇就转了个话题,“瑜明不也是在这里拿的药吗?“   郁千里头都不抬,“楚总是自己亲自过来的。“   郑宇有些惊讶,“他自己过来的?他看着挺健康的一个人,身体会有什么问题?”   郁千里就不搭理他了。   他只对眼前的患者负责,没时间与他聊天,而且郑宇的问题已涉及到病人的隐情了。   虽说他们是一家子,可能不见外,但自己的职业操守还是要守的。   郑宇看向郁禾。郁禾咳了声,只是说,“要不,你让姑抽个时间自己来吧。”   郑宇无功而返。   郁禾礼貌地把他送到了门口。   其实郑宇到这里,不过是楚芊子安排的一个任务。上次在那个饭局,楚瑜明表现出来的失态,让楚芊子颇多遐想。   许医生的日程安排,大多是楚凌冬公寓与解郁堂之间。   许安挺这个大肚子,楚凌冬又把他看得紧,楚芊子对许医生与楚瑜明怎么接触到的,不免进行了各种猜测。   而猜测之一,就是楚瑜明可能因病在解郁堂遇到了许安。   郑宇的那句‘瑜明不也在这里拿药’也不过是试探。   虽然没探出来楚瑜明为什么跑来看中医,但到过解郁堂,身体有些问题却是真的。   只是看中医不好说。在中医看来,十个人九个虚。   而且以楚瑜明那个风流作派,或许也不过失眠多梦,早泄不勃。   郑宇心里百般猜测着,驱车离开。   郑宇没走多久,楚凌冬却意外地出现在解郁堂。与以往一样,也不打扰郁禾,就坐在候诊室,看着他忙活。   郁千里忙了一天,站起来歇把手,最后一个病人,就交给了郁禾。   郁禾正在给人看舌胎,一抬眼,从半开的门里就看到楚凌冬。   郁禾觉得这一周都没怎么见着他。   几个晚上,楚凌冬没过来。还有一个晚上,他过来得晚,郁禾已睡得不省人事了。   好久不见,郁禾竟像是有点想他了。 第四十三章   这一周, 郁禾也没怎么见到楚凌冬, 猛地看到他,心里也挺欢迎。看来工地上的纠纷得到了缓解, 一早过来,接他回去一起吃饭。   只可惜有些不凑巧,今天节气小寒, 郁老爷子一早就说了要他与陈敏留下来一起吃饭。   郁禾心里忽然就很犹豫,是跟楚凌冬走,还是留下来陪老爷子。   然后发觉,自己一瞬间, 在楚凌冬与郁千里之间,居然无法选择。   郁千里也同时看到了楚凌冬。“凌冬。”   老爷子脸上露出微笑, 走了出去。楚凌冬忙站了起来,两人握了手,便站着, 说起了闲话。   郁禾不自觉微微笑了笑, 静下心来给患者开了处方, 陈敏给抓了药。   最后一位患者离开了诊所, 今天算是可以收工了。   陈敏现在知道楚凌冬与这位师弟的关系,就不好出去打扰。郁禾从里面走了出来。   楚凌冬冲他勾了勾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楚凌冬的笑容多了起来。整个人都看起来明亮了很多。   这让他本来就好看的五官, 变得更具吸引力。   郁禾在心里对楚凌冬的颜值鉴赏着。   “你怎么过来了。”郁禾没话找话。   楚凌冬还没看口,郁千里先说了,“小许, 我刚对凌冬说了,咱们晚上一起吃饭。”   郁禾不相信地看向楚凌冬。楚凌冬却十分爽快,“老爷子说了,我也就不客气了。”   他当然清楚,郁禾时不时地在这里混饭吃。   既然他能混,自己应该也是可以的。   郁禾点点头。楚凌冬是真没拿自己当外人。   小寒与大寒,算是一年中最寒冷的一段时间。中医养生上也是阴邪最盛的时期。桃姐做了清淡的当归羊肉汤。   郁千里这里的药膳因为郁禾的特殊情况,要更谨慎得多。同样是大补,但性热、活血的是不能入。像人参就是大忌。   老爷子拿出了自己酿制的泡了中药的药酒。有陈敏与楚凌冬陪他喝酒,老爷子当然心里无比高兴。   虽然陈敏背地吐槽过,老爷子的药酒不好喝,但每次喝的时候,依然一副如饮琼浆的模样。   楚凌冬大约也是差不多,不管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对老爷子的自酿酒赞不绝口。   陈敏本来与楚凌冬还有点生疏,但两杯酒一下肚,便什么隔阂都没有了。   郁禾依然喝着看酒酿汤圆。   两个人同时在他身边,让郁禾心里有种异样的满足感。   明明郁千里并不知道他是谁,而楚凌冬只是他的一个心结。   喝到半酣,楚凌冬忽然端起酒杯,一揽郁禾,“来,我们也喝一个。”   郁禾喝的是酒酿汤圆。不太明白,这种不对等的酒什么好敬,与好喝的。但楚凌冬想喝,他也就端起了起来。   楚凌冬拿酒盅往郁禾的碗上一磕,把杯里一两多的药酒,一气喝尽了。   陈敏便觉得受到刺激,拉着郁千里,“老师,我再敬你一个。”   郁千里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刚的样子,“你敬我酒干什么。什么时候你让你女朋友来敬我酒。”   陈敏二话不说,仰脖把酒给喝干了:“我喝完,老师你随意。”   热热闹闹的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才散场。陈敏先打招呼告辞。   郁千里喝了点酒,难得的高兴,拉着楚凌冬做了诸多嘱咐:小许现在这种情况,一定要保持心情舒畅,不能过度劳累。   楚凌冬一一点头应允。   楚凌冬喝了酒不能开车,拿了手机就要叫代驾。但这么晚了,这里也不是什么主路上的酒店,代驾过来大概要花一点时间,郁禾便提议,“要不,坐公交回去。”   郁禾提出来了,楚凌冬当然没意见。   而且,他也想与郁禾在外面多呆一会儿。便把郁禾的领子给拉好,围巾给系好。   郁禾只是一声不吭,被动却温顺地享受着楚凌冬无微不至的照顾。   天寒地冻,城市冷清,最后一班公交车还没来,楚凌冬兜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楚凌冬拿出来看了看,抚了抚郁禾的肩膀,快走几步,与郁禾拉开了距离。   那边似乎说了很长时间,楚凌冬基本上只是听,时不时地应一两声。   郁禾没有偷窥癖,也无意触及楚凌冬的隐私,只是一声不吭等着楚凌冬。   等那边好不容易切了电话,公交车也到了。郁禾默默地摸出手机扫了码,上了车。楚凌冬随后跟了上来。   公车交开着暖气,没几个人。楚凌冬握住了郁禾的手。   二十分钟后下了车。车站距离公寓,还有几分钟的距离。郁禾便有些气喘吁吁,身上有些出汗。楚凌冬配合着他,放慢脚步慢,但郁禾步伐却很快,只想快点回去,换衣服冲澡。   虽然穿得厚,外表看不出来,但他自己清楚,这个肚子又大了一圈。   一回到屋,李妈正在客厅里看电视。日常楼下基本是李妈的领地。   而郁禾要么宅到卧室,要么宅到书房。   看到两人回来,李妈忙过来,接过楚凌冬的衣服,郁禾则立即上了楼。楚凌冬惯例要先去书房处理公务。   其实郁禾挺享受,楚凌冬在身边,却不用和他打照面的相处方式。安心而安全。   这样一想,郁禾其实挺贪心。   冲澡的时候,他却不由地想到楚凌冬的那个电话。   不论公私,楚凌冬没背着他接听过电话,而需要背着自己的,郁禾第一个念头,居然是田乔。   但下一刻,他立即否定了。   对于田乔的感情,楚凌冬显然是豪不知情。所以也不存在背着他接听电话的举动。   或者有一天,田乔想通了,对楚凌冬告了白,那又另当别论。   但田乔告不告白,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郁禾想得出神,便在浴室里呆得时间有点长。   因为楚凌冬在旁边的书记。郁禾也没把衣服带起去。出来穿睡袍的过程,肚子里忽然如波浪一样荡漾了一圈。   这段时间,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活动得越来越频繁了。   郁禾的动作不由地停了下来,手摸了上去。   老实说,最初他对肚子里的这个小东西摸得并不多。一开始他决意要生下来,也不过是因为对生命的尊重。   而现在,却是因为肚子里的胎儿是楚凌冬的骨肉。   因为这微妙的变化,郁禾摸向肚子的动作便渐渐地带了感情,嘴角也开始有了放松的微笑。   而不像最开始那样矛盾纠结,与无措。   “怎么了?”楚凌冬推门进来,看到对着自己肚子发愣的郁禾问。   “胎动。”郁禾客观地阐述。   楚凌冬便走了上来,二话没说,就拉开了他的睡袍。郁禾的肚子已有些滚圆,雪白的肚皮上,肚脐眼被撑得有些突出的样子。   楚凌冬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便摸了上去。   楚凌冬这个当爸爸的,也许久没有感受过肚子里的孩子,虽然不怎么愿意,但郁禾还是老老实实地立着不动,忍受着他的摸索。   但肚子里,却已没有动静。   等了会儿,郁禾忍不住提醒,“过去了。”   “嗯。”虽然应了声,楚凌冬的手却并不拿开,依然上上下下地摸索着郁禾的肚子。   原本只是一个亲子活动,因为他手下的力度与角度,就意义不明起来。   “这段时间都没怎么陪你。”楚凌冬声音低柔。   但这堪称可以让人“怀孕”的富有男性魅力的声音,只让郁禾觉得危险。   郁禾想了想,还是说,“我现在有些水肿,不能长时间站。我该上床睡觉了。”   他说的不错,现在快十一点了。也该是他上床休息的时间了。   “嗯。”楚凌冬应了声,却一把把郁禾抱了起来,放在床上,“回来的时候,郁老爷子嘱咐,水肿要多按摩。我给你按按。”   “不用了。”郁禾真心拒绝。   “怎么,不相信我?”楚凌冬看向郁禾,问他,“或者,你想要别的服务?”   郁禾基本上也算是灵牙利齿,但每次对着楚凌冬,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   怎么说,都是要掉进楚凌冬的圈套的。   郁禾乖乖地闭嘴,楚凌冬拿个靠枕让他靠着,又给他肚子上搭条毯子,才在床边坐了下来。拿起他的一只脚。   离上次碰他,已过了一周,楚凌冬便有种很长时间没碰触郁禾的感觉。片刻前,手一摸上他的肚子,居然有些反应。   现在,他也只是握起郁禾的一只脚,就有些兴奋的感觉。但他还是从脚踝部位一点点地揉捏着。   以前脚踝太细,现在纵然肿着,也不是多明显。但手指捏了下去,就会出现一两个淡青的指头印,好一会儿才会消失。楚凌冬便放轻了动作。   以郁禾的讲究,按摩也是有门道的,必须得拿捏穴位。否则只是不痛不痒的松动筋骨。   但就这样被楚凌冬不轻不重地揉按着,郁禾还是觉得十分舒服。   只是这舒服,郁禾并不能全心全意地体会。   他被楚凌冬带来的其他体验,分了大部分心,有些神思恍惚。   “肚子很光滑,没长什么妊娠纹。”楚凌冬顺着小腿捏了上去,看着他露在毯子外面的一块雪白的肚皮说。   楚凌冬的手已推到了大腿根,郁禾忍了忍,“还没到时间。”   现在才不过七个月。等到了八,九月。肚子便像是成熟的果实,被膨胀到最大。到时候,纵然擦再多的橄榄油,乳霜,大概也没用了。   楚凌冬的手忽然顿住,“看来别的地方也需要按摩了。”   郁禾腾地脸红了。这具身体,因为有着过多的楚凌冬碰触、厮磨,比他的意志要薄弱得多。   薄薄的内裤里,自己的样子在楚凌冬眼里是无所遁形的。   郁禾把毯子往下拉了拉。   楚凌冬看了他一眼,忽然问:“你以前都是怎么解决的?”   一个措手不及,郁禾便被楚凌冬如此黄暴的问题,震得头晕。   郁禾把腿曲蜷了起来,“不用按了。”   楚凌冬无声地一笑。把身体挪了挪,挨进了郁禾,捏过他的下巴,强硬地覆盖住他的嘴唇。   一股巨大的热量,通过这个亲吻,席卷了过来。郁禾不由地抓住了楚凌冬。   但这个吻,也不过是为了让郁禾分个心,让他不至于太纠结与难堪。   楚凌冬一手揽着他,另一只手依然做着进进出出的按摩动作。而郁禾整个人都绷得如同张拉圆了的弓。   这个吻足足进行了十来分钟。   因为有这个吻当掩护,郁禾便可以自欺欺人的,听凭着楚凌冬的瞒天过海。   当楚凌冬松开郁禾时,他的眼睛湿漏漏的,像要沁出水来。   楚凌冬把粘腻的手指举到自已嘴边,尝了一口。又拥住了郁禾。 第四十四章   楚凌冬的电话忽然震动起来。放在床头柜上, 整个柜子都像在嗡嗡地响。因为来得非常不合时宜, 楚凌冬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本想放置不理,但对方不屈不挠, 一直坚韧地等待着。   楚凌冬只有伸出一只手臂,拿起手机。看了电话,松了郁禾, 从床上起来,走到了卧室外的露台上。   等楚凌冬再次进来时,郁禾已把自己整个人拥在了被子里。   虽然他脸色依然酡红一片,还有些气喘吁吁, 但眼神清醒了很多。   楚凌冬心里说了声可惜。   这次,难得让郁禾这么无戒备地落在自己的手里, 现在这个机会看来是一纵即逝了。   楚凌冬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看得出郁禾有话要问。   果然,郁禾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公司有什么急事?”   郁禾确信等公交车时的电话, 与刚才的是同一个电话。   与其胡思乱想, 不如直接问出来。   但为什么会胡思乱想, 而胡思乱想些什么, 郁禾对自己是不深究的。   楚凌冬本来不想让郁禾知道。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他不想让郁禾与一些陌不相关的人再扯上什么联系。   但郁禾开口相问,他也不好再刻意回避。   而且, 对于郁禾的出言相问,他一方面有些惊讶,同时心里又莫名的喜悦。   于是, 楚凌冬在心里斟酌了会儿,才说,“是陈兰芝的电话。”   楚凌冬提这个名字的时候,不提许安的母亲,而是直接称乎了名字。在他心里,看来已把郁禾与许安彻底分了区。   但楚凌冬不提,郁禾也就跟着装糊涂。   “向你要钱?”郁禾问。   “嗯。”   看来又与赌有关。   “她怎么不直接找我。”郁禾还是有些介意。   虽说他不是许安,但在这具身体里,在陈玉芝的眼里,他还是她的儿子。   现在陈兰芝直接越过自己来找楚凌冬……   “上次她来找我的时候,我交待过,有事直接找我就行,不用联系你。”   “她问你要多少钱。”   “不多。五万。”   又是五万。这对楚凌冬来说不算什么。但这一次一次的,也就没完没了。而且,陈玉芝这样下去,一辈子也就完了。   郁禾既不愿看到她这样无休无止地榨取楚凌冬,站在许安的角度,也不愿这个妈再赌下去。   但赌与毒一样,有着复杂的心理原因与生理原因,难以戒掉。   “抱歉。”这话郁禾是替许安说的。   楚凌冬看着郁禾的眼睛就有些深。“我说过,你不用替任何人向我道歉。”   郁禾的眼睛不由一垂,心里居然有些惊惧。   楚凌冬的注视,一向具有力量感。   但现在,还有着让郁禾无法解读的讯息。   郁禾一时间,居然不敢与他对视。   “她一直都这样吗?”郁禾咽了口口水,把话岔开。   但这个岔开,也并不那么高明。依然表达了他对陈兰芝一无所知。   但楚凌冬似乎已习惯了,只是说,“上次她从我这里拿钱的时候听她说过,她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因为手头一直缺钱,便想去博一把。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在陈兰芝的叙述里,她是为了给许安治病筹钱,染上的赌瘾。楚凌冬说的时候,便隐了去。   但郁禾心里也清楚 。   陈兰芝年轻时的耐心与希望,大约就是在一次次给许安看病的过程中,一点点消耗掉的。   郁禾沉思了一会儿。   一般情况下,人们都知道赌瘾是种恶习,与行为意志有关。但有些情况下,特殊的人群,赌瘾与精神疾病是紧密联系的。明显特征是它有时间节点,与起因。或者是巨大的心里压力,或者是些特殊的事件,由此染上的赌博,通常与心理因素有关,存在了一种依赖情绪。   这种情况下的赌博就不只是心力与意志力的问题,还与大脑有着直接的联系。   陈玉芝在为许安治病的时候,染上赌瘾,此后就一发不可收拾。里面未必没有心理暗示这个因素。   “她应该还没走吧?”郁禾问。   “现在还在酒店。本来小吴要给她转款的。但她说年末不好取,她有急用,要现金。”楚凌冬说。大约是欠了赌债,急着还,还急着翻本。   “我想见见她。”   “你没必要见她。”楚凌冬缓声劝解。   楚凌冬说的是实情,郁禾与陈兰芝本来就没什么关系。   而且陈玉芝要的不过是钱,见郁禾与见自己没多大区别。   “我就是对她说几句话。”郁禾说。   楚凌冬瞅着郁禾。当然明白,不可能是说几句话那么简单。但这个人既然提出这个要求,大约对陈兰芝有什么考虑。   楚凌冬权衡了一会儿,“可以,但地点安排在我办公室。”   楚凌冬想得远,他不愿郁禾再粘惹上什么麻烦。陈兰芝并不知道于蓝园这个地址,他也无意让她知道。   陈玉芝怎么烦他都行,但楚凌冬不愿意她打扰到郁禾。   “好。”郁禾说。   楚凌冬瞅着郁禾。他脸上的红晕也消褪得差不多了,略带思索的神情明显在盘算着什么。   楚凌冬再次在心里叹了口气:可惜。   “我去冲个澡。”楚凌冬站了起来。   “嗯。”郁禾微笑相送。   等楚凌冬从浴室里出来时,郁禾已睡着了。楚凌冬无奈地摇摇头。   但他也知道这人现在的辛苦,孕期的一些症状已开始显现,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只会越来越重。这人吃的苦也会越来越多。   他本不必遭受这个罪的。但上天把他送到了他的身边。   楚凌冬的大手轻轻地抚上郁禾的脸颊,神情温柔。   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是与自己的命运紧紧地纠缠在一起。   虽然许安三番两次去过楚凌冬的办公室,郁禾却还是头一遭。   楚凌冬的公司在写字楼的十五、六层。因为写字楼地处N城新兴商圈,建得时间晚,概念先锋时尚,写字楼便设计得十分自由、开放。旁边还有美术馆,餐厅,影院等一些设施。十分方便。   余胜开始把郁禾接过来时,吴软软已等侯在大厅。一见到郁禾,就笑吟吟地把他带了进去。   职员办公区格局是全开放式的,但楚凌冬的办公室则设置得相当隐蔽。处在走廊的尽头,不像外面的玻璃隔断,而是实质的水泥墙壁。   还没敲门,楚凌冬已拉开了门。   吴软软识趣地退到一边,果然楚凌冬一把已把郁禾拉了进去。   陈兰芝正坐在外间的会客厅,翘着腿。依然黄瘦,染成黄色的烫发已褪得差得多,乱七八糟地蓬着。   这里窗明几净,阳光充足,一整面的琉璃墙,对着外面的高楼街景,让陈兰芝有些不自在。   她不由地在衣服里摸了摸,忽然想起楚凌冬告诫她,这里禁烟,便又把手给放了下来。   本来她打算一早拿了钱就走人,却临时接到楚凌冬的电话。   自己这个儿子说要见她。她有些意外。   她不是没找过许安,但许安对她总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她也能理解,他们两个互为镜子,看到对方,就像看到以往的穷困、混乱与堕落。   她其实更愿意见楚凌冬。像这种大老板,没时间没精力与她过多的接触与纠缠。她心里清楚,只要不是太过份,她提的要求对方都不会拒绝。   距离上次要钱已过了两个多月,这个时间,再次上门,也是个对方能接受的心里范围。   而且,楚凌冬对她这个儿子的好,她也一眼看得出来。她不瞎,也是女性。作戏与真情实感她分辨得出来。   真是真狗屎运。她有些感叹。心里即为这个儿子得意,却又瞧不起。   这个儿子,何德何能,能受到老天爷如此眷顾。   许安给她的感受,比上次更加陌生。虽然这个儿子长年在外漂流,但到底是身上的一块肉。什么性子她最清楚。与她一样,心比天高。   只是他运气好,碰上了楚凌冬这样的人。现在,人看着温温和和的,不像以前那样,紧巴巴的,三句话不对路,就炸了起来。   陈兰芝哼笑了一声。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凌冬说你要见我。”陈兰芝又用她虚浮的眼神瞟了郁禾一眼。   郁禾的肚子,比上次又大了许多。   “我来看看你。”郁禾说。   陈兰芝嘀咕一句,“看我,有什么好看的。”   一会儿,吴软软端了茶水上来。在郁禾面前放的,却是杯牛奶果汁,是楚凌冬一早交待的。   “你们聊会儿,我还有点事。”楚凌冬说着,抚了抚郁禾的肩头,转身退出了会客厅,进了里间的办公室。   这是郁禾与他一开始就说好的。如果楚凌冬在场,陈兰芝就多了条后退。   但楚凌冬并没有走向办公桌,而是站在了玻璃墙的百叶窗后面。   纵然听不到声音,外面的一举一动还是清晰地落在他的眼底。   楚凌冬的忽然退场,让陈兰芝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能抽烟,手里总像是缺个什么,陈兰芝就有些焦躁不安。   “有什么事快说。”陈兰芝说。   她压根不信许安想见她,但没拿到钱,她只有到了这里。   “现在还在赌?”郁禾问。   陈兰芝咧了咧嘴角,她不太适应许安用这种淡然的语气与她说话。以前,两人一说话,就像炸了锅。   “没事就搓几圈麻将。”陈兰芝说。   “搓麻将需要这么多钱?这才不过两个月,五万就没了?”郁禾盯着陈兰芝。   陈兰芝的手又摸了摸包。   看得出她是想找烟。陈兰芝的状态,已有焦躁症的倾向。心绪不宁,注意力下降。如果不靠尼古丁,似乎连精力都无法集中。   “楚老板呢,我要和他说话。”陈兰芝去看玻璃墙的后面。但什么也看不见。   郁禾从身上摸出张银.行.卡,放在茶几上。   陈兰芝愣了愣。   “你要的钱在我这。”   “你这是什么意思?”陈兰芝压低了声音。她长年吸烟,声音近于沙哑。   “这钱,晚点我会给你转过去。”   陈兰芝堤防地看着郁禾,不知道这个儿子在打什么主意。周围所有的人都算计她,这个儿子也不例外。   “晚点。是什么时候?”   “但在此之前,你先去一趟医院。”郁禾说。   陈兰芝惊疑不定,她不会认为这个儿子是为了她的健康,好心地要她去体检。这是在变着法儿的不想让她向楚凌冬要钱。   “看什么看。我又没病。”   “我已经提前给你预约了医生。预约号我已传到了你的手机上。每周我都会给你预约一次。你去之后,把病历与医生给你开的处方药发给我,等我确定后,会给你转一万。”   如果要五万,那么陈兰芝需要去五次医院。   预约的医生放是与郁禾同一所医院的心理科主任。王医生在心理疾病上临床经验丰富,并在国外学习过两年,对陈兰芝这样的,应该不是问题。   只是心理疾病不像别的病,复发率高,不容易断根。   陈兰芝盯了郁禾一眼,从手里那个印着国际奢侈品LOGO的假货里,掏出了手机。   果然有短信提示:已预济世医院的心理科主任医师。时间就是当天下午,并提醒她不要忘了就诊。   “你这是什么意思,当我是神精病?”陈兰芝歪了歪嘴角,玩味地盯着郁禾。   “只是心理咨询。我们周围每六个人中间,就有一个需要心理咨询。在现代社会里是很常见的。”郁禾有意淡化陈兰芝的患者意识。   “还又是这个医院,你跟那儿的医生很熟吗?”陈兰芝瞅着手机,冷笑一声。   “什么这个医院?”郁禾一怔。   这个医院当然是郁禾以前就职的医院,但在陈兰芝说出那样的话后,郁禾不由地又问了一遍。   “有段时间我不是老见你从那里出来吗?”陈兰芝上上下下看了他几眼,“我看你这样子活得不错,也不像是要做看病的样子。难道是里面有你的旧情人?”   陈兰芝咧了咧嘴角。   许安曾经也去过这所医院吗?   郁禾的心脏像是一下子停止了跳动,但过了一会儿,却又狂跳起来。   继楚芊子之后,又一个与他不相关的人,却与他前世有着些需联系的人,进入了他的视线。   但这个联系,却不怎么肯定。   医院这个地方,不同于别处,是个开放的场所。而且同济是全国前列的三甲医院,每天接待的患者达万人以上,大部分还是来自外地的辐射区。   许安有个伤风感冒,去就诊也并不是个意外。   而且,最大可能就是他依然对这具身体处于排斥心理,所以前去问诊就医。   但许安的私人物件就那几件,郁禾在于蓝园并没有发现他的病历与就诊卡。   是自己看漏了吗?   一时间,郁禾脑子里有点乱糟糟的,就听陈兰芝说,“我不想和你说了。楚总呢,你让他出来。”   “这也是他的意思。”郁禾勉强回过神,冲着陈兰芝说。   陈兰芝忽然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这个儿子从小就与她八字不合,现在更是莫名其妙。   现在,她心里烦得很,就想冲出去找个麻将馆,打上几圈麻将。   在以前,中医说她痰阻心脉、肝郁气结。   她当然郁结,有这个许安,她能舒心到哪儿去。   陈兰芝腾地站了起来。瞪向楚凌冬的办公室。   一墙之隔,楚凌冬就在后面。但现在,他们是穿一条裤子,来对付她。   “你以为这就能威胁老娘了?钱你自己留着。”陈兰芝抓起了包,像只离弦的箭一样,闷头出了办公室。   楚凌冬从里面出来。刚才他一直站在百叶窗前注视着外面的一切。事前,郁禾对他说了要让陈兰芝就医计划。   他听不到两人的谈话内容,只是看着郁禾的一举一动。   有一会儿,陈兰芝不知说了什么,郁禾的神情明显不对。还有些恍惚。   不过,没多久,他似乎恢复了常态。   “她对就医十分排斥。”楚凌冬说。   郁禾点点头。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越是有心理疾病的人,对就诊就越排斥。一些精神疾病患者还会因为一些个人因素或社会原因,担心来自各方面的压力,讳医忌疾。   但以陈兰芝的赌瘾程度,他还是有胜算的。   “虽然她对就医十分排斥,但赌博对她而言就像是毒品一样,更难忍受。没有钱,她哪儿都去不了。”郁禾对陈兰芝颇有信心。   楚凌冬握起郁禾的手:“你也别太过劳心。”   这事只能尽人事,剩下的就看要陈兰芝自己。   郁禾点点头。   楚凌冬凝视着郁禾,问:“刚才,她说了什么,你看起来脸色不好。”   “没什么。就是说了几句。”郁禾不想深谈,一笔带过。   楚凌冬打量了他一眼,也不勉强。只是握着郁禾的手腕,轻轻地揉捏着。   摸到一个冰冷的东西,原来是手表。   楚凌冬垂下了头,看着手表:夜蓝色的表盘,棕色的带子。“还带着呢。”   郁禾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买了难道不戴吗?”   “是是。”楚凌冬连连点头,微微一笑。   这么正常的事,因为楚凌冬的样子委实微妙,郁禾就忽然有些难为情。   但为什么难为情,让他又有些烦。   因为时间尚早,还不到十一点。郁禾就想着走。老占着办公室,也影响楚凌冬办公。还有就是,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回于蓝园,把屋里彻底地翻找一遍。   虽然他在心里百般地开解自己,许安到济世医院绝大部分原因可能只是寻常的看病问诊,但自己现在占着这具身体,他与自己的联系,纵然只是些微的蛛丝马迹,郁禾也不愿放过。   “那我就先回去了。”郁禾说。   但楚凌冬只是拉着郁禾的手,纹丝不动。   一会儿确实有个负责人碰头会要参加,但他又舍不得让郁禾就这样走。   这还是他第一次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来。   “这样,你在办公室里先坐会儿,我有个会,半个小时就结束。中午我们一起吃饭。”   虽然郁禾想急着回于蓝园。陈兰芝的话,像块石头一样压在他的胸口。但楚凌冬一起吃饭,郁禾竟也有些无法拒绝。   而且,他第一次到他的办公室,对这里怀着奇妙的感觉。   他与楚凌冬绝大部分时间的接触,都在于蓝园,很少在其他地方见面。   而且,许安也不止一次地到过这里。   想到这儿,郁禾点头,“好,那你先忙去。我在这儿等你。” 第四十五章   楚凌冬出去后, 郁禾在办公室里看了看, 在他办公桌前坐了下来。   办公室一丝不乱,有点公事公办的味道, 但一扇玻璃墙的阳光,却又有些意外的走心。   吴软软伶伶俐俐地拎了个纸袋进来,放在郁禾的面前, 又给他新换了红茶。换的时候小心说:“楚总让我给你买的蛋糕。吃蛋糕配果汁怪腻的,我给你换了红茶,不浓。应该没事吧。”   郁禾有些不好意思,这里本来是办公场所, 他在这里呆着已不太合适,还让吴软软忙前忙后地招呼自己。   “没事。”怀孕确实对吃食与饮料有很多讲究, 但有部分只要适量,也没那么夸张的忌讳。   郁禾打开纸袋,就要去拿蛋糕。   吴软软忽然说, “许安安, 你皮肤这么好, 是不是在吃什么调理啊。”   郁禾一段时间不见, 脸上似乎多了点肉,皮肤看起来温润而光亮。眼睛与嘴唇,更是滋润得像能滴出水来。   吴软软可是在心里一直都惦记着解郁堂, 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见吴软软一脸期待到样子,郁禾只有把蛋糕再放回去。   吴软软小巧可爱,化着不好不坏的妆。现在已快到中午, 脸上的粉已脱落大半,露出的皮肤便有些暗淡。   “你皮肤看起来也很不错,如果想要养颜,日常可以喝点花茶。”   对女性,郁禾知道是不能有话直说的。   “我也喝了,每天玫瑰、菊花什么的换着喝,但也没见多大的用处。”吴软软堆起一脸笑,“要不,你给我号个脉,我也抓几付药吃。”   郁禾刚受了吴软软的恩,现在也没事,便不好推迟,“好吧,那把手伸出来。”   吴软软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把手伸了出去。郁禾抓了她的手腕,手指按在了她的脉上。脉象迟缓,细弱,若断若续。有些迟脉与虚脉的样子。   以郁禾的经验,像吴软软这种年龄的女孩子,因为怕胖,可能都没怎么吃饱过饭。所以基本上都有个寒凝血瘀,气血瘀滞的证。   说通俗了点,就是寒气重,月事不调。   “真要吃药?”   “当然啦。许医生,给我开个方子呗。”   解郁堂可是名声在外。吴软软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   郁禾便从笔筒里拿出钢笔,吴软软机灵地又拿出便签纸,递了过去。   郁禾提笔写了几味中药。他以前是标准的医生体。字迹潦草,龙飞凤舞。   无他,就是忙的。   而现在因郁千里面前刻意隐藏笔迹,便有意地进行了改变,基本上是行楷的样子。   郁禾开的都是些常见而性平的药,没什么太大的副作用,与忌讳。   “你就按这个方子自己抓药,然后煎服。”   吴软软喜孜孜地把方子收了起来。“我加你微信吧。以后有什么事问你也方便。”   郁禾便把手机拿了出来。在还他是郁医生的时候,因为忙,没时间发微信,当然也没时间看微信。   而许安的微信几乎是形同虚设,朋友圈里没几个人。他似乎平时也不怎么用。   吴软软扫码加了微信好友。   吴软软出去后,郁禾拿出了蛋糕。因为环境陌生,同时心里还想着事,没觉得半个小时间过去了。   楚凌冬却还没有过来。   郁禾也不急,公务上的事,哪有个准。说有事就有事。   当郁禾无意识吃到第三块蛋糕时,吴软软再次推门进来,“等急了吧。”   “没事。”郁禾咬着蛋糕说。   “楚总让我对你说一声,临时有点事,可能还要半个小时。”   “嗯。”郁禾点点头。   “要不我带你到公司参观参观。”吴软软热心地提议。   “不了。你忙吧。”郁禾说。他无意把自已放置于楚凌冬的各个领域。   “那你就等一会儿。”吴软软有些失望,“不过,也快。田氏那边来人了。虽然只是个部门经理,却是田氏董事长的小公子。楚总正在接待他。一会儿就过来。”   吴软软说着,把门轻轻关上,离开了。   不用过多猜测,郁禾也清楚田乔过来是为了公务。   郁禾也并没有猜错。田氏主业虽然并不是房地产。但在新区规划中,也有意搭上这辆顺风车。新区公共设施建设,体育、图书馆,文化活动中心这一项目,正在积极对外招标准备中。   田氏也想涉足进去,分得一杯羹。但一来在这方面是新手,二来资金运转问题,便有意寻求楚氏的合作。两人共同合力,把这个项目拿下。   今天田乔就是就此项目前来与楚凌冬协商。   楚凌冬的日程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但因为田乔与楚凌冬的这层关系,便硬挤出了时间,赶着过来。   直到十二点,楚凌冬才露面,一贯沉稳的他,样子有些匆忙。   郁禾等得时间有点长。他急急地赶了过来。   田氏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让他有些迟疑。新区的楼盘也才动工,他同样面临资金的困难。但这个项目也确实有可操作的余地。他还在审度中。   “等急了吧。”楚凌冬一脸歉意。   “没有。”郁禾咽下最后一口蛋糕,又喝了口红茶。   楚凌冬从茶几上抽出张湿纸巾,走过去,抓住郁禾的手,给他擦干净。   郁禾唇上还有些蛋糕屑,楚凌冬又用手指揩了揩。   “临时有点事处理。”楚凌冬解释。   郁禾没吭声。   “中午想吃什么。”   郁禾吃了几块蛋糕,现在也不觉得怎么饿。而且甜食吃多了,连胃口都不怎么有的感觉。   “我随意。你看你想吃什么。”   “累了?”楚凌冬看着郁禾。郁禾确实有些疲倦的样子。   楚凌冬心里再次升起歉意。   不该因为自已想和他多呆一会儿,便硬留着他,一呆就是一个小时。   “没事。”郁禾说。   因为想与郁禾单独呆着,楚凌冬定了包厢。大概是蛋糕吃得过多,郁禾罕见地没什么胃口。   楚凌冬只有不停地给他勺汤夹菜,自己反到没吃什么东西。   吃了饭,楚凌冬让余胜把郁禾送了回去。自己则直接回了公司。   郁禾一回到于蓝园,整个房里翻箱倒柜地找。李妈便奇怪,问他找什么。   两人的力量总比一人强。郁禾问,“你有没有看到过我的病历与就诊卡这类。济世医院的。”   虽然李妈并没有看到过这些私物,但她也加入了翻找的行列。   但两人找的结果,都是一无所获。   许安搬入于蓝园以前是在外面租的房子,入驻以后,该搬的东西也都搬了进来。但这里他的私人东西,除了那些辣眼睛的衣服,基本上没什么东西。   郁禾倒是找到了一份他当初第一次的化验单。只是化验单显示的并不是济世医院,而是一家私立妇科医院。   就是这张化验单,确定了他身怀有孕,让他不怕死地去赖上了楚凌冬。   郁禾想象不出那是个多尴尬的场面,算计楚凌冬,又去赖上他。郁禾走了会神。   而没找到想看到的东西,郁禾不知道是该失望,或是松口气。   郁禾拨通了许丁小钱的电话。响了很长时间,丁小钱都没有接听。想来现在正忙着。   郁禾有些等不及,再次拨了过去。   丁小钱终于接了电话,还没说话,先喘了口气。要是在以前,郁禾可能不明白丁小钱的状况。但他也算是被楚凌冬调理两个多月,立即醒悟丁小钱在干什么。   这还是大白天,就与人滚上床单了?   说好的找工作呢?   “安安。”丁小钱刚叫了一声,忽然声音拐了弯,是爽透了的那一种。   知道那边处在什么状况。   郁禾无比郁闷,切了手机。   过了十分钟,丁小钱主动把电话过了过来。   “安安,有事?”丁小钱的声音透着才做完活塞运动的酥爽。   “我不是有段时间在济世医院看病么,现在病历与就诊卡都不见了。你回去给我找找。是不是上次在你家落下了。”知道丁小钱忙,郁禾长话短说。   “就这点事。就诊卡不见了,再重新办个不就得了吗。不过,你什么时候去过济世那儿?上次,你怀孕那次,我让你找个大医院,你还说不去,偏要找个私人诊所。这什么时候又去了,还办了张卡了?”   丁小钱以为郁禾有什么重要的事。便暂时中断了好事,现在正提着裤子给郁禾回电话。   而床上的人,也趁机点了只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从丁小钱也不能确定许安到底有没有去过济世医院。   郁禾挂了电话。   如果许安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去济世医院问医,那么他应该挂泌尿外科,或是内分泌科。   像许安这种情况,对医生来说,也应该是过目不忘的。   郁禾心里想着下一步的计划。   正想着,郁禾的手机收到陈兰芝的短信。没有一个字,只附有她的就诊信息与处方。   郁禾仔细地审查了一遍,看开出的药物,与他所料的基本上差不多。依赖症的症状。   便给陈兰芝转了一万元过去。   精神疾病的治疗是一个长期的复杂的过程,单凭几次就诊,是远远不够的。郁禾只希望能给陈兰芝一个契机,让她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   晚上,楚凌冬的电话打了过来。郁禾有些意外。这么长时间以来,楚凌冬晚上来,或不来,都很随机。很少会刻意报备什么。   毕竟楚凌冬忙,而郁禾对他也没表现出欢迎的样子。   “晚上约了客户吃饭,可能会很晚。就不过去了。”楚凌冬说。   吃完了饭,还有一系列的活动,K歌,或是按摩洗浴,一套流程结束下来,就一、两点了。楚凌冬就不愿意在过去惊扰郁禾睡眠。   对楚凌冬的忽然解释行程,郁禾有些不适应。   等了会,楚凌冬主动又问,“陈兰芝怎么样了?”   郁禾便把陈兰芝已去就诊的情况说了说。   “那你别再多虑了。好好休息。”楚凌冬放柔了声音。   郁禾对陈兰芝并没有义务。连她的儿子许安与她都是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而郁禾却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这人倒是一贯如此。 第四十六章   第二天, 郁禾去了济世医院。前一天, 他已在网上预约了泌尿外科与内分泌科。   要确认许安有没有到过济世医院就诊,只有这个办法。   许安全身上下, 没有任何做过手术的痕迹,只是平常的寻医问诊,医院里也不会有他的档案。   再次回到医院, 郁禾心脏居然跳动得厉害。毕竟是自己曾在这里工作的地方。现在,再来到这个地方,郁禾有种前世今生的不真实感。   已是农历十二月,天气依然阴寒, 但医院里丝毫不受影响,人声鼎沸, 十分热闹。   本来有些伤感的郁禾,因为医院里的快节奏与嘈杂,不觉嘴角噙起了笑容。   这里依然是他熟悉与喜欢的环境。   只是不知道, 以后自己还有没有可能再回到这个地方。   他挂了泌尿外科的王主任。虽然以前同处一栋大楼, 但隔了几层, 认识归认识, 但并不熟悉。   虽然是预约,但因为南来北往的患者太多,郁禾依然等了一个多小时。   大屏幕显示到他的名字时, 他走了进去。   郁禾手里的病历是空白的。王主任翻了翻他的病历,显然对许安这个人没有印象。   郁禾相信以许安的身体状况,任何医生对他, 都会过目不忘。毕竟双性对于绝大医生来说,都是只存在于学术的领域,现实中这种病例虽然并不少,但真正就诊的并不多。   王主任刷了卡,例行问郁禾有什么症状。   郁禾也不细谈,只是很含糊地说身体有些异状。但只提了一个开头,对方已十分敏感地把目光瞟了过来。   这就是职业的直觉。   “你能不能说细点。”王主任和气地说。   但郁禾已不准备接着说下去,只是试着问,“半年前,我来过一次。预约的医生……”   王医生一笑,“以前来过啊,但肯定不是我。是我的话,肯定认识你。上次你是不是预约了别的医生……”   的确,一个泌尿外科就有五个医生。   “看来是我记错了。”郁禾表示歉意。   达到了目的,郁禾也不细说,找了借口,便从门诊室里出来。   这对医生们来说也习以为常。   前来就诊的一些患者,出于对各种顾虑,以及对医生、医院的不信任,犹豫不决的现象很多。但决定权在他们自己,医生无权干涉。   有点遗憾,虽然这个患者没有明说,但从他遮遮掩掩的态度,以及欲言又止的语气,让王医生有些联想与猜测。但对方对医院似乎不太信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从泌尿外科出来,郁禾又上了两层,到了内分泌科。用相同的手段,得出了许安没有前来就诊的结论。   从内分泌科出来,郁禾犹豫了一下,从旁边的外科门诊路过。   308室依然人满为患,外面的候诊室里坐满了人。助手冯晓从里面出来,用清脆而不耐烦的声音嚷着:156号,156号的人呢……   郁禾往里面一瞟,一个穿着白大褂,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正在给人看病。   郁禾脚步不停地从门口里走了过去。   郁禾给郁千里请了假,用了三、四天时间,挂完了内分泌科与泌尿科所有的医师或是医生。答案依然是徒劳无功的。没有任何一个医生对许安留有印象。   连续奔走了几天,郁禾不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十分疲乏。   楚凌冬这几天也忙着,虽然每天都会与他的通话,但都没有过来。   但郁禾在电视新闻上倒看到过楚凌冬两次。一次是作为优秀的企业家代表,出席在N市举办的全国性的创业论坛。镜头在前排一扫,虽然只是几秒,但郁禾还是看到了他。   一次是电台的一档一线问政栏目。楚凌冬作为特约嘉宾出场。其中有一项涉及房地产,市民代表对N市连年房价居高不下,对市长进行问责。   市长从N市的环境与发展,做了陈词,并承诺现在很多优秀楼盘都在建中,接着,楚凌冬代表房地产行业,对全市的楼市进行了简单的说明。   楚凌冬说的什么,郁禾一字没有听进去,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电视上的楚凌冬,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有着无以言说的魅力。   郁禾看着,便有些失神。   看来楚凌冬是忙。   只是不知道上次田乔找楚凌冬是因为什么公务。这个公务进展的怎么样了。郁禾心想。   周四郁禾主动地联系了陈兰芝,给她预约了心理专家门诊。陈兰芝那边依然一副怨声载道的样子,但她欠的堵债,还没有还清,只有先委屈自己,过来一趟。   以前,为了钱她什么都能作,什么也敢做。何况这只是让她去趟医院。   从许安七岁,陈兰芝便带着许安来到N城治病,N城是省会城市,便在附近辐射的城市边缘找了个地方租了房,许安一边上学,一边寻医。   第二天陈兰芝坐了最早的一班长途巴士,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到了济世医院。   因为是预约,而心理科相对别的科室并不是那么拥挤,陈兰芝第一次被叫了进去。   医师四十上下,经验丰富,一眼就认出了她。和她开了几句玩笑,问了些诊状,又做了些测试题,又皱着眉头,思量了一会儿,开了药。   陈兰芝对这个医生颇有好感,一点没有她把当病人的样子。甚至还与她聊了天,问了她的住址后,还说了一句:这大老远的,真不容易。   是不容易。可这不是为了钱么。   陈兰芝从医院里出来,时早还早,便直接坐公交车到了长途车站。下一趟到站还在等很长时间,她就把就诊医院与拿的药拍了照片,发给了郁禾。   不出两分钟,她的手机上已接到了转帐通知。   这个儿子现在做的事,已超出了她能理解的范围。明明让她心烦又讨厌,却还是按照他说的,前来就诊。   但紧接着,郁禾电话就打了过来。陈兰芝接听了电话。   “钱给你转过去了。”郁禾说。   “嗯。”陈兰芝有些懒得回应。   那边间隔了几秒才说:“你什么时候回去?”   陈兰芝心里不由又冷哼一声。以前她找楚凌冬的时候,这个老总都会安排她在这里住上一晚,然后由楚凌冬的秘书,那个叫小吴的给她定票,坐高铁回去。虽然坐高铁要绕路,与坐长途巴士花的时间几乎差不多,但她心里觉得舒服。   这次,估计这个儿子不会再给她出车旅费。趁着时间尚早,她还是直接回去要好。   “马上就走。”   “你现在在哪儿?”   “长途车站。”   “你等等,我送你回去。”那边说。   陈兰芝愣了愣。以前许安别说送她,连见都不想见自己。而且自己已到了车站,有什么好送的。   但时间还早。她也不置一辞。   等见到郁禾时,陈兰芝斜了斜嘴角。她以为郁禾会坐了楚凌冬那个虽然她不认识车牌,但明显很贵的车过来。但郁禾却是从的士上走下来。   而且看来走得十分慌张,什么御寒的东西都没戴。   今天是节气大寒。天气一直阴沉沉的。天气预报,晚上还会有小雪。   “怎么?这是楚老板闹矛盾了,还是被人家甩了?”陈兰芝嘲讽地说。   郁禾没回话,只问她,“买票了吗?”   “没有。”一张票一百多,既然郁禾说要来送她,票肯定要他给自己买的。   果然,郁禾转身进了车站,一会儿出来,手里拿了两张票。   陈兰芝这才意识到郁禾所说的送,是要送她回家。她一脸狐疑,十几年,许安都不怎么回去。   现在这是演的哪一出?   “真跟楚老板真闹矛盾了?”虽然陈兰芝心里讥讽这个儿子,但也不愿他真跟楚凌冬闹翻了。   她清楚这个儿子的底细。他配不上那个楚老板。   如果真的被甩了,他一辈子可能都遇不是那样的人了。   “不是。就是回去看看。”郁禾的眼睛瞄向车站大门。他们即将乘坐的大巴还没有来。   陈兰芝压根不信。“回去看什么?”   而且那个地方,有什么可看的。在她的记忆里,全都是灰色的。她上学的时候,想过要像同镇的其他年轻人一样,和老公一起靠双手打工挣钱,在城里定居下来。   但因为这个儿子,断了她所有的念想。   而同镇上那个远房姐姐,楚凌冬的母亲,因为没有这些负担,过上了与她截然不同的人生。虽然死的早,但换成是她自己,她也愿意。   她想要另一种活法。   大巴车进了站,车站响起了到站的广播。郁禾替陈兰芝拎起地上小包,率先走了过去。   长途大巴还算干净,但时值年末,人坐得满满当当。两个位置,郁禾靠里坐了,陈兰芝坐在外面。   郁禾挪了几个方向,腿也没地伸,十分挤。   车发动了,过道上的人都找了位置坐了下来,车里安静了不少。   “你上次,见到我从医院里出来是什么时候?”郁禾找了个空闲问。   陈兰芝一双眼睛钉子一样盯向郁禾。这话感觉不像是随便就问出来的。   “有一次我不是摔了一跌么,有些事就有些记不大清楚。”郁禾说。   摔了一跌,脑子便不清醒,陈兰芝听过不少。镇上的也有例子。但因为没了记忆,性子也跟着一变,倒是很少。   这样一想,陈兰芝倒希望他多摔几跌。   “也就两次,就是有个大半年吧,我去城里找你,看见你从那个医院出来。”   说着忽然警觉,“你去那儿干什么?你现在还想着做手术?”陈兰芝问。   “没有。”郁禾说。   陈兰芝又看向郁禾的肚子。现在,他咸鱼翻身,也就靠的是个肚子。   她不是不知道这个儿子。纵然真的起过做手术的心,也只有一段时间。   还是十三、四岁的时候。那时他才开始意识到自己与别人的不同。不像是小时候,干着急的只是自己。   但他的情况太特殊。男女器官都十分完备,要真的做治疗,是个漫长而持续的过程。要吃几年激素,还要不停地手术。   她与他都耗不起时间,而且也根本没那个钱。中医,西医都看过,也就死了这份心。   许安过了那一段时间,也不再想治疗的事了。也没见他有多烦恼,就是爱在外面混。高中时候,就开始不回家。   陈兰芝连自己都管不了,当然也管不了他。   长途巴士对郁禾实在是有些痛苦,腿一直伸不直,腰也跟着酸痛起来。两个多小时,终于到了目的地。   从市区到镇上又坐了大半个小时的公交,到达时已是近三点。   集镇与所有的集镇一样,拥挤破旧。虽然经过几轮各种创建活动,但文明的新风依然没有彻底刮过来,虽然也算干净,但沿街尽是出店的小商小贩。   镇上基本上都是三、四层的小楼。上面居住人,下面当店铺。   郁禾一言不发地跟在陈兰芝身后,从主路穿过,进入小道,又曲曲折折地拐了很长时间,才在一处停了下来。   陈兰芝租的是两间平房。房东的几个儿子在城里落了脚,又把老人接了去,无意在这里重建房屋,便以大甩卖的形式,把房子给了陈兰芝用。这里现在算是她的家。   屋里铺着瓷砖。本来是白色,现在已发黄、破损,暗沉沉的,像是一直蒙着一层污垢。   陈兰芝直接进了一间屋,想必是换衣服。   旁边还有一间,郁禾估摸应该是许安的住处,推门走了进去。在进去的那一刻,心脏又有些不规律地跳动。   屋里陈设十分简单,几乎是一目了然的。   一张单人床,一个简易组合书架。书架里没几本书。墙上贴着几张海报。有露着胸肌腹肌的猛男,也有神情羞涩的花样小鲜肉。看来许安一开始就清楚自己的性取向。而不像自己。   郁禾拉开了拉屉。一些扔得乱七八糟零碎,还有几本杂志。不知道许安从那里弄的,倒是一惯的趣味与审美,充斥着情情.色色的男男女女。拉开衣柜。衣柜里的衣服多得让郁禾吃惊。   这应该是许安高中时的衣服,但已经很不像样子了。   郁禾关上柜门,又艰难地爬在地上,看了看床底下。下面果然放着一个小木箱子。   郁禾的心又不受控制地急剧跳动了几下。   他把箱子从床底下拖了出来。   箱子并不大,像是一个大尽寸的盒子。郁禾摁向开关时,手顿了顿。   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发现些什么,还是不发现些什么。   但郁禾还是打开了箱子。一瞬间,愣了愣,下一刻,脸上涌起了红潮。   里面放个几个不同形状,不同尺寸的成人玩具。还有塑料包装的避孕套。   郁禾啪地合上箱子,又蹲在地上,把它塞回了床底下。   没有任何发现。   对于十七、八岁的许安,唯一的秘密就是箱子里的东西。   郁禾坐了下来。屋里因为破旧,与冰寒的瓷砖,太过阴寒,郁禾觉得甚至比外面还冷。   坐了一会儿,两腿便有些发麻。   郁禾站了起来,推门出去,碰到刚要进来的陈兰芝。   虽然陈兰芝与许安是天生的仇敌,但这也是他多年来第一次回家。   “你想吃什么?我去做点饭。”   现在都已三点。而两人中午都没吃任何东西。   郁禾摇摇头,“我这就走。”   陈兰芝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下一刻,惯性地冷笑。这个儿子还是像以前一样,看不起她,看不上这个地方。   陈兰芝忽然发了火,“滚。给我滚远点,别再给我回来。”   郁禾站了会儿,“下周我还会提前把号给你挂了,记着提前过来。”   说着,出了门。   不管许安与陈兰芝的恩怨如何,他们毕竟是母子。一直以来,对于陈兰芝的辛苦,许安都不当一回事。   现在,虽然自己并不是许安,但顶着这具身全,难得回来一趟,不过十几分钟,椅子都没有焐热,就又要走。   郁禾在心里对陈兰芝说了句抱歉。   下午六点,郁禾又坐上了返回N市的大巴。上车的时候,郁禾在车站小卖部买了两个面包,胡乱地吃了几口。   天已暗了下来。大巴走到半路,已飘起了雪花来。车放慢了速度,到了N市,已近9点。   一天来回两趟车程,郁禾都全身坐得僵直麻木。下了车,车站里昏沉沉的一片。雪花又似乎大了起来。   车上的人潮,一涌而下,冲向门口停泊的的士。   本来这种天气,的士便紧张,郁禾出站后,的士已被抢劫一空。   出门出得仓促,没戴围巾与手套,再加上长时间的静坐,血液不畅通,郁禾几乎要打寒颤的感觉。等了十来分钟,没赶上一辆的士。   这一刻,郁禾忽然想立即见到楚凌冬。   他已近一周都没见过他。   连最近每天的例行通话,今天也没有接到   知道楚凌冬忙,但如果现在给他打电话,不管他在做什么,大概也会立即赶过来接自己。   这个念头一涌上来,郁禾就有些焦灼起来。从衣兜里拿出了手机,但还没有翻到楚凌冬的名字,便冷静了下来。   打车回去,也不过大半个小时。他没必要让楚凌冬来一趟。   而且,对于自己突如其来的冲动与莫名自信,郁禾觉得尴尬。   郁禾临时改成翻动别的标图。   摁开了微信,吴软软刷屏似的图片,首当其冲地亮在自己的眼前。   每张图片都只有一个男主角。热热闹闹的人群中,被戴了顶寿星帽,肩上落了红红蓝蓝的小碎礼花,在烛光中,亮晶晶的。正是楚凌冬。   而他旁边站着的田乔,手摸在楚凌冬的衣领子上,像是在擦试什么,又像只是单纯地抚摸他。 第四十七章   郁禾不知道自己怎么坐上了车。   夜深人静, 又飘着雪, 路上的车流稀少。的哥把车开得飞快。   等把车停下来的时候,郁禾却依然坐在车后坐上, 一动不动。   的哥落了窗,看了看位置。的确是那个有名的别墅区:于蓝园。   但后面的客人似乎还在发愣,他忍不住问了出来:“是不是这个地啊。”   郁禾才发现车已停了下来, 正处在于蓝园大门口。   “哦。不好意思。”郁禾就去开车门。   “60。”的哥忙大声说。   这位客人一上来,他就发现不对劲,大冷天,衣着单薄, 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到了家门都没发现还不说,这是连车费都没打算付, 就准备下车了。   郁禾这才醒悟过来,忙拿出钱夹子,抽出一张一百的, 递给的哥, 推门下了车。   的士接了过来, 就要找钱。郁禾已向大门口走去。   不知道这是对方给的小费, 还是只是因为心不在焉。的哥按了按喇叭。   郁禾像没听见似的,刷了门禁,直接进了小区。   的哥直摇头。不过, 他干这一行多了,像这种客人也没少见。   这人一副衣食无忧的样子,却又这落魄的表情, 十有八九是为情所困。   这样一想,的哥心里便舒畅了很多。   单身狗还有单身狗的好处。   郁禾对自己的感受是模糊的。从见到照片那一刻,他的清醒与理智都退避三舍。   心里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只是胸口那个地方,像是压了块大石头。闷沉沉的,让他时不时地需要喘几口气。   下了车,凉风一吹,郁禾清醒了几分。但依然无法集中思考事情。   满脑子都是楚凌冬与田乔在一起的那张图片。   很明显,今天是楚凌冬的生日。虽然并不是两人单独在一起。   照片上因为灯光开得稀少,十分昏暗,但郁禾依稀辨认出,地点应该是楚凌冬的公司。   周围的人,他认识的有吴软软与余胜。还有一些其他不认识的,应该是公司的员工。   这应该是工作后的一次聚会。   这些图片无论是场所,还是人员,以及吴软软大张旗鼓地遍发微信,都显示出这些照片的光明磊落,与坦坦荡荡。   没有不可言说的暧昧,更不涉及私情。   郁禾奋力挣扎出来的一丝理性,不停地这样告诉自己,但现在,他的脑子战胜不了他的内心。   心脏像是一只无形的手重重地捏着,让他呼吸不畅,胸口发闷。   脚步轻飘飘的,也有些发软。理智刚上升一点,就被另一个又强又狠的潜意识打了下去。   一周都没出现在他眼前的楚凌冬,却在今晚,与他的员工,以及田乔一起庆生。   楚凌冬被人摁上可笑的寿星帽,手里捏着塑料刀具,切着蛋糕。   半明半暗的烛光里,他微微垂首,神情柔和而宽容。并没有丝毫的勉强与为难。   郁禾在衣兜里捏成拳头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有些痛。牙咬得过紧,头也有些眩晕。   郁禾只是庆幸,半个小时前没有给楚凌冬打电话。   他也反复自责,凭什么认为自己对楚凌冬是有特权的了?   凭什么觉得楚凌冬只有对着自己,才会露出那种表情。   后面响起了两声清脆的喇叭声,郁禾才意识到自己处在车灯的照射中。   只顾杂七杂八的乱想,阻了车道都没有发觉。   郁禾往路边避了避。   但车追了上来,却在他身边无声地停了下来。   郁禾无意识地转过头,飘飞的细雪中,才发现是楚凌冬的车。   车窗跟着落了下来,楚凌冬坐在驾驶位上。   “上来。”楚凌冬简洁地命令。   郁禾只是站着没动,看着楚凌冬。   现在这个人才从公司里回来。他白皙的脸上,与清醒的眼睛,没有一丝狂欢的痕迹。   开着车,也应该没有喝酒。   现在,正关切地看着他。   郁禾不由想到烛光里,楚凌冬低垂的眼帘,柔和的面容。   心里一痛。   “上来。外面不冷吗?”楚凌冬再次地说。   外面还飘着雪。这个人不知道从那儿回来,眼睛看着他,又像是没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郁禾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想知道答案,只要开口,他相信楚凌冬一定会告诉他实情。   他相信这个实情,只是个平淡的事情,没有误会,连插曲与事件都算不算。   但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与紧紧抿住的双唇,都脱离了他的意志。   他无法挪动一步,也无法开口说一个字。   郁禾的样子明显不对劲。   楚凌冬皱了眉头。   这个时间,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又是从哪才回来。让他有些担心。   楚凌冬干脆挂了空档,拿了外套,下了车。把外套披在了郁禾的身上,又拉了拉,才又从衣兜里拉出了郁禾的双手。   一贯由于受孕而有些高热的手,现在冰得像块石头。   楚凌冬把他的手放在手心里搓了搓,才又交叠在一起用双手焐着。   “发生了什么事?”楚凌冬用一贯深的目光看着郁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太冷,郁禾觉得楚凌冬手里的温度十分高。   他缓过了神,“没有。”   楚凌冬不说话,只是审视他。   不可能没有事。他从没有见过郁禾这副样子。   甚至在他从另一个世界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第一次向自己的时候,也是震惊大于失落。   而现在这个样子,像是丢了魂。   因为想着今天要过来,只不过是一天没有给他打电话。就出了这事……   楚凌冬不再多问,拉开后车门,把郁禾拦腰抱了起来,直接塞进了车里。   楚凌冬把车驶了出去,目标却并不是自家别墅的停车库,而是后面的绿化园区。   常绿的耐寒树与观景树杂列在小路两边。道路边只稀疏地亮着一盏路灯。   在一圈暗淡的光线中,雪花飞得像是无数只投火的蝴蝶。   楚凌冬挂了停车档,刹了车,却没有把车熄火,车里燃着旺盛的暖气。   他下了车,拉开后车门,钻了进去,与郁禾一起坐在后座上。   郁禾这才发现自己身处的位置。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楚凌冬握住了郁禾的手,柔声问。   郁禾想把手抽出来,但楚凌冬的手大而干燥,覆在手背上,十分舒服。   郁禾居然没有办法动弹。   郁禾现在回过神来,明白怎么回事。   自己这副样子落在楚凌冬的眼里,大概以为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吧。所以等不及回去,找了这个僻静的地方,加以盘问。   郁禾有些好笑,又有些尴尬。   “真没事。”郁禾的声音有些干哑,说这几个字都显得有些费力。   “你这是从哪儿回来的?”楚凌冬盯着他问。   楚凌冬的话题与郁禾的状态是南辕北辙的,却误打误撞地将郁禾暂时解救了出来。   郁禾理了理思路,回归了几分清醒,“今天我把陈兰芝送了回去。”   楚凌冬显然意想不到。他知道陈兰芝的住处,周边市区的一个乡镇。来回的车程要五个多小时。   郁禾这是把她送了回去,然后没有任何停留地又趁车返回。所以才在这个时间,碰上刚巧回来的自己。   难怪,手这么冷。   楚凌冬不由地又去看郁禾的脚。   依然穿着轻便的休息鞋。这么个天气,大概冻得像手指一样冰凉了吧。   “为什么忽然要送她回去。”楚凌冬轻声问。   楚凌冬当然不会认为是郁禾的临时起意。这个人虽然与人为善,但向来目的性明确。不可能只是单纯地送陈兰芝回去。   楚凌冬想到那次在办公室里,陈兰芝说了些什么,郁禾的脸色明显不对。   能让这个人在意的,会是什么?会有什么?   楚凌冬有些不安。   “只是想去看看。”郁禾垂了垂眼睛。他本来想说:因为很久没有回去,所以回去一趟也是应该的。   但时至今日,这种以许安自居的话,在楚凌冬面前,郁禾已说不出了。   郁禾顿了顿,“想看看她的生活环境,对她的治疗有个参考。”   郁禾给的答案合情合理。   但楚凌冬依然盯着他,“你脸色很不好。”   郁禾说,“我有点累。”   郁禾说的是实情,却隐藏了原因。   他现在从身体到精神都疲惫不堪。   “知道累,以后就不要再这么任性了。”楚凌冬叹口气,“下次再想去哪,你告诉我。我陪你。”   楚凌冬说这话,就有些宠着他惯着他的语气。   郁禾就有些怔忡,目光一垂,落在楚凌冬的衣领子上。   不知为什么,脑子里忽然想出学生时候读过的诗:“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   郁禾除了专业书,对诗歌小说之类涉猎不深,但这句偶尔落入他眼里的诗句,却让他印象深刻。   那时,田乔摸上楚凌冬的衣领,心里翻涌着的会不会是同样的想法与期待。   “你这么忙,哪儿会有时间陪我。”郁禾哑着声音说。   楚凌冬愣了愣,惊异地看了郁禾一眼。心跳忽然有些紊乱。   郁禾这句抱怨的话,实质上是建立在他对楚凌冬拥有特权的基础上的。   而郁禾一向对楚凌冬都是极力撇清关系,若即若离。   这让楚凌冬对着郁禾,总是像隔着一层,不能完全地触摸到他。   而现在,从郁禾的言辞中,楚凌冬却闻到了不平寻常的讯息。   这让他意外而有些慌乱。   “我知道,这一周都没有过来看你。这几个晚上我连着加了班,就为了腾出时间。明天一整天我都会在家陪你。”   楚凌冬强压住自己的心跳,轻声地解释。   这一周不仅事多,还有年末一些乱七八糟的活动与检查。活动是必须要到场,因为有市里相关职能部门的领导,而年末的安全检查更是不能掉以轻心。   与田氏的合作方案,也只有放在晚上商讨。而公司的几个主管意见不一致,让楚凌冬也很犹豫。   毕竟楚氏一直是以高档公寓为主业,很少涉足公共设施方面。   而且时值年关岁末,资金运转确实紧张。   “所以忙到连庆生都在公司,与田乔一起?”这句话终于被郁禾问了出来。   楚凌冬有些惊讶,下一刻,明白过来,唇角无声地掠过一丝笑意。   他根本来不及考虑郁禾为什么会知道吴软软为他庆生的事,只是被突出其来震惊与狂喜所代替。   这一刻,他很想把郁禾整个人揉起自己的胸膛,让两人合为一体。   “抱歉。让你产生了误会。”楚凌冬先道了歉。   郁禾依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问话的真正含义,以及对楚凌冬的意义。   他不知道,因为这句话,他已把自己完完全全暴露在楚凌冬面前。   剥皮抽骨,只剩下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   没有任何保护与伪装。   这意味着,现在楚凌冬已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他据为已有。   “今天我生日,我也是很晚才知道。今天田乔代表田氏过来,就合作项目进行协议。部门的几个负责人的意见有些分歧,说得就有点长。一直延长到晚上,会议结束后,办公室的灯忽然暗了下来,并且响起了生日歌,我还不知道是谁要生日……”楚凌冬凝视着郁禾,“小吴知道我今天生日,因为公司加班很晚,见我也没什么安排,她就在楼下的蛋糕坊买了现成的蛋糕。田乔在那里,也是因为偶然的工作原因。”   郁禾怔怔地看着楚凌冬,不明白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对于楚凌冬的解释,他忽然尴尬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刚才问了什么,说了什么。   那种感觉……   不用别人告诉他,他也有些醒悟。有些打翻了醋坛子的感觉。   这一意识,让他自己也有些受不了自己。   但问出的话,也是泼出去的水,不可能收回。   “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吗?”郁禾强撑着嘀咕一句,眼睛却不敢去看楚凌冬。   这句话其实就有点强词夺理的味道。   事实上,他自己过生日,如果不是郁千里记着,他也是想不起来的。   “那是因为,我也不确切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所以一直不太很记得。”楚凌冬顿了顿,这些往事,他没想到还会有再提起的一天,“我并不是我父母的亲生儿子。”   郁禾猛地看向楚凌冬。一连串的转折让他有些应接不暇。   “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然后被陈桐君女士,也就是我的母亲所领养。因为不知道生日,听福利院方面说,我被送来的时候,大概就是农历春节前的样子。我母亲就在这个月当中挑了个日子,权当生日。我母亲在世的时候,每年都是由她给我过生日,自从她与父亲过世后,我就没怎么过过。”楚凌冬微微笑着。   每年年末,楚氏作为知名企业,都会参加一些慈善活动。而其中一项,就是到福利院看望孤儿。   陈桐君才嫁入楚家第一年,便与楚家大儿子去了福利院。就在那时,遇上不过五、六岁的楚凌冬。   那时候他还不姓楚,福利院只管他叫“临冬”。因为不听话,天天与人打架,让院方十分头疼。   陈桐君第一眼看到他时,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贴了一脸创可贴的样子,让她想到自己捡回去的小猫小狗。   外表张牙舞爪,内心却极度缺乏安全感。   以后,陈桐君过上一段时间就会到福利院看“临冬”。半年后,她问他愿不愿意与他回家,做她的儿子。   陈女士自小就收容流浪猫狗,这一次却把幼小的“临冬”收养了回去。   儿时的记忆已十分模糊。可与陈桐君在福利院相遇的那一段,楚凌冬直到现在,都记忆鲜明。   他身上并没有流着楚家的血,却因为楚金水的偏爱,成为楚氏家业继承人最强的竞争者,楚芊子与楚瑜明当然是不愿意的。   他本无意于这些,却硬是被拉进了这个旋涡。   楚凌冬的叙述让郁禾不知该说什么。   他一直觉得楚凌冬对母亲的感情,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   楚凌冬甚至保持了陈女士收养猫狗的习惯。没想到,却是因为这个原因。   “抱歉。”郁禾说。   每个人都有不愿碰触的往事与伤口,楚凌冬再强硬,也只是凡人之躯。   而且在他母亲的问题上,他更多流露出来的是他内心柔弱的一部分。   而自己却因为……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冲动,一气呵成,揭开了楚凌冬这个旧伤。   郁禾为自己的冲动与不理智,对楚凌冬心里颇觉歉意。   “你不需要抱歉,”楚凌冬凝视他说,“因为迟早都我会告诉你。”   楚凌冬的脸上并没有多余的痛苦与伤感,有的只是“也无风雨也无晴”的释然与洒脱。   时至今日,他已能用一颗平常心看待这一切。   对陈桐君的报恩,就是好好活着,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郁禾的眼帘垂了垂。他有些不敢正视楚凌冬。   “还有需要我解释的吗?”楚凌冬对郁禾却有着无尽的耐心。   “没有。”郁禾仓促地回答。   “我还有。”楚凌冬说。   郁禾看向楚凌冬。   “对于田乔,我对他没有任何想法,也没有任何感觉。如果你不高兴我见他,我也可以保证,除了公事,私下里我会尽量避免两人单独相处。”楚凌冬说。   他把声音放到最低,最柔。注视着郁禾的眼神,也有些异样的光芒。   但这光芒并不耀目刺眼,是柔和小心的样子。   “我没什么不高兴。”郁禾的吐词有些艰难,眼神躲了出去,“你的保证对我也没意义。”   说着这话,自己也觉得有些假,手便无意识地握了握。   意识到自己过于紧张,郁禾勉强抬起头,却正对上楚凌冬的目光。   楚凌冬伸手勾了勾郁禾的下巴,“本来第一次,打算在床上,让你舒服些。但现在我已忍不住了。” 第四十八章   楚凌冬把手伸到驾驶坐车门上的落锁按钮, 闷声的门锁弹跳响。   其实楚凌冬这个动作是多此一举, 纵然车门没有落锁,对现状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这个动作对郁禾, 更像是个心理上的暗示。也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郁禾的喉咙上下动了动。车门紧锁,这里就成了楚凌冬的领域,他的城池。   郁禾的手搭上了车门, 想与楚凌冬尽可能地拉开距离,但立即认识到,这是多此一举。   车后座宽敞却又逼仄。活动空间是游刃有余的,而空气却又感觉不够。   郁禾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胸膛起伏得厉害。   楚凌冬也不再有多余的语言,只是迅速地去脱郁禾的衣服。   郁禾没有积极配合, 但也没有任何挣扎或是抵抗。只是紧紧地抵着车门,任凭楚凌冬一件件地去褪他的衣服。   他没有退路,所以也不在想着退路。   无时无刻, 他都想得太多, 顾虑得太多, 反而忽视了自身。   无论是精神, 还是这具躯体,对楚凌冬都是处于饥渴状态。   他只能接受楚凌冬的投食,也只有楚凌冬才能喂饱他。   这一刻, 郁禾终于放弃了许安,完完全全地站在自己的立场,把自己的理智还给了本能。   楚凌冬亲吻着郁禾的嘴唇。这具被楚凌冬无数次触摸逗弄点燃的身体, 只是因为一个吻,郁禾便有些受不了。又焦灼,又湿热。心里空得不行。   他主动捕捉住楚凌冬的舌头。   楚凌冬边亲吻郁禾,边摸了摸他的状况。郁禾的反应让他满意。其实,某种程度上,两人都在忍耐。   楚凌冬忍耐着,等待郁禾对他的全盘接受,而郁禾忍耐着自己的身体对他意志的反抗。   两个多月的时间,郁禾不是没有自我慰籍过,但无论什么方式,什么角度,都觉得别扭与不足,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而楚凌冬只需要一个碰摸,一个亲吻,便能立即调动他全身的兴奋点。   现在,楚凌冬只是亲吻着他的嘴唇,郁禾便腰腹酥软,全身像过电般地颤栗着。   楚凌冬松开郁禾时,他的眼睛已湿得朦胧,有些睁不开的样子。   要命。楚凌冬有些急不可耐。   楚凌冬把郁禾放倒了下来。用舌头与手指为郁禾做了最后的安抚后,便没再给他思考的余地。   郁禾大叫了起来。纵然隐忍如他,那一刻,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   楚凌冬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郁禾。颜色、声音,以及气息。   郁禾平时太过自律,楚凌冬几乎想象不出他像这样纵情的样子。   车灯并不明亮,淡白地落在郁禾的身上。郁禾一直半阖着眼睛,并不敢去看楚凌冬。   眼睫因为受到刺激,一直抖个不停。脸与脖子像是落了层红霞,嘴唇也是红的,却是湿淋淋的。是因为郁禾不停地咬着嘴唇,粘上了口水。   而紊乱的呼吸与起伏的胸膛却是致命的。   一开始楚凌冬还提醒着自己克制与小心,但车里的温度,与他的身体已不受控制。郁禾断断续续的叫声,已夹杂着抽泣。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凌冬才停止了动作。当他退出来时。郁禾下垂的眼帘中,映射出楚凌冬紧瓷的小腹,结实有力的大腿。   楚凌冬有些意犹未尽。他抚了抚郁禾,有些犹豫。自己那个地方已再次鼓胀了起来。   郁禾怀疑车里的空调是不是开到了最旺,让他热得有些眩晕。   楚凌冬的身体离开他时,他看到外面的夜雪,像是不真实的场景。   而灯下的雪花,飞得如同茫然失措的蝴蝶。   楚凌冬再次靠近,却只是温柔地亲吻郁禾的耳垂。   他听到郁禾呢喃地问他, “你喜欢这具身体吗?”   楚凌冬怔了怔,声音居然有些发抖:“我喜欢的是你。“   楚凌冬疯狂地堵上了郁禾的嘴唇。   楚凌冬用自己的大衣把郁禾整个人包了起来。但郁禾不敢动。怕一动就要流出来。流出来也没什么,楚凌冬并不介意,但郁禾无法接受第二天余胜洗车的情景。   楚凌冬把车开转了回去。还没下车,先拨通了李妈的电话,让她出来开门。   虽然李妈觉得奇怪,明明楚凌冬是有钥匙的,但还是依言打开了门。   一开门,就见楚凌冬抱着个人进来,虽然整个人都埋在楚凌冬的大衣里,但一双赤脚依然露了出来。   李妈已到了嗓子眼的一句“楚先生”,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   虽然郁禾把整个头都埋进了衣服,但这也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安慰。   楚凌冬把郁禾抱进了卧室,轻轻地放在了床上。大衣同时跟着散开。黑色的大衣里,郁禾雪白的身体一下子呈现在楚凌冬眼前。   郁禾忙要找个东西来掩着,楚凌冬却抓起了他的一只脚踝。东西流了出来。大衣上黏糊糊的一大片。   看来这件大衣也要洗了。   但楚凌冬一时半会儿,并不想给郁禾处理。只是拿手指又刮蹭了会儿,让郁禾又吃不消起来。   郁禾觉得粘腻得不行,楚凌冬却丝毫没有给他处理的意思。因为怀孕,他现在这个样子,基本上已不能坐浴。   而淋浴,别说站着,他现在动都不想动。   “把毛巾给我拿来。“郁禾实在忍不住,咬着牙说。   “拿什么。反正一晚上你那里都不会干净的。”楚凌冬却一动不动,故意逗郁禾。   “虽然孕中期可以……”郁禾有些难以启齿,顿了顿,“可以有适当的性行为,但有时间与量的限制。余医生没交待你吗?”   楚凌冬瞅着郁禾的眼睛已有了笑意。   有力气还嘴了,看来已恢复过来了。   从车上开始,一直到他把郁禾抱进屋,郁禾都不怎么说话。   楚凌冬的神情与微笑,却郁禾心里有些犯嘀咕,这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想干什么。郁禾整个人都忍不住缩了缩。   但再怎么动作,他依然只是躺坐在楚凌冬的大衣上,整个人也都是才出生的样子。   楚凌冬还是拿了热毛巾给他安慰似的擦了擦。才又把靠枕放好,把郁禾抱进了被子里,让他躺靠着。   但楚凌冬一时半会儿,躺不下来。他太过兴奋,大概一晚上,都得忍着。   把郁禾安置好了,他走进了浴室。浴头的水淋了下来,楚凌冬的手一边摸了下去,一边在头脑里回放出郁禾所有的声、香、色、味。   楚凌冬闭上眼睛。   楚凌冬回放着郁禾的一切,直到郁禾梦呓般地问他,“是不是喜欢这具身体?”   楚凌冬闷哼了一声,喘了口气。   他该怎么样做才能郁禾明白,他是该有多爱他这个人。   为郁禾,他可以付出所有,也可以抛弃一切。   楚凌冬出去的时候,郁禾依然半靠着,只是整个人都埋在了被子里,连尖小的下巴,也半埋了进去。   楚凌冬把被子掀开一个角,贴着郁禾,半靠在他身边。   无论是身体,还是情绪,楚凌冬都还处在高涨状态。   这个晚上,他一下子得到了太多。   他一直想要的,梦寐以求的,忽然一下子倾泄下来,让他现在都有些做梦般的感觉。   这个晚上,受到洗礼般冲击的,并不只有郁禾。   楚凌冬半侧着身,一如既往地抚摸上郁禾的肚子。他不想睡,连眼睛都闭上不。   郁禾应该也是如此。纵然闭着眼睛,睫毛却细微地抖动着。   “你知道知道我今天公司的事?”楚凌冬就想和郁禾说会话。   郁禾隔了会儿,才能开口。“吴软软的微信。”   楚凌冬就有一会儿停顿的时间。   没想到,吴软软在他之前,把郁禾加为微信好友。楚凌冬有些遗憾自己平时不太注意这个社交软件。   而以吴软软的作派,连吃个早餐都发朋友圈的人,如何大张旗鼓宣传昨晚的活动,也是可想而知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事情,他才有了一个与郁禾的心,正面相对的机会。   这样一想,楚凌冬还挺想谢谢吴软软。同时就有些好奇,吴软软到底发了什么照片,对郁禾刺激那么大。   楚凌冬伸手,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拿了过来。点开微信,翻了翻。   吴软软一口气发了几来张,还不是一起发的那一种,而是一张一张地发。   而最顶前的那张,田乔面对着自己,微侧着身体,手像是抚在自己的衣领上。   楚凌冬皱着眉想了想,他对田乔的动作是没有印象的。   晚上的时候,忙碌中的中场休息,突如其来的庆生。人多嘴杂,都处在一种从天而降的欢腾气氛中。   虽然他当时急着想往回赶,但也不便冷落了大家的心意。   田乔当时在做什么呢?给自己擦拭蛋糕,还是礼花屑?   就是这样一张对楚凌冬一点印象都没有的照片,却引起了郁禾如此大的反应。楚凌冬嘴角不禁勾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开始对田乔吃醋的?”楚凌冬凑近郁禾问。他想知道郁禾什么时候开始心里有他的。   看着郁禾强自闭着眼睛的样子,楚凌冬觉得他无比可爱。   一个热硬的东西,再次抵上了郁禾的大腿。郁禾过了会儿,才舔舔嘴唇,“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吗?”楚凌冬有些好笑。   “……就是对他有点不满。”郁禾勉强解释。   他对田乔不满的理由很充分。   田乔私自找上自己,以楚凌冬初恋自居与他谈条件的那一刻……自己离开楚凌冬后,他与楚凌冬一起到解郁堂的那一刻……   甚至那天,他在办公室等楚凌冬,却得知田乔拦截了楚凌冬时。   虽然知道都是公务,但郁禾这个晚上才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大肚与理智。   “嘴硬。”楚凌冬轻声说着,把郁禾的手拉了,摁了上去。他是那里硬。 第四十九章   郁禾整个人还处在楚凌冬带给他的余韵里, 手被这样握着, 也还是会有些反应的。他像碰着烫手山芋一样,就要挪开, 但手被楚凌冬牢牢钳制着。   过了会儿,就听到楚凌冬说,“你平时都是怎么自己弄的。照你这样, 我大概一晚上都解决不了。”   郁禾停了下来,“要不,你自己来。”   郁禾的手从楚凌冬手里撤了回来。   楚凌冬这话有点伤自尊。   楚凌冬叹了口气,小声哄他, “今天是我生日,你就不能让我舒服一点吗?”   郁禾不说话了。   他当然明白, 楚凌冬在他面前,一直都是把自己降到最低,来取悦他, 讨好他。   他都向来只是被动地乐享其成。   而今天又是楚凌冬的生日。   虽说事先他并不知情, 但现在知道了, 也没有什么礼物。   这样一想, 郁禾又想到楚凌冬送的那块表。   收到礼物的心情其实是挺不错的。   至少,每天把手表戴上的那一刻,心底是欢喜的。   当然, 郁禾并不知道,收到礼物高兴,并不是只是因为收到礼物, 而是送礼物这个人。   其实不管楚凌冬送他什么,他都会好好收藏的。   “生日快乐。”作为补偿,郁禾说。   现在还没到十二点,这句生日快乐还不算晚。   楚凌冬愣了愣。郁禾嘴里的祝福带给他的感受,毕竟与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只是,“就一句?”楚凌冬唇角滑过一丝笑意。   其实在这个晚上,楚凌冬已得到了他梦寐以求,最珍贵的礼物。   但他还是想去逗郁禾。   郁禾斜了楚凌冬一眼。   说的也是,只一句话,没个生日礼物也是有点寒碜。   但在这里,没一件东西是自己的,甚至是这具身体。   他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东西,可以送给楚凌冬。   除了一颗心。   只是心这种东西,向来都不是靠送的。在他送出之前,楚凌冬早已强横地据为已有了。   当然,这点郁禾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   郁禾想了想,便凑了上去,亲了亲楚凌冬的嘴唇。蜻蜓点水般,便退了回去。   楚凌冬好笑,而不满足,拉了郁禾过来。“赏个吻就这么困难?”   “你怎么这么多事。”郁禾嘀咕了一句。虽然这样说,还是再次把嘴唇凑了过去,舌头跟着舔了上去。   其实楚凌冬是自讨苦吃。现在,两个人的感情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亲密程度,而身体的余火经过一波的强烈碰撞后,非但没有熄灭,还在不停地酝酿发酵,只等一个契机,便要喷薄而出。   楚凌冬这样逗弄郁禾,遭罪的只能是他自己。   郁禾小巧的舌头在他的口中辗转,吃着他的舌头与口水。因为身高的差距,郁禾整个人都在尽量往他身上贴近。   身体紧挨着身体,皮肤紧贴着皮肤,让楚凌冬本来就处于兴奋的身体,一下子便到了临界点。   亲吻已不但不能满足他,反而成了折磨。楚凌冬把郁禾拦腰抱了起来,放倒在床上。   楚凌冬粗热的呼息吐在郁禾脸上,眼神很乱。   “你有完没完。”郁禾咬着唇。   “就一会儿。”楚凌冬低声哄着他。   虽然楚凌冬这人作风很具两面性。   表面禁欲,私下却流氓,但至今,说话可信度还算是高的。   既然他说只一会儿……   郁禾就不吱声了。说实话,他也有些想要。   楚凌冬被郁禾挑拨起的欲望,同样也在撩弄着他。   这具身体像是被楚凌冬摁开了某个机关,只要被他挨着,碰着,便不再是他自己的,不受自己控制。   这也由不得郁禾。   现在无论是这具身体,还是感情,对楚凌冬都是不设防备的。   不说话,那就是默许了。   但结果却只能是又一场的颠倒梦想。   楚凌冬嘴里的“一会儿”,也确实不长。就是郁禾一个迷乱与清醒之间。   楚凌冬在给他做清理的时候,依然觉得这个举动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照两人这种状态,怎么清理都是多余。   结果只能如他所说,大概这一个晚上郁禾那里都不会干净了。   楚凌冬也对自己作了反省,清理完郁禾,苦笑着,“我去冲个澡。”   郁禾表示理解。   他也想去冲个澡,但全身懒洋洋的,不想动。连脑子也不想思考任何东西。   楚凌冬这个澡洗得有点长。郁禾躺在床上,开始觉得饿。   他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除了早上那顿,剩下的就是对付了两个面包。   郁禾一直心事重重,再加上微信照片那一通刺激,没心思顾及肠胃,也就没觉得饿。   现在,整个人放松了下来,特别是做了这么多的体力活动,郁禾开始觉到饿了。   而且,楚凌冬晚上应该也没怎么吃东西。   至少长寿面是没有吃的。   没有生日礼物,给他下碗面条也是可以的。   这样一想,等楚凌冬从里面出来,郁禾问他,“你饿吗?”   楚凌冬晚上在公司,是和大家一起吃了盒饭。   由于会议讨论得有些激烈,盒饭放得时间过长,拿到手里已凉了。   他向来不爱吃凉的食物,便没怎么吃。   晚上吴软软买了蛋糕,他应景地吃了几口,因为时不时地会有这种作息紊乱的现象,肠胃像是已适应了楚凌冬的节奏,倒也没觉得怎么饿。   只是郁禾这样问他……   楚凌冬点点头。他心里猜测,是不是郁禾想要为他做点什么,果然就听到郁禾说,“我给你下面条吃。”   楚凌冬表示怀疑。   在这里,有李妈一日三、四、五餐地做饭,不需要郁禾动一根指头。   而郁禾离开他的那段时间,楚凌冬对他的生活规律也不是不知道。   不是在郁千里那里混饭吃,就是叫外卖。   楚凌冬没指望郁禾真给他做什么吃的,却想享受这种被郁禾所喜欢的感觉。   “做饭,你会吗?”楚凌冬逗他。   复杂的料理,郁禾是不会的,但下个面条还是很轻松。   当下点点头,“下个面还是会的。”   楚凌冬估且相信地点点头,又说,“你这样子,能行吗?”   郁禾整个人都虚弱地拥在床上,露出的身体,还是绯红的一片。看着便让楚凌冬觉得燥热。   郁禾点点头。   老实说,他现在确实全身软绵绵的,没一点力气。   但长寿面是要吃的,而且他也不想与楚凌冬就这样在床上呆着。   照这样下去,两人大概一晚上都睡不了。   “那你等着。”楚凌冬给郁禾拿了件烟灰色珊瑚绒睡袍。   还没等郁禾起来,已把睡袍包在了他身上,顺手把他给抱下了床。   郁禾一边套着衣袖,楚凌冬就要给他把衣带系好。   “内裤。”郁禾提醒楚凌冬。   “就这样。”楚凌冬把袍子的带子松松地系了。睡袍很宽松,但肚子那里已有些勉强才能合住,如果走动的话……   郁禾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楚凌冬的流氓程度,一直都在考验着郁禾能承受的底限。   “今天我生日,难道没特权么。”楚凌冬轻声说。有点狼外婆的感觉。   “我可以收回我的话吗?”郁禾想重新坐回床上。   楚凌冬揽住了他的腰,瞅着郁禾,“晚上我就只吃了一两口冷盒饭。蛋糕太甜,也没吃几口。”顿了顿,“很多年都没怎么吃过长寿面了。”   郁禾无语。   他知道楚凌冬很流氓,但现在发现他其实更无赖。   虽然楚凌冬是很无赖,但他说的基本上也是实情。   除了陈女士在世的时候,哄他开心,每年生日各种活动。蛋糕、长寿面当然是少不了。但后来,父母过世后,便再也没有享受这种待遇。   不过,他也并没放在心上。   生日这东西,只有有想在一起的人时候,才会过。   所以,现在,楚凌冬就很想过生日。   很想吃郁禾亲手下的面。   郁禾进了厨房。楚凌冬基本不离左右。   他是真不信郁禾能做些什么。   但这种感觉却让他心里很饱满充实。   在此之前,他一直都处于单相思的状态,对这个人百般讨好,只为了让他多看自己一眼。   郁禾在厨房里,无意识地找了找。虽然在这里呆了两个多月。但他基本上没进过厨房。   厨房的电器很齐全,有他认识的,更多的不认识,也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   厨房设着一个吧台,但基本上没怎么被利用过。   郁禾在厨房里找了几趟后,楚凌冬把他抱到了吧台的椅子上。   “坐着别动。”楚凌冬只是说。   虽然楚凌冬自己也不怎么下厨房,但下个面条也还是有自信的。   而且郁禾这个样子在他面前晃着,让他实在受不了。   楚凌冬在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又找到李妈煨的鸡汤。   放在砂锅里,用保鲜膜封着。   虽然不太清楚面条的步骤,但有鸡汤与鸡蛋,味道总是不错的。   于是郁禾便看到楚凌冬把鸡汤舀了出来,放进了锅里,打了鸡蛋,又拿了面条放进去。   郁禾一开始还在注意楚凌冬的动作。下面条的手法,没发觉他比自己熟练。   但渐渐地,目光只落在楚凌冬本人身上。   他少有的穿了条牛仔裤,上衣是件白衬衣。才洗的头发,松软地垂了下来。   依然好看,却有着与以前截然不同的感觉。   以前楚凌冬的好看,是艺术馆里陈列的人体雕刻,无懈可击,却泛滥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而现在,身上沾着烟火气,只是个普通人家里的一个大男孩。   郁禾看着楚凌冬便有些出神。   直到楚凌冬把面端到他面前。然后又从橱柜里拿出瓶香槟。   酒还是别墅才建成不久,楚凌冬放进去。自从许安住了进来,他都没怎么在这里呆过。   楚凌冬给自己酌了一杯,才坐了下来。   郁禾是真饿了,当下也不客气,吃了一口。   “怎么样?”楚凌冬只是喝了口酒,问他。   郁禾又吃了一口,才回答,“嗯。好吃。”   确实好吃,李妈煨的鸡汤,颜色清淡,味道香浓。   有了这个底汤,是谁大概也会做出一碗好吃的面来。   但因为郁禾存了私心,便把这功劳全给了楚凌冬。   “以后,你还想吃的话,我都给你做。“楚凌冬说。   这话听听就好,这人忙起来,连面都见不到几次,哪儿会有时间给自己做饭。   但郁禾依然不反驳。   他与楚凌冬一样,享受着对方给自己的专宠。   郁禾舀起一个荷包蛋。咬了一口,还是糖心的。   楚凌冬有些好笑。郁禾问他饿了,原来是自己饿了。   想起他今天一天的行程,心里也大约知道,都没怎么好好吃饭。   这样一想,就想到陈兰芝。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郁禾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都只能属于自己。   虽然郁禾的态度依然口是心非着,但楚凌冬已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郁禾是喜欢他的。   但这不够。远远不够。   他要让这个人根本无法离开自己。   一碗面条吃完了,楚凌冬把自己的面推到了郁禾面前。   “你怎么不吃?”郁禾倒是不想与楚凌冬客气,挑了一筷子面条。   但这个人刚才还说自己饿,可现在,基本没动筷子,只是喝着酒,看着自己。   “我饱了。“楚凌冬说。   “没吃都饱了?“郁禾不信。   楚凌冬一伸手,把郁禾的椅子拉到自己面前。   本来就近的两人,现在一下子又到了一个呼吸的距离。   “干什么?”   “要点下酒菜。” 第五十章   两人从床上起来的时候, 已近十一点。因为睡得晚, 与没怎么睡,所以醒得也晚。   醒来后, 郁禾被楚凌冬从背后抱着,免不了又被他捏摸了很长时间。   既然楚凌冬说今天整天都陪他,郁禾干脆继续闭着眼。半忍耐, 半享受着楚凌冬的骚扰。   昨天半夜,两人在厨房里吃面,楚凌冬以下酒菜为由,在郁禾身体里又是好一阵抠摸刮蹭。   这让郁禾根本坐不住, 一碗面放在面前凉了,坨了, 也没能吃下去。   最后,郁禾从凳子上溜了下去,还是楚凌冬把他给抱回了床上。   醒着的两人, 都不愿起来, 直到楚凌冬的手机响了, 他懒洋洋腾出一只手去拿电话。   郁禾才得从楚凌冬的怀里出来, 起了床,进浴室去冲澡。   昨晚就那样也没清理地睡了一晚,全身上上上下, 里里外外都是恣意纵情的痕迹。胸口、大腿有些青斑,上厕所的时候,也有些疼。   不过, 肤色却十分好,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里像是笼着一层雾水,脸也透着红晕。   许安这具皮囊,由郁禾最开始的不中意,经由他的滋养,侵润,现在焕发出诱惑人的光泽与魅力。   并且被楚凌冬喜爱着。   郁禾愣愣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已。   而床上楚凌冬接完了电话,也在这个空档,给吴软软发了个大红包。   吴软软接到来自楚凌冬的转帐红包时,正与余胜在动物救护站,撸猫狗。   方海潮十分忧郁地看着这两个人。   前一段时间是楚凌冬,现在又是余胜,这个地方,什么时候变成了他们的泡妞专场了。   而且,如果萌宠对于脱单这么奏效,为什么自己还是个单身狗?   方海潮当然还没有意识到,要脱单,你首先得有个人愿意陪你撸猫撸狗啊。   毛绒控的吴软软看中了一只松狮,爱不释手就要领养。余胜就婉转地告诉她,不是才送了她一只博美么。   吴软软只是眼珠转了转,便嚷着让余胜领养回去。   余胜天天跟着楚凌冬跑,自己养自己都嫌费事,哪儿有时间与精力再领个祖宗回去,就在两人磨叽的时候,吴软软手机叮地一响。   吴软软收到这个大红包,大惊失色。   虽说接近年根,但离过年也是有些时间。   今天不是圣诞节,也不是元旦,甚至连二十四节气都不是,这突如其来的红包……   吴软软有点胆寒。而且还这么大的数额。   余胜也是纳闷。   既然吴软软都有了红包,自己应该也有才对。但拿出了手机,却空空如也。   两人相互看一眼,一头雾水。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楚总这是在变相地告诫我。”吴软软抖着声音说。   “照你这个说法,那公司人不都争着做错事了。”余胜说。   “但你怎么没有啊。”   余胜想了想,“我是没有,可我放了一天假。”   “为什么?”   这么个年关时段,楚凌冬居然给他自己与余胜放一天假,这是非常罕见的。   “陪小许。这段时间凌冬忙得都落不了脚,特意留了时间陪他。”余胜说。   吴软软眨了眨眼睛,哼哼一笑。   爱情……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楚凌冬与郁禾到了中午才下楼吃饭。虽然李妈做了营养丰富的早餐,但还是有个眼力劲,两个人一直没下来,她不动声色地就自己吃了。   中午好不容易两人一起下了楼,但明显与平时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以前,两人也是好。楚凌冬难得在一起吃个饭,时不时地给郁禾夹个菜,也是常有的事。   而今天,楚凌冬却只差要喂郁禾吃饭的样子。   李妈不过四、五十岁,也是个眼明心亮的。   饭毕,立马收拾了碗筷,洗了碗,便钻进了自己的房间,不出来了。   当郁禾坐上客厅的沙发上时,楚凌冬却对郁禾说要出去拿些东西。   郁禾有些奇怪。   看着楚凌冬开门出去,又透过窗子,看到一片薄薄的积雪里,楚凌冬的身影。   郁禾想着这人说要一整天陪自己,现在忽然出去不知道要干什么。   也不多加件衣服,依然只是穿了条牛仔裤与毛衣。   但不过十来分钟,楚凌冬便转了回来。手里拎了一个纸袋与一个深棕色帆布背包。   纸袋郁禾没怎么留意,但楚凌冬手里的背包上印的LOGO,他还是认识的。   虽然郁禾对摄影、相机是门外汉,但上学的时候,社团里有玩相机的。   知道那包里放的是什么。   楚凌冬曾说过要给他拍孕照。他以为楚凌冬只是说说。   没想到他还记着,并要付诸实施的样子。   郁禾对孕照不是没概念。网站上明星的孕照,大都半裸着身体,挺着个肚子,做出各种或曼妙或圣洁的姿态。   与老公在一起,要么是秀恩爱,要么秀性感。   秀恩爱的,还能穿点衣服,尺度大点的,全裸也是常事,只通过变幻的光线,做些处理,把关键位置隐住。   别问郁禾是怎么知道的。在他还是郁医生的时候,他的助手冯晓也曾是个孕妈妈,在他面前不止一遍地给他推送孕妇照,然后纠结是拍个清新脱俗的,还是艳冠群芳的。   对此,郁禾深表理解,毕竟怀胎十月,从第一次孕吐、胎动,到十月怀胎,瓜熟蒂落,一步步走来,并不容易,是个值得纪念的事。   但女人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弃颜值的执着心,也让郁禾叹为观止。   而现在,楚凌冬这是要给自己拍孕照?   郁禾心里是拒绝的。   “不上去吗?”楚凌冬轻声问郁禾。郁禾基本都是宅在上面的卧室,或是书房。没见他会这么热衷于看电视。   但郁禾只是瞅着他手里的家伙什。   他现在不想上去。也没别的意思,就是累。   昨晚上两人好一通折腾,疼不说,他全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   楚凌冬是个没自律的,而他现在,是一在楚凌冬面前就丧失自律的。   而且郁禾算是个粗人,也不太分得清艺术照与色.情照的界限。   他不敢想象自己在楚凌冬的镜头里,会被呈现出什么样子。   “我才吃了饭,要休息一会儿。”郁禾拥着毯子,窝在沙发里不动。   这话没什么问题。饭后半个小时,不宜做任何运动。   因为饭后肠胃消化需要一定的血液来供应,才能维持正常的工作。   如果这个时间活动的话,会让消化系统处于缺血状况,造成消化不良。长此以往,还会产生慢性胃病。   郁千里重养生,郁禾从小就受的这个教育。别说运动,饭前饭后半个小时,连水都不怎么喝。   “上去也可以休息。”楚凌冬耐心地劝诱他。   郁禾是不相信,在上面他会得到好好休息。   “我就在沙发上躺一会儿。”   郁禾明显躲着楚凌冬的样子,让他没了脾气。只好放下手中的背包,挨着郁禾坐了下来。   郁禾还穿珊瑚绒的睡袍,窝在沙发里,只露出玲珑的小腿与一双脚。   其实这副构图就很好。   身体的曲线,半遮半掩的身体。   而且郁禾神情懒懒的,很自然。也很性感。   锁骨部位与脚踝都十分清晰。   这个人随便怎么摆步,都应该很上镜。楚凌冬想。   只有一件,对于私房照,这件睡袍有些太厚,不利于突出身体的重点,把肚子给遮得有些严实,而且也不利于光线调度。   楚凌冬看着郁禾的目光,就像是透过镜头,目的性就很强了。   郁禾不由又往沙发上缩了缩。   楚凌冬抓起郁禾的脚踝,拉到自己身上,用手不轻不重地拿捏着,“那你就先躺半个小时。”   郁禾没吱声。   半个小时,时间太短。   因为不想拍,不想动,郁禾的神情就有些忧郁动人。   “怎么,不想让我给你拍。”楚凌冬的手指抵着郁禾的脚心,或轻或重地按着。   郁禾依然不吱声。   但脚心是有些痛痒。   “或许你想在影楼拍?”楚凌冬又说。   楚凌冬这话问得就有些逗弄的意思了。明明知道孕照属于私房照,是个十分私密的拍摄。   不在他自己面前脱,就要在外面的摄影师面前脱,他还给郁禾出这道选择题。   “能不拍吗?”郁禾果然有些恼怒。   “随你。”楚凌冬倒是很干脆。   但郁禾是不相信的。   “拍与不拍,权利都在你。”楚凌冬看着郁禾。   郁禾的眼神瞟了出去。   郁禾是犹豫不决的。自己对这具身体的处理。拍孕照,不知是许安的权利,或者是自己的义务。   郁禾看向楚凌冬。   这具身体,已完全由自己所控制,而肚子里楚凌冬的骨血,自己怀了两个多月,也已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甚至楚凌冬对这具身体的爱抚与触摸,也因为自己的接受与感知,变成了自己的私有物。   纵然,在未来,还是个未知。   但现在,他与这具躯体不再是相互割裂的一分为二,而是互为融合的一体。   “拍吧。”郁禾说。   “真的。”楚凌冬瞅着郁禾。   对他而言,拍与不拍都取决于郁禾。   而他自己现在只能,也只有通过这具躯体来爱他,拥有他。   郁禾点点头,接着问了一句, “到哪儿拍?”   “外面的雪地不错。”楚凌冬勾了勾嘴角,“只是如果脱光的话,怕你会冷。所以就在屋里拍吧。”   郁禾瞪向楚凌冬。   他开始后悔了。   明明知道这人的一惯作风……   楚凌冬给郁禾按摩了一个小时后,直接把他抱上了楼。然后又下楼把工具与纸袋拿进了卧室。   孕照属于私房照的一种。由于要突出孕妇的身体特征,选择拍摄的衣服基本上都是薄而透的睡衣。   楚凌冬当然不会把郁禾交给别人来拍摄。   楚凌冬以前一直是以拍风景为主,基本上不涉猎人物。   风景的要求与拍人物也不同。   最大的区别,景物拍摄是单方面的发现与装点,而人物照的主体却是人。   为了取得好的拍摄效果,拍摄主体与摄影师的互动与交流是必须的。   在以前,楚凌冬对人物摄影没兴趣,也无意于涉猎。   现在倒颇有点后悔了。   楚凌冬把拍摄地方定在了卧室里。主要也是因为在熟悉的环境,郁禾不会那么紧张。   想到他的身体已被自己熟悉到那个地步,但依然这么紧张的样子,楚凌冬好笑而怜惜。   卧室很宽敞,加之大面积的落地玻璃,光线并不差。   楚凌冬把厚厚的窗帘拉开,只留下里面白色的薄纱。这样即能保证阳光透进来,又有些柔化光线的作用。   郁禾被楚凌冬放在床上,便有些无所适从。   虽说是要拍照,但什么也没准备。   而且妆看来是不必化了。这让郁禾从里到外地赞同。   楚凌冬从背包里拿出了相机与三脚架。三脚架暂时用不着,先被他放在了一旁。相机拿了出来,楚凌冬调试了一些参数。   接着,随手对着床上的郁禾拍了几张,看了看效果,然后调试快门的数值。   虽然相机一直就放在车子的后备厢里,但这几年都没怎么摸过了。   调试完了镜头,楚凌冬才抬起头对郁禾说,“你自己选一件衣服。”   郁禾闻言又松了一口气。   楚凌冬给了他相当的自由发挥空间。   还没等他下床,就听到楚凌冬加了一句,“颜色要浅,要薄一点,透一点。”   郁禾怔了怔。楚凌冬明明把选择权交给了他,却又附加了这么多条件。   “屋里光线不够,所以浅色可以有效弥补光线。”楚凌冬解释。   但薄的,透的呢?   不过,衣柜里的衣服大多都符合楚凌冬这个标准。不管是以前许安的,还是楚凌冬给他买的。   郁禾苦笑。   不薄不透的还真没有。   郁禾找出一件白色真丝睡袍。薄得如同一层纱。   楚凌冬对内裤没作要求,郁禾尽可能地找了条布料多的。   但再多,因为肚子已突出很高了,穿上去也只能揉成了一股线般的存在。   郁禾看了楚凌冬一眼。   知道郁禾紧张,不自在,楚凌冬便不看他,只是低着头通过镜头测试屋里的光线。   于是郁禾就在楚凌冬专注于相机的时间,迅速地换了衣服。   在郁禾换衣服的时候,楚凌冬已把一个单人沙发移到了落地窗前。   这个位置与这个光线,也差不多够用了。   “坐到沙发上。”楚凌冬轻声对郁禾下了指示。   不用自己站着摆动作,郁禾再次松了一口气,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同时楚凌冬已按了几次快门,捕捉郁禾最自然的那一刻。   但等郁禾真正坐在沙发上后,便有些无所适从了。   眼睛不知道看向哪儿,手脚也不知道摆得对不对。   同时顾忌镜头的自己是不是太过暴露,整个身体都无法放松的样子。   “把衣服拉开,让肚子全部露出来。”楚凌冬说。   既然是孕照,这些也是必须的。郁禾依言照作了。   只是拉衣服的时候,肚子不知道露多少为宜。   “紧张什么。”楚凌冬对着镜头说。   “没紧张。”郁禾转动了一下身体,“就是别扭。”   怎么坐都别扭,怎么坐着都觉得太过暴露。   突出的肚子,裸.露的双腿。   郁禾顿了顿,“我该怎么作。”   “你不需要做任何事。”楚凌冬对着镜头,“你只需要想象你现在在床上,把身体全面打开,让我的手指、舌头,毫无阻碍地进入你的身体……”   郁禾的呼吸停了下来。 第五十一章   楚凌冬不过是要转移一下郁禾的注意力。好的摄影师基本上不会让他的拍摄主体去摆什么姿势, 刻意摆出来的, 反映到照片里,也只是僵硬, 而没有活力的。   郁禾这么紧张,怎么摆,大约也是不自然的。而他只需要放松, 就可以完成楚凌冬所有的拍摄。   虽然郁禾自己并没有这种意识,但在他身上有着一种随意淡然的性感。不需要刻意摆拍,只要放松,就会自自然然地发散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这具身体已丝毫不再会让楚凌冬想起许安。许安在他面前骚首弄姿的样子,与眼前这具身体几乎是割裂的。   现在, 郁禾是这具身体的灵魂与主导,这具身体上散发着他的光辉与魅力。   “是不是有感觉了。”楚凌冬低着头说。   有没有感觉郁禾倒是不太清楚,但全身发烧倒是真的。   四肢明明绷得很紧, 却又像是软得如同泥水。   楚凌冬的手与舌头带给他的感觉, 一下子砸了下来。   这让郁禾根本无法对镜头。他侧过了头, 看向窗户。   楚凌冬连按了几下快门。   肚子, 锁骨,以及脖子的曲线都应该很好地表现了出来。   特别是双腿,一只微微地蜷曲着, 放在沙发上,另一只落在地毯上。有着不经意的性感迷人。   楚凌冬无疑是个称职的摄影师,总有办法让郁禾取得自己想要拍摄的最佳效果。   虽然有前面这个插曲, 但接下来,楚凌冬表现出了相当高的职业水准。   而引导郁禾的一些动作,也都在他能接受的范围。   郁禾也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为了避免郁禾过于劳累,楚凌冬尽量让他坐着,只有一次,让他站在窗前,侧着身体。   大约是为了突出肚子的弧度,展现母性光辉主题的。   拍完了一组照片,楚凌冬开始考虑下一组的构图。同时对郁禾说,“一会儿,拍下一个主题。”   “下一个主题是什么?”郁禾趁间隙,坐在床上休息。   “局部特写,纸袋里的衣服你换了。”楚凌冬说。   局部特写,郁禾是知道的。既然是孕照,无非是肚子的特写。他从冯晓那里也知道一些。   只是,“什么衣服,你什么时候买的?”   “上次不是说要给你拍孕照吗?一直买了放在车上。”楚凌冬说。   一个月前,郁禾重新回到自己身边,楚凌冬抚摸着他的肚子,提出过要给郁禾拍孕照。   但那个时候,郁禾对他的感情还处在朦胧阶段,对他也缺乏足够的信任。   考虑到这层,楚凌冬没急着拍。决定等一等。   现在,他是觉得已到了这个时机。   在身体上,郁禾对他已不再排斥,而感情上,大约就是两情相悦了吧。   楚凌冬微微地勾了勾嘴角。   对于楚凌冬买的衣服,郁禾是拒绝的。   楚凌冬的衣品也算是一言难尽。对于正装,楚凌冬的品味是平板而无聊,而内衣却又是恶趣味的。   郁禾硬着头皮从纸袋里拿出盒子打开。里面只有一条内裤。没有蕾丝,网眼,冰丝,透明这些原素,只是件普通白色棉三角内裤。   只是腰部很低很细,有种恰到好处的性感,而不是骚气。   腰部印的一圈LOGO显示,是与楚凌冬同一个牌子。   郁禾愣了愣,居然有点感动。   “快换上。”楚凌冬依然体贴地不抬头看郁禾。   郁禾迅速地把内裤换了过来。   看来,楚凌冬还算是个正儿八经的摄影师。郁禾对楚凌冬的戒心再次放松了一点。   等郁禾把衣服换好,楚凌冬才抬头去看他。但立即又把头给低了下去。   老实说,身体有点反应。   其实,在整个拍摄过程中,他都在自我控制与调整着。   接下来,楚凌冬拍了一组局部特写。   没有多大的难度,只是让郁禾站在窗前。   为了不让郁禾感到紧张与压迫,他也尽量不去靠近郁禾,只是靠调整焦距与光圈来突出人物重点,虚化周围环境。   局部的特写,并不仅仅局限在肚子上。还有郁禾柔和的侧颜,细白的脖颈下,单薄的琐骨。   以及不经意看过来的眼神。   带着对楚凌冬深埋着的爱,与无法调和的矛盾。   好几次,楚凌冬都忘了去摁快门。   拍摄接近一个小时后,楚凌冬放下了相机。   “累了吧。”楚凌冬说。   郁禾确实有些累,虽然楚凌冬尽量让他坐着,但挺着个大肚子,后腰还是有些酸痛。   “先歇会儿。”楚凌冬说。   看来是中场休息了,郁禾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楚凌冬倒了杯热水,给郁禾端了过去。   郁禾接过来,一气喝了。缓过来了点劲。   “还要拍多长时间。”   “还有一组。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郁禾又松了口气。   只有半个小时的话,他是可以忍受的。   楚凌冬从床上拿起郁禾的袍子,给郁禾披在了身上。郁禾有种安全到达彼岸的感觉。   楚凌冬在郁禾身边坐了下来,却把他又抱坐到自己的大腿上。   一个小时的时间,两个人只是隔着镜头与相机相望,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对对方都有些焦灼与渴望。   现在靠躺在楚凌冬的怀里,郁禾放松而安心。   楚凌冬把他搂着,“要看看刚才拍的照片吗?“   郁禾点点头。   楚凌冬揽着郁禾,把相机打开,调到了预览。随便找出一张,放大。   照片里,郁禾只是侧站在沙发旁边。   毕竟是男性,楚凌冬并没有要求他像孕妇一样,做些双手捧着肚子的动作。只让他一只手扶着沙发,自然地站着。   楚凌冬把照片放大。   因为没有后期修图,几千万高清像素的照片最真实地反应出郁禾的身体状态。   郁禾也通过镜头观摩着这具身体。   但更多的感受放在楚凌冬胸膛的温度上。   但楚凌冬的观感却是不一样的。   再白再光滑的身躯,被放大了无数倍,也会显出粒微的皮肤颗粒。   楚凌冬看着,不由想到郁禾临进高潮时,绯红的皮肤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直到结束后好长一段时间,在他的安抚下,才会渐渐消退。   这些联想,像是圈套,一步踩了进去,就会步步踩了进去。   胸口、脖子、脚踝。   无一不是联想,无一不是圈套。   在楚凌冬意识到之前,郁禾已在他怀里坐不下去了。   郁禾这个姿态这样坐着,楚凌冬些微的一点反应,他都能清楚地感觉到。   郁禾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是从楚凌冬身上起来好,还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就在郁禾犹豫不决时,楚凌冬却把他抱了起来,放在一边。   自己站了起来。   “休息好了?”楚凌冬问。   郁禾点点头。   纵然没休息好,看来也不能休息了。   对于楚凌冬的敬业与克制,郁禾几乎有些刮目相看了。   楚凌冬把三脚架支了起来,调整好高度,又锁了松紧旋钮。   看来是要进入下一组拍摄了。   拍摄进入到这一步,陌生感消失,郁禾已是无比放松。   “把衣服脱了。”楚凌冬把相机装了上去。   郁禾把袍子穿了,扔在沙发上。楚凌冬抬头看他一眼,“内裤。”   郁禾身体不动,像是没听懂似的,只是看着楚凌冬。   楚凌冬解释:“最后一组目的是为了突出身体之美。并不会让你暴露什么,而且后期也会处理。”   郁禾听明白了。道理都懂,但要光着身子这点是没错了。   “能不拍了吗。”郁禾提了要求。   楚凌冬头也不抬,“法国女摄影师贝蒂纳·里姆斯说过:对我来说,脱掉你的衣服,只是一种可以到达你心灵的方式。”   楚凌冬顿了顿,“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不仅如此,他对郁禾所有抚摸,入侵,也只是迫切地想要进入郁禾的内心与灵魂。   但对于楚凌冬这句看似乎不经意,却发自内心的话,郁禾显然是没有多深的理解的。   这句带文艺范的台词,在他的心里泛不起丝毫水花。   他只是纠结着,要在楚凌冬面前光着身体。   虽然这具身体被楚凌冬看到很深,摸到很深,但那是在意乱情迷状态,情不自禁的状况下。   现在这种清醒状态,让他与楚凌冬裸.身相对,他受不了。   纵然是楚凌冬舌绽莲花,他也不打算再拍了。   “要我给你脱吗?“楚凌冬看着站着不动的郁禾。   “我累了,不想拍了。”郁禾瞅着楚凌冬说。明明刚才才休息了半个多小时。   但他现在是孕妇,他说累了,大约没人敢再勉强他。郁禾拥着衣服,一屁股坐在床上。   看着楚凌冬。   他现在已知道,楚凌冬的强硬,在他面前不过是纸糊的老虎。   如果他坚持,楚凌冬拿他基本上是没办法的。   对,就是不拍了。   楚凌冬无语地看着郁禾。   “要么不拍,要么就这样拍。”郁禾态度干脆。   “这个样子的已拍过了。”楚凌冬一脸无奈。   “那就不拍了。”郁禾说。   楚凌冬不再说话,把最后的几个旋钮紧好。然后伸手开始解衬衣扣子。   郁禾眼睛不眨地看着他,有些愣怔,不知道楚凌冬要玩什么花样。   扣子全部解开,楚凌冬把衬衣脱了下来,扔在沙发上,接着就去解裤扣。   郁禾这才觉得不对劲,“你在干什么?”   “最后一组照片,是我们两人一起拍。”楚凌冬说。   郁禾张着眼睛瞪着楚凌冬。   没错,所有的孕照都会有夫妇双方合照。要么老公从背后搂着孕妇,要么跪在地上亲吻孕妇的肚子。   这些照片冯晓给他看过,因为太过冲击力,所以郁禾还是记得的。   他怎么就忘了这一出。   楚凌冬脱了牛仔裤,又把内裤褪了下去,扔在了沙发上。   郁禾看着楚凌冬。头脑一片空白。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脱衣脱。   而且这个人与自己有着密不可分的精神与肉体上的联系。   虽然郁禾也算是见过楚凌冬的身体,但因为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处于颠倒迷乱的情况,看得并不真切。   而在楚凌冬公寓的那一次,他躺在浴缸里,郁禾也只是以偷窃的形式去看他。   像现在这样,坦荡直接地裸.露在他的眼前,还是第一次。   无论是体魄,还是体格,楚凌冬都是结实而健美的。   胸膛宽阔,腰腹却窄,有着若隐若现的肌肉。   郁禾的喉咙动了动。   “看够了吗?”楚凌冬向郁禾走了过来。   郁禾耳尖开始发热,抬头看着楚凌冬的眼睛就有些朦胧。   要命……虽然楚凌冬并不是职业摄影师,但一拿起相机,却不自觉地保持着应有的职业素养。   虽然面对郁禾,他一直都有不同程度的反应。但他一直都自我调节与控制着。   刚才郁禾坐在他腿上,他就已在边缘上挣扎。   为了摆脱困境,才忙着进入下一组拍摄。   他认为至少能顺利地把最后一组拍完。   但看到郁禾反应的这一瞬间,所有的“自以为”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他甚至有些急切地想要撕掉郁禾的衣服,让他在一个个高潮间,不住地颤抖,皮肤激起一粒粒的寒栗。   他向郁禾走过去,本来不过是想把他拉起来,拥着他,进入下一个拍摄环节。   而现在,他只是把郁禾放倒在床上,急切地吻上他的嘴唇。 第五十二章   手摸了进去, 郁禾的身体是烫的, 呼吸在他的亲吻下,也是气喘吁吁, 上气不接下气。   看来比起拍照,直接的摸碰,更让郁禾进入状态。   郁禾闭着眼睛, 睫毛不住地抖动。   片刻前,这个人还在说累,连拍照都不愿意。   现在,被楚凌冬这样百般地摆弄着, 却一个字也不说。   微微皱着的眉与发出的低吟,似乎在隐忍着, 而扭动的腰肢,却又是迎合的。   顾虑到郁禾的身体,楚凌冬忍耐地放慢了节奏, 但造成的结果只是让煎熬成倍地增长。   等楚凌冬长出了一口气时, 已过了很长时间。   郁禾一动也不想动。刚才是快活了, 但现在开始觉得痛了。   本来都还肿痛着, 但楚凌冬一碰他,别说推开这个念头,整个人都是酥软的。   不长记性。不知改悔。   郁禾在心里骂自己。   虽然郁禾有力气骂自己, 但依然没力气起来。一轮释放后楚凌冬抓着他的脚踝,给他清理。   “下次,从后面试试。”   楚凌冬对着他红肿的部位有些心疼。但后面没有润滑剂大约会出血。   郁禾虽然挺难为情, 紧闭着眼,但对楚凌冬的提议,一声不吭。   楚凌冬对这具身体已拥有绝对的操纵权,连他自己也无法控制。   楚凌冬见郁禾在概一时半会儿是不想动的,便把睡袍给郁禾盖上。   自己进了浴室。   楚凌冬抱着百分之百的职业精神,来给郁禾拍照,最终还是没能抵住冲动与诱惑。   楚凌冬只有苦笑。   楚凌冬出来的时候,郁禾依然闭着眼睛,微侧着身子,躺在床上。   一只腿依然保持着他给他做清理的状态,微微蜷拱着。   睡袍只搭在他身上,露出了细瘦的四肢。   而微微张着的嘴唇里,吐出的气息让楚凌冬觉得还是滚烫的。   楚凌冬在去吻他,还是拿相机之间挣扎了几秒,还是选择了后者。   郁禾这个状态,让楚凌冬想把他留在照片里保存下来。   楚凌冬取了相机过来,走了过去,在床边蹲了下来。   将光圈调到最大,设置快门。把焦点对准郁禾的脸部。   拍了几张,郁禾把眼睛睁开,不经意地看向镜头,样子慵懒。   楚凌冬又抢拍了几张。   拍完了,楚凌冬记起还有最后一组孕照还没有拍。   但郁禾的样子,大约是不会配合,也不想起来的样子。   但就这个懒洋洋的样子,刚才摸他的时候,该有的反应却一点都不见少。   楚凌冬只有自己调好焦距,光圈,把相机在三脚架上支好后,把郁禾抱了起来,坐在床上勉强照了几张照片。   拍的过程中,免不了要调整一些姿态,即要表现出人体的美感,又要利用角度与光线遮住重要部位。   郁禾只是懒懒地靠在楚凌冬身上,任凭他摆布。   楚凌冬又是调相机,又是伺侯郁禾,居然有些出汗。   经过来回的折腾,好歹拍了几张。   只是他自己也有些心虚。   虽然楚凌冬在拍摄上挺有几分自负与风骨,但这次,他有点不敢肯定,出来的效果到底是性感还是情.色了。   倒不是姿态,而是两人之间弥漫的气氛,与环绕的空气。   孕照的主题无非是要表现对于生命的喜悦,孕妈妈的自信迷人。   但郁禾落向楚凌冬的目光里,饱含着湿热的水汽,让这组照片充满了暧昧与绮丽的气息。   拍得差不多时,李妈适时地叫吃晚饭了。   几组照片,折腾了几个小时,郁禾也饿了。   所以可以名正言顺地收工了。   饭后,楚凌冬的手机一直在响。便进了书房。   一来确实是事务烦忙,同时还有意回避一下郁禾。   照两人这个状态,楚凌冬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二十八年,他第一次这样沉溺于一个人,没了节制。   一打开手机,一堆很多没有处理的文件。   楚凌冬点开一个,又是相关部门关于年底安全生产督导的通知。   楚凌冬揉揉眉心。   看来有必要再次到工地,一是召集施工方开个会,二是现场组织一次检查。   年底的安全问题高于一切。   把手头的文件处理完,已很晚了。楚凌冬过去的时候,郁禾已睡着了。   楚凌冬本来是为了避开他,现在郁禾真的睡着了,心里却又失望起来。   楚凌冬怔怔地看着郁禾半晌,只能亲了亲他的耳垂。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楚凌冬正对上郁禾的眼睛。   难得的,郁禾在他之前醒了过来。   只是虽然睁着眼睛,但依然是湿润朦胧的样子。   楚凌冬忽然就有些犹豫,今天依然是周末,要不,再呆上半天……   见楚凌冬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样子,郁禾打个呵欠,“还不起来?今天不是要去公司吗?”   楚凌冬已完成了陪他一整天的许诺。   “你是想让我去,还是不去。”楚凌冬搂过他的腰肢。   郁禾说实话,有些瞠目结舌,没想到楚凌冬会问出这么任性的问题。   他倒真是想让楚凌冬陪着自己,毕竟是初尝恋爱的滋味,初次享受到情.欲的美好与失控。   这让他现在根本不想离开楚凌冬的怀抱。   但这也只能放在心里想想。   现在这个节骨眼,公司必定非常忙,而且,两人这样没个节制,郁禾对自己也很无语。   两人这一天两夜,脱轨一样的情不自禁,把余医生的话都抛在了脑后。   虽然楚凌冬至始至终还算节制,但也经不起次数多,时间长啊。   “今天我要去解郁堂。”郁禾说。因为许安,他跑了一周的医院,还陪着陈兰芝回了趟许安的老家,郁老爷子那里都没怎么去。   现在再说到那里去工作,有些免为其难,但时不时地,去搭把手还是可以的。   他看得出郁老爷子看向自己的目光是不一样的。   纵然样貌不同,郁禾身上有着郁千里熟悉的感觉。   郁禾这样回答,楚凌冬不说话了。   明明知道自己其实是没有时间的,郁禾这样说,他却还是有些失望。   而郁禾到解郁堂去,楚凌冬却也不好去阻拦他。   外面天冷,有些积雪还没有化。看来是得给他买辆车了。   但楚凌冬对郁禾是不放心的。   “你有驾照吗?”楚凌冬问。他知道,许安是有驾照的。   郁禾顿了顿,“有。”   有是有,但基本上没怎么开。郁医生住在医院的宿舍里,上下班乘坐的都是地铁。   “等过了年,给你买辆车,我带着你跑几趟。”   纵然郁禾说自己有驾照,但楚凌冬依然不放心。   他没见过这人开车的样子。   郁禾没有吭声。他觉得就这样挺好。   以前那么忙,坐的也是地铁。   “一会儿,你跟我一起出门,我把你送到解郁堂。晚上我去接你,一起吃饭。”楚凌冬说。   郁禾嗯了声。   微微地勾了勾嘴角。   对这个安排,相当满意。   楚凌冬把郁禾送到解郁堂,更驱车离开了。   郁禾一周都没有去解郁堂,也没有什么生疏,一感受到里面忙碌的气氛,郁禾立即进入了工作状态。   他还是喜欢这里的氛围。   在这里的工作,与郁千里在一起。   而现在,这个喜欢里面已多了一个人。   这个喜欢却与对郁千里的“喜欢”是不同的。   这时的郁禾,会在抓药的间隙,时不时地流露出恍惚的笑意。   下午的时候,楚凌冬忽然打来电话,说临时有事,不能过来。让他路上小心,自己打车早点回去。   郁禾有些忽然失望,但也并不感到意外。   以楚凌冬那个忙劲,能保证来接他到是奇怪了。   一忙就是两天,楚凌冬虽然没有露面,但每天的电话还是给郁禾汇报行程。   丁小钱过来了。来之前给郁禾打了电话。郁禾一整天在解郁堂,也只有晚上有时间。而且,看这样子,这段时间楚凌冬晚上也不会过来了。   丁小钱很久都没有露脸了,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上次说的找工作,不知道进行的怎么样了。   而且,丁小钱是郁禾与许安之间,最熟悉的一个媒介。   郁禾还有些事要问他。   一个多月没见丁小钱,郁禾觉得他有些变化。具体怎么变,说不出来,但一看就是身心愉快,满面春风的。而且连着装风格也回归正常了。   以前他与许安同一个品味。怎么刁钻,怎么惹眼怎么穿。现在看起来普通了很多。   同时少了几分虚浮之气。   郁禾有些惊讶,想不出有什么事能让他改变这么大。   但在丁小钱眼里,郁禾变化才叫一个大。   以前他觉得许安长得算是不错,但自己也差不到哪儿去。都是属于细皮嫩肉一类的。   但现在他眼前的人,简直叫他挪不开眼睛。   依然清清淡淡的,但就是一股说不上来的诱人与性感。   而不是他熟悉的那种骚气。   “安安。一个月不见,变化也太大了。看来楚老板没少疼你。”丁小钱笑嘻嘻的。   外表虽然变了样,一张嘴,却还是那个丁小钱。   郁禾的脑子一瞬间回放到那天电话里,丁小钱爽到不行的喊叫声。   “上次,你说要找工作,怎么样了?”郁禾是哪壶不开,特意提哪壶。   他料定丁小钱当时不过是应付他了几句。   找工作,能找到床上去?   谁知丁小钱一听,却来了劲,搬起自己一只脚放到沙发上,“我这次来,一来是看看你,这不好久都不见了么,二来就是告诉我,我现在工作了。”   郁禾惊讶,而意外。   同时,对丁小钱有些另眼相看。   找工作就职并不是难事,难的是改变。   以前丁小钱一直都过得像个寄生虫,找金大腿是他的终极目的。   就这个三观不正的,现在却老老实实地去工作。   如果是真的,郁禾是相当佩服了。   “找了个什么事?”郁禾替丁小钱高兴。   “我这学历,也干不了什么事,就是吧,从底层做起。”丁小钱抓起果盘里的杏仁吃了一口。   话说得挺在理。郁禾微微笑着,“你究竟在做什么?”   “酒店大堂经理。”丁小钱说着,还是没有能很好地控制几分得意。   他的确是该得意的。   在他快三十岁的人生,忽然有了这个转机。   这让他自己也觉得意外。   好运并不仅仅只眷顾许安。也该他丁小钱时来运转了。   郁禾知道酒店大堂经理,也并不是那么好当。   要直接面对来来往往的客人,现场接受他们的咨询与投诉不说,还有协调酒店各个部门。   丁小钱虽然一直不学无术,也没什么文化,但一直混迹于底层,察颜观色,八面玲珑,做个大堂经理应该还是不错的。   对此,郁禾表示祝贺,并真诚希望丁小钱能坚持下去。   “在什么酒店?”郁禾问。   但丁小钱眼尖,已一眼瞅着郁禾腕上的手表,一把抓了起来:“安安,是楚老板送的表?”   “嗯。”郁禾说。   每天出门戴上,倒是养成了习惯。   郁禾的目光也垂了下去,去看向腕表。不自觉嘴角噙了一丝笑意。   丁小钱摇摇头,这日子过的,看来是不错了。   丁小钱认得腕表是个大牌,而且楚凌冬送的,肯定是价值不菲的,不由脸上一副艳羡慕的样子。   “给我看看。”   丁小钱拉着郁禾的手腕看了又看。好看。   戴在郁禾细瘦的手腕上尤其好看。   丁小钱在观赏郁禾手表时,伸出的手腕上,光芒闪动。也戴着一只暂新的腕表。   郁禾与丁小钱同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倒没见过有这么一只。   看来是新的。   这个牌子,郁禾有点熟悉的感觉......   “对了,安安。前一阵在酒吧里碰到楚瑜明。他还问起你了。”   郁禾没接腔。   虽然楚瑜明曾向他表白过,但他自己并没有牵扯进一点感情,心里也无需对楚瑜明表示抱歉。 第五十三章   郁禾一大早就去了解郁堂。郁千里还没来诊所, 只有他与陈敏在一起准备。   陈敏更跟郁禾扯些有的没的。现在他对郁禾的生存状况已十分适应, 说话也没那么顾忌了。   “你这样子,跑来跑去辛苦你了, 不过,这年底你不过来搭把手,可有我和老师一通忙。”   “也没那么严重。而且, 这不快过年了么。”郁禾说。医院的孕妈妈,怀胎八个多月上班的也还有的。   而且离过年也不过十来天,年底忙,他过来搭把手也是应该的。   而且他是真喜欢在这里。   “楚老板那边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吧。”陈敏随口又问。   郁禾的手就停了停, “什么事?”   “新区工地上的啊。”陈敏说着,去看郁禾, 才发现,原来外边都传遍了的事,郁禾居然不知情。   “工地上什么事?”郁禾的心就有些悬。   陈敏拿起手机, 翻出了本城的论坛。这个论坛因为消息来源众多, 且新鲜及时, 在本市颇为具影响力。   连一些新闻媒体也常年驻扎, 获取第一手新闻资料。   陈敏把一个贴子打开,给郁禾递了过去。   郁禾先看了看时间,是前天的贴子, 再一看标题,已悬到嗓子眼的心,差点跳了出来。   “夺命电梯出事, 云水居施工现场一片血雨猩风。”   云水居就是楚氏集团在新区新开发的楼盘。   标题是足够惊悚,吸引眼球。   郁禾迅速地浏览了一遍贴子,大致内容是:   云水居施工现场,吃完饭的一名粉刷工人,乘坐电梯到施工现场作业。电梯行至十楼时,忽然失控,从高中坠了下来,电梯上的一名施工人员,在下坠中被抛到了三楼,被摔成重伤。 正文后面配着一系列的图片,有被摔成粉碎升降机,还有地上满是血迹的现场。   跟贴已达到几百条。   大都是对黑心施工公司一片谩骂。   郁禾退了这个贴子,返回了论坛。第一页几乎全是相关的贴子。   一部分是已置楼的业主。   此处的楼盘因为临近将要搬迁过去的一所重点高中,楼盘在还没有开工之初,便已授罄。   业主大多是声讨与嚷嚷,对楼盘的质量进行质疑。   还有一个回贴多的贴子,则是讨论这起安全事故中项目方,施工方以及监管方三方的应有的责任问题。   发贴人是个律师,贴子表述的主要内容大约是:在这起安全事故中,施工方,监管方以及电梯生产商都有责任。   而项目方,也就是于蓝园方负有连带责任。   因为故事原因尚未明确,伤亡人数不大,如果施工方资质不存在问题,同时积极地进行民事赔偿的话,大约不会上升到刑事诉讼上来。   而跟贴则都是名侦探模式。是不是项目方找的施工方资质不全,又或者是采用的施工电梯存在问题等等猜测。   也有极少数反对方:比如于蓝园是上市公司,会有自己长常的合作伙伴,找个草台班子施工的可能性极小,现在责任还未断清之前,所有的猜测与谩骂太过武断。   但网络这种地方,从来都只是情绪的积累。   冷静理智的声音并不能传出多远,相反越是耸人听闻的猜测,越是有人附和。   郁禾翻了翻,心里像长了草。   难怪几天都不见楚凌冬的影子。   如果不是从陈敏这里知道这事,大约到了最后,自己都被蒙在鼓里。   陈敏看了看郁禾的神情,有些后悔给他看了。   他还以为郁禾是知道的,还准备向他打听一下前因后果,没想到他居然一点都不知情。   不知情,也是因为楚老板不想让他知道了烦心,所以才没说。   自己这事给办的。   陈敏就不好意思,安慰郁禾:“你也别瞎操心。像这种不太的,没有在社会上造成恶劣影响的安全事故,只要积极赔偿,应该没什么事。”   “没有在社会上造成恶劣影响是什么意思?”郁禾问。   陈敏抓抓头,“大概是没上新闻头条,没上热搜。”   郁禾把手机还给了陈敏。   一回到于蓝园,郁禾就在网上搜索相关事件。   但除了论坛上的贴子,新闻媒体并不见报道。   或者是时值年度敏感时期,这类事故并不被新闻所青睐,或者真如陈敏所说,尚未构成恶劣影响。   郁禾又登陆论坛。逐条翻看。   他本意是想看看事件的进展,以及现场的客观分析。   但大部分贴子都是一些负能量的堆积。翻了几页,心中像是堵了一块石头。   这个节骨眼上,楚凌冬大概也是焦头烂额,郁禾纵然心里着急,也没有勇气给他打电话。   楚凌冬每天都会给他电话,对此事却一字不提。   只是问些郁禾日常。   今天怎么样?腿还疼吗?晚上吃了什么?年前还有一次孕检,等过两天,抽点时间带他去医院……   郁禾看着楚凌冬的名字,怔怔地放下了电话。   第二天,论坛上的贴子有了新进展。   贴子贴出了施工方的资质。负责这一工程施工的单位,并非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而是资历在三十多年以上、与诸多集团合作的老牌公司成和集团。   而且讽刺的是,成合集团连续五年都获得了“安全零事故单位”的称号。   而出问题的电梯,也是安全使用期限内。   贴子一经贴出,下面又拥现出了诸多的柯南、福尔摩斯。   从各种可能性进行猜想与分析。   孕7月,孕检是必须的。   郁禾前一天提前预约了余红英。第二天一大早,乘车去了私立医院。   余红英一看到郁禾一人,挺惊讶,“今天怎么一个人。”   郁禾每次过来,都是楚凌冬陪着,有种难分难解的样子。   让次只有郁禾一人现身,余红英觉得惊讶也是在所难免。   “他最近有点忙。”郁禾解释。   “也是,这都年下无日了。”余红英说。   像郁禾这种特殊群体,除了最私密的伴侣,大约是连亲人,朋友都要回避的。   余红英也不再多说了,详细问了问郁禾的症状。   除了腰酸背痛,因为喝了一段时间中药,以及楚凌冬积极的按摩,郁禾小腿的水肿现象基本已消失得差不多。   只是偶尔的会有些头晕。   特别是最近几天。   余红英写了病历,便给郁禾开了检查列表。有个七、八项。   依然是B超检查、血常规、尿常规之类。   所有的项目检查完毕,直到出结果,花了一个多小时。   郁禾拿了检查结果去找余红英。检查结果显示胎位与羊水还算正常。   尿里有些隐血,在怀孕期也属于正常现象。这让郁禾放心一大截。   当他拿到结果时,还在猜测是不是因为前几天太过放纵,里面受了伤引发了感染。   这让他的脸当即就有些滚烫。   余红英照例给他测了体重。   体重依然没有增加,余红英又再三叮嘱,怕他会有缺钙的现象。   头晕现象是因为他有中度的贫血。   这在孕期也是一个最常见的症状。余红英要求郁禾平时饮食要注意多补铁。   虽然自己日常吃的不错,还有各种的维生素,鱼油之类。郁禾还是听话地表示都记住了。   在等待检查结果的间隙,郁禾又翻开了论坛。   事故追踪又有了新的贴子,并被置了顶。   看的出,发贴人以及舆论在微地的变化。   由现场工作人的随手拍,变成了严谨的发布。   当然,依然是以个人的名义。   但发布的内容却十分翔实与严谨。   大意有两个方面的内容。   一个是市相关部门非常重示,派了专班对此项事故进行了调查。二是施工单位积极与家属进行了协调赔偿。   目前先拿出三十万,垫付医药费。家属情绪稳定。   而事故经过近一周时间的发酵,看客相对少了很多,又加之后续报道不断,大多数看客们又被网上新的热点所吸引,跟贴少了一大半。   郁禾的头晕像是也好了很多。   腊八节这一天,郁千里提前给郁禾与陈敏打招呼:晚上谁也不能有别的安排,一起吃饭,过腊八节。   此消息一出,郁禾与陈敏都表示欢迎。   陈敏是个没人管的。   而郁禾是个虽然有人管,却被冷落的。   郁老爷子吩咐完,就对郁禾说,“小许,给楚老板打电话,如果晚上没什么事,就一起过来吃饭。”   老爷子喜欢热闹,也喜欢楚凌冬。   郁禾直接以楚凌冬年底忙,就给推了。   说的也对,离过年也没几天了。吃完这顿腊八粥,他也打算给陈敏放假了。   郁千里心里十分遗憾,也不能说什么   郁千里又瞄上陈敏,“你有没有对象一起叫过来吃饭。”   陈敏再次为郁千里奉献出求饶的谄笑。   桃姐照例奉献了一惯的好手艺。   除了麻油鸡,淮山药排骨,一些时令小菜,还应节地做了腊八粥。   当桃姐把腊八粥端上来的时候,陈敏一声惊叹。   粥里除了正常见的各色豆类,还有葡萄干、核桃、杏仁……   陈敏痛苦地呻吟一声,“桃姐,老这么吃下去,我会找不到媳妇的。”   桃姐只是老好地笑笑,“那就多吃一点。”   郁千里却来了气,“就知道让姑娘家给你做饭,我看你一辈子都找不到老婆了。”   陈敏十分不满,但也不好还嘴,一口气喝了半碗粥。   每年腊八节,郁禾都能吃到桃姐的特制八宝粥。   他记得清清楚楚,里面共有二十四味。而且加了红糖。   他舀了一勺,清香甜糯,“好好吃。”   那一刻,郁禾感动得眼泪都要滴出来。   “小许,你猜这粥里放了几样?”郁千里笑呵呵地问郁禾。   郁禾这个样子,让他心里又暖和又心酸。   郁禾看了看碗里的粥,特意保持了几秒的停顿:“我猜至少有二十四样吧。”   明知道自己不应该说这个数,但到了嘴边,郁禾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郁千里有些感慨地点点头,“本来应该是二十四样,不过,这次桃姐没有放薏米与桂圆,所以只有二十二样。”   薏米性寒,容易造成子宫收缩,会有致流产的可能。   而桂圆性温大补,却因为孕妇大多都是阴虚燥热体制,多吃也有可能导致出血现象。   郁千里考虑到郁禾的状况,特意交待了桃姐,把这两样给抽了出去。   郁禾看着桃姐,“桃姐,谢谢。”   对郁千里,郁禾却说不出“谢谢”两个字。   陈敏照例陪郁千里喝酒,因为有了上次楚凌冬在时的和谐与热闹。   现在忽然少一个人,郁禾莫名地就觉得心里空空的。   这么好的粥,只可惜楚凌冬不能喝到。   郁千里喝了几杯自制药酒后,忽然放下酒杯,问郁禾,“你知道脊髓电刺激疗法”吗?   郁禾的呼吸一下子顿了顿。   “脊髓电刺激疗法”一般用于治疗慢性顽固性疼痛。   但既然郁千里问他,郁禾当然知道不会是因为要治疗慢性疼痛。   现在一些机构把“脊髓电刺激疗法”用于植物人唤醒手术。   通过微创手术,把电极片安装在病人的脊髓外,并与病人右胸口的脉冲发生器连接起来,通过刺激大脑,唤醒病人的思维。   “知道。有些报道称,这个疗法对‘无反应觉醒综合征’有一定的疗效。但目前,都只是一项探索性的治疗方式。”郁禾默默地舀了一勺粥。   无反应觉醒综合症,也就是俗称植物人。   快到年关了。   这个时候,郁千里对自己孙子的病情也越来越急迫了。   “快三个月了。”郁千里说,“年后,我想去试试。”   郁禾的勺子落在了碗里。   如果这种方法能够唤醒植物人,也只是因为电击刺激大脑的上行网状系统。   声音、图像、气味等信号进入人体,都是通过上行网状组织发送到大脑皮层,使人产生反应。   而一般“植物人”都是因为该系统受损。   而像他自己这种情况,如果接受这种手术,不知道会不会因为电击刺激大脑,而让他回魂呢?   郁千里看来已有些等不及了。   既然他开口问郁禾,那么在此之前,他一定查了很多相关的资料,心里在犹豫不断。   这种方法也只是在实验阶段,而一些报道夸张失实的也多。   郁千里心中的天平左右摇摆。   现在,或许他就只是在待一个契机。   郁禾放下了粥碗。   心里有些茫然。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郁禾回过神来,拿起来一看。   是楚凌冬。   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接到楚凌冬的电话,郁禾也不奇怪。   郁千里与陈敏很自觉地都不说话了。   接通电话,就听到楚凌冬轻声问,“你现在在哪儿?我在于蓝园。”   楚凌冬终于有时间,晚上赶回了于蓝园,却不见郁禾的身影。   “我在郁老师这里吃晚饭。”郁禾说。   “你等着,我去接你。”楚凌冬说。   郁禾放下电话,郁千里问,“是凌冬吗?”   郁禾点点头,“他一会儿过来接我。”   “那我让桃姐给你把粥打个包,带回去。今天腊八,让他也尝尝。”   “嗯。”郁禾回应到。 第五十四章   为了等楚凌冬, 郁千里与陈敏有意放慢了节奏。酒喝得差不多了, 粥也吃得差不多了,还是坐着说些闲话。   二十多分钟后, 小院里听到了楚凌冬的车声。   郁千里出来与楚凌冬打招呼。   桃姐把盛好的粥放在保温筒里,交给了郁禾,郁禾才出来。   小院里, 只亮着一两盏灯。   昏暗的灯光下,楚凌冬衣着整齐,正站在车旁。   毛呢外套里面一身正装。   正规到无趣的衣品,却因为无可挑剔的外形与身材, 依然风度翩翩,漂亮而挺拔。   这一身应该是一回屋, 没见到郁禾,便立即出了门。   郁千里像在对楚凌冬交待着什么。   看到郁禾又说,“腊八一过, 差不多就准备过年了, 你不用天天往这边跑。过年的时候, 记着要过来给我老头子拜个年就行。”   “嗯。”郁禾只能说。   楚凌冬过来揽住郁禾的腰, “一定的。”   两人向郁千里与陈敏告了辞。   楚凌冬把车门打开,郁禾坐了上去,楚凌冬给他系好安全带。   系的时候, 郁禾把保温筒举了起来。楚凌冬则把腰带与肩带,小心地避开了郁禾的肚子。   好几天没见郁禾,楚凌冬忍不住时不时地去看他。而郁禾不怎么说话, 只是看向车窗外面。   楚凌冬不是个敏感的人,但因为对郁禾的用心,无时无刻不注意他,便觉得他情绪有些不对劲。   “手里抱的是什么?”楚凌冬知道里面肯定是吃食,为了逗郁禾说话,还是问了出来。   “八宝粥。”郁禾也不回头。   “给我带的?”   “桃姐做的,很好吃。”郁禾顿了顿,“老爷子说带给你尝尝。”   “不是你想给我尝尝吗?”楚凌冬说。   但郁禾已不想说话的样子了。   “这几天一直在郁医生那里,很累吧?”   楚凌冬又问。   “没什么。”郁禾垂了垂眼睛。   这个劳动强度,与他在外科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那时他是主治医生,现在只是郁千里的助手。而且有郁千里与陈敏时时照顾着。   真正累的,应该是楚凌冬才对。   对于楚凌冬蓄意的讨好,郁禾心里觉得抱歉,却连一句暖心的话也说不出来。   “现在有26周了吧,过两天带你去医院。”楚凌冬说。   “我已经去过了。”郁禾说。   楚凌冬怔了怔。过了会儿,才问,“检查结果怎么样?”   “都挺正常。”郁禾懒懒地说。   “回去把检查结果拿给我看。“楚凌冬说。   郁禾应了声。   两人回了屋,李妈正在看电视,见郁禾手里抱着的保温筒,知道是吃食,就要接了过去。   但郁禾抱着,有点不想放手的意思。   楚凌冬便把保温桶接了过来,郁禾才去换鞋。   一边问,“粥现在要吃吗?”   “就现在吃。”楚凌冬说。   他晚上根本没有吃饭。工地上的事才有点眉目,接着又是一桩。   这些事像是商量好的,在这个关键节点一气爆发了出来。   他有些犹豫,本意是想处理好一切,一身轻松地过来见郁禾。   但进一周都没见到郁禾,他又实在很想他。   这个念头一日日地叠加,让他今晚,无论如何也要赶了过来。   “那我给你热热,你先洗个澡。”   “嗯。”楚凌冬又深深地看了郁禾一眼,才转身上了楼。   郁禾把粥从保温桶里倒了出来,还是温热的。   李妈要过来帮忙,但这点小事,郁禾根本不需要李妈代劳。   而且,虽然平时他连下碗面都嫌烦,但给楚凌冬热碗粥,他却是愿意的。   郁禾把粥倒在沙锅里,打火加热。   本来就没凉透的粥,不一会儿便咕嘟咕嘟泛起泡来。   郁禾觉得怪异,就要关火。   李妈本来要走,见状又返了回来,对郁禾说,“你看着粥冒起泡,别就以为热好了。这是骗你的,用勺子再搅会儿。”   郁禾拿个勺子,搅伴了会儿,果然粥又平息了。   郁禾便不敢离开,只站在灶台前。   李妈本意是想把空间留给这两个人,但见郁禾手艺生疏的样子,又生怕把粥给熬胡了,还是没敢走开,等了几分钟,粥热得差不多了,示意郁禾关了火,才继续去看她的连续剧了。   郁禾把热好的粥盛进碗里,端了上去,楚凌冬刚从浴室出来。披着浴袍,用毛巾擦着头发。   郁禾把粥搁在沙发前的几案上。   “趁热吃。”自己坐在了床上。   楚凌冬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却没有吃粥。   这人情绪这么不对劲,刚才在车上,他忍了一路,现在他不打算再沉默下去。   冲澡的时候,楚凌冬把所有可能引发郁禾情绪不对的因素,在脑子全部推想了一遍。   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人其实是无法把握的。   能够影响这个人的东西太多,太细,却不可言说。   纵然自己在他的心里已占据了一定的位置,他也依然没有完全敞开自己的内心。   “抱歉,这周很多事,没时间过来陪你。”楚凌冬只有捡一个突破口入手。   知道郁禾的情绪并不会因为这事受影响,无从下手的楚凌冬只有这样说。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郁禾说。   楚凌冬因为这事而对他抱歉,让郁禾有些自责。   “工地的事儿解决了吗?”郁禾直接问。   “你知道了?”楚凌冬愣了愣。   这个事故并没有见诸于任何新闻媒体,不知道郁禾从哪里知道的。   郁禾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大概是所有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了。”   如果只是因为这情绪不对……楚凌冬心里松了口气。   下一刻,楚凌冬便觉得抱歉,而心疼。   他没对郁禾说,一来觉得没必要,二来也不想让他过多地担心。   但这事郁禾知道了,却又没从自已这里得到只言片语的确切消息,大概是担心了这么多天吧。   “这几天连续出了点事,所以有些忙。其中一个你已知道的。施工电梯失控,电梯上的一名施工人员,被摔成了重伤。”楚凌冬微微一顿,“这个事故处理已近尾声,你别担心。成合那边对家属安抚工作做得不错,正在积极地赔偿与协调,希望得到家属谅解,免予起诉。”楚凌冬说。   出了这档子事,成合也十分下不了台,毕竟是个老牌企业,口碑良好,无论在平息舆论上,还是对家属姿态上都下足了功夫。   “查出原因了?”郁禾问。   虽然论坛里有众多的名侦探,但原因至今是不明的。   “正在各方面进行排查。初步判断是施工电梯的螺丝松了。”楚凌冬说。   “电梯不是说没问题吗?”郁禾有些惊讶。   贴子里通报的消息,电梯既没过试用期,也有维护记录。   “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具体原因还要进一步证实。”楚凌冬说。   接下的话楚凌冬没有深说。   施工电梯是有人定期维修的,就在事发前两天,电梯才做了维护。   电梯螺丝松动实在是匪夷所思。   成合那边也是百口难辨。   为了排除一些猜想,余胜已把两天以来所有的监控录相全都调了出来,也并没有发现有异常的人。   但工地上的监控设置,并不如城市里那么密集,只是在一些重点部位进行了设置。   如果有人想动手脚,避过摄相头也不是什么难的事。   一切都只是为了排除猜测,没有确凿的证据,楚凌冬也只是怀疑。   这次事故其实有些侥幸,因为是正午,天气又冷,绝大多数粉刷工都在休息,如果是正常施工期间,后果将不堪想象。   这一周他都在与成合方面的施工总负责人,就加强安保方面的力量,严格施工人员的检查,安排部署。   比起事故的处理,对楚凌冬而言,更让他牵扯精力的是对未来工程安全隐患的排查,与监管。   现在,楚凌冬对谁都有些放心不下,只有把余胜直接派了过去。   郁禾沉默了下来。   “如果担心我,有什么想知道的,你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楚凌冬轻言细语地说。   郁禾不吱声。   “晚上我饭都没吃,只为了过来见你。”楚凌冬柔声说。   郁禾忽然发现楚凌冬其实很会说话。   “在忙什么,连饭都不吃。”郁禾这才嘀咕般地问。   下午三点,楚凌冬接到养长院电话,因为征迁而中风的留守老人封怀仁,忽然再度中风,被送到医院抢救。   对于封怀仁,楚凌冬一直是抱着歉意的。   虽然并不是他强推了封怀仁的房子,但这背后,却肯定与楚凌冬多多少少有些关联。   封怀仁年逾六十,孤身一人,据说有一个儿子,长年在外打工。   楚凌冬一直都在通过各种关系,帮忙找他到儿子。但至今毫无下落。   在送封怀仁到养老院期间,楚凌冬交待院方,封怀仁有什么事,直接与他联系。   楚凌冬赶到了医院,一直等到把封怀仁从急救室里推了出来。   因为送医及时,暂时渡过了危险期。   楚凌冬让吴软软安排了人轮流看护后,才离开。   知道郁禾担心自己,楚凌冬只是简单地把封怀仁的事说了说。   郁禾怔怔的,没想到这几天功夫,出了这么多事。   而且,以楚凌冬的性子,对封怀仁的事,一定是心怀内疚的。   “这是我一周的工作汇报。”楚凌冬瞅着郁禾,“现在该你了。”   “该还我什么?”   “你有什么要对我汇报的吗?”楚凌冬凝视着他。   郁禾目光一垂,“没有。”   楚凌冬心里叹了口气。   “一周不见,想我吗?”楚凌冬忽然问。   郁禾撩了楚凌冬,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想回答。   楚凌冬也没指望郁禾会回答。   以郁禾口是心非的态度,心里再在意他,大约也不会承认的。   楚凌冬无声地笑了笑,对郁禾伸出手,“过来。”   郁禾咬了咬唇,还是从床上滑了下来,向楚凌冬走了过去。   就要在他旁边坐下,楚凌冬却握了郁禾的手,把他拉坐在自己的腿上。   两人贴坐在一起,距离就很近,郁禾连楚凌冬的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呼吸也是近在咫尺。   一周都没这样的接触,郁禾忽然就有些局促。   “你要是不回答,我就直接问了。”楚凌冬低声说。   “问什么……”郁禾的话已说不下去了。   楚凌冬的手指已很温暖,但比起郁禾里面的温度,却还是低了很多。   郁禾依然是湿烫的。   “问你的身体,想不想我。”楚凌冬亲吻着郁禾的耳垂。   郁禾紧咬了下唇,还是漏了几声呻.吟。   楚凌冬低声问,“说了陪你去医院,怎么一个人就去了。”   为什么?纵然不能给楚凌冬帮上什么忙,但他可以尽量地减少他的负担。   郁禾徐徐地吐出一口气,依然开不了口。   “记着,我和你一样,都只想陪伴在喜欢的人身边。”楚凌冬低声地说。 第五十五章   “记着, 我和你一样, 都只想陪伴在喜欢的人身边。”楚凌冬在郁禾的耳边倾诉着。   郁禾本已潮湿的身体,突然间一下子兴奋到极点。   楚凌冬就有些受不了, 喘了口气,把手收了回来,抱起郁禾, 把他放到床上,急切地脱了他的衣服。   “等会儿。”郁禾忽然蚊子似地发出声音。   “怎么了?”楚凌冬已是箭在弦上。   郁禾下唇咬得通红,但脸却更红,要滴出血一样。他翻转过身体, 身体前倾,跪伏在床上。“这个姿势安全点。”   郁禾依然用哼般细弱的声音说。   孕检结束时, 余红英还是柔声细语地交待:要注重方式与安全。   虽然郁禾当时脸已涨得通红,但回来后还是做了功课。   楚凌冬本来就已处在临界点,郁禾这话一说, 整个人都要爆裂了一样。他把郁禾的双腿尽可能分开, 却又克制地压了上去。   郁禾头晕得厉害, 四处散射的灯光, 忽然间强烈了起来。   而肢体与肢体碰撞的声音,像是放大了数倍,轰鸣在耳边。   腹部更是涨得厉害, 只有靠楚凌冬推进的这剂药,才能把他的症状得以缓解。   在声音与光线扩张到最大时,郁禾叫了出来。   当郁禾整个人软了下来的时候, 楚凌冬拥着他,安抚地抚着他的背部。   “还有什么安全姿势要教我?”楚凌冬说。   郁禾只顾调整呼吸,顾不上说话。   歇了一大气,郁禾才把楚凌冬的手移开。他在心里对自己做了无数遍思想建设,才舍得起来。   这才进屋,还没有洗澡,就来了这一发,身上粘乎乎的,他实在受不了。   “要做什么?”楚凌冬有些舍不得放开他。   “冲个澡。”郁禾说着,翻身就要下床。   但脚还没落地,忽然头就一晕,身体跟着软了下来。   楚凌冬已一把把他捞了起来。   “怎么了?”楚凌冬问。   刚才这一下,楚凌冬的脸都白了。   “没什么,就有点头晕。”郁禾说。   楚凌冬有些怀疑。   做得频率并不高,而且,他很克制,除了时间长一点,强度也不大。   忽然想到了什么,楚凌冬问,“体验没什么问题吧?”   “没有,都挺正常。”郁禾说。   “你先别动。”楚凌冬把郁禾抱坐好,又给他拉上被子,才从床头柜里翻出了产检报告。   “就是有些贫血。”郁禾先做个报备。   楚凌冬却不搭理他,只是一张一张认真地看产检报告。   因为多次带郁禾产检,他对一些B超羊水指数,胎心,胎位,血液化验之类的数值也基本上能看个明白。   “中度贫血还不要紧吗?”楚凌皱着眉头说。   “孕妇由于血容量增加,血液会稀释,很容易贫血。特别是到了孕中期,发生率可达38%。很常见。”   看来郁禾除了安全姿势,其他方面也做了功课。   看了看楚凌冬的神色,郁禾补充,“余医生也开了药。   楚凌冬神色缓了缓。   心里却也在盘算,一些补药大概要换一批。李妈营养菜单也要修改了。   楚凌冬拿衣服披了,下了床,把腊八粥端了过来。   卧室里的温度很高,手里的温度也还热着。   楚凌冬尝了一口。怔了怔,好吃。   温度也刚好。   楚凌冬端着碗坐在了床沿, “把粥吃了再洗。”   “饭后洗澡会影响消化,我洗了澡在吃。这一碗你先吃。粥带的多,下面还有。”郁禾说。   这粥本来就是给楚凌冬带回来的,也是自己喜欢的。   他想与楚凌冬分享他喜欢与在意的一切。   包括亲情。   “真不吃?”楚凌冬也算服气。   郁禾丝毫没有吃的意思。   楚凌冬摇了摇头,知道中医上讲究多。也不再勉强,自己吃了起来。   他没吃晚饭,也没觉得饿,但一碗粥了下肚,身上还是有股暖融融的感觉。   而且这粥实在甜软可口,他本来不爱甜食,居然也吃完了。   “那位封大爷,在哪里住院?”郁禾忽然问。   楚凌冬看了郁禾一眼,“济世医院。”   郁禾并没有过多的反应。   等郁禾进了浴室,楚凌冬下楼去给他盛粥。   第二天一大早,郁禾在去解郁堂前,顺道绕道了济世医院。   他与封怀仁并无交际,也无交情,纵然是心里对他同情,也还没有到去看望的地步。   但郁禾知道楚凌冬对封怀仁心怀愧疚。   楚凌冬太忙,不可能过来。他做为楚凌冬亲近的人,代替他过来,也是可以的。   神经内科在住院部三楼。外科院部也在同一层的相对方向。   来来往往,脚步繁忙的护士,有郁禾认识的,也有虽然长相有印象,却叫不上名字的。   到了护士站一说名字,值班护士便立即告诉了封怀仁的房间号。   封怀仁的情况,护士们都知道一点,家里无儿无女,好像是由养老院的人在一手安排。   郁禾按照护士所说的房间号,推门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吴软软在对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性交待什么。   从交待的内容看,女性应该是请的护工。   虽然安排了护工,但楚凌冬依然安排了公司的人过来轮换值班。   吴软软这是一上班先过来看看封怀仁的状况,回去给楚凌冬汇报。   封怀仁虽然抢救及时,脑内出血已止住。但因为年事已高,很有可能发生连续脑内出血。   现在,封怀仁插着氧气与监视器,手腕上挂着降颅压的水。   封怀仁大约六十,但因为生活环境与生存条件,看起来老很多。头发几近全白。   郁禾对这人并不认识,但一瞬间想到自己的爷爷,心里就有些难受。   病重在床,身边却没有一个子女。   吴软软一见郁禾,十分惊讶,“你怎么来了?”   “就顺路过来看看。”郁禾说。   吴软软看了看郁禾的肚子,“这里有人照看。一会儿公司还会来人。你也别在这儿呆着。一股消毒水的味。”   郁禾对医院的味道却是熟悉而感到亲切。   “他怎么样了?”郁禾问。   “我来的时候,醒了会儿,看了我一眼,大概意识还没清醒。”吴软软说。   吴软软急着要上班,“小许,跟我一起走,我送你回去。”   “你先走。我再等一会儿。”郁禾才来,并不急着走。   “那我先走了。你也别呆时间长了啊。”吴软软交待完,慌慌张张地离开了病房。   郁禾也不坐,只是站着看了封怀仁一会儿。   虽然封怀仁没有醒来,但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但因为封怀仁有着浓重的外地口音,郁禾也听不出来。   像封怀仁这种状况,并不在少数。   在乡镇或农村,几乎所有年轻点的,趁还有把力气,背井离乡,到大城市务工、经商,各种打工。   有的一年回不了一次,有的更是长年不回,只留下屋里的老人。   有些独居在家的老人,甚至病亡多日都不会被发现。   随着社会人口老龄化问题越来越严重,这种现象也有着越来越多的趋势。   郁禾站了一会儿,楚凌冬公司里又来了人。护工也忙着给病人换尿袋。   病房里便有些挤了起来。   郁禾悄悄地退了出去。   下楼的时候,住院部一个小护士与他擦肩而过,忽然就停了下来,瞪着郁禾,“你怎么又来了。还是找郁医生?”   郁禾看着小护士,嘴里有点干。   他听到自己在问,“郁医生呢?”   小护士虽然有些叫不上名,但面相熟悉,就这一层楼的。十分年轻,整天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   “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小护士有些难以相信。   毕竟这人有段时间找过郁医生。   郁禾不说话。小护士就瞅着郁禾。   这人干干净净的,看起来一点也不让人讨厌。所以不过来了两趟,她已把这人的样子给记了下来。   果然,自己是颜值控啊。小护士心里感慨。   小护士装作不经意地说,“郁医生做手术时晕倒了,现在在家养病呢。”   小护士并不愿意说那个年轻优秀的郁医生,现在其实是个植物人状态。所以,只是笼统地说了个大概。   “是这样的,我前段时间摔了一跌,有些事记不清了。我记得有一段时间找过郁医生,所以就过来看看。”郁禾顿了顿,“你知道我以前为什么找郁医生吗?”   小护士看着郁禾,就有些惊讶,也有些同情。   这都什么事啊。   但医院里见的多,小护士也不以为怪。   “你怎么受的伤啊,这不看起来好好的么。你既然找郁医生,肯定是他的患者了。你回去翻翻你的病历什么的就知道了。”   小护清脆的声音,麻溜地说。   病历是没有的,连就诊卡也没有。   “我以前什么时候来过?”郁禾问。   “有个大半年?”小护士也不敢肯定。   这个时间与陈兰芝提供的时间到是一致。   “我来过多少次?”郁禾又问。   小护士再次叹口气,这个看起来无病无灾的人,上次摔得可不轻。   “我见过你两次。”小护士说。   许安至少来过两次,以找自已的名义。而自已在此之前,却根本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从医院出来,郁禾去了解郁堂。郁千里埋怨他,不是说了,别过来了吗?   郁千里连陈敏都放了假。   郁禾换上白大褂,“也就没事。在家呆着也闷得慌。”   这是实话。   事情处于无解状态,只是让他毫无头绪地烦闷。   晚上回去,冲了澡。郁禾对着镜,仔细地凝视着镜子里的一张脸。   这张脸看习惯了,早已没有了陌生感。   而且现在他以许安的身份,与周围的人又重新建立起了种种社会关系。   镜中这张脸,虽然没有楚凌冬那么出众,让人一眼难忘,但也十分有特点。   自己如果见过,也不可能忘记。   而且以小护士的话,许安找自己也不会只是一、两次。   许安只是找了自己,但并没有与他接触。   看来许安是一早就知道有自己存在的。   郁禾把自己放倒在床上。   想不通,他不愿意再想。   只有一点是确切的:这些看似毫不相关的人或事,在背后或者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郁禾眨了眨眼睛。   在这所有的无解与混沌中,只有一点,他是清楚地确认的。   在他以许安的身份建立的社会关系中,楚凌冬是他最不愿,也不能放弃的。 第五十六章   三天后凌晨三点, 封怀仁忽然再次出现脑部出血, 医院进行了紧急手术后,在重症监护室又治疗了两天, 依然没能挽回生命。   这个留守老人过世的时候,只有楚凌冬与几个公司员工陪在身边。   因为余胜另有工作,楚凌冬派了公司其他人, 操办了葬礼。   封怀仁的遗体殡仪馆放了三天,除了楚凌冬公司的职员,并没有任何亲属前来吊唁。   墓地买在长松寺,算是楚凌冬为封怀仁尽的最后一点心意。   凌晨九点, 楚凌冬与余胜把封怀仁的骨灰落入了墓地。   楚凌冬又在自己父母墓前站了会儿。   驱车返回城里,已近中午。   两人在外面简单地吃了饭, 返回了公司。   公司已基本上没什么人。   离除夕还有两天,大多数职工已放节回家,只有少数几个人在公司轮换着值班。   办公室只有余胜与楚凌冬。外面助理办公室只是吴软软。   一来是楚凌冬离不开她。二来余胜没有回老家的打算, 吴软软就留在公司陪他。   工地电梯坠毁事件早已平息, 工人基本上也都放假, 陆陆续续回了家。   现在, 工地上基本上处于停歇状态。   其中有几处疑点,还是让楚凌冬耿耿于怀的。   这也是他前段时间,他让余胜过去的目的。   余胜一向不参与公司的具体业务, 而工地上具体督办检查工作有专门项目经理,也用不了他操心。   余胜在工地的那段时间,除了对比事发前后几天的监控录相, 他还对所有的施工人员进行了疏理。   成合人事部也配合地提供了施工人员的档案,但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员。   余胜还是不死心,依然时不时去现场。   没想到,真让他有新的发现。   余胜从衣兜口袋里拿出了小锦囊。   “这什么?”楚凌冬问。   脏旧的红色布料上,绣着一个“卍”字符号。   “前段时间才找到的,下了几天雪,被埋进了泥里。因为还不敢确定,没对你说。我问过所有的施工人员,没有一个人来认领。”余胜说。   楚凌冬把小锦囊打开。   里面有张印着符号的黄纸,虽然看不太明白,但也知道是寺庙里请的平安符之类。   楚凌冬把纸符放回了锦囊。   “我去查了下,这是在云居寺里求的平安符。”余胜说。   云居寺是N城香火最为鼎盛的一所佛教庙宇。建寺时间很有些历史,为N城的重要文化遗产之一。   因为颇有点有求必应的传说,里面香火一直十分旺盛。而一些重要佛教节日,更是人满为患。   楚凌冬陪信佛教的客户去过几次。   寺庙就在N城的中心城区,地处闹市,但树多而高大,地上还有些湿溜的青苔,有些闹中取静的样子。   楚凌冬把平安符交给了余胜。   “那边有什么动向吗?”楚凌冬问。   “倒是没太大到静。最近老二那边挺消停。说要投拍一个综艺节目,明年年初上映,请来了一批小明星,天天在录制节目,每天过得挺忙。老三两口子,女的带着小的出了国,男的没去,在公司里打理事务。”余胜说完,忽然压低了声音,“那个上门的大概日常被管得太严,你那小姑一出,一下子就放松了,这些日子天天夜不归家,耗在酒吧、酒店里。”   余胜所说的老二,自然是楚瑜明。老三两口子自然是楚芊子与郑宇。   几乎每年过节,楚芊子都会带楚步到外国度过。一来是避开这边寒冷的气候,二来也是为楚步云寻医问诊。   是已,纵然是除夕夜,楚家的人也并不都团聚。   对此楚金水多有不满与怨言。   而楚芊子与郑宇,两个人人品估且不说,但因为是自由恋爱,感情还算不错,不论任何场合,几乎都是出双入对。   但再好的感情,靠得太近,大约会让人窒息,楚芊子这一出国,郑宇有个放松,也并不奇怪。   只是如果是自已,大约想天天守在重要的人旁边。   “过年,你不回老家吗?”楚凌冬忽然问余胜。   每年他都把余胜留在身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回个什么老家。”余胜忽然就有些唏嘘,他十三岁便在外面混,惹事生非,还进了几年局子,回去只是让家里人失脸。   而他也不愿意听他们的唠叨。   家里还有两个弟妹孝顺父母,用不着他操心。   他每年只是把钱寄回去。   “不回去的话,就这里安个家。”楚凌冬说。   余胜在这里不缺房子。   楚凌冬所说的安家,意有所指,余胜嘻嘻一笑。   确实想要安个家了。   “这两天没事,早点回去吧。”楚凌冬说。   “嗯。”余胜约了吴软软,正商量大年初二上门拜年的事。   但吴软软十分不情愿。虽然说两人认识的时间长,但谈恋爱却没几天。   家里人都还不知道她有男朋友,一下子就来了个女婿。   余胜正捉摸,怎么才能把吴软软说服,再一举拿下丈母娘。   余胜出去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凌冬。刚才上来的时候,听小陈说,定的车已回来了,牌照也上了。他给停在了公司的停车场。”小陈是前段时间,代替余胜的的司机。   楚凌冬点点头。   余胜走出办公室。   车是给许安买的。   恋爱这东西,与时间哪儿有什么关系。   许安缠着楚凌冬不止一年,但这恋爱的发生也不过两,三个月。   从以前厌恶、轻视,到现在的浓情蜜意。   余胜终于想到一个用身边例子说服吴软软的好法子。   楚凌冬开了新车去解郁堂接郁禾。他给李妈打了电话,知道郁禾不在于蓝园,便直接到了解郁堂。   这些日子,不仅仅是公司的事务处理,楚凌冬更大的精力放在了一些必要的迎来送往上。   各种拜会与交际,每天很晚才会回家。   楚凌冬很想把郁禾弄到自己的公寓里去,但以两个人的生活自理能力,大约郁禾会连顿饭也吃不上。   所以这个念头也只能想想。   到了解郁堂,楚凌冬把车停好,推开了门诊的门。   意外的,侯诊室里没一个人。   再进到里面的问诊室,也只有郁禾一个人坐着。手里拿着本厚厚的专业手,正在读着。   再过两天就是除夕,诊所里基本上没什么患者了。   听到动静,郁禾抬起了头,一眼看到楚凌冬,愣了愣。   “怎么,不欢迎?”楚凌冬说。   没有不欢迎,只是有些意外。   还有些不动声色的欢喜。   郁禾放下书,站了起来。“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他以为,年前这段时间,大约是见不到楚凌冬了。   这些天不见,楚凌冬看起来有些疲倦。一双眼睛里居然有些红丝。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抱歉。”楚凌冬微微一笑。   郁禾才意识到自己话里,有着抱怨的意味。他对自已也感到无语。   “怎么,就你一人?”楚凌冬问。   “诊所已放假了。我也没什么事,就过来给老爷子搭把手。”   “郁医生在忙什么?”楚凌冬随口问。   郁禾顿了顿,“有点事,出门了。”   这段时间,郁千里是挺忙。每天都在医院里跑来跑去。   “脊髓电刺激疗法”并不是每个医院都有,现在做为一种实验性手术,只有一两家才在开展。   而具体情况,郁千里不亲自打听清楚,他是不放心的。   郁禾知道他在忙什么,却没有问什么。   对于郁千里的举动,他也是迷茫的。   而郁禾每天到来,倒给郁千里腾出不少时间。   他也问过许安,知道还有一个母亲,还不在N城。   孤家寡人,连个亲戚都没有。   楚凌冬又不可能天天陪他,所以,这孩子才会天天陪着自己这个老头子。   郁千里又感激,又过意不去。   楚凌冬是接郁禾回去的。但郁千里没有回来,他也走不了。   “没事,我就在这儿等你。”楚凌冬说着,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郁禾就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现在这个时间还早,不过下午三点。   楚凌冬从来没这么早来接过自己。   “你别管我,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郁禾刚才在看书,但楚凌冬坐在他旁边,大约书是看不下去的。   正在这时,有人推门进来。郁禾松了口气,是预约的一位患者。   才三十岁上下,肚子已腆了出去,看着是个小老板的样子。   他也的确是个小老板。   “许医生。”患者对郁禾已十分熟悉,一屁股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同时把手搁在了桌子上。“你再给我开几付药。要不,我这痛风过不了年啊。”   同时,对坐在一旁的楚凌冬说,“我可是预约过来的。”   楚凌冬木着脸,没说话。   患者是个痛风老病号。中药,西药当饭吃,可忌不了嘴,吃再多的药也是白瞎。   郁禾见了他也是头痛。   “这过年又是要胡吃海塞了吧。”因为熟,郁禾说话也不客气。   患者呵呵一笑,“哎,你说我这天天跑工程,跑工地,累得像条狗。也就吃吃喝喝这个爱好了。你说,你要不是让我吃吃海鲜喝点小酒,我这钱挣起来有啥意思呢。”   对于吃货的逻辑,郁禾也懒得再多说,只是惯例地抓起了小老板的手腕,摸了脉搏。   除了痛风,还有些因常年酗酒,暴饮暴食而形成的脾虚失运。   也就是个中医上常见的痰湿证。   年前年后,这些疹症大约都是要加重的。   郁禾不由抬了抬眼皮,撩了一眼楚凌冬。   脸色也有点青白,还有些没刮的胡茬。这对于生活严谨的楚凌冬很少见。   看来,最近生活作息大概也不正常。   “许医生,你看这细皮嫩肉的,像个大姑娘似的,不像我们在外面跑的,皮厚肉糙的。”   小老板也是个粗人,说话也没什么用心。   不过是无所事事,看了看自己粗黑的手上,落着的郁禾细白的手,便脱口说了出来。   楚凌冬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郁禾瞟了他一眼,“还没叫到你,到外面等着。”   小老板也看向楚凌冬,一脸舒服的笑。“小老弟,我是预约的。不好意思啦。”   楚凌冬一声不吭站了起来,转身出去。   预约有理。   出了门诊室,站在院子里。就见桃姐端着水,进进出出。   里面是郁千里的房间,而在旁边的一间,则躺着至今晕睡中的郁禾郁医生。   桃姐不知在忙些什么,但这个进出的频率大约与郁医生有关。   楚凌冬在院里站了会儿,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屋子里收拾得十分整齐。光线也好,十分明亮。因为只有一张病院,房间也显得份外宽敞。   柜头摆放着盆虎皮兰,淡淡地开了几朵,有点微不可闻的香味。   空调开得很足,十分暖和。   屋里没有一丝病人久卧病床的感觉。清爽而舒适。   桃姐与一名看似护工模样的中年妇女,正在给郁医生擦洗身体。   桃姐把拧好的热毛巾,递到护工手里。   护工接了过来,去擦郁医生的一只脚。   被子被完全掀开,郁医生赤条条地仰躺在床上。   因为每日只能进两次流食,他的身体几乎没什么肉。   但由于郁千里的精心照料,也并没有到皮包骨头的地步。   才擦洗完上半身,两只胳膊被拉放在枕头两侧,手指微微地曲蜷着。   又细又长的样子。   楚凌冬嗓子有些发紧,就听倒自己在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桃姐一回头,就看到楚凌冬。   “楚老板。”桃姐打了声招呼。   楚凌冬与许安,对于解郁堂已不是外人。   郁千里信任的人,对桃姐也是一样。   楚凌冬大概是过来接许安的。   护工又抓起郁医生另一只脚,开始擦试。   每天的护理都是有固定的流程。翻身,按摩,都有讲究。   除了护工定期擦洗身体,为了保证身体的血液畅通,郁千里每天都要给郁禾翻几遍身,还有必要的按摩。   这些细活,桃姐自己都不算太熟悉。   楚凌冬说要帮忙......   “对了,我刚要给禾禾换被褥,您现在要是没事的话,帮我把他给抱起来。”桃姐说。   这两天太阳好,她新晾晒了床单,被罩。   本来是等着郁千里回来再给郁禾换的,可刚巧楚凌冬在场。   “好。”楚凌冬一口答应。   等护工擦洗完郁医生的身体,楚凌冬用一条薄毯子盖在郁医生身上,极其小心地把他抱了起来。   虽然早有预料,但抱在怀里,还是怔了怔。太轻。   几乎感受不到什么份量。   怀里的郁医生,依然是紧闭着眼睛。   但神态是安静的,一副只是睡着了的样子。   脸也瘦得尖小,呼吸也极弱。   只有一对眼睫,在呼吸中,微微地颤抖。 第五十七章   楚凌冬怀里的郁医生, 睫毛微微地抖动着。这让他看起来更加生动, 楚凌冬那一刻,几乎怀疑怀里的这个人就要醒了过来。   但接下来, 郁医生便没有再多的动作。   楚凌冬刚才那一瞬,心脏像要从口腔里跳出来。   而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有些失望。或者还有些其他无以明辩的复杂滋味。   虽然楚凌冬不是学医的, 但大体也知道,郁医生这种状态,虽然认知能力已基本完全丧失,不会有任何主动的, 有目的性的动作,但对外界刺激也还是能产生一些本能的反射的。   纵然是重度的患者, 也还是有些眨眼,咳嗽的反应。   刚才,大概是自己把他抱起来时, 受了惊吓吧。   “好了。”桃姐的声音。   “哦。”楚凌冬回过神来。   桃姐已铺好了被褥。   楚凌冬又极轻微地把这具身体平放在了床上。   桃姐把毛毯拿了起来, 又把被子抱了过来, 为郁医生盖好。   楚凌冬又给他掖好被子。   这张脸依然平静到无波无澜, 现在连眼睫也安静了下来,只是密密地耷在了眼睑上。   “楚老板,麻烦您了。”桃姐客气地说。   “没什么。”楚凌冬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郁医生的脸上。   “桃姐, 郁医生…….”楚凌冬又问,“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   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反应。   “嗯。”桃姐也看着躺在床上的禾禾, 面部慈详。“禾禾会醒过来了。”   楚凌冬默默地从屋里退了出来。   这一刻,他有些着急地想看到郁禾。   再次进入诊所,诊所里已换了人。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正伸着舌头。郁禾正在看舌胎。   “可以了。”郁禾说。   年轻姑娘这才把舌头缩了回去。   郁禾的注意力全部放在眼前的患者上,手搭上脉,静默了十几秒。   郁禾感受患者脉搏时样子,十分安静,呼吸也极轻。   只有睫毛微微地抖动着。   楚凌冬就有些克制不住,向郁禾走了过去。   郁禾不由抬眼看他一眼。意思是说,不是让你在外面等着吗?你怎么又进来了。   楚凌冬又退坐回了椅子上。   接着断断续续地进来了一些患者。   虽说说不上忙,但两个人却也答不上话。   五点的时候,郁千里终于出现在诊所里。   一看向楚凌冬,郁千里连声说抱歉。   这都什么时间了,什么节气了,小许还顶在诊所里,郁千里心里过意不去。   虽然郁禾以楚凌冬忙,他一个人在屋里没事为由,每日到这里报道。但这几日自己早出晚归,整个诊所都丢给了他,颇有些甩手掌柜的样子了。   但同时,郁千里也是欣慰的。   郁禾现在已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医生,而不仅仅是他的弟子,或是解郁堂的工作人员。   “你们快回去吧,准备准备吧。这都年下无日了。”郁千里把郁禾往屋里赶。   过年要准备什么,郁禾是不知道的。   但楚凌冬在这里等了他两个多小时,连话也没说几句,他也想早点回去。   两人向郁千里告了辞。   临走时,郁千里有心想对楚凌冬说说目前禾禾的一些状况,但一切都还是待定状态,他无从说起。   只是点点头,让他们路上注意安全。   一出院门,郁禾就看到那辆蓝光闪闪的新车。因为太新,颜色太亮,一眼就吸引了郁禾的目光。   就见楚凌冬往车那儿走,才知道是楚凌冬开来的。   郁禾只认出了宾利的标志,但具体是哪款却不大清楚。   “又换车了。”郁禾有些惊讶。这车的颜色与楚凌冬日常的肃然风格十分相悖。   “给你买的。”楚凌冬这才说。   郁禾看了楚凌冬一眼。没想到楚凌冬动作这么快。   而且,给他买车,为什么连他的意见也不问一声,买这么贵的车。   还要执着同一个牌子。   郁禾当然不知道,因为有了上次买表的经验,楚凌冬已明白,如果郁禾跟着,大约什么也买不着,楚凌冬便直接在店里给定了。   既然已买了回来,郁禾当然也不再什么,只是有些惊讶,“你不说年后买吗?”   “年底买车有折扣。”楚凌冬说。   郁禾是不信的。   楚凌冬把副驾座车门拉开,“上去。”   “这不是给我买的么,怎么不让我开?”郁禾质疑。   楚凌冬不理他,只是一下子把他抱了起来,塞了进去。   郁禾红着脸,看到桃姐正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脸上似乎挂着一丝和蔼的笑意。   楚凌冬把安全带给郁禾扣好。   这个人纵然有驾照,大约平时也很少摸车,一上来就让他开,楚凌冬不放心。   但郁禾来来回回地在于蓝园与解郁堂两边跑,没有车也不方便。   楚凌冬平稳地驾着车驶了出去。   十分钟后,郁禾才发现,并不是日常行驶的道路。   车继续开了半个小时,楚凌冬把车驶进了一条旧路。因为新路规划,旧路车辆极其稀少,这一路跑过,基本上看不到什么车辆。   楚凌冬把车停了下来。   “现在,你来试试。”楚凌冬说。   郁禾的嘴角弯了起来。   楚凌冬驾驶的期间,他也有些跃跃欲试的。   楚凌冬也有些期待。希望自已送的东西,能让郁禾满意。   楚凌冬下了车。与郁禾交换了位置。   郁禾驾照拿得早,大学的时候已考过驾照。虽然自己没买车,但郁千里的那辆车,没少摸过。   大学放假期间,一些诊所的往来业务,也都是由他驾车来去办理。   有时候甚至会带着桃姐一起去菜场买菜。   纵然上班这两年没怎么摸车,也并不影响他的判断。   郁禾看了看那些按钮,踩住刹车、点火、挂档,一踩油门。车一下子窜了出去。   楚凌冬整个人猛地往后一仰。   郁禾伸出一只手去拦了一把,体贴地说:“安全带系上。”   楚凌冬的脸黑了下来。   心里有些后悔,这车给买早了。   二十分钟后,在楚凌冬的强制性要求下,郁禾把才把车停靠在了路边。   车贵,从里到外都透着豪华。而舒不舒适,开起来顺不顺手之类,郁禾也没有多深的感受。   大约自己一直开的是郁千里那辆老旧的迈腾,也没什么可比较的。   他琢磨楚凌冬给他买这个车,大约也只是因为想与他自己是同一个牌子。   “好车。只是我开着太浪费。”郁禾说着客气话。   楚凌冬点点头。深刻表示赞同。   在郁禾开的这二十分钟期间,楚凌冬憋得挺难受。   毛病不少,车开得倒快。   如果不是系着安全带,就他那一脚刹车,能把他给磕在挡风玻璃上。   但楚凌冬这么长时间没见到郁禾,还没有好好温存到,一上来就批评他,未免十分地不解风情。   楚凌冬只有先闷在肚子里,晚点一起调.教。   “今天没事吗?这么早就回来了。”与楚凌冬换回位置,郁禾才问。   “这两天我都陪着你。”楚凌冬说。   后天就是除夕了,楚凌冬的意思是,要与他一起过年?   郁禾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   楚凌冬不像自己,孤家寡人一个。他有一大家子的亲人与亲属,要走动与拜会。他却把这特殊的时间段留给了自己。   郁禾心里涌动着暖流一样的情绪。   在许安的世界里,因为有楚凌冬这个人的存在,才让郁禾没有置身荒原的感觉。   面对郁禾的激动,楚凌冬却一脸似笑非笑,“本来我还在想这两天怎么陪你,现在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郁禾心虚地问。   楚凌冬也不回答,把车驶了出去。   车技平稳而轻巧。   楚凌冬一回到屋里,只来的及换鞋,揽着郁禾就直奔楼上。   郁禾一在楚凌冬怀里也就没太大的自主权,由着他把自己往楼上带。   李妈正在厨房做饭,看到两人,追在后面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吃饭?”   李妈的真实意思并不就是要吃饭,而是在委婉地暗示:现在可以吃饭了,你们上楼干嘛?   但楚凌冬像没听到一样,只是揽着郁禾就上了楼。他有些急不可耐。   七、八天都没见到郁禾,他等不及先吃饭。   一进卧室,他就拥着郁禾,吻了上去,大口吞吃着郁禾的唇舌,一边就去脱他的衣服。   新生的胡茬硬硬地扎在郁禾脸上,麻麻的有些疼。   伸进的手,因为从下车一直揽着郁禾的腰,有些凉。但郁禾高温的身体,觉得刚好,很舒服。   好不容易缓了缓,郁禾喘着气,问,“你就是打算这么陪我的?”   楚凌冬低声问:“你不想我?”   怎么可能会不想。   这些天,他在许安的无解题中沉沉浮浮,上上下下。   而郁千里一趟一趟地去医院,无形中又给了他巨大的压力。   这所有的纠结,担心,矛盾,最后的落脚点,都在楚凌冬身上。   郁禾在心里其实是惶惑的。   只有与楚凌冬紧紧地拥在一起,肢体挨着肢体,唇齿连着唇齿,他才有把握住这个人的实感。   郁禾的手攀上了楚凌冬的脖子,紧紧吮住楚凌冬的舌头,反客为主地侵占着对方的一切。   郁禾的主动更让楚凌冬熊熊燃烧。   两人相拥着,滚在了床上。   两个人下楼去吃饭,已是两个小时后。李妈已见怪不怪地给他们重新热了饭菜。   第二天上午,两人依然在床上度过。   虽然郁禾已有些受不了这个频率,但想到再过几天,月份足了,想做也做不了了,也就由着楚凌冬的性子。   楚凌冬免不了半认真,半调笑地向他讨教些安全姿势,郁禾只是装听不懂。   到了下午,楚凌冬把郁禾带了出去。   郁禾也才是明白,楚凌冬所说的陪他的含义,其实是练车。   楚凌冬把车依然驶到那条废弃的公路上。   一开始,郁禾是满怀喜悦的。   他是男人,也喜欢车。   现在气候回暖,最冷的阶段已过去,连吹在脸上的风也是微熏的感觉。   而且,还有楚凌冬一起。   郁禾是带着踏春与兜风的心情的。   但半天下来,郁禾觉得还是呆在床上要好一些。   楚凌冬把前一天忍着的批评,连带今天的,毫不留情地指了出来。   纵然他在楚凌冬眼里还是许安的时候,他都没有从楚凌冬嘴里听到如此严苛的语气,一时居然有些接受不了。   “跟车太近了。双黄线不能压,白线也不能压。你这急加速,急减速的毛病要改,还有,左转时弯那么小,你让对面的车怎么办?”   最后,还要加上一句,“你这驾照是自己考的吗?”   其实,郁禾并没有有楚凌冬所说的那么不堪。   相反,练习了两个小时,很有些游刃有余的感觉了。   但楚凌冬一向有些完美主义,又从郁禾的安全出发,未免十分苛刻,丝毫不允许郁禾有任何一丁点的小毛病。   郁禾的额角抽了好几次,但最终咬着唇,一声不吭。   半天下来,楚凌冬也觉得自己比上班还累。   说的也是,在公司,下属要看他脸色,而现在,他要看郁禾脸色。   纵然是再迟钝,楚凌冬也终于觉察出郁禾脸色不对。   也才意识到自己的教学方式方法可能有些不妥。   严格是应该的,但现在不都讲究鼓励教学吗?   现在连他批评下属时,都还要讲究方法方式,先说两句优点。   “怎么了?”楚凌冬放小了声音,开始哄郁禾。   “没怎么。”郁禾淡淡地说。   “那怎么不说话?”楚凌冬声音又小了点,落在耳朵里也就更柔和。   这一路上,除了楚凌冬命令般的指导,郁禾基本上都不说话。   “我不是在心里好好反省,牢记你的教导么。”郁禾说。   看来是真生气了。   楚凌冬无声地一笑,欠过身体,拥住郁禾,就去吻他。   两人都不是小孩子,有矛盾,不可能亲一下就能解决,所以,楚凌冬的吻就很有些用心用力。   亲得过于深入与投入,郁禾整个人便软成了泥水。   而为什么生气,却是不记得了。 第五十八章   第二天年三十。于蓝园却意外的安静。   也不奇怪, 住在这里的人, 一部分回老家过年,一部分利用这个长假来一次出国旅行。   整个别墅区就有些空空荡荡的。   但因为阳光明亮, 植物繁茂,整个于蓝园就有种桃源般的澄澈与避世。   李妈因为子女常年在外打工,回到屋里也就一人。楚凌冬征求她的同意后, 便把她给留了下来。   李妈心里十分乐意。工资也长了,红包也有了。而且,这个屋的人好伺候。   基本上就郁禾一个人,而且也常常不在家。   她所做的绝大工作, 就是照着定期更换的菜照,每天给郁禾做四到五顿饭。   虽然顿数多, 也不麻烦,基本上都是滋补汤之类。   而今天,由于楚凌冬在香雪海订了团年饭, 中午直接送过来。李妈也就没什么事, 出去买菜的时候, 便顺便买了对联、福字, 以及一些红彤彤的装饰物。   她不买心里总觉得少点什么。   郁禾与楚凌冬两个大男人,对节日不敏感,而且两人只要腻在一起就行, 但李妈总觉得过年就要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红红火火。   虽然郁禾与楚凌冬对年俗不太重视, 但李妈买了回来,还是要贴起来的。   楚凌冬把对联,福字给贴在了门框,大门上。   郁禾在一旁边看边指挥。   郁禾也是不怎么在意过年的人。对父母的记忆已十分模糊。   在他的意识里,郁千里是他唯一的亲人,过年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宅在家里陪郁千里。   而楚凌冬大约与他差不多。或许还不如。   两人都是顺着李妈的意思,把东西该贴的贴,该挂的挂。   贴好的春联福字,屋里挂着的红彤彤五通临门的挂饰。客厅里的水仙也开了旺盛,发着浓郁的幽香。   屋里就有点过节气氛了。   中午,三人一起吃了饭店送来的团年饭后,李妈便坐到厨房里开始包饺子。   楚凌冬进了书房。   虽然他没有亲自出面,但一些拜会还是要进行。此事都是由余胜一手经办,正在向他汇报进度与结果。   但余胜汇报完毕后,却又给他发了一些照片过来。   楚凌冬对着那些照片,露出一丝冷淡的笑容。   像是等候多时的猎人,终于等到他的猎物露出了马脚。   下午五点的时候,楚凌冬从书房出来,准备出门。   晚上,楚家几个兄弟还是要到楚金水那里吃年夜饭。这也算是每年的例行节目。虽然这几年都见不到楚芊子的影子,但郑宇却礼节周到。   比起楚芊子的任性,郑宇要沉稳收敛得多。   这也是楚金水虽然一直不待见郑宇,却也无话可说的原因。   楚凌冬不想让郁禾再出现楚家的视野里,而郁禾也不喜欢拘着,更愿意在家里吃李妈包的饺子。   郁禾把楚凌冬送到玄关,给他递过大衣,楚凌冬看着郁禾,神情有些迟疑。   郁禾还以为他是因为晚上不能陪自己吃晚饭,心里觉得抱歉。   便大方地说,“快去,别让家里的人给等急了。”   谁知道楚凌冬却说,“你一个人在屋里挺冷清的,要不我先把你送到郁医生那,我吃完饭去接你。”   对于楚凌冬的提议,郁禾显然有些意外,犹豫了会儿,“不用。初二不是去拜年么。”   他与郁千里再亲再熟,但以许安的姿态在年三十晚上去郁千里那里,显然不合适的。   而且,这种全民族团聚的节日,他也有些不敢面对郁千里。   楚凌冬不再说话,转身走了。   李妈为了早点看电视,老早地便把饺子下了锅。郁禾吃完饺子,也没事,便在客厅里窝着,边等楚凌冬,边刷手机。   他给陈兰芝拜了个年,顺便给她转了5000块钱红包。   陈兰芝已去足了五次医院,但前两天郁禾依然给她继续约了年后的专家号,并给她发了过去。   陈兰芝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红包发出后五分钟,郁禾收到陈兰芝的短信:钱收到了。祝你和楚老板顺顺利利,合合美美。   郁禾把短信读了几遍。虽然他并不太清楚许安与陈兰芝的矛盾,但经过这几次相处,也知道两人的关系不仅不和谐,还相当紧张。   现在,收到陈兰芝的短信,郁禾还是相当高兴。   看来,她在心里已不排斥去医院治疗。   只是如果陈兰芝知道自己并不是他儿子,不知道还会不会送上这个祝福。   顺顺利利,合合美美。   大约也就是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意思了。   郁禾犹豫了会儿,又给郁千里发了祝福短信。但发出去没过两秒,手机就跟着响了。显示是郁千里的电话。郁禾忙接通了。   “小许……”郁千里的声音,“短信收到了。也祝你新年愉快。”   “谢谢老师。”郁千里突如其来的电话,让郁禾一下子就有些绷不住。   “您这是吃了,还是没吃呢?”郁禾又问。   “......还没呢。”郁千里说。   这都八点多了,郁千里还没吃上饭。   就他与桃姐两个人,不知道是不想吃,还是没心情吃。   郁禾嗓子就有些哽,“凌冬晚上有事不在,我就一人在家里,也还没吃饭呢。您要不嫌烦,我过去混顿饭怎么样?”   “好好好。”郁千里连说了几个字,说不下去了。   郁禾迅速换好了衣服,拿了车钥匙。   李妈一脸惊讶,问郁禾这个时间出门去哪儿。   “郁医生那里。”说着,拉开了门。   “小许......”李妈想要叫住他。   这都几点了。而且这个时间,大家都往家里跑,哪儿有往外跑的。   但李妈不知道,郁禾现在就是归家心切。   虽然他没有打算在大年夜去郁千里那里,但听到郁千里的声音那一刻,郁禾便顶不住了。郁千里的语气里低落的情绪,让他担心而心痛。   老爷子一向豁达,禾禾出了这事,心里再苦,也很少有流露出来的时。   但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电话,让郁禾十分不放心。   解郁堂离于蓝园并不远,二十分钟后,郁禾便赶到了郁千里那里。   平时人来人往的小院,现在暗沉沉的,静阒无人。   几间房屋的门楣,门框上,也空空荡荡的,没有春联,也没有福字。   郁禾的嗓子又哽了哽。   郁千里屋子的大门没有关,想来是给郁禾留了门。   郁禾轻悄悄地推门地去。   郁千里并不在客厅里。而旁边那个病房的灯却亮着。   郁禾挣扎了几秒,才推门进去。虽然常在解郁堂,但郁禾到这间病房的次数却极少。   纵然每天会看到护工与郁千里在这里进进出出,甚至陈敏也会时不时地过来与郁千里换把手,郁禾却尽量避免进来。   这具身体提醒着他不得不面对的现状,与未来。   回归自己的本体,或是永远就这样顶着许安的皮囊生存。   不管那一种,都是他所无法操控的。   郁千里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正对着躺在上面的禾禾。   郁老爷子已年近古稀,自小父母缘浅,长大子女缘更浅,独独的一个儿子,也常年定居国外,有等于无。   对于生死离别,他有着随遇而安的平常心与达观,但唯独对自己的这个孙子,却像心中的一根利刺,让他钻心地疼。   郁禾轻轻地走过去,郁千里这才抬起头来。   灯光下,郁千里一脸疲倦。   “小许,我决定了,打算用那个电刺激疗法。这段时间,我也打听了些眉目,有两家医院可以提供这个治疗。”   郁禾空咽了一口唾沫,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郁千里提出这个方案,并不意外,前段时间他一直都在跑这个事。   现在只是一下子说在了明处。   过了一会儿,郁禾才说,“时间定了吗?”   “三月底,四月初。”郁千里说。   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在这两个月期间,他要提前准备很多事项。   既然决定了,就要把前期工作做好做足。   为了提高治疗效果,他要让自己的孙孙在接受治疗前,身体达到最好状态。   这少不了要进行一段中药调整。而且,三、四月,气候适宜,正气上升,也有利于治疗。   郁禾点点头。   三月底,也是他的预产期。在这具身体实施这个治疗时,这个孩子也该生下来了。少了一些后顾之忧。   郁禾也常常会有这个臆想与推测,或者就是在生产的那一刻,自己会像来的时候那样,一个恍惚,像是到了许安身体那样,他也会再回到自己的身体。   他回到以前的生活,不过是欠一个契机。   而这个契机到底是什么?   他并没有仔细追究。   现在,他在许安的世界,因为有楚凌冬的存在,让他与周围的世界隔了一层墙。   在这层墙里,他贪恋着楚凌冬带给他的爱与温度。   因为有楚凌冬这个人,让他沉溺其中,乐不思蜀。   真所谓:“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而这个治疗法,或许这就是一个契机。   虽然成功率并不高,但也不具备多大的风险。   纵然不成功,也不会什么损失。   而成功了……   郁禾听到自己在说:“好的。那个时候,我也刚好生产完毕。到时候,我会一起过来帮忙。”   “你是个好孩子,和禾禾也很像。”郁千里说。   郁禾扯了个微笑。   郁禾陪郁千里又吃了一遍饺子。   因为来的时候谎称自己没吃饭,桃姐便给他盛了一大碗。   郁禾吃了半碗,便吃不下去了。   郁千里心里舒坦了很多,看着郁禾的眼神,更是慈详,“吃不下去,就别吃了。别想着浪费,把肠胃吃坏了,可不好。”   像对小孩儿一样的说话。   在郁禾小时候,他也是常这样说。   吃完了饺子,郁禾便起身告辞,郁千里看着他上车,再三嘱咐他路上注意安全。   直到郁禾的车驶出了小院,郁千里才回了屋。   整个街道空无一人,却到处张灯结彩,流光四溢。   这么繁华的一座城市,在这个晚上,犹如一座迷幻的空城。   郁禾回去的时候,楚凌冬还没有回来。李妈还在客厅里看电视。电视里载歌载舞,锣鼓喧天,十分热闹。   郁禾直接上了楼,洗了澡,坐在沙发上,把笔记本电脑打开。键入“脊柱电刺激疗法”。   他与郁千里一样,既然决定了,就会把前期准备工作做好做足。   接近十二点的时候,N城放起了礼花,把半边天都映得亮如白昼。   郁禾也不禁扭头去看。   窗外,颜色绚烂的烟花,一朵接一朵地在夜空中绽放。   有的甚至直逼眼前,像要扑入郁禾的怀抱。   就在这时,门锁一响,楚凌冬推门进来。郁禾便又去看楚凌冬。   楚凌冬一如既往,淡然的表情。脸色也是过份的白。   但现在,郁禾是知道的,楚凌冬外表下的温度与温存。   楚凌冬眼神也十分清醒,大约是为了赶回来,才滴酒未沾。   郁禾看着楚凌冬,在心里对他说:我爱你。 第五十九章   楚凌冬在十二点前赶了回来。   第一次大年夜, 有个人在家里等着自己, 让他纵然身在外面,也有一种奇妙的充实感, 并让他迫切地赶了回来。   在楼下,他从李妈口里得知郁禾晚上出了趟门,说是去了解郁堂。   他也不多问, 只是把手里的一个盒子,放在郁禾旁边,就要去洗澡。   外面的烟花明明灭灭地淡了很多,大约新的一年已经来到。   郁禾抱着笔记本电脑, 瞅着那东西,“这是什么?”   楚凌冬说了句, “给你用的。”便就进了浴室。   郁禾除了从楚凌冬那里收一些礼物,也会不断收到一些小物件,孕妇用护肤品、营养品, 胎教音乐之类, 这次, 不知道又是个什么东西。   而且还是年三十晚上, 从外面给特意地拿了进来。   郁禾其实是有些好奇的。   把笔电放在一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管黑色瓶子。再一看那些英语字母, 郁禾的脸腾地发起烧来。   看来楚凌冬除了认真想过前两天怎么陪郁禾,也认真想过,年三十怎么陪他。而陪郁禾的方式, 依然一贯简单粗暴的风格与方式。   虽然两个人前面的契合度已十分高,但后面还是个陌生的领域。   楚凌冬一直都从前面来疼他,他也习惯了这个方式,并且现在也是乐在其中,也不想改变。   但楚凌冬既然买回了这个东西,看来也是没有退路的。郁禾觉得有些生无可恋。虽然片看的多,但轮到自己,心里上还是有些无法适应。   一来怕疼,二来作为一个没有出柜的圈内人,郁禾并不愿意被人从后面上。   等楚凌冬从浴室里出来时,郁禾依然抱着笔记本电脑,像在查阅什么东西。   楚凌冬走了过去,把瓶子拿在手上,低声问,“研究怎么用了吗?”   郁禾头也不抬,只是盯着电脑,“没研究,也不打算用。”   楚凌冬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柔声劝导:“你疼的时候,会后悔的。”   郁禾这才把头抬起来,“我不想用,但你可以用。”   楚凌冬愣了愣,低声笑了起来。   郁禾咬了咬唇,再次把目光转移到了电脑上。   楚凌冬的笑声,有点让他受刺激。   楚凌冬一把把郁禾手里的电脑合了起来,抽了走来,放在一边。看着郁禾,“如果你真想这样,我不介意。”   郁禾瞪向楚凌冬。   楚凌冬虽然眼里含着笑意,但也算一脸真诚。   郁禾不过是找个难题,难为一下楚凌冬。让他知难而退。   虽然每次都是被压,但做为男性的话,他与楚凌冬是平等的。   虽然他没打算去压楚凌冬,但也不想被压。   楚凌冬体格比他大一圈,性格也强硬,让他在下面,他肯定不乐意。   没想到,楚凌冬居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一口应允。   一副郁禾有此打算的话,他就会躺平下来,任他摆布的模样。   “你想让我怎么做?”楚凌冬一脸诚恳地征求郁禾的意见。   郁禾说不出话来,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气。这个发展方向太不正常,他一时应变不及。   见郁禾没有反应,楚凌冬接着提议:“要不,你先给我上润滑剂。”   楚凌冬说着,就去解浴袍。   “等等。”郁禾脱口而出,他自己都觉得狼狈。脸涨得通红。   “怎么了?或者你先给我来点前戏。”楚凌冬面不改色地说。   这人,太流氓……   被楚凌冬一系列提议震得面红耳赤的郁禾,心里只有这个念头,充满了他的大脑。   楚凌冬这才低声笑了起来,伸手一把把郁禾拎坐在自己腿上。   轻轻拥着,在他耳边轻声地说,“你这么害羞,怎么上我?”   郁禾开不了口。   楚凌冬腾出一只手,把瓶子拿在手里,拧开瓶盖,把润滑剂倒在手掌里,才把郁禾的腿分开。   郁禾只能躲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   因为楚凌冬的动作,润滑剂是什么感觉,郁禾却是分辩不出来的。   也没有心思去分辩。   楚凌冬把郁禾抱到了床上。   相对于以前无数次销魂的肢体接触,郁禾这次却是痛并慌乱着。   片看得不少,但并没任何经验值,也就没任何用处。只是因为对方是楚凌冬,郁禾才咬着牙忍着。   而楚凌冬其实也是痛的。   没了迷醉的快感与纯粹的享受,两人这个行为,便如同一个仪式。   新的一年,这个最早的时刻,两个人彼此的完全拥有。   因为这个意义,两个人都忍耐着。   一直到后半截,才渐渐尝出了滋味,郁禾的声音也有了欢愉的味道。   等郁禾软倒在床上时,楚凌冬把他拥在了怀里,在他耳边轻声说:“新年快乐。”   郁禾闭上了眼睛,嘴角翘起了一个弧度。   第二天一大早,一向因为床事而晚起的郁禾,却在楚凌冬敦促下,起了个早。这才年初一,也没听说有什么要走亲访友的,也不可能有亲友过来。   但楚凌冬却告知郁禾,要带他出门。   “出门?去哪儿?”郁禾问。   “云居寺。”楚凌冬回答。   郁禾挺外意外,而且心里十分质疑这次活动。到寺庙祈福这种事不像是楚凌冬能做出来的。   楚凌冬虽然热衷慈善,但并不像个善男信女。   无论是屋里,还是车内也没这方面的痕迹。既无财神像,也无观音挂饰。   但作为一项出游,郁禾也不拒绝。大年初一,与楚凌冬出去散散步,他是十分乐意的。   而且郁禾虽然也在N城本地人,这个5A级的历史文化遗产,云居寺却从没去过。   云居寺与于蓝园有点距离,但因为年初一,路上人少车稀,没有交通阻碍,十分畅通,四十分钟后,便已到达云居寺。   云居寺的香客还是很多,但已过了最高峰值的时段。凌辰十二点直到早上七、八点,是寺庙香火最旺盛的时段。那个时候,大概只能用人山人海来形容。   两个人到云居寺时已近十点,正是游客慢慢退散的阶段。   虽然善男信女还是很多,但寺庙意外的宁静。这也是近两年的事。   前几年因为善男信女太过热情、虔诚,每到正月,香火太过旺盛,整个寺庙如同一个火灾现场。   所以,近几年开始,从消防安全,以及净化环境出发,庙里开始禁止烧高香。   只在大雄宝殿前,由善男信女领取三柱小香,略尽心意。   正因为如此,寺庙清静不了少。但寺里的收入却并不减少。虽然没了高香这笔高收入,但请平安符却又开辟了一个新的经济领域。   每年在观音殿里,都有大和尚为众生解忧度劫,普渡众生。   而一些流年不利,八字犯太岁,冲太岁的香客,务必人手一份平安符保平安。   因为两人都不是诚心的佛教徒,便都有些超脱的态度,只是慢悠悠地欣赏寺庙的景致。   寺庙颇有些历史来历,初建在唐朝。现在经过几翻修整扩建,面积比以前大了很多,但殿外高大粗壮的树木,却透露出寺庙的历史感。   两个人很少这么悠闲地相处,颇有点现世安稳的感觉。   楚凌冬揽着郁禾把寺庙逛了个遍,才来到观音殿。   香客这个巨大的海潮已褪得差不多,观音殿也安静了下来。   楚凌冬领着郁禾到卖平安符的铺位上。铺位旁还有一张桌子,袖着手站着个白胖和尚。   铺位上除了平安符,还有一些轿车,房间之类的挂件。而平安符意也是各色各样。   虽然都是由锦囊装着,但颜色就有红,黄,白三种。最多的是白色,最少的是红色,还剩七八只的样子。   楚凌冬带郁禾过去看平安符,郁禾也挺纳闷。   他看不出楚凌冬对这会有兴趣。而且看他这意思,是有买的打算?   而且,就是这一大早,到寺庙这一项就很让他怀疑。   郁禾默默地陪着楚凌冬观览这个铺子,而大和尚已直接推销,指着三种不同颜色的平安符说:“这边是一百,这边是三百。”然后又指着最少的红色锦囊,“这是八百。”   郁禾见那些除了袋子颜色,都是一模一样平安符,忍了忍,还是问了出来,“请问师父,这几样有什么区别吗?我们凡夫俗子看起来怎么都是一样的。”   大和尚也见怪不怪,每天他给香客解释这话不下百遍,“开光师傅不一样,价格当然不一样。红色的是我们寺里住持开的光。”   郁禾点点头,表示理解。   师傅不一样,修为不一样,当然平安符的威力也就不一样。   “这平安符是一直都有,还是只有正月这段时间才有?”楚凌冬一边问,一边捡了五,六个由住持开光的红色锦囊,交到郁禾手里。   红色本来就没多少,楚凌冬几乎给拿尽了。   郁禾瞅着这一把平安符,这是要搞批发吗?   本来就和气的大和尚,更和气了。   和气生财,这句古话,放在哪个时代都是不错的。   “寺里一直都有善男信女前来上香,平安符当然每天都会有。但由住持开光的平安符只在年前年后这段时间。这也是因为应善男信女的要求,才推出的一款。”大和尚十分有耐心,又冲郁禾说,“平安符一定要随身携带。自己用不着了,也可以赠与有缘人,千万不要随意丢弃或是烧毁。”   郁禾连连点头,表示谨记于心。   “全收起了吧。”楚凌冬说。   郁禾默默地把六个红色锦囊,全放在了大衣兜里。   这是要年后大派送吗?   楚凌冬掏出了信用卡。他看到桌上有刷卡机。寺庙里生意看来挺大。   大和尚刷了卡,递了笔给楚凌冬签字。   楚凌冬接过笔,“我刚才看到电子屏上显示寺庙要修整,正在向善男信女募捐。我有意为我的家人祈福,想捐资十万,修缮庙宇。”   楚凌冬双从夹子里拿出名片,递给大和尚   郁禾更是意外,只管瞅着楚凌冬。   虽然楚凌冬他不认识,但名片上的职务他还是知道的。大和尚显然比郁禾还意外,忙说,“施主,您先等着,我现在就去找方丈。”   楚凌冬用手制止,“不急。还有点小事我想问问,这个红色平安符什么时候有的?”   大和尚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客气地说,“也就在前两个月的事。”   前两个月,也就是年前,公历一月份的事。   “这就对了。我想问问,在一月的时候,有什么人请过这个平安符吗……我有个弟弟离家出走好几年了,家里一直十分惦记,年前一月份的时候,老爷子忽然就收到了一个平安符,我们都在想是不是我那个离家出走的弟弟。所以,老爷子一定要让我过来问问。”   楚凌冬顿了顿,“老爷子年纪大了,整天都惦记这个小的,连年都没怎么过好。”   郁禾瞅着撒谎不带打草稿的楚凌冬,心里还是挺服气的。   大和尚对此深表理解与同情,本来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而且人家还为此付出了十万的酬劳。   大和尚虽然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但也不是个见外的人,当下十分爽快地说,“平安符也才推出,价格也有点贵,来请的没几个人。也就是今天,被请回去的多。一月的时候,我记得也几个人请过这个平安符。一对夫妻。还有是个小伙子。夫妻两是这里的常客,乐善好施。她们为自己的父母请了一个,还有一个男的,不知是不是你所说的那个人。”   说到这儿,大和尚脸色微妙。因为价格的问题,那人还和他吵了几句嘴,但最终,还是拿了贵的。   “那人长什么样,您还记得吗?”   “也就很平常,黑黑瘦瘦的,也没什么特征,”大和尚看了看楚凌冬,“说实话,跟你没一点长的像的。”   楚凌冬仪表堂堂,而那人五官很平常,并没有什么鲜明的记忆点。   大和尚又说,“这人应该不是你弟弟,他有点外地口音,不像本地人。还有点左撇子。”   楚凌冬知道再问下去,大和尚也说不出什么了。   问完了话,楚凌冬见到了住持,虽然大和尚不认识楚凌冬,但住持却知道,楚凌冬他在电视上看过好几回。   现在住持也很难当,经营好一座寺庙,那也要有个CEO的头脑。   虽然佛学楚凌冬不通,但两个CEO在一起,关于投资的话题,还是有很多。   两人热络地聊了一会儿,楚凌冬要起身告辞。   住持热情地约请两人在寺里一起吃顿斋饭,但楚凌冬婉拒了。   楚凌冬载着郁禾离开了云居寺。 第六十章   云居寺的半天游, 郁禾挺满意。寺院观感不错, 而楚凌冬也非常体贴,自始至终, 都小心地揽着他,生怕他有个闪失。   但楚凌冬到云居寺目的也是很明显的,郁禾一坐到车上, 便问了出来。   楚凌冬并不打算瞒着郁禾。虽然截止目前,所有这些暗戳戳行为都只是针对他个人,而且因为上次楚步云事件,老爷子修改了遗嘱, 也为郁禾提高了安全系数。   但楚凌冬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高郁禾的一些意识。   当下, 便把工地上的电梯疑云,以及余胜在出事现场捡到的红色平安符一一告诉了郁禾。   郁禾也是个一点就透的人。从征迁房一夜之间被强推,到工地上电梯螺丝被松, 明显是有人在暗处刻意针对楚凌冬。   而暗处这个人, 或是这些人……   大约最大可能是来自内部的竞争者。   不用楚凌冬明说, 郁禾心里也大体明白。特别是在他知道楚凌冬身上流的并没有楚家的血之后。   在楚瑜明与楚芊子的眼里, 楚凌冬无疑是个外人。而这个外人,却要从他们手里,分夺最大的财富。   只是这些下三滥的手法, 根本不需要直接经他们的手,所以也无据可查,也证可考。   纵然楚凌冬发现了这个现场的遗留物, 但仅靠这个平符,寻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如果那个平安符真是那个嫌疑犯留下的,能不能从指纹上查出这个人的真实身份?”郁禾问。   郁禾能想到,楚凌冬自然也能想到。   他早就托人在部门的系统里做了指纹对比,但并没有任何发现。   平安符上留下的几个人的指纹,并没有什么犯罪记录。   楚凌冬简单地对郁禾说了说,“所以,也不排除这个平安符只是不相关的人遗留下来的。“   楚凌冬这样说只是宽慰郁禾。   余胜在工地上做了仔细排查,并无人来认领。   楚凌冬握了握郁禾的手,“这事你别瞎操心,只是平时你也要长个心眼,一些人少来往。”   郁禾瞅了楚凌冬一眼。知道他说的“一些人“指的是谁。   过了会儿,他小声嘀咕,“我没跟谁来往啊。”   楚凌冬哼笑了一声。   对郁禾,他还是有自信的。   而郁禾倒是在解郁堂碰到过楚瑜明几次。   楚瑜明每隔十天去一趟,让郁千里号一号脉,再抓些药,免不了见面。   但两人也只是点头问好的地步。   楚瑜明抓完药就走,只是神色颇有些萧索。   大年初二,是约定给郁千里拜年的时间。出门的时候,楚凌冬一手拎着一篮水果,一盒由“香雪海”定做的点心。另一只手拎着两个袋子。颇有点给长辈拜年的样子。   郁禾这才想起拜年,上门是要带礼物的。   他基本上没给人拜过年,这次回去,也只是想去看望郁千里,居然都没考虑到这一层。   他有些不好意思。也就挺佩服楚凌冬的细心与周到   但同时,他也对楚凌冬另外的两个袋子,感到好奇。   把东西放后备箱时,郁禾便把袋子打开。一瓶白兰地,一只人参。   郁禾是世代中医,对人参不仅熟悉,也很有眼光,他拿眼角一扫就知道盒子里是一野生人参。   野参的个头,以及年份,纵然是郁禾常常盘弄中药,在现实中见没怎么见过。里面还由国家质量监督检验中心的鉴定书,有编号可查。   看来楚凌冬很花了一番心思。   而白兰地……   他看了看自己手腕上几千块的表。大约这样的表可以买八、九块了。   “怎么这么客气。”坐在车上,郁禾不由说。   这话就是站在郁家的主人地位,向客人所说的话了。   但郁禾自己并没有丝毫察觉。   楚凌冬只是说,“这不是第一次正式上门么。”   又看了郁禾一眼,柔声征求他的意见,“还需要买点别的什么吗?”   郁禾摇摇头。   郁千里不抽烟,也没什么爱好,送他东西还真不好送。以前郁禾放假回来时,只是给他带各种特产。老爷子年纪大了,就好一口甜食。   “点心,老爷子一定喜欢。”郁禾说。   两人到的时候,陈敏也刚到。初二原本是回娘家的日子。但因赵敏目前没有丈母娘,也没有老丈人可走。   所以,年前的时候,郁禾与陈敏便约好这一天一起上门给郁千里拜年。   而桃姐已准备了一桌子菜候着他们。   郁禾把礼物交到郁千里手里,郁千里唉了声,“就是一起热闹热闹,还带个什么东西。”   但心里是高兴的。这是后辈的一番心意。   陈敏也给老爷子拎了两瓶白酒。   郁禾又从口袋里摸出个红色锦囊平安符,“凌冬给您老人家在云居寺请的平安符。”   郁千里接了过来,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学医的,不怎么信这个,但这不也就是个心意嘛。   楚凌冬看了郁禾一眼。没想到平安符这样被他物尽其用。   郁禾又摸出一张,双手呈给桃姐,“桃姐。也有你的。”   桃姐又惊又喜,忙双手接了过来。“挺贵的吧。”   “还行吧。”作为平安符,确实挺贵的。   陈敏看着郁禾,“没我的份吗?”   其实还真有。但郁禾并没打算给陈敏也发一个。   这东西一多,不就显得不珍贵了么。   抱歉,师兄。郁禾只有呵呵一笑。   因为人到得十分齐,郁千里便又要拿出珍藏多年,入了几十味中药的药酒。   陈敏就不乐意了,“郁老师,今年过节,您老就不能换点别的吗?”   这时楚凌冬就说,“要不就喝我带的吧。只是不知道您的口味,不知道合不合口。”   郁千里便把酒拿了出来,牌子他是看不懂的。只知道是洋酒。但陈敏已大叫了一声,“老师,今天就喝这了。您可千万别换。谢谢楚总。长这么大都没喝过这么贵的酒。大概以后也喝不起了。”   屋里的人都笑了出来。   一顿饭吃得还算热闹与尽兴。   而楚凌冬,只要想曲意讨人欢心时,就像变了一个人,能说会道,而且还嘴甜。   郁老爷子被他哄得一直合不拢嘴。眼睛一直笑眯眯地围着楚凌冬转。   楚凌冬也喝了酒,回去的时候,便由郁禾驾车。   郁禾把车开得小心翼翼,堪称楷模。   他本来期待从楚凌冬嘴里听到只言片语的评价,但楚凌冬只是一言不发。   郁禾略一侧眼,发觉楚凌冬整个人懒懒地靠坐在车座上,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郁禾弯了弯嘴角,任由着楚凌冬的注视。   他也有过这种时刻,看人总像是看不够似的。   除夕那个晚上,他也是这样无声无息地注视着入睡的楚凌冬,总一有种时间太少,太短的错觉,让他无法入睡。   初二一过,楚凌冬基本上就不怎么见着人影了。有时晚上也不回来。不回来,楚凌冬也必须会电话向他请假。   说是约了一些客户,包了房间在酒店陪打牌。同时日常还有些接待。   几天长假,其实并没有多长,像是一晃而过。而春节气氛也在一点一点地褪去。   长假一结束,楚凌冬便陪郁禾又做了一次产检。   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半月,郁禾的肚子明显又大了一圈,本来纤细的他,现在弯腰也已开始吃力。同时,时不时地有呼吸困难的想象,胃部也不舒服。   这让楚凌冬更加心疼。   孕检时,特意咨询了余医生。   检查结果也依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只是以后,每两周就要过来一次。   最后,余红英又很贴心地交待,临产进入倒计时了,两个人为了孩子要多加忍耐。   忍耐什么,她相信,不用说,两个人也都明白。   楚凌冬看着郁禾就有些可惜与后悔。   如果再给他几天时间,郁禾的后面大约就会像前面一样,与他无比契合了。   才一,两次……   才尝到点甜味……   而郁禾莫名的觉得楚凌冬的眼神,邪恶而流氓。   产检第二天,楚凌冬打来电话,因为小姑楚芊子回国,约了他一起与楚金水吃饭,所以晚上不回来了。   郁禾顺口应了。   从解郁堂回来,便没直接回去,而是去了常去的育婴房。   虽然楚凌冬不让郁禾管这些,只要他好好休息,养好身体。但郁禾认为一些大的采购,复杂事项自己不行,但一些衣服,奶瓶之类的小物件,自己还是可以看看的。   郁禾对这些也是门外汉,但在网上查了查,又听了李妈一些建议,选购合适的婴儿用品,觉得也并不是多难的事。   但真的去育婴房去一趟,发现还真不是一件简单事。   就是一个奶瓶,奶嘴,都有各种讲究。   郁禾觉得自己的功课还是没做足,也不敢冒然就买。   但既然来了,总要买些东西回去。看来看去,也只有衣服了。   郁禾便买了一套婴儿衣服。衣服小巧可爱。   售货小妹一直说好萌好萌。   郁禾get不到小妹的萌点,只是拿着衣服有些复杂的感慨。   纵然潜意识一直不愿接受自已要生孩子这个事实,但他顶着个大肚子已过了近四个月。   而预产期也只剩下一个半月。   衣服是男宝宝的样式。   虽然中医号脉,以“左疾为男,右疾为女”判断男女,并不是百分之百的正确,但他在五月之初,直到现在八个月,脉相越来越清明,十有八九是错不了了。   不知道楚凌冬看到这套男孩子的衣服,会怎么想。   大约是高兴的吧。   不是因为性别,而是终于可以确定这个生命的状态。   郁禾拿了衣服,驾车就直接回于蓝园。   现在,他对自已的车技已很有自信。   他相信纵然楚凌冬坐在一旁,大约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了。   这样一想,他又想到初二那天,半醉的楚凌冬,目不转睛注视着他的眼睛。   郁禾驶进了通往与蓝园的道路。   这条路平整而宽阔。平时车流量也不怎么多。   现在还不到正月十五,还留着年味的尾巴,路上更是车少人稀。   就在离门口不足几百米的一个转角处,一辆车忽然毫无征兆地窜了出来,追尾撞了上来。   郁禾身体一震。   两辆车都急刹,停了下来。   虽然是对方全责,但郁禾人没什么事,而且他着急回去,便不想过多追究。   郁禾松开安全带,还没下车,门已被人拉开。   同时一双手伸了进来,一下子捂住郁禾的嘴。   郁禾晕了过去。 第六十一章   郁禾醒过来的时候, 全身冻得瑟瑟发抖。身上似乎盖着什么东西, 但身底下一片冰冷,像是睡在冷而粗糙的什么地方。   他想起自己晕倒前的最后一刻, 口鼻被捂住,一股炝人的味道,窜入了鼻腔, 然后便没了知觉。   联想到那辆突如其来窜出来的车,郁禾断定,自己大概是被劫持了。   郁禾睁开了眼睛。   屋里没有灯,只有一些自然光从一个窗口的位置落了进来。   光线还很弱, 似乎是黄昏,又似乎是凌晨。   他沉睡得十分彻底, 对时间有些丧失了概念。   郁禾打量四周。像是处一在个才建好的楼盘中,房屋还只是毛坯状态,墙壁与地面都只是粗粝的水泥。身体下面的阴寒, 就是来自于水泥的地面。   屋里没作任何装修, 门与窗的部位, 还都是一个个裸.露的洞口。不断地有风从外面毫无阻碍地涌了起来。   房子的格局, 看起来像是三室两厅,自己处在其中的一间卧室里。   不知道劫匪在不在。这里除了大门,屋里没有任何一扇门来阻隔, 如果在的话,自己现在完全暴露在对方的监视之下的。   郁禾打了个寒战,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锁着。身体一动, 身上的棉被东西滑了下来。手上铐着手铐。   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躺了多长时间,楚凌冬有没有发现自己的状况。   他摸了摸身上。不出意外,手机已被拿走了。   这时,有些细碎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并一点一点地靠近,郁禾的心一下子巨烈地跳动起来,几乎要从口腔里跳了出来。   一个人出现在洞口,并向郁禾起了过来。   郁禾愣了愣,这张脸像是在哪里看过。   “醒了?”那人说,“还挺快。”   这句让让郁禾猜想,现在其实不过是黄昏。自己昏睡的时间不过是两个小时。   而现在,早已过了立春,太阳落得越来越晚,窗口的自然光显示,应该是六点多,不到七点的样子。   这个时间,楚凌冬应该还没有发现自己被劫持这个事。   而同时,郁禾想起了这人是谁。这人他在三个月前见过。   三个月前,他从楚凌冬那里离家出走,卷入了丁小钱与杨红的纠争,被杨红的干爹罗兵绑在椅子上,让他签一份高息借款条约。   当时罗兵带着两个喽啰,一个是陪他与杨红打牌的黑夹克。   一个是看着丁小钱,却一只埋着头玩手游的迷彩服。   那个叫阿峰的。   现在,他上身穿了件黑色鸭绒袄,下身依然是件迷彩服,脚上蹬着双军用皮靴。   上次他一直头盯着手机,有点不问世事的样子。现在,手里没拿手机,却拎了只枪。但样子依然没怎么变,像是个路上送外卖的小哥。   是最普通的路人。   阿峰在郁禾面前蹲了下来。   郁禾舔了舔嘴唇,有点干。   “又见面了,还记得我吗?”阿峰问。   郁禾点点头。   阿峰的目光往下移,落在郁禾的肚子上。“六个多月了吧。”   “三十周。”郁禾说。   “那你这肚子有点小。以前我们家一个邻居,才六个月肚子就有你大了。”   “你邻居是谁?”郁禾无意识地问了一句。   阿峰的目光移回郁禾的脸上。“别太紧张。只要你别乱动,我也不会为难你。上次在罗兵那里,楚凌冬突然找上门,事后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给送的信。所以,这次我得先给你提个醒,一来我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二来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你别有多的念头。”   阿峰准确而清晰地叫出了楚凌冬的名字。   “我想喝水。”郁禾说。   阿峰盯着郁禾看了一会儿,站了起来。身影消失在门洞口。   一会儿,再回来,手里拿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到郁禾跟前。   郁禾的两只手被铐着,只能勉强拿起水。水太凉,平时他很注意,基本上不喝凉水。   但现在,他太渴,而且还很紧张。他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   一直喝了大半瓶,郁禾才放下瓶子。   阿峰把矿泉水接了过来,放在脚边。   “你绑架我,为什么?”郁禾问。   阿峰笑了笑,“当然是钱了。上次在罗兵那里,我还真不清楚你的来头。你,再加上肚子里的孩子,楚凌冬大概愿意出不少钱吧。”   “你打算要多少赎金?”郁禾问。   阿峰想了想,像是征求郁禾意见一样,问,“一千万?不多吧。”   “你给他多少时间准备?”郁禾问。   “三天。够长了吧。”阿峰笑笑。   的确时间很长。   郁禾抿了抿嘴唇,“楚凌冬虽然能拿出这笔钱,但这么大的数额,而且还是现金,三天不一定会凑齐。而且……”   郁禾顿了顿,“一只二十寸的旅行箱,最多只能放三百万现钞。一只手提箱只能装五、六十万。你打算带着几只箱子出逃?”   阿峰收敛了笑容,看着郁禾,“你想说什么?”   “能不能,少点。”郁禾犹豫地说。   “那就三百万,三天时间。”阿峰说。   郁禾怔了怔。阿峰要求的数量一下子少了这么多,让他有些意外。   而且给的时间限期,却依然没变。   对楚凌冬那边而言,相对宽裕了不少。   但郁禾却有些奇异的违合感。   这人为了劫持自己,大约蹲了很长时间的点,然后掌握自己的行动规律,才制造了一起车祸,把自己给劫了来。   但对于一些关键的地方:赎金数目,赎金的容器,却没怎么考虑。   而这直接关系到以后的交结以及逃脱计划。   阿峰右手从口袋里摸出了郁禾的手机,站了起来,退到门框的位置,摁开了手机,对着郁禾拍了一张相。然后发了出去。   几乎同时,电话铃响了。阿峰划开手机。   “照片看到了?”阿峰问。   “他在那儿?”楚凌冬那边发抖的声音。   “你先准备三百万。三天时间。记住不要报警。如果报警,你就等着一尸两命。”   阿峰挂断电话,顺手又关了手机。   阿峰又在郁禾面前蹲了下来。   刚才,手机铃响的那一瞬间,郁禾真想冲过去,夺过阿峰的手机。   纵然让他听一听楚凌冬的声音也好。   “你说,楚凌冬会报警吗?”阿峰问。   “不会。”郁禾的眼睛垂了下来,“我肚子里有他唯一的骨肉。他不会冒这个险的。”   阿峰盯着郁禾,“你别客气。你对楚凌冬是最重要的,没有之一。”   郁禾一抬眼。   这个人,比他想像的还要了解楚凌冬。   阿峰站了起来。看来已想结束这场谈话。   “阿峰。”郁禾叫住了他,“我现在怀孕三十周了,我也不可能有什么动作,你能把我手铐给解了吗?”   “真的?”阿峰的脚步停了停,“那天在老罗那里的表现,你并不像是表面上这么听话,把你的手铐解了,我不放心。”   “你不就是求财吗?我这样子连走路都困难,而且我现在水肿十分严重,你这样长时间地铐着我,我怕影响孩子。”郁禾说。   阿峰的目光落在郁禾的肚子上,犹豫了几秒,又走了过来。摸出钥匙,解开了郁禾的手铐。   “你也别瞎琢磨。三天后,楚凌冬把钱筹齐了,我就立即把你给放了。”   阿峰说完,便起身走出了门洞。   因为房屋没有任何家具物什,几个房间也没装门,这个三居二厅就有些洞窟的感觉。   郁禾拥着被子呆坐了一会儿。依然冷。冷得全身都在发抖。他费力地一只手扶着墙站了起来。   脚上是铁镣,重重地拖着,与水泥地面摩擦出钝钝的声音。   郁禾扶着腰,移向窗口的位置,向下一看,有些眩晕。   他所处的楼层很高,大概在十七、八层。所以,阿峰对这个窗洞根本没做任何防范措施,任由他自由行动。   四周也是一些已建好,或正在建的楼盘。   郁禾微微地换个角度,可以看到楼盘外,远处的地貌与建筑。   高层建筑倒并不算多,大约是处在城市边缘的某个地方。   因为所处的楼层高,视野开阔,纵然日色已暗淡了下来,郁禾也可以清晰地看到远处一座电信大楼。   郁禾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那种违合感再次向他袭来。   处在冷风里,背上一急,居然出了冷汗。   天暗下了的时候,外面有些暗暗的光线。看来阿峰在外面接了灯泡。   光线十分弱暗,从外面大约也觉察不出。   这个三室三居的房间格局,郁禾处在卧室的其中一间。从光源上来看,阿峰应该是处在对面的卧室,或是书房的位置。   郁禾拖着铁镣一步一步地移了过去。   穿过一个门洞,到达客厅,循着光源,迈进几步。   从另一个门洞里,郁禾看到阿峰所处的房间。   不同于郁禾那间空无一物,里面扔了张破沙发,一个茶几。   昏暗的灯光下,阿峰正坐在沙发上,低头玩着手机。   听到响动,他的左手摸向茶几上的放置的枪上。   “我松开手铐,并不是为了让你到处乱跑的。”阿峰冲着郁禾说。   “我饿得很,能不能给我点吃的。”郁禾说着,又舔了舔嘴唇。   阿峰把手从枪上缩了回去。   郁禾的要求,也在情理之中。他这个状态,如果没有食物与水,在加上情绪的紧张,身体负担肯定过重。   而为人质提供必要的水与食物,也是必须的。他也没打算在这方面难为郁禾。   阿峰用下巴指指客厅那边,“自己去找点吃的。”   郁禾慢慢地转过身去。   在阿峰的脚边,放着一个军绿色的帆布袋子,里面沉甸甸的,不知道放的是什么。   客厅与厨房一体。厨房的水泥吧台上,堆放着几个塑料袋。塑料袋上并没有任何超市的名字。郁禾在里面一个袋子里翻了翻,都是些干冷的速食,与方便面。还有几个面包。   那种让他心惊的违合感,再次向郁禾袭来。   厨房的一角,已堆放了很多垃圾。郁禾回头看了看,那间亮着灯的屋子。   一咬牙,郁禾蹲了下来,迅速地翻捡起来。里面都是生活垃圾。泡面碗,纸巾之类。   郁禾的后背已有些汗湿。   终于,发现几个被揉皱的宣传单。宣传单大而硬滑,质量十分好。   郁禾把宣传单轻轻地打开 ,“云水居”几个漂亮的印刷字体映入眼帘。   是楚凌冬新区在建楼盘广告。   郁禾的心沉了下来。   从他被劫持一开始,阿峰的目的就不是为了钱。而是楚凌冬。   郁禾不过作为楚凌冬的一个软肋,为了把他吸引过来,而劫持到这里。   所以,阿峰策划如此周密,却没考虑赎金之类的细节。   阿峰那句“你对楚凌冬是最重要的,没有之一”的笃定语气,不是没有理由的。   阿峰发给楚凌冬的照片,并没有正对着郁禾,而是站在门洞的位置,拍了一张远景。   从那个位置,窗外的一些建筑也会有一两点进入照片的构图。   特别是那个如地标一样耸立的电信大楼。   如果有心,并不是不能发现郁禾所处的大致位置。   而且,阿峰大约依然怕楚凌冬找不到这里,特意把劫持现场,安排在他的新建楼盘:水云居。   郁禾在看到那张宣传单那一刻,也已断定自己所处的位置。   现在还没出正月,工地上还没有开工,而且纵然有一两人出入,这些已先建好的楼盘,根本没有人会注意。   阿峰把郁禾劫持在这里,并不是担心被发现,而是担心楚凌冬发现不了他的位置。   而厨房的生活垃圾更是加重了这个推测。厨房堆积众多的垃圾可以看出,阿峰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他为这次劫持,应该是谋划了很长时间。   但现有的食物量却很少,不足一天的份量。   他并没有打算在这里一直呆下去。   因为他确信,不出一天,楚凌冬就能够找到这里。   而他诱楚凌冬来的目的……   郁禾的手捂住了肚子。   这一刻,一股巨烈的疼痛一下子翻涌了上去。   而阿峰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郁禾的身后。 第六十二章   “你在干什么。”暗淡的光线下, 阿峰的面目模糊不清。   “我, 找点吃的。”郁禾艰难地说。   “找吃的找到垃圾堆里了?”阿峰看着郁禾手里的宣传单,“我不是说了, 让你别瞎起心思么”   郁禾全身抖得厉害。而肚子里一阵阵袭来的疼痛,撞击着他的神经。   他额头上的豆大汗珠滚了下来。   “我肚子很痛,能不能给我杯热水。”郁禾咬着牙说。   但阿峰只是漠然地看着他。   截至目前, 他伪装出来的随和,亲切,一下子被撕了下来,现在露出骨子里的冷漠。   郁禾伸出一只手, 撑在吧台上。脸色腊黄。   阿峰看了会儿,一把扯住郁禾的胳臂就往回扯。   知道越是挣扎, 越是会起反作用,但郁禾却不受控制地反抗起来。   如果说在他被劫持后,他还保留着一丝冷静与观察, 但在得知真相后, 整个人一下子崩溃了。   他宁愿自已出事, 也不愿楚凌冬有什么闪失。   但他的挣扎阿峰面前, 只是徒劳。阿峰看起来黑瘦,但一双手如同铁钳。   只是在与阿峰撕扯中,大衣的扣子崩裂了几粒, 一个东西从内衣兜里掉在了地上。   阿峰的目光落了下去,看了一眼。   纵然光线昏暗,依然可以认出是个红色锦囊。   阿峰不再与郁禾耗着。一只手弯腰捡起平安符, 一只手拉着郁禾的胳膊,把郁禾拖进了他所在的那间屋子里。   阿峰一用力,把郁禾推在沙发上。   阿峰从茶几上拿起一个热水壶,又用一个搪瓷缸子给郁禾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   郁禾哆嗦地把杯子接了过来,一口气喝了。   热水顺着喉咙滚了下去,整个身体瞬间暖和了很多。肚子里的抽痛也似乎跟着减轻不少。   郁禾稍稍镇定了下来。   他调节了几次呼吸。这具身体不允许他的情绪如此剧烈地波动。   阿峰在郁禾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把锦囊打开,从里面抽出画着吉详符号的符纸看了看,“你这是从哪儿来的?”   郁禾已找回了点理智,看着阿峰,喉咽动了动,“我在工地上捡到的。”   阿峰抬起头,鹰一样,盯着郁禾。   似乎下一个动作,就要扑了过来。   “再问你一遍,这是哪儿来的。”   “这是我在云居寺请的。”郁禾注视着阿峰,“你那个落在工地上的,没在我这儿。”   云居寺大和尚的话再次浮现在郁禾的耳边,“请平安符的一对夫妻,还有一个小伙子,黑黑瘦瘦,有点外地口音……以及左撇子。”   阿峰把符纸放回了锦囊,递到郁禾面前。郁禾接了过来,小心地放进衣兜里。   “你好像知道的事挺多。你还知道什么?”阿峰问。   “你把我劫持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楚凌冬。”郁禾不由握了握手。   “怎么快就发现了?我还觉得自己布置得挺严密的。你怎么发现的?”阿峰有些意外。   “你是要杀了他吗?”明知道不会错,郁禾还是不愿相信。   “太清醒并不是什么好事,毕竟,什么也改变不了是不是?”阿峰右手拿起了手机。   郁禾发现阿峰纵然玩游戏,也只是一只拿手机。   他把左手给腾了出来,随时准备拿枪。   从阿峰的言行举止,以及深谋远虑的谋划,阿峰并不是罗兵那样的流氓混混。他更像个训练有素的杀手。   “为什么这样处心积虑地对付他?”郁禾问。   “有人看他不顺眼,拿钱要他的命。”阿峰说着,打开游戏界面,又玩起了手机游戏。   手机里响起了欢快而单调的音乐声。   “那人是谁?”   “这可不能说。我们这一行也有行规,也讲职业道德,要为客户保守秘密。”阿峰回答。   郁禾的目光落在阿峰脚边的帆布包上,帆布包露出了一个小角,里面露出圆柱样的几管东西。   郁禾以仅有的一点影视经验,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判断,那是包Z药。   “你说有人要买楚凌冬的命,那我的呢?”郁禾问。   “没有。”阿峰边玩游戏,边说,“相反,客户还再三嘱咐,让我不要对楚凌冬身边的人下手。这个身边的人,肯定就是你了。这简直是多此一举,拿多少钱办多少事,他还真以为我们这行还买一送一吗。”   阿峰手指不停地按着手机。   郁禾脑子一瞬间闪过几个人。   如果阿峰嘴里的客户,指的是楚家兄妹。这是极其富逻辑的。   毕竟如果郁禾与肚子里的孩子出了意外,楚金水一半的资产都会捐赠给慈善机构,这是他们无法忍受的。   所以,在除掉楚凌冬的同时,他们并不愿意郁禾发生意外。   而且,只要楚凌冬消失的话,郁禾与一个与楚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他出了多少钱?我可以许诺给你十倍,二十倍。只要你放弃这次行动。”郁禾说。   阿峰这才把手机放了下来,盯着郁禾,过了会儿,才说,“老实说,我还真是对你刮目相看。这个节骨眼了,你还能这么冷静地和我讨价还价。”   “不能吗?如果只是钱的话,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郁禾说。   “只是钱?”阿峰猛地站了起来,几步走了郁禾面前,瞪着他,“如果不是你肚子里有孩子,我真想抽你几个嘴巴。”   “果然不仅仅是因为钱。”郁禾抽了抽嘴角,“你和楚凌冬大概还有私仇吧。虽然你说你的目的只是楚凌冬,但实际上,你并没打算留我一命。”   “为什么你这样认为?”阿峰皱了皱眉头。   老实说,他并不想承认。因为郁禾是个孕妇。   虽然他做惯了这一行,但也并不想看一个孕妇哭哭啼啼的样子。   “如果你真打算把我留下来,不可能就这样让我看到你的样子,还有,”   郁禾目光落到阿峰脚边的迷彩帆布袋子,“你也不会用Z药了。你是打算把我与楚凌冬一起炸死吧。”   阿峰盯着郁禾。   “你的职业只是医生,实在有点浪费你的才能了。”   郁禾咽了咽口水,“以下是我的猜想……虽然杀害楚凌冬是有人雇你,但你对楚凌冬也存在着私仇。所以,你连我也一起都不想放过……我一直在想,你能与楚凌冬有什么交际。你不可能是他生意场上的敌手,你也不可能与他有什么交际,或者其实在此之前,你连楚凌冬的面都没有见过。”   阿峰不说话,等着郁禾把话说完。   郁禾接着说,“你说话的时候,有点异样的口音,带点周边县市的方言。你身上的平安符,是给别人请的。那人是你的父亲。你叫阿峰,其实并不是你的名,而是你的姓。姓封。封怀仁的封。”   这个周边县市,因为郁禾曾跟着陈兰芝一起去过一趟,所有耳朵里有些印象。   阿峰从衣兜里摸出一只烟,又从茶几上拿了火机,把烟点燃了。吸了几口,又在茶几上摁灭了,“喔,我忘了你是个孕妇。”   “我十多岁的时候就从家里跑了出来,不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跟了一个道上的老大,经历了很多,走南闯道,十七岁开始接活,手上有了几条人命,也开始有了闲钱。等攒够了钱,就想着回家,给老爷子盖间小楼房。但没想到,回去看到的却是一堆平地。一打听,说是你老公楚凌冬盖房子给强推了。老爷子一气之下中了风,被送进了养老院……我也偷偷去了养老院两趟,老爷子神智不清,连我是谁都认不出来。我就想着找找找个姓楚的。没想到,这么巧,老大就接到一个活,有人要买楚凌冬的命,”阿峰扯了扯嘴角,“也算我借公济私吧,就自告奋勇地接了过来。没想到他运气好,上次让他逃过一命。”   郁禾怔了怔,他没想到在此之前,阿峰以伏击过楚凌冬一次。   “这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知道的版本与你说的取完全不同。”   阿峰看着郁禾,“说来听听。”   “楚家一共兄妹三人,老大夫妇婚后无子,便从福利院领养了一个孤儿。但在这个孤儿十二岁的时候,楚家老大夫妇两便因飞机失事,双双离世。这个孤儿便跟着他的爷爷,并省得爷爷喜爱。爷爷说是楚家的老大,有指定继承人的权利,因为这,楚家兄妹,便视这个孤儿为眼中钉,时不时制造些事端,出来搅和。比如,为了打压他在爷爷心中的地位,便指使人强推了五户征迁户,嫁祸给这个孤儿。再比如,在工地上制造麻烦,拧松电梯,引发安全事故。更有甚者,直接想要他的命。但这个孤儿做了什么…….”   郁禾眼睛紧盯着阿峰,“被强推房子的留守老人,他把他就医治疗后,送到养老院。老人因为脑中风,他亲自在医院里看护,直到老人去世。他把老人的遗骸在灵堂里停放了三天,希望那个在外漂泊的儿子能来看最后一眼,但最终没能等到。然后,这个孤儿把这位老人葬在了长松寺。”   郁禾停了下来,“长松寺也是这个孤儿父母长眠的地方。他把这个老人当亲人一样供奉……这个孤儿你应该知道了,就是楚凌冬。这十多年,你为父亲做了什么。在养老院的时候,他虽然神智不清,但你可以选择陪伴在他身边,但你却还是离开了他。这位老人家最后的日子,在医院里一直反反复复地叫着你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阿峰瞪着郁禾,声音有些哑。   “因为我也去医院看过他。”说着,郁禾嘴里吐出几个字符。   虽然意义不明,但带着异样的外地口音。   阿峰沉默地看着郁禾。   “这是你的名字吧。”郁禾问,“是哪几个字?”   “封云鹏。”阿峰说,“我的名字。”   “这是我知道的实情。”郁禾说。   “上次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说会道。”阿峰说,“纵然你说的是实情又怎么样。楚凌冬没有责任吗?”   “他的责任是因为他,让你的父亲受到牵连,但罪魁祸首却不是他。你放着主谋不管,去为难一个同样的受害者,这就是你的逻辑?”郁禾的胸膛微微地起伏。   阿峰站了起来,“你饿了吧。自己去找些吃的。吃完了休息会儿。”   阿峰把烟重新拿了起来,点燃,叼在嘴里。   郁禾咬了咬牙,站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这话对阿峰有没有影响,或者说纵然有影响,能影响到几分。   郁禾慢慢地挪了了几步,又回过头,“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客户其实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但阿峰却没有任何表示与反应。   郁禾返回了厨房,在塑料袋里找出一个面包,吃了两口,却咽不下去。   他又把面包放了回去。   郁禾慢腾腾回到外面的卧室,整个人钻了进去棉被。   他冷得厉害。而且全身的力量像是被抽尽一样。   巨大的情绪波动,以及与阿峰的直面交锋,消耗了他所有力气。   虽然整个人蜷伏在被子里,但根本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楚凌冬。   身体冻得如同快石头。下腹部又开始隐隐抽痛起来。   但即便自己的话对阿峰并没有影响,那么最坏的结果,也只是自己与楚凌冬一起死。   这样一想,又异常地平静。   只是肚子的孩子有些可怜。   郁禾的眼睛闭了很长时间,或许很短,脑子依然清醒着。   抬眼看着窗外。依然黑漆漆的,没有点天明的迹象。   郁禾忽然摸摸索索地在被子里褪掉自己的外套与毛衫,又把自己的白衬衣褪了下来。   把手指举到自己的嘴里,拼命咬了起来。   因为太痛,眼泪跟着落了下来。   咬了几口,嘴里尝到猩甜的味道。   他用发抖的手在衬衣上写了几字:“屋里有炸.弹。”   因为担心血液量不够,中途又咬了几次。   几个字写下来花了很长时间。   写好了,摸摸索索地起了来,一步一步地往窗口挪。脚镣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份外的响。   郁禾每走一步,都要停一停。   他的背上出了汗。   几步的距离,像是走了很长时间。   一道光亮笔直地照了过来。落在他的脸上。   郁禾绝望地闭了闭眼。   阿峰拿着手电筒,在他脸上晃了几遍,才走过来。   把郁禾手里的白衬衣扯了过来,看了看,扔在了一边。   阿峰也不说话,只是把郁禾往回拖。   “你放开我,我自己走。”郁禾挣扎着。   但阿峰也不理他,把郁禾拖到卧室中一根水泥柱边上,“坐好!”   他命令地说。一边把郁禾摁坐在地上。   他把手电筒放在地上,另一只手拿着的一捆绳子,把郁禾往柱子上捆。   “别捆我,我保证再也不会乱动了。”郁禾说。   “跟你乱动没关系。”阿峰心平气和地说,“还有两个小时,天就亮了。我估计楚凌冬也差不多就找到这儿了。你那几个字纵然被他捡到了也没用,你在屋里,他能不进来救你嘛……而且,那东西我装在门口。门一被拉开,就会启动。”   郁禾咬了咬牙,骂到,“我以为你还有点人性,没想到你特么的只是个畜生。”   “干我们这一行讲人性,会死得很早。”阿峰把最后一道绳给捆结实了。   “你没人性,也没脑子吗?”郁禾骂他。   “如果我是你,就闭上嘴,省省力气。”阿峰说。   看来所有的方法、智慧、力量用尽,终究没办法改变结局。   阿禾垂下了眼睛,过了会儿,“手表……手表你能还给我吗?”   “你要手表干什么?”阿峰有些好奇。   这人连命都要没了,还在惦记一个身外之物。   而且,这个手表也不可能帮他做任何的逃生。   “是楚凌冬送的。我想戴着。”郁禾说。 第六十三章   阿峰沉默了会儿, 站了起来, 拿着手电筒消失了门洞里。   屋里黑沉沉的,郁禾看向窗外, 也是黑沉沉的一片。阿峰说的还两个小时就是天明,现在却看不到一点症兆。   但并没多长时间,光线随着阿峰的脚步声再度晃了进来。   阿峰转到水泥柱后面, 在郁禾的身后蹲了下来,一个凉冰冰的东西贴上了郁禾的手腕。   看来阿峰是把手表给他拿了过来,并在给他戴上。   阿峰漫不经心地说:“楚凌冬这么大个总裁,怎么就送你这么便宜的一个东西。”   郁禾低声地说:“你能懂什么。”   阿峰确实不懂, 他只是在郁禾背后说,“你也别太绝望, 这间屋离大门最远,如果运气好,或许你还能留条小命。”   郁禾咧了咧嘴角, 居然觉得有点好笑。   因为手绑在水泥柱后面, 阿峰折腾了好一会儿, 才把腕表给郁禾戴上。   阿峰又绕到郁禾正面, 手里的手电筒的光线,斜斜地落到水泥地面上,郁禾能看到阿峰的脸, 却不至于太刺眼。   “墓地的编号是多少?”阿峰问。   “326。”郁禾回答。   阿峰手里的手电筒晃了晃,光线也跟着晃了晃。   “买凶的客户不姓楚。”阿峰忽然说。   郁禾混沌的意识中,一开始没明白过来。看着阿峰怔了半晌, 瞬间醒悟过来:“郑呢?”   阿峰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拿着手电筒,站了起来,“你现在先祈祷你能留条小命吧。”   “封云鹏。”郁禾叫住了他。   阿峰脚步顿了顿。   “如果你真在乎你父亲,你最好亲自再去查明事件的真相。”郁禾说。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现在,你可以期待一下,你与楚凌冬感人的重逢了。”   阿峰转身过去,把墙角的被子拎了起来,双手一展开,扔在郁禾的身上。   又从身上掏出脚镣的钥匙,扔在郁禾脚边,便不在停留,人影与光线一起消失在了门洞里。   过了一会儿,郁禾隐约听到了碰门声。   这所有的房间,只有一道大门。看来阿峰已设置好了定时装置,并脱身离开。   现在,整间房间,只有郁禾一个人。   随着阿峰的离去,彻底的绝望统制了郁禾。   虽然已放弃了希望与挣扎,但真正面临死亡,郁禾并没有那么超脱。   因为,如果楚凌冬从大门里闯了进来,他必要是先要目睹他的死亡。   这个想象把他逼得快要窒息。   有一会儿,他像疯了一样,拼命地扭动身体。但身上的绳锁虽然避开了肚子,但捆得却十分紧实,郁禾挣了很久,绳子并没有丝毫松动的样子。   而挣扎的结果,只是身体的疼痛。   阿峰杜绝了郁禾的一切可能。   而肚子的抽痛也明显加剧起来,下面也开始有些分泌物一阵阵地溢出。   郁禾放弃了挣扎。然后开始觉得冷。   过了一会儿,郁禾发现自己全身都在哆嗦。胃一阵阵地翻腾,让他忍不住想干呕。   他张开了嘴,干呕了起来,但胃里并没有什么食物。他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绝望又冷又硬。   所有支撑郁禾的东西一下子都坍塌了下来,只有生理上的各种不适一阵阵地,如潮水一样袭来。   身体下面潮湿一片,整条裤子已近湿透。   而抽痛隔个几秒,便猛地再次重击过来。   在忍耐中,郁禾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   但并没过多长时间,新的疼痛与绝望又让他惊醒过来。   窗外已灰蒙蒙的,有些麻亮的感觉。外面的建筑也已能看出了轮廓。   阿峰说过,大约凌晨,楚凌冬就会找到这里。   郁禾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低低的抽泣声。   所以,他并没有听到似乎有些细碎的声音,响在外面。   窸窸窣窣的,像是蚕在吃着桑叶。   但这声音并没有持续多少时间,一个黑影从窗口猛地闯了进来。   一个人滚在地上。身上系着安全绳。   紧接着,两个人跟着从窗口跃了起来。   打头的,已两步,奔到郁禾跟前。   “楚凌冬呢?”郁禾哆嗦地问。   那人正是余胜。余胜的手指竖在唇上,做出噤声的动作。一边从身上抽出一把短刀,去割郁禾身上的绳子。   “凌冬与几个兄弟从楼梯上来,从大门突袭。”余胜小声说。   “门上装有定时Z弹。”郁禾几乎是嘶声喊了出来。   余胜根本没有发愣了时间,猛地站了起来,就向屋外飞奔而去。   但他还没来得及奔出卧室的门洞,外面已“砰”地一声响。   楚凌冬带着人已闯了进来。   一瞬间,郁禾的身体下,如潮水一样泛滥。   余胜已奔了出去。   接着一阵急乱的脚步声后,五、六个人影晃动在郁禾面前。   但落入郁禾眼里的唯一的清晰的,只有楚凌冬的身影。   郁禾只是做梦一样定定地看着楚凌冬。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无法考虑。   楚凌冬几步奔了过来。也不说话,只是沉默地,把郁禾身上的绳子扯掉。然后,一把把郁禾紧拥入了怀里。   两个人都不能开口。   楚凌冬是因为担忧而心疼,而郁禾则是由于由巨大的绝望后,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惊喜。   他一下子从地狱,飞升到了天堂,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只是紧紧地贴着楚凌冬。   朦胧中,他意识到,阿峰其实并没有在门中设置Z弹。   或许在最后一刻,他忽然相信了郁禾所说,临时改变了主意。   也或许,在郁禾说出实情后,他便取消了计划。   这些已无从追究,现在只是巨大的幸福感,充斥在郁禾的胸口。   过了会儿,楚凌冬松开了郁禾,找到地上的钥匙,把他的脚镣打开。   然后把郁禾抱了起来,“没事了。”   “我可能快要生了。”郁禾把整张脸都贴在楚凌冬的胸膛上,整个下身都已湿了。下腹一阵一阵地收缩。   同时,楚凌冬的手也摸到了他潮湿的裤子。   楚凌冬抱着郁禾奔了出去,同时大声吩咐余胜,“留几个人清理现场。你快去把车开过来。”   电梯现在还不能用,楚凌冬抱着郁禾直接飞奔着下楼。   为了不打草惊蛇,车被停得很远。   当照片传到楚凌冬手里时,他与余胜并没费多长时间,便已确定郁禾处在云水层的楼盘。   而精确的位置,则连夜请了专业人士进行了分析,对着楼层的图纸,才确定了下来。   但在营救的准备工作上却花了很长时间。一方面筹集人,准备装备,一方面谋化策略。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余胜的这支队伍,平时没少花钱。从训练到装备,也就在这些关键点上用上了。   为了确保郁禾的安全,楚凌冬决定兵分两路。一路由余胜带着两个人,从顶楼系着攀援绳,从窗子突破,先确保郁禾的安全,而另一路人,则由大门突击。   而在另一路人上,余胜与楚凌冬则起了争执。   余胜本意让楚凌冬只在下面接应,而从大门突破的人,由其他人带领。   但楚凌冬不同意。让他在下面等,他受不了。   他要在第一时间,出现在郁禾跟前。   但余胜却说出了自己的疑虑。照片留下来的痕迹,并不排除是刻意所为。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绑架案的真实目的可能就是楚凌冬。   “是又怎么样?我没法只呆在下面干着急。”楚凌冬只是说。   余胜只有做了让步。   在郁禾说出门上装有Z弹那一刻,余胜头嗡地一声响,如果楚凌冬触动了导火锁,这间屋子里所人的人,大概都在劫难逃。   他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整个人扑到门上去,尽量减少人员减亡。   但万幸的是,只是虚惊一场。   郁禾在这一夜发生了什么,大概是有些惊天动地的曲折。   余胜虽然很想知道,但郁禾这个状况,根本不是问话的时候。   余胜把车开了过来,楚凌冬抱着郁禾坐在了后面。   天还没有大亮,再加上新区的荒芜,路上几乎不怎么见车。   余胜把车开得飞快。   “一会儿就到了。”楚凌冬紧紧地拥着郁禾。   这个“一会儿”,不过是安慰郁禾。   这里是新区,一片都是尚待开发的状态。根本没有什么的医疗机构。   而赶到那边的医院,再快的速度,也要一个多小时。   郁禾的下半身,以及楚凌冬的身上都被破了的羊水所打湿。   为了让郁禾舒服点,楚凌冬把郁禾的裤子解了开。松开的时候,手探进去摸了摸,拿了出来,手上还杂着些血迹。   “再快点。”楚凌冬身上全是汗。   窗外的景物飞快地向后倒驰。   余胜再次加大油门。   楚凌冬拥着郁禾,哽着声音问,“我现在怎么做,才能让你舒服点。”   但郁禾并不说话,只是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楚凌冬的衣服,头更深地埋进了他的胸膛里。   楚凌冬这整整一夜,从确定目标,到招集人马,神经绷到极致。   虽然现在郁禾看起来完好无损,但郁禾这一夜经历了什么,楚凌冬连想都不敢想。   他只是更紧地拥住了郁禾。   确实,郁禾经历的精神上的大起大落,大悲大喜,楚凌冬是无法想象的。   而郁禾因为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与意想不到,至今,都有着做梦的感觉。   只有楚凌冬紧抱着他的力度,以及腹部一阵阵来袭的抽疼,提醒着他现在并不是做梦。   渐渐地,痛疼开始加剧了很多,而且变得无法忍受。同时,伴随着有规律的子宫收缩。   郁禾把头从楚凌冬的胸膛上抬了起来。   “怎么了?”楚凌冬的声音发紧。   “等不及了。”郁禾咬着唇,喘着气说,“把我的裤子褪下来。”   楚凌冬把郁禾抱了起来,平放在车座上。然后把郁禾的裤子给褪了下来。   褪的时候,一双手不停地哆嗦着。   从知道郁禾被绑架的那一刻,楚凌冬的担忧害怕就一直被压抑着,现在他以有些控制不了自已,微微地发着抖。   衣服褪了下来。郁禾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楚凌冬抱住了郁禾的腰,急切地问,“你要干什么?”   “让我蹲坐在车坐上。”郁禾的下唇咬得出了血。   楚凌冬却只是抱着他,没有动。   “快点。”郁禾低声地说。   楚凌冬一咬牙,把郁禾整个人抱了起来,让他的脚落在车座上。郁禾蹲了下来。   但楚凌冬并不敢动,只是跪在车座前,双手托着郁禾的腰。   对于生育,楚凌冬所有的印象就是偶尔闪过一两眼的影视剧。   里面的孕妇大多都是坐在产床上,曲蜷着双腿。   医生在孕妇的双腿间接生。而旁边是叫着加油的家属。   他没想到真正的生产是这个样子。大概这里没有产床,也没有接生的医生,郁禾便采取了这个有利于生产的姿势。   “毛巾。”郁禾呻.吟般地说。   “毛巾?”楚凌冬无意识地重复。他现在头脑已一片空白。   他为郁禾准备了充分的分娩条件,也想像过无数次分娩场景。唯一的念头就是提前多做些准备,到时让郁禾少受点苦。没想到临到头来,却是这个结果。   但余胜已减了速,并停了车。人飞速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拿了急救箱。这是这次行动中的必备品之一。   他从药箱里找出毛巾,交到楚凌冬手里,却对郁禾说,“这里有药箱,里面还有纱布。”   郁禾点点头。   余胜这才对楚凌冬说,“这个关头,你冷静点。”   楚凌冬回过一点神来。   一只手依然扶着郁禾,把毛巾拿到手里,“怎么用?”   “卷起来。”郁禾说。   楚凌冬把毛巾卷好。   郁禾伸过了手。楚凌冬把毛巾交到了他的手里。   郁禾却把毛巾咬在了嘴里。   楚凌冬的眼泪落了下来。 第六十四章   郁禾至始至终都垂着眼睛, 低微地呻.吟着。也不敢太用力, 用力的时候还没有到,他不敢过早地消耗自己的体力。   他只是尽量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呼吸上。   没有医生作指检, 也没人能告诉他宫口开到底到了多少。   他只能靠自已的医学常识,与平时所做的功课来判断。   现在两、三分一次的宫缩频率,以及每次宫缩持续一分钟的时间, 让郁禾可以判断,大约宫口还没有大开。   而这个期间却是生产中最持久,最辛苦的阶段。   郁禾按照呼吸法把呼吸放浅、放慢,但依然忍不住断断续续地低吟着。   每一次阵痛来袭, 都让他觉得已处于忍耐的临界边缘,已让他忍到无法忍受, 但等到一下轮阵痛来临,却发现,边缘之外依然还有边缘。而他依然只能忍受着。   有一会儿, 他甚至想哭出来。但哭的话, 不仅有可能会引起伤口大出血, 而且, 楚凌冬大约也会更惶惑。   虽然他没有去看楚凌冬,但片刻前,楚凌冬惨白的神色, 以及哆嗦的手指,却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低垂着眼帘,郁禾却不敢闭上眼睛。闭眼, 只会让他更加凝神与疼痛。   晕沉沉中,他听到楚凌冬的声音,“我看到你买的婴儿衣服了,我们的孩子是个男宝宝吗?”   郁禾强迫自己把耳朵与心,分一部分出来给楚凌冬。   “嗯。”他低声哼了一声。   他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被楚凌冬轻轻地拥着。   而自己的一只脚踝,也被他用手时轻时重地按摩着。   因为经常为他按摩,楚凌冬的力量控制与手法已十分娴熟。   郁禾又把一部分注意力分在了楚凌冬的手指上。   疼痛似乎有一会儿,像是和缓了很多。   当再一次阵痛来临时,郁禾听到楚凌冬在他耳边轻声问他,“你给我们的宝宝想好名字了吗?”   同时,楚凌冬的手又握住了他的手腕,轻轻地捏揉着。   名字吗?   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早产,他并没有及时这个孩子想什么名字。   而且在潜意识里,他认为许安或许并不愿意这个孩子的名字由他来命名。   郁禾艰难地摇摇头,还想表示什么,但下一刻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还是一下子支配了他的所有感官。   郁禾忍不住叫了一声。毛巾从嘴里落了下来。   同时,楚凌冬把胳膊送到他嘴边,郁禾死命地咬在嘴里。   楚凌冬的头轻轻地抵在郁禾的额头上,嘶哑着声音说:“用力,再用力。”   只有这样,他似乎才能分担一部分郁禾的疼痛。   宫缩的间隔频率越来越短,时间却越来越长,宫口应该已处于完全打开的状态。   郁禾整个人如同落在水里,全身湿淋淋的。   楚凌冬一直在他耳边轻言慢语地说着话,一只手紧紧地搂着他,一只手给他按摩手脚。   中途,也有几次去舔郁禾由于脱水,而干裂的嘴唇。缓解他的干涸与干渴。   郁禾开始尽量憋气,闭气二十秒后,再进入下一轮的憋气。   眼睛依然低垂着,注意着下方。   虽然至始至终郁禾都没去看楚凌冬一眼,但楚凌冬的话语与抚摸,却给了他难以想象的安慰,与放松。   虽然在此之前,郁禾学习过分娩的呼吸练习,他自己也是个医生,也更趋于冷静与理性,但在这种撕裂般的疼痛面前,他只是个脆弱的凡人。   在呼吸法与忍耐之外,他更需要来自楚凌冬的体温与抚慰。   熬过了最难忍受的那段时间,现在疼痛似乎有所减轻,取而代之的是下坠感。   这时,就听到楚凌冬不稳的声音:“我们孩子的头出来了。”   郁禾咬着牙,再次憋气,用力。   楚凌冬把他的腰部紧搂着,抬高,同时一只手去接住他的下面。   “用力,在用力。”楚凌冬柔和的声音。   郁禾再次用力,就听到一声微弱细小,却清晰的哭声。   郁禾的精神一下子得到放松,身体一软,倒在楚凌冬的怀里,而楚凌冬一只大手里,托抱着一个婴儿。   婴儿很小,楚凌冬一只大手,几乎就可以把他完全托住。   全身都还是血与粘膜遍,皱成一团。   紧闭着眼睛,只是张着嘴,发出猫一样细弱的哭声。   身上还连着脐带。   楚凌冬紧揽着郁禾,把婴儿送到郁禾面前,同时亲吻着他的面颊,“我们的孩子。”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郁禾看着楚凌冬手里的那团小肉球。   心里有着奇妙的感受。   这是自己与楚凌冬的孩子。   由他怀胎四个月,经历由死到生的苦难,与巨大的疼痛,从这具身体里产生出的。   他的感知与神经,体验了这所有的一切。   在这一刻,郁禾心里已完全承认这个巴掌大点的肉团,是他与楚凌冬的孩子。   而对许安,他也没有了任何的歉意与不安。   郁禾伸过手,楚凌冬把孩子交到他手里。   又小又轻,大约不足四斤。看来,还在要保温箱里呆上一周。   不过,郁禾相信这个小东西是健康的。毕竟每次产检,都没什么问题。而郁禾对自己这具身体也有自信。   肉团在他手里,奇异地安静了下来。   “把药箱拿过来。”郁禾轻声对楚凌冬说。   肉团的脐带还连在胎盘里。   他需要做些处理。   楚凌冬先把郁禾小心地放好,让他舒服地靠坐着车座上,才去把药箱拿过来。   “你说,我来做。”楚凌冬哑着声音说。   他现在已镇定了很多。   而在此之前,他也几近混乱到崩溃。   那种面对最爱的人的痛苦与苦难,他却一筹莫展,只能袖手旁观的感觉,一度把他逼到边缘。   幸好余胜适时地提醒了他。   让他记起,他所能做,与应该做的事。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郁禾以最大的安慰与寄托。   现在,这个人依然是虚弱的,疲惫不堪的,但眼神已清亮了起来。   看着自己的视线也是柔和,而充满爱意。   正如同自己看向他的眼神。   “把剪刀找出来,再用酒精消毒。”郁禾说。   楚凌冬打开药箱,找出剪刀,再用酒精棉球仔细地消过一遍毒。   郁禾把手伸了过去。楚凌冬把剪刀交到他手里。   郁禾接起剪子,一剪刀剪断了连在婴儿身上的脐带。   “棉球。”郁禾再次向楚凌冬伸出了手。   楚凌冬又拿了酒精棉球递了过去。   郁禾接过棉球,给婴儿的脐带断口消了毒,“毛巾。”   同时又伸出手。   楚凌冬又从药箱里找出一条干净的毛巾,递到郁禾的手里。   这次,郁禾只是用毛巾,把肉团给包裹了起来。然后轻轻揽在自己怀里。   现在,郁禾做完了这一切,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全身丧失了一切力气。刚才,他也只是靠一股气,硬撑着。   现在,他只是靠缩在车座上。   他裸.露的肚子已完全塌了下去。   虽然与正常状态还有些差异,还有些微微的隆起,但与怀孕时的尺寸已不可同日而语。而他的腿依然大张着,还有些血液时不时地渗出,而剩余的脐带依然还那样吊着。   楚凌冬的心脏又像被刺了一下。   楚凌冬伸手抚摸了一下郁禾的脸,“接下来,该怎么处理。”   楚凌冬的嗓子像是没有一点水份的沙子。而看着郁禾身体的眼睛,却又有些潮湿。   郁禾弯了弯嘴角,虚弱地说,“不用管,脐带一会儿会随着胎盘排出体外。”   整个车里都是血与液体,根本没有干净的地方。三个人全身上下也都没有干净的地方。   楚凌冬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上来。   他从上到下,也只有这件外套还是干的。   他把外套放在车位上,然后把郁禾抱了起来,又小心地把他放到外套上。   楚凌冬与郁禾并坐了下来,然后,侧过身子,伸手揽住了郁禾的腰。   这样,他一下子,就能把郁禾与孩子一起揽入自己的怀抱。   因为累与疲倦,郁禾闭上了眼睛,静静地享受着来自楚凌冬的体贴与温柔。   这难能可贵的安宁与平静中,郁禾的胸膛里升起了一股温和而充实的幸福感。   十几分钟后,胎盘从郁禾体内排除。   在郁禾的指导下,楚凌冬用干净的纱布,塞到他的体内,进行了止血。   而这时,余胜已把车停在医院的门口。 第六十五章   当余胜把车停下来时, 余红英与几个儿科医生早已等在门口多时。   楚凌冬先用大衣把郁禾裹了起来, 才抱着他下了车。   早有余红英先把郁禾手里的孩子接了过去。   郁禾每个月按时产检,检查状况都算是良好, 母体健康。离余红英的预测中的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   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忽然就接到郁禾要生产的电话。   更让她意外的是,还没到医院, 郁禾已产下了婴儿。   “嚯,是个小子。”余红英接过孩子,又对郁禾说,“辛苦了。”   然后问楚凌冬, “孩子什么时候出生的?”   楚凌冬一呆。   当时一片混乱,他全部的心思都系在郁禾身上, 直到婴儿出生,从极度担惊害怕,到一下子放下心来。他根本都没想起这个事。   可怀里的郁禾却微弱而清晰地说:“凌晨7点55分。”   郁禾搂着楚凌冬脖子的手腕上, 带着那只夜蓝色的手表。   在楚凌冬把那堆小肉团托到他眼前时, 他瞄了手腕一眼, 确定了小肉团的出生时间。   “凌晨7点55分。”楚凌冬重复到。   因为是早产, 肉团要做进一步的检查与治疗,确定呼吸系统与消化道系统,没什么大问题。而郁禾也要做进一步的处理与消毒。   楚凌冬便让余胜跟着儿科医生, 办理手续,而他自已则抱着郁禾,跟着余红英进了产房。   当楚凌冬把郁禾放到产床上时, 郁禾对他小声地说,“你去那边看看吧。”   楚凌冬只是握着郁禾的手,“那边有医生和余胜。我陪你。”   郁禾弯了弯嘴角,闭上了眼睛。   虽然他也惦记着肉团,但这一会儿,他并不想楚凌冬离他太远。   整整一夜,他像是与楚凌冬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经历劫难,千回百转,才得以再度重逢。   他反手抓住了楚凌冬的手。   余红英开始为郁禾检查伤口,她轻言细语地说,“下身有些轻微的撕裂,但伤口不大,不到一厘米,暂时不考虑缝针,让它自然愈合好不好?”   郁禾轻轻地“嗯”了一声。   从躺在产床起,郁禾便闭上了眼睛。   干爽的环境,与楚凌冬一直握着他的手,让他倦意袭来,晕晕欲睡。   他现在确实困到不行。一整夜都没有闭眼,情绪大起大落,好不容易与楚凌冬相见,还没等喘口气,接着又迎接一个突然来访的小生命,他现在连嘴都不想张。   “现在我要给你消消毒。可能会有点痛,但也不怎么厉害。你忍着点。”余红英又说。   郁禾这次连话都没有说,只是微微地点点头。   止血纱布被取了出来,余红英开始给他消毒。   确实有些疼,但与分娩时那种痛不欲生的痛,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郁禾晕晕沉沉的,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朦胧中,听到余红英对楚凌冬说,“虽然是顺产,也没有缝针,但还是要住三、四天医院。在此期间,还要继续观察,怕会有大出血的现象。”   “好的。”楚凌冬一口应允的声音。   从产床到病床,郁禾也是醒醒睡睡的。等他躺在了病床上时,手背像是被小小地扎了一下,是护士在为他挂水。   又过了会儿,有个人用热毛巾十分小心地在为他擦洗身体。   不用睁眼,那个不轻不重的力度,与熟悉而强烈的气息,郁禾也知道是楚凌冬。   “宝宝怎么样了?”郁禾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   “余胜刚才打电话过来,宝宝除了呼吸系统有些虚弱需要挂针,别的没大问题,但还需要在保温箱里呆上几天。你安心睡吧。一会儿,我过去给你拍几张照片过来。”楚凌冬轻声说。   与自己预料的一样,郁禾嗯了声。   楚凌冬又把他的一只脚轻轻地抬了起来,用热毛巾擦了一遍,又小心地放了下去。   然后,楚凌冬把被子给郁禾盖上,再次握住他的手。   郁禾彻底睡了过去。   这一次,郁禾睡得十分沉。还做了些凌乱的梦。   像是在和谁说话,乱七八糟的。   都是些有头无尾的。只说了半句,便颤悠悠地悬挂在那里。   一时间,屋子里充满了那些只说了半截的话语。   现次醒来,郁禾是被疼醒的。   分娩后的一两天,依然会有宫缩现象。但因为心情的愉悦,以及已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这个疼痛还是可以忍受的。   一睁眼,就看到楚凌冬坐在椅子上打盹,一只手伸进了被子里,紧握着他的手。   楚凌冬与郁禾一样,一夜没睡,同样饱受担惊受怕,这个时候也顶不住了。   郁禾看向半面墙的玻璃窗,半拉的门帘显露的天光,外面已是晚上。   看来自己是睡了整整一天。   手背上干干净净,一天的吊水也已全部结束。   郁禾轻悄悄地把楚凌冬的手从自己的腕子上拉开,掀开被子,发现自己已换上了干净的睡衣,睡衣是自己的。   看来楚凌冬让人把日常用品给送了来,而楚凌冬自己也换下了那身充满了血污与羊水的衣服。   穿了件洁白的衬衣,外面只披了件开胸毛衫。   郁禾欣赏了会楚凌冬的睡颜,才翻身下床。   脚刚落地,小腹又是一阵抽痛,他皱了皱眉头。   但因为心情轻松,郁禾并不当回事,穿上拖鞋,强忍着走了两步。还是痛。   他停下了,准备歇一会儿,但身体忽然猛地悬空,整个人被抱了起来。   他已被楚凌冬抱在怀里。   “怎么醒了?”郁禾的手攀上了楚凌冬的脖子,一脸笑意。   “刚才被你弄醒了。”楚凌冬说。   “抱歉,没睡好吧。”郁禾说。   “没事,一会儿,我还会陪你一起睡的。”楚凌冬说。   看来,是已恢复常态了。楚凌冬已能开启流氓模式了。   郁禾瞅着楚凌冬,有些无语。   楚凌冬忽然感慨似的,说了一句:“轻了好多。体重像是少了一半的感觉。”   郁禾忍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以前很重?”   楚凌冬看着他,“你认为呢?”   纵然这个身体一直都偏瘦,偏弱,但再怎么说,也是孕夫。肚子里不仅有孩子,还有羊水胎盘。   因为一些原因,楚凌冬素日十分注意健身与搏斗训练,虽然穿衣不显,但身体十分结实有力。但昨天他抱着郁禾,从水云居到医院,一路奔波,说实话,一双胳膊现在还有些酸痛。   当然,这话,打死他也不会对郁禾说的。   郁禾一会没吭声,过了会儿,“以前怎么没听你说?”   “你再重一百斤,我还是能把你抱起来的。”楚凌冬机智地回答。   郁禾果然笑了起来,把头埋在楚凌冬的胸膛上。   楚凌冬发现,经历了这一天一夜,郁禾变得对他十分依恋。   纵然被自己抱着,也会紧紧地搂着自己,十分粘腻。   虽然在以前,楚凌冬陪他的时候,他也十分高兴,但现在,却像是一会儿也不愿他离开。   昨天那一夜,不知道郁禾发生了什么。   白天,他已从余胜那里听了汇报。通过清理的现场,可以看出绑匪处心积虑,谋化了很长时间。而且从余胜那里听说,在解救郁禾的那一刻,他喊出了屋里有炸.弹。   看来绑匪的目的真如余胜所料,并不在钱。而是他的命。   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劫匪放过了所有人,包括楚凌冬自已。   但楚凌冬并不打算现在就提这事,而是问,“你下床要干什么?”   “上厕所。”郁禾哼哼叽叽地说。   楚凌冬轻笑一声,把郁禾抱进了洗手间。   果真是不一样了。   以郁禾的害羞劲,如果在以前,大约他行动再困难,也不会允许楚凌冬跟着他进厕所。但这次,郁禾却没有任何表示。   甚至任凭楚凌冬给他拉开了睡裤。   “……还疼得厉害吗?”等楚凌冬扶着郁禾站起来时,问。   “疼,但是能忍受的那种。”郁禾说。   楚凌冬心里一揪。   他想象不出,郁禾说的无法忍受的那种痛,到底是什么样的。   楚凌冬把郁禾抱到床上后,为他叫了医院的送餐服务。   已是晚上九点,郁禾一天一夜都没吃任何东西,倒是有点饿,却也没什么胃口。   因为才分娩,肠胃系统十分薄弱,楚凌冬也只敢给他叫了小米粥与蒸鸡蛋。   吃饭的过程,郁禾问,“宝宝的照片拍了吗?”   “拍了,一会儿给你看。”楚凌冬说。   处在保温箱的婴儿,一天也只有几分钟的探视时间。   楚凌冬也只能看几眼,也只来得及拍几张照片。   吃完了饭,楚凌冬又给郁禾擦洗了一遍后,把枕头垫好,才他他放进了被子里。   郁禾在这里住院已不是第一次,也是住的VIP病房,两人对这里已十熟悉。   床又大又宽,楚凌冬也不回避,拉开衣橱,换了自己的睡衣,也上了床,靠坐着,把郁禾揽入怀里,才拿出手机,找出照片。   保温箱里的小肉团显得更小,还是皱巴巴的,穿着止尿裤,身上还插着几根管子,应该是打消炎针,郁禾便有些心疼。   “好小一点。”他皱着眉头,轻轻地说。   楚凌冬一笑,把郁禾往怀里更紧地揽了揽,“会长大的,也会变得像我一样强壮。”   郁禾只是瞅着那一小坨,发呆。   他没兄弟姐妹,也没什么亲戚走动,从小到大,别说摸抱,就是看,也从没看过如此小的婴儿。就比奶猫大点。   他看着保温箱的肉团,觉得小。而楚凌冬看着发呆的郁禾,也觉得他孩子气十足。   平时郁禾大多都是平和而理性的,像这样的孩子气,倒是十分少见。   楚凌冬又好笑,又怜惜。   “我们宝宝的名字想好了吗?”虽然知道郁禾这个粗人,肯定想不出什么来,楚凌冬还是逗他。   果然,郁禾叹了口气,“我想不出一个好名字来,要不你给起一个?”   楚凌冬果然想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我也想不出来。”   郁禾笑了起来。他还以为楚凌冬会比他高明一些。   谁知,楚凌冬忽然又开口,“要不,小名就叫苗苗?”   郁禾愣了愣,心跳就有一些加速。   梦里那些无头无尾的半截话,似乎一瞬间,忽然响了起来。   但再一凝神,其实什么也没听见。 第六十六章   “这个名字怎么样?”楚凌冬注视着郁禾, 轻声地问。   郁禾舔了舔嘴唇, “换一个。”   楚凌冬心里叹了口气。   但换什么名,一时半会儿他是想不出来的。   刚才的名字, 也是一时的冲动……   “那让我慢慢再想。”楚凌冬苦笑。   他发现,给小孩起名字,比出项目可行性计划书还让他头疼。   “嗯。”郁禾点点头。   两人给宝宝连个小名都起不了, 郁禾便就着楚凌冬的手,和他一起看手机新闻。   楚凌冬露出的手腕上,也还留着郁禾的牙印。破了皮,微微地渗了点血。   而自己手指上, 那个晚上被咬的伤,已缠着纱布。   大约在产房时, 梦凌冬握着自己手的时候,让余红英一起给包扎了起来。   看了会手机,楚凌冬担心郁禾累劳过度, 便强行熄了灯睡觉。   然后楚凌冬发现, 生下孩子以后, 没了肚子, 他可以从正面揽着郁禾了。   而不是像以前,为了避免压着他的肚子,只能从背后, 把郁禾揽在胸口。   本来是又困又倦,但一关灯,却又忽然的清醒。不知道郁禾是不是也这样。   静静的夜里, 呼吸与心跳的声音,似乎都能听见。   “凌冬……”郁禾忽然叫他的名字。   楚凌冬的心脏迅速跳了两下。   “那天晚上……”   楚凌冬有些微微的失望,他以为郁禾会对他说些别的。   他一直在等待着郁禾彻底向他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虽然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楚凌冬也迫切地想要知道。   只是,那个晚上对郁禾而言,并不是个好的记忆,他现在这种身体与精神状况,楚凌冬并不想勉强他这么快就再次回忆起来。   至少,要等他精神与体力,得到充分恢复后。   “不急,晚点说也可以。”楚凌冬说。   “我没事。”郁禾说。   那天晚上获得的一些消息,事关楚凌冬的安危,一直在他脑子里盘旋,要找机会早一点告诉他。   郁禾很细很慢地对楚凌冬说起了那天晚上的经历。   条理清楚,叙述准确。但都是基于对过程与结果的陈述。而他那晚上所有的动荡与波动,却只字未提。   “阿峰离开的时候,告诉我幕后的人并不姓楚。然后,我就问他是不是姓郑。他并没有否定。”郁禾最后说。   对于这个幕后人,楚凌冬并没有感到太大吃惊。   从一年前,遭受伏击后,他便开始调查这件事。嫌疑人并不难锁定,有动机,有能力,而又随时能掌握他行踪的,在他身边并没有几个。   楚凌冬最先排除的是楚瑜明。   虽然他与楚芊子沆瀣一气,致力于梦金水的巨大资产,但他的行为与个性,注定他也只是耍耍小阴谋,并把所有翻盘的希望寄托在楚芊子身上。   毕竟楚瑜明工作之余,私生活太过丰富多彩,并没有太多时间与心思花在楚凌冬身上。   而楚芊子与郑宇……   楚芊子一向外柔内刚,占有欲极强。行事也果断。不像楚瑜明的浮夸,是实打实的行动派。   从阿峰嘴里吐出背后的指使人姓“郑”,只是更进一步排除了楚瑜明。   对楚芊子夫妇,楚凌冬并不能断定是夫妻两人的合谋,还是郑宇的擅做主张。   但这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郑宇是楚芊子的真爱,这是已经过验证与考验了的。   当初,为了与郑宇在一起,楚芊子甚至不惜与梦金水决裂。   但楚金水虽然没上过几天学,但经历多,思想并没有那么冥顽不灵,反对归反对,但也懂退让。最终,还是接受了郑宇。   让楚凌冬感到意外的却是阿峰的身份。   那个从养老院至医院,至死都没有等到自己儿子封怀仁,居然就是阿峰的父亲。   封怀仁住院的那段时间,阿峰大约一直都在策划这起绑架案,根本无法分.身去养老院,所以,对封怀仁的死讯也就不得而知了。   郁禾只是说了事件本身与结果,但楚凌冬已一身冷汗。   又是庆幸,又是后怕。   郁禾在极短的时间,便断定出了阿峰的意图与身份,才避免了这场灾难。   这其中有他的冷静观察与智慧,也有很多的机缘巧合,缺少任何一项,便不成立。   如果郁禾没有去医院看望封怀仁,如果余胜没有捡到那个平安符,如果他没有带郁禾一起到云居寺确认平安符的来历……   楚凌冬很长时间,都沉浸在想象中的后怕中。   黑暗里,楚凌冬摩挲着郁禾的缠着纱布的手指。   余胜在现场,发现了那个用血写着“屋里有炸.弹”的衬衣。应该是郁禾咬破了自己的食指写出来的。   以后,再也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了。楚凌冬在心里发誓般地想。   “要不,就叫晨晨。”郁禾忽然说。   “宝宝早晨生的。”郁禾接着解释。   楚凌冬半晌无语。   “不满意?”   “满意。”楚凌冬寻到郁禾的嘴唇,厮磨了一会儿,才说,“你纵然给宝宝起个石头、狗蛋的名字,我也满意。”   想到黑暗中,郁禾沉下来的脸,楚凌冬笑出了声。   第二天上午,楚凌冬半拥半抱着郁禾到了新生儿病房。里面放着两排保温箱,里面都睡着的婴儿。   楚凌冬来过一次,便直接把郁禾带到了晨晨身边。   小肉团躺在透明的保温箱里,依然紧闭着眼,四脚朝天地躺着。   昨天从照片里只能看个大概,现在,郁禾趴在保温箱上看个仔细。   洗得干干净净的肉团像所有的新生儿一样,因为没有长开,看起来像个小老头。紧闭着的一对眼睛,上下都浮肿着。   但因为这是楚凌冬与自己的孩子,郁禾就有种“丑萌丑萌”的感觉。   怎么看怎么觉得与别的孩子不一样,怎么看都觉得可爱。心里便喜孜孜的。   而且,肉团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地褪变。   楚凌冬五官精美如同艺术品,而许安这副皮囊也不差,想来这个孩子不管像谁,都不会丑到哪儿去。   郁禾看看肉团,又去看楚凌冬。   “怎么了?”楚凌冬问。   “不知道长大了会像谁。”郁禾说。   “不管像谁都是我们的孩子。”楚凌冬说。   郁禾垂下了眼睛。   探视时间只有几分钟,虽然没看够似的,两人还是出了婴儿病房。   在郁禾一直凝视着肉团的时候,楚凌冬也在看郁禾。   只是爱,还远远不够。从这刻起,楚凌冬体会到了责任。   楚凌冬把自己的办公室搬到了郁禾的病房里。   郁禾睡着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用笔记本办公,郁禾醒来后,就伺侍他说话、擦洗、吃饭。   然后,就是亲吻,与安抚。   第三天的午后,郁禾疼痛感有所减轻,楚凌冬便带着他下楼来散步。   私立医院没有公立医院用地那么逼仄紧凑,有着大面积的绿色草坪,可以看到一些穿着病号服的病人,三三两两地坐在长条椅子上晒太阳。   虽然还没出正月,但已是阳历三月,也已过了惊蛰,气温渐渐高了起来。   阳光明媚而温暖,连吹到脸上的风也是一派和气。所谓“吹面不寒杨柳风”了。   楚凌冬也已是春衫的样子,薄薄的毛衫外面,套了件风衣。而郁禾穿得就有些多,裹着件棉袍。   两人草坪上散了会步,楚凌冬便陪郁禾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时余胜忽然出现在草坪的边缘。楚凌冬温声地郁禾说了句,“我一会儿就过来。”   便站了起来,向余胜走过去。   余胜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见楚凌冬过来,交到了他的手上。   “托了很多关系,花了不少钱。不过,也值这个价。”余胜笑嘻嘻的。   楚凌冬打开文件夹,是几张银行入帐明细。   楚凌冬扫了一眼姓名,身份证号。嘴角不动声色地勾了勾。   余胜指着一笔一百万的入帐金额。“六月二十五日,本润处理了一大批的二手设备给新科。三天后,有了这笔入帐。”   本润集团有限公司是楚氏旗下的一个子公司,由楚芊子夫妇打理。   为了适应新形势下的产业转型,楚氏早在五年前便决定从传统行业,进军机器人研发行业。   而成立的子公司,则交到了雄心勃勃,且有着留学背景的楚芊子手里。   华润主要研发制造酒店送餐机器人与家用机器人。   由于资金充裕,又舍得花钱请人才,买核心技术,这个品牌短短的五年内,已在国内崭露头角。   余胜的手指又往下移,指着一笔二百万的入帐,“这个日期前后,本润产品更新换代,新购入了一批设备。”   楚凌冬看着密密麻麻的五页明细,总额共计六千多万。   余胜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嘿嘿一笑,“这些东西,再加上上次那些照片,足够让他下半辈子在牢房里度过了。”   楚凌冬只是微微地浮了一个浅笑。   “你说,我们就这样给寄去,还是亲自送去?我真有点等不及看好戏了。”余胜说。   “再等等。”楚凌冬说。   余胜有些不解。   “这么精彩的一出戏,没有个舞台怎么行?”楚凌冬说。   “你的意思?”余胜看着楚凌冬。   “老爷子说了,晨晨的满月宴由他来操办。”   余胜了然于心地点点头。   过了会儿,想到什么,“名字就这样定了?”   楚凌冬抬头看了余胜一眼,“这名字怎么了?”   余胜忙说,“挺好……很好。”   “初二,上门了吗?”楚凌冬忽然问。   余胜又搓了搓手,嘿嘿笑了起来,“由我亲自出马,能不搞定么?”   “结婚日子定下了,提前给我说。酒店不好定。”楚凌冬说。   “好。”余胜说着,向郁禾所在的方向看去。   楚凌冬变了很多,大约都是因为那个人。   那个人真的是许安吗?余胜常常会有这种怀疑。   一个人能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让他觉得不可思议而奇妙。   但不管是谁,楚凌冬完完全全被这人所掳获,却是确凿的。   这就叫深陷爱河?   以前,楚凌冬人情与温度都是秘而不发,隐藏在那张冷淡的面孔后面的。   现在,却是冰雪融化,大地回春的样子。   不过,自己的春天也不远了。   余胜哼着小调,离开了医院。   而此时,郁禾正在给郁千里发照片。孩子生了下来,也该让老爷子看看了。   照片发过去没一会儿,陈敏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恭喜恭喜。”陈敏说,“什么时候请我喝酒。”   郁禾还没回答,那几声杂乱的声音,像是郁千里与陈敏,在进行一场手机抢夺。   果然,郁千里的声音传了过来,“小许,预产期不是还有一个月吗?”   “不小心摔了一跤 ,所以早产了。”郁禾只有说。   “那磕着哪儿了?”郁千里就有些心疼,“那你得好好养着。现在不讲究坐月子,但你一定要注意身体,一个星期别洗澡。而且要注意,饮食方面,别吃生冷的,硬的,一定要吃软和的东西。生个小孩,不容易。对全身的器官都有影响。特别是肠胃,注意别受寒,别碰冷水,别落下个月子病,往后就不好调理……”   郁禾拿着电话,足足听了郁千里说了十来分钟。   女性生完小孩子要坐月子,但自己是个男的,难道也要坐月子?而且一周不洗澡?   现在因为伤口还没好,郁禾不敢淋浴,更不敢坐浴,但每天都会由楚凌冬帮他擦洗全身。   郁千里把该说的说完了,顿了顿,似乎在考虑什么。   过了会儿,“小许,我想这个事,还是要让你知道。我打算就这几天,把禾禾送到医院里去接受治疗。”   郁禾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了惊,“不是说晚点吗?”   按照郁千里当时计划的时间,打算在三月底,四月初把郁禾送到医院。现在忽然间,就提前了近一个月。   虽然郁禾已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我原来也是这样打算的。想把禾禾的身体调理好些,再送过去。但这几天,”郁千里放缓了声音,“我觉得禾禾好像与以前有些不一样……比平常多了些反应,前天,他还发出了点声音。所以,我就想趁热打铁,把他给送过去。”   四天前,一直都沉默地躺在床上的禾禾,忽然嘴里发出一声细弱的声音。   虽然几乎弱不可闻,但正在给他翻身的郁千里却听得清清楚楚。   紧跟着,禾禾的手指也动了动。   这让郁千里那颗衰老的心脏,差点承受不住。   或许,他的禾禾正在苏醒的过程中。   而他现在,则需要通过些外力,来加快这个进程。   对于自己身体出现的现象,郁禾想象不出来,但这具身体要提前接受治疗却是无疑的。   既然已做了决定,也有了心理准备,这也不过是个早晚的事。   “联系好了医院,告诉我。”郁禾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你就别操心了,你还坐月子,把身体养好。这边有陈敏看着就行。”   “我没事。而且,你总要让凌冬知道这事。”郁禾说。   郁千里那边沉默了会儿,长长地叹了口气。   许安这种状态,他本来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但楚凌冬一直对禾禾都十分照顾,“时间定下来了,我给你回话。”   “嗯。”郁禾应到。   楚凌冬走了过去,轻声问,“在和谁说话,聊这么长时间?”   郁禾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   看着楚凌冬,却又像没在看他。 第六十七章   第二天, 在余红英一番检查后, 同意了郁禾的出院。体内已基本止了血,剩下的就是恢复与疗养。当然, 余红英少不了一番嘱咐。   不同于郁千里从中医的角度,余红英则交待郁禾为了便于把污血排尽,要适当下床走动, 还要注意伤口的消毒。   说了十来分钟,最后,余红英按照惯例,针对这两人无法遮掩的浓情蜜意, 余红英又婉转地交待,为了让子宫尽快恢复, 一定要克制。   楚凌冬就一脸认真地问:“需要多长时间?”   余红英回答:“这要因人而宜,不过,最少也得四十天。”   楚凌冬一时没说话。   余红英便理解为, 楚凌冬是嫌时间长。不过, 这也容易理解, 两人这个年纪, 又是这样的感情。   于是,余红英又耐心地从产褥期四十二天,子宫内膜需要恢复开始说起。   郁禾在一旁听着, 便有些忧郁。   这些,他也可以给楚凌冬解释。   但余红英出去之后,楚凌冬却微微地叹了口气, “你那儿一个月哪里能恢复。我看至少两个月才行。”   郁禾对楚凌冬简直有些刮目相看了。   在楚凌冬的陪伴下,郁禾出了院,而肉团晨晨则因为体重还没达标,还需要在保温箱里呆上几天。   这又让郁禾有些心悬。   虽然他并没打算做月子,这几天肯定是出不了门的。   但楚凌冬表示,他每天都会到医院来看晨晨。并会给郁禾发照片。   出院的时候,两人又来到新生儿病房。   不过三天,那个小肉团似乎已变了个样。似乎体型大了一圈,肤色也粉嫩起来。但郁禾有些怀疑,是自己的心里因素。   郁禾趴在保温箱上,直到探视时间结束,楚凌冬要把他拖走的时候,晨晨忽然张开了眼睛。   虽然知道不足几天的婴儿是超级近视眼,大约只看得到眼前十几公分的距离,根本不可能看到他们,但郁禾还是有些兴奋。   就觉得那还没长开的小眼睛,十分可爱。   楚凌冬看着两个,却是一个大小孩子,与一个小小孩的样子。   两人回到了于蓝园。不过离开了五、六天,郁禾像是很久没有回来一样。   郁禾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不知什么时候起,这里已成为了他第二个家。   一到家,李妈便迎了上去。郁禾出门的时候,还挺着肚子,回来的时候,腹部已平平坦坦,看起来十分轻盈。   虽然她不太清楚这几天的惊心动魄,但许安生了男娃,她还是知道的。   她一开始到这里当保姆时,并不是太清楚许安的状况,但时间一长,这根本也就瞒不了。   虽然最初是惊异与想不通,但好歹比年轻人多吃了十几年饭,接受能力也强。自己边琢磨,也就边消化了。   前几天,她从吴软软那里知道,许安生了个大胖小子,心里也是高兴。   许安是由她一日几餐地伺候的,这生胖小子的功劳当然也有她的一份。   而吴软软也没怎么消停。这几天,不停地进进出出,布置婴儿房,购置婴儿床,奶粉等一些婴儿用品。   她要赶在郁禾出院前,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而新的菜单也已送到了李妈的手里。   一进屋,郁禾就急着上楼,想换衣服洗澡。   他住院的这几天,虽然有楚凌冬每天给他擦洗,但总是不够痛快,一直就盼着回来洗个澡。   还没等上楼,一个女性却从楼上走了下来。   上身是件鹅黄色毛衫,下身穿着牛仔裤。中长的卷发,扎成了个低马尾。看起来很年轻。   她手里拿着一只绿色的折纸青蛙,迎着郁禾走了过来。   郁禾看得有些发呆,实在想不到屋里还会有其他人。   女性却几步走到楚凌冬面前,叫了声:“楚先生,我是家政公司的方怡。”   保姆是由吴软软一手操办,楚凌冬也只看过了方怡简历上的照片。   楚凌冬点点头,“怎么现在过来了?”   方怡说:“我今天把换洗的衣服先拿了过来。”说着把手里的折纸向楚凌冬举了举,“顺便给晨晨折了些小玩具。”   折纸青蛙,方头方脑的,十分可爱。   方怡又对郁禾一笑,“许先生。”   看来吴软软提前给方怡做了十分足的功课,让她第一眼就认出了楚凌冬与郁禾。   郁禾心里感叹楚凌冬的效率这么高,就这几天连保姆找好了。   他却不知道吴软软的辛苦。   为了找到合宜的保姆,吴软软快把N市的家政公司给找遍了。   基本的经验与资历是必须的,在此基础上,楚凌冬对资质还提出了诸多要求。要有幼师资格证、护理资格证等一些资质。   当然,这种保姆界的高端人才,要找还是有的。只是代遇要比平常的保姆高了几倍。   吴软软亲自面试了十来个,才挑出了方怡。这也还有一个月的试用期。   “婴儿房也布置了,要不要看看?”楚凌冬似乎知道郁禾在想什么,对他说。   虽然郁禾急着洗澡,但婴儿房还是要看看的。   郁禾点点头。楚凌冬便拥着郁禾上了楼。   方怡看着两人上楼后,转身离开。   婴儿房设在主卧的对面,在还是许安的时候,已提前进行了整理,从墙壁到窗帘都布置成明朗的天蓝色。   现在里面则多放置了张婴儿床,铺了卡通地毯。   而地上已堆放了很多玩具。而一面墙的柜子里则放了奶粉、奶瓶之类。   桌子上则放了些花花绿绿的折纸。都是一些呆头呆脑,却又可爱的动物。   看来,这个叫方怡的保姆挺用心。   这让郁禾又松了口气。有个靠谱的保姆,郁禾心里踏实了很多。   他对带个巴掌大的小孩子,是没信心的。   同时,郁禾在心里对那个小不点晨晨说了声抱歉。   没有母乳来喂,只能从小吃奶粉了。   参观完了婴儿房,郁禾便回到了卧室。一回到卧室,郁禾就急着去脱衣服。   楚凌冬一开始还以为他只是要换衣服,及至见他脱到了内裤,心里就有些翻涌。   虽然这几天,他没少见郁禾的身体,但像这样生动地展现在眼前,还是让他抑制不住有些心动。   “怎么?”楚凌冬看着郁禾。   “先冲个澡。”郁禾说着,打开衣柜,去找浴衣。   “郁老爷子不是交待你一周不要洗澡吗?”楚凌冬说。   郁禾看向楚凌冬。   “郁老爷子特意打电话给我说的。”楚凌冬勾了勾嘴角。   “……他还说了别的什么吗?”郁禾问。   “他还要对我说什么?”楚凌冬反过来问。   郁禾眼睛一垂,只是拿了衣服,就要走。   “等等。”楚凌冬伸手脱自己的衣服,“你要洗的话,我换件衣服,给你洗。”   “我自己能洗。”郁禾说。   楚凌冬解扣子的手就顿了顿,嘴角漾气一个苦笑。   在医院的时候,郁禾可是乖巧听话,又粘人的。   郁禾进了浴室,打开了淋浴。   没有了肚子,以及肚子里的孩子,郁禾整个人都轻松了一大截,像是一下子卸掉了一个重物。   虽然体型完全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比起其他的孕妇,这个身体看起来要轻盈了很多。   血也基本止住,大约一个星期就可以恢复得差不多。   郁千里说最近几天,他就要将自己的身体送到医院接受治疗。   而那个时候,郁禾无论如何也要赶到郁千里身边。   失败只有一种状态,而如果万一真的成功了…….那将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热水已放了出来,不停地冲击在地上,屋里充满着淡白的水汽。   郁禾想出了神,只是站着瞅着镜子里的自己。   现在,他对着镜子,也已渐渐地想不起许安的存在。   这具违反常理的身体,因为楚凌冬的爱与抚摸,他竟也以习以为常,没有了丝毫的违和感。   而最开始,他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这种习惯于与适应,郁禾不知道是欢迎,还是拒绝。   门一响,楚凌冬已从外面进来。   只是穿了件浴袍,露出他结实的胸膛与小腿。   “在等我?”楚凌冬轻声问郁禾。   郁禾进来这么长时间,热水的蒸汽已四下弥漫,而他却一动不动,只是对着镜子发呆。   郁禾愣了愣。   虽然他自已并没觉察,但其实他是一直在等楚凌冬的。   因为他知道,纵然拒绝了楚凌冬,他也一定会跟着自己进来。   郁禾看着楚凌冬,“嗯。”   楚凌冬愣了愣,便默默地走了过去。   楚凌冬拿下了花洒。给郁禾洗澡,楚凌冬已十分熟悉。   但这次,楚凌冬并没有给他洗多长时间。   他的手刚落到郁禾身上,便改成了拥抱的动作。   郁禾的手臂也攀上了他的脖子。   水汽蒸腾的浴室中,两人便都有些气喘吁吁的。   亲了一会儿,楚凌冬干脆把郁禾擦干净,抱了出来,放在床上,继续吻他。   但当郁禾的身体主动靠近他时,楚凌冬却推开了他。   郁禾现在楚凌冬眼里就像个瓷器,并不敢过多过深地碰触。   楚凌冬也自认为没多强的定力,也不敢过长地与郁禾纠缠。   在医院里的几天,他最多也只敢去亲吻他的嘴唇。 第六十八章   对于自己的失控, 楚凌冬心里颇为自责。   但在浴室里, 看到郁禾那一瞬间,莫名地触动了他的情绪。   觉得现在不把郁禾紧拥在怀里, 这个人像是随时就会消失一样。   这个人,他一直以为自已能牢牢地把他抓在手里。   楚凌冬坐了起来,把袍子拢了拢, 掩饰了一下处于勃发状的身体。   而被他推开的郁禾,微微地蜷曲起一条腿。   对于自已被楚凌冬推开,似乎让他意外而难以接受。   他低垂着眼睫,有些不敢看楚凌冬, 神情是迷惑而有些恼怒的样子。   楚凌冬叹口气,“怨我。你这样子, 还管不住自己。”   但他的抱歉,也不过是给郁禾一个台阶下。   浴室的时候,俩人都有些干柴烈火。而片刻前, 郁禾更是有些奋不顾身的积极。   郁禾舔了舔嘴唇, 细细的声音说, “可以从后面。”   楚凌冬怔了怔, 难以置信地看着郁禾。   郁禾的喉咙动了动,虽然没有去看楚凌冬,但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忍耐着楚凌冬的目光。   楚凌冬看了郁禾一会儿, 拎起毯子,盖在他身上,“起来, 洗澡去。”   郁禾的状态是不正常的。   楚凌冬冷静了下来。“是你自己起来,还是我抱你起来。”   郁禾整个人缩在毯子里,负隅顽抗,“你不想要?”   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楚凌冬会拒接他这个事实。   确实,这么长时间,没有抱他,楚凌冬是有些心神摇移,但他并不愿意去刺激郁禾。   虽然不知道从后面有没有影响,但这分娩才几天,他相信郁禾的身体根本不适应。   楚凌冬苦笑,“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郁禾咬了咬唇,没吱声。   其实楚凌冬的行为模式很简单,也容易理解。   喜欢一个人可能会肆意纵情,而爱一个人,却会为了他而克制。   楚凌冬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把郁禾放置一边,自己先去了浴室。   这个澡洗得很快。   洗完后,他再次出来,郁禾已拥着毯子子,坐了起来。   楚凌冬再次把郁禾给弄到了浴室时,郁禾已恢复了常态。   两人换洗完毕,下楼吃了午餐。因为还不满一周,郁禾的饮食菜单依然十分精淡。主要是粥类为主,配一些软和的小菜。一切油腻之物,现在都不在郁禾的菜单里。   而李妈为楚凌冬单独炒了菜,炖了汤。但楚凌冬觉得郁禾的小米粥十分可口,便陪着他吃了一碗。   吃完了饭,楚凌冬对李妈交待一些注意事项,又再三嘱咐了郁禾,去了公司。   他这四天,几乎天天呆在医院,每天全靠吴软软的请示汇报,传文件,送夹子。但一些事项还是堆积着,等着他去解决。   但到公司第一件事,他还是叫来了余胜。发生了这起绑架案,楚凌冬已不放心再让郁禾单独出门,他交代余胜从他带的安保队伍中,找一个可靠的人,进行调.教后,跟着郁禾,确保他的出行安全。   接下来的两天,一切步入了正规。楚凌冬恢复了早出晚归的通勤日常。   但每天还是去一趟医院,看看保温箱里的晨晨,再拍几张照片给郁禾发过去。   晨晨这两天,醒的时间长起来,楚凌冬去的时候,都睁着眼睛。   只是宝宝太小,还不会笑,让楚凌冬有些遗憾。   这两天,郁禾心不在焉的样子,并没瞒过楚凌冬的眼睛,他希望小家伙的憨态能让那个人的情绪有所改善。   而郁禾过得相对平静。出不了门,却又不能在床上呆着,便把以前郁千里教他的体操,每天早中晚地做上两遍。   一来尽快排出未尽的污血,二来让这具身体尽快恢复体型。   而收到楚凌冬发来的照片,是郁禾一个人无聊的时光里,最开心的一件事。   据楚凌冬的汇报,晨晨再有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郁禾又期待,又有些焦虑。   但在郁禾表面的平静里,依然涌动着秘而不发的紧张与等待。   郁千里口里所说的“这几天”,并没个准信。不知道那边在做什么准备,准备好了什么,或者其实已联系好了医院,就等着入驻。   有好几次,郁禾甚至想主动给郁千里打电话,问问那边的进度。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电话,却无法拨出去。   第三天下午,保姆方怡又过来一趟。   她与晨晨同睡一间屋,又是长住,换洗的衣服、化妆品之类便拎了不少。   郁禾免不了与她搭几句话。   方怡看起来好脾气而耐心。在这个年纪倒是难得。听她自己说,她今年二十八岁,大学本科播音主持专业。   这在保姆队伍中算是高学历人才。   郁禾果然发现方怡吐词清楚,字正腔圆。只是声音有些暗哑。   郁禾就有些好奇大学毕业怎么不找个专业对口的工作,却偏偏考了婴儿护理,做家政这一行。   方怡就笑着解释:现在工作哪有这么好找。她又没什么背景后台,就业困难不说,也没什么前途。   而现在家政行业正处在一个转型期,向精准、高端发展,加上她又喜欢小孩儿,便入了这行。   方怡接着加了一句,现在家政每月的工资,要比她以前所在的公司多了几倍 。   的确,在这里楚凌冬给她开出的工资为每月两万。   而她呆过一段时间的传播公司,因为只是实习期,每个月才三千不到。   正说着,陈敏却登门上访。   他来之前也没有给郁禾打电话,郁禾是有些惊喜的。   有客来访,方怡便告辞了。   既然陈敏还有空过来,意味着郁千里那边还没有什么动作。郁禾几天来绷紧的神经便松了松。   而且,见到陈敏还是很高兴的。   陈敏算是第二次上门,并且郁禾对他算是交了底的人,便没了第一次的拘束与不自然,恢复了他大大咧咧的本性。   “宝宝呢?”陈敏一坐下就问。   “还在医院呢。”郁禾说。   陈敏点了点头,并不意外。   按时间算,这都早产了一个月,宝宝在医院里呆上一段时间,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   郁禾忽然面带喜色地摸出了手机,找出照片,向陈敏递了过去。   这是楚凌冬这几日探访医院发过来的照片。   陈敏接了过来,夸道,“啧,长得真好看。”   不到十天的婴儿,怎么看,都离好看有点远,但当着娃他妈的面,必要的夸奖还是需要的。   又抬头看了看郁禾,“不过,这眉毛眼睛,看起来像楚老板的居多。”   郁禾心里一下子便美滋滋的。   两人闲扯了几句,郁禾犹豫地又问,“诊所那边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你不知道,开年过后,我天天忙得像条狗一样。”陈敏摇摇头,叹了口气,“天生的劳碌命。”   说实话,在这一点上,他得承认这个师弟运气好。不愁吃穿,还有人疼。   “老爷子呢?”郁禾又问。   陈敏就叹了口气,“你也应该知道的吧,老爷子年前年后的忙着呢,准备把他的孙孙送到医院里,昨天还在联系医院,我看也就这两天了吧。”陈敏说着,又叹了口气,“老爷子这几天难得的心情高兴,大概是心里有个盼头了吧。”   陈敏大概心里有些唏嘘,半晌无言。   过了会儿,想起什么,从身上拎的包里摸出个红色的盒子,递向郁禾,“老爷子让带过来的。”   郁禾接了过来,打开盒子,红绒布里面,是个黄金的长命锁。   做工还是古式样式,装饰纹样是一圈的详云瑞兽,而正中间,錾刻着一个“福”字。   郁禾用手默默地摸着长命锁上的纹路。印象中他自己小时候也曾带过一条长命锁,只是上面是几个“长命百岁”的字样。   “老爷子交待了,宝宝满月的时候,一定要告诉他。”说着,陈敏忽然想起什么,“宝宝叫什么来着?”   “大名还没有,小名叫晨晨。”   “晨晨啊……”陈敏做思考状。   “怎么了?”郁禾警惕地看着陈敏。   “你起的?”陈敏问。   “嗯。”郁禾应了声。   “挺好。”陈敏说。   当然挺好。还能说不好么?   而在陈敏起身向郁禾告辞的时候,诊所的郁千里却给楚凌冬打了电话。   他已联系好的医院,就准备在明天一大早就把禾禾送了过去。   虽然小许心疼他这个老头子,一心要过来帮忙,但他这生产不过一周的时间,郁千里可不想让他就这样在外面吹风。   虽然已是小阳春的天气,郁千里依然希望他能好好地在家里呆着坐月子。   但他经过再三犹豫后,还是决定把这事给楚凌立说说。   楚凌冬对他的禾禾,是有着异乎寻常的关心的。   从禾禾出事那天开始,楚凌冬就忙前忙后,并还一度打算把禾禾送出国治疗。   楚凌冬至始至终都掺与进了禾禾的治疗过程。现在,他有权知道这件事。   接到郁千里的电话时,楚凌冬颇有些意外。虽然郁千里与他已熟成一家人,但有什么事,大多都是通过郁禾与他联系。   而这次电话,大概郁禾有关。郁老爷子对他十分亲,大概又想到什么,要嘱咐他的。   “郁医生。”   “凌冬,小许最近还好吧。”郁千里还是以问候小许做了开场白。   “挺好的。就是我看他呆在家里有些呆不住,看这样子,再过几天,他就要出门了。”楚凌冬说。   的确,现在已过了一周。郁禾已想去医院去看晨晨了。   但晨晨也就这两天出院,楚凌冬好说歹说地把他稳在了屋里。   那边郁千里沉默了会儿,才开口,“凌冬,不知道小许对你说了没有。我后天要把禾禾送到医院治疗去了。”   楚凌冬的头“嗡”地一声,几乎有些听不到郁千里在说什么。   “什么治疗?”楚凌冬问。   “就是一种才兴起的叫‘脊髓电击治疗法’的,可以用来唤醒一些脑部受伤的人。禾禾昏迷了也就四个多月,我就想试试。而且这个法子可行性很大,成功率也还算是可观。”   “小许知道吗?”楚凌冬问。   “知道,我年前就告诉了他,并征求了他的意见。他也表示,可以试一试。本来我还想着等天气再转暖一点,把禾禾再送去。但最近禾禾有些变化,对外面反应似乎加强了,我就想提前。前几天,我也对小许说了。他再三说,送禾禾到医院的时候,一定要通知他,他想给我老头子帮个忙。但他现在还坐月子,我就对你说一声。你可别让他知道了。”郁千里交待。   “你现在在诊所吗?”   “在。”郁千里说。他现在正在给禾禾针灸。一会儿,还要给他全身按摩。   “我现在过去。”楚凌冬说。   这个在年初就被提出的方案,在自己完全不知情下,得到了通过。   那天在医院,郁禾通了很长时间的电话,大约也是在与郁老爷子商讨此事。如此重大的事情,只有自已被瞒在鼓里,一无所知。   楚凌冬抽了抽嘴角。   那个人,究竟把他当什么了?   而且,他还有很多的事要问郁千里。对于这个“脊髓电击疗法”他还一无所知,对于联系的医院他也毫不知情。   而且,他现在也很想去见禾禾。   一个小时后,楚凌冬驾车到了解郁堂。楚凌冬直接到了禾禾的病房。   还不到晚上六点,天还是大亮,但屋里依然亮着灯。   明亮的灯光无差别地洒在屋里任何一个角落,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不留下任何一个死角。   郁千里正在给床上的禾禾按摩腿脚。   “郁医生。”楚凌冬放轻了脚步,走了过去。   郁千里点点头,又把目光转向床上的孙孙,慈爱地说。“像是睡着了吧。”   “嗯。”楚凌冬说。   病院上的郁医生依然是呼吸平和,面容安静的一副样子。   楚凌冬看了两眼,却忽然有些无法直视的感觉。   明明知道他不会醒来,却像下一刻,这人就会忽然睁开眼睛,注视着自己一样。   现在,楚凌冬已有些不太分得清病床上这个人与那个人的样貌。   而两个人明明完全没有丝毫的相似之处。   或许,只是因为他们有着同样的气息,与灵魂。   是楚凌冬所熟悉与爱慕的。   楚凌冬几乎是下意识地走了过去,牵出禾禾的一只手,轻轻地捏按着。   对此,他已十分熟悉,知道这人喜欢的轻重。   “前段时间,禾禾忽然断断续续地发出了声音。以往,虽然他也会有些无意识的反应,但从没有像这次一样,像是一下子就要醒过来一样。”郁千里说。   “前段时间……具体什么是时候?”楚凌冬问。   郁千里微闭着眼睛,回忆了会儿,说出了具体时间。“就那一个晚上,禾禾反应特别大。我在他旁边守了一整宿。”   而那天,是郁禾被阿峰劫持的时间。在那个晚上,郁禾饱受惊吓与折磨。   “后天什么时候送郁医生过去?”   “医院九点上班,我大算一大早就过去。”   “那我后天七前之前过来。”楚凌冬说。   “不麻烦你了。你公司那么忙,小许还要你照顾。”郁千里顿了顿,“我本来想把禾禾送到医院再给你说的,但不让你知道,心里又慌得很。”   “你告诉我是对的。”楚凌冬说,“我与您一样,心里一直挂着禾禾。”   郁千里就抬手擦了擦昏花的眼睛,“你与小许都是好孩子。禾禾这样躺着,我心里一直都挺不舒服。幸好有你、小许还有小陈,陪着我这个老头子。”   “您老别太难过。禾禾一定会回到您身边的。”楚凌冬看着老人,“我保证。”   郁千里笑了笑。   “您能给我说说这个脊髓电击疗法吗?”楚凌冬又说。   郁千里便伸出手捏了捏禾禾的颈部,“你看啊,就在这儿,会放一个电极片。”   然后,手又下移到胸口,“在这里,后背这个地方,再移植一个刺激装置。这样就可以调节频率频率和电压了,通过电激击唤醒禾禾的大脑了。”   “这个手术,有什么风险?”这是楚凌冬最关心的。   “是个微创手术,没有无明显副作用。”郁千里说。   “这个唤醒的法子,需要多少时间?”楚凌冬问。   郁千里一会儿没吭声,又揉了揉禾禾的小腿,“因人而宜,短点的一、两个月,长一点的大半年。”郁千里叹了口气,“如果能成功的话,这点时间不算长。”   楚凌冬却觉得头指有点发冷,他放下了禾禾的手握,搓了搓,才再次抚了上去。   “凌冬,你早点回去吧。小许还在家等着你呢。还有,千万记着,后天可别让他过来。”郁千里再三交待,“他现在受不得风寒。”   “嗯。”楚凌冬说着,却没有动。   楚凌冬的目光落在了禾禾的眼睛上。   上次,他抱着这人的时候,让他受了惊吓,睫毛微微地颤动。   这次,他的眼睫只是安静地下垂着,在下眼睑上留下了两排淡淡的阴影。   一瞬间,楚凌冬想伸手去触摸他的眼睛。   晚饭的时候,楚凌冬却没有回来。而陈敏依然留他不住,郁禾与李妈一起吃了哇晚饭。   这几日,楚凌冬都是尽早地赶回来与郁禾一起吃晚饭。如果有公务交待,他也会提前给个电话,向郁禾汇报行踪。   直到晚上八点,楚凌冬依然不见人影,也没个电话。   郁禾本想给他打过去,但这个时间,应该正是公务接待,觥筹交错,宜客尽欢的时间,郁禾便又放下了电话。   虽然不坐月子,但一些事项还是要注意。不能过长时间地看书、看电视,看手机,看电脑。   郁禾只有自己给自己找点事。   四下走了走,又到婴儿房看了看。屋子又多了些动物折纸。   颜色依然是儿童喜欢的花花绿绿。   郁禾回卧室做了二十分钟的体操,出了些汗,便又冲了澡,才偎在沙发里,拿起了笔记本电脑。不过九点。   时间有些慢……   如果太晚,楚凌冬大约就不会过来了。   这在以前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一般公务接待晚了,他通常都是回自己的公寓。   郁禾又看了看时间。   就在这时,郁禾听到楼下的动静。   郁禾的眼睛看着笔记本电脑,但心思已不在上面。   随着上楼的脚步声临近,门被推开,楚凌冬出现在门口。   郁禾抬眼看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楚凌冬看起来与平时有些不一样。   依然是日常的衣着,风衣里面是一身的西装,却有些冷峻肃然的感觉。   他向郁禾走了过来,看着郁禾的目光,带着思索与探究的神情。   也是明利的,是付刮人的样子。   楚凌冬很少会这个样子看他。   只是在郁禾穿入这具身体之初,对于他的怀疑与猜测,才让楚凌冬的眼神那样地犀利过。   郁禾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不知为什么,却眼睛一垂,闭开了楚凌冬的目光。   郁禾一垂目的瞬间,眼睫跟着有些抖动。   瞬间,楚凌冬的脑子里闪过躺在病床上的郁医生……禾禾。   “医生不是交待了不要长时间盯着屏幕看么。”楚凌冬的声音又干又涩,像是经历了长时间的缺水。   “就看了这一会儿。”郁禾说。   楚凌冬不再吭声,只是注视着郁禾不说话。   一会儿,忽然伸手把郁禾手里的笔记本抽了出来,撂在了一边。   郁禾手里没了凭据,有些势单力薄的感觉。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郁禾握了握手问。   “我刚从郁老爷子那里回来。”楚凌冬盯着郁禾。   郁禾张着眼睛看着楚凌冬,没有说话。   “郁老爷子说后天要送郁医生去医院......在此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楚凌冬问。   郁禾空咽了一口唾液,“郁老爷子迟早都会告诉你。而且,他这不是对你说了吗?”   “可我想听你告诉我。”楚凌冬加重了语气。   他的眼睛也锁在了郁禾身上。   如同把锋利的刀,就要一层层地刮掉郁禾外在的皮相,剥出那个血淋淋的实体。   “我想你亲口对我说出一切……我一直都在等这一天。”楚凌冬的眼神居然有些痛楚。   他伸手抓住郁禾的肩膀,“我一直在等你对我坦露实情,郁医生......禾禾。” 第六十九章   楚凌冬微欠着身体, 一只手紧紧地抓着郁禾, 注视着郁禾的眼睛,包含着各种复杂的情绪。   疼痛, 无奈,更多的则是深埋着的爱与依恋。   而郁禾的脑子则一片空白。   只有被楚凌冬紧抓的肩头带来的一丝痛感,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楚凌冬突如而来的直呼其名, 让郁禾震惊而手足无措。   从一开始,郁禾就知道楚凌冬并没有把他当作许安看,而他也无意在楚凌冬面前,把自己伪装成许安。   纵然想伪装, 也是伪装不了的。   他不会,也不可能像许安那样生活与处事。   而另一方面, 当郁禾心里渐渐地有了楚凌冬的时候,就更不愿再在身上留下丝毫许安的影子。   他甚至有些排斥这张面孔与身体。   他不愿意落在楚凌冬眼睛里的身影是许安的样子,许安的身姿。   那天下着雪的晚上, 郁禾看到吴软软的微信, 误以为楚凌冬与田乔一起庆生。   他步履踉跄, 失魂落魄, 被楚凌冬强行塞进车里。   车里温吞着暖气,楚凌冬锁了车门,把郁禾逼到犄角旮旯, 无处可逃。   让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内心,不得不承认楚凌冬在自己心里的位置。   不得不面对,自己其实喜欢楚凌冬这一事实。   但既便如此, 他依然只能以许安这张面孔,这副身躯来面对楚凌冬,接受他的亲吻与爱抚。   欢愉的潮起潮落里,一个朦胧的意识,如执念般紧紧地咬住他不放,让郁禾忍不住问了出来,“你喜欢这具身体吗?”   而当时,楚凌冬那句“我喜欢的是你”的回答,把他从那个执念中拯救了出来。   曾有一段时间,郁禾患得患失,即盼着穿回本体,回归原有生活,却又担心把这具身体还给了许安后,会不会改变所有的生命轨迹,让他对楚凌冬得而复失。   那个时候,郁禾贪心而充满矛盾,所有的一切都不愿舍弃,不能割舍。   但郁千里的治疗计划,如当头棒喝,让郁禾清醒了过来。   自己到底是谁?   回归是必须的,而楚凌冬他也不会放弃。   他与楚凌冬经历了那么多的曲折与考验,有资格留在楚凌冬身边的,只能是自己。   郁禾开始有些期待治疗的成功,盼望着自己以“郁禾”的姿态,站在楚凌冬面前,掏出自己的心脏,双手捧着给他。   郁禾打算好了这一切,只等郁千里的治疗计划开始实施。   但现在,楚凌冬就在自己的面前,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楚凌冬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知道了他的身份。   只是因为自己没有说破,便也不拆穿,只是默默地在一旁注视着自己。   现在想起来,楚凌冬并不是没有给郁禾提示,只是他贪婪地享受着来自楚凌冬的爱与呵护,变得懒怠而大意,对一切都不愿深想。   大年初二那天,两人去给郁千里拜年,他当时就有些惊讶于楚凌冬礼物的隆重。   现在郁禾是明白了,那是楚凌冬在以“女婿”的身份,给郁千里拜年,所以在他说出那句,“怎么这么客气时,”楚凌冬才会回答,“这不是第一次正式上门么。”   楚凌冬给肉团起名字的时候,已是更明显的提示。   但因为郁禾的无所觉,无所察,丝毫没有往那方面联想,只是纯粹因为不想肉团与自己的名字攀扯上任何联系,便一口拒绝了。   这么明显的明示与暗示,郁禾却充耳不闻,一叶障目。   他现在已太习惯于自己的处境了。   太习惯就以这种方式留在楚凌冬的身边,所以才会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   “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郁禾的声音像是挂在很远的地方,听起来十分飘忽。   “知道你不是许安的时间很早。你和许安没有一点相同的地方。从你醒来看向我第一眼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已根深蒂固了。”   楚凌冬松开了郁禾的肩膀。回忆让他神情柔和。   郁禾醒来后看向自己的第一眼目光,当时他就在想,与许安认识了这么久,第一次觉得这双眼睛居然能如此漂亮。   平静而淡然,却又带着赤子般的清澈干净,竟让他有些无法挪开眼睛。   “中途,你瞒着我到解郁堂工作,给郁老爷子当助手。我当时对你已有些怀疑,便让人去查你。回来的人汇报说,你医术非常好,这让我更加确定了这具身体里的芯子已不再是许安……许安高中没有毕业,也没有从事过任何与医药相关的职业,别说中医,病历,他甚至连份个人简历都不怎么会写。”   当时,许安大约是为了找机会接近自己,数度求自己为他安排份工作。   那天,正是他母亲陈女士离世前后几天,他有些情绪低落,因为许安母亲与陈女士的一些关系,他一时心软,便让许安交份简历到人事部。   但许安在公司里,大约是除了楚凌冬之外,便不愿与任何人接触的。他直接到办公室把简历接到楚凌冬的手里。   当时,楚凌冬皱着眉头看着那份语句不通,条理混乱的个人简历,实在想不出公司里有适合他的位置。   许安仰着脸笑着,哥,要不,你让我给你当助理吧。   楚凌冬只是一言不发地叫来了吴软软。让吴软软把他领了出去。   没想到,一周后,就发生了酒吧事件。   现在想起来,依然是不可思议而难以置信的。   他一向警惕而小心,对许安也有着无法遏制的轻视与反感。   对许安他是避之而不及,但那个晚上,却鬼使神差地喝了许安送来的酒。   或许只是因为,那天晚上他是真的想把自己灌醉……   “虽然一直都知道你不是许安。但你究竟是谁,却无从知晓。但我并不在意,也没放在心上,”楚凌冬放低了声音,看着郁禾的目光更加朦胧而柔和,“不管你是谁,只要你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楚凌冬这话,就是一次表白了。   那段时间,他还没学会与郁禾如何相处,也不太懂如何表达,而郁禾对他又充满了偏见。   他与郁禾只有在一次次的冲突与对抗中,磕磕绊绊地摸索着两人的交流方式。   而一直因为太过震惊而处于茫然无措的郁禾,因为楚凌冬这温柔的情话,神情也跟着柔和了很多。   郁禾知道楚凌冬喜欢自己,却不知道,他很早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自己。   “直到在老爷子的寿宴上,我才开始怀疑你就是郁医生。”   “为什么?”郁禾问。   在楚金水的寿宴上,楚芊子的儿子楚步云突发哮喘,而急救的喷雾剂又不知踪迹,九死一生的关头,郁禾为楚步云实施了“环甲膜切开”的应急手术。   这个手术虽然对细节要求高,但并不是个多大的手术,临床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都能实施,楚凌冬怎么会仅仅从这个手术就断定自己是那个正处于晕迷状态的郁禾,郁医生呢?   “在说这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楚凌冬深深地注视着郁禾,“我们很早就认识了。”   郁禾一时竟无法呼吸。   那些悬而不决的因果,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冥冥之中,都因为楚凌冬这句话,忽然有了着落。   他与楚凌冬的相遇其实是有迹可寻的。   这样一意识,郁禾的心脏像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一样。   现在,所有的真相,被楚凌冬一个个就这样砸到郁禾面前,让他应接不暇,头晕目眩。   “我怎么不记得我认识你。”郁禾听到自己的声音,依然十分遥远。   同时,他徐徐地吐出一口气。   他记得,楚凌冬第一次到解郁堂时,郁千里曾问过他,怎么认识禾禾的。   当时楚凌冬回答是,他是郁医生的患者。   “在此之前,我根本没见过你,虽然你对爷爷说,你是我的患者,但如果我见过你,不可能不记得你。”郁禾说。   当时他还对楚凌冬充满着偏见与不满,但心里依然在想,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如果自己见过,是不可能不记得的。   郁禾这些话一方面否定了楚凌冬,但另一方面,却明确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他就是那个晕迷不醒的郁医生。   郁千里是他的爷爷。   而楚凌冬……依然是他的爱人。   “郁医生……”楚凌冬弯了弯嘴角,浮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忽然抬起手来,脱掉身上的风衣,接着又脱了西服,松了领带,去解衫衣扣子。   在郁禾混乱而震惊的目光中,楚凌冬结实光滑的上半身裸.露在郁禾的眼前。   虽然已不知看到过多少次,现在这副胸膛依然带给郁禾的是安稳、可靠与温暖。   楚凌冬的手摸上自己的胸膛,滑到左胸的位置。   在那个靠近心脏的地方,有一道十公分的伤疤。   因为日日与楚凌冬缱绻相对,同床而眠,郁禾对那道伤疤已十分熟悉。   他记得,楚凌冬说过曾遇过一次车祸,而这道伤疤则应该是在那次车祸中留下来的。   而很多次激情过后,他被楚凌冬揽在胸口时,他曾用手指反复地摩挲过那道伤痕。伤痕还没到一年的样子,有些轻微的增生。   郁禾在心里估算,大约彻底长好,还需要一两年的时间。   “这道伤疤是你给我的……我这条命也是你给的。”楚凌冬看着郁禾,说。 第七十章   楚凌冬对着郁禾, 抽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终于, 到了谜底揭晓的时刻。   他忍了这么久,等了这么长时间, 最终还是由他来捅破这层纸。   而郁禾在疑惑了两秒后,猛地站了起来。   去掉楚凌冬故意设置那个障烟法——车祸事件,所有的一切, 一瞬间在郁禾的心里串联成了条因果的线。   楚凌冬说自己这条命是自己给的。   那天晚上,阿峰也曾经说第一次伏击楚凌冬的时候,侥幸让他逃脱一命。   而楚凌冬在此之前,明明是与自己素未谋面, 却在自己丧失意识后,三番五次地围绕在解郁堂里, 寻找各种方法,想帮助失去神智的自已。   答案呼之欲出。   他们的确早就有过交集,楚凌冬也的确是自己的患者, 只是, 当时在那种情况下, 他并没能看到他的面容, 也不知道他就是楚凌冬。   楚凌冬读取着郁禾眼里的波动,“你应该想到了吧?”   “你就是那个让人把我劫持过去,为你做取弹手术的人。”郁禾紧握了拳头, 有些发抖。   所有围绕在他看似毫不相关的人,其实背后都有着必然的联系。   他与他们相遇,产生联系, 发生纠葛,都有着背后的因果在推动。   而现在,他与楚凌冬的交际点,终于水落石出,呈现在他的眼前。   近一年前,准确地说去年三月凌晨三点。   当时高速公路出了起交通事故,大量患者被送到医院。   因为人手不够,已躺在床上的郁禾,也被临时叫过来加班。   他为两名车祸患者连续做了五个小时的手术后,便换了衣服,准备回宿舍去补个觉。   他从医院的边角侧门出去。通常那个地方,会停泊些跑夜车的的士。   这么晚了,他想早点回去,睡个觉。   但他出了侧门,并没有看到蓝白相间的的士车,他便在站在马路下上,准备再等一会儿。   凌晨的天气还很冷,他希望不要让自己等太长时间。   就在这时,一辆越野车忽然在他面前停了下来,门被打开,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已被两个彪形大汉架上了车。   车上一共四个人,除了两个把他架上车的大汉,一个司机,还有一个穿着皮夹克的人,都蒙着脸。   但因为蒙着脸的道具有点像化妆舞会的面具,并没有一点打家劫舍的样子。   这让郁禾有一种异样感。   虽然有些慌乱,郁禾依然不失镇定,“我是个医生,出门什么都没带。我才做完手术,刚准备回去。你们想要什么?”   皮夹克男性走了过来,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郁医生,别紧张。我们是一不图财,二不害命,这就是请你过去给人看个病。”   声音听起来很和气。   郁禾并没有问看病为什么不到医院这种问题。   这几个人连脸都不愿露的人,大概都是些亡命之徒,或许是通缉犯,所以才会弄出这一出。   只是皮夹克准确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看来是有针对性的,对他进行了劫持。   郁禾有些好奇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而且那个需要他医治的人,到底是得了什么病,非他不可。   郁禾说:“看病的话,需要检查设备,医疗工具,还有必要的药物。什么都没的话,华佗再世也没有办法。”   黑皮夹依然和气,“这你不要操心。”   看来,他们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的。   接着,皮夹克冲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摸出一块黑布,把郁禾的眼睛给绑了起来。   而皮夹克依然和和气气地说,“你也别多心,这也是为你好,给你少找些麻烦,我们也方便。”   像这种情况,郁禾也不愿知道太多。   他是医生,不论对方是什么人,什么身份,治病救人始终都是他的职责所在。   被蒙上眼睛后,郁禾听到皮夹克在和谁通话,“三十分钟后就到。”   三十分钟……   这么说,这个犯罪窝点就隐藏在这座城市中的某个角落,而且离济世医院不怎么远。郁禾想。   三十分钟的时间,一晃而过。郁禾被人扶下了车。   扶他的两个人,动作十分小心,并没有劫持他时的鲁莽,让郁禾心里松了口气。   看来,他们的确是有求于他。   他被两个人牵扶着,周周转转,还上了电梯,然后进了一所地方。   中途的时候,他听到皮夹克的声音,“你们在外面等着。”   接着,只有黑夹克一人,牵着他的胳膊,继续走了一会儿。皮夹克停了下来。   纵然蒙着眼睛,郁禾也已断定自己在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从他一踏进来,就强烈地刺激着他的鼻腔。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会被带到充斥着烟与毒品的犯罪窝点,没想到会是所医院。   两分钟后,郁禾眼睛上的黑布被扯了下来。   如他所料,这种环境是他所熟悉的。   虽然面积不算大,却是间标准的手术室里。   所有的设备、仪器一应俱全。   手术台一边是呼吸仪,心电监视器等设备,另一边是辆手术器械车。   只是粗粗地扫了一眼,郁禾已看到车上放着密封好的手术刀、剪、止血钳、拉勾、缝合针线,甚至还有一件无菌隔症衣。   一大一小的子母无影灯下,小小的手术室亮如白昼。   看来,真如皮夹克所说,医疗设备并不用他操心。   手术室里只有两个人,躺在手术台上的是患者,而旁边站着一个人,穿着白大褂,手里正拿着拍的片子。   白大褂也带着面具,让郁禾产生了一种滑稽感而奇秒的感觉。   这不像是劫匪,倒像是个化妆舞会。   郁禾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落入了一个整人游戏中,这一切其实都不是真的。   过一会儿,会有一群人进来,端着摄相机,哄笑着告诉他,这是个节目组在录制摄节目。他不过是那个被整的倒霉蛋。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他的病人躺在手术台上,脸上也如同其他人一样,戴着遮住上半张脸的面具,但可以看到他紧抿的嘴唇与坚毅的下巴。   嘴唇灰白,是失血过多的样子。   露出的胸膛,用纱布缠包了起来,但依然有血浸了出来。   郁禾向他的病人走过去的时候,发现病人是清醒的,半垂的眼帘下,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郁禾履行公事地问:“这是怎么了?”   纱布上的鲜血,以及这么个阵势,郁禾猜想自己是不是卷入了不法分子的伙拼中。   而这手术台上的这个人,则是他们的老大。   对于郁禾的提问,那人却像没听到,只是看着他。   明明看不到这人的表情,郁禾却有一种被冰冻着的感觉。   倒是旁边的医生说:“他胸口中了颗子弹,需要你给他取出来。”   说着,把拍的片子递了过来。   郁禾对着片子看了足足两分钟。   这个病人是幸运的。子弹的位置刚好卡在了心肺之间,也就是在医学上称之为纵隔的地方。   再向左或向右偏离几毫米,他大概就不可能如此清醒,也不会用如此冰冷的眼神盯着自已了。   “要检查伤口吗?”白大褂问。   “嗯。”郁禾点点头。   白大褂拿起医用剪刀剪掉了纱布。   白大褂手上也戴着医用手套,看来是个正经的医生。   从他戴着的面具来看,这人应该是这群不法分子一伙的。   或者这个医院其实也是犯罪窝点之一。郁禾猜想。   纱布被拆开,郁禾审视着伤口的位置,大小。同时心里已开始计算手术方案。虽然子弹处在心肺之间,没有伤到心脏与肺,但毕竟离心脏太近,手术出一点差错,或是处理不当,就会引发感染。   “中弹多长时间了?”郁禾问。   “大概……”白大褂有些不确定似的看向那人。   “五个小时。”那人说。   声音很低,很沉稳。与其说冷静,不如说冷硬。   郁禾再次确定这人是这个犯罪团伙的老大。   “我现在给他做取弹手术。”郁禾看了眼皮夹克,“你现在出去。”   皮夹克看了病床上的人一眼,身体却不动。   郁禾又看向白大褂,“你什么科的。”   “内分泌科。”白大褂说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似乎是些不好意思。   “那你也出去。”   内分泌科的医生是不会进入手术室的。可能在他们还是实习生的时候,受过一些初级的训练,但多年没进过手术室,在一旁只会碍手碍脚。   白大褂用衣袖擦了擦额头,“我在一边可以给你搭个下手。”   “不用。”郁禾只是简洁地说。   皮夹克这时才开口,“赵医生你出去,我留在这里。”   赵医生看了看患者,又看了看郁禾,左右为难。   “你也出去。”郁禾说。   “你是不是故意的,把我们都支使出去,你一个人想干什么?”一直都和气的皮夹克有些沉不住气了。   “我是个医生。你们在一边,帮不了忙,反而会干扰我。”郁禾只是淡淡地陈述事实。   “你们都出去。”病床上的人忽然开口。   皮夹克看了过去,病床上的人不再多说话。皮夹克与赵医生又相互看了看,   赵医生,“那这里就交给你了。”   说着率先出去。   皮夹克还想挣扎一会儿,但郁禾纵然没有多的话,但他的态度却是让人无可违背的。   皮夹克最终还是离开了手术室。   郁禾迅速地检查了一遍器械车上工具,十分齐备。还有几盒不同种类的麻药。   有局部麻醉的,还有全麻的。   没有麻醉师,这一切都只有自已一手代劳了。   郁禾拿了手术用装备,进了旁边更衣室。   洗手,消毒,再次出来时,已换上了墨绿色的无菌隔症衣,戴着口罩,手上是无菌手套。   郁禾先拿了全麻药剂。拆了个一次性皮下注射针。   “这里没有麻醉师,只能由我来给你做麻醉。”郁禾用注射器抽出麻药,说。   “我不用麻醉。”手术床上的人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子弹距离心脏太近,这不是小手术,大约需要三个小时。不用麻药,你会疼得要死,还会影响我的手术。”郁禾依然冷淡地解释。   “我说不用。”那人说。   没有多强烈的语气,但话一出口,就是不让人反驳的。   郁禾举着注射针,冷冷地看着手术台上的这个人。   这人的面具大约是仿了古罗马武士的样子,有着金属的质感。和他混身的冷硬的气质倒是十分搭。   “为什么?”郁禾问。   “我想一直保持清醒。”这人说。   郁禾看了他一会儿,凭直觉,这人不会像皮夹克与白大褂一样,会因为他的话而有所动摇。   郁禾心里迅速地换算另一种方案,“我会采取局部浸润麻醉的方式,阻滞组织中的神经末梢,只会让你手术区域丧失痛感。但局部麻醉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可能在手术的手半段,药性就会减退,让你产生痛感。但这种方式,可以让你一直处于清醒的状态。”   郁禾做了个折衷的决定。   郁禾看向那人的眼睛。两人的视线,碰在一起。   对方依然冷毅的。   那人不说话,像是在评估着郁禾的方案,或是这个人。   郁禾再次开口,“我是医生,如果你想让我做这台手术,你必须要做到一件事。”   “什么?”那人问。   “相信我。”郁禾淡淡地说。   那人的目光继续在郁禾的眼睛里停留了一会儿,才应了一声,“嗯。”   郁禾低下了头,开始重新配制局部麻醉药。抽吸进皮下注射针里。   然后举起注射针,倾斜着,紧贴皮肤,扎入皮内,才开始慢慢地推注药液。   郁禾又拆了无菌巾,搭在这人身上。只露出了伤口部分,但那人的手却一动,像要挣扎着出来。   “怎么事?”   “把我眼睛露出来。”那人说。   多事。虽然郁禾已很有些受不了,却还是把无菌巾给掀开,露出了他的整张脸。   三分钟后,估计麻醉剂已开始发挥效力,郁禾拿起了手术刀。   一开始手术,郁禾便心无旁骛起来。   因为没有助手,所有的事项都由自己来,子弹取出并缝,用了近三个小时。   手术的后半截,大约麻醉剂药力开始减退,但那人的身体丝毫不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所以,郁禾并不能确定是什么时候,麻醉剂的药力消失的。   手术结束后,郁禾为那人挂上了消炎针后,出了手术室。   皮夹克与赵医生守在门口等着他。   他又被蒙上了眼睛,带出了医院,坐上了越野车。   当眼罩被拿下的那一刻,越野车已停在了自己宿舍的大门前。   皮夹克把门拉开:“郁医生,快回去休息吧。”   郁禾从车上下来,看了看时间,不到凌晨七点。   这一晚上的经历,有种是是而非的不真实感。   现在,楚凌冬就站在他面前,光洁的胸膛上,留着那次手术留下来的痕迹。   郁禾的手指动了抬,差点抬手去摸那道伤疤。   现在,他明白了过来,那个赵医生应该就是妇仁私立医院里,楚凌冬的好友赵诚志。   而当时他做手术的地点,应该就是妇仁医院内。   妇仁医院主要是妇产生殖,并没有外科医生来做这台手术。   所以他才会被劫持去过楚凌冬做这个手术。而劫持他的那个主犯,不用多想,必定是余胜无疑。   “没错,我就是那个中了子弹,等着你来救我的人。”楚凌冬凝视着郁禾。   郁禾却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有很多的事他还没弄明白,还有很多事,他还要问楚凌冬。   比如,楚凌冬在什么情况下中遭到伏击,中弹后为什么不堂堂正正地就医,反而去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劫持一个医生。   但他一张嘴,说的却是,“麻醉剂药力什么时候消失的?”   楚凌冬怔了怔,嘴角抽出一个微笑,“中途吧。一开始只是有点疼,后来疼得整个头都晕沉沉的。”   郁禾弯了弯嘴角,却没能笑出来,“不听医生话的笨蛋,活该多受点苦。”   “为什么连无菌巾也不让我给你盖上?”郁禾又问。   “可能只是想一直看着你。”楚凌冬说。 第七十一章   楚凌冬接着说, “去年三月, 因为云水居的征迁又出了状态,我与余胜赶去处理, 一直呆到了很晚,快十一点。我便决定找个地住下来。附近的桐山有个度假酒店,我们便驱车过去。进山的路有点远, 加上天又黑,余胜便开得很慢,但走到半路,前面有颗树倒在了路中间, 我与余胜下了车,一起想把树移开, 就在那时,我受到伏击……”   楚凌冬陷入回忆,“没有听到枪声, 就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 过了会儿看到血流了出来, 才反应过来是中枪了。”   楚凌冬说的很平静, 但郁禾却有股血液凝固的感觉,继而又恼火,“那种情况下, 为什么不到医院正常就诊?如果我当时没在医院的话,你怎么办?”   “到公立医院,肯定会惊动警方。”说到这里, 楚凌冬苦笑,“楚家的人肯定会牵扯进去。”   当时,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背后的主谋肯定与楚家兄妹有关。他们在背后做小动作,不是一两天了。   但如果警方介入的话,先别说整个楚氏集团都会发生地震,楚金水心里一定无法接受。   虽说他一直对这兄妹俩不满,但毕竟血浓于水,这么大年龄,谁都不想见到自己的孩子卷入丑闻,收监入狱。   他不过是个外来客,本无意于楚家的一切,却阴错阳差地卷入这场纷争。   他不报警,一来想自己追查背后的主使,二来也算是还楚家一个恩情。   所以,当时便决定到赵诚志那里。毕竟是同学兼好友。在他的医院里就诊的话,不用惊动警方。   楚凌冬接着说,“余胜便联系了赵志诚,到了妇仁医院。但志诚看了片子后,说子弹离心脏太近,妇仁医院以妇产科为主业,外科力量薄弱,没人能做这个手术。余胜便提出了劫持一个外科医生做手术的意见……”   “于是你就同意了?”郁禾瞠目结舌。   “看起来挺险,但可行性很高。”楚凌冬笑了笑,“然后赵诚志就推荐了你。”   难怪…….   郁禾还真得感谢赵诚志看得起自己。   郁禾甚至有些怀疑,就是这次就诊,启动了那些因果的某个枢纽。   “赵诚志说,你是这两年出类拔萃的外科医生。这个手术,非你莫属……他便利用自己的医疗人脉,查了你的上班行程。没想到,却得知那天晚上因为高速交通事故,你在医院里加班,这让我们十分兴奋,于是余胜便带着几个人在医院门口等你。为了不暴露身份,余胜拿了放在车里准备化装舞会用的面具。”   郁禾明白了那些诡异面具的来历。   “如果那天晚上我没在医院呢?”郁禾问。   “如果没有医院,他们就打算守在你宿舍门口,等你出门。诚志说你乘地铁上班。”楚凌冬解释,“当时拿了几个方案。”   郁禾不由小声嘀咕,“你怎么不去做劫匪呢。”   “做劫匪也只会劫你。”   楚凌冬陡然的一句情话,让郁禾措手不及。   “所以就是因为我在给楚步云做手术时,说了同样的话,让你知道了我是谁?”   “当时你对我说出了‘相信我’这句话,让我豁然开朗。再联想到你醒来后对我说的第一句就是‘这里是哪?我被劫持了’,以及你总是围绕着解郁堂的行踪,当时我已确定了你的身份。”   楚凌冬顿了顿,“但为了让证据更加无法撼动,我拿了你的字迹与你当医生时写的病历去做了笔迹签定。签定结果为同一个人。”   在郁千里那里,郁禾刻意隐瞒了自己的笔记。他从小开方子,写病历,字迹早已是龙飞凤舞的医生体,而在郁千里那里,他却规规矩矩地写起了行楷。   或许并不能完全不同,但郁千里只要不往那个方向想,是根本看不出两人笔迹的相似之处的。   而在于蓝园,郁禾便没什么顾忌,随手写的东西,却被楚凌冬拿了去,作了签定。   楚凌冬这么早就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却一直都不揭穿,自己的纠结与矛盾,大概也落入了他的眼中吧。   郁禾模糊地想。   其实,楚凌冬还有些话没好意思对郁禾说。   在他痊愈后,曾到过同济医院几次。   第一次是他到医院去看望一个客户。   从住院部里出来,差使神差地,他转入了门诊大楼。   虽然理智警告他,不能与这个医生牵扯上任何关系,但他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脚步。   他并没打算真去找这个医生,跟他交谈几句,也就是忽然想去看上一眼。   他只是从郁禾的科室里,路过一样,走了过去。   里面的郁医生正在给患者问诊。   态度淡然平和,与那天晚上,并没有什么差别。   楚凌冬意识到,在这个医生的心目中,自己不过是他众多患者中的其中一员而已……   第二次,他却是在医院里的道路上,与这个医生迎面碰在了一起……   其实楚凌冬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去医院,看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郁医生。   当时的楚凌冬对所有的感情都生疏而冷淡,对郁禾纵然怀着一丝朦胧的好感,但当时他却是不清楚的。   而当楚凌冬确定郁禾真实身份那一刻,内心说不出的感慨与复杂。   这个人不论以什么姿态出现在,总是能深深地吸引住自己的目光。   “我一直在等你主动对我坦白,但现在我已等不及了。”楚凌冬说。   郁禾闪了闪眼睫。   对于此,他不知道该怎么对楚凌冬说。   而且他一直想着,能以“郁禾”的样子,站在楚凌冬面前,向他坦白一切。   “现在,你也别让爷爷等急了。”楚凌冬放缓了声音。   郁禾抬起头,看向楚凌冬。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找爷爷,把全部真相都告诉他。”楚凌冬说。   郁禾的喉头动了动,“并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没法说。我了解爷爷,他一辈子学医,意志坚定,对这些玄乎的东西从来不信。我纵然在他面前解释,他也不会相信,他可能还会认为我神智不清,在胡言乱语。”   郁禾无奈地说。   “不管他信不信,你一定要说给他听。”楚凌冬的态度却十分坚决。   “如果爷爷那个治疗法万一成功了,就不用解释了。如果不成功,我再对他说也不晚。”郁禾有些不明白楚凌冬为什么这么坚决。   楚凌冬的表情就严肃起来。   “你自己是医生,你比我更清楚,这个治疗周期短则半个月,长则一、两年。这期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成功或不成功还是其次,如果中途发生别的状况,你有没有考虑到自己可能出现意外?”   出现什么状况,什么意外?郁禾是没深想的。   强烈想要回归的心情,让他是处于背水一战的状态。   “如果中途出了意想不到的状况,我会以任何方式阻止这个治疗的进程,所以,让你爷爷知道真相是前提。”   楚凌冬看着郁禾, “你是让我对爷爷说,还是由你来说?”   过了会儿,郁禾说,“我来说。”   “这是对了。”楚凌冬神色缓和了下来,同时伸手把郁禾揽在了怀里。   这一刻,楚凌冬恢复了他温柔情人的身份,并且因为两人之间彻底的坦白,让他的心里更加豁亮。   如果郁禾能回去固然好,而回不去,就这个样子,他也没有任何的遗憾。   “我不能让这个治疗发生一点意外。你必须要完好无缺地留在我身边。”楚凌冬的声音放低了起来,就有些呢喃情话的感觉。   郁禾整个人像是经历了一场暴雨的洗刷,有些软绵绵的无力。   被楚凌冬紧拥着,就把全身的力量贴了上去。   “禾禾。”楚凌冬轻唤着郁禾的名字。   这个称呼像是卡在他心里的一粒石子,硌得他心口疼,现在终于能够吐了出来。   而在此之前,他都不怎么称乎郁禾。   许安的名字是他不愿意叫出口的,而“禾禾”又是不能叫的。   他只有在迫不得已时,才会称郁禾一声“许医生。”   因为楚凌冬的怀抱十分温情,而唤着自己名字的声音也让郁禾十分心动。   郁禾主动抬起头,送上嘴唇。   两人亲吻了很大一会儿,有些难分难解的样子。   终于,楚凌冬放开了郁禾,问他,“洗澡了吗?”   郁禾已换了睡衣,想来早已冲了澡。   而这几日,都是楚凌冬给他洗的。   楚凌冬心里便有些遗憾。   果然,郁禾说,“洗了。”   楚凌冬便把郁禾抱了起来,放在床上,“等我一起睡。”   楚凌冬自己拿了衣服,进了浴室。   他还是有些微微的兴奋。   刚才两人的开诚布公,可是说是拿掉了最后一层,挡在两人之间的窗户纸。   他对郁禾的喜欢,早已处在百分之百的状态。但因为这次的坦诚,两人的相处方式,却像是又到了一个全新的阶段。   这让楚凌冬的身体状况也空前高涨起来。   他把热水换成了冷水。但冲澡接近尾声,身上的火苗依然没能熄灭。   楚凌冬开始犹豫,是用手来解决一下好,还是用冷水冲一下好。   就在他准备重新拿下花洒时,浴室门一响,郁禾推门进了来。   “怎么了?”楚凌冬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郁禾。   郁禾穿着件薄薄的睡袍,系着带子,瘦瘦的一把腰。   看来是日常做了训练,身体已恢复得差不多了。   “还想再冲个澡。”郁禾说。   郁禾已冲过澡,现在进来,大约也只是想与楚凌冬以这种方式亲昵一下。   只是楚凌冬这个状态,郁禾来的便有些不是时候。楚凌冬伸手把浴袍取了下来,披在了身上。   “你现在能这么频繁地冲澡吗?”楚凌冬说。   郁禾没回答,目光却落在他的身下。   楚凌冬被郁禾看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勾了勾嘴角,苦笑一声。   “你别动,里面滑。”说着走了过去,要就把郁禾抱出去。   但郁禾只是贴了过去,手跟着伸进了楚凌冬的袍子里。楚凌冬喘了口气,伸手想去揽住郁禾。郁禾的身体却滑了下去,跪在了他的面前。   郁禾只是凭着一股冲动为楚凌冬做着服务。但这没有一点技巧性的动作,对楚凌冬而言,不过是一场无疾而终的煽动,与煎熬。   楚凌冬忍不住,缓缓地推进了几次,郁禾便被呛得眼泪簌簌而下。   楚凌冬叹口气,把郁禾从地板上拉了起来,“你以为多看了几部片,就会做了么?”   郁禾等咳嗽平息了会儿,才能开口,“谁说我看片多了?”   说一出口,因为话假得太明显,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楚凌冬失笑, “看片少的话,我也给你做了那么多,没认真学吗?”   说着一把把郁禾抱了起来,“想学的话,到床上我好好教你。” 第七十二章   终于, 郁禾被楚凌冬揽在胸膛上, 恢复了正常的体态。   因为没有被上的危机,所有的主动权便在郁禾手里, 有点游刃有余的样子,倒是把楚凌冬折磨得够呛。   最终在两双手一张嘴下,他才得以解脱。   楚凌冬下床为郁禾擦洗了一把脸后, 才又回到了床上,把他揽在怀里。   但两人都睡不着,一晚上脑子里接收的信息太多,把两人的神经都调动了起来。   郁禾又虚心好学, 手上的动作圆熟了不少,又是一翻撩拨与躁动。   到了大半夜, 楚凌冬才抚着郁禾的背,“有一次,我去济世看一个客户, 迎面遇到过你……”   “然后一声不吭地就擦肩而过了。”郁禾说。心里有些遗憾。   他现在与楚凌冬如胶似漆, 便后悔当初没有早点认识他, 根本没考虑过, 当时他喜欢的根本不是楚凌冬这一款。   他忘了自已当时喜欢的是阳光暖男。   当然,现在郁禾是不会承认的。   而站在楚凌冬的角度,一个劫匪去结识他的受害者, 这个风险就有些大。   而当时,楚凌冬对感情的认知也是迟钝而滞后的,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对那个医生有着朦胧的好感。   楚凌冬也一时陷入了沉默。   在住院部与门诊大楼之间, 那条种满了梧桐树的道路上,郁禾迎面而来。   突如其来的邂逅,让楚凌冬措手不及。   五月的阳光,轻洒在郁禾的发稍、肩头,清爽而明净,本来只打算默默看上一眼的楚凌冬,那一瞬间犹豫起来。   或者,以一个普通患者的身份,去认识一下这个人,未尝不可……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许安的身影。像是去门诊大楼,似乎还往这里看了一眼。   楚凌冬不由取消了这个念头,加快了脚步,与这个医生擦肩而过。   那天晚上,楚凌冬应客户所需,去了“X”酒吧。   然后喝了许安送过来的马丁尼。   “想好明天怎么对爷爷说了吗?”楚凌冬转移了话题。   “嗯。”郁禾应了声。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楚凌冬亲了亲郁禾的脸颊说。   在楚凌冬轻抚下,郁禾很快堕入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郁禾先给郁千里打了个电话,说是一会儿与楚凌冬去解郁堂。   那里郁千里放下电话,心里有些猜想。莫不是因为送禾禾去医院的事。   这几天,他没什么心思在诊所。诊所都由陈敏一个人打理,他自己则在禾禾的房间里进进出出,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早上不过九点,听到小院里汽车的声音,郁千里从屋里出来,站在门口,看着楚凌冬与小许从车里下来。   他再三嘱咐楚凌冬不要告诉小许,不让要他吹风,可两个年轻人,不拿他老头的话当一回事。   就像禾禾。   非要用西医那一套,来与他较真。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饮食文化不同,人的体质也不同。国外不坐月子,你也就不坐月子吗?   老爷子就有些生气,就想去唠叨几句。   “爷爷。”郁禾走了过去,叫了一声郁千里。   郁千里一时没回过味了,愣了一会儿,随即点点头。   他在心里把许安当成自己的孙孙,这一声爷爷他也是承受的起的。   “不是让你不要出来吹风吗?”郁千里埋怨地说。   “这都过了一周了,哪儿有什么事。”郁禾说。   “你呀……”   郁千里还没说完,郁禾就把他想说的话接了下去,“就仗着自己年轻,不把老人放在眼里,听不进话。”   郁千里这下吃惊了,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郁禾。   他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口头禅。自己经常对着年轻人唠叨,什么时候让小许也学了去了。   “中药中大量使用的马兜铃科草药,有强致毒性,可以引发肾脏衰竭,但药监局目前取消了关木通、广防己、青木香三种马兜铃科用药标准。而像一些常规的细辛、天仙藤、寻骨风、汉中防己、淮通、朱砂莲,这些含马兜铃酸的中药,还在大量使用。虽然并没有禁止,但我们解郁堂不能再使用这些中药,要换成其他的药来代替。这是大势所趋,也是对患者负责。”   郁禾看着郁千里的眼睛,接着说。   郁千里眯起老眼看着小许。   这话早有十几年前,禾禾还是高中生的时候,对他说的。   当时他并没多在意,郁禾便找出了国外的报道与论文。   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所以才会有解郁堂对一些传统汉方药的改良与创新。   “小许,你认识禾禾吗?”郁千里沙哑地问。   “我有些事要对您说。”郁禾说。   “好。”郁千里点点头。   郁禾转头对楚凌冬说:“你在外面等我。”   “嗯。”楚凌冬站在院里,看着郁千里随着郁禾进了屋。   现在,这是爷孙俩的私人时间,楚凌冬相信,郁禾与爷爷之间有着独属两人的记忆。   或许郁千里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楚凌冬原本的想法,只要能给他打个预防针,提个醒也算是达到目的了。   楚凌冬摸出了一根烟。   他没太大的烟,只是在解乏的时候会抽上一两支。   他在郁禾面前,连烟都没有拿出来过。而最近,为了郁禾母子的长远健康,他已开始戒烟。   烟点燃了,楚凌冬深深地吸了一口。   郁千里随着郁禾到了病房。   郁禾看着病床上的自己,意外的,心里十分平静。   郁禾开口说:“那天,我在医院一连做了七台手术,一整天只有中午的时候吃了顿盒饭,接着是给一个叫楚芊子的女士做脂肪瘤的切除,手术全部结束后,我晕了过去。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异地……”   一支烟抽完了,楚凌冬又摸出了一支,但只夹在指头里,犹豫了片刻,又把烟放了回去。   郁禾在里面呆了足足两个小时。   中途,陈敏出来倒茶水杯,一眼看到楚凌冬,老远地打招呼,“楚总,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去?小许呢?”   “在和老爷子说话,我就在这儿站一会儿。你忙去吧。”   陈敏便进了诊所。   桃姐也过来招呼了他进屋喝点热水,一直站在院里,也不是个事。   但楚凌冬谢绝了。   郁禾终于出现在门口。他的样子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但身后,却没有看到郁千里。   楚凌冬也不问,只几步上前,揽过郁禾的腰,牵了他的手。   郁禾的手有些凉。   “上车去。”   “嗯。”郁禾应了声。   车驶出了一段距离,楚凌冬才问,“怎么样?”   郁禾苦笑,“老爷子现在大概还没回过神来。一开始认为我是为了安慰他,才故意这样说。然后我说出了在我侧腰上,有一粒小痣,老爷子又开始怀疑我是他孙子的同学。所以,才对他与解郁堂知道的这么清楚……直到后来,我说了一些只是他和我才知道的小事……老爷子现在是一片混乱。”   楚凌冬忍了一会儿,才说:“你侧腰上有粒小痣?”   郁禾看了楚凌冬一眼。   这是重点吗?   楚凌冬伸手在郁禾的手上握了一把,“别担心,给老爷子一个消化的时间。纵然他不信,但多少会受点影响。”   “嗯。”郁禾应了声。   他对郁千里说的最后一桩事,是在他六岁的那年,一天半夜因为乱吃了东西,肚子疼得厉害,郁千里虽然给他吃了药,但一时半会儿,也不能立即止疼,于是郁千里便抱着他,在外面走了一夜……   那天,是他贪嘴多吃了桃姐包的汤圆,而郁千里给他吃的药,是裹了层糖霜的药丸。   郁禾说完后,郁千里便老泪纵横了。   郁禾先一步从里面出来。   正如同楚凌冬所说,他要给老爷子一个回味的时间。   他相信,郁千里现在无法相信与接受,但慢慢的,他会想通的。   “我现在想去医院看晨晨。”郁禾说。   “今天你出来的时间已太长了。”楚凌冬一口拒绝。   郁禾不再说话。   知道郁禾不高兴,但楚凌冬并不打算依他。   一开门,还在玄关换鞋的郁禾就觉得不对劲,屋里似乎十分闹腾,还有个清亮的声音在笑。是方怡。   李妈也在一旁乐呵呵的。   两人家常里短说些什么。   楚凌冬刚把郁禾的外套脱下来,郁禾已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   客厅里,方怡怀里抱着个婴儿,正低头逗弄着。   郁禾又惊又喜,几步过去。   方怡这才看抬头,叫了声:“许先生。”   郁禾手伸过去。方怡小心地把晨晨交过去。   郁禾把小家伙抱在怀里,高兴之余,心里也一悬。   这就比烧鸡大点的肉团,又轻又小,郁禾抱在怀里,左右都找不到着力点。   “这样。用左手托住宝宝的背部,头部,右手托在屁股与腰的部位。”方怡说着,帮郁禾调整姿势。   这时楚凌冬也走了过来。   方怡笑着招呼:“楚先生。”   郁禾这下喜笑颜开了,但出口就是抱怨:“你怎么没对我说?”   楚凌冬说:“这不是给你个惊喜么。”   因为晨晨的体重已达标,算是提前了两天出院。   楚凌冬也实在看不下去郁禾这几天神思恍惚的样子,也盼着晨晨早点回来,让他能分个心。   果然,现在的郁禾,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状。   楚凌冬有些好笑。   看着郁禾抱着晨晨的样子,有种大男孩哄小男孩的感觉。   “喂过奶粉了吗?”郁禾问方怡。   “才喂过。”方怡笑起来,有一对酒窝。看起来很甜。   郁禾有些遗憾,他本想给晨晨试着喂喂奶粉的。   小家伙半睁着眼睛,对着郁禾。现在小家伙又长好看了很多。   脸蛋嫩得像块果冻。半透明的,充满着胶原蛋白。   郁禾用手指勾了勾小家伙的下巴,小家伙还是一声不吭地看着郁禾。   样子呆呆的,只是半张着嘴里,流出了口水。   这副样子,又让郁禾觉得小家伙可爱极了。   方怡拿出手绢给小家伙擦了嘴角。   楚凌冬在郁禾旁边站了会儿,见他根本不看自己一眼,心里叹了口气,“我去公司了。”   “嗯。”郁禾眼睛挪不开地看着晨晨。   “别抱时间长了,累着。”楚凌冬又交待。   “嗯。”郁禾依然不抬头。   倒是方怡在一旁接过话,“楚先生说的对,新生儿不能抱时间过长,一来是影响睡眠,二来会让他的身体受伤。因为婴儿身子骨还太嫩。”   “哦?”郁禾去看方怡。   “不过,这还没多久,您可以再抱一会儿。”方怡说。   郁禾便又喜孜孜起来。   楚凌冬站了会儿,默默地退出了这个只以晨晨为主角的舞台。   晚上,楚凌冬把公司里的接待,都推给部门经理,想早点回去陪郁禾吃饭。   虽然有晨晨给他减压,但楚凌冬相信,郁禾依然不安的。   明天郁千里就要办住院手续了。   话说回来,郁禾说他的侧腰上有粒小痣……   那天,他鬼使神差地走进了郁禾的病房,适逢桃姐与护工在给他擦洗身体,他怎么没注意到呢?   但那天,楚凌冬的眼睛根本不敢过多地在郁禾那具身体上停留。   像是多看了一眼,就亵渎了那具身体一样。 第七十三章   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 就有些热闹。方怡从今天起已正式入住进来。于蓝园这边算是多了一个人。   饭后, 楚凌冬目睹了一次方怡教郁禾给晨晨换止尿裤。   换的过程中,小家伙终于被折腾得哭了起来。   这小家伙一直都非常安静, 哭起来的声音比才出生时大了很多,但也还是细细的,软软的, 特招人疼。   郁禾就抱着小家伙在客厅来回走动,轻轻地摇晃着。   楚凌冬本来准备去书房,见郁禾一直抱着晨晨不撒手的样子,便伸过手来, “给我。”   郁禾有些不愿意,但想到楚凌冬是宝宝的父亲, 也有抱宝宝的权利,只好颇不情愿地交了过去。   交过去的时候,还不忘交待:“小心”。   楚凌冬哼笑了一声。把宝宝接到了怀里, 居然动作也不错。   郁禾十分惊讶, 神色颇为佩服。   “这两天看也看会了。”楚凌冬说。   郁禾小声嘀咕:“知道你聪明!”   楚凌冬哭笑不得。这也惹你不乐意了?   楚凌冬拍了拍晨晨, 小家伙已不哭了, 只是又用半呆傻的目光看着楚凌冬。   楚凌冬干脆抱着他,坐在沙发上。   郁禾见楚凌冬抱着宝宝的样子,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胸膛要比自己宽, 还是手要比自己的大,总像是比自己抱着要稳当。   郁禾便偎在楚凌冬的身边,也坐了下来。   这个样子就有点其乐融融的氛围了。   但小家伙可能才吃完奶粉, 闭上眼睛又要睡。宝宝虽然十分乖巧听话,但这几天几乎没怎么睁眼睛。   “怎么又睡了?”楚凌冬问郁禾。   郁禾还没说话,过来的方怡忙说:“新生儿是这样的。一天大约要睡十六到二十个小时。”   楚凌冬点点头。   楚凌冬抱着晨晨的期间,郁禾就一直偎在他身边,着迷地看着小家伙。   “看了一天,还没看够?”楚凌冬轻声地说。   “自己的小孩,怎么会看够?”郁禾说。   楚凌冬抬手捏了捏郁禾的下巴,一笑。   抱了会儿,方怡过来接过宝宝,抱上楼要去睡觉。郁禾知道楚凌冬还有事情要处理,便也站了起来。   楚凌冬陪郁禾上了楼后,自己去了书房。   中途的时候,方怡进来给他倒了杯水,楚凌冬随口问:“晨晨呢。”   “还睡着呢。”   楚凌冬点点头,说:“你的工作只需要把晨晨照顾好就行了。这些端茶倒水的活,你不需要做。”   方怡忙笑着说:“晨晨睡了,我现在又没事,就顺个手。”   楚凌冬放下茶杯,“我的意思是,你要把自己全部的精力放在晨晨身上。”   方怡才明白,楚凌冬不是在向她客气。   方怡便有些讪讪的,嗫嚅到:“知道了。”   楚凌冬神色缓和下来,毕竟方怡是晨晨的保姆,目前又表现出了应有的专业水准。如果决定把她留下来,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便说:“除了把晨晨照顾好,这里没那么多讲究,你就当在自己家里就行。”   方怡脸上露出了微笑,声音也高了几分:“是,楚先生。”   楚凌冬合上电脑,站了起来。   公司的事情处理完了,还有个最重要的事,一直搁在心里,他还没有处理。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对郁禾说。   楚凌冬回到卧室,见郁禾已换了衣服,坐在沙发上。电视大开。   在楚凌冬印象中,郁禾基本上没在卧室里看过电视。   通常,他不是看书,就是用笔记本上上网,查查资料。   “看什么呢?”   “随便看看。”   “不冷吗?”楚凌冬看着郁禾。   这个天气,晚上已不再适合开空调,但郁禾穿的还是很单。至少里面的内裤是隐约可见的。   楚凌冬不由自我反省,给郁禾买的睡衣,太薄。   “不冷。”郁禾说。   楚凌冬还是打开柜子,给他拿了件加棉的袍子,走过去,披在了郁禾身上。楚凌冬在郁禾身边坐了下来。   想了想,决定还是开门见山地说。   “明天,你不要到医院去了。我一大早过去。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好的。”   楚凌冬声音柔和。   楚凌冬以为郁禾纵然不会一口回绝,也会有所犹豫,但郁禾只是说:“好。”   楚凌冬准备好的话,一时间全部都咽了回去。   “没事。”郁禾看向楚凌冬。   楚凌冬愣了愣。他本意是怕郁禾惶惑不安,没想到郁禾却反过来安慰自己。   他看出了其实自己也很紧张?   白天他已联系了入住的平康医院院长刘万芳,医院那边已安排好了一切。   而这边,郁禾也已向郁千里全盘托出实情,解决了楚凌冬的后顾之忧。   但楚凌冬心里总是不踏实。   他甚至想建议郁千里取消这个不靠谱的治疗,毕竟郁禾这种状况,并不是典型的意志丧失。   这种非科学事件,却采取现代医学来治疗,不知道会引起什么后果。   但楚凌冬看得出,郁禾是想回去的。   只有回到那个身躯,他才能回归自己的社会。   楚凌冬并没权利去阻止。   楚凌冬一把把郁禾抱了起来,把他放在自己的腿上,手跟摸了进去,低声问:“那粒小痣在哪个位置?”   郁禾却懒得理他。   他知道这个人不过是找个借口耍流氓。   果然,楚凌冬说:“你不说,我就挨着找了。”   他的手由上至下地摸索过去,“是这儿吗?”   郁禾的脸开始发烧,“你这不是在趁机占便宜?”   “这可是你说的。”楚凌冬说着,便把郁禾放倒在沙发上,扯了他的衣带。   楚凌冬拉起了郁禾的一只脚,去看他的伤口。郁禾耳朵尖红了。   楚凌冬瞅了一会儿,才微微地叹了口气,“长好的话,大概还得一个月。”   “那你还不松手。”郁禾有些急。   “我又没说要碰你。”楚凌冬似笑非笑地看他。   郁禾咬了咬唇,有些着恼。   楚凌冬轻笑出声。伏下身体,去亲吻他。但因为心里有所顾忌,动作不敢放太重,只是轻轻地触着,郁禾便觉得又麻又痒,不由地扭动着腰肢。   楚凌冬却把郁禾放开了。   只能到此为止了。   再进行下去,两人都刹不住车了。   楚凌冬只能安抚地抚摸着郁禾的腰肢。   郁禾微微地喘着气,闭着眼睛。   过了会儿,睁开眼睛,食指移到左侧腰,“在这个位置。”   楚凌冬抓住郁禾的手,虔诚地在上面落了一个轻吻。   第二天一大早,余胜便开车来接楚凌冬。楚凌冬并没敢惊动郁禾。郁禾睡得还很熟。   不到八点,楚凌冬与余胜就到了解郁堂。   郁千里见到一见到楚凌冬,神情复杂,嘴唇动了动,要说什么。楚凌冬已率先走了进去,“您在一旁看着,指挥就行。”   楚凌冬把病床上的禾禾抱了起来。   郁千里“哎”了一声,只能跟紧了楚凌冬。   因为提前联系了医院。楚凌冬与郁千里过去的时候,院长刘万芳已在等着他们。一见楚凌冬,刘万芳十分热情。   毕竟这项技术也才引进,广告与宣传还是需要的。   郁千里是极富传奇色彩的老中医,而楚凌冬更不用说……他对医院与福利机构的捐赠,让刘万芳记忆犹新。   刘院长亲自把他们带到了主治医生那里,做了一番交待。   手术定在下午,上午是例行的检查,主治医生开了检查单后,医务人员便推着郁禾去进行手术前的体验。   楚凌冬至始至终陪护着。   各项检查花了大半天。中间休息了一个小时,便开始手术,移植电极片。   手术是个小手术,从推进手术室到出来,只花了一个小时。   而治疗从手术后的第二天才开始。   郁禾被安置在vip房间里。虽然医院是全托养的方式,有医护人员全天24小时看护,但让郁禾一个人在这里,楚凌冬是不放心的。   他安排了公司的人每天过来值班。   而自己,大约是每天都要过来一趟的。   刘院长亲自陪同过来,笑眯眯的,“还满意吧。”   病房虽然比不上妇仁的奢侈,但也算宽敞。半扇墙的玻璃窗让整个房间也显得光线充足。   如果不是床头的一些治疗仪器,倒像是平常人家的一间卧室。   楚凌冬点点头。   “以后,你们有时间就来看看,没时间,就不用专程过来。”刘万芳说着,见楚凌冬并不太感兴趣的样子,转而热情地邀请楚凌冬与郁千里参观一下他们的托养治疗。   郁千里来过多次,也见过多次,便摆手拒绝了,而楚凌冬却想多了解治疗过程,便跟着刘万芳一起出去。   一栋楼都是托养的患者。有三人房、两人房,还有七,八个病床的大房。   患者集中在一起,接受治疗。   刘万芳指着一个半坐着的老者:“这位老人是中风后整个人处于植物人状态的,在我们对他实施治疗的第三天,他就有了反应了。现在治疗也才一周,他的记忆与体能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呆上一周,他就可以出院。”   说着,刘院长一脸笑地看着楚凌冬。   楚凌冬返回病房时,只有郁千里一人在。医生们都已离开,余胜在办理相关手续。   两个人都沉默无语,只是看着病床上的郁禾。   郁千里这才开口:“凌冬,小许怎么样了。"   楚凌冬一听这称呼,估计老爷子还没彻底消化完。   “他没事。本来他也想过来,我没让他来。”楚凌冬说。   郁千里叹了口气,“你是对的。哪有才生完孩子就到处跑的。你对他说,晚点我过去看他。”   楚凌冬笑了笑。“好。”   安排好了一切,郁千里还是舍不得走的样子。   老实说,楚凌冬心里也悬。   再怎么安排妥当,但郁禾的身躯在那里,总是心里不安。   再想到还有漫长的治疗过程,楚凌冬胸口像被攥着一样,放不下心来。   明天就开始正式治疗。自己肯定是要过来的。而郁千里也是要过来的。   楚凌冬便定了时间,明早去接他。   郁千里就说:“凌冬,你公司那么忙,就别来了。”   接下来的治疗,就是例行公事,按部就班了。而且楚凌冬从医疗到看护,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没理由再让他耗在这里。   “我肯定要来。”楚凌冬说,“禾禾也是我最重要的人。” 第七十四章   第二天的治疗, 楚凌冬与郁千里同时在场。治疗操作由医生用遥控器打开埋在郁禾身体里的电极片, 通过释放出的极小电流,对大脑进行刺激, 来进行唤醒。   操作十分简单,楚凌冬与郁千里却胆颤心惊地在一旁看了半个多小时。   但躺在病床的禾禾并没有任何反应。   主治医生解释:“这个治疗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的。你们要有打持久战的准备。”   因为是第一天,楚凌冬与郁千里几乎整天都呆在了医院里。都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   直到晚上回到于蓝园, 看到郁禾正抱着晨晨,而方怡正在给喂奶粉。楚凌冬堵在胸口的那股气,才疏解了开。   一直到吃饭,郁禾都没问医院的事。   楚凌冬的目光一直纠结地注视着郁禾。   即担心这头, 又牵着那头。   一直到饭后,楚凌冬才给郁禾说了全天的治疗过程。郁禾反过了安慰楚凌冬:“最坏的结果就是不成功。看这样子, 大概一时半会也看不出什么效果。”   楚凌冬点点头。   的确如此,治疗进行了三天,依然没什么动静。   楚凌冬与郁千里开始适应这个节奏。   郁千里是每天必去, 呆够一个上午。   他倒是想全天呆在那里, 但年纪大了, 他根本没那个精力, 这几天已劳累过度,身子骨已有些扛不住了。   见楚凌冬又安排得十分周到,便也放下了半颗心。   而楚凌冬去的就不定时。有时上午, 有时下午,有时甚至是晚上。问问公司的看护人员,全天治疗的情况。   然后在禾禾的病床前坐上一会儿。   第四天上午, 楚凌冬去公司后,郁禾去了医院。   为了不让楚凌冬担心,他也没有对楚凌冬说,自己开了车过去。   到了护士站,问了房间号。护士一口报出了房间号:这里为数不多的vip房间之一。   郁禾进去的时候,治疗并没有开始,但郁千里却已坐在病房里。   房间宽敞明亮,床头插着几枝百合,空气里有着淡淡的清新。   老爷子坐在床头的椅子上,正低着头打盹。   郁禾进来的时候,郁千里根本没有觉察。郁禾只是把花瓶里的花重新换掉。   刚换好花,郁千里一下子醒了过来,就看到了郁禾,一时心乱如麻。   那天,郁禾给郁千里那么大个刺激后,都没再露过脸。这几日医院里进进出出,也都是楚凌冬一个人。   没看到他的身影,郁千里心里有点不安,也有点惦记。   郁禾也不搭理郁强烈,只是走到床头,看着病房上的这具身体。   虽然身体里被埋了东西,但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变化。   “治疗什么时候开始?”郁禾问。   “一天两次,上午九点一次,下午三点一次。”郁千里回答。   郁禾这才瞅了郁千里一眼,这几天大概给老爷子累得够呛,一大早赶过来,不知道饭吃了没有。   “怎么来这么早?吃了吗?”郁禾说。   郁千里用手搓搓膝盖,“年纪大了,反正也睡不着。过来的路上,买了两个麻团。”   还是这么爱吃甜食……   “睡不着,你就一大早跑过来,诊所就丢给陈师兄一人?”郁禾说。   “这段时间是辛苦他了。”郁千里看着郁禾,有些歉意的样子。   郁禾过了会儿,又问:“自己开着你那辆迈腾过来的?”   “是呀。”郁千里说。   郁禾勾了勾嘴角,“那车都十二年了吧,还不去报废。还打算开多久。”   郁千里蔫蔫地说:“警察也没强制我报废。怎么就你事多。”   郁禾无声地笑了笑。   一会儿,主治医生带着几个实习医生过来,一看郁千里,就说:“您这么早啊。”   郁千里站了起来。   一个实习医生开始给床上的郁禾量血压,听心音,做记录。   “其实你们都不必每天过来,我们这里全托养。你们楚老板也安排了人。院长也都交待过。”主治医生姓秦。   边说,边给病床上的禾禾插上呼吸器,同时拿出了个像遥控器的东西。   郁禾知道他手里的东西叫“程控仪”。电流大小,时间长短都靠那东西来控制。   秦医生抽出了触摸笔,低头去调控程序。   上午的治疗已经正式开始。   郁千里忽然回头,冲郁禾说:“禾禾,你没事吧。”   郁禾愣了愣,眼圈红了。   郁禾强行把眼泪咽了回去,“没事。”   又说,“你以后听医生的,别每天过来。这里有我和凌冬就行。”   郁千里点点头。眼泪花花的。   郁禾看着心里难受,就想过去搀扶老爷子一把。   老爷子经受了这么多事,这一刻,有点扛不住的样子。   但当他刚一移动脚步,两腿一哆嗦,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一击,郁禾不由地抓紧了胸口。   但这重击并没有就此结束,而是一下接着一下,这让郁禾连气都喘不上来。   “禾禾,你怎么了?”郁禾听到郁千里在耳边叫他。   郁禾整个人蹲在地上。他扶住头,额角一跳一跳的。   这跳动又像是钻进了脑子里。整个脑仁也开始疼了起来。   “没事。”他吃力地对郁千里说,就想勉强站起来,但眼前忽然一黑,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一刻,郁禾像是听到了杂沓的脚步声,有人在不停地叫他的名字。   因为太过惊慌失措,声音又高又尖:“郁医生,郁医生。”   他又累又困,连作了七台手术。他想摆摆手,让冯晓消停会儿,不要再叫他。他不过是想睡会儿。   果然不一会儿,冯晓的声音渐渐地远了,带着一丝颤音消失得无影无踪。   郁禾闭上眼睛,堕入了最深最沉的梦乡。   但在最暗的黑暗里,最深的深渊中,有些声音却像光一样,一点点地漏了进来。   “他已经这样三天了,你到现在还在怀疑什么,这就是你孙子。治疗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那个声音急切而焦躁。   ……这是楚凌冬的声音。   “这治疗不进行了,那不就半途而废了?禾禾也回不到他自己的样子了。”另一个苍老而无力的声音。是爷爷的声音。   “再这样下去,你真会连孙子都见不着了。”楚凌冬的声音已充满了怒火。   郁禾想要把眼睛睁开,但惊惧地发现,自己根本睁不开眼睛。   而全身像是被束在一个黑暗的角落,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无法动弹。   他想大声喊楚凌冬的名字,但只听到自己像风箱一样巨烈的喘息声。   “禾禾,怎么了?”郁千里的声音,“凌冬,快叫医生。”   郁禾还想继续捕捉他们的声音,但所有的声音却像就被拖走一样,离他越来越远,只有一个尾巴似的余音一直在回响在他的耳朵里。   禾禾,禾禾…….   是楚凌冬在叫他。   郁禾似乎做了很多梦,又像是想起了一些事。多半是一些凌乱的小时候的记忆。   六岁的时候,跟着郁千里学用毛笔。七岁的时候,开始跟着他给病人号脉。十二岁的时候,已开始帮着他给病人写病梦里的郁千里一直都是笑眯眯地看着他。   但在这些属于记忆的梦境,却忽然转到到了济世医院。   在那条住院部与门诊大楼之间的林荫大道上,有个人向他迎面走了过来。   这个人,他好像不止一次地看到过。   不知是在梦境,或是现实,却一直都没有看清过这人的脸。   现在这人的容颜却一清二楚,迎着五月的晨光,眉目清晰如画。   楚凌冬迎着他走了过来。   禾禾……   他也终于叫出了他的名字。   当郁禾清醒过来的时候,听到了时间的声音。沙沙的,像是细雨洒落在干燥的大地上。   他聆听了一会儿,意识到是腕表的时针在咔咔地走动。   有双手在不停地摩挲着他的头发与脸颊。所以,他才听到了时间走动的声音。   郁禾的眼睫颤了颤。   几乎同时,他听到楚凌冬的声音,“你醒了。”   声音是喜极而泣的腔调。   郁禾根本没有力气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醒了过来。让楚凌冬放心。   楚凌冬慌里慌张地摁了呼叫器。   不一会儿,脚步声响起,进来了几个医生,拉着他的手腕,为他测了血压,又听了心音。   然后,手背上有些被牵拉的疼。又被重新挂了水。   一时间屋子里都是来来往往,杂沓的脚步声。   这样折腾了二十分钟,临走时又交待了一些事项,他们才离开。   屋子里安静下来。   郁禾这二十分钟,已彻底醒了过来,意识也很清醒,他虚弱却清晰地吐出两个字:“镜子。”   已处于忧思过虑状态的楚凌冬,听见郁禾这样说,抽了抽嘴角。   想笑,却还是心里难受。   “不用照了。还是原来那样子。”楚凌冬的声音也恢复了平稳。   接着,楚凌冬的大手摸上了郁禾的脸颊,轻声问:“喝水吗?”   郁禾点了点头,楚凌冬转身兑了杯温水,又小心地揽过郁禾肩头,让他靠在自己的胸膛上,才把水杯凑到他的嘴边。   郁禾喝了两口,就闭上眼睛。楚凌冬又小心地把他放了下去。   郁禾一沾到枕头,就又睡着了。   这次睡得十分安宁。再次醒来时,屋里的光线暗了很多。看来已到了晚上,屋里只开着壁灯。   第一次醒过来时,应该是早上。   自己这一睡居然又过了十来个小时。   郁禾依然闭着眼睛,只是轻声问:“我睡了多长时间了?”   不用睁眼确定,他知道楚凌冬一定就在旁边,看着自己。   “加上今天,六天。”果然楚凌冬柔和而沙哑的声音响在耳畔。   郁禾终于把眼睛睁开,这才看到楚凌冬。   楚凌冬的脸瘦得几乎脱了形。本了来就很立体的五官,眼窝更是深陷了进去。胡子也是几天没刮的样子。   “你都没吃饭吗?”郁禾说。   楚凌冬抽了抽嘴角。   每天都处在这个人可能永远不再醒来的恐惧中,别说吃饭,几天来,他根本都没怎么睡过。只有顶不住了,就在椅子上打个盹。   每天就是坐在郁禾旁边,守着他。   第四天的时候,他开始想,如果这个人永远都醒不来了,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只一起,心中一痛,连呼吸都感到吃力,差点没晕过去。   但这些,楚凌冬却无法向郁禾传达。只是说,“饿了吧。我这里一直热着米粥,我喂你喝点。”   “先喝点水。”郁禾说。   他整个人都脱水得厉害。像是跋涉了千遥万里的距离,才到达楚凌冬的身边。   “好。”楚凌冬把病床给摇了起来。又揽着郁禾的肩头,把垫子垫在他的背后。   郁禾喝了几口水,便又觉得饱了。   楚凌冬紧紧地攥住他的手,“我喂你几口粥。”   郁禾点点头,虽然他什么都不想吃,但也想慢慢地恢复一点体力。   楚凌冬过去把粥从保温桶里倒入碗里。   从郁禾早上醒过一次后,楚凌冬就把米粥一直处在加热的状态。   楚凌冬倒粥的时候,郁禾确认自己在妇仁医院。想想自已穿到许安身上,几次三番地在这里住院,有些感慨。   楚凌冬喂郁禾勉强喝了一碗粥,郁禾才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郁禾看着楚凌冬的憔悴模样,“困吧,你睡会儿。”   “困倒是困,但现在睡不着。”楚凌冬说。   郁禾弯了弯嘴角。   他明白楚凌冬的感受。   自己昏迷这几天,这人大概一直都强撑着。自己醒了过来,他大约心里到现在还没有平静下来。   郁禾想起在半梦半醒的时候,听到楚凌冬与郁千里的争执。   “治疗中断了?”郁禾问。   “终止了。”楚凌冬说。   郁禾看向楚凌冬。   “以后都不要再做这种治疗了,禾禾……”楚凌冬定定地看着郁禾,“我经受不住你再度昏迷过去。”   郁禾看了楚凌冬几秒,应到:“嗯。”   楚凌冬把郁禾的手握着,贴在了自己的脸上。郁禾的手背上冰湿的一片。 第七十五章   第二天一大早, 郁千里过来了。老爷子的目光又慈爱又可怜的样子, 郁禾觉得好笑。   老爷子干什么都积极。治疗的时候,第一个去医院。现在来看自己, 也这么早。现在才七多一点。楚凌冬刚伺候郁禾刷牙洗脸。   楚凌冬见郁千里过来,便十分体贴地说去给郁禾买点饭,便自动地回避。   自从郁禾那天坦白后, 这爷孙俩都没怎么好好地说过话。   楚凌冬出去后,郁千里在郁禾床头坐了下来。看着郁禾。   难怪这个自称许安的年轻人一出现,就莫明地觉得揪心。对他说不上来的好感,心里也老是惦着这个年轻人。   而他也总是围在自己周围, 不离左右。   虽然老爷子对这个灵异事件还是想不通,但并不妨碍他对郁禾的认可。   郁禾晕迷的这几天, 他心里也乱得很。又难受,又后悔。现在见郁禾完好无损的样子,心才宽了一些。   只是对着已转换身份郁禾, 还是有些无法适应。   “这一早过来, 还是吃的麻团?”郁禾倒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随口问。   “诊所旁边才开了家饮食店, 里面的麻团怪好吃的。等你能吃油腻了,我给你带几个尝尝。”郁千里说。   “太油腻,我不爱吃。”郁禾说。   郁千里唉了声:“小时候, 你挺爱吃的,怎么上个大学回来后,这也不吃, 那也不吃了。”   郁禾翘了翘嘴角。   两人便有一句,没一句地拉起话来。   现在,郁千里从心里彻底地接受了郁禾。   心中的喜悦与幸福感,当头袭来,让他一直处在一种湿润的气氛中。   一会儿,楚凌冬端着粥回来,郁禾正在说郁千里:这么大年纪,血糖值也不低,却还像小孩一样,贪嘴爱吃。   然后说:“你一个当医生的,总是严于待人,宽于律已怎么行。”   郁千里倒是老老实实地听着,很听话的样子。   楚凌冬站在门口听郁禾数落完毕后,才进去。   楚凌冬喂郁禾喝粥的时候,郁千里就笑眯眯地在一旁看着。   现在,他看楚凌冬可真是看女婿的样子了。   只是自己的孙孙喜欢男的这一点,郁千里是有些意想不到。   不过,也不是没有苗头。   郁禾自小到大,身边都没出现过女性。   初中、高中,别家的家长都在为孩子早恋闹心,而郁禾却安安静静,优等生的样子。   一开始,郁千里觉得孩子听话省心,但到了大学,以至于工作,都没见他身边出现过女孩子。郁千里就又开始操心了。   你什么时候也给我领过孙媳妇回来?郁千里便操起了做父母的心,催郁禾找女朋友。   我不结婚,陪您一辈子不行吗?当时郁禾说。   郁禾的话,他也不过就听听,都没往心里去,现在回想起来,心里便琢磨出滋味来。   不过,老爷子生性豁达,有楚凌冬这个女婿,他心里是满意的。   而现在,只有把郁禾交给楚凌冬他也才放心。   看着这两人感情这么好,郁千里又高兴,又心酸。   郁禾喝完了粥,郁千里才问:“禾禾什么时候出院?”   “医生说今天再观察一天,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楚凌冬说。   郁禾一碗饭下肚后,便觉得精神又恢复了许多。就不愿再在医院里呆下去。   虽然这里有浴室、热水,但终究没有家里呆着舒服自由。   “我想今天就出院。”郁禾说。   楚凌冬想说什么,郁禾又接着说:“我没事。只是饿得难受,想吃李妈做的饭。”   楚凌冬一笑,“好。”   的确,医院的定餐再好,也比不上李妈熬制的营养粥。   而且,这里确实诸多不便。   郁千里便先行一步。   这里有楚凌冬在这里,他很放心,而且看着这两人,他也不想在一边碍事。   他也想尽快回去。   禾禾的身体还在解郁堂。经过这一番周折,身体里的电极片又被取了回来。   但这个治疗纵然以失败告终,郁千里相信,总有一天,他的孙孙还会回归自己。那具身体,他更要细心地照顾,等待禾禾回归的那一天。   两人进屋时,方怡正抱着宝宝,与李妈在客厅里说说笑笑。   以前,郁禾与楚凌冬都是不怎么呆在屋里的人,在方怡没来的时候,李妈每天守着个这个空屋子,还挺寂寞。   现在方怡一来,再加上一个宝宝,生活一下子多姿多彩起来。   她看着晨晨,也挺眼馋,闲下来的时候,也总是跟着晨晨转悠。   她虽然也有个三十老几的儿子,但整天宅在屋里,让她抱上孙子,那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郁禾的目光黏在方怡怀里的宝宝身上,刚想说什么,楚凌冬已开口:“等你有力气能自己下楼的时候,再去抱晨晨。”   现在楚凌冬揽着郁禾的腰,几乎是半抱着他。   “就抱一下不行么?”郁禾已有些恼火   楚凌冬瞅着郁禾,不为所动。   气氛有些僵持。   倒是方怡机灵。见状,立即抱着晨晨过来,凑到郁禾的身边。   果然郁禾高兴了,伸手勾了勾小家伙的脸颊:“晨晨。“   不过是七天,郁禾却觉得很久都没见到小家伙了。   晨晨的眼睛已很大了,黑漆漆的,已有点聚焦的样子,但还是傻呆呆的。   郁禾噗地笑了出来。   晨晨忽然小嘴巴也张得老大,两只小胳膊在空中不停地划拉,发出细小的“哦哦“声。   郁禾又惊又喜:“晨晨对我笑了。”   楚凌冬凑了过来,果然,晨晨张大了嘴,眼睛弯弯的样子。只是口水也跟着流了出来。   方怡忙用手绢给晨晨擦了擦。   “这才三周,就会笑了。”楚凌冬记得在医院看晨晨的时候,医生说过宝宝一般一、两个月后才会笑。   “也有三周会笑的宝宝。不过比例比较小,10%左右的样子。”方怡一旁解释。   “看够了吗?”楚凌冬问郁禾。这人现在连站的力气都没有,还舍不得上楼。   楚凌冬忽然想到什么,“对了,你是看不够的。”   说着,也不再理会郁禾的态度,把他抱了起来,就往楼上走。   郁禾也没打算挣扎。他是习惯了楚凌冬的怀抱,而且,老实说,现在确实没怎么有力气,走了那几步,就有些心慌。   当然,他知道是几天都没吃东西,血糖偏低引起来的。   李妈对两人的举动早已见怪不怪,而方怡颇受震撼的样子,一直目送两人消失在楼上。   “李妈,楚先生对许先生真好。”方怡说。   “两人好着呢。”李妈去逗晨晨。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恢复了日常。郁禾在屋里养病这几天,因为有晨晨的相伴,也不怎么觉得寂寞。   这所有的日常,熟悉得像是印在了骨子里。让郁禾怀念而珍惜。   有一天,一大早郁千里忽然过来,让郁禾措手不及。   但郁千里并没有多呆,只是在屋里转转,大约是见证自己的孙孙日子过的舒心,他也就放心了。   临走时,又免不了一番叮咛嘱咐。   郁禾牵着郁千里的袖子,也没能把他留住。   这段时间,楚凌冬也在着手准备晨晨的满月宴。但他的准备与楚金水的准备却是不同的。   因为一些原因,楚凌冬对楚金水表达了并不想大操大办的意愿,于是楚金水这边的客人也只以自己的亲信与合伙人为主。   楚凌冬也并没有打算请任何人。因为,这个满月宴上,他相信没几个人能吃得下去。   而依照郁禾的本意,根本连客都不想请。最多也就是与爷爷、陈敏几个在一起聚聚。但楚家有一大家子人,总不能以自己的喜好行事。   而且这事,还轮不上让他操心。   这天下午,楚凌冬忽然打来电话,让郁禾换好衣服。一会儿过来接他。   郁禾在屋里,一周都没出门。接到这个电话,心情是相当愉快的。   这个电话的意思是,楚凌冬要与自己出去约会?   虽然天天都有晨晨陪着他,但与楚凌冬的两人世界,还是让郁禾很期待的。   衣柜里的衣服已换了几批。   四月初的天气,郁禾只够换件薄毛衫,外面再加件风衣。   换上一身春装,郁禾也一身轻松的感觉。   等他下了楼,客厅里的方怡问:“许先生,这是要出门?“   郁禾翘了翘嘴角,点点头。   李妈接着说:“肯定是跟楚先生出去。”   “晚上不回来吃饭了。”郁禾替楚凌冬拿了主意。   正说着,门锁响动。楚凌冬回来接郁禾。   穿着件浅坨色风衣的郁禾,看起来清新可人,如同一枚新发的嫩芽。   楚凌冬不免多看了几眼,然后向郁禾伸出手。   郁禾走了过去,极其自然地挽住了楚凌冬的胳膊。   方怡不免又感叹了一句:楚先生对许先生真好。   一路上,楚凌冬有一搭没一搭地找郁禾说闲话,也没告诉郁禾要去哪儿。   直到车驶进了挂着“影绘”牌子的古旧大门,郁禾才知道这是到了哪儿。   虽然郁禾没来过这里,但“影绘”做为N市一处知名的艺术馆他还是知道的。   一来是展览观建筑漂亮,常在电视上露脸。还有就是艺术馆的创办人是一对在外国得奖无数的夫妻所创办,主要是推广摄影艺术。   里面展厅多而大,设计也先端,举办过不少或商业,或公益的展览。   郁禾以前不关心这些,但因为身边有楚凌冬这个业余摄影爱好者,所以在看一些时事报道时,把以前从不过目的艺术摄影也纳入了自己的视线。   “不会是今天这里有你的个展吧?“郁禾挤兑楚凌冬。   楚凌冬被气笑了,“是我投资了一个私人个展。看你这几天挺无聊,带你出来看看。“   “你还真是投资领域广泛。“郁禾说。   楚凌冬自觉地闭上了嘴。   对于一个粗人,你再怎么解释,他也不会懂得什么叫艺术投资的。   楚凌冬也并不是什么人都会资助,投资的也只是他觉得有潜力,并看的上的人。   “我还以为你要带我看电影。”郁禾却说。   郁禾的话,让楚凌冬就有些吃惊与后悔,“你喜欢看什么电影?”   郁禾没吱声。   对于艺术细胞贫乏的他来说,看什么,不看什么,都无所谓。   只是因为看电影好像是约会的保留项目,所以郁禾才会有此一说。   “晚上带你去看电影。”楚凌冬轻声说。   “影绘”的面积挺大。建筑风格颇为前锋。两人步行到展厅时,就见一个人站在门口。旁边是个展的海报宣传板。   每进去一个人,他都对进馆的人点头致意。   那人一见到楚凌冬,忙三步并做两步地迎了过来。   “凌冬。带朋友来了。“来人叫着楚凌冬的名字,却去看郁禾。   “嗯。”楚凌冬向郁禾介绍,“李韦,我大学同学,大学时摄影组的团长。大学没毕业,就去了边陲,采风摄影,被德国一家出版社看中,现在在德国已出版了两本摄影集。”   郁禾听明白了。虽然这人在外国可能已初露头脚,但在国内其实还是个新人。   所以,也只有楚凌冬给他赞助办个展了。   李韦大咧咧地笑着:“当时你要是也往摄影方面发展,大概就没我什么事了。”   楚凌冬拍的那组山菌的获奖照片,让李韦记忆犹新。   当时,他是三番五次邀请楚凌冬加入摄影组,但都被拒绝了。   没想到,多年后两人还会因为摄影再次交集。   李韦看向郁禾:“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在李韦的记忆里,楚凌冬都是独来独往,今天居然带着个朋友,让他十分好奇。   楚凌冬看了郁禾一眼,还没开口,郁禾已接过话:“叫我许安好了。”   李韦向郁禾伸出了手。   接着又有客人过来。楚凌冬带着郁禾进了展厅。   展览厅布置得十分清爽,没有过多花哨的装饰与灯光。有种十分安静的气氛。   再加上李韦还是个新星,展厅里观客并不多,不过二三十人的样子。但因为展城挺大,大大小小的有三间的样子,人便分布得很稀松。   虽然郁禾看不懂照片,但与楚凌冬安安静静地在里面走一走,还是挺舒心的。   楚凌冬知道这个粗人,大概什么也看不懂。便在郁禾驻足的时候,给他讲上一两句。   照片基本上都是一些采风的照片。风格写实。高原风貌,男男女女的信徒。   因为有楚凌冬的讲解,郁禾觉得自己受了一场艺术熏陶,感觉还不错。   两人走走停停,郁禾被一组照片吸引了目光。郁禾看不懂黑白光影的艺术所在,只是纯粹对这个题材有兴趣。   帐篷内,围坐的几个人。其中一个人挂着听诊器。看几个人物关系,是当地的土医生在看病。   郁禾停下来观看,楚凌冬也跟着驻足。   就在这时,旁边的客人,忽然转过头来:“小冬?”   是田乔的声音。 第七十六章   “小田。你怎么在这儿?”楚凌冬挺意外。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熟人。而这个熟人还是田乔。   “我这两天都在这里。”田乔说。   楚凌冬想起大学的时候, 受自己的影响, 田乔对摄影也关心过一段时间。   虽然不怎么能动手,却经常给他提供些相关的展览信息。   而且李韦也是田乔的同学, 知道他开个展,过来捧场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楚凌冬倒想不起, 两人上学时有什么交集。   而这段时间,各种纷乱,楚凌冬也有一阵子没见过他田乔了。   两家合作的项目,楚凌冬交给了一个副经理与田乔进行勾通联系, 基本上算已定了下来。   楚凌冬本想问问现在田氏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但想到郁禾,便把话又咽了回去。   而在此之前, 这人可是因为田乔而打翻了醋坛子。   纵然是公务,楚凌冬觉得还是少说为好。   “那你先看吧,我们再转转。”楚凌冬揽着郁禾就要走。   “小冬。”田乔叫住了楚凌冬。   楚凌冬回过头。   田乔定定地看着楚凌冬, “我有话对你说。”   楚凌冬微微皱起了眉头, 看着田乔。   田乔的神情不对。十分坚决, 有点孤注一掷的样子。   田乔生性敏感脆弱, 行动力也偏弱,很少会有这样的表情。   如果是几个月前,田乔这个样子, 楚凌冬心里是没头绪的。   但郁禾曾说过田乔喜欢自己。   在公司的庆生那次,因为田乔适逢在场,甚至让一向淡然理性的郁禾, 大动干戈。   这让楚凌冬心里对田乔开始有了警惕。   他与田乔的亲近,缘于对彼此身份的认同。他自己是个被领养的孤儿,而田乔是私生子,楚凌冬对田乔是抱着一丝同情与体恤的。   因为这层因素,从小他都护着田乔。而田乔也很依赖自己。   现在,田乔说有话对自已说……   也好。楚凌冬也想就此机会把话给挑明了。   如果是郁禾想多了,那是最好。毕竟两人还有生意来往。   而真被说中了,他也要给田乔一个明白话。楚凌冬并不喜欢藏着掖着。   楚凌冬看向郁禾。   “我在这儿等你。”郁禾很干脆。   不用多想,郁禾也知道田乔要对楚凌冬说什么。   两人从小玩到大,田乔偷偷地喜欢着自己的青梅竹马。   而这个青梅竹马却毫不知情。   还没等到表白,竹马心里却又有了喜欢的人。   当然,这个人就是自已。   说实话,郁禾对田乔没一点好感,却还是有些可怜他。   他相信,田乔是真的喜欢楚凌冬。   对这事,楚凌冬大概都没怎么放在心上,但总要有个了结。   楚凌冬揽了揽郁禾的腰:“我一会儿就过来。”   “嗯。”郁禾应了声。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展览厅旁边有个咖啡馆,田乔建议两人进去坐会儿。   “不了。”楚凌冬说。   “怕许安等急了?”田乔说。   因为已打算打开天窗说亮话,田乔说话已没什么顾忌。   “嗯。”楚凌冬倒是十分爽快地承认。   田乔本以为自己的心脏已被蹂.躏得无比坚韧,但听到这话,还是隐隐作痛。   田乔无言地一笑。   还没进入战斗,他已是落败的姿态了。   “你喜欢许安?”田乔再次确认。   “喜欢。”   楚凌冬本不是个愿意把自己的感情剖白给旁人听的人。   但今天他与田乔一样,都想把话给说透。   现在,楚凌冬终于确定郁禾说的没错。   看来田乔对自己是一直心存想法。   而自己与他认识这么多年,却压根都没有注意到田乔的心思,更别说往那方面去想。   “小冬,你一开始不是这样的。你不是特烦许安吗?他算计你,缠着你不放,你不是因为他肚子里的孩子,才没与他计较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田乔问。   为什么?如果喜欢与爱能与语言来解释清楚,就不能称之为爱了。   “也就是忽然喜欢了。心里除了他,谁都装不进去。”楚凌冬说。   他与郁禾的感情经历,不谓不艰辛复杂,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楚凌冬直截了当地这样说,也算是断了田乔所有的念想。   田乔忽然有些激动。李韦的个展,他知道是楚凌冬的赞助,所以他这两天一直在这里转悠,就要在这里遇到他。   现在,除了公务,楚凌冬与他没有任何私底下的接触。   敏感的他,立即发现楚凌冬在有意避开他。   “如果我对你说,我也喜欢你呢?”田乔终于把这句埋了十几年的话,说了出来。   楚凌冬只是轻叹了一声:“别说我现在心里已有了人,纵然没有任何人,你和我也是不可能的。”   “你就那么不待见我?我从小学时就开始喜欢你。但我是男的,怕你反感,我一直都忍着不敢说。现在你忽然说,你喜欢了别人。这人还是许安。你连许安都能接受,为什么不能接受我?”   田乔已有些口不择言,说着眼泪迸了出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十几年忍耐的辛苦。   他甚至想,如果楚凌冬不能接受男的,他就一直不挑明,在楚凌冬身边呆上一辈子。   可是许安的出现,让他的心态彻底失衡了。   楚凌冬看着田乔,没有任何举动。   这个因为自己疏忽而已化脓的伤口,现在只有狠下心来,彻底清理,才有愈合的可能。   等田乔稍微平静下来,楚凌冬才说:“没有接受不接受。就是不可能……以后你别只把目光放在我身上。多看看其他人,兴许你就会发现,我根本不适合你。”说着,看了看表,“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   看着楚凌冬毫无留恋的背影,田乔从没发现这个男人居然会这么绝情。   现在,处于失恋状态的他并没意识到,这其实是楚凌冬对他最大的善意。   郁禾依然站在那张“帐篷里的问诊”的照片前。   听到楚凌冬的脚步声,回过头来。   楚凌冬走了过来,轻轻地揽住郁禾的腰,“等急了?”   郁禾摇摇头。   对楚凌冬,再长时间他也能等下去,何况这才二十来分钟。   “一会儿想看什么电影?”楚凌冬问。   “什么都行。“郁禾说着,朝外面瞄了一眼。   并没有看到田乔的身影。   这个伤口愈合大约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两个人又展厅看了会儿,楚凌冬估计郁禾有些累的时候,适时地把他带了出去。   两个人先找地吃了饭。   因为郁禾现在在饮食方面颇多忌讳,麻辣生冷,一律不能碰,楚凌冬便把郁禾带到一家养生粥馆,陪着郁禾吃了两碗山药芡实粥后,直接进了影院。   平时,两个人都是不怎么看电影的人。楚凌冬是因为没时间,而郁禾是没人陪。   可乐是不是敢买,爆米花楚凌冬倒是买了一大桶。   电影也是爆米花电影。电影看到一半,爆米花给吃完了。   电影虽然热闹,但两人都是半心半意。只有特效,没多少剧情的电影,也占用不了两人全部的精力。   剩下的大部分心思,都是在享受这种恋人间约会般的感觉。   从电影院出来,郁禾发现楚凌冬驾车的方向既不是于蓝园,还不是他的公寓。   郁禾就有些惊讶,这看完电影都十二点了,难道还有其他节目?   “这是要做什么?”郁禾不由问。   “这么晚了,你还想做什么?当然是睡觉。”楚凌冬说。   郁禾看向楚凌冬。   这是去酒店的节奏?   既然是约会,最后的环节当然是酒店。来之前,楚凌冬已在观景酒店订了房间。   酒店楼层十分高,而楚凌冬订的房间也在最高层,在房间内便可把整个城市的灯火,尽收眼底。   郁禾站在落地窗前,对面灯光璀璨的电视塔,像是触手可及一般。   以前他怎么没发现楚凌冬还是这样一个浪漫的人。   其实也不能怪郁禾。   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无论做什么都是合你心意的。   甚至连他的呼吸,都是喜欢的。   房间很开阔,一张大而硬挺的双人床。   落地窗前放着一组沙发。   浴缸也很大,郁禾有些遗憾自己只能淋浴。   两人洗了澡,换了衣服,便坐在窗前的沙发上。   楚凌冬叫了送餐服务,给自己叫的是香槟,而郁禾只有牛奶。   虽然已很晚,但郁禾不想睡。   睡了,有些辜负一个城市的万家灯火,以及楚凌冬独处的时间。   纵然楚凌冬基本上都在于蓝园过夜,但郁禾依然都有种不够的感觉。   楚凌冬把香槟打开,给自己斟了杯酒。   喝着牛奶的郁禾看着就有些眼馋,“给我喝一口。”   楚凌冬便拍了拍自己的腿,“想喝自己过来。”   郁禾翘了翘嘴角,走了过去,坐在楚凌冬的腿上。同时,整个人偎进他的怀里。   楚凌冬端起酒杯,含了一口,抬起郁禾的下巴,把酒度了过去。   于是两人有了一个带着酒味的深吻。   因为郁禾不愿意睡,而楚凌冬也想就这样一直搂着他,便也不催他,只是拿了条毯子盖在郁禾身上。   看着外面的夜色,又有怀里的这个人,楚凌冬觉得自己能在这里坐上一夜。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凌冬才开口:“丁小钱最近联系过你吗?”   郁禾懒洋洋地靠在楚凌冬的胸膛上,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场合丁小钱会出现。   不过,丁小钱确实好久都没有他的消息了。   最近的一次,还是他一个月前,在于蓝园,丁小钱对他说新找到工作。   “没怎么联系。怎么了?”郁禾问。   马上就是晨晨的满月宴了,楚凌冬需要提前给郁禾交个底。   “我并不想干涉你的交友,但以后你尽量离丁小钱远点。”   郁禾这才意识到楚凌冬话里的严重。   楚凌冬确实对他的行动都不会干涉。   而如果出言阻止的话,那只有一种情况,就是会危及到自己的安全的时候。   “怎么了?”郁禾问。   不过一个月没见到丁小钱。他实在想不到丁小钱那边有什么事,而这事又与自己有关。   楚凌冬也不回答,只是拿起了手机,找到一些照片,递给郁禾。   郁禾翻了几张,惊讶得不能再惊讶。   照片中有着各种场景,昏暗的酒吧卡座,深夜的酒店门口,街头的夜市……   而照片中的两个主角,一个是丁小钱,另一个却是楚芊子的老公——郑宇。 第七十七章   看着这些照片, 郁禾瞠目结舌。   那个口口声声说要找工作, 并安安份份就业的丁小钱,居然还是傍了大款。   傍在了郑宇的身边。   一瞬间郁禾全想明白了。   丁小钱说过托熟人在酒楼找了工作。   这个酒楼, 八九不离十就是郑宇托了关系把丁小钱安置在了“香雪海。”   那天,他打电话问给丁小钱,询问许安的事, 电话里却传出滚床单的声音。那时丁小钱就已与郑宇在一起了?   而丁小钱手上的那块手表。郁禾说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因为他在楚金水的寿宴上救了楚步云,所以楚芊子送过郁禾一块表做为谢礼。虽然这块表楚凌冬让余胜给捐了。   但现在回想起来,丁小钱手腕上的表与楚芊子送自己的表,应该是同一个品牌的同一个系列。   所以, 在设计细节上有很多相似之处。   大概郑宇也觉得楚芊子眼光不错,所以送自己相好的时候, 也就选了这个牌子的系列作品。   这个丁小钱,真是如愿以偿地傍上了大款。   只是这个大款有家有室,所以丁小钱才不敢对自己说。   而郁禾看到这些照片的同时, 便也明白了楚凌冬的意图。   这大概是楚凌冬瓦解这对夫妻联盟的重要物证了。   他被阿峰劫持时, 阿峰告诉他背后买楚凌冬命的这个人姓“郑”。指的就是郑宇无疑了。   而楚芊之有没有参与, 现在已不重要。   因为郑宇就是她的软肋。   “真没想到, 楚芊子人漂亮,对郑宇也实心实意,这人居然在外面乱搞。”郁禾有些讶然, 也有些感慨。   这个乱搞的对象还是丁小钱。   “不止这些。他们结婚这些年,郑宇背着楚芊子,利用各种机会, 侵吞了公司6000多万的资产。”楚凌冬说。   郁禾又是一个大为意外。   郑宇背地找小三,可以理解为他是个深柜,虽然楚芊子美貌与智慧并重,但他的本能性向还是喜欢男人的。所以无法克制自已的生理本能。   而这侵吞公司巨额资金……   郁禾从楚凌冬口里得知,楚芊子与郑宇一波三折,感人肺腑的恋爱经历。   她当年倒追的郑宇,陪他一起留学,为了郑宇甚至不惜与楚金水决裂。   不管两人品性如何,郑宇是楚芊子的真爱,这点是确凿无疑的。   “楚芊子的钱不就是他的吗?如果他有什么需要,楚芊子会不给。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郁禾说。   “郑宇这种人,爱的人只有自己。他不会相信任何人。”楚凌冬干脆地说。   “楚芊子看男人的眼光太差了。”郁禾挺感慨。   “是啊。如果有你一半的眼光,就不会落到这个田地了。”楚凌冬说。   郁禾看着楚凌冬,半晌无语。   这个人的脸皮,是不是又厚了很多?   “不过,只是这些照片,郑宇会认帐吗?”郁禾问。   郑宇郁禾并不了解,可丁小钱他熟悉。以丁小钱一心傍金主的那种缠劲与韧劲,两人什么关系,也就是一目了然的。   但照片上的两人,最多只能算是举止暖昧,并不算是铁证如山。   “当然不止。”楚凌冬说,“要看吗?”   “嗯。”郁禾说。   楚凌冬往后又翻找出一通后,拿过给郁禾看。郁禾的脸腾地红了。   画质十分清楚,两个光滑滑的人,正在做活塞运动的姿态。   趴在地上的丁小钱半仰着头,而骑在他身上的正是郑宇。   “还有。”楚凌冬说。   “不用看了。”郁禾忙说。   “虽然照片挺清楚,但构图问题太大,色彩对比也不够……”楚凌冬不无遗憾地说。   郁禾幽幽地看着楚凌冬,无言以对。   “忙过了这段时间,我来给你拍几组人体艺术照。”楚凌冬说。   “不用。”郁禾立马回绝。   “要不…….现在就拍几张。”   楚凌冬一下子把郁禾抱了起来,放倒在沙发上,去脱他的衣服。   郁禾挣扎着,两人笑闹成一团。   但渐渐地,笑声渐渐消失。   代替的是两人的低喘声,以及吃东西的咂摸声。   离晨晨的满月宴还有几天。郁禾也恢复得差不多,行动也越来越自由。   开始时不时开始出门,载着方怡出门买些婴儿用品。   而楚凌冬给他配的保镖也派上了用场。走哪儿跟哪儿。   行走都有一人跟着,郁禾觉得诸多不便,但为了不让楚凌冬过多操心,便也忍着。   至少在这桩事件了结前,这个保镖还是需要的。   其间,郁禾回了一趟解郁堂。给郁千里、陈敏与桃姐下贴子。   这是郁禾生下晨晨后第一次过来,陈敏与桃姐都意外而喜悦。   特别是桃姐,细声细语地拦着郁禾问东问西。   宝宝什么时辰的?   取大名了没?   郁禾一一耐心回答。   陈敏是个大老爷们,没像桃姐那样表现得直接,但这个师弟回归解郁堂,还是让他十分兴奋。   这段时间,郁禾坐月子,郁千里又忙着孙孙的治疗,把他累成了狗。心里早盼着郁禾能过来。   这一满月,也就差不多了。   而郁千里的高兴与喜悦却与他们又不同。   搅伴了各种的调料,混成了一种复杂而丰富的感情。   高兴是必然的。在高兴中,还有着一种得而复失的恍惚感。   他才因为有了禾禾而感激涕零,又开始担心禾禾什么时候能回归自己的本体了。   郁禾随着郁千里去了病房。   自己的身体静静地躺着,紧闭双眼。   一切似乎都又回复到了起点。   三天后,晨晨的满月宴。地点依然是楚金水的二层小洋楼里。   余胜与吴软软先一步过去。   楚凌冬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便过去接郁禾。而方怡因为要照顾晨晨则一起跟了过去。   郁禾坐在副驾座上,方怡抱着晨晨坐在后排。   方怡第一次随两个人出来,心情相当不错。一路上给晨晨轻轻哼着童谣。   晨晨也相当给脸地没怎么睡,时不时地哦哦两声。   一进院子,郁禾挺吃惊。   楚金水的住宅本来占地面积就大,院子就有些花园的感觉。现在里布置得如同儿童乐园。   门口站着穿着唐老鸭人偶服的迎宾,见人就递上来一个棒棒糖。   方怡兴高采烈地接了一个。   而院子里布满了各式各样的气球,四下支着几张桌子,放着蛋糕点心,酒水饮料,还有各种棒棒糖。   花花绿绿的有点派对的样子。   以楚金水的老派,没想到还能弄出这么可爱的满月宴,看来真是用了心。   别墅的客厅也已布置一新。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高耸的红红绿绿的蛋糕。   时间还早,还没有来客。只有家里的保姆与临时抽调过来帮忙的工作人员,在进进出出。   里面就有余胜与吴软软。   吴软软还是小孩心性,对什么活动都十分热情。   她几乎静不下来,不停地四下转悠,检查还有什么遗漏环节。   倒是余胜,心不在焉坐在圆桌边,吃着蛋糕。一见楚凌冬,立刻站了起来,迎了过去。   “都来了?”楚凌冬问。   “在二楼。”余胜说。   楚家的人都集中在楚金水的书房里。   楚金水没读过几年书,书房却布置得十分丰富。   这里不仅成了他的办公室,还是他的会客厅。   书房一边是书柜与书桌,而靠窗的一边是由一圈沙发围成的会客厅。   地板上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   三个月前,郁禾就是在这里为楚芊子的儿子,楚步云做的急救手术。   此时,他们正围坐着。楚金水坐着一个单人沙发。楚瑜明手里拿着茶杯,漫不经心地站在一边。   而楚芊子与郑宇坐在一起。郑宇说着什么,楚芊子格格地笑了起来。   今天她的衣领上别了一个蓝宝石的胸针。   是她才过的三十七岁生日时,郑宇送给她的。虽然楚芊子嫌样式有些老气,但心里却像吃了蜜一般。   以前都是她送郑宇礼物,现在老夫老妻了,他也知道投桃报李了。   而楚步云,因为有了上次的教训,楚芊子再也不敢冒这个险,便没让他过来。   楚凌冬与郁禾一进去,正对着门口的楚芊子第一个发现,率先站了起来。   虽然楚凌冬是晚辈,但郁禾是她儿子的救命恩人。这个礼节她还是懂的。   “许医生,这边。”楚芊子向郁禾迎了过去。   “小姑。”郁禾跟着楚凌冬叫。   楚金水与楚瑜明都回过头来。   “这是晨晨吧。”楚芊子很欢乐地把宝宝从方怡手里接了过来。   现在小家伙已长开了,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十分逗人。   “这长相。长大又是个迷死人不赔命的。爸,你看看,和凌冬真是一个模子了刻出来的。”楚芊子把晨晨抱到楚金水的面前。   楚金水毕是上了年纪的人,对小家伙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一看到晨晨,那张僵硬的脸,一下子就化开了。   “晨晨哦。”楚金水看了又看,然后颇感慨,“能不老呢,这都有曾孙子的人了。”   “您那里老,正当壮年呢。”楚凌冬说。   楚金水嘿嘿一笑,“别说瞎话了。这话两年前还我信。现在不信了。”   楚瑜明在一边笑嘻嘻地接过话:“您年轻着呢。我看我们老了,您也不会老。”   楚金水的脸色有点难看。   楚瑜明的话,大约有点嘲讽他一大把年纪霸着公司不让位。   从郁禾与楚凌冬进来,楚瑜明就一直只是笑着不说话。   他本来以为过了这么长时间,已从情伤里走了出来。   但看到郁禾,以及保姆抱着的两人的孩子,心里还不是滋味。   郁禾现在没了大肚,看起来分外鲜嫩轻盈,与以前又有着不同的感觉。   楚瑜明一向喜欢猎奇,但郁禾现在这个清爽的样子,居然也很诱人。   让他想看,又不能看。   现在晨晨在楚金水与楚芊子的手里抱来抱去。他这个做叔叔的,再不行动一下,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当下,才站了过来。凑了过来,摸了摸晨晨的脸蛋,“长的真好。”   这是真心话。宝宝的眉目很像楚凌冬。   虽然他对这个侄子不待见,但也承认楚凌冬相貌实属上品。   楚瑜明有些遗憾,孩子不怎么像许医生。   “大名有吗?”楚金水问。   “没有。要不爷爷您给取一个?”楚凌冬说。   楚金水皱了眉头,“你这不是出我洋相?”   楚凌冬笑了出来,“我认真着呢。起名这不仅是要有学问,也要有见识与阅历,我们在方面比您差远了。”   一番话,说得楚金水心里挺美。   “好,那我就想几个。想好了,给你们作个参考。”楚金水说。   “那我就等着了。”楚凌冬说。   郁禾在一旁观察楚凌冬,觉得挺有意思。   不熟悉这人的时候,总觉得他又冷又硬,还不怎么说话,但只要相处一段时间,就会发现这人其实很会说话。   至少,甜言蜜语是很在行。   特别是在床上的时候。   晨晨被挨个抱了一圈,最后回到方怡的手里。   几个人重新坐了下来。   楚芊子妙目左右看了看:“现在是不是该送礼物的时间了。”   楚金水呵呵一笑,有点意味深长的意味了。   “爸,您给你曾孙送什么了?”楚芊子好奇了,问。   楚金水笑了笑,“倒真是有。本来想晚点拿给冬冬的。”   说着,站了起来。走到书桌,拿出钥匙,打开抽屉,从里面出个文件一样的东西。   在他拿着文件过来时,每个人的脸色都有点微妙的变化。   满月宴的礼物基本上都是针对小孩,而这文书……   楚金水把手中的文件交给楚凌冬:“这段时间我都一直在想给我这个曾孙送个什么,想来想去,没什么好礼物,所以我打算把个人名下20%的股权赠与晨晨。过几天,你抽个时间,把李律师叫来,一起把协议签了。”   他交给楚凌冬的正是股权赠与协议。   上面已有楚金水的签名。   楚金水说得十分平淡,像是给了楚凌冬一个小玩意一样。   但空中气那种微妙的气氛却一下子凝固了一样。   “我替晨晨谢谢曾爷爷。”楚凌冬把协议书收了起来。   楚瑜明是个不成气的,倒没多大感受。只是老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往郁禾身上瞄。   而郑宇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的位置,能不发言就不发言,能不表态就不表态。   只有楚芊子,明显的脸色不对劲。咬着牙,就要发作的样子。   因为楚金水作风老派,集团70%的股份都被他攥在手里。而楚芊子与楚瑜明分别不过5%。剩下的,则是他的一些旧部。   而楚凌冬给楚凌冬打理公司这么多年,手里却并没有任何持股。   楚金水这个举动,不知是单纯地对楚凌冬进行奖励,或者还是有其他的暗示。   面对楚芊子的笑不出来。郑宇忙出来打圆场,“芊子,你给晨晨的礼物呢。”   楚芊子才回过神来。   要理论也不是现在。   她迅速调整过来。   楚芊子送给晨晨的礼物却是个提货单。   货物自家公司最新研制的类人类机器人。   现在家用机器人行业是个朝阳产业,但大多集中在家务领域,而高智能的类人机器人却相对滞后。本润却在这方面开辟了一个新战场。   本润研发的产品,起名叫“小宇”。外观虽然笨拙,便不失可爱,有着相当于四岁小孩的智力。可以根据主人的要求做一些简单的家务,并能解答十万个为什么。   也就是说,这款机器人可以充当家庭教师与管家两项功能。   楚芊子再向楚凌冬与郁禾介绍“小宇”时,同时也在向楚金水展示自己的成就。   楚氏只有交到自己的手上,才能走向新的征途。   楚金水因为自己没多少知识,所以对这些新潮的东西又好奇又虚心,便问长问短起来。   楚芊子脸上便笑开了花,一扫刚才的阴郁,详细地介绍起产品来。   “爸,你不知道,为了研发这个技术,我可是花了血本。用了三年时候,淘汰了所有的旧生产线,引进了新的数字化生产线上……这样吧,给你说简单,就是用机器人,制造机器人。整个过程完全不需要人来干预。”向楚金水展示成果的楚芊子有点兴奋。   楚金水听着不听地点头。他就越爱听这这些高科技。   楚凌冬也一旁也听的仔细,这时忽然说:“旧生产线是不是在前年六月二十五日,以一百二十万处理给了一个才成立的叫新科的公司?”   楚金水转头看向楚凌冬。   楚芊子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   楚凌冬却对方怡说:“你先把晨晨抱出去。” 第七十八章   方怡恋恋不舍地抱着晨晨出去了。   楚凌冬喝了口茶, 郁禾体贴地拿起茶壶给他的茶杯里满上。楚金水年轻时喝毛尖, 现在年纪大了,只喝养胃的大红袍。   连带着楚家兄弟上门时, 也只能跟着喝这茶。   楚芊子这才开口:“凌冬,你对小姑的公司看来可真够关心。“   说着,去看楚金水。   楚金水也在喝茶。郁禾端起茶壶又给他满上。   楚金水点点头:“好孩子。”   楚凌冬只是不经意地说:“只是凑巧, 我有一个朋友刚好也对机器人开发感兴趣,想要往这方成发展。刚好得你小姑那里有旧设备要处理,就托我向小姑打听,因为小姑处理的几条生产线还是半成新, 技术在国内也算不错,朋友就给了六百万的底价……”   楚芊子有嘴角抽了抽:“六百万?当时怎么没听你说。”   郑宇在一旁接过了话:“这也不能怪凌冬。当时芊子你急着更新换代, 手头就缺那点钱,还急着腾地方,处理得快也很正常。”   楚凌冬说:“的确如此, 我还没来的及向小姑汇报, 就听说已一百万处理给了新科, 心里十分遗憾。”   楚芊子盯着楚凌冬。这人话里有话。   这个侄子无端地把这旧事给兜了出来, 不会只是随便说说这么简单。   “你想说什么?这事我也知道,郑宇也给我做了汇报。新的设备已购了回来,我也急着腾地。”   言下之意, 郑宇就是贱卖了,她楚芊子也不会放在心上。   楚凌冬笑了笑:“我记得本润在去年年底,购买了一批家电回馈VIP用户。”   去年年底, 她正带着楚步云在外国疗养度假。公司里的事都交给了郑宇。   但这种活动,不是什么新鲜事,也算不上多大的大事。   楚芊子说:“我们本润每年都有这种回馈客户的活动。”   说着楚芊子转向楚金水,“去年主要是回馈通过各处渠道订制‘阿宇’机器人的大客户。”   “家电的供货商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福宁商城吧。”楚凌冬说。   楚芊子忍不住了,把茶杯一下子磕在茶几上,一声脆响。   “凌冬你什么意思?你可真神通广大,都查到我公司的财务了。”   楚凌冬只是说:“本润公司管理规范,我不可能查到你们的财务,也没想去查。”   “你买通了我公司的人员?”楚芊子盯着楚凌冬。   楚凌冬一笑:“没那么麻烦。”   楚芊子瞪着楚凌冬。   几个人都没说话。连楚瑜明都不吭声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纵然他一直都把半个心思放在郁禾身上,现在也觉察察出现场凝固的气氛。   看来,楚凌冬这是有备而来。   只是,他的目的是什么?   楚瑜明挺期待。   虽然他与楚芊子算是个结盟关系,但并不是没有矛盾。   楚金水一直瞧不上他,而楚芊子为了争宠,时不时地也在楚金水面前挤兑他,让他心里也挺不舒服。   “胡春花这个人你知道是谁吧。”楚凌冬说。   楚芊子一愣。   胡春花是郑宇在乡下的母亲。   虽说是亲家,但两家悬殊太远,日常根本不走动。这个名字,大概连楚金水都不怎么记的。   郑宇有些按捺不住了,站了起来,“凌冬,是不是我与芊子哪儿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了。我这给你陪不是。今天不是晨晨的满月宴吗?咱高高兴兴的不好吗?”   楚凌冬似笑非笑地瞅着郑宇:“我还没说什么呢?你这么急着道歉干嘛。”   楚芊子绷着脸,拉了一把郑宇:“我看凌冬今天是有话要说。让他把话说完。”   郑宇看看楚芊子,又看看楚凌冬。立也不是,坐也不是。   忽然背上就出了汗。   “三年前,在本润处理一批生产线后的三天,胡春花帐上忽然多了一笔二百万的入帐。而转帐人叫夏阳……”楚凌冬顿了顿,“也就是新科有限公司的会计。现在依然在任。”   书房里像是平地大了个大浪。但浪头过后,却是鸦雀无声的安静。连落根头发似乎都听得到。   楚瑜明嘴晨含着一口茶水,老半天才徐徐地咽了下去。   原来,这话是等在这儿呢。   “楚凌冬,你这是血口喷人,你这是……芊子,你别信他。爸……”郑宇转头向楚金水求助。   楚金水只是呷了一口茶:“接着说。”   而楚芊子吃惊地张着眼睛,惊疑莫定。   “去年年底,也是本润购置家电的三天后,胡春花帐上又多了一笔八十万的入帐。同样,转帐人是商宁商场的会计严小兰。”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十分明显了。   在处理生产线上,郑宇利用职务之便,接受行贿,贱卖公司资产。   而在购买家电时,则虚增家电销售价格,而售货方将虚增部分的钱,转到他母亲胡春花的帐户上。   “楚凌冬,我承认我与芊子对你这个侄子有些亏欠,但你也不能无中生有,信口雌黄……”郑宇说的时候,并不忘自己与楚芊子是同一个阵营的。   同时,郑宇又看向楚金水,“爸,我这几年跟着楚芊子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楚凌冬他空口白牙的,你可得还我一个公道。”   楚金水也不吭声,只是看向楚凌冬。   看来物证要上场了。   楚凌冬拨通手机,“进来。”   一直守在门外的余胜,立即推门进来。他已等候在外面多时,只等着楚凌冬的发话。   他一进来,先向楚金水问好:“老爷子好。”   余胜最早的时候,是跟着楚金水的,后来才跟了楚凌冬。   楚金水对余胜是信任有加的。   他把手里的茶色文件袋先递给楚金水一份,才又递了份到楚芊子跟前。   楚芊子瞪着楚凌冬,又看向文件袋,犹豫地接了过来。   郑宇的喉头干得厉害。   余胜看了看他:“你就不用看了吧。毕竟,不看,你也最清楚的那个人。”   说着,又给郁禾递了一份。   文件整整五页,时间跨度为八年。是户主为胡春花的银行流水。   楚芊子一直低着头。   胡春花的入帐节点,她心里比楚凌冬更为清楚。几乎每次都是在公司有所采购之后。有些太细的帐目,她有些拿不准,但只要是大额的进帐节点,她还是心里有眉目的。   楚金水呵呵地笑了几声,把流水伸向郑宇的方向,“你也看看。”   郑宇似乎已预感到什么,面如死灰。闻言,抢似的把账单拿了过来。   楚芊子的牙咬得太紧,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终于,把头从流水上抬了起来,瞪向郑宇。   “芊子……”郑宇看着楚芊子。   这个人是自己掏心掏肺地换来的。在众人一片不看好的情况下,她一意孤行选了他。   大学的时候,她觉得郑宇长的好,又重情重义。自己在他身上花的心血,终归是有回报。   但这回报是什么?   楚芊子紧咬牙关,说不出话来。   特别是在楚金水的面前。   现在楚金水肯定在心里是在嘲笑自己。   楚芊子盯着郑宇:“结婚这八年,我克扣过你的工资,还是奖金没给你发够?或者是你觉得我没有孝敬你的父母?”   “当然没有。”郑宇惶恐地说。他那张英俊非凡的脸上,已挂了冷汗。   楚芊子一下子发作了,手里的帐单一下子摔在郑宇脸上,“那你这是干什么?吃里扒外。你是我老公,不是外人。”   说到最后一句,楚芊子心里一酸。   “芊子。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但我也是迫不得已啊。“郑宇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楚芊子,“我家在农村,家里几个弟妹,爸妈还有病,我……”   说到最后,郑宇眼圈红了。   楚芊子瞪着眼睛:“爸妈有病,怎么没听你说过。我会缺你那点钱治病?”   郑宇苦笑:“芊子,在楚家只有你对我好,可你们家有谁真把我放在眼里了?就只有你,把我当成宝。我是张不了那嘴……而且,我每天都在诚惶诚恐中,生怕哪天,你不爱我了。我就又成了一无是处的穷光蛋。”   “我们结婚八年了,你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楚芊子说。   郁禾在一旁看着,心里直叹气。   楚芊子对郑宇是舍不得的。   这板上定钉的事件,因为楚芊子的偏心,让走向变得暧昧不明。   “芊子。我爱你。我比在座的这些姓楚的人任何一个人都爱你。”郑宇说。   楚芊子只是看着郑宇,像要分辨真假。   余胜在一旁一笑。现在,他知道自己该上什么东西了。   他开始发放第二个文件袋。   这一次,把头一个把文件袋递到楚芊子面前,“大小姐。”   楚芊子还没从刚才的事缓过劲来,余胜接着又是一桩。不由皱着眉问,“这是什么?”   “郑先生的一些私物。”余胜笑嘻嘻地说。   楚芊子接了过来,手伸了进去,拿出七八张照片出来。   楚芊子忽然就顶不住了,有点摇摇欲坠的感觉。   她一向自认为刚强、铁腕,以为不会被任何事或人所击倒。但现在,所有由她一手构建的城池,在她面前坍塌。   她所以为的一切真实,都不过是假像,是泡沫。   照片中与郑宇那个男的,她也认识。   这个与楚瑜明,许安都有着联系的丁小钱。   她当时一来想知道楚瑜明在郁解堂那里究竟在看什么病,二来想调查许安与楚瑜明到底是什么关系。   就让郑宇留意这个丁小钱,看看能不能从他的嘴里套出点话。   没想到,这话没套出来,自己的老公却让人给套过去了。   郑宇在一旁胆颤心惊,只是小心地观看楚芊子的脸色,小声地叫她的名字,“芊子?”   楚芊子抬起头,把手里的照片递了过去。   “去年年底,你说要给客户买个表送去。你就是送给这个贱人了?”   楚芊子又说,“对了。不能这样称呼人家。没准人家不知道你有老婆有孩子。犯贱的是你。”   楚芊子向来优雅尊贵,但在背叛面前,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   现在,但比起震惊与怒火,她更大的是背叛的伤痛。   楚金水也看过了照片。   对今天楚凌冬所揭露的郑宇的事,楚金水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一向不喜欢郑宇。   郑宇虽然聪明,但都是些小聪明。爱投机取巧。   这让楚金水一向看不上他。   楚金水自己也投机。没有投机就成就不了他的事业。   但投机是有个度与量的。一个只知道占便宜,而不肯吃一点亏的人,是走不到最后的。   这就是他喜欢楚凌冬的原因。   楚凌冬是个懂得吃亏的人。   “芊子,不是你看到的。也不是你想像的。”郑宇直视着楚芊子,好像照片中的主人公不是他一样。   他有的只有委屈与伤心。   “你是说这些照片是假的?我的眼睛是瞎了?”   楚芊子的声音高了几度,就有些凄厉的感觉。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从一开始就没喜欢过我,还是结婚八年,对我厌烦了。”   “照片是真的,芊子你慧质兰心,眼睛也是亮的。但你只是看到了他们让你看到的。”郑宇一下子跪了下来,抱住楚芊子的腿,低声说,“是我不对。可是芊子,也是你不对。谁让我这么爱你。这个人叫丁小钱,你是知道他的。我接近他,都是为了你。否则,我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找上他。那只表,我也是为了和他套近乎,才买给的。那天酒吧多喝了酒,后来我才知道,丁小钱在酒里给我下了东西。事后,我又后悔,又恶心……”   “芊子,我爱你。如果你不原谅我。我也是罪有应得的。”郑宇说到最后,已泣不成声。   郑宇在表白的同时,把一切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当着楚金水的面,并没有说出是楚芊子让他接近丁小钱,而是说是自己的主意。   楚芊子的情绪动摇得厉害。   不过,这也由不得她。   郑宇是她的初恋。她把自己作为一个女人的温情与幻想全都给了郑宇。   而结婚这七年来,两人出双入对,如同神仙眷侣。   让她觉得,自己为这人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郁禾在旁边,倒吸口冷气。   在旁人看来,郑宇的这些说词不过是垂死挣扎,强词夺理。   但楚芊子却对郑宇存着私心。   这个私心让她不愿去看到真相,不想听到真话。   果然,楚芊子已恢复了日常的冷静。“你快起来,别让人看笑话。”   所有的人都有些意想不到。楚芊子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在郑宇面前,变成一个傻女人。   楚凌冬手指有些发冷,居然有些功败垂成的感觉。   他实在低估了郑宇在楚芊子心中的地位。   低估了爱情对一个女人的影响。   “哼。”楚金水看不下去了,“芊子......”   “他现在还是我老公。他所做的一切事,我会解决,不用你来操心。”楚芊子态度强硬。   楚金水气得说不话来。   楚瑜明终于缓了口气,可以喝口茶了。   刚才这出大戏,实在太精彩与紧张。   最后的反转也出人意料。   他觉得这趟来得值了。   郁禾忽然站了起来,“小姑,我有几句想单独对你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一下子集中在郁禾身上。而这个人刚才都一直安静地一言不发。   楚凌冬更是惊讶地看向郁禾。   他不知道郁禾有什么话会单独对楚芊子说。   他所掌握的证据,已全部抛了出去。   郁禾不可能知道的比他多。   在如此众多的物证面前,楚芊子依然对郑宇心有不忍,楚凌冬想不出郁禾还能做些什么。   楚芊子也只是盯着郁禾。   郁禾表情平和淡然。如同那天宴会上抢救她的儿子时一样。   “就几句,不会耽搁您多长时间。”郁禾正视着楚芊子。   “好。”楚芊子回答。 第七十九章   楚芊子随着郁禾站了起来。   郁禾拉开玻璃拉门, 走向外面的露台。露台很大, 放了盆栽植物,支了小桌椅。平时, 楚金水会在这里喝喝茶。   郁禾进去后,又把玻璃门拉上。显然,他不愿意让两人的对话, 让第三人听到。   屋里的几个人,只有看着两人站在露台的边缘,心里诸多猜测与惊讶,却没有半点头绪。   楚凌冬站了起来, 拿了茶杯,向玻璃门走近几步, 也只远远地注视着他们。   而郑宇惴惴不安的样子。   楚金水忍不住哼了一声:“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还不清楚?”   郑宇只要哄好了楚芊子就行,对楚金水知道哄不了, 也就不打算哄。也只是看着门外。   但现在, 郁禾与楚芊子相对站着。   楚芊子对着郁禾是客气的。虽然他与她不是一个阵营, 但因为郁禾不惜冒险救了楚步云一命, 楚芊子这把这个恩情是放在了心上。   但同时,她也是警惕的。   楚凌冬在这个满月宴上,给她痛手一击, 她现在也只是表面上的镇静。   也只是靠着一股气性,硬撑着。   对郑宇不死心,也不想让人看笑话。   现在, 只要把这个难关度过,她一定能化解这个私人的困境。   楚芊子这样安慰自己。   “许医生,你可以说了。”楚芊子已恢复了平时从容的气度。背挺得很直,头也微微地抬着,更显得脖子优美修长。   “我先要向小姑道个歉,丁小钱算是我的朋友。而出了这桩事,我也是才从凌冬那里得知。“郁禾说。   “哦。“楚芊子微微一笑,“一码归一码。这事怎么说与你也扯不上关系。”   虽然是楚凌冬蓄意而为,但前提也是郑宇有把柄可抓。   在这点上,楚芊子觉得这未必就是坏事。虽然她对郑宇还心存幻想,但公司管理的漏洞还是要堵的。   而郑宇如何发落,也要看他日后的表现了。   “知道这事后,我就找了丁小钱证实。毕竟,在此之前,他说要找个工作,自食其力……”郁禾的目光落在露台上的一株盆景上,“然后他对我说,姑父在他面前曾多次提到小姑您。”   “提到我什么?”楚芊子显得很镇定。   在楚凌冬抛出的一个接一个的炸.弹下,楚芊子已具备了一定的免疫力。   郁禾在心里对楚芊子说了一句:抱歉。然后,上前一步,凑近楚芊子的耳边,几乎是低语似的说了一句话。   书房里的几个人,并不能听到两人在说什么,但可以清楚地看到两人的动作。   郁禾上前一步,在楚芊子的耳朵边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便立即退了回来。   然后,楚芊子忽然双手捂住脸,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   郑宇再也等不下去,腾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就要往露台那边闯。   但楚芊子已气势汹汹地一把拉开玻璃六,对着郑宇,劈手一个耳光。   郑宇措手不及,惊愕地一只手捧着脸,“芊子,你怎么了?”   但楚芊子却一个字也不说,抬手又是一个嘴巴。   郑宇被打蒙了。也不敢还手,只是左右躲闪,但楚芊子一把薅住了郑宇的衣领,又是一头辟头盖脸地打。   这个一向自命不凡,自许清高的高知分子女性,撒起泼来,也不过是个受到伤害的普通女人。   在楚芊子与郑宇拉扯中,楚凌冬已把郁禾拉到了自己身边。   在坐的都是各存心思的看热闹的,没有一个上前去劝阻。只是个个都恨不得想拉过郁禾问问,刚才对楚芊子说了句什么话,让她一下子从一个受伤的原配变成了只母老虎。   毕竟郑宇变相侵吞公司资产,背着楚芊子找男小三,都没打垮楚芊子。   楚凌冬也是一肚子的疑问。但现在,不是问这的时候。他只是把郁禾拉得离两人远点。   而楚金水只是多看了郁禾几眼。   这个细瘦的孙媳妇,每次到来,总是会给在场的人带来一出好戏。   楚金水对这个人心里十分的好奇。   “芊子,芊子。有话好好说。你这算什么?”郑宇抱着头,不停地告饶着。   他理亏,现在楚芊子怎么待他,他也只能受着。   终于楚芊子停了下来,一对眼珠一动不动地瞪着郑宇,嘶着声音说:“郑宇,你多次利用公务之便,侵占公司财务达6000万元之多。我会让公司法务部直接起诉你。你就等着法院传唤吧!”   郑宇一下子就呆了,愣了片刻,然后就急了,“芊子,你一点都不顾念我们夫妻八年的情份?”   “你也知道我们夫妻八年的情份?我给你机会了。但现在我在心里找不到一点能原谅你的理由。”楚芊子看着郑宇,就笑得有些凄凉,“我们八年的夫妻情份已结束了。”   “步云呢?我怎么说也是步云的父亲,你忍心让他的亲生父亲去坐牢。”   “如果你心里真有这个儿子,你还会做这些?”   郑宇怔怔地看着楚芊子。   这个对他没了爱的女人,一下子变得绝情而冷酷。   郑宇忽然跳了起来:“那个姓许的对你说了什么?你相他,不信我?”   楚芊子已不想再理会他,冲楚金水说:“爸,下面来客人了。我们下去吧。”   楚金水点点头。对这结果,他是喜闻乐见。   如果楚芊子一时心软把郑宇继续留在身边,不仅是对她个人,对公司也是一颗迟早要爆炸的隐患。   楚芊子就要往外走。郑宇一下子扑了过去,就要抱住楚芊子。   他知道,在坐的人,都在看他好戏。   而他一线的生机,也只能在楚芊子身上。   但还没等他冲过去,余胜已把他拦了下来,“都到这地步了,咱能像个男人一样不?”   郑宇又气又火:“滚。”   但余胜一拧他的胳膊,郑宇叫了声,整个人软在了地上。   楚金水看不下去了,走到书房前,按了呼叫器。不一会儿,进来两个穿黑色西服的人。   “别让他乱动。”楚金水下巴一指郑宇。   说完,推门走了。   下面还有宴会,郑宇这样闹腾怎么行。而且,既然要起诉他,也不能让他跑了。   楚瑜明手里的茶杯已空了多时,但一直握着,忘了加水。   事件的走向让他兴趣盎然。   他猜想是郁禾掌握了郑宇的什么秘密,让这个事件这样地反转了过来。   但又奇怪,楚凌冬为什么也被蒙在鼓里的样子。   他犹豫着,是不是去问问,但楚凌冬已揽着郁禾跟着出去了。   楚瑜明只能遗憾地叹了口气。   而屋里,郑宇还在和楚金水的保镖拉拉扯扯着。“你们要干什么?”   但保镖不是楚芊子,对他没有任何怜惜。楚金水吩咐看着他,那就只有看着他。   如果不老实……就只有把他揍老实了。   楚凌冬其实与楚瑜明一样是百思不得其解。   一出去,楚凌冬并没有下楼,反而把郁禾带到自己以前的房间。   一进屋,楚凌冬便揽住郁禾的腰,“你对楚芊子说了什么?”   郁禾犹豫了一下:“事关女人的秘密。”   楚凌冬瞅着郁禾。   当时,郁禾楚芊子耳边只说了一句话:“郑宇曾对丁小钱说,在您胸膛靠近乳.房的地方有一条十分丑陋的疤痕,让他觉得恶心。”   在他魂穿到许安身上最后的一台手术,就是郁禾为楚芊子做的切除脂肪瘤的手术。因为脂肪瘤的位置靠近左侧乳.房,这让一向爱美的楚芊子十分在意伤口的大小。   所以,执意坚持要让郁禾来做这台手术。为了尽量让伤口小一些。   但再小的手术,也是个异物切除,不可能不留下伤口。   而这伤口不过五个月的时间,大约都还没有彻底长好。   而缝合的伤疤大约也有五公分左右。   因为楚凌冬与楚芊子的对峙,陷入了胶着状况。   楚芊子对着郑宇选择性的失明,让楚凌冬的精心准备功亏一篑,才让郁禾出此下策。   作为一个自负的现代女性,纵然能原谅郑宇的自私,却无法原谅他对的侮辱。   这个所有人都不看好的人,只有楚芊子把他当宝。   如果就这么个人,不仅在外面搞男人,还在这个男小三面前侮辱她。   楚芊子的愤怒与受伤是可想而知的。   因为郑宇是她的至爱,这种受辱的感觉,更是几何倍数的增长。   所以,在楚凌冬拿出的一系列郑宇出轨证据后,郁禾的这人骗局,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因为对楚芊子撒了这个弥天大谎,这让郁禾对楚芊子心存歉意。   但以郑宇的品性来说,这对楚芊子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而最重要的是,郑宇作为谋.害楚凌冬背后的主使人,经过这轮事后,大约也没精力去再去折腾了。   为了楚凌冬的安危,郁禾是可以做任何事的。   面对楚凌冬的寻问,郁禾只能说:“以前我为楚芊子做个一个手术,所以知道一些她的私事。”   剩下的话就没说了,算是对女性的尊重。   而楚凌冬也是聪明人,大约明白是怎么回事,也不再细问。   虽然有些波折,但最终效果已达到。   这个满月宴算是功德圆满。   对郁禾,楚凌冬已不再会说谢谢之类的话,他们已是彼此的一部分。   楼下的人声越来越大,楚凌冬握住郁禾的手。   随后,两个人牵着手下了楼。 第八十章   楼下已来了一些宾客。三三两两地围坐着说闲话。   而楚芊子的周围, 也围了一些女宾。   女宾们个个都收拾得整整齐齐, 但楚芊子依然气势压人。   现在,楚芊子的内心可能依然翻腾, 但表面上已恢复了常态。   而郁禾内心却是清爽干净的。   楚芊子夫妻一直都明里暗地里针对楚凌冬,时不时地做些小动作。   郑宇雇凶刺杀楚凌冬那刻起,已注定了他罪有应得的一天。   而当时中弹的楚凌冬并没有选择报警, 对楚家已算是仁至义尽。   郁禾不愿意因为整日担心楚凌冬的安危而惴惴不安。楚凌冬对于自己,大约也是同样的心思。   所以,才会让保镖形影不离地跟着自己。   对于郑宇的出轨,郁禾并没有给楚芊子拿主意的意思。   他所做的一切, 不过是要保护自己的亲人。   虽然郁禾一向与人为善,但为了至亲所爱, 他可以做到更多。   现在,因为这个事件算是暂告一个段落,郁禾心里像是移开了一个隐形的石头。   现在, 连脚步都是轻松的。   被楚凌冬牵着手, 也是愉悦的。   虽然他性子低调, 并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观瞻讨论, 但因为现在一身轻松,也就由着楚凌冬。   这两个人就这样牵着手下楼,免不了被来客一翻猜疑。   两个人都身穿正装, 西装领带,风度怡人。   虽然牵着手,但神情又过于坦然、随意, 反而让楼下的来宾不好过度打量。   都只是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拿眼去偷看两人。   对于楚家长孙的情况,这些楚金水的亲信与旧部是不太情楚的。从没听说这个长孙什么时候结过婚,现在却忽然就有了孩子。   当他们接到请贴的时候,就有已有一番窃窃私语与猜测。   楚凌冬牵着郁禾的手下楼的时候,这个猜测就有些眉目了。   大约这个楚家的长孙喜欢男的,而这出生的孩子九成是靠代孕所得。   孩子很像楚凌冬,大约不会是收养。   没有任何楚家的人出来解释,当然也没有人敢问。   楚凌冬只是领着郁禾,含笑着跟这些叔伯长辈们打招呼。逼得这些老古董们,只有快速消化这个事实。   而方怡的周围则形成了个小旋涡,被人围在中心。   都在夸小晨晨可爱,长的好。眉眼像极了楚凌冬。甚至有人说这么个长相,长大入娱乐圈也是不错的。   当然晨晨是可爱的,“哦哦”笑的时候,更像萌宠一样,招人疼爱。   但在夸晨晨的同时,顺便拍拍楚金水马屁也是可以的。   特别是女眷,更是七嘴八舌,对着方怡问长问短。   方怡虽然十分享受这种感觉,但能说的说,不能说的还是三缄其口。   在试用期间,她也签了保密协议,关于楚家的一切,对外一字也不能提。   郁千里、陈敏与桃姐也在这个旋涡中。在郁千里的要求下,方怡把晨晨抱给了郁千里。   因为在此之前,郁千里已去过一次于蓝园,方怡知道这人与楚凌冬、郁禾的关系很亲,所以,她的笑容就份外的甜。   郁千里有些感慨:“没想到我还能看到自己曾孙孙的一天。”   郁千里一直待许安不薄,把他当自己的孙子看,陈敏并不奇怪。   而陈敏也是一样,郁千里是他的老师,也是他的亲人。   老爷子的亲孙孙现在躺在病床上,而他与许安,都希望郁千里把他们就当成自己的孙子,化解老爷子老来失孙的痛苦。   陈敏便说:“老师,过两年,我也让人给您生一个曾孙孙。”   郁千里便摇摇头:“我估计两年时间不够。”   陈敏不吱声了。   这时楚凌冬与郁禾已向郁千里迎了过去。   郁千里作为上宾,楚金水也过来亲自接待。郁千里在心里也知道这是亲家,也很配合。   郁千里是全市知名中医,而楚金水又是中医的拥趸者,两人的共同语言也还不少。   说到入港处,楚金水干脆把郁千里带到露台,让他给自己号号脉。   郁千里当然也十分乐意效劳。   满月宴定在正午12点正开席。喻意晨晨以后的生活与事业都能如日中天。   楚家的几个兄弟都分散在各桌陪客。而郁千里那一桌,则由楚金水亲自陪着。   因为没了一些固定的流程,只有楚金水说了几句致词,宴会热闹,却也随意亲切。   吃到中途,各座之间已开始相互交流。楚凌冬便带着郁禾挨座敬酒。郁禾酒杯里是饮料,而楚凌冬的是红酒。   虽然不过是走个流程,但因为来的大多是楚金水的旧部,也就是楚凌冬的长辈,有的甚至是看着他长大,免不了便把他给绊住,拉着一起对酌。   红酒喝得不过瘾,也不能表现感情深,又换了白酒。   郁禾看着便担心楚凌冬喝多了。但这里都是楚凌冬的长辈,他也只能适当提醒。而过度的干涉,却并不适宜。   而喝酒的气氛与节奏一上来,就不是受人力所能控制。一顿饭下来,楚凌冬也喝得个差不多。   午宴结束后,一部分人留下来参加晚上的生日趴。在院子外面,放了自助餐桌,搭了烧烤架,形式自由,随意。一些没急事的人留了下来。   郁千里、陈敏与桃姐因为诊所还要开业,午宴后便告辞了。   陈敏倒想凑热闹,但中午老爷子喝了酒,他还得把他往诊所里送。   郁禾与楚凌冬一直把他们送到停车场。   楚芊子也因公司有事,急着告辞了。她要回去,开个高层会。对公司的财务做一个彻底的清查。   虽然楚凌冬提供了胡春花的银行流水,但公司内部也要提供相应的证据。   同时,郑宇在公司呆了八年,一两个心腹还是有的。   而会计、出纳在这起巨大侵吞案子中,大约也脱不了嫌疑。   这样一想,楚芊子便坐不住了。   这个女人经过短暂的低谷后,已迅速地调整了状态,找回了自已。   纵然没有爱情,她还有事业与野心。她依然是那个自信骄傲的楚芊子。   郑宇则在楚芊子走后,被拖出了楚金水的小洋楼。   楚凌冬、郁禾与晨晨方怡回到于蓝园已近十二点。楚凌冬是已不能开车了,一来是喝酒了,二来是喝多了。   这还是郁禾第一次见楚凌冬喝醉。   楚凌冬平时应酬多,免不了要陪客户,陪有关部门相关人员,回去时一身酒气的样子,郁禾并不陌生。   但楚凌冬向来自律,又有些酒量,最多也只是微熏的样子。   纵然是楚芊子为答谢郁禾的那次,中途楚瑜明过来搅局,楚凌冬也是半醉的状态。但这次,是真醉。   郁禾只有坐在后座,照顾楚凌冬。而方怡抱着晨晨坐在了前面的副驾座。   楚凌冬拉着郁禾的手,把头枕在了他的肩膀上。   “想吐吗?”郁禾观察楚凌冬的样子。   但车里并不能确认他的脸色,只能从外面晃进来的灯光中,看到楚凌冬只是闭着眼。   “还不至于,就是头晕。”楚凌冬的声音还算清晰。   “你的意思是还能再喝?要不我再给你开一瓶。”忍了一天的郁禾终于忍不住了。   楚凌冬就笑了出来,握着郁禾的手轻轻地摩挲着:“我没事。你别担心。”   郁禾的气没了。   前面的方怡这时插话进来:“到家了可以给楚先生喝点蜂蜜水、果汁。我以前喝多了,喝点蜂蜜水效果就非常好。”   “好。”郁禾应了声。   醉酒之人补充果糖,可以使血糖在短时间内升高,增加血容量,这样可以让酒精迅速地排出体外,减轻醉酒状态,这是医学常识。郁禾当然清楚。   而且在他值夜班的时候,没少见醉酒的人被送去急诊。通常这个时候,医生都只是给挂葡萄糖水。   但闭着眼的楚凌冬却说了一句:“解酒有你就行了。”   郁禾乖乖地闭上了嘴。   这位,看来是真醉了。   虽然这不要脸的话,还是楚凌冬的一贯风格。但通常情况下,他都只会说给郁禾一个人听。   很长时间,车里都诡异地安静。   一到家,郁禾就让李妈榨了番茄汁,看着楚凌冬喝完才把他领上了楼。   洗澡的时候,又担心楚凌冬脚发软,就让他先脱衣服,自己给他把浴缸的热水放好。   楚凌冬就是这点好,醉了也不闹人。而且十分听话。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大约是不想让郁禾担心,也不想让他自己有多醉。   郁禾心疼又好笑。   楚凌冬进了浴缸,郁禾也不走,只蹲在缸沿边,看着他。   “别洗时间长了,泡澡会加深醉酒程度。”郁禾交待。   “你不给我洗吗?”楚凌冬显然有些吃惊。   郁禾瞅着他,“你不是说没事吗?”   楚凌冬想不起来要怎么反驳郁禾了。   郁禾弯了弯嘴角,伸手把沐浴露拿了过来。   平时,两人都是先淋浴洗干净后,再进浴缸泡上一会儿的。但楚凌冬这个样子…….   郁禾把沐浴露滴在楚凌冬的胸膛上,手跟着摸了上去。   纵然对这具胸膛不知道摸过多少遍,甚至比对自己的身体还熟悉,郁禾感受到手掌下肌肉的韧性与弹力,还是十分惬意。   而楚凌冬头枕着缸尚,闭着眼睛,也是十分享受的样子。   虽然他不知道给郁禾洗过多少次澡,但这还是郁禾第一次给他洗。   但只一会儿,楚凌冬抓住郁禾的手:“进来一起洗。”   他有些心猿意马。   郁禾不想理他:“就你这样,别多想了。”   “我这样怎么?还不能把你怎么了?”楚凌冬睁开眼睛。   显然郁禾的话有些伤自尊,楚凌冬拉着着郁禾,把他往浴缸里拽。   郁禾死命地抓着缸沿,不肯上前一步。被拉急了,“你这样子,能在里面晕过去知道不?”   楚凌冬是不信的。医生的话总是有些夸大其辞的。   而他现在被郁禾摸得有点兴奋。   纵然他不再硬拽郁禾,但一时也舍不得放手。   郁禾无奈,只有先哄了再说。   红着脸,用几乎不闻的声音说:“我喜欢在床上。”   “嗯。”楚凌冬这次倒是爽快,“床上的事,你说了算。”   床上的事,当然是郁禾说了算。   等楚凌冬洗完了澡,吹干了头发,像个干净宝宝一样躺到床上后,就秒睡了过去。   郁禾对此是意料之中。   又担心楚凌冬半夜会口渴,准备了一壶热水放在了床头柜上后,才上床拥着楚凌冬翕上了眼睛。   但半夜,楚凌冬还是醒了过来。   他口渴难当,而且全身都在出汗。背部睡衣都已被汗打湿了。   楚凌冬把眼睛睁开,微微亮着的夜灯下,郁禾睡得正香。   昨天一天已把他累得够呛,晚上又被自己闹到很晚。   现在,郁禾呼吸平稳,只有睫毛微微地抖动着。不知道是在做着什么梦。   楚凌冬看了一会儿,才小心地翻身下床,拉门出去。   他要到楼下喝口水,顺便冲个澡。在屋里,怕把郁禾给吵醒了。   楼下有两间客房,一间给了李妈。还有一间空着。   楚凌冬进去冲了个澡,身上干爽了许多。酒也醒得差不多了。   现在时间还早,不过四点,上楼还可以再睡个回笼觉。   楚凌冬出来的时候,就见穿着睡衣的方怡站在客厅里。   一见从屋里出来的楚凌冬,忙解释:“楚先生。我听到楼下动静,所以下来看看……”   大约是因为有了上次楚凌冬的告诫,方怡的解释就有些慌慌张张的,怕引起楚凌冬的不快。   “没事,你上去睡吧。”楚凌冬向沙发走去。   “嗯。”方怡应了声。   只围着浴巾的楚凌冬,身材好得让人的眼睛饱受刺激。   日常身着正装的楚凌冬有着一股难以亲近的禁欲范儿,但现在他露着健美的胸膛与臂膀,却又是一番不同的感受。   楚凌冬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方怡试探了句:“楚先生,我给您冲杯蜂蜜水。”   “不用。”楚凌冬给自己倒了杯水,仰脖喝了。   虽然卧室里郁禾给他准备了水,但他不想让动静太大,吵醒郁禾,便没敢去动。   方怡迟疑着,慢腾腾地上了楼。 第八十一章   楚凌冬喝了两杯水, 放下杯子, 就要上楼。迎面却见方怡正从楼上走了下来。见到楚凌冬,忙解释:“现在要给晨晨冲奶粉, 晚上奶瓶忘了楼下,我来拿奶瓶。”   “晨晨醒了?”楚凌冬问。   “晨晨一般晚上要吃两遍粉,营养才够。”方怡说。   “辛苦了。”楚凌冬不停脚步地, 大步上了楼。   方怡像得了巨大的奖励般,在楚凌冬身后清脆地说:“应该的。”   晨晨这个时候醒了,楚凌冬倒想过去看看小家伙。   但自己这身打扮,并不适合过去, 便直接回了卧室,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郁禾依然没有醒来的样子。楚凌冬上了床, 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腰间。   可能是楚凌冬身上凉幽幽,让郁禾觉得舒服,郁禾下意识地整个人都贴了上来。楚凌冬便揽紧了他, 睡了一夜。   接下来的日子恢复了常态。   一个月没怎么出门的郁禾, 开始出入解郁堂。而保镖杜飞则成了他的司机。   郁禾不惯被人跟着, 而郑宇也已被收押, 郁禾想不出保镖存在的必要。   但楚凌冬却稳妥起见,不肯撤回来。郁禾就权当多了个司机。   晨晨依然乖巧听话,但哭的声音也响亮了起来, 不再是以前小奶猫的样子。   而对着郁禾笑得频繁也越来越多。郁禾逗他的时候,晨晨依然是傻乎乎地,笑得口水横流的样子。让郁禾的心变得十分柔软。   小家伙似乎分得清谁是他的爸妈一样, 郁禾一抱他,就喔喔地笑,一副舍不得郁禾离手的样子。   方怡的工作也很周到细致。晨晨最近的一次检查,无论是体质,还是别的指标都已是正常婴儿水准。   方怡是在晨晨两周才过来,再有几天,就满一个月了。郁禾对她的工作没有什么不满,而且跟她也学了不少带孩子知识。   如果没什么意外,郁禾打算与方怡签两年合同,定了下来。   楚芊子那边也传来了消息,郑宇已被检察院带走取证。   与郑宇一起带走的还有出纳。因为涉嫌金额巨大,院方对郑宇不予取保候审。   而除了楚芊子,大约也没人有能力为郑做这个取保候审了。   如果证据确凿,郑宇可能会在里面呆上了一辈子。   在解郁堂,郁千里开始把财务交给郁禾管理。   郁禾有些惊讶,但转而一想,随即理解。如果自己一直这样下去,回归不了自我,以许安的学历,根本连行医资格都没有。   他现在是跟着郁千里,但总有一天,解郁堂要交到自己的手上。   郁千里年纪大了,想得也就有些长远了。   郁禾以前跟着郁千里,行医治病,采购制药都跑过,但唯独财务这一块,他没一点兴趣,也没这个特长。根本不怎么碰。   但如果要接手解郁堂,纵然有会计出纳,郁禾也要做到会看帐,看懂帐。这是一个管理者所必备的。   郁禾知道老爷子的打算与担心。纵然心不在此,还是默默地接了手过来。   这天下午,诊所下班后,郁千里忽然问郁禾:“H州的药材市场与Y州的,哪个要好一些?”   这两个市场都是全国最大的中药批发市场之一。早年的时候,郁禾曾跟着郁千里在全国各地跑市场,搞采购。对这两个地方并不陌生。   中药采购这项业务,在诊所是个相当重要的环节。要求很高。要懂业务,还要懂行情。采购回来药物还要及时跟踪反馈,并不断地进行调整。   采购都是由制药坊的人员在做,现在郁千里却忽然问郁禾。   “虽然两个地方都不错。口碑也差不多,但我对H州要有信心些。”   “为什么?”正在收拾物什的陈敏不由问。   这两个采购市场可一直说不相不下,较着劲的。   “虽然目前农药残存,在中草药这一块还没有限量标准,但现状却是所有中药的农药残存都相当严重。而H州一直都在推广有机化种植,在这方面上应该比Y州做得好。而且以前我也对比过两个地方的数据,在重金属含量上,虽然两家都在标准值以下,但H州的数据更加完美。”   陈敏有些吃惊了,“你什么时候做过的对比?”   “高中。”郁禾说。   陈敏不禁咋舌。不愧是中医世家。自己高中时,还在梦想当个超级英雄。   不过,这个行业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英雄。   救死扶伤。悬壶济世。   “小许,你抽得出时间和制药坊的一起去趟H州吗?最近有批药物要采购。”郁千里征求郁禾的意见。   在有第三人的时候,郁千里只能叫郁禾为小许。   “好的。”郁禾说。   看来,这是郁千里让他接手解郁堂的又一举措。   虽然当他还是郁禾时,诊所所有的工作他都参与过。但现在,他还只是许安,要让其他的员工有一个接受了解的过程。   郁千里想得很长远。   而且H州距离N市并不远,往返再加上调研采购,三天时已足够了。   有方怡与李妈,也没什么操心的。就是晨晨这小家伙现在十分粘他,大概晚上会闹腾一会儿。   “什么时候?”   “明天。”   郁禾略一犹豫,便点点头。时间有点赶。但就两三天,也没什么准备的。   “怎么过去?”   “路程不远,自己带车过去方便。”郁千里说。   制药坊有辆专用与采购的商务车,倒也方便。   郁禾回到与蓝园,一开门,就听到晨晨的哭声。郁禾还不及换衣服,忙进了客厅。   李妈抱着晨晨,方怡正在给他换尿不湿。看来是小家伙不爱受折腾,正大声抗议着。   郁禾走了过去,伸手向方怡:“我来。”   方怡忙把尿不湿递了过去,让开一旁。   郁禾现在已能很熟练地给小家伙换了。他一手拿着尿不湿,一手小心地把晨晨软乎乎的小腿套了进去,再把尿不湿粘连好。然后,从李妈手里把晨晨抱了过来。   “晨晨。”郁禾去逗他。小家伙的视力已很好了,认出了郁禾。哭声小了点。   一对乌溜溜的眼睛只是盯着郁禾看。   方怡又拿了摇铃递到郁禾手里。郁禾把摇铃晃了晃,发出清脆的响声,小家伙破涕为笑,鼻子上还吹了个鼻涕泡。   郁禾噗地笑了出来。   见郁禾眉开眼笑的样子,晨晨又“哦哦”地笑个不停。   “许先生,你先换衣服吧。”方怡说。   郁禾这才把晨晨递了过去。   因为明天晚上不在家,晚饭后,郁禾就多陪了一会儿晨晨。但晨晨现在依然是个睡宝宝,一喂了奶粉,就又睡着了。方怡把晨晨抱上了楼。   想着第二天一大早就要与H州,郁禾便等着楚凌冬回来,交待一下。   但楚凌冬这段时间,回来的都很晚。到家的时候,他基本上已睡了。只有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楚凌冬陪他吃早饭的时候,能说上几句话。   在等楚凌冬的期间,郁禾也发觉,除了最开始离家出走的那几天,他竟然没怎么出过隔夜的远门,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   其实不过两天,也没什么好交待的。   也就是让楚凌冬晚上早点回来,看着晨晨。   但有方怡与李妈在,楚凌冬的看着晨晨,也不过是个形式主义。这样一想,郁禾觉得自己有些瞎操心。   楚凌冬回来的时候,郁禾正半躺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   他到家的时候已近零点了。郁禾自从有了晨晨后,作息已比较规律,十一点睡觉,七点起床。   这段时间楚凌冬公司挺忙。他回来的大部分时间,郁禾都已上床了。现在见到郁禾居然没睡,有点意外,还有些高兴。   “在等我?”楚凌冬去解衬衣纽扣。   楚凌冬的外套已脱了下来,上身依然是白衬衣,下身是深蓝色西裤。袖子半卷了起来,露出结实光滑的小臂。   以前郁禾觉得楚凌冬的衣品单一沉闷,永远都是黑色、蓝色的西服。   现在不知道是看习惯了,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居然觉得白衬衣、深色西裤最衬楚凌冬的气质。   楚凌冬衣服扣子解到一半,注意到郁禾的目光,手就停了下来。   于是半片胸膛,就被衬衫掩掩映映地半露着。   但这个半遮半掩的样子,却有着一种耐人寻味的性感,郁禾看得居然有些入迷。   好大一会儿,郁禾才发现楚凌冬停了动作。   “怎么不换衣服?”郁禾问。   楚凌冬唇角浮出一丝笑意,“看够没?”   郁禾低下头,去看笔记本。   “要不,脱光给你看?”楚凌冬继续说。   郁禾只是装聋作哑,不开腔。   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   郁禾知道自己的短板,从来不与楚凌冬比脸皮厚。   楚凌冬扬了扬嘴角,继续解衬衣纽扣,解开了,把衣服脱了下来,扔在沙发上,又去解皮带。   纵然郁禾一直低着头,强迫自己去看电脑,也按捺不住了。   对楚凌冬这个操作,郁禾只能瞠目结舌地望着他,“你不去洗澡吗?”   “你不是想看吗?”楚凌冬一边说,一边流畅地褪了衣裤。   虽然郁禾在不同的环境与心境下,无数次观察过楚凌冬的身体。但像这样,楚凌冬如同模特一样脱了衣服,如此正大光明地让郁禾观览,以前却没有过。   不过,楚凌冬的身材确实好。不像以前的自己和现在的许安,身体都是瘦薄的。纵然加强了锻炼,也只是少几斤肉,而不是多些肌肉。   楚凌冬则是肌肉饱满,胸膛厚实,连腹部都是紧瓷的。   这种紧瓷硬实的感觉,又是郁禾多次用手验证过的。   这一刻,他体验过的所有触觉一下子涌上了来。   郁禾的喉咙滚了滚。   不过,他今天等楚凌冬可不是为了这,他是有事情要交待。   郁禾勉强开口:“我有事要对你说。”   “哦?什么事。”楚凌冬笑笑,大张着腿,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郁禾的眼睛有些不知道往哪儿放。   看与不看,都不太自然。   “我要出去几天。”郁禾胡乱地说。   楚凌冬显然有些意外。   “去哪儿?”   “H州。老爷子让我出去采购一批药财。明天就出发,大约需要两到三天。”   郁禾的目光在电脑与楚凌冬之间游移。   “所以,你才用那种舍不得的样子看着我?”楚凌冬似乎有些明白过来,轻声一笑。   郁禾无言以对。   依照这个对话流,怎么说下去,都只会落入楚凌冬的陷井。   况且他还这个样子。   “这两天你放心出去吧,晚上我会早点回来照看晨晨。”楚凌冬说。   郁禾也需要有自己的事业与自我价值实现。   他现在只能顶着许安的皮囊生活,如果一直回归不了,或许连最爱的职业都要放弃。   这是楚凌冬不愿看到的。   现在,能做些与医疗相关的事业,对郁禾来说也是一种安慰吧。   “以后,你有事尽管出门。晨晨就交给我。”楚凌冬说。   “嗯。”郁禾应了一声。把目光转到笔记本上。   楚凌冬的模样已让他有些顶不住。   “你能先去洗澡吗?”郁禾说。   虽然他在这里等楚凌冬的初衷,不过交待他一些事情,但也经不起楚凌冬这样大明大白的诱惑。   楚凌冬却从床沿上站了起来,向郁禾走了过去,一勾腰,把笔记本从郁禾手里抽了出来,撂在一旁。   “快两个月了吧。”楚凌冬说。   郁禾一时没回过味来,只是看着楚凌冬。   “那儿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楚凌冬放低了声音,就有点暧昧不明的意味了。   虽然饱受楚凌冬的熏陶,郁禾还是面皮太薄,脸开始发烫,承受楚凌冬的视线,已有些勉强。   楚凌冬叹口气,在郁禾身边坐下。又把他的手拉了过来,摸上自己的胸膛,让他的手指触在自己那道伤疤上。   本来还想把手抽回来的郁禾,也不由地摩挲起来。如同下意识行为,想把这道凸凹不平的伤疤抚摸平整一样。   郁禾微垂着眼帘,视线落在楚凌冬胸前的疤痕上,睫毛跟着轻轻地抖动。   楚凌冬看久了,就觉得自己的全身,甚至心脏都被郁禾的睫毛刷过一样。   在郁禾还是郁医生的时候,他那双低垂下去的睫毛,就已很牵动楚凌冬的注意力了。   楚凌冬抬起郁禾的下巴,吻了上去。同时,手抚摸进了他的身体。   这两个月,两个人都非常克制。因为郁禾不能碰,大多数情况,都是他为楚凌冬做着服务。   现在,郁禾在点燃楚凌冬的同时,自己也被点燃,只一会儿,身体已软在了楚凌冬身上。   楚凌冬把郁禾抱了起来,放倒在了床上,拉起他的脚踝观察了一会儿,“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   说着,小心翼翼地吻了上去。 第八十二章   第二天郁禾起了个早。为了上高速不堵车, 他与制药坊的两个人定了时间早上七点出发。   楚凌冬跟着郁禾起了床, 陪他吃了早饭,然后开车把郁禾送到了解郁堂。保险起见, 杜飞也跟着一同前往。   上午,楚金水忽然到了公司。楚金水这几年已倾向于幕后,基本上很上出头露面。   最近一次过来, 也是为了把自己20%的股份过户晨晨名下,与楚凌冬一起到工商部门办理变更协议。   而晨晨的大名也由经楚金水几番推敲,并征得郁禾同意后,正式命名为楚昱晨。   楚金水来的时候, 楚凌冬正在开例会。他就一声不响进了会议室,楚凌冬猛一见他, 就要停下来,楚金水只是简洁地说:“继续。”   于是楚金水就坐在一边,旁听了整个会议。   会议正在讨论是否对政府新拆迁的一块土地进行竞标。但现在公司已有两个在建项目, 如果再竞标这块土地, 是否有必要。而且纵然拍下这块地, 到底有没有合适的项目。   公司的几个高层因为董事长亲临面场, 都超常发挥,各抒己见,一个例会硬是开了一个上午。   对项目的建议也百花齐放。楚凌冬也挺满意。   会议结束后, 楚凌冬才与楚金水说上话。   楚金水倒也没什么事,只是问了问楚凌冬一些公司的事务,然后拉起了家常。   说到了自己的大儿子与儿媳妇:楚凌冬的养父母。   说了几句, 忽然有些感慨,自己的年纪大了。而连楚凌冬都这么大了。   楚凌冬不知道楚金水想表达什么,就只有认真地听着。   到了中午,楚金水陪楚凌冬一起在公司吃了盒饭后,才离开。   楚凌冬把楚金水送走以后,琢磨楚金水可能有些蒙生退意的意思。   楚金水到了这个年纪,大约是希望楚凌冬与楚氏兄妹能够通力合用,在各自的领域把企业做大做强。   对此,楚凌冬一向并无异议。   楚凌冬下午去了云水居建设现场,呆足了一个半天后,回到了于蓝园。   方怡与李妈两个人正在吃饭。一看到楚凌冬,两人吃了一惊。放下碗筷,站了起来。   郁禾这两天出门,李妈以为楚凌冬不会回来吃晚饭。   “楚先生,你还没吃吧。我这就给你炒两个菜。”李妈说。   “你们先吃,我晚点。”   楚凌冬上了楼,不拐弯地到了晨晨的房间。布置的如同儿童乐园的屋间里,晨晨躺在婴儿床上。   楚凌冬放轻了脚步,走了过去,没想到小家伙居然醒着。   睁着眼睛,不哭,也不闹。   楚凌冬觉得挺有意思,伸出两只大手,就把晨晨抱了起来。   说实话,对于这个小家伙,楚凌冬日常抱得有点少。每晚他回来时,晨早都已睡了。   而郁禾不在的这两天,刚好给了楚凌冬与晨晨亲子活动的机会。   小家伙可能正一个人寂寞着,一看到楚凌冬,便哦哦地笑了起来。   有一股特别卖力着的,傻傻的感觉。   楚凌冬被小家伙所感染,嘴角不自觉也勾了起来。   但随即就觉得味道不对,把小家伙举了起来看了看,不知是拉了,还是尿了。   但晨晨穿得挺严实。   楚凌冬把晨晨又放回了婴儿床,褪掉小裤子,解开尿不湿。果然,小家伙不声不响地已拉了大便。   但小家伙丝毫没觉得为楚凌冬找了麻烦,盯着楚凌冬,依然笑得憨憨傻傻。   楚凌冬轻笑出声,但接下来该怎么做,还真不知道。   就在这时,一双手已熟悉地把尿不湿换了下来,并迅速把晨晨清理干净。   接着,方怡又为晨晨换上干净的尿不湿。   方怡动作十分麻利,来来回回不过几个动作,已把小家伙收拾得利利落落。   “楚先生,你要抱抱吗?”方怡把干干净净地小家伙抱了起来,冲楚凌冬甜甜一笑。   楚凌冬接了过来,问:“晨晨这是有点拉肚子?”   尿不湿上的大便有些呈水状的样子。   “今天下午开始,宝宝是有点拉肚子。不过,楚先生也不用过于担心,两个月的宝宝身体本来就很脆弱,又处在饮食过渡期,很容易出现腹泻。因来晨晨拉肚子次数只有两次,所以可以先观察一下。”方怡用字正腔圆,如播音员一样的声音说。   “不需要吃药或是就诊吗?”楚凌冬问。   “宝宝现在还小,能不吃药尽量不吃药,可以先通过饮食来调整。”方怡说。   “怎么调整?”楚凌冬问。   现在晨晨才两个月,只能喝奶粉。   方怡抿唇一笑,眼睛亮晶晶的。这可是她的专业。   “今天我把奶粉的量减了1/3左右,而且在里面稍加了点温水。为了避免晨晨营养跟不上,今天还补充了两顿胡萝卜汁,用于补充无机盐和维生素。”   方怡口齿伶俐,十分专业。   楚凌冬把晨晨交到方怡手里,“有什么状况,随时叫我。“   “好的。楚先生。“方怡接过了晨晨。   楚凌冬回到了书房。   一会儿,李妈给他炒了两个新鲜菜疏,端了上来。楚凌冬吃了饭,开始处理公司事务。   九点的时候,楚凌冬拨通了郁禾的电话。   这个人出门在外,也不晓得主动给自己打个电话。   楚凌冬忍到现在,估计郁禾忙得差不多了,才敢打过去。   但对方的电话,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楚凌冬摁了挂断键,隔了两分钟又打了进去。直到第三遍,郁禾才接听了电话。   在此期间,楚凌冬的心已突突地跳了起来。自从上次那个绑架案后,楚凌冬已有些心理阴影。   他与郁禾一样,自己可以承担一切,却承受不了至亲所爱有任何的意外与闪失。   虽然杜飞跟着郁禾一起去了H州,但就那几分钟的空白时间,让他已有些吃不消。   那边的声音十分杂乱,看来还在外面。   “凌冬。“郁禾微微上扬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愉悦。   “还在外面?“楚凌冬不由跟着心情舒畅起来。   “还在市场转呢,不过基本上已看得差不多了。“郁禾说。   H州的中药市场十分庞大,光是比较各类药物,已花了他大半天的时间。   “明天能回来吗?”楚凌冬问。   “明天够呛,大概后天上午到家。”郁禾说。   两人又说了几句,郁禾那边一直人声嘈杂的样子,楚凌冬怕耽搁他,也不再多说,挂了电话。   从郁禾的声音听得出,他依然热爱着自己的职业。   纵然他现在只能是许安,依然不愿放弃自己的专业。   楚凌冬不禁就想得多起来。   他像郁千里一样,开始为郁禾做着更为长远的打算。   因为没有郁禾侯着,楚凌冬在书房呆到很晚,才回卧室睡觉。因为担心晨晨,晚上睡眠就有些浅,中间听到一次方怡下楼的声音,大概是为晨晨倒牛奶。   第二天一大早,楚凌冬对方怡交待:如果晨晨拉肚子严重的话,要立即给他电话。   交待完毕,才出门去公司。   一整天,倒是没接到方怡的电话。但下午六点的时候,方怡的电话打了过来,楚凌冬忙接了。   那边方怡的声音:“楚先生,晨晨上午还好,但下午已拉了五次肚子,这种情况需要到医院做个化验。如果是感染性腹泻,就要给晨晨拿些药吃。”   楚凌冬皱了皱眉:“你现在准备一下。我半个小时就到。”   半个小时,楚凌冬的车停在自家大门口时,方怡已抱着晨晨出来了。楚凌冬下车,把后座门打开。   “谢谢楚先生。”方怡抱着晨晨坐了进去。   楚凌冬把车子平稳地驶了出去,问:“晨晨这是着了凉,还是吃坏了肚子?”   这话落到方怡的耳朵里,就有一种责问的感觉。方怡不由地说:“抱歉,楚先生。”   “为什么抱歉?是因为你在照料晨晨过程中有什么不周?”楚凌冬只是淡淡地说。   方怡愣了愣,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对晨晨,她也算是尽心尽力,承认自己照顾不周就有些不甘。   隔了会儿,方怡才说:“我有根据天气温度给晨晨加减衣服。每次喂奶粉的时候,奶瓶都有消毒。”   “如果是因为你的失误,我希望你从中吸引教训,避免再次出现这种情况。如果没有,你不必道歉。”   “是,楚先生。”方怡清脆地回答。   楚凌冬并不总是那么严苛与冷漠的。方怡嘴角露出一对酒窝。   楚凌冬带着方怡走进妇仁医院时,赵志诚也已在等着他。现在医生已下了班,赵志诚特意交待了小儿科的主任医师在门诊室候着。   一见到楚凌冬,赵成诚就问:“小许呢?”   “这两天有事出去了。”楚凌冬说。   赵志诚挺惊讶。他与余红英一样,有着两人形影不离的印象。   现在,楚凌冬跟着小保姆过来,就挺意外。   赵志诚把两人领到了小儿科。小儿腹泻是个极其普通的病诊。主任医师先问了晨晨诊状。方怡一一做了回答后,初步判断没什么大碍。   接着大便化验结果出来后,也排除了感染性腹泻的可以。可能是这两天天气变化较大,而晨晨的肠胃还太虚弱,造成的拉肚子。   因为晨晨还小,儿科医生便建议注意饮食,也没有开药。   因为没有大碍,楚凌冬心里也舒畅了很多。   而方怡在后面轻轻哼着儿歌,逗着晨晨。于是方怡的儿歌中,便时不时地夹杂着几声晨晨的哦哦声。   一回去,楚凌冬照例直接上楼,进了书房。吃饭的时候,也是李妈把饭菜送了上来。   楚凌冬等到九点,估计郁禾那边忙得差不多了,才把电话给打过去。   果然,郁禾才吃完饭。   楚凌冬问了那边的进展。郁禾说已与一家药材商签了协议,并打算建立长期的供求关系。   同时,郁禾把一天来在药才市场的新鲜事,说给楚凌冬听。   声音依然上扬着,十分明朗。   楚凌冬仔细地听着,然后问:“禾禾,你有没有考虑过扩大解郁堂规模?把它建成本市第一家中医院?”   郁禾那边好一会儿没吱声。   如同任何醉心于某项技术的专业人才一样,郁禾一直都倾心于医术的研究与自我提升,而对管理缺乏兴趣,也没有过多的心力用在上面。   但现在,楚凌冬与郁千里一样,开始考虑他的未来,并为他做了长远的规划与打算。   “你认真考虑一下。”楚凌冬说。   “嗯。”郁禾应了下来。   解郁堂他是迟早都要承担下来的,而作为一名外科医生,他也无法放下自己的职业。   郁禾转而问起了晨晨。楚凌冬怕郁禾瞎操心,而且晨晨也没什么事,就只说晨晨睡了。拉肚子的事也不提。   两人就说起闲话来。   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极其平常的日常。   但因为通话的人,这些日常也是有滋有味的。   说到中途,楚凌冬忽然问:“这两天,你想我吗?”   说实话,白天忙的时候,楚凌冬倒是没太大感觉,但晚上一回到于蓝园,他还真是挺想郁禾。   郁禾那边就小声嘀咕:“这不明天就回去了么。”   对郁禾的回答,楚凌冬一点也不意外。一惯的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   他与郁禾都亲昵到这个地步了,这个人却还是如此的害羞。   楚凌冬无声地一笑。   凌晨一点的时候,外面又开始了窸窸窣窣的响动。想来又是方怡在给晨晨兑奶粉。   但门轻声一响,方怡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杯果汁。 第八十三章   方怡手里新榨的草莓汁, 殷红得如同她手上新涂的指甲油。   面对楚凌冬明显质疑的目光, 方怡忙说:“因为晨晨要补充水份,我在奶粉里加了点果汁。果汁榨多了, 我见楚先生还没休息,就给您送点过来。”   “放着吧。”楚凌冬把目光重新落回到电脑上。   方怡眼睛就有些发亮。   她第一次进这个房间,给楚凌冬端水时, 楚凌冬对她说的话记忆犹新。严厉而生硬。   现在,不过一个月,楚凌冬给了她不同的态度。   方怡走过去,把果汁轻轻地放在书桌上, 脆脆的一声轻响。   楚凌冬正在看项目经理新拟定的项目可行性规划书。看了几眼,忽然发现方怡并没有走, 而是静静地立在自己的身边。   楚凌冬这才把头抬了起来。   “楚先生对许先生真好。”方怡说。   楚凌冬微微地皱了眉头。   这个时间,与这个空间,除了自己最亲近的人, 楚凌冬是不欢迎任何人进来的。   刚才他默许方怡送来的果汁, 不过是考虑到她这两天的辛苦。   现在, 这个方怡突如其来的感慨……   楚凌冬并是个喜欢讨论自己感情的人。   而且, 没有任何语境的铺垫,方怡这话就显得十分突兀。   楚凌冬淡淡地问:“你不是在给晨晨冲奶粉吗?”   “晨晨已喝了奶粉,现在睡了。”   楚凌冬不再说话。   以方怡的聪明, 她应该知道楚凌冬已对她下了逐客令了。   “许先生不在,楚先生是不是特别想他?”方怡轻声地问。   纵然楚凌冬再迟钝,也觉到方怡是不对劲的。   他看向方怡。   方怡披了件蓝色外套, 而里面穿着件粉色的吊带睡裙,睡裙拖得老长,胸脯也挺得很高。   而日常被扎成马尾的头发,现在瀑布般披散了下来。乌黑发亮,光泽度极高。   楚凌冬没有任何情绪的目光看着方怡。像是在等着她说些什么,又像是在等着她有什么动作。   方怡咬了咬唇,有些豁出去,并害羞的样子。   她在那个传媒公司呆过两个月,虽然没上过任何角色,但这种粗糙的表演,对于她来说,并不是难事。   “我一直都十分羡慕许先生,像他那样的人,楚先生会那么爱他。”方怡慢而字句清晰地说。   “他哪样的人?”楚凌冬的表情与眼神都没有任何变化。与方怡只是平常的说话一般。   方怡却不接过楚凌冬的话。过了会儿,才再次开口:“楚先生,我知道不应该,知道是我痴心妄想……可我喜欢你。我第一眼见到您就喜欢了。”   楚凌金有钱帅气,虽然有些冷漠严苛,但并不是没有人情味。   因为方怡确实对楚凌冬有那么一丝的喜欢,她的语气与神情便有着十分的真诚与热切。   “我知道您心里只有许先生。我也一直努力压抑着,可是,今天我实在……”方怡的话没有说话,留了半截,造成了一种留白处皆是话语的感觉。   楚凌冬伸手慢慢地合上了电脑。“你想要什么?”   方怡并没有回避楚凌冬的目光,“我什么都不要。我知道谁也不能代替许先生。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在您心中是至高无尚的。”   方怡说到这儿,声音低了下来,“我只想留在您身边。如果您能把放在许先生身上的心千分之一,万分之一分给我一点,我就是百分之百的感激了。纵然不能,只要您能容纳我的喜欢,我也是万分高兴的。”   方怡把这段夸张的台词,说得平静而收敛。   目光笃定地看着楚凌冬,也是种破釜沉舟的爽利与决绝。   虽然在新风只呆了两个月,但方怡是有表演天赋的。   楚凌冬虽然冷漠严厉,但他也是男人。没有一个男人真会对他的仰慕者狠心。   男人是种虚荣的动物。   何况,从她近两个月的观察,楚凌冬其实也并不缺乏温柔。   楚凌冬盯着方怡,终于开口,“从你开口的那一刻,你已犯了三个错误。首先,你是我聘用的员工,却利用职位之便,打雇主的主意,这是没有职业道德。其次,你明知道我的状况,有爱人有孩子,还试图破坏我的家庭,这是没有伦理道德。最后……”楚凌冬的目光已锐利得刺人,“你既然能说出这些话,是觉得有成功的机会?是我给了你什么错觉,还是你觉得我蠢?”   “不是这样的,”方怡的慌乱是真实的,“我没想那么多。就是……”   方怡说不下去了的样子,“是我又蠢又笨,不该喜欢您。喜欢了您也不该控制不住自己。“   楚凌冬站了起来。对于方怡,他不想消耗太多的时间与精力。   他也没兴趣欣赏她的演技。   “现在太晚,明天一早,你把你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因为你的所作所为,我决定提前中止合同。你公司方面,我会让人去解释。”   楚凌冬只是简单地陈述决定。   他已准备离开,去把晨晨抱出来 。   现在,有了这一出,他已不能让晨晨与方怡呆在一起了。   方怡手脚麻利,专业性强,对晨晨也算是用心,楚凌冬与郁禾本来打算把她长期留用下来的。   但这晚上的一出……   楚凌冬恼怒而烦躁。   这都近两个多月了,他居然没发觉察方怡存着这个心思。   郁禾是一向不以恶意揣度人。而他却太过疏忽大意……   楚凌冬有些不能原谅自己。   方怡只是愣在原地。在她的考虑中,纵然楚凌冬出于对许安的爱,会有所顾虑,但也不至于这样冷酷绝情。   男人,她见得太多。   男人的心不过是个空房间,纵然里面已住了人,还是可以腾出地方,安放其他人。   而且,越是有钱有地位,房间就越大,可以安置的人就越多。   “楚先生,您为什么那么爱许安?他根本不值得您这样对他。”方怡冲着楚凌冬声音低而有力。   正要走的楚凌冬,脚步停了下来。   方怡灰暗的神情,一瞬间就有些复活的意思。   “他根本不值得您这样专一地对待。您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他能为争演一个替身,一个只有几句台词的群演,与剧组的任何人去睡。”方怡提高了声音,有些颤颤的。   不能不说,她对声音的掌控十分得心应手。   “你认识许安?”楚凌冬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方怡的脸上。   “我怎么不认识他。虽然他一点都不记得我的样子。我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在新风传媒呆过两个月。两个月里听到最多的就是他的传言。”方怡笑了笑,“他在新风呆了几年,没学历,也不愿学习,连个经纪人都没有。为了争个商演,上个节目,不择手段。就这也养不活自己,整天泡在夜店与酒吧。”   方怡的声音已高了几分,有些心神动荡的样子,“他就是个出来卖的。”   “楚先生,您是被他骗了。他根本不值得您这么待他。而我,对您是全心全意的。”   “楚先生,我是干净的。”方怡盯着楚凌冬。   “你的干净指的是什么?”楚凌冬只是冷冰冰地说,“许安的一切行为,都不能成为你破坏他人家庭的理由。你现在所做的,所说的,已没什么干净可言。”   方怡张着眼睛,一时没明白过来。   她有些懵。一个男人,在知道自己的心头肉不过是别人的破鞋后,还会如此镇定。   “我刚才已说得很清楚,明天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楚凌冬丢下这句话,就向门口走去,他已不想再与方怡纠缠下去。   这对他而言,不过是场不愉快的插曲。   “楚凌冬。”方怡直接叫出了楚凌冬的名字。   她一只手忽然伸进了自己的胸膛,把一只r房从睡衣中小心地兜了出来。   白亮的灯光下,晶莹、高耸,微微地颤着,又如同一只受惊的鸽子。   即s情,又纯情。   楚凌冬的脚步几乎没做任何停留,向她走了过来。   方怡的心跳得厉害。   她以为楚凌冬是个重感情的人,所以,才上演了一出掏心掏肺的灵魂告白。   但最终,男人也只是男人。   比起灵魂告白,原始冲动才是最真实的。   方怡的唇角越扬越高。楚凌冬几步走到了她的面前,一把拧住了她的胳膊,就向外拖。   方怡又慌又惊,“你要干什么?”   楚凌冬像是没听见。拽着她的胳膊,往楼下拖。   方怡魂飞魄散,“楚先生,楚先生……是我错了。”   但楚凌冬根本不理她。连拖带拽,把她薅进楼下的空客房,手用力一推,把方怡扔了进去。   “如果不是看你是个女的,我就把你扔到外面了。”   说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从外面把门反锁住。   方怡不死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几步奔到门口,用力拍打着木门:“楚凌冬。许安的艺名叫许海兔。我说的话,你不信,你可以让人去查,看我到底有没有污蔑他。”   许海兔?   许安以前居然用过这个名字……   楚凌冬只是想。   方怡拍了好一会儿门,才筋疲力尽地滑坐在地板上。过了很长时间,发现自己抖得厉害。   现在她有一种受伤的感觉。   当她第一眼看到许安时,心中就翻过无数的巨浪。没想到,那个人人瞧不起,人人都以鄙视语气谈论的对像,却成了人生赢家。   住这么大的房子,有这么深的资源。   而且,就是这种人,居然能拥有楚凌冬如此完整而彻底的爱。   而那个许安,居然一点都想不起自己来。不过,也是,她在新风不过呆了两个月。许安与她都没打过几个照面。   而且,许安的眼里只有男的。   不管是否有钱有势,只要能从中获得一点利益,都能成为他的目标。   许安这种人都有拥有楚凌冬的爱,为什么自己不能?   在看到楚凌冬那一刻,她的心就已活泛了起来。   经过几次接触,她在心里,对楚凌冬确实有着那么一丝好感。   楚凌冬有钱有颜,还重情。   现在,方怡把自己放到受害人的位置,便把这份好感扩大到十倍。   她能鼓足勇气,对楚凌冬进行剖白,也是觉得自己并不比许安差。   但现在,她所得到的不过是彻头彻尾的羞辱。   方怡不禁冷笑。   自己居然连这种人,都比不上。   楚凌冬把晨晨从婴儿床上抱了出来。   晨晨睡得还是很熟。刚才那边折腾得天翻地覆,小家伙这边却岁月静好,楚凌冬的嘴角有了一丝笑意。   楚凌冬把晨晨抱回自己的卧室,放在了床上。小家伙依然没一点醒来的样子。   楚凌冬又拨通了吴软软的电话。   虽然已是凌晨两点,但三声响铃后,吴软软已接听了电话。   “楚总。”吴软软的声音也是绷紧着的。   这么晚,楚凌冬电话打过来,一定是有不能转圜的急事。   “明天你到于蓝园这边办理一下与方怡的解约合同。同时,再给晨晨找个保姆。”楚凌冬说。   吴软软并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问:“新的保姆还是以前的条件吗?”   楚凌冬略一沉吟,“要个年纪大点,结过婚的。”   “好。”吴软软一口应道。   放下手机,睡在一旁的余胜,睡眼朦胧地睁开了眼睛,“什么急事?凌冬半夜三更地给你打电话。”   “换保姆。”吴软软说。   余胜轻声一笑。吴软软也跟着一笑。   这事,不用问,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晚上,郁禾回到于蓝园时,抱着晨晨的人,已不再是方怡。   而楚凌冬也在屋里,正等着他。 第八十四章   郁禾不过出门三天, 回来就换了保姆, 当然会有种种的猜测。   方怡通业务,精力充沛, 一定是做了让楚凌冬不能不辞退的事情。   虽然满腹疑虑,但郁禾并没有立即从楚凌冬口里得知事件的全貌。   三天的奔波,让郁禾已十分劳累, 上楼冲了澡,换了衣服下楼,李妈已端上饭菜。   吃饭时,新来的保姆就在旁边, 郁禾也不好多问,楚凌冬又对他H州直行十分感兴趣, 问长问短,两人便边吃边说些闲话。   饭后,晨晨是抱着要亲昵一会儿的。听说了小家伙拉肚子, 郁禾又忙着检查了大便, 但已明显好转。   新换的保姆名叫王丽蓉。年近四十。干净、瘦挺。在这行已做了十年以上。口碑、业绩都是公司的佼佼者。   王丽蓉没那么多讲究, 也没方怡那么能说会道, 但带的孩子多,见的多,就跟跟着说小孩子闹肚子是个常有的事, 如果没有变严重的倾向,过个一两天就会好转。   王丽蓉说话爽快直接,给人一种快人快语的感觉。   楚凌冬就在一边一会儿看郁禾, 一会儿观察保姆,最终得出结论:带孩子还是年纪大点的牢靠。   当然,他这是年龄歧视。是方怡事件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   现在,郁禾一边逗着晨晨,一边问些王丽蓉情况。   楚凌冬在客厅心情愉快地陪了他们一会儿,便上楼去了书房。   郁禾与晨晨都在他的眼前,让楚凌冬十分满足而怡然。   九点多的时候,书房的门被推开,郁禾穿着睡衣,拎了水壶走了进来。   楚凌冬忙把椅子推开,站了起来,从郁禾手里接过水壶,自己续了水。   其实书房里有茶具,水壶。但郁禾过来,显然并不只是为了给楚凌冬倒水。   而日常,楚凌冬在书房的时候,郁禾基本上不会过来干扰他。   郁禾也有自己的事要做。陪会儿小家伙后,学习专业,查找资料。   续完水,楚凌冬把水壶放到一边,握了郁禾的手。有点凉。   “这么急着过来,这是想我了?”楚凌冬瞅着郁禾。   郁禾懒得理他,直接问:“方怡是怎么回事?”这才出去了三天,像是发生了很多事的感觉。   楚凌冬揉了揉郁禾的手。   过程太污秽,楚凌冬一时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方怡与许安认识。”楚凌冬说。   郁禾就有些讶然。他与方怡也相处了一个多月,方怡却一点都没有露出与他相识的痕迹。   而自己,许安也没有给他提供过这段记忆。   楚凌冬把身上的袍子脱下来,披在郁禾身上。自己也不坐,靠着书桌,简单地把事情说了说。   当然,叙述的过程必定是繁简得当,能多说的就多说,不好说的则一笔带过。   比如方怡行为不轨的那段,楚凌冬几乎是含糊其词没怎么说。方怡与许安的关系那段,他倒是说的非常详细。   楚凌冬说完了,郁禾好一会儿没开口。   “怎么了?”楚凌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郁禾的神色,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多说的,还是多说了。   “你这么受欢迎,以后我怎么放心一个人出门。”郁禾幽幽地说。   楚凌冬笑了出来。   但郁禾的眼睛里明显还有别的东西。   楚凌冬凝视着郁禾,轻声问:“你在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郁禾心里也有些模糊。他才魂穿过到这里时,环境陌生,人物陌生。他认为这不过是个偶然。   虽然一开始觉得非科学,但习惯了,就自己给自己开脱。   人体也不过是粒子的集合体,人类的灵魂没准也是一种物质粒子。如果是这样,这些粒子的集合体发生转移,也未尝不可。   把这种非科学现象,用科学来解释,郁禾开始接受这个事实。   但现在,偶然出现在他生活中的方怡,其实与许安是旧识。   许安曾多次出现在济世医院。   楚芊子是他以前的患者。   而楚凌冬……则与他有着更为特殊,更为紧密的联系。   所有一切的偶然,都有着必然的联系。   这些一开始郁禾认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其实与自己也都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所认为的许安的世界,与自己的世界,也许并不是割裂的,也是个有着因果联系的一体。   “方怡还说了什么?关于许安的。”郁禾问。   “听她的话,她与许安应该不是太熟,她在新风也不过呆了两个月。而许安在新风基本上没什么工作。”楚凌冬说。   在发生许安对自己下药事件后,楚凌冬曾让余胜对许安做过调查。许安在新风的工作,基本上处于半游离状况。   “还有就是,许安曾用过许海兔这个艺名。”楚凌冬说。   郁禾的神情一怔,过了好一会儿,听见楚凌冬叫他的声音:“禾禾?”   “怎么了?“楚凌冬的目光锁在郁禾的脸上。一脸担心。   郁禾面无血色。眼神像在梦游。   “许海兔……”郁禾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怎么,你知道这个名字?”楚凌冬心里一紧。   “可能吧。”郁禾哑声说。   那条一直存在,却模模糊糊没有实感的线索,在这一刻,再度闪现了出来。   海兔这个ID郁禾并不陌生。   隔着一个虚拟的网络,郁禾并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但确实,很长的一段时间,这个ID经常出现在他的个人咨询页面中。   郁禾在济世医院就职的第二年,便被录入了一个公益性质的互联网医疗平台。   这个医疗平台,几乎囊括了全国质量最优的权威医生,其中三甲医院的医生达到80%以上。   这个平台,除了可以预约全国的三甲医院医生外,还可以在线就医问诊。   而入驻这个医疗平台的医生都拥有自己的帐号与网页,义务为在网页留言咨询的患者解答情病。   因为郁禾太忙,不可能每天上网页回答留言。但每周一到两天的时间,集中回答一些患者的问题。   这些人中,有的是曾在济世医院里面对面见过的患者,但大多数是素未谋面,只是通过平台上提供的个人信息,   找上来的人。   并没多久,海兔这个ID便频繁地出现在郁禾的留言页面上。   一开始,只是一两句。后来,就是很长的文字。   这个海兔的留言是什么?郁禾已不太清楚了。   有点像是骚扰。但并没有明显的恶意。絮絮叨叨,更像是一种精神疾病下的自言自语。   一开始,郁禾以为是自己的同事,或是朋友开的玩笑。对这些留言,便直接删除,没有管他。   但接二连三地这个ID出现在自己的网页,郁禾就有些不胜其烦。   对此,郁禾曾作过一次回复,但也只是言语简单地提醒:这是医学平台,是为患者提供义务咨询的地方,他不希望再次看到这种与平台无关的留言出现。   那次回复后,那个ID便消失了一段时间。   但没多久,“海兔”这个ID再次出现。不过,这次出现后,他的留言一改以前散漫的风格,开始问一些简单的医学问题。   诸如:郁医生,我想把身上的痣给取了,你有什么建议吗?   最近,我总觉得气喘不上来,我该挂什么科?   对这些,郁禾是不予理会的。   他的时间与精力都有限,没功夫用在一个骚扰者身上。   郁禾一言不发地摁亮笔记本电脑。   楚凌冬的手机还是笔记本,对郁禾都是畅通的状态,从不设任何密码。   郁禾迅速地键入医疗平台的名字,然后从搜索中,点了进去。   现在,他已半年没有登陆,只希望网站还没有删除自己的ID。   他输入自己的帐号,等了几秒,当郁医生的个人页面出现在屏幕上时,郁禾的心却擂鼓般地跳了起来。   在郁禾操作的过程中,楚凌冬只是揽着他的腰,站在他的身侧。   楚凌冬不知道郁禾要做什么,但从他听到许海兔这个名字后,便明显的失魂落魄。   页面眉头是郁禾的两寸照片。眉目温润柔和,穿着白大褂,是清爽清洁的样子。   照片下面是他的个人简历。   郁禾把网页直接往下划拉。   断断续续的依然有患者的留言。郁禾直接往下拖,一直拖到去年十月,放慢了速度。   留言版一页页翻动,郁禾的手停了下来。   十月二日,来自海兔的留言:郁医生,你知道海兔有多少种类吗?对了,海兔不是兔子,是一种贝类。但它没有贝壳,却长着一对小小的触角。海兔有两套生殖器官,卵子精子也是相互沟通着的,你觉得它们是不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灵?当它们需要繁衍后代时,会根据对象,承担或男或女的角色。就像我。在我面对那个人时,我就是个女的,而面对别人时,或许就是男的了……如果我是一只海兔,我一定是那种蓝色的,后面有着一丛小尾巴。看起来很骄傲,很与众不同。   郁医生在手术台前晕倒的时间,是十月十六日。而这条留言是在他晕倒的前两天留下的。   楚凌冬与郁禾都屏息地看着这条留言,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许安是认识郁禾的。而不问用,郁禾对许安并没有丝毫印象。   由此看来,许安曾多次到济世医院,并不是求医问诊,也不是看望病人。   而是为了郁禾。   但纵然许安数次去找郁禾,他却并没有直接与郁禾接触。   这只有一个可能,在郁禾不知情的状态下,许安其实一直都在暗中窥视着他。   楚凌冬同时也想到那次,他与郁禾在那条两旁都是梧桐树的道路上的相缝。   突如其来的邂逅,让一向严谨自制的他,一时心旌荡漾,无法自制。就要迎上郁禾,去叫他的名字。   但这时,许安的身形忽然闪入他的视线。让他瞬间打消了主意。   他并不想让许安看到自己与郁禾有什么交集。   而且,当时他对郁禾的感情也是朦胧,而不可言说的。   “凌冬,”郁禾哑着声音问,“你什么时候认识许安的?”   楚凌冬的大手扳过郁禾的肩头,把他拉转过来,正视自己。   楚凌冬的目光深深地注视着郁禾,“你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因为许安。而是因为我。只能因为我。”   郁禾愣愣地看着楚凌冬半晌,“嗯。”郁禾应道。 第八十五章   当郁禾问楚凌冬, 他什么时候认识许安时, 楚凌冬已明白了郁禾的意思。   郁禾猜测会不会是许安通过楚凌冬知道的自己。   对于许安,楚凌冬是根本不愿回想的。   当他第一次在公司的大门前拦住自己, 报出自己母亲陈女士的名字时,楚凌冬以为这不过是个找上门来的老乡。   纵然在许安讨好的态度下,楚凌冬读出了他攀附的意思, 但这也不过是常情与常态,楚凌冬并没有放在心上。   通过各种关系找上门,希望楚凌冬提携一把的大有人在,并不止许安这一人。   而且, 这人还是母亲故人的儿子。如果人品上没有大的问题,对他帮一把, 也并不是多大的事。   楚凌冬面对许安点了点头。自己转身进了公司。   他本意是让吴软软去接待,而许安却跟着他到了办公室。   现在,因为有了郁禾与晨晨, 楚凌冬对许安的厌恶与反感已淡了许多。   但依然不愿再想起许安。   在当时, 楚凌冬发现许安难缠而不顾脸面之后, 已是避之而不及。   “我认识许安是一年半以前。两个月后, 遭到阿峰的伏击,然后你给我做了手术。手术后的三个月中,我曾到济世医院去过几次。”楚凌冬心里有些涩涩的, “最后一次见到你,就是通往住院部的路上的那一次,那天刚巧看到了许安。晚上, 鬼使神差地去了酒吧…然后遇到许安,喝了他递过来的酒。”   因为发生了那桩被许安算计的事件,楚凌冬便再也没去济世医院。   而当许安把孕检的化验单递到他的眼前时,楚凌冬是震惊而且恼火。   许安为了证实自己其实是可以生的,在办公室里脱了衣服。   那一刻,楚凌冬像是被雷劈了的感觉。   “我从没有在许安面前提到过你的名字。”   那次虽然在医院与郁禾巧遇,但他与郁禾连个眼神交汇都没有,许安不可能认为自己与郁禾认识。   郁禾也在回想许安与自己交集的时间线。虽然不能确定的十分清晰,但自己入驻那个医疗平台没多久,许安已出现在网络上。   这应该是两年前了。   许安并不是因为楚凌冬而认识的自己,郁禾奇异地松了口气。   纵然这样,会让这个谜底的解开更加难以困难。   但楚凌冬是自己的,晨晨也是自己的。   郁禾并不想看到其中掺合入许安的影子。   对于楚凌冬居然会中许安的套,郁禾是匪夷所思的。楚凌冬这么自律的一个人,除了陪客户应酬,基本上不泡吧,而且走哪也都有余胜跟着。   偏巧那天去了酒吧,还是一个人。   “你那天怎么想到一个人跑到X的喝酒的?”郁禾有些奇怪。   楚凌冬有些难以启齿。   那天,突如其来与郁禾的邂逅,又被许安所打断。楚凌冬忽然想喝酒,而且有种想喝醉的感觉。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当时自己对感情不那么陌生,向着郁禾迎了上去,或许就没那么些曲折了。   就在楚凌冬反省与自责的时候,郁禾忽然很遗憾地说:“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楚凌冬伸手把郁禾揽入了怀里。   是啊。找了,不搭讪,和没找有什么区别?   “现在、以后、未来,我与晨晨都是你的。”楚凌冬承诺的语气。   是的,不管事态如何发展,他爱的人,爱他的人不会变。   楚凌冬、晨晨、郁千里……都是他坚实的后盾。   郁禾微微一笑。   郁禾离开书房的时候,楚凌冬表情郑重:“我会给你查许安所有的线索。所以,你想知道什么,只需要给我说,我给你查。”   他不放心郁禾独自追查这件事。而以郁禾的性格,却一定会追查到底的。   “我想知道许安在入驻于蓝园以前的住址。同时,想在新风里打听一下许安的生活状态。”   “行。两天之内我会给你答复。”楚凌冬一口应允。   只要郁禾不擅自行动,让他做什么都行。   第二天楚凌冬去公司的时候,特意把杜飞叫了过来,嘱咐道:一定要加强防范,只要郁禾出门在外,一定要寸步不离他左右。   杜飞自然是连声应允。杜飞作为余胜一手带出来的贴身保镖,清楚地知道郁禾的位置。   而郁禾又是个易相处的人,让杜飞觉得这份差使十分舒心。   对于楚凌冬承诺的两天时间,实际是一天,许安的以前租用的房间已查了出来。   因为许安在新风并没有任何地位,也没有可以看到的前途,新风并没有给他安排宿舍,许安一直都是自己在外租公寓。   半年前,当他搬入于蓝园后,公寓也早已被再次租了出去。屋里已不可能留有许安丝毫的痕迹。   而通过新风传媒的董事,楚凌冬派余胜找到了与许安同期的几个新风艺人。他们大都已有了自己的事业,在一些没听过名的电视或电影中充当男三,男四的角色。   因为上面交待了话,对于余胜的打听,都相当配合。   只是许安为人太过钻营,为了蝇头小利便可不顾脸面,同期的艺人把他排斥在自己的圈子外,许安在新风根本没有任何朋友。   对于许安,大家也都是风言风语的传闻,别说深交,就是话也没怎么说过几句。   问起传言,则都是一脸讳莫如深的微笑了。   而与许安有些传言的工作人员,则是矢口否认的。像是怕沾上什么恶心东西一样,避之而不及。   在新风没有经纪人,没有朋友,没有通告,没有活动的许安,不过是个幽灵般的存在。   郁禾也在杜飞的陪同下,去了他曾租住过的公寓。   因为房屋已租了出去,郁禾也只能在外面略做察看。   公寓离市区很有些距离,旁边还有地铁经过。   半夜的时候,列车驶过的声音,大约会轰隆隆地惊醒出租客的睡梦的。   在追查这些时,郁禾不止一次地想到许安的留言:“如果我是一只海兔,我一定是那种蓝色的,后面有着一丛小尾巴。看起来很骄傲,很与众不同。”   这个活得如此苟且的许安,是以什么样的心境写下这样的话呢?   一周的奔波与询问,并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但郁禾并没有放弃的样子。   对于郁禾的执着,楚凌冬则忧心忡忡。   他也十分介意许安对郁禾的关注,但他更珍惜当下。   不管那个最后的谜底是个什么样子,他都不允许让任何人,任何事情改变自己的这个现状。   一切的查无所获后,郁禾只有开始日常的生活,在解郁堂与于蓝园两边走动。   郁千里对郁禾颇为担心,而抱怨。   这些天,郁禾在解郁堂报个道,说走就走,便没了踪迹。   郁禾对老爷子来说,也是失而复得的。他这个心不在焉的样子,落在郁千里的眼里,让老爷子的心跟着悬了好几天。   问郁禾在忙什么,他也不说。郁千里不免唉声叹气。   郁禾只有把心思收了一半,放在了解郁堂。   现在,连陈敏都已觉察出来,解郁堂已渐渐地往郁禾手里转移。   但陈敏也是技术人员,对这也不上心。他对管理也没多大的兴趣,如果以后郁禾主外,他主内,这个搭配也不是不行。   中午吃了饭,午休的时候,郁禾想起到了陈兰芝就诊的时间,便在手机上预约了专家号。   现在,已不再需要用金钱来引诱,陈兰芝也自觉每个月两次到济世医院去就诊。   而郁禾也会按月给她打些生活费。   晨晨满月宴的时候,郁禾给陈兰芝打了电话。但陈兰芝并没有过来参加宴会。   像她这样心里有隐疾的,其实并不愿意参与到人多而密的社会活动中。   她不来,郁禾也能理解。   中途郁禾给她打过几次电话。有两次声音嘈杂,大约是在麻将馆。   郁禾对此也并不奇怪,所有的病都会有反复,而精神疾病更是如此。   陈兰芝不可能就靠这不到半年的心理咨询,就彻底治愈,戒掉赌瘾,郁禾只能督促她定时看病,按时吃药。   只要陈兰芝不排斥吃药就诊就行。   预约了医生后,郁禾挂通了陈兰芝的电话。那边依然是嘈啧杂杂的声音。无所事事的时候,她就在麻将馆里消耗掉半天的时间。   郁禾先问了一些她的吃药情况,陈兰芝都一一地回答了。   现在,陈兰芝与郁禾的对话已趋于日常,并不像以前她与许安那样,句句都溅着火星。   她与许安,本是这个世上最亲近的关系,却因为各自的心里隐疾,把脾气这把匕首亮给了对方。   “我预约的号,发你手机上了,你记得过来。”郁禾说。   “知道。知道。”陈兰芝码着牌。   现在,她还是时不时地控制不住打上几圈。但对待输赢,意外的没有以前那种偏执了。   输也好,赢也好,不过是个消遣。   郁禾忽然想到什么:“你这两天留意一下,我给你发了快递。今天就该到了。”   “什么快递?”陈兰芝打出一张红中。   “一些安神养心的中药。药是熬制好的成药,你收到后立即放到冰箱冷藏起来。每天三次,一次一袋。喝的时候,加热一分钟就可以直接服用了。”郁禾说。   那边陈兰芝半天没吭声,郁禾就要挂电话。   陈兰芝忽然犹豫地说:“我想去看看晨晨。”   “行。你来的时候,给我电话。”郁禾干脆地说。   陈兰芝放下了手机。一帮麻友就问,是不是在给儿子通电话。陈兰芝撇着嘴角笑了笑:“当然是儿子。”   “啧,看不出,儿子还挺孝顺,给你寄东西来了吧。”   陈兰芝扔出一张九万,“亲儿子嘛。”   现在的许安,让陈兰芝又想亲近又害怕。   她与许安斗争了二十多年,都没这样和谐相处过。   如果不是她的儿子化成灰都认识,她甚至怀疑是被人掉了包。   她希望与许安能保持这个状态。   所以,她不敢过多地去接触他。生怕过多的干扰,两人一下子又回到了以前那个状态。   打了几圈牌,陈兰芝便离开了麻将馆。   回到家,没过半个小时,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陈兰芝一接听,是快递小哥。   因为她住的地方挺绕,陈兰芝对地理位置,对快递小哥说了老半天。   要是在以前,陈兰芝早就不耐烦了,但不知道是最近心情不错,还是因为吃了医生开的药,她耐心而和气。足足对快递小哥说了五、六分钟。   放下电话不到十分钟,快递小哥把货送到了她的门口。   一个挺沉的纸箱子。   陈兰芝把纸箱子抱进了屋里,把剪刀划拉开,里面是一层的冰袋。冰袋包裹着的则是封闭的中药。   陈兰芝拿起一袋。袋子上印着三个端正的大字:“解郁堂。”   而郁禾那边,手机响了起来。已换上白衣,已准备接诊的他,把手机从兜里拿了出来。   屏幕上显示着方怡的名字。   如果方怡不主动打过来,他也正准备去找方怡。   划开接通键,方怡在那边一字一句地说:“许安,我要你对楚凌冬说,把我请回去。” 第八十六章   方怡的语气笃定而带着一点隐约的疯狂, 郁禾沉默了两秒:“凭什么?”   方怡既然能这样说, 八成是有许安什么把柄。郁禾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追查的机会。   郁禾等了几秒,方怡却哑声道:“许安, 现在没任何人,你老实告诉我,你对我真一点印象都没有?”   方怡与许安有多少接触, 接触到哪个地步,郁禾是无从可知的。但并不防碍接下来的发展。   “不记得。”郁禾淡淡地说。   方怡那边死一样地沉默。   “许安,你凭什么瞧不起我?你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方怡的声音尖叫了起来。   大约被一个连自己看不起的人所忽视,很伤自尊, 方怡显得十分失控。   郁禾微微的皱了眉头:“你疯了。”   方怡那边咯咯地笑了起来,“你就当我疯了。一会儿留意一下你的信箱。想通了, 给我打电话。”   方怡的声音消失了。   五分钟后,郁禾点进邮箱,邮箱已有提示来信。方怡发送的是个压缩包, 郁禾点击下载。   压缩包很大, 但解郁堂的网速也不慢, 等了几秒钟, 郁禾有些急不可耐的。   压缩包下载后,郁禾解压后,立即点了进去。   压缩包的文件是以照片格式保存。郁禾点进第一章, 是个剪辑本。剪辑本上贴着自己医大毕业的照片。一大波人中,自己不过是其中的一个。郁禾怔怔地看了一会儿。   当时这些毕业照发布在校园网站上,想要获得也并不是难事。   再接下来看, 也已并没有什么悬念。都是自己相关的照片或是资料。大都是从网站、杂志与报纸上翻拍,或是剪裁下来的。   郁禾作为三甲医院具有代表性的年轻优秀人才,会常被医院委派接受一些杂志访谈,媒体采访,以及一些公益性医疗活动。   新闻媒体都是图个光鲜与热点,相比同资历的医生,年轻、清俊淡雅的郁禾出镜率要高很多。   郁禾一页一页地往后翻,快要结束的时候,差点惊呼出来。   再后面的一张照片,已不是剪辑,而是照片了。   隔着一定的距离,角度倾斜,面目模糊,的确是自己坐诊时候的样子。身着白衣,正在与一位患者说着什么。   这个角度,应该是从斜对着门诊室的侯诊大厅拍摄的。   郁禾退出了像册。方怡把这些东西发了过来,他大约也能猜想得出,这些东西是出自许安之手。   郁禾知道自己一直都在许安的视线里,却并没有想到自己与他曾有过这么近的距离。   这些照片与资料的收集断断续续的有三、四年之久,也就是说在许安以‘海兔“的ID,在自己个人网页上留言之前,他已开始关注自己了。   纵然自己对许安没有丝毫印象,但郁禾已断定他是认识自己的。   但自己到底与他有什么交集?什么时候见过呢?   这个人为什么会在暗中窥视自己这么长时间?   郁禾拿出了手机,拨通了方怡的电话。那边一直响了很长时间,郁禾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方怡接通了电话。   “挺快么。“方怡说。   “我现在想见你。”郁禾也不与她多话,开门见山地说。   方怡恢复了状态,悠然地说:“好。”   郁禾定了一个比较幽僻的咖啡馆后,脱了白衣,就往外走。迎头碰上郁千里。   “你这又是去哪儿?”郁千里对行踪不定的郁禾已十分头疼。   “我出去一会儿。晚点回来。”郁禾说着,边往外走。   “禾……”郁千里还没说完,陈敏已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诊所,一见郁禾,“又要出门?”   “嗯。”   出了诊所,就听陈敏在对郁千里说,“郁医生,郁老师,你不还有我吗?别生气……”   咖啡馆就在从解郁堂到于蓝园的路途,屋里屋外挂满了绿色植物。郁禾让杜飞在外面等着,但杜飞执意要一起进来。   郁禾没有办法,只好让他伪装成路人,坐在角落喝咖啡。   郁禾喝到第二杯咖啡时,方怡才出现。再次再到方怡,她的衣着并没有任何改变,简单普通。   牛仔裤,一字肩的白衬衣。扎着头发。看起来如同一个才毕业的大学生。   但看着郁禾的眼神却是不同了。瞧不上的,不屑一顾的。嘴角上扬着,也是嫌弃的。   的确,她对许安是看不上的。   公司里没有人哪个人看得上许安。任何人都可以从许安身上找到尊严。   不错。她也是这些人中的其中一个。生活再困苦,工作再波折,但总有个许安来垫低,让她能给自己一丝喘息的机会。   只有看到许安,她才觉得自己不是最差的,不是最没用的。   方怡哐地一声一屁股坐在了郁禾对面。   现在,她已不是这人的保姆,所有的和善与讨好已不再需要。   方怡注视着许安,眼里是讥诮的笑意。   而郁禾并没过多的追究方怡复杂而微妙的心理。方怡在那天晚上,对楚凌冬具体做了什么,他也只是从楚凌冬只言片语中有些猜测。   但显然,她的所作所为,惹恼了楚凌冬。   郁禾可是从李妈嘴里听到方怡是被楚凌冬从楼上拖了下来,反锁在客房里。   “那些照片,你从哪儿得来的?”虽然郁禾已肯定是许安的作品,但还是想从方怡嘴里得到证实。   方怡研究似的瞪着郁禾。   就是这副样子。楚凌冬就是被他这种清爽的眼神与淡然的表情所欺骗。而对自己关于许安的揭露,一点都不相信。   不过,她与他才不过两、三年不见,许安已进化到这个地步。所有的感情与表情都向内收着,看着自己也是纹丝不动,水波不兴的。   这个垃圾一样的人,都在进化,而自己却依然原地不动。   这样一想,方怡心里无名地烦躁起来。   “楚凌冬就是这样被你骗到手的?演技大有长进啊。”方怡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   “我受过一次伤,忘了很多事。”郁禾依然淡淡地说。   “许安,真能演。天天这样伪装,累吗?”   许安这些小伎俩,方怡根本不信。   “收集这些东西,你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与精力。如果你假装记不得,也没关系……不过我把这个本子寄给楚凌冬,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这个本子你什么时候偷拍的?”郁禾问。   “不装了?”方怡嗤笑,“那天我给你送包的时候拍的。当时只是好奇,见你反应那么大,我就留着了。还真没想到,会有用上的一天。”   方怡说着,从包里拿出一本装订成册的资料,竖在郁禾的面前,“你说如果楚凌冬看到这个东西,会怎么想?觉得你其实是个跟踪变态狂呢,还是猜测这个本子中的人,是你的白月光。”   方怡翻到最后一张,郁禾坐诊的照片,“我从网上查了查,这人是济世医院年轻优秀的外科医生,医学博士。”   方怡侧着头,瞅着郁禾,很好玩的样子,“其实这人是你的暗恋对象吧?”   “不是。”郁禾的声音沉沉的。   “敢做还不敢承认。你当时为了这个册子,脾气可是挺大的。”方怡笑吟吟的。   郁禾盯着方怡,半晌才说:“真的喜欢一个人,纵然不敢大声说出来,也会默默地守护在他身边。而不会像这样鬼鬼祟祟、偷偷摸摸。”   方怡愣了愣,手死命地紧握着水杯。   明明这个人被踩到最底层,面对自己却从容淡定。   凭什么?   就因为他现在咸鱼翻身,就能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自己?   方怡咬了咬牙:“别死不承认。我记得,当时你对我说你找到了个大靠山。有了这个靠山,你就能远离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走向人生巅峰。这个靠山应该是楚凌冬了吧。而你勾搭楚凌冬的同时,又去偷拍白月光。你这算不算给楚凌冬戴绿帽子?”   “你手里的那东西现在能给我吗?”郁禾说,“你有原件,想复印多少都可以吧。”   方怡瞪着郁禾。   她的所有挑衅与重击,像是击在虚空中,找不到着力点。   郁禾伸手把桌上的那本剪辑本复印件拿了过来。   “许安,你真以为我不敢把这东西给楚凌冬寄去?”方怡哑哑的声音。   “你随意。”郁禾站了起来。   他已知道了想要知道的,已没必要再留在这里。   “你就这么相信楚凌冬不会怀疑你?”方怡腾地站了起来。   “嗯。”郁禾就要走,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对方怡说,“不管你与我有多少过节,你都不要在我与楚凌冬身上下力气了。不管你做什么都没用。你还是尽快找个工作,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吧。”   方怡一直瞪着郁禾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留得老长的指甲戳得掌心的肉疼。   她家境并不好,自小比别人多几倍的敏感。承受的羞辱,在他人来说,或是不过一笑置之的程度,在她而言,却是成倍的积攒着。   一开始是楚凌冬,现在是这个许安……   那天的记忆也是如此。对她来说像是昨天发生的事,而许安却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那天她刚到公司不久,运气却不错,说是公司为他们争取了几个角色,召集他们几个去公司开会。争取的角色是一部谍战片中几个路人演员。   后来她知道,在听到风声前,这几个新人与不得志的旧人,已争红了眼。虽然都是路人解色,但其中一个虽然戏份也不多,也没几句台词,却是个贯彻始终的。   新人里有她,而不得志的老人里许安是一个。   那天公司宣布角色后,许安当场与竞争胜利者闹了起来。方怡也是其中围观者之一。   从许安与对方的对骂,以及身边人的窃窃私语中得知,这两个人为了得到这个角色,大约私底下下了不少功夫。   没有人来拉架,两人打到两败俱伤,感到无趣,便散了场。   许安一身狼狈,包也忘了拿,迅速逃离了现场。   当时方怡才进公司没几天,没资源,没财力,与谁都玩不到一起,也没人拿她当回事。   就这样,许安就落入了她的视线。   她不想人单力孤,孤零零的。与这个许安结个盟也算不错……   方怡把包送到了许安的公寓。当许安打开门看到她时,一脸蒙逼。   许安根本不认识她。   方怡把他的包递了过去,同时,脸上浮现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方怡打断了自己的回忆。   过了很长时间,方怡发现自己在发抖。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许安,你凭什么教训我?” 第八十七章   回到了于蓝园, 郁禾把许安的私物全部拿了出来。身份证、银行卡以及那块旧式手表。   这些私物曾长时间地占据着卧室里最重要私密的位置:床头柜的抽屉。但过了没多久, 郁禾把许安的所以私物,收到了别处。   取而代之的是来自楚凌冬的礼物——那块夜蓝色的手表。   从那刻起, 郁禾接受了现状,并以放开的姿态,重新审视自己, 审视楚凌冬,以及两人之间的感情。   许安身份证上显示的出生年月与郁禾同龄,比郁禾大六个月,出生在夏季。   而证件上的照片有些年月, 大概是许安二十出头时候拍的。但因为留着寸头,眼睛张得老大, 眼仁便黑漆漆的,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但眼神是木然的,又是一副早熟的样子。   银行卡还是老式的磁条卡, 里面有没有钱, 到底有多少钱, 郁禾从还没有查过。   许安的所有东西他都不会动, 也不愿去动。   那时,郁禾还在想,终有一天, 都把这所有的都还交给对方。   而这块生产于七十年代的旧式手表,郁禾一直都印象颇深。同样款式的手表,郁千里那里也曾有一块。   郁千里念旧, 自己用的东西,就能用很长时间。用坏了,也舍不得扔,随手收了起来。   郁禾小时候,曾拿出来玩戴过几次,所有以有些印象。   这块表被许安如此安置,看来也是稀罕地保存着。   自己用是不可能的,只能是有纪念意义的珍藏,或是爱好者的收藏。   郁禾在网上一搜索,倒是出来了很多相关信息。因为生产厂家早已湮灭,有点历史,作为古董表,在网上依然会有好爱者的交换行为。   网上信息量大而庞杂,郁禾也不能确定许安什么时候入手的这块表。想要从网上的交换行为推出许安的生活轨迹,无疑于大海捞针。   郁禾对着电脑三个小时,最终只能放弃网上这条线了。   但郁禾把表拿了出来,放进了衣兜。想明天看看从郁千里那里能得出些什么线索。   楚凌冬到屋的时候已很晚。晚上公司有个酒局。酒局结束后,吴软软为客人安排了足疗活动,楚凌冬先一步离开。   推开门,屋里亮着灯。但郁禾已躺在床上,是睡着的样子。   每晚,不管楚凌冬几点回来,郁禾都会为他留灯的。   楚凌冬轻手轻脚地换衣服、洗澡,从浴室里来出,在床沿上坐了下来。郁禾的睫毛安静地低垂着,如同一排幽密的树林。   楚凌冬的手伸了出去,就要轻拂上去,快要触着时,手停了下来。   “还没睡。”楚凌冬轻声说。   郁禾睁开眼睛。   楚凌的手揉上了郁禾的头发。“这都几点了。”   “睡不着。”郁禾说。   这几天发生的事,在他脑子里高速运转,捋不出个头绪。让他全身的神经都绷了紧,放松不下来。   楚凌冬叹了口气。虽然他挺担心,但让郁禾停止追究,是不可能的。   “今天怎么也不对我说一声,就一个人跑去见方怡。”楚凌冬说。   “杜飞不都会对你说么。”郁禾有些幽怨。   他觉得杜飞简直是楚凌冬的眼线。   的确,一有风吹草动杜飞第一时间就会向楚凌冬汇报。而且,先于郁禾,他也把今天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对楚凌冬做了汇报。   在楚凌冬的要求下,那个剪辑本,也已发到他的信箱,并被仔细研究。   楚凌冬的大手轻轻揉着郁禾的头发,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以后,不要再去见方怡。”   那个女人疯狂而麻烦,楚凌冬不希望郁禾与她再有什么联系。   “嗯。”郁禾听话地应道。   郁禾这么乖顺,楚凌冬唇角勾了勾。一掀被子,躺了下来。   “禾禾,我打算下周带你出去走走。这么长时间,我们都没出去过……”   郁禾不说话。   “你要不放心,我们把晨晨带上,一家三口一起。你想去哪儿?国内国外都行。公司方面我已作了安排,出去个十来天都没问题。”楚凌冬柔声说。   楚凌冬语气虽然低柔,但并没有征求郁禾的意见。这是已经下了决定,并提前做了安排。   楚凌冬的手摸上郁禾的嘴唇,“你好好考虑下,想好要去的地方,明天就告诉我。”   说着,便吻了上去。郁禾的嘴唇凉凉的,楚凌冬便舔噬得有些猛烈。   不一会儿,两人的身体都开始升温,楚凌冬翻身压了上去,急不可耐地扯掉郁禾的内裤,把他的一只脚架了起来。   杜飞发过来的剪辑本,楚凌冬看了很长时间。   但这又有怎样?   许安对郁禾是什么样的感情与心态,他根本不在乎。   只要许安不打扰到自己的现状就行。   如果真有些计较,那也只是不知道这个许安到底搞什么鬼,让楚凌冬有所担心。   由于这段时间郁禾心不在焉,两人也没怎么床上运动。现在两人的身体一下子被启发,便一发不可收拾。   持续深入的床上运动反复了几次,两人才能勉强躺了下来。   郁禾整个人是抽了筋骨一样的软柔。经过这一番激烈而动情的深入接触,他的大脑里像是被腾空一样,干净清爽。   在楚凌冬回来前,明明不论身体还是精神都疲惫不堪,郁禾却毫无睡意,现在却轻易地进入了深度睡眠。   意识朦胧中,楚凌冬的手一遍遍地抚着他的腰背。   是啊,自己在担心什么?   楚凌冬说过,现在、以后与未来,他与晨晨都是属于自己的。   第二天楚凌冬出门的时候又交待了一声,让郁禾快点想好此行的目的地。同时,也要着手准备出去的相关事宜。   因为晨晨要跟着,保姆与杜飞同去是肯定的。   去的人多,还有小孩儿,准备的东西也多,都是要提前准备。   楚凌冬这次是铁了心要把郁禾从这个事件中给抽离出来。   郁禾一边应了,一边又赶往了解郁堂。中午的时候,郁禾把许安的那块手表拿了出来,递到郁千里眼前,“我记得你也有一块这样的手表?”   郁千里奇了,把手表接了过来,“倒是有一块。你问这做什么?”   郁千里把手表翻来覆去地看。   那个时代的表都一样,灰蒙蒙的表盘,与同样灰蒙蒙的金属表链。   因为磕碰,上面有很多划痕。   “你没送过谁?”郁禾问。   “我能送谁?”郁千里瞪了郁禾一眼。   郁禾轻轻笑了起来。   别看郁千里这么大一把年龄,但老头一头银发,干净利落,在老太太们那里是很受欢迎的。   早在郁禾记事的时候,就有看上他的单身妇女,离异媳妇借故看病,找上门的。   “你那块表搁哪儿,你给我找找。”郁禾说。   “这都多少年了,早不知道丢哪了。”郁千里说。   “你先找找。”郁禾坚持。   郁千里来了气,“你小子这段时间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说一出口,忽然意识到郁禾这状态的确是魂不附体,心里一酸,叹了口气,蔫了下来。   “好,我找。”郁千里软弱地说。   “禾禾。你最近是有什么事?就不能对我说说?”郁千里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倒真有个事。”郁禾说,“我和凌冬准备出去旅游,下周就走,晨晨也一起去。我要准备出行的一些事宜,这两天就不过来了。”   因为楚凌冬催得紧,郁禾便定了一个气候宜适,风光宜人的海岛,给楚凌冬发了过去。   阳光,棕梠树,海滨浴场……   虽然郁禾一开始根本没有心思出门,但现在忽然有些期待起来。他与楚凌冬的确都没怎么一起出去玩过。   回想起来,自从自己穿到许安身上,一桩事接着一桩事,都没消停过。   现在被楚凌冬强行给他放个假,虽然一开始不乐意,但现在感觉也不错。   而郁千里一听郁禾这样说,则是满心欢喜。   郁禾这样子,是该出去散散心了。   因为时间紧促,郁禾一边办理护照,一边开始准备出行事宜。   楚凌冬与杜飞都有护照,自己与保姆王丽蓉的在网上预约了加急加快的,办下来也花不了几天。而晨晨才三个月,不用另行办理护照。只需要加注说明即可。   去的人多,再加上一个宝宝,采购的东西就细而复杂。各种婴儿用品、药物。当然,还有泳衣。   王丽蓉从没有出过国,一听说要一起出去,便十分踊跃。忙前忙后地收拾。每天帮着郁禾盘算出门的必须品。   楚凌冬见郁禾的心思也开始往旅游上转移,表情也明媚了很多,心里十分满足。觉得自己这一手安排实在非常英明正确。   这时,却传来了一个消息。郑宇取保候审了。   一个不能取保候审的人,被保释了出来,是很多条件限制的。其中一条就是犯罪嫌疑人得了生活不能自理的疾病。   给郑宇办理取保候审手续的是他乡下的母亲胡春花。   楚芊子大概也知道,但对这个人,没爱了,也就不会再过多的关注。   纵然心里的某个地方,大约还是有个空洞,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终有一天会被填起。   郑宇被获准取保候审理由也是生了疾病。但余胜打听来的消息是郑宇多次在监狱里企图自杀,并有多次自残行为,鉴于郑宇的精神状态太差,而检方判断郑宇也无多大的社会危害性,便批准了胡春花提交的申请。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觉得郑宇已翻不出什么大浪,但余胜与楚凌冬也都分别交待了杜飞与郁禾,出门一定要小心,要时刻留意郑宇的动向。   因为有了这个前提,杜飞更是时刻小心。陪郁禾去育婴坊,更是比平时多了十几倍的警惕。   郁禾知道杜飞是尽职尽责,但这人像影子一样,粘在自己身上,还像影子一样固执沉默,让郁禾十分无语。   郁禾只有心里对自己说:习惯就好…   而这边护照已准备齐全,吴软软也已订了两天后的机票。 第八十八章   楚凌冬还没起床, 郁禾已醒了。这几天, 因为郁禾没怎么去解郁堂,早上不用赶时间, 楚凌冬都是一个人静悄悄地下床,然后静悄悄地离开。   但今天,楚凌冬刚一动, 郁禾跟着就睁开了眼睛。   “还早,你再睡会儿。”楚凌冬说。   郁禾却一下子坐了起来,一脸懊恼,“腰凳还没有买。”   出去时间长, 能把宝宝长时间托在腰上的腰凳是出行必备品。   “就这事,让你睡不着?”楚凌冬挺好笑。   “出门在外, 你就知道麻烦了。”郁禾说。   楚凌冬不当一回事,“家里不是有吗?”   “一个不够。”郁禾说。   楚凌冬胳膊枕在头下,眯着眼睛看了郁禾一会儿, 伸手揽过他的腰, 把他拉到自己的胸膛上。   早上难能可贵的时间, 虽然郁禾由腰凳开始, 联系起还有一系列的东西没买,但这种氛围里,他懂事地闭了嘴。   头枕在楚凌冬的胸膛上, 他的心跳声强而有力。   “我给你订做了件衬衣,明天就送来。”郁禾轻声说。   “什么颜色?”楚凌冬问。   郁禾没回答。   楚凌冬也不再问,两个人都没说话, 静静地享受了五分钟的时间,郁禾离开了楚凌冬的怀抱。   他该起床准备去公司了。   楚凌冬出门的时候,郁禾把他送到玄关。   楚凌冬换着装整齐,连领带都是不偏不倚的,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就在郁禾欣赏楚凌冬时,楚凌冬伸手揽上郁禾的腰,吻了上去。   郁禾脸有些发烧,楚凌冬没脸没皮,他还要脸呢。   这个位置,客厅里来来往往的李妈与王丽容也不是不能看到。   “看你一脸舍不得,安慰下你。”楚凌冬轻笑着说。   “我觉得你再不出门,要迟到了。”郁禾只有低头看表。   上午,郁禾去了一趟解郁堂,因为出门时间长,他要对老爷子交待两句。   而关于那只旧手表,老爷子找倒是找了,但确实不知道丢哪儿了。   郁禾十分遗憾。但也没有别的线索再进行下去了。   下午,郁禾去了育婴坊。杜飞依然是形影不离。   同样是保镖,余胜嘻嘻哈哈,而杜飞沉默得像根柱子。   因为是这里的常客,育婴坊售货员已成了郁禾的知心小妹。这里的男性顾客非常少,偶尔一两个,还是陪着老婆过来,像郁禾这样频繁出入的,他是头一个。   因为一直是郁禾主力采购,女主人从不现身,这让售货小妹颇多猜想。   或许是女主人是被宠成了玛丽苏小说的女主角,所以所有的事都有男主人代劳;又或者这个清秀的顾客,其实是个离异的单身,这样一想,小妹就觉得郁禾可怜而让人同情。   再或许,更为大胆的猜想,这个顾客就是女主人。而他的另一半是个男性伴侣,他们的小孩要不是领养,要不就是代孕。   而那位男性伴侣……   小妹扭头看了看杜飞。不像。   木头一样,不解风情。   小妹颇觉遗憾。   因为小妹的确是用了心,为郁禾推荐产品时便带着真情实感。当然,为此也让郁禾买了很多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本来是来买腰凳,但经不起小妹的热情,光是奶瓶就又多买了两个。   小妹说的有道理。出门得多备点,一不小心丢了,那个地方到哪儿去买啊。   郁禾选宝宝腰凳,小妹一下子拿了四五款,推荐给郁禾。郁禾就拿起一款蓝色的绑在身上试。   而杜飞站在三米外的地方,盯着他们。   小妹帮郁禾系上后,扭头冲杜飞说:“你要不要也试一个?”   郁禾还没说话,杜飞果断地摇头。   郁禾本来想让他过来拭拭,不用那么紧张戒备,放松一下,见状,也不言语了。   就在郁禾试腰凳的时候,悬挂墙上的电视正在播放的综艺节目忽然中止,插入了电视主播的声音:“现在临时插播一条新闻。”   因为主播的声音十分冷峻,郁禾与小妹都停了下来,向电视看去。   主播继续播报:“就在今天凌晨七点十分,松柏路发生了一起枪杀事件。被害人郑宇头部中弹,当场死亡。附近几个早餐店的顾客目睹了这起枪击事件。警方根据现场目击证人描述,已确定犯罪嫌疑人,并下发了A级通缉令。”   中间插了新闻图片,郑宇俯身倒在地上,身下一片血迹。   因为太过突然与意外,郁禾几乎有些不敢相信,张大眼睛盯着电视。   连杜飞都看得目不转睛。   新闻播报结束后,跟着转发了通缉令。   通缉令上出现的人物并不是照片,而是一张手绘图相。   但郁禾一眼还是认了出来。是阿峰。   黑黑瘦瘦,眉目疏淡,但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   不能不承认,手绘图片十分传神。   郁禾被阿峰劫持以来,已过了两个多月。郁禾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阿峰,听到他的消息,没想到现在,这人会以这种形式,出现在眼前。   这期间,阿峰大概真如郁禾所说,对强迁事件做了调查,确定了幕后主使。   只是郑宇现在因为重大贪污事件,已被检方立案,通过司法程序,郑宇至少二十年都不可能从里面出来。   阿峰不会不知道这事,但他依然秉承了最古老最传统的思维方式:有仇必报,以牙还牙。   阿峰作为一名职业杀手,手上沾满了受害人鲜血,落入法网是迟早的事。   而他选择刺杀郑宇的时候,大概已做好了这个思想准备。   郁禾站在电视前,颇有些唏嘘与感慨。   之前的清明节,郁禾陪楚凌冬给他父母扫墓的时候,顺便到看望了封守仁。   在封守仁的墓前,意外地看到一束还挂着水珠的菊花。   看来老爷子唯一的儿子还记挂着他。   相比郁禾的复杂情绪,杜飞只是有种松了一口大气的感觉。从知道郑宇被保释出来后,他一直都绷紧着这根弦。   虽然以郑宇的胆识,他亲自行凶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狗急了才会跳墙,不能不防着。这也就是为什么楚凌冬与余胜都再三叮咛他,多加防范。   如果郑宇怨恨的有个目标,最大的可能不是楚凌冬,而是郁禾。   现在郑宇以这种形式,终结了自己的一生,杜飞只觉得肩上的担子一下子轻了不少。并且不自觉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售货小妹一回头,一下子瞅到杜飞,吓了一跳,脆生生地说:“敢情你会笑呀。我还以为你面瘫呢。”   杜飞的脸又僵了。   电视已恢复了歌舞升平。杜飞忽然向小妹走了过去,伸出了手。   售货小妹吓了一跳。“怎么了,你。”   “我也试一个。”   售货小妹翻了个白眼。   必需品与不必需品,采购结束,足足装了两大袋。郁禾就要拎。但售货小妹已飞快提到了杜飞面前,往地上一跺,“拿着。”   以售货小妹毒辣的目光,已得出结论,杜飞就是个拎包的。   “你说你这个人,怎么也不机灵点。电线杆一样,就不知道主动帮人拎东西嘛。”   杜飞愣愣地看着小妹,伸手把东西一边一个拎了起来。   郁禾笑吟吟地看着这两人,率先出了育婴房。   他觉得售货小妹对杜飞其实挺感兴趣。   杜飞跟着就走,售货小妹忽然叫道,“我说,你等等。这还一个奶瓶没放进去呢。”   杜飞停了下来。   郁禾向停车的地方走去。这个地方好就好在门前就有停车位,而且也不是在正路上,人流量也不多,清静。进进出出的也都些婆婆与大着肚子儿媳妇。   后天就要出门了,赶在出门前,他给楚凌冬订做了一件衬衣。   尺寸他是比着楚凌冬的成衣量的,大小应该合身。   就是那个颜色……   纵然不喜欢,还是要穿的。   郁禾的神思跳跃着,没注意一个身影,急匆匆地向这边走了过来。眼看着,一下子撞到他的身上。   撞得并不多很,只是贴上的程度。   郁禾想要挪步,但脚忽然就提不起来。   身上一个地方凉凉的,然后开始有些疼痛。   郁禾的手捂了上去,一股滚烫的液体奔涌而出。   他有些震惊,张大了眼睛,看向那个戴着顶遮阳帽的人。   那人抬起了头,帽子跟了掉了下来。   方怡一双眼睛,冷而木地看着郁禾。   那天公司会议,许安与人大打出手后,包也没拿,落荒而逃。   她敲开了许安的门,双手把他的包递了过去。许安木然地把包接了过来,就要关门。   她下意识地把门一下子抵住。   “你怎么回事?”许安漠不关心,甚至懒得看她一眼。   这个人人都不待见的失败者,自己向他抛出的橄榄枝,对方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方怡涌上来一股挫败感。   “我是新风新来的练习生。我叫方怡。认识一下。”方怡笑着,向许安伸出了手。   许安嗤笑了一声,把她晾在原地,转身进了屋。所幸,门也大敞着。   方怡迈步跨了进去。   许安的单身公寓没有丝毫特色,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书桌上扔了个破旧的台式电脑。   电脑旁,放着几个药瓶。   方怡好奇地拿起来看了看,有些难以置信,是雌性激素。   “搁那,别乱动。”许安晃悠悠地过踢踏着拖鞋来,拧开其中一瓶,倒出几颗药丸,塞进嘴里,吞了两口水,胡乱地咽了下去。   “你皮肤挺好的,哪需要喝这。”她说。   这次来,她是要与许安结盟的。他和她都是被嫌弃的,应该站在一条线上,有个帮衬。   不管许安再冷淡,她都决定先和颜悦色着。   她夸着许安的肤色好,不禁也多看了一眼。   虽然许安的整体偏轻浮,但那双睫毛密密的,加上不怎么说话,就有些忧郁的样子。   关于许安的风言风语很多,从性取向到身体。   她忽然有个想法与冲动。   这个对她不理不睬的许安,在别人面前,肯定不会是这个拒人千里的态度。   他这样对她,不过是因为在他眼里,她比他还不如。   这个认知,让她羞恼,而急于想改变。   她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脚步轻而迟疑。   走到了许安面前,已没了退路。   许安只是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她轻而急地说:“听说你只让男人上,是不是真的?”   许安这才抬起眼皮,第一次正视方怡。   “不是。不过,我对你没一点兴趣。”   接下来的记忆便很混乱。   她似乎还想做了一些挣扎,但最后变成了相互扭打。   她可以被任何人瞧不起,却不能容忍许安的瞧不起。   这个人,有什么资格看不起自己。   混乱中,许安卖弄的声音,“你可离我远点,我可是有男朋友了。他特帅,开了个大公司,是我老乡,对我也不错。”   她口不择言,“你在做梦吧。你那偷拍的男友?你不是变态吧。”   许安的脸色变了。   她拿出手机,“我都看到了,你这个跟踪狂,变态。还高富帅男友,你做梦吧你。”   她的手机当场被许安摔了。   许安揪扯着她的头发,把她拖到了门口,扔了出去。咣地关上了门。   这个人,有什么资格看不起自己?   凭什么?这个人现在却拥有了一切。   方怡把刀从郁禾腹部拔了出来。   郁禾那双惊讶的眼睛,让她有种撕毁的快感。   那天,在那间小小的公寓,那个不说话时显得郁忧的许安,不过是个假象。 第八十九章   郁禾的手紧紧按压着腹部, 但手指头缝里源源不断的热流涌了出来, 那个地方开始如撕裂般的疼痛,郁禾抱着肚子, 一点点地蹲了下去。   他听到杜飞的大叫声:“许先生。”以及店员小妹的尖叫声。   杜飞把衣服脱了下来,折到最厚,按压在郁禾的腹部, 同时对正在用发抖的声音报警的店员小妹吼道:“跟我上车。”   现场已一片混乱,本来人流量少的街道,又迅速地围满了人。方怡只是木然地站着,也不动, 不跑。   但杜飞根本顾及不到她,抱着郁禾奔上轿车, 把他放在后排座,对跟上来的店员小说又吼道:“压着伤口别动。”店员小妹哭着用双手按了上去。   杜飞黑色的运动夹克,虽然折成厚厚的几尘, 血液还是渗了出来, 又粘又湿。店员小妹又怕, 手又不敢挪动。只是死死地按住伤口。   车子在飞奔到医院的途中, 远处已传来警车的声音。   郁禾虚弱地嚅动着嘴唇,“叫凌冬……”   店员小妹把耳朵贴了上去,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问:‘你在说什么?“   郁禾撑了一会儿, 腹部的疼痛越来越厉害,但意识却渐渐模糊,落入视线里的人与物, 都是颠倒、变形的方式存在。   店员小妹看着郁禾渐渐没有焦点眼睛,哭到:“许先生。”   郁禾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印入脑海中最清晰的画面却是早晨他送楚凌冬到玄关。   楚凌冬一身整齐,让本来想给他整整领带的郁禾,无从下手。   楚凌冬揽过他的腰,在他的唇上一吻:看你一脸舍不得,安慰下你。   接着他像是进入了一个黑长的隧道,他所经历的人或事,如同旋风一样刮过他的耳边,带着凛冽的回声。   那些被放大,被挤压,被扭曲的人与图像,蜂拥地挤到他的眼前,让他目不暇接。   楚凌冬拥着他:现在、以及、未来,我与晨晨都是你的。   郁千里衰老的目光:禾禾,你没事吧。   楚凌冬把他的手拉到自己濡湿的脸颊上:我不能忍受你再度晕迷过去。   接着一声嘹亮的婴儿的啼哭,像是从天际划了过来,从远至近,落入水中,无声无息。   一个声音遥远地传了过来:禾禾……禾禾……   猛然间,他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问到:这是哪儿?你是谁?   床前那个高大的男人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不过一觉醒来,你就忘了。我是楚凌冬,你是郁禾啊。   而此同时,陈兰芝迈进了解郁堂。   解郁堂的位置没有变,但周围的建筑已经过了几次规划,拆的拆,建的建。陈兰芝凭借二十年前的印象已无法顺利抵达。   但儿子给她送的中药上印了解郁堂的地址。   她坐了长途大巴过来,然后又转了两次车,才到达这里。   纵然是周围的街道与建筑已面目全非,但解郁堂却依然没变。   几间大房子,围着小院。小院里停着几辆轿车。   只是现在是春夏之交,而她第一次过的时候是冬季。   她第一次来的时候,手里牵着八岁的许安。那时她带着让她心烦意乱,焦躁不安的儿子跑遍了她所知道的,以及听说的大小医院。   一开始她心疼钱,不敢去大医院,但在小诊所花了大半的费用,一无所得。只好又把许安带到了大医院。但大医院的医生告诉她,许安这个样子只有手术才能彻底解决。   而手术的金额对她而言是个天文数字。   走投无路时,她通过各种渠道与传言,知道有个叫解郁堂的,专治疑难杂症。   她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迈进了解郁堂。她在小院中间,对着几间房子审度了老半天,然后她确定了其中一间,拉着许安就要往里闯。   就在这时,一个四十上下,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性从里面走了出来。   “请问,郁医生是在里面吗?”她问。   来人上上下下看了她几眼,“你是来看病的?”   “嗯。”她忙堆出一脸笑。   “他倒是在里面,不过,里面还有十几个人候着呢。我看你还是回去,明天赶个早来。你看,这都几点了。”   当时为了给许安看病,她在周边一个小县城租了间房子。   虽然不算远,但坐长途车也得两个多小时。就近找个地,她又舍得不一晚上的房租。   “我那先看看。”她不死心,就把门拉了一条缝,往里面看去。果然十几个人头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两边的条椅。   她心里失望到极点,退了回来。但也不出去,就拉着许安,站在小院里。   已是腊月时节,天气阴沉沉的,院子里也湿冷湿冷。   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就见从里面一个人从里面出来,离开了小院。   等到出来五个人后,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性,从里面端着茶杯走了出来。   天虽然冷,但中年男性毛衣外面还是套了件白大褂,把喝淡了的茶末子,倒进院子的一株山茶树下。   倒完了,直起身子就要走,看到她母子,脚步犹豫了下,问道:“你们是来看病的?”   她忙点点头。   “这都几点了,你们明天再来吧。”   “我们住得远。”她说。   “你们外地的?”那人问。   她忙又连声说是。   那人慢慢地踱了过来,看着许安,和气地问:“给小孩看病。”   “是是是。您是郁大夫?”   那人也不回答,拉起许安的手,搭上了他的脉。   陈兰芝立即不敢说话了,甚至连气都轻呼轻吐,生怕惊动了他。   那人摸着许安的手腕很长时间,才放了下来,慈详地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许安。“她忙替许安说。这孩子只知道踢着脚下的石子,头也不抬。   “多大了?“   “八岁了。“她说。   那人的表情就更慈详了,伸手摸了摸许安的头:“好孩子。”   这人就是郁千里。   遇到郁千里是陈兰芝苦难的一生中,不多的一点光辉。   郁千里告诉陈兰芝,对于许安的状态不必强求,顺其自然。既然他生下来就是这个样子,就有他存在的道理。而她要做的,只是对许安这个状况进行调理。   对郁千里的话,她似懂非懂,但郁千里和煦温厚,说什么话,她都愿意相信。   郁千里根据许安的身体状况,为他调治了中药。   她开始频繁地出入解郁堂。   …………   楚凌冬赶到医院时,郁禾正在进行手术前的各种检查,伤口确认。   楚凌冬只是一路跟着平车急走。   由于失血过多,郁禾已不省人事。他的腹部已进行了包扎止血,但一张脸依然全无血色,如同白纸。   楚凌冬两条腿又飘又软,跟着进进出出各项检查。   嗓子眼被堵着,连郁禾的名字都叫不出。   倒是余胜相对冷静、镇定,告诉楚凌冬拍片检查结束。   方怡那一刀,并没有给郁禾造成致命伤,但让郁禾小肠三处穿孔,需要立即手术缝合。   楚凌冬这才能点点头,回应。   直到郁禾被推进了手术室,楚凌冬才无力地坐了下来。   在这些事件中,楚凌冬频频地觉得自己的无力与脆弱。   郁禾被劫持,晨晨早产那次是这样,这次还是这样。   他想给郁禾最好的,但郁禾在他身边,却连最基本的生命安全都无法保障。   余胜办完手续过来的时候,楚凌冬坐在手术室外,手肘撑着双腿,样子有些颓然。   他放慢了脚步,走了过去,在楚凌冬身边坐了下来。   “小许没事的。”余胜安慰楚凌冬。   楚凌冬点点头。过了会儿,“这件事过去后,我想带他们母子两人离开这里。”   楚凌冬说。   余胜怔了怔。“到哪儿?”   “随便哪里。国外也行。”楚凌冬说。   余胜知道这事对楚凌冬打击很大。   确实这几年,楚凌冬基本上没过过几天安稳日子。   以前是郑宇、楚芊子夫妻,好不容易这桩事告一段落了,又给来了方怡这一出。   余胜叹了口气。   现在不是劝说的时候。   “方怡那女人已被抓起了来。”余胜说。   但楚凌冬并不关心,没听到的样子。   方怡行完凶后,至始至终站着不动,目睹着一切。   她说不上什么感觉,其实一开始她并没有打算去杀他。她不过是要出出怨气,泄个愤。   现在,如愿以偿了。   她很长时间沉浸在一种神思恍惚中。   警方把方怡带上警车时,她微微地笑着,嘴角弯出个优美的弧度。   三个小时后,郁禾从手术室推了出来。因为失血过多,还需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一到两天,手术结束后,直接把郁禾推进了重症临护室。   才做完手术,重症监护室并不允许探望。楚凌冬坐在外面。   余胜在医院给他安排了休息的房间,但他根本睡不下去,就在重症监护室外面坐了一夜。   中途,余胜与杜飞过来过一次,楚凌冬摆摆手,让他们都回去。   杜飞还想留下来,余胜只是一声不响地把他拉了出去。   出了这个事,没有谁比楚凌冬更难受。   楚凌冬靠坐在外面,透过大面积的玻璃窗,可以看到监护室里的一切。   郁禾孤伶伶的病床,在大而空的房间里,如同一只孤舟。周围则是各种的仪器,设备。   楚凌冬看看,又是猛地刺痛,心像被揪了一块下来。   他没敢通知郁千里,老爷子年纪大了,已受不了这个刺激。   等郁禾从这里出来,能睁开眼睛,叫他名字的时候,再通知老爷子也不迟。   坐了一夜,直到凌晨楚凌冬才盹过去了一会儿。隐隐约约做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梦。   梦到郁禾魂穿过来,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只是梦里的他已知道了这个人是郁禾,不是许安。   面对郁禾疑问,他又心疼,又好笑:你是郁禾,我是楚凌冬啊,你不记得了吗?   一下子醒了过来,一看表,眯过去不过十分钟。   凌晨八点才被允许进去探试十分钟。   楚凌冬便换了隔离衣,又戴了口罩,帽子,走了进去。   郁禾依然处于晕睡状态,手背上挂着水,身上连着各种监测仪器。   楚凌冬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病床边,看着像片叶子一样瘦薄的郁禾。   话说不出来,只是梗在胸口。又堵又闷。   直到医护人员提醒看护时间已到,他才醒悟过来。   出来后,问医护人员:“怎么还不醒?”   医护人员耐心地解释:“病人失血过多,又做了这个手术,一两天的休复是正常的。”   并让楚凌冬不要过度担心。   但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只要郁禾不睁眼,他的心就放不回胸腔。   从监护室出来后,楚凌冬到旁边的房间睡了一会儿。也没有人敢来打扰他。   醒来后,他给王丽蓉打了个电话,问了问晨晨的情况,就要挂电话。   王丽蓉就问:“许先生什么时候回来?不是定了今天出国的机票吗”   楚凌冬也不回答,心烦意乱地就要挂了电话。   王丽蓉又忽然想到什么:“楚先生,许先生给你订做的衬衣昨天就送到了。我给你过把水行不?”   楚凌冬沉默了会儿,问:“什么颜色?”   王丽容在那头就喜气地说:“水红色儿,楚先生穿起来肯定显年轻。”   楚凌冬牵了牵嘴角,却没笑出来。   余胜又陪着吴软软过来一趟,也只能隔着玻璃窗看看郁禾的状况。   问了医护人员情况,医护人员依然例行回答,目前病人病情平稳,一切正常。   一天过得飞快,对这监护室就过了一天。   第二天凌晨八点,楚凌冬再次进了监护室,才有缓过神来的感觉。   郁禾紧闭着眼睛,呼吸平稳。脸色虽然腊黄,但已不像昨天那样毫无血色。   “禾禾……”楚凌冬轻轻唤着郁禾的名字。   他终于把堵在胸口的名字叫了出来。   探视时间只有十五分钟,楚凌冬尽可能地陪郁禾说说话。   “等你醒来后,我们带着晨晨离开这儿好不好?你喜欢哪个城市?哪个国家?哪儿都行。知道你舍不得爷爷,我们把爷爷一起接来,知道你也舍不得自己的工作,我给你重新建一所解郁堂……”   这么多年,他为楚氏也算披肝沥胆,尽职尽责。一方面有报答养父母恩情的意思,还有也是做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也想要做出一翻事业。   但现在,楚凌冬愿意抛弃这所有的一切,只为换回一个他与郁禾的太平盛世。   楚凌冬勾画的蓝图,让他也开始动情,嗓子梗了梗,不觉抬起手,就想要去抚摸郁禾的脸颊。   但手一动,才意识到自己穿着一层厚厚的隔离衣。   怅惘间,而探视时间也到了。   楚凌冬不甘心地又叫了声:“禾禾……”   就在这时,郁禾的眼睫忽然抖了抖,楚凌冬的心跳猛地加速,心脏像是要从胸腔里蹦了出来。   楚凌冬呼吸不稳,用低而急切的声音说:“禾禾,我在这儿。”   他要让郁禾听到的第一个声音是来自自己的呼唤,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自己的样子。   “禾禾……”他颤声叫到。   郁禾缓缓地睁开眼睛。透着一排细密的睫毛,那双眼睛带着丝无以言喻的讽刺的笑意。   楚凌冬刚才因为激动而急剧跳动的心脏,一下子死寂般沉默。   血液跟着凝固起来。   他整个人都像是死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楚凌冬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恢复了素日的冷漠与镇定。   .......   半个月后,楚凌冬入驻解郁堂。郁千里把郁禾的房间腾了出来,给了楚凌冬。   楚凌冬在于蓝园与解郁堂这边兼顾。通常在那边看了晨晨以后,晚上又到解郁堂这边。   郁千里见他太辛苦,便把郁禾的房间收拾了出来,晚了就不用再回去。   许安事件了结后,楚凌冬一度曾打算把郁禾带回于蓝园,由他请自照料。   但郁千里不答应。   郁禾的看护不仅需要护工与医生,每天由他亲自实施的针灸与药灸也是必不可少。   郁千里说的是客观实情,楚凌冬只有作罢。   唯一做出的改变就是,郁禾从郁千里的房间,转移到楚凌冬现在住的房间。   方怡事件已过半个月,而郁禾如以前一样,依然处于沉睡状态。   但楚凌冬并不急。他有一辈子的耐心,与一生的岁月,来等他。   他也相信,郁禾并不会让他与晨晨等这么久。 第九十章   其间, 楚凌冬把晨晨也抱过来了两次。小家伙一到诊所, 立即成了李敏、郁千里与桃姐之间抢夺的小宠物。   已近五个月的小家伙,已很分得清人。   知道谁是爸爸, 谁是外人,但任谁抱了去,都安静听话, 只是睁圆了眼睛,探究似地看着对方。   抱到郁禾床前的时候,小家伙依然咿呀咿呀的,张着小手, 对着郁禾挥舞。丝毫没有觉得床上的那个人有什么奇怪,与陌生。   只是抱怨这个人怎么不来抱他。   楚凌冬抱着晨晨, 在床边坐了半个小时,小家伙也不哭不闹。   其中一次,碰到了陈兰芝。   现在陈兰芝已成了郁千里的病人。郁千里给她开些养神的药, 让她的睡眠质量提高, 气色也好了很多。   而在一个月前, 她忽然收到许安的一条短信, 说是要出国上学去,混出个人样,让她不要找他。   陈兰芝只是撇了撇嘴角。这才是她熟悉的许安。   相互嫌弃, 两厢看厌。   而前段日子许安与她的相处方式,让她几乎产生了错觉。   或许是半年的心理咨询管了用,也或许郁千里的药让她不再那么急火攻心。   看到这条短信居然也不生气。她几乎是心平气和的。   只是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像是少了点什么。   她并不清楚, 她心里少的那点,是郁禾给予她的温情。   楚凌冬倒是按月给她打生活费。   陈兰芝把晨晨接了过来,抱了很长时间。小孩一点也不像许安。   许安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爱纠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显得老成。   不像这孩子,见人就笑,傻乎乎的看着可爱。   陈兰芝的脸上难得露出温婉的笑容。   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已是七月初的天气。   初夏的濡湿与燥热已开始初显端倪。大街上已是一派夏天的景象。   而郁禾沉睡了也两月有余。   这天楚凌冬过来得有些晚。回到屋里换洗完毕,一身干净,才敢进入郁禾的病房。   楚凌冬身上难得地换了一件粉中带灰的衬衣。这是他一系列衬衣中,唯一一件不是白色的。   房间依然被用心布置,干净整洁。整天开着温度适宜的空调,保持着最佳室温。   床上也换成了薄薄的被褥,郁禾身上只搭了件轻薄的空调毯。   楚凌冬先倒了杯水,又拿了棉签,沾湿了,小心翼翼地沾在郁禾的唇上。   直到觉得郁禾的嘴唇已很湿润了,才停了下来。这是楚凌冬每天必做事项之一。   而在此之前,郁禾还接受郁千里的针灸与按摩。   做完了这些,楚凌冬在床前坐了下来。从毯子里拉郁禾的一只手,轻轻地握着。这只手因为每日只靠营养针与一些稀薄的汤水维持,十分细瘦。   楚凌冬盯着郁禾看了会儿。   不管郁禾以什么面貌,什么姿态出现在他眼前,楚凌冬都能第一眼识别。   他从没有把郁禾与许安混淆过。   不管郁禾以什么姿态出现在眼前,都是自己最喜欢,最心动的那个样子。如同现在,头发柔软,神情宁静。刚被打湿的嘴唇也带着柔和的光泽。   看了会儿,楚凌冬从裤兜里摸出一个盒子。一打开,里面是对铂金对戒。   对戒提前半年让人设计,定制的。   设计的时候,他提出的要求,一定要有H.D两个字母。   中途,设计了几款,他都不太满意。不是嫌花哨,就是嫌平淡。   这是他找算用来求婚用的。   虽然平时他对着装不太在意,但这次是事关一辈子的承诺,他少有的苛刻。   直到这一款。简单的字母。及以环绕着对戒的一圈暗潮般的波纹。设计师说这款设计喻意:爱的波澜。   戒指的内侧,刻上了日期。   他与郁禾第一次见面的时间。   是两年前,妇仁医院的手术室那一次。   楚凌冬把那只刻着H.D的先给自己戴了。又拿出另一只刻着D.H的,牵起郁禾的手,给他套在无名指上。   手指太细,戒指便大了不止一圈。但楚凌冬并不打算改尺寸。   郁禾不会一直这个样子。迟早他会把他养得胖胖的。   而现在,郁禾瘦得如同一把柴苗,轻得感觉不到重量。   这是他屡屡抱起郁禾时的感觉。   楚凌冬把戒指套上后,欣赏了一会儿。   “虽然你早就是我的人了,但是戴上了戒指,还是要重申一遍。从今往后,你是我的,当然,我也是你的。生老病死,贫穷富贵,都要不离不弃,始终如一。”楚凌冬轻声地说。   渐渐的楚凌冬胸口有些堵闷。眼睛又酸又涨。   虽然他做足了思想准备,现在还是有些难以自制。   回来换洗的时候,他特意地换上的衬衣,是郁禾给他订做的。   红中带着点灰,近于藕粉色与烟粉色之间。   现在这个场合穿着,给郁禾戴上戒指,是带着点郑重的意思。   楚凌冬原有的计划,是那趟旅游回来,打算郑重地向郁禾求婚。   虽然两人已是不分彼此,情投意合,但楚凌冬还是想按着程序来一遍。   戒指拿到手里的时候,郁禾又成了这个样子,楚凌冬便打算,等他醒来了再说。   但这一天一天地过去。楚凌冬的生活像进入了一个闭合的循环。   一天在期望郁禾能醒来,而另一天又在经历着失望。   “禾禾,你到底打算睡到什么时候?”楚凌冬牵着郁禾的手指低低地说。   楚凌冬猛地站了起来。虽然做足了耐心与准备,日常也自律克制。但现在,就想犯浑一次。   汹涌而至的情绪,快要把他吞没了。他需要做点什么来抒发。   楚凌冬把郁禾抱了起来,走到自己的屋子,把郁禾放在床上。   他并没打算要做什么。他就想抱着郁禾,让他睡在自已旁边,心里踏实。   而他每天都是心里悬着,落不到实地的样子。   楚凌冬低下身体,去亲郁禾的嘴唇。他的唇上还有棉签沾上的水渍,楚凌冬轻轻地来回舔着。舔了一会儿,捏住郁禾的下巴,把他的嘴张开,舌头伸了进去。   吻了很长时间,楚凌冬处于忘我的境地。头晕沉沉的。在这个柔情蜜意的深吻中,忘了所有的一切。   他们还像是从前一样。   不管是亲吻,还是抚摸,他总是带着一点坏心,郁禾越是害羞与躲闪,就越想捉弄他。   现在,郁禾却安静而乖顺,只是一言不发地承受着楚凌冬的深吻。   楚凌冬忽然就崩了,整个人俯在郁禾身上,头埋在他的脖窝里,低声啜泣起来。   而床上的郁禾像是受惊般,睫毛抖动着。 第九十一章   楚凌冬的啜泣声被压得极低, 眼泪却是止不住地流。这几个月来, 心窝那个地方一直都像压着个东西,现在终于忍不住, 决堤般奔涌而来。   不知道多长时间,楚凌冬有些晕沉沉的。发泄般的失控,让他有种失重般眩晕感。   神情恍惚中, 他的头发像是接受了一个极其轻微的触感,还没等他仔细辨别,那个触感便又滑了下来,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凌冬停止了啜泣, 但依然埋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他怀疑自己现在是有些精神恍惚。   心里又期待, 又怕期待落空,进而开始觉得只是自己的错觉。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经历这个希望与绝望组合的怪圈。   楚凌冬静静地等待着, 连呼吸都停顿了下来。很长时间, 才敢徐徐地吐了一口。   就在他等到绝望时, 那个极其轻弱的动作再次落在他的头发上, 楚凌冬抬起手,准确地捉到那个轻柔的触感。   那只薄瘦的如同一只鸟禽细爪的手腕。   楚凌冬小心地护着那只手,直起了身体。   郁禾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   纵然依然闭着眼睛, 但神情却充盈着饱满的情绪。   是他熟悉的那个灵魂。   楚凌冬叫道:“禾禾。”   楚凌冬发现自己抖得厉害。楚凌冬把郁禾的那只手合拢在自己手掌间,也是哆嗦个不停。   郁禾并没有睁开眼,但手指却在他的掌心微微一动。   “禾禾, 你醒了吗?”楚凌冬问。   郁禾睁开了眼睛。微微地下垂的,透过一排密密的睫毛看着楚凌冬。   他像是并没有沉睡过这么长久,就一直就这样凝视着楚凌冬。   淡然的,柔和的,带着无以言说的爱与柔情。   楚凌冬的视线与他交汇在一起。   就是这样。   不管这个人顶着怎么的皮囊,以什么姿态出现,他总是能第一眼确认他。   过了一会儿,楚凌冬才轻声说,“我去叫爷爷。”放开了郁禾的手。   郁禾才醒过来,他的身体是个什么状况,接下来该做什么检查,或是能不能吃饭,能不能下床,都要郁千里来判断。   “我一会儿就回来。”楚凌冬说。   郁禾依然没说话,垂着眼睛看他。   楚凌冬在郁禾唇上亲了一口,便急急地往外走。   当楚凌冬去拍郁千里的门时,两条腿依然在哆嗦着发软。   现在,他才回过神来的感觉。   郁禾醒了。这个人回来了。以自己的本来面貌回到了他的身边。   楚凌冬虽然抖得厉害,但眼睛已发光,是心花怒放的样子。   及到郁千里惊慌失措披了衣服出来,楚凌冬忙说:“禾禾醒了。”   他一说完,就见郁千里身体一软,楚凌冬忙一把捞住了他:“您别急。”   但他与郁千里几乎处于同样的状态。   他让郁千里不急,自己又要急着回去看郁禾。   “我去拿听诊器。”郁千里说,“你先过去。”   楚凌冬嗯了一身,又急急忙忙地往回转。   楚凌冬奔回屋里的时候,郁禾的眼睛又闭了起来。   楚凌冬忙着急走过去,又握住郁禾的手。“禾禾?”   郁禾却没有反应。楚凌冬急了。开始怀疑,刚才是不是因为思念成积,出现了幻觉。   “禾禾。”楚凌冬又叫了声。   郁禾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应到:“嗯。”   楚凌冬才放下心,但额上已沁出了汗。   郁禾才醒过来,并没有多少气力。   楚凌冬怕他累着,便不再叫他,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但心情又太过激荡,无以派遣。便把身体伏了下来,把郁禾整个人轻轻地拥在怀里。   又怕他太弱,承受不了自己的重量,只敢虚虚地挨着他。   直到听到推门声,楚凌冬才直起身体。郁千里挂着听诊器走了进来。   他是在郁禾的病房里没找看到他,但转头奔了这边。   “禾禾,听得到我说话吗?”郁千里问。   郁禾微微地颌首。   楚凌冬把郁禾轻轻地揽坐了起来,郁千里给郁禾量了血压,又听了心音。   虽然在郁禾的病房有监护仪,能十分直观地监测到心率、体温、血压等数值,但关键时刻,郁千里还是相信自己亲手的测量。   郁禾的血压依然十分低,心跳也慢,郁千里又去摸郁禾摸了摸脉,依然弱而无力。   这些状况与他沉睡的时候没多大的变化,但现在他醒了过来。   过个两天,随着体力恢复,这些状况就会好转。   郁千里放下郁禾的手腕,已泪眼婆娑了。   楚凌冬忙打岔:“怎么样?”   郁千里抹了把眼泪才能说:“状况都挺好,没什么大毛病。就是他这一躺就是大半年,身子骨弱不说,肌肉也有一定程度的萎缩,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康复才能下地走。”   因为郁禾不管是头部还是身体并没有任何伤,他的晕迷也不是因为器官受损,所以醒了过来,不论是认知能力与语言能力,都没有任何问题。   不同于其他因病因伤,让脑部受损处于晕迷的病人,纵然意识醒了过来,语言能力与行动能力纵然经过康复训练,也并不能完全恢复。   而现在,郁禾虽然懒言少语,但他的意识是清晰的,表达也没有任何问题。   郁千里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只是郁禾现在身体极度虚弱,连睁眼都不怎么有力气。   在郁千里给他测量的时候,也只是看了郁千里两眼。似乎让爷爷确认自己没事,让他放心,然后才又合上眼睛。   “听爷爷说了没有?过几天,你就能生龙活虎到处跑了。”楚凌冬轻声对郁禾说。   郁禾无声地笑了笑。   楚凌冬看着郁禾嘴角绽开的这朵细小的笑意,便有些出神。   “我去让桃姐热点汤。”郁千里说着,站起来就往外走。   楚凌冬也只是握着郁禾的手,轻声地与他说些话。   知道郁禾现在没力气与他说些什么,他就只是说给他听。   过了会儿,郁千里端着桃姐熬制的牛肉汤端了进来,楚凌冬接了过来。   郁禾还没醒过来的时候,为了保证营养,除了营养针,每天都会有桃姐熬制的各种粥。隔天会有蛋白质丰富的牛肉汤或是鱼汤。   虽然郁禾并没有任何意识,但依然能有吞咽的动作。桃姐熬制的汤水也可以喝一些。但每次并不多。   因此,日常的时候,每天每隔三个小时,桃姐就会用各种汤水轮换着喂他。因此郁禾得以滋养体魄。   楚凌冬喂郁禾的次数也不在少数。   现在,他也是十分顺手,只是把用枕头把郁禾垫高了一点, 舀了一汤勺,送到郁禾的唇边。   “张嘴。”楚凌冬轻声地说。   郁禾听话地把嘴张开,楚凌冬喂进一勺。   现在,这个人已处于清醒状况,汤水不会再从嘴角流出来,也用不着他去给他舔干净。   一碗肉汤楚凌冬喂了十来分钟,郁禾才喝完。   以前楚凌冬喂完汤后,会用棉签沾盐水给郁禾清洁口腔。   现在,楚凌冬依然端了盐水过来,一只手把郁禾微微地揽了起来。   “漱口的,别喝了。”楚凌冬轻声说。   郁禾又牵了牵嘴角。同时睁眼看了楚凌冬一眼。   楚凌冬也正在看他,两个视线交汇了一会儿,郁禾便又闭上了眼睛。   郁千里一直在一边看,一边抹眼泪。二十来分钟,眼泪都抹不干。   他这大半年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沉沉浮浮,心一直都是悬着。   一开始不知道许安就是郁禾的时候,心悬在嗓子眼,等知道后,又担心郁禾回不去,一直就那个状况,心始终放不回去。   直到两个多月前,楚凌冬告诉他发生的一切。他的孙孙,从失而复得,到再次得而复失,他体会到了肝肠寸断的感觉。   现在,他在屋里看着郁禾就舍不得离开。   等楚凌冬收拾完了一切,才觉得该走了。   老爷子站了起来,冲郁禾说,“禾禾,你先休息。明天我给你准备手扶椅,你下来可以走走。现在还别急啊。”   他嘱咐郁禾。   郁禾睁开眼睛,看着郁千里,轻声应了声。   楚凌冬轻轻地搂着他,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才吃了东西,他觉得郁禾的精神比刚才似乎又好一了点。不自觉心里的喜悦又增加了几分。   表现在神情上,嘴角不自觉又上扬了几分。   郁千里又嘱咐楚凌冬:如果禾禾半夜醒了,觉得饿了,再让桃姐再给他热碗汤。但因为禾禾现在肠胃还太薄弱,不要由着他性子来,只能吃一碗。   楚凌冬点头表示记下来。   其实郁千里这是多此一举,这两个月对郁禾的贴身照顾,让楚凌冬对这些已十分清楚,但他明白郁千里是舍不得,就想唠叨几句。   他自己也是一样,明知道郁禾这个时候虚弱不堪要休息,但依然舍不得把他放下来。   郁千里交待完毕后,又左右看了看郁禾,才离开。   一出门,老爷子心里彻底地轻松起来,连脚步都变轻盈了。   在对待郁禾的事上,他心里是没谱的。   楚凌冬是凭着一股爱与信念撑着,信着自己,也信着郁禾。   而他是医生,知道医学的极限。心里就想得多,也想得复杂。   现在,孙孙醒了过来,实实在在地回到他身边,郁千里现在是真正的心无挂碍了。   楚凌冬揽着郁禾,见他抖着睫毛,又闭上了眼睛,便轻声问:“又困了。”   郁禾点点头。   楚凌冬便把郁禾抱了起来,重新放好,拉上空调毯,自己也脱了衣服,在他身边躺了下去。   但楚凌冬是睡不着的。拥着郁禾,头脑异常清醒。   郁禾的醒来,让他的心跳现在还未平复。   现在,这人不管是灵魂,还是身体,都是个统一的一体。   这还是第一次,楚凌冬这样拥着完整的郁禾。   楚凌冬又激荡又感慨,以及带着突如其来的狂喜而引发的不真实感。   睡不着,难以平复心情,他便用嘴唇轻轻地摩挲着郁禾的睫毛、脸颊。   郁禾也会给些轻轻地给些反应,抖动着睫毛,牵牵嘴角。   等楚凌冬摩挲向他的唇边时,便微微启开嘴唇,迎接他的亲吻。   但渐渐的,他倦意袭来,挨不住地便要再次睡了过去。   虽然知道郁禾这个状况,身体虚弱到极点,只是撑不住坠入了睡乡,但楚凌冬还是心惊肉跳。   知道不应该再打扰郁禾的休息,但忍了会儿,依然无法自制地轻轻叫郁禾:“禾禾。”   叫了两声后,才听到郁禾细弱的回应:“我没事。”   楚凌冬的眼泪再次滚了下来。 第九十二章   半夜, 郁禾醒了一次。因为已是凌晨四点, 楚凌冬也不叫桃姐,自己到厨房给郁禾热了肉汤, 喂他喝了半碗后,郁禾便一觉睡到天明。   一早醒来,郁禾的眼神清亮了很多。不像是昨天, 半睁不睁的,一副慵懒无力的样子。   楚凌冬又给他擦了脸,漱了口,郁禾便更鲜嫩了起来。像是汪着水的一片叶子。   楚凌冬喂郁禾吃饭的时候, 眼睛便舍不得挪眼地盯着他看。   桃姐难得地熬制了肉粥,而郁禾胃口也好了很多。喂了一碗后, 明显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但楚凌冬已不敢多喂了。   “不去公司吗?”郁禾问。虽然还是弱而细的声音,但话语十分清晰。也像是才出土的嫩芽,挂着露水的那一种。   “搭你的块, 给自己放两天假。”楚凌冬说。   郁禾才醒过来, 他是怎么说都离不开这里的。   “嗯。”郁禾说。   吃完饭, 郁禾便想下地走几步。   虽然郁千里还没有把助行器送来, 但楚凌冬也想让他活动活动,但把郁禾放下地,半搂抱着他。   郁禾脚一着地, 就觉得手指上一个东西要滚落下来,忙抬手,举到眼前看了。   就见自己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镶钻的铂金戒指。因为手指太瘦, 戒指只是松松地套着。   郁禾便转动着去看,触到D.H的字母,眼睛便弯了弯。   “昨晚我已向你求婚了。你也没反对,这事就这样订下来了。”楚凌冬说。   “好。”郁禾毫不犹豫地应道。   “晚点再补办个婚礼,就差不多了。”楚凌冬打算得挺好。   虽然郁禾没觉得有这个必要,但现在还是有气无力的,没功夫在这事上与楚凌冬多说。   只是在楚凌冬的搀扶下,迈出一步。   因为,郁禾几乎一大半力量都借助在楚凌冬身上,倒真是走了十来步。   但再多就走不下去了。全身软在楚凌冬上直喘气。   楚凌冬便把他抱了起来,就要放回床上。但郁禾就手揪着楚凌冬的衬衣领子,一付欲言又止的样子。   因为对这个人相当了解,楚凌冬就直接说了,“上厕所?”   郁禾点点头。   楚凌冬有些好笑,把他抱到洗手间。   迈步一跨进去,郁禾的视线便落到了盥洗台的镜子上。   楚凌冬停下了脚步。他想起郁禾因为郁千里的治疗,而晕过去那一次,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问他要镜子。   而这一次,郁禾忍了这么久,大约是因为怕失望,所以不得不让自己释然。   其实,在心里,他是相当期待自己回归的。   郁禾对了镜子看了很长时间。   纵然是一向态度平和的他,也显露出了不平常的情绪。   呼吸急促,胸膛也微微起伏着。   楚凌冬理解他的心情,大约是他才经历郁禾清醒时的感觉:美好到让他觉得眩晕。   镜子中的郁禾,同样美好到让人眩晕。   虽然瘦,但也不是没一点肉,并不显憔悴。眉目俊秀,面部轮廓柔和。   肤色也白,但并不是那种一览无余的净白,而是温润的带着质感的白。   楚凌冬也从镜子中看着郁禾,两人的目光便在镜子里碰在一起,郁禾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眼帘跟着垂了下去。   说的也是,他习惯了以许安的姿态与楚凌冬并存的样子,现在一下子恢复了本来面目,并与楚凌冬一起映在镜子里,一时间觉得十分震撼。   “把头抬起来。”楚凌冬轻声说。   郁禾不明所以,但依然仰起了脖子。楚凌冬便低下头去亲吻的嘴唇。   郁禾的唇色有些偏浅淡。但因为肤色白,怎么配都好。   而且,因为这个人是郁禾,不管什么样子,楚凌冬都觉得完美。   楚凌冬舔噬着他的嘴唇,郁禾的手臂攀了上去,主动去回吻楚凌冬。   这一次,不同于郁禾沉睡时,只是被动的接受状态。   这个吻已带着郁禾的力量与热度了。   楚凌冬的心便砰砰地跳了起来。   两个人忘情地口齿缠绵了很长时间才分开。   而郁禾的水色已相当好看了。红肿的嘴唇,看起来也滋润饱满了很多。   楚凌冬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大约对怀里的这个人是一见钟情的。   这人从里到外,都让他无比钟意与喜欢。   把郁禾放到厕所后,楚凌冬就去给帮郁禾解裤子。郁禾忽然说:“你出去。”   楚凌冬便也没与他纠缠,只是说:“在你晕睡的时候,都是我给你插尿袋,倒尿袋的。”   在他学会这个手法之后,已不愿意让别人再做这些了。   在郁禾发怒前,楚凌冬退了出去,顺便把门给带好。   他知道郁禾要做什么。   近一年了,返回这具身体,对郁禾自己来说是无比欣慰而不敢相信的。   等了一大会儿,楚凌冬敲门,“可以了吗?”   “嗯。”郁禾应了一声。   郁禾没有力气站起来,现在只是坐在马桶上,脸上泛着一丝红晕。   “确认了?”楚凌冬问。   这下,郁禾连脖子都红了。   楚凌冬过去,一下子把郁禾抱起,纵声大笑。   笑毕了,低声说,“等你康复了,我们再一起好好确认一下你的身体。”   郁禾无言以对。   楚凌冬嘴里的确认,他当然清楚。   一时脸烧得厉害。   现在,他已不再会问楚凌冬你喜欢哪具身体这样的问题。   在他以许安的姿态,第一次接受楚凌冬的全身侵入的时候,他就曾问过他:喜欢这具身体吗?   当时楚凌冬回答的是:我喜欢的是你。   郁禾害羞的样子,让楚凌冬意动神驰,有些管不住自己想法。   当然,他也只能想想。   让欲望在身体里翻滚一阵子,然后再自个憋熄火。   郁千里送来了助行器与轮椅。   同时,让人把郁禾的病房全部腾空,留出空间,放康复器材。   因为郁禾现在的状况主要是没什么体力,郁千里准备的便只是针对下肢运动的一些器材,让他可以锻炼双腿的力气。   根据郁千里制定的康复计划,郁禾每次行走五到七分钟,便休息半个小时。以后,根据恢复状况,增加每次行走时间。然后是三个小时一次加餐。   助行器装有轮滑,移动十分方便。   郁禾扶着走了几分钟,身上已出了一层汗。   一上午,郁禾加起来走了二十多分钟。   中午,郁禾午睡醒了以后,楚凌冬又送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他抱着晨晨走了进来。郁禾当然是又惊又喜。   其实在郁禾晕睡期间,楚凌冬就把晨晨抱过来了好几次。   楚凌冬是他的,晨晨也是他的。   这是郁禾一直抱着的坚定想法。   当郁禾回归自己身体那一刻,就意味着他与许安彻底分道扬镳了。   而许安现在是个什么情形与状况,郁禾并没敢问。   但从他醒来的那一刻时,心中是有无数的猜想与疑问的。   两个多月的晨晨,又长大了不少。   现在,郁禾还没有力气去抱他,楚凌冬便抱着小家伙凑到郁禾跟前。   郁禾看到晨晨那一刻,眼睛弯得只剩下一条缝,忙不迭地叫着小家伙,“晨晨,晨晨。”   同时,郁禾看向楚凌冬的眼睛是亮晶晶的。是惊喜,也是感激。   楚凌冬当然明白他的心境与担忧。   只是许安的事又说来话长,郁禾才醒过来状况太差,楚凌冬便没有主动提起。   楚凌冬把晨晨抱进了屋里后,王丽蓉与杜飞便自然地退到了院外。   为什么女主人忽然易了主,楚凌冬没讲,大家也不敢问。   王丽容对郁禾与楚凌冬接触尚浅,只是觉得大约富贵人家,家务复杂,自己脑补了一下,便算是自己把自己说服了。   而杜飞,则有余胜交待,便不多问。但心里大约也有所明白与领悟。   郁禾温和,不拘小节。杜飞是喜欢这个差使的。   对于郁禾与许安的状态,楚凌冬对余胜交了底。   他对余胜本来也没什么隐瞒,一开始没说,只是这事太过玄乎,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得清楚的。   但楚凌冬并没多讲,余胜便已是了然于心的样子。   许安改头换面太过彻底,他与吴软软在心里都早做了百般猜测。   为什么那个一无是处的许安,一夜之间,像是被吊包一样心性大变,变得得体冷静,精通医术。并让楚凌冬死心塌地地臣服。   现在,听楚凌冬一说,倒是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一切都顺理成章地想通了。   对此,余胜也是感慨颇多。   当年,被他劫持的郁医生,以这种方式回到他的视线,并与楚凌冬产生这么深的联系。   上天注定,大约就是这种感觉吧。   晨晨一双眼睛已乌溜溜的,又大又圆,张着两只手,对着楚凌冬已是“baba”咿呀咿呀呦地呢喃着。   郁禾大为惊讶。不过两个多月不见,晨晨已会叫人了。   虽然不是多清楚的发音,但大体还是能听的明白。   “晨晨。叫妈妈。”楚凌冬指着郁禾对晨晨说。   “难道不是爸爸?”郁禾瞅了楚凌冬一眼。   “你生的他,当然是妈妈。”楚凌冬说。   郁禾也不再反对。   的确,这小家伙是自己生的,除了不能哺乳,他并不比一个母亲做得少。   不过在外面的话,为了不引人侧目,还是得让小家伙改口。   现在的话,由他。   小家伙一双眼睛看着郁禾,两只手扒拉着就要往郁禾身上凑。   小家伙根本没有对郁禾过多地辨认,是郁禾身上熟悉的气息,让他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ma…ma…”   小家伙哼哼叽叽地发出这几音个符。郁禾一下子就软化了。   他央求地看着楚凌冬,“就抱一下。”   “你现在抱不了。”楚凌冬说。   小家伙现在很有些份量了,已不是才生下来时的小奶猫。郁禾这个状况,根本抱不了。   楚凌冬把晨晨抱到郁禾面前,“亲一下就行了。”   郁禾无奈,只有凑过去,在晨晨圆乎乎的脸上亲了一下。   小家伙的脸嫩而饱满,郁禾“啾”的一声响。   楚凌冬一笑,抱回了晨晨,把自己的脸凑了过去,指了指自己的唇。   郁禾斜了楚凌冬一眼,当着小孩儿的面,这人还能这么不要脸。   “嗯?”楚凌冬催促着。   郁禾只有凑了过去。   但楚凌冬嘴唇丰润温湿,本来只打算在他的唇上啾一下的郁禾,不禁多停了几秒。   三人拥簇着,呆了一会儿,楚凌冬怕郁禾累着,便把晨晨抱了出去,让杜飞送王丽蓉回去。   楚凌冬再进来时,郁禾终于问了出来,“许安呢?” 第九十三章   当郁禾问起许安时, 楚凌冬直接了当地说:“他醒了。”   郁禾等着楚凌冬把话说完。   ……   那天, 许安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楚凌冬像是被人闷击了一棒, 钝痛而眩晕。许安醒了过来,那么郁禾呢?   他立即赶到了解忧园,但看到的郁禾却是沉睡不醒。   楚凌冬再次见到许安时, 只对他说了一句:“你想要什么?想清楚再告诉我。”   转身便走了。   许安在医院里呆了半个月。身体基本康复后,楚凌冬去见了许安。   许安并没在病房,楚凌冬在住院部的梧桐树下找到了他。   对于许安是个什么心态,他与郁禾是个什么关系, 楚凌冬并不想纠结太多。   他只需要圆满地解决问题。对此,楚凌冬素来作风凛冽, 不拖泥带水。   许安坐在路边的铁质长条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对着楚凌冬, 却又不怎么看的样子。   现在, 他对楚凌冬的态度有着微妙的改变。以前, 他见着楚凌冬是一脸讨好, 现在只是撇了撇嘴角。   一瞬间,楚凌冬想到他的母亲陈兰芝。两个人还是很像的。   楚凌冬慢慢地踱到许安的面前,问, “想好了吗?”   许安不吱声。   “如果你还没想好,我可以给你建议。我不会给你很多,只会给你一样。却是你最需要的。”楚凌冬说。   许安抬起眼睛看着楚凌冬。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面对着楚凌冬的眼睛。虽然他在楚凌冬面前撒泼、耍赖、引诱, 没脸没皮,穷其手段,却不怎么敢看对方的眼睛。   楚凌冬的眼神要么是冷淡的,毫不在乎的,要么是瞧不起,强压厌恶的。   现在,这双眼依然没有丝毫感情,冷淡得像是裹了寒霜。   许安搓了搓手,哼了一声,转开目光,“你能给我什么?”   “尊严。”楚凌冬冷冷地看着他。   ……如果我是一只海兔,我一定是那种蓝色的,后面有着一丛小尾巴。看起来很骄傲,很与众不同。   许安给郁禾的留言,楚凌冬记得相当清楚。   而此时,他在解郁堂已多次碰到了陈兰芝。得知许安与郁禾在小时候应该有过接触。   那段时间陈兰芝经常把许安往解郁堂带,而她由于在外打工,有时就直接把许安存放在解郁堂。   当时只有八岁的许安,与同龄的郁禾有所交集是理所当然的。   许安对郁禾复杂微妙的感情,楚凌冬无比知晓。但从这些留言可以看出,许安对郁禾是心存向往的。   这人从生下来就是异类,少不了世人的白眼与风言风语。   不满足现状,却又没有能力改变现状。只想寻求捷径,把自己从泥沼中解救出去。   而这个捷径,让他不择手段,不顾颜面。   在他的心中,他其实是向往能像郁禾那样的。在一个正常的家庭中,正常地长大,有着明媚的性格,与体面的工作。受人尊重,体现自我价值。   在他这一生中,最缺失的大概就是做人的尊严了。   许安呆呆地看着楚凌冬。   他纠缠着楚凌冬那么长时间,不择手段地接近他,引诱他。直至他有了楚凌冬的孩子,楚凌冬也没这样郑重地同他讲过什么。   “我会给你一笔资金,送你出国学习,你可以学习你喜欢的表演,其他也行。学成之后,你可以选择留在国外,也可以回国。你的母亲,我会每月给他打一笔赡养费。但你得签一份协议,放弃晨晨的抚养权。在他年满十八岁前,保证不与他见面。”   “不让我见我的孩子?”许安轻哼了一声。   楚凌冬盯着许安,“在你回答我之前,你要明白一件事,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不会允许你与晨晨见面。他也不可能成为你用来与我交涉的条件。”   因为不用管许安的内心,楚凌冬看问题直观而客观。   许安并不爱孩子。怀孕也不过是他走捷径的一个方式。   或许在以后,许安有所改变,忽然对晨晨心生留恋,但这已不是楚凌冬所考虑的范围。他不允许让许安干涉晨晨的成长。   而晨晨年满十八岁后,有了自己的判断,与价值观。纵然许安与晨晨见面,说出一切。楚凌冬也会尊重晨晨的意见与选择。   楚凌冬说完了,看着许安。   许安抖了抖腿,转过脸。   楚凌冬并不是能讨价还价的人。在以前他就相当清楚。   “这是我的提议。”楚凌冬说,“你希望现在你能给我答复。”   “现在?”许安下意识地重复。   楚凌冬只是看着他。   许安咬了咬后槽牙。他其实想挣扎一下,但在楚凌冬面前,他无所遁形。楚凌冬知道他真正想要的,并开出了最好的条件。   “我没意见。”许安说。   楚凌冬点点头。与他的判断一样。许安最大的困扰不是身体缺陷,不是爱,而是没有人认同。   “一会儿,我会让人把协议给你送来。”楚凌冬说。   “郁…..医生呢?”许安忽然问。   “还没醒来。”楚凌冬说。   许安的喉咙滚了滚。手抓着铁质的椅子,有些神精质的抖着腿。   在许安的心理,唯一的与众不同,大约就是郁禾了。   这个与众不同,不管是向往,是妒忌,还是其他微妙的感情,楚凌冬也希望到此为止。   “不管什么原因,我也希望你不要再打扰他。”楚凌冬说着,盯着许安,“你同他一样,都是自由的。你不能成为任何人。你能做到的,只能是改变自己。”   许安震了震。有些无法相信楚凌冬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些。他呆愣地看着楚凌冬。   楚凌冬已不想再说了,转身要走。   “我有些东西要给郁禾。”许安在楚凌冬背后说。   “我会转交。”楚凌冬不回头地说。   几天后,他给许安办理了出国留学的手续。   在另一个国家,楚凌冬希望他给找回自己的尊严,并实现自我价值。   ……   这些过程,楚凌冬只是简单带过,告诉郁禾许安已出国留学。   而对于许安与郁禾的关系,楚凌冬从抽屉里拿出一双针织手套,递给郁禾。   “许安让我还给你的。”   郁禾接了过来。既然说是还过来,肯定是郁禾以前的。   郁禾把手套看了看,显然有些想不起来,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送过别人手套。   手套尺寸还小,花灰色,是针织的那种。露着四个指头,方便拿东西,或是写作业。   “陈兰芝曾带着许安在爷爷这里求医了很长时间。”楚凌冬提醒郁禾。   郁禾怔了怔,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   ……   那个时候的许安不过七、八岁。和他同龄。却不是男孩装束,穿着有些怪异。虽然没有穿裙子,上衣却是件女式红滑雪袄。戴着顶帽子。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当时他已上小学。有段时间,一回来,会看到这么个小孩子,一个人在院子里低着头踢着小石子。   因为穿着红衣服,又内向白净,郁禾以为是个女孩。   解郁堂人来人往,各式各样的患者出入频繁,他也是匆匆一瞥。   那个时候的郁禾,无忧无虑,还带着几分仗义。   见过许安几次后,就主动问他,是不是来这里看病的。   许安只是点点头,接着低下头去踢石子。   “什么病呀?”郁禾问。   许安也不回答。   当时八岁的他,已经常常出入解郁堂,摸脉问诊,被人夸天资聪慧。现在便二话不说,捞起他的手号脉。   许安这才抬起头,十分惊讶,“你也会看病。”   “当然。我从小就帮我爷爷给人号脉。”   许安羡慕与震惊的眼神,让郁禾记忆犹新。   “你爷爷是郁医生?”   “嗯。”郁禾很自豪地说。   但许安的脉相太过稀奇,郁禾虽然也是年轻的老中医,却从没遇到过这种脉相。   他沉吟了会儿说:“你的脉相十分奇怪。”   “你爷爷也是这样说的。”许安更加惊奇。   “你说,我这是种什么病?”也许是因为同龄,也许是因为郁禾的不拘小节,让有些自闭的许安产生了一丝亲近感。   “你这不是病。”虽然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但郁禾还是肯定地说。   “我这不是病吗?”许安放大了声音,异常惊奇。   他妈陈兰芝这几年带着他出入大小医院,整天板着脸,死气沉沉的,让他也觉得烦得不能行,这个小孩却说他没有病。   “不是病。”八岁的郁禾说,“就是与普通人不一样。”   郁禾接着想了想,用更容易听懂的话说:“你说有的人生下来就没头发,你说他有病吗?而有的人生下来就比别人多个手指头,你说他有病吗?”   再深的道理郁禾也说不出来,就说:“就是这样。”   但当时的许安就非常明白似的,拼命地点头,“我明白了。”   见许安明白了,郁禾就背着书包回屋了。 第九十四章   那段时间, 一周之内, 郁禾能看到许安两、三次。有时在厨房,桃姐拿点心给他吃, 有时在诊所,许安像大多数患者一样,只是百无聊奈地坐着。   但大部分时间, 都在院子里。要不蹲着抠泥土,要不就是踢着小石头。   而且,一直穿着那件红色滑雪袄。   对此,郁禾也不觉得奇怪。   有些老病号也会长年累月地来解郁堂看病, 郁禾叫的出名字的就有十来个。   有的认识的时间长了,当亲戚走动的也不在少数。   但像许安这样, 不像看病,却像是半寄存在这里的,很少见。   而且, 这小孩子不是也没病吗?   他就问郁千里:那小孩没病, 怎么天天在这里?   郁千里就呵呵地笑着说:虽然没病, 但需要调理。以后, 等他长大了,不管怎么选择,一个好的身体是最要紧的。   现在, 回想起来,许安能以那种身体受孕,并生产, 郁千里的药物调理是功不可没的。   而当时,陈兰芝大部分时间在外面打工,许安没地安放,便给搁在了解郁堂。   困为常常见到许安,两个小孩儿也就熟了起来。   郁禾作业做完了,许安也没被陈兰芝带走的时候,便会一起玩。   郁禾不缺爱,性格也随和,在学校不缺玩伴。但自小父母不在身边,也没有兄弟姐妹,心里还是有些不满足的寂寞。   现在,解郁堂里忽然多了一个小孩,郁禾新鲜而又欢迎。   而且许安什么都不会,郁禾便有事可教。教他下弹子棋,打扑克,玩魔方。两人都忙得不亦乐乎。   郁禾不厌其烦,而许安也虚心好学。   对此,许安十分惊讶:“你怎么会这么多。”   “好玩啊。”郁禾也奇怪许安怎么什么都不会。   许安又问:“看病好玩吗?”   郁禾想了想,摇摇头,“不好玩。”   “那你为什么还要给人看病呢?”   “喜欢。”郁禾说。想到这个小孩什么都不懂,便又费心思地给他解释,“因为喜欢就会一直想做,会动脑筋,也会很头疼。”   说着,看了许安一眼,“等你有自己喜欢的以后,就知道了。一点都不好玩,但为了他,可以放弃一切好玩的。”   许安拿起一枚跳棋子,跳了几格,“我什么时候才会有自己喜欢的事情啊。”   郁禾也跳了出去,“等你遇到了就知道了。没遇到之前,你一定要耐心地等。”   郁禾又加了一句,“边上学边等。”   “边上学边等啊。”许安恍然大悟地说。   除了玩游戏,两人会做一些探险,要不躲在制药坊里,教许安认些简单的药材,要么把郁千里的一些老古董翻找出来,做些情景游戏。   而许安什么时候走的?郁禾却并没有印象。   好像突然之间,他就失踪了。   一开始,他并没有察觉,一放学没看到许安的影子,也没奇怪,以为过几天他还会再来。许安又不是每天都能看到。   但一周过去后,他才醒悟这小孩子可能不会再出现了。   走的时候,也没有说一声,让他心里挺不得劲。   而一周前,他们还玩得十分尽兴。   那天他回去的时候,下起了大雪,院子里也是白茫茫的一片。   许安依然穿着红色滑雪袄,只是这次他一个人在团雪球。团了雪球也不扔,就在手里捏来捏去。   桃姐叫了几次,想让他叫到屋里暖和暖和,但许安像是没听到似的。   直到看到郁禾,才一脸欣喜。   只有这个小孩,不像镇上的。要不像看怪物一样看他,要不就是围着他嘲笑他,捉弄他。   而且,他比镇上的那些小孩聪明得多,也好看得多了。   会玩那么多有趣的游戏,还会给人看病。   他见到很多来看病的人,看到他喊:“禾禾医生。”   禾禾医生......   怪好听的称呼。   现在,他每天都无聊,只有等禾禾医生放学回来,他才高兴得起来。   见到郁禾,他便有些兴奋地说:“我们玩雪球吧。”   他并没有打过雪仗,但他看过别的小朋友一起玩过。   他刚一说完,郁禾便团了雪球打了过来。两人便在院子里追逐奔走。   期间,桃姐还出来站在屋檐下,笑眯眯地看了一会儿。   两人玩得热火朝天。郁禾还摔了跌,重重地滑倒在地上,但接着便一骨碌爬了起来,哈哈大笑。   他想,这小孩怎么这么好玩。也不哭。   打玩雪仗,在郁禾的建议下,两人在门口堆了个雪人。   郁禾从桃姐那里要了胡萝卜对雪人当鼻子。用了两颗黑葡萄当眼睛。   堆完了,两人看着雪人,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许安也笑得东倒西歪。不知道为什么那么高兴。   他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的眼里,其实是阴气沉沉,不爱说话,不爱笑的。   以为自己一直像与郁禾在一起的样子,天真可爱,招人喜欢。   笑毕了,郁禾一下子看到许安冻得红肿的手,“你等等。”   说着,转身回了屋。不一会儿,再从屋里出来,拿了双手套,“这个给你戴上。”   “那你呢?”许安接过手套。戴在手上,虽然露了四个指头,果然还是暖和了很多。   他见过郁禾通常都是戴着这个手套写作业。   “我不怕。”郁禾说,“你是女孩子,不能冻着。”   许安愣了愣,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   “怎么啦?”郁禾侧着头,去看许安。   许安抬起袖子把眼泪抹干了。   郁禾叹了口气。他们班上的女孩子个个凶得不得了,他上课的时候不小心超过三八线,被同桌扬言要打爆他的头。   而这个小孩怎么这么爱哭。   郁禾无奈,只好又拿了很多糖果出来哄他。   “那小孩呢?”一周后,郁禾问郁千里。   “人家也要上学,哪能天天陪你玩。”郁千里说。   郁禾便一脸失望。   “禾禾。”郁千里便说,“以后,你放学了就和同学玩,别一回来就往诊所跑。”   郁禾想了想,“我喜欢给人看病。”   因为喜欢,所以就算是烦得不行,还是要去做。   ……   现在,对于许安而言,那个让他烦得不能行,还是想去做的,大概就是表演了。   所以他一边上学一边等着。一有机会,高中没有毕业,便去报了实习生。   现在,他出去求学,也是去做最喜欢的事了。   郁禾感慨万分。   现在的许安,与八岁时的许安,在他心中是两个割裂的存在。   他根本无法把这两段时光联系在一起。   楚凌冬把郁禾手里的手套拿了过来,转身放进了抽屉。   郁禾以这种魂穿的形式,与许安再度结缘,并代他度过无数劫难。   现在,各自回到本位,已是功德圆满。   接下来,楚凌冬已不允许许安再次干扰到郁禾。   今后,只有他与晨晨才可以贯穿郁禾的生命。   楚凌冬搂着郁禾,轻轻地蹭蹭他的脸:“以后不许乱送东西了。”   郁禾微微一笑。   而那个八岁的穿着红滑雪袄的许安,也只属于八岁的郁禾的记忆。   晚上吃了桃姐做的肉粥以后,暑气也降了下来,楚凌冬便推着郁禾在小院里散步。   一会儿起了风,十分舒畅惬意。郁禾就想下来走几步。   楚凌冬便拿助行器出来,郁禾手撑着,在小院里慢慢地走着。   而楚凌冬不离左右地护着他。   院子的风物从郁禾记事起都没怎么改变。高大点的是香樟、紫玉兰与月桂。低矮的有山茶、蔷薇、月季......   现在,几株月季花开得正旺。虽然已是薄暮的天气,有些朦朦胧胧的,但一阵阵只属于夏天的,馥郁芳香的气息,沁人心脾。   而在二十年前,这院子里停放的高级轿车还不怎么多的时候,曾有过一架葫芦,每到夏天,便挂满了白色的花,引得蜜蜂嗡嗡营营地一片热闹。   郁禾回视楚凌冬。   这人没有参与到自己二十八年前的人生,但从今往后,这人将贯穿到自己以后所有的岁月。 第九十五章 (正文完结)   一周后, 郁禾的精神已恢复得差不多, 饭量也长了不少。桃姐的肉粥也花样番新,越来越多。   而郁千里也已开始允许郁禾吃些干硬的东西。只是并不能太多。   郁禾的力气也在一点点地恢复, 不用助行器也能走上几步。只是双腿上要长些肉还需要些时间。   楚凌冬的作息也根据郁禾的身体状况,有所改变。   白天去公司,晚上先回于蓝园看晨晨, 然后再过来陪郁禾。   郁禾很想那个小家伙。上次见到晨晨,已是很粘人,一直张着小手,想让他抱的模样。   这让郁禾一想起来就揪着心。小家伙现在已是能和他交流的样子了。   虽然郁禾现在吃饭已基本上能够自理, 让离真正康复,两个月的时间是最低要求。   在这里, 他不仅要做康复训练,还有桃姐一天五遍的养生粥,与郁千里早晚的针灸。   日常他用各种器材做完训练, 便在院子里散会步。   虽然初夏署气很盛, 但一早一晚, 院子里还是凉风习习。   这天下午, 郁禾推着助行器在院子里散了会步,觉得精神还不错,便慢慢地踱到了门诊。   说实话, 现在他不仅迫切想恢复正常生活,也想尽快回归自己的工作中。   侯诊室的患者依然多,但因为按号叫人, 还算井然有序,坐在外面,只是说些闲话。   郁禾一进来,就一发不可收拾,舍不得离开,便又推门进了门诊室。   郁千里并不在,只有陈敏正在给一个患者问诊看病。   陈敏一见郁禾,大为惊讶。小师弟醒来不过一周,身子骨还很弱。没想到他会到诊所里来。   而现在,郁千里又不在。   而对这个小师弟,陈敏也是一肚子的“都市传说”。   那个可亲可爱的许医生忽然就莫名地在众人视野里消失了。   据说出国留学去,但到处都没有许师弟留下的一点痕迹。整个人都像是凭空消失了。   然后,就见楚凌冬每天开始往小师弟屋里跑。十分的理所当然,顺理成章。   没有任何理由,与过度。   一开始,他想不通,以为是一场豪门狗血婚变。说实话,他有些想念许师弟。   许师弟不拘小节,随和亲切。而且医术好,与他配合默契。   在他心中,他把对方当自己的搭档。   现在忽然一声不吭,说走就走。   陈敏觉得不可能,进而觉得不可思议。   但渐渐的,又觉得不是那回事。不像是自己猜测的那样简单。   楚凌冬与许师弟的感情有目共睹。   他自己对爱没有什么幻想,但如果真有那种“天长地久,情比金坚”的感情,在他的想像中,就应该是楚凌冬与许师弟那样的。   郁千里也一直许师弟当自己的孙子看待,信任有加,还把解郁堂诸多事宜都交给他打理。   现在,这一场兵荒马乱的,说变就变。除了他,所有的人都理所当然一样。   楚凌冬理所当然地出入解郁堂,不离这个小师弟左右。   而老古董郁千里,什么也没有表示,对楚凌冬一如既往地欢迎,拿他当半个儿子。   没有任何人觉得奇怪。甚至是桃姐。   一开始陈敏觉得奇怪,进而想不通。最后却是诡异。   越琢磨越玄之又玄,不可说也。   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一个平行世界。   在这个平行世界,并没有许安这个人。代替许安的其实就是这个小师弟。郁千里的小孙孙:郁禾。   所以,这一切才会这么理所当然。   他看到过很多次,楚凌冬抱着这个小师弟,在院子里散步。   郁千里对两人见怪不怪。仿佛一开始,这人就是自己的女婿。   而桃姐也是一脸慈详,看着两人的神情与以前没有任何两样。   看来,自己是真的穿越了。   那么问题来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穿越的?陈敏十分苦闷。   期间,他也去看过这位小师弟几次,因为小师弟精神不好,而楚凌冬又在场,他也没多说几句。   现在这个小师弟忽然现身,他惊得站了起来,“你怎么过来了。”   又忙把椅子挪了,“快坐下来。”   这才醒来几天,这个小师弟是不能长时间站着的。   郁禾也不客气,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今天觉得精神好多了,过来看看。爷爷呢?”   “咦,你不知道?说是约了楚总,一大早便出去了。”   郁禾的表情明显愣了愣。这事还真不知道。   楚凌冬早上出门的时候,可没说他与郁千里今天有事相约。   什么事情,越过了自己,直接找了爷爷。   郁禾有些不开心。   陈敏看了郁禾几眼。这是不高兴了?   这个小师弟与许师弟的反应还真是如出一辙。   虽然样子没一点相同,但神情、反应,看着自己的眼神,说话的态度,都是一般无二的。   陈敏又升起了一种穿越到平行世界的感觉。   而屋里的患者一见郁禾,又惊又喜地叫一声:“禾禾医生。”   又郁禾是推着助行器进来的,就问:“您这是怎么啦?哪儿不舒服?”   这个郁千里的孙孙,禾禾医生六、七岁就出入解郁堂,是人们口中的优等生。从小在中医世家长大,长大后,却学了西医,好好的诊所不继承,却跑到三甲医院当外科医生。   现在,基本上很少见到他的身影了。   郁禾只是一笑:“前段时间跌了一摔。”   “那可真要小心了。不过,你们年青人身子骨硬,跌个跟头,几天就恢复了。要是我们这些老头,大概一年半载是起不了床了……”   这个老病号,是个长途司机,因为常年驾驶,患有严重的肌肉劳损。   在郁禾很小的时候,他就在这里抓药。   几乎是下意识的,郁禾问:“怎么,哪儿又不舒服?”   “唉,你不知道啊,我这个腰疼的啊,前几年在这里抓了几副药,好了两年,这不又犯病了。……”   老病号就说开了。   “您还在开车呢?您这病,光吃药哪儿行,还要理疗、针灸一起治疗。而且,您老这样也长时间开车哪儿行啊。”   郁禾说着,顺势就抓起对方的手腕号脉。   陈敏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   以前他与小师弟虽然认识,因为对方毕业后,便就职,没说过多少话,并不多熟,现在,却有着一种莫名的亲切。   他对他说话是熟悉而自然的姿态,现在,他坐在那里,手指搭在病人的脉搏上,也是顺理成章的样子。   陈敏便纠结而苦恼着。   一会儿,郁禾号了脉,又转头对他说了病情。他便像以前一样,提笔写简历。   而郁禾开完药,顺手把处方递给他时,他就毫不犹豫地站起来抓药。   就是这样了。无以言说的默契感。   这种感觉让陈敏心中那个穿越平行空间的想法更加强了。   没有一点违和感。   以前的许医生与现在的小师弟。   老病号一出去,陈敏说:“郁师弟……”   郁禾回头,询问地看着陈敏。   陈敏硬着头皮,试探了一句:“楚总对你真好。”   郁禾瞅着陈敏,忽然绽颜一笑,“嗯。你对我也挺不错。”   陈敏手里的笔掉在了桌子上。   老病号走了,郁禾也要出去。就在这时,一个人推门而入,是楚瑜明。   陈敏只得又站了起来,“楚总。您怎么突然就来了。”   楚瑜明却喜气洋洋,问:“怎么没见郁医生?”   说着,目光落到了郁禾身上。   郁禾已站了起来,推动助行器往外走。   陈敏说:“郁医生有事出去了。楚总,您这是有什么事,这么着急的。”   就听到楚瑜明说:“小陈医生,你看看我最近的一次化验结果。”   听这欢天喜地的语气,大约是无精症有所改善?   郁禾微微一笑,拉门出去。   门尚未关严,就听到楚瑜明忽然压低声音问陈敏:“刚才在这儿的那个年轻人是谁?”   “你是说我郁师弟……”   ……   晚上楚凌冬过来的十分早,与郁千里一起回来的。两人一起出门,当然一起回来。   这两人不知道在密谋什么,对郁禾居然只字未提。   因为难得的人员齐聚,郁禾状况又不错,郁千里便把陈敏留下来,一起吃饭。   陈敏因前一阵解郁园气氛阴郁,也不敢留下来混饭吃,现在一听,自然是举手欢迎。   把郁禾当亲孙子的桃姐,当然依照郁禾的饮食情况,准备了山药南瓜粥,清蒸了鳜鱼与蛋羹。才又给其余的人准备了一些下酒小菜。   因为楚凌冬的注意力老放在郁禾身上,便只有陈敏陪郁千里小酌。   郁千里依然喝他的药酒,而陈敏开了啤酒,借酒消疑。   桃姐把粥端上来时,楚凌冬几乎是下意识地把碗接了过去,拿了勺子就要喂郁禾。   但郁禾摇头,“我自己来。”   日常的生活也是一种康复训练。道理楚凌冬懂,便自觉地放下了碗筷。   在郁禾喝粥的时候,楚凌冬把鳜鱼为数不多的几根刺剔了,放在他面前汤碗里。   现在郁禾能吃的肉类也仅限于鱼类、蛋类。太过荤腥的,肠胃也无法接受,郁千里是禁食的。而海鲜类,易过敏的食物,更是大忌。   很久没这样齐聚一堂。除了陈敏有些小心思,其余的人都心情畅快,一身轻松。   郁禾事件,一直都像压在每个人心上的一块大石头。   现在石头没了,气畅通了,整个人都是敞亮的。   楚凌冬是这样,郁千里也是这样。   连桃姐也笑眯眯地说些闲话。时不时地问问郁禾的口味。粥够不够软烂,鱼是不是还嫌腥。   虽然桃姐每日换着花样给郁禾熬制粥,但连着一周都只能吃这种半流食,郁禾就有些嫌寡淡。   喝着粥,看着桃姐自制的卤牛肉,就很有些眼馋的样子。   楚凌冬跟着就心疼,又不敢给郁禾乱吃东西,去看郁千里。   郁千里摆摆手,“不行。这东西,一周后才能碰。”   楚凌冬就轻声哄道:“你先忍忍。一周后我带你吃好吃的。”   “一周后,纵然能吃些肉类,也是吃软烂的,可不是放开胃口瞎吃。”郁千里说。   楚凌冬无语地给郁禾舀了勺蛋羹,喂了过去。   郁禾张嘴吃了。   陈敏喝着啤酒,看着这一切。像是回到了以前。   他、郁千里与许师弟、楚凌冬一起围坐吃火锅的时候。   现在,他确定了。一切都没有改变。   陈敏一口气喝完了,忽然问:“你们说,有没有平行世界这个东西?”   几个人的目光都齐齐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刻,陈敏觉得自己大概是个智障。   “今天大楚总过来了。”陈敏咳了一声,忙打个岔。他口里的大楚总就是楚瑜明。   郁千里就奇怪了。楚瑜明过来之前,一向先联系自己的。今天怎么一声不响的,自个来了。   “咦,有什么急事吗?”郁千里又喝了一盅药酒。   陈敏发现郁千里的酒量好了很多。   老爷子现在喝起酒来,真正是一副心无挂碍、心满意足的样子。   “也没什么,就是来报个喜。说是他的状况改善了很多。”陈敏说。   “这就好。”郁千里咂了咂嘴。   药酒这个东西,滋味真是丰富复杂,只可惜年轻人不懂。   以前的郁禾,现在的陈敏都不愿陪他喝。   只有楚凌冬这个女婿,陪着自己。只是现在只顾着郁禾,酒也没怎么喝。   郁千里叹口气,心里却喜孜孜的。   “楚瑜明今天过来了吗,怎么没听你说?”楚凌冬瞅着郁禾,说。   他对楚瑜明根本没放在眼里。在楚瑜明最纠缠郁禾的那段时间,也只是苦恼郁禾对自己的态度,而并不认为楚瑜明值得做自己的劲敌。   现在,更是没这个意识。   只是作为一个三观不和,并曾对他感情生活进行过捣乱的对象,楚凌冬对这个小叔一直心有不满。   “你约老爷子出去,怎么也没听你说过?”郁禾说。   楚凌冬讶然,然后失笑。   他像是想起什么,站了起来,从包里拿过一个小本子一样的东西,双手递到郁千里面前。   郁千里不明所以,接过来,打开一看。脸色一凝,把酒杯放了下来。   “凌冬,这是怎么回事?”   楚凌冬拿给郁千里的是土地使用证。   在土地使用权所有人一栏,赫然是:解郁堂制药有限公司。   地类一栏是:综合医院。   “今天您不也一起去看了,您对那块地也十分满意。”楚凌冬说。   郁千里只是瞅着土地证,说不出话来。   在郁禾还处于沉睡阶段,楚凌冬便对郁千里提出了他的构想。   想与解郁堂合作,建设一个中西医结合的大型综合医院。   这并不是楚凌冬的一时心血来潮。   决定进军医疗市场时,他也是再三考虑与多方论证下,才立的项。   当然,其中的目的,有公心也有私心。   现在公立医院已远远不能满意市场的需要,看病难依然是个长远而亟待解决的问题而存在。   但私立医院因为资金、人才、设备等种种限制,现在处于野蛮生长,却无序的状态。   如果这个时候以楚氏强大的资金做后盾,再与“解郁堂”这个金字招牌合作,不难把这所医院打造成一个医疗行业的龙头。   但让楚凌冬起意的源头,却是因为郁禾。   郁禾虽然现在属于济世医院在编人员,但目前一直处于沉睡状态。   纵然醒了过来,从康复到回归,依然需要一段时间。   郁禾爱他的职业,楚凌冬便想给他最好的,让他能有个更自由广阔的空间,施展才华。   这也是他送给郁禾的一个礼物。   当楚凌冬向郁千里提出这个项目时,老爷子是犹豫的。   他年纪大了,而郁禾又一直是那个状态,让他没有多的心思与想法。   但理智告诉他,楚凌冬的提议又是正确与可行的。   他考虑了很长时间,犹豫不决。   直到有一次,当他吃到楚凌冬送给他的“荷香居”的点心时,才一下子想通了。   荷香居的点心与他解郁堂一样,是拥有五十年年份的老字号。   而现在,荷香居的分店现在已遍布全国了。   自己年纪大了,又随遇而安,但“解郁堂”要发展,要有新的生机,新的血液。   而醒来后的郁禾,也要有个施展拳脚的空间。   老爷子想通了,便不再犹豫。从立项到选址,各项筹备工作,便一直参与其中。   经历了大大小小的会议、论证,再到各式手续的办理。   今天,楚凌冬带着郁千里去看了综合医院的地址。地址选在新区。   以楚凌冬的思路,不出十年,本市的经济重心会向新城转移,而政府又鼓励在新区投资建厂,政策优惠。   同时,为了避免与现在的解郁堂地理太过重合,选址落在新区是最佳的选择。   郁千里站在还是一片荒芜的土地上,感慨颇多。   想到以后,这里会有一栋簇新的,设备齐全,人才汇聚的解郁堂拔天而起,心里居然一时豪气万千。   这个决定是对的。   只有发展,才会永远常新。   但在郁千里考虑的范畴,解郁堂只会作为一个品牌参股到医院的建设,没想到楚凌冬却以解郁堂的名义办理了土地手续。   郁千里一直都在参与这个项目,期间大大小小的论证会,投标会,以及各式手续的办理。   对项目的规划,郁千里十分感兴趣,而办理手续,复杂冗长,他与郁禾一样觉得头痛而无趣,便全权委托了楚凌冬。   现在,楚凌冬这是把这块地送给了解郁堂。   “凌冬,这是干什么?”郁千里说着,把土地证递给郁禾。   在老爷子温厚的心里,楚凌冬与郁禾一样,都是最亲的家人。   自己的一切就是他们的。他们的,却还是他们的。   郁禾也万分惊讶。在以前楚凌冬也向他提过此事,但他以为不过是楚凌冬一时心血来潮的临时起意。毕竟,楚家一向以房地产为主业。   而医疗行业门槛高,业务复杂,不仅有专业门槛的限制,而且将面对不同于其他行业的政策监管与各层利益分配。不是单凭财力雄厚就能做的。   让郁禾没想到的是,楚凌冬并不只是说说,并已大刀阔斧地开始实施。   对于发展解郁堂,郁禾也早就有过构想。   只是他中途转学西医,且致力于自身技能提高,根本无暇分心到这边。   现在,相当于楚凌冬推着解郁堂来革新、壮大。   郁禾并不是不欢迎。   只是这土地使用权的单位……   郁禾也瞅向楚凌冬。   “这是聘礼的一部分。”楚凌冬说。   陈敏的筷子再次当地一声落在桌子上。   而郁千里才是2秒后才反应过来。   “我已向禾禾求婚,他也答应了。我给您报备一声,希望能得到您的祝福。”楚凌冬说。   郁千里去看郁禾。   但他的孙子却装作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低头看着土地证,一言不发。   事先,楚凌冬并没有对他说起。现在,他与郁千里一样毫不知情。   郁千里发现楚凌冬用词用得真是特别好:向您报备。   连征求意见都免了。   人家的意思是:您孙子已答应了,我就是给您说一声。   郁千里呵呵地笑了起来,他是真的心里乐开了花。   “好好好。”郁千里看着楚凌冬,又看看郁禾。忽然老眼又朦胧起来,忙扯着衣角擦了一把。   “我老头子终于真正放心了。”郁千里从心窝子里掏出了这句话。   从他的儿子离异后远走他乡,郁禾就是养在他心窝中的一棵小芽苗。一有点儿事,就心里疼抽痛。   现在,这棵芽苗已不知不觉被移植到另外一个人的心窝子里,并会用一生的心血来滋养。   “爷爷,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禾禾,一辈子陪在他身边。”楚凌冬说。   郁千里点点头,对郁禾说,“证你就先收起来吧。找个时间,酒席我给你们办了。”   “嗯。”郁禾乖乖地点头。   楚凌冬说办酒席,他嫌麻烦,但郁千里开了口,郁禾只有听话地答应了。   因为郁禾不耐久坐,楚凌冬把半搂着郁禾,先一步离开。   陈敏目送两人身影消失,心里大起大落,跌宕起伏。   他想迅速地离开,随便在路上抓住一个人,问问他:这是不是个平行世界。   ……   一出门,楚凌冬便把郁禾抱了起来。因为每天都在抱,便感觉不出郁禾的体重。依然觉得太轻。但每天称的体重,却是在慢慢增加。   才吃完饭,楚凌冬便把郁禾放在沙发上,给他做了腿部按摩,同时说些闲话。   无非是你想在哪里办婚礼,婚礼你是想穿礼服还是婚纱之类。   对此,郁禾只是闭着眼睛,享受着楚凌冬的服侍,却一言不发。   楚凌冬又提了几个建议,郁禾依然默不作声。楚凌冬就奇了,“都不喜欢吗?你倒是说个意见啊。”   “你不是主意挺大的嘛,自己拿意见就行了,还问我干什么。”郁禾就说。   楚凌冬哑然失笑。   “解郁堂的事事先征求过你的意见。后来你一直又不醒,我就想找个事做分分心,等你醒来后,就可以把解郁堂直接交到你手上。”   楚凌冬观察郁禾的神色,又说,“突然向爷爷提亲,是因为今天土地证才拿到手。本来想先告诉你一声,但难得大家都在,气氛又好,一时高兴,就说了出来。”   然后,楚凌冬还说,“而且,你早已答应了我的求婚,又不会反悔是不是。”   说得这么有道理,郁禾竟无言以对。   楚凌冬瞅着郁禾,接上未完的话题:“现在,你可以告诉说你是想穿婚纱,还是礼服了?”   郁禾抬手靠枕向楚凌冬飞去,“你穿婚纱,我穿礼服。”   楚凌冬对此回答:也不是不行。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楚凌冬才伺候郁禾洗漱,又去放水洗澡。   因为楚凌冬说了在他晕迷的时候插尿袋倒尿袋也常有的,所以洗澡也就是顺理成章的行为了。   水放得差不多后,拭了试手温,楚凌冬放了些活血化瘀、有安神功效的藏红花进去,才便把郁禾抱进了浴缸。   从郁禾醒来后,每晚十五分钟的泡浴也是每天的课题。   一来解乏,有助于睡眠,二来加快新陈代谢,促进血液循环。   郁禾的身体抱着依然没多大的感觉,目光所触,也还是细瘦的样子。   楚凌冬坐在缸沿上,看久了,就有些奇怪,郁禾那五斤肉到底长哪了。   想着,手就摸进了水里,握住了他的脚踝,微微地拉了起来。   改变得没有多大明显,但显然与以前不同,有了些肉感,也有了光泽度。   手顺着脚踝摸了上去,虽然楚凌冬还是嫌细,但是长直的,是滑润流畅的感觉。   去看郁禾的脸颊,因为热气蒸腾,也是红润而富于光泽。   而低垂的睫毛,湿淋淋的,像是承受不了水汽的重压,在轻轻地翕动。   楚凌冬用目光与手确认着这具身体。他的体温、弹性、力量与触感。   在郁禾醒来之后,他有过无数次的触摸,但因为有所顾忌,只能点到为止。   在楚凌冬的心里,不论郁禾什么姿态,他面对的仅仅是郁禾本身,所以便没有比较的念头,更没有任何联想。   只是因为这个人是郁禾,他对他便有着无穷的兴趣与探知的乐趣。   因为楚凌冬的活动范围与力量越来越不可控,郁禾终于张开了眼睛,轻哼似的说,“你就是这样对待病人的?”   楚凌冬才回过神来。自己的探知太过投入与着迷。   但看着他的郁禾,眼睛是努力想要清醒,却依然笼着一层水雾。语气淡定自然,嘴唇却红得艳丽夺目。这让郁禾的话与态度没有半分的说服力。   因为郁禾说了不能这样对他这个病人,楚凌冬便把他从水里抱了起来,拿毛巾一包,把他抱坐到了床上。   但毛巾一到床上,便又四下散开,郁禾整个人便坦露在他的眼底。   “干嘛呢?”郁禾说。   他当然知道这种气氛下,楚凌冬想做什么。楚凌冬的眼底燃烧的火焰,也同时撩动着他自己。   但他好歹与楚凌冬滚过那么多次床单,知道现在两人都没有准备好。没有任何措施,自己现在这具身体太弱不说,而且真的会很痛。   因为郁禾一瞬间想得多,脸就红得厉害。   “你脸红什么?”楚凌冬轻轻地说。   郁禾咬了唇不吱声。   明知道自己的担心与难为情,楚凌冬还是这么故意逗弄他。   楚凌冬放柔了声音,哄诱他般地说:“别担心,我先下个聘礼。”   等楚凌冬的身体伏了上来,郁禾明白了这个聘礼的意味。   楚凌冬这个聘礼下了很长时间,因为温和克制,便有些绵绵不尽的感觉。   而郁禾也已被楚凌冬训练得口嫌身直。心里再不乐意与担心,但楚凌冬的吻一落了下来,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并且因为过于焦灼与饥渴,主动扭动着身体去迎合他。   楚凌冬只是沿着郁禾身体的小痣,一路亲吻下去,讨郁禾的欢心。   在这个聘礼中,楚凌冬尝遍了郁禾的味道。身体外的,身体内的。这都是属于他的。   这么长的时间,无数次碰触与抚摸,他们在各自的身体里都埋了无数个火苗。   这些火苗因为克制而被压制与无视着,现在,则从每个细胞,每个毛孔中喷涌而出,焚烧着两人的身体。   中途,楚凌冬抑止不住,燥渴难耐,便把郁禾抱在了自己身上。   在他确认郁禾的同时,自己也被郁禾标记着。   两人都愉悦着对方。并在对方的欢愉中,得到最大的满足与幸福。   直到后半夜,两人才平息了下来。   静静的夜晚,彼此相拥听着对方的喘息声,有如水落石出的踏实。   “禾禾。谢谢你。”楚凌冬说。   “嗯。”郁禾应到。   感谢对方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并一直陪伴着自己走下去。   过了一段时间,楚凌冬单独飞了东南亚的海岛,因为两个月后的婚礼会在那里举行,楚凌冬要提前过去订酒店,并安排相关事宜。   郁禾因为恢复不错,在郁千里的许可下,也可以适当出门,到于蓝园去看晨晨。   晨晨又大了一个月,乌黑的眼睛不再像才出生时傻傻的样子,透着乖巧下的聪慧。   在郁禾走的时候,已懂得用哭声,来让他心软与舍不得。   但郁禾并没有完全恢复,现在回到于蓝园,并不能照顾晨晨,也不有利于快速康复。   杜飞便每日在于蓝园与解郁堂之间往返,接送晨晨。   郁禾一边康复,一边让晨晨逗自己开心。   期间,也碰到过陈兰芝几次。   她定期到这里抓药。郁千里一如既往,并不收她一分钱的费用。而她也习惯了郁千里的善意。   这个善意,从二十年前,一直延续到现在。   郁禾看向她时,只是微微一笑,而陈兰芝虽然略带疑惑,却也回个温婉的笑容。   而楚凌冬则不停地从那边给他发送当地照片,供他选择参考。   婚礼的地方,是两人之前曾计划出游却没去成的地方。   楚凌冬上学期间,曾利用假期,在那里呆过一个月之久,只是为了拍摄一组朝雾中的海岸线。   楚凌冬说,只有那个地方让他体会到海角天涯,天长地久这种时间停止般的感受。   郁禾是个粗人,并不能领会楚凌冬所描绘的精髓。只是觉得这个地方碧海蓝天,白沙如雪,风景实在绮丽明艳,是个休闲的好去处。   虽然他对婚礼并不多在意,还觉得麻烦,但与楚凌冬去度个假却心里向往。   郁禾问楚凌冬什么时候回来,他只是说尽快。   一周后的夜半,郁禾老远就听到院子外面,汽车的发动机声响。   郁禾便从忙床上起来,来不及披件衣服,靸着托鞋便出了门,快步走到院子里。   走得又急又快,却意外地并没有摔倒。   果然,铁门外面,楚凌冬的车亮着两簇近光灯,静静地停在院外。   楚凌冬正准备给桃姐打电话,给他开门。   郁禾开锁拉开铁门,楚凌冬把车驶了进去。   下了车,见郁禾生机勃勃的样子,心里又是一层惊喜。   一周不见,郁禾身体状态又提升了一个层次。   全身上下都焕发着清和的光辉,而一双眼睛看着他,明亮而富于神彩。   只是穿的有些少,上身套了件体恤,下身是条棉短裤。   而脚上的拖鞋,竟只有一只。   楚凌冬一把抱起了郁禾,低声说:“这么迫不及待,是想我,还是想要我?”   虽然心里又柔和,又感动,但他依然逗弄着郁禾,想看他一脸无奈,却又不好意思的模样。   郁禾只是搂着楚凌冬的脖子,用极轻极细的声音说:“都想。”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还有小番外。 第九十六章 番外   晨晨十个月的时候, 开始出现各种奇奇怪怪的小兴趣。   比如一躺在摇篮里, 就会一直盯着天花板上,星星月亮的蓝色墙纸, 目不转睛地看。一看就是半个小时。不哭不闹,谁逗都没反应。   这样的状况维持了半个多月,让楚凌冬十分担心。一度怀疑晨晨智力或是脑子有了缺陷。   一个客户的小孩儿, 安静听话,直到三岁才发现有自闭症倾向,让楚凌冬一度产生心理阴影。   但幸好家里有两个医生,及时打消了他杞人忧天的自寻烦恼。   但晨晨一动不动地看着什么呢?   郁禾曾以晨晨的视角, 仰躺在地板上,盯着天花板看。   除了蓝色墙纸的星星月亮, 依然看不出个所以然。   盯着看了十秒,想到摇篮在王丽蓉手里不停摇晃的样子,忽然明白, 在晨晨的视野里, 那些星星月亮, 是在不停地摇晃着。   随着摇篮的上上下下, 而月升月落。   郁禾明白了,这整个天花板就是晨晨的宇宙世界。   而现在,晨晨又染上的怪僻之一, 就是喜欢看川流不息的车流。   那些在马路上来来往往奔驰的小轿车、商务车、公交车、施工车、清扫车……总是让他眼珠不错地看上一个多小时。   郁禾观察一段时间后发现,晨晨现在不仅是对车感兴趣,所有能动的, 有颜色都能吸引住他的目光,让他全神贯注地凝视很长时间。   这是晨晨对周围的世界,开始认知的反应。   因为这,王丽蓉每天都抱着晨晨站在马路牙子上,一站就是一个小时。如果那天刮风下雨,出不了门,晨晨就躁动不安。再不出去,就示威性地开始放声大哭。   晨晨这个兴趣维持了很长时间,哪天王丽蓉吃不消了,杜飞便接替她的工作。   抱着晨晨,站在马路牙子上看车流。   就像现在,杜飞就抱着晨晨,站在马路边上,看车来车往。   而在不远的地方,晨晨的妈咪郁禾正约了济世医院的以前同事,消化科主任张文启在茶楼喝茶。   张文启是国内最早一批的医学硕士,本省消化疾病学领域领头人之一。在济世医院四十多年里,不仅有着丰富的临床经验,还对消化疾病有着深刻的研究与理论成果。   虽然以前两人在医院时,相处得不错,但郁禾现在约他出来,却并不是为了叙旧。   再过这三个月张文启就要退休了。   而新建的解郁堂门诊大楼基本竣工,后期的装修设计、消防环境、医疗设备都在陆续跟进。   各种手续办理完毕,再有半年就可以开门接诊。   张文启作为三甲医院的优秀医生,是第一批想被郁禾招入麾下的人才。   对于医院医资的构想,最理想的模式,是老中青结合。   高学历的年轻医大生只要招聘就能,但有着丰富经验的老、壮年医生,则需要郁禾去找。   一部分凭着自己的医疗人脉,还有一部分看中的人,则委托了猎头公司。   医资力量是医院成功与否的最重要一环。   两人同属一个医院,日常也有联系,郁禾出事后,张文启颇觉震惊与遗憾。而郁禾醒过来后,都以为他会回归济世医院,但令所有人想不到的是,他却辞了职。   这两年,围绕这个年轻医生的传言太多,真真假假,眼花缭乱。   而最新消息就是人有继承家业,并正在开办了本省首家中西医并重的综合医院。   两人相谈甚欢,聊了聊感兴趣的话题,郁禾直接切入正题。   郁禾向张文启介绍了兴办医院的基本情况,以及未来展望后,便表示对张文启十分欣赏,希望他能在退休之后,能到解郁堂来就职。所有的待遇依照济世的标准不变,并根据医院运行上浮。   张文启不是个见外的人,也是个闲不住的人,郁禾的提议,一拍即和,相谈甚欢。   郁禾从茶楼出来时,依然看到杜飞抱着晨晨,电线杆一样杵站在马路牙子上。   十个月的婴儿已能认清人的面孔,分得清谁是最亲的人。自从晨晨会叫人以后,就只粘着郁禾。   楚凌冬是朝出晚归,而郁禾时间相对自由,而且心软。   晨晨知道自己一哭,郁禾就会停下步伐,把他轻轻地抱到怀里,呢呢喃喃地喊着他的名字。   而他就定定地看着郁禾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一看就又是十来分钟。   因为,晨晨的怪毛病之一,便是哭得最多的时候,倒是郁禾在场的时候。   对此,郁禾是无奈的。   而楚凌冬听来的教育学,宝宝哭的时候,千万不能心软。因为当他知道哭能达到目的时,就一发不可收拾,把哭做为解决一切问题的手段。   但道理谁能懂,晨晨一哭起来,这些教育学便不翼而飞了。   晨晨现在与郁禾、楚凌冬斗智斗勇中,总是立于不败之地。   就像在今天,当郁禾一拿起外套,晨晨便哇地哭了起来。   每天早上、中午,晨晨就十分警觉。这个时候,王丽蓉就会想着法儿逗他,分散他的注意力,把他从郁禾身上引开。   但今天,一个不留神,让他看到郁禾要出门的样子,便张嘴就哭。   现在哭是他的交流方式,也是他获得便利的最佳手段。   晨晨哭声响亮。   平时这种状况,郁禾就只有哄上一会儿,安抚一下晨晨再出门,但今天他约的茶楼不远,而且,郁千里这两天也说想见曾孙孙,郁禾干脆就抱着晨晨一起出来。   郁禾走了过去,晨晨才从专注的凝视中回过神来,向郁禾伸出双手,“mama ”地叫。   郁禾伸手从杜飞手里把他接了过来,又在他脸上蹭了蹭,才对杜飞说:“去爷爷那儿。”   杜飞上了车。现在,他有时是保镖,有时是司机,有时是保姆。   只要郁禾需要,他便胜任任何角色。   从后视镜中,见到郁禾抱着晨晨,垂首轻声地说着话。   晨晨只是定定地看着郁禾,不懂他在说什么,但那种轻言慢语的样子,以及被这个人抱在怀里舒服的感觉,晨晨就咯咯地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吃多的奶粉就沁了出来,但他依然不觉的,冲着这个眉眼弯弯妈咪,呵呵呵地笑着。   “小笨蛋。”郁禾用湿纸巾擦了,轻轻地吐出几个字。   小笨蛋依然觉得郁禾声音好听似的,冲着他笑着不停。   到了解郁堂。他又被换到了杜飞手里,杜飞抱着他坐在屋檐下,可以看到郁禾进进出出的身影。   门诊室里也是人进人出,晨晨就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一个个地辨认着郁禾的身影。   虽然过来是找郁千里说事,但一到门诊,看到这么多病人,郁禾还是免不了搭把手。   中途,郁千里出来,抱着曾孙孙,哄逗一番。   只是曾孙孙固执地别过头,眼珠不错地盯着门诊大门。   忙完了,郁禾从门诊室里出来,又从杜飞手里接过晨晨,转身进了自己的屋。   虽然三居室的房间有客厅,但杜飞依然觉得太过私密,便只是立在门外。   郁禾把晨晨抱了进去,把他放在婴儿椅上,自己去换衣服。   晚上楚凌冬有应酬,郁千里又想看孙子,郁禾便留下来在这里吃饭。   换衣服的时候,晨晨的眼睛依然一动不动地盯着里面看。   里屋是以前郁禾的病房、康复室,现在改成了楚凌冬的书房。支了桌子,放了电脑,还扔了一溜沙发。   晨晨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里面看,看得出神而固执,郁禾开始好奇。   “晨晨,你在看什么?”郁禾问。   但晨晨只是瞪着圆黑的眼睛,看着里面。   郁禾觉得奇怪,就向书房走了进去,一进屋,一只大手一下子从身后捂住了他的嘴。同时,门被反锁上。   门外的晨晨放声大哭了起来。   接着杜飞奔了进来,拍着门,叫道:“郁先生,有事吗?”   郁禾在里面只是说:“我没事,就换个衣服。你先把晨晨抱出去。”   屋里面,一人拿着把长而利的刀架在郁禾的脖子上。   那人瘦得脱了形,胡子拉碴,但眼睛精亮,表情镇定,正是被通缉中的阿峰。   “把刀拿下来,我不会叫人进来的。”郁禾说。   阿峰把刀收了起来。自从他在街头枪杀郑宇后,已在外逃亡了大半年,至今没有归案。郁禾以为他早已远遁他乡,没想到,这个人还有胆量回到这里。   只是,不知道他到这里来找自己干什么。   而且,在阿峰的眼里,现在自己不过是个陌生人。   “找我有事?”郁禾问。   阿峰一双眼睛咄咄地盯着郁禾,“你现在跟楚凌冬在一起了。以前的许医生呢?”   “他出国了。”郁禾说。   “出国了?”阿峰有些意外而失落。   过了好一会儿,阿峰才说,“以前他们那么恩爱,你用什么方法把楚凌冬抢过来的。”   郁禾不接茬,只是说,“你找他有什么事?对我说也一样。”   阿峰把眼皮抬了抬,再次打量了一下郁禾。   “不可能一样。”阿峰扭头看向窗户。窗户大开,他就是跳窗进来的。   现在,他是要跳窗而出的样子。   阿峰就要走,忽然有些不死心,“我父亲的墓地编号是多少?”   “326号。”郁禾说。   阿峰看了郁禾一会儿。   “我逃亡了大半年,太累了,不想再逃了。我从这里出去后,就打算自首。”阿峰顿了顿,“前天是我父亲的祭日,看到墓前有水果花篮。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们能去看老爷子。我这一自首就回不来了。如果方便的话,还要麻烦你们每年顺路给老爷子扫个墓。”   “好的。”郁禾说。   阿峰又回头看了郁禾一眼,几步走向窗户,跳了出去。   郁禾拉门出去,杜飞正抱着晨晨,一脸焦急。晨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见郁禾,张着手,“mamimami”地哭叫着。   郁禾心疼地把晨晨接了过来,贴在心口上。   “没事了,没事了。”郁禾轻轻地哄道。   好一会儿,晨晨的哭声才渐渐小了起来,但还是一顿一顿地哽咽着,极其委曲,极其伤心。   郁禾便一直搂着他,拍着他的背,小声呢喃地哄着。   半个小时候,晨晨终于不哭了,但也睡着了。   睡着了的小脸上鼻涕眼泪一大把。   晨晨的怪毛病之一,大多数时候会为郁禾哭,也只有郁禾才能所他哄住。   晚上郁禾在解郁堂吃了晚饭才回去。晨晨现在除了奶粉之外,已能吃很多辅食。   桃姐把虾仁剁成肉泥,搅拌到鸡蛋里,做了三鲜鸡蛋羹,晨晨像是三天没吃饭一样,狼吞虎咽。   以至于把他抱回了于蓝园,还在打饱嗝。   楚凌冬回来后,惊讶地问郁禾,“你们给他吃什么了,把他撑成这样。”   而晨晨丝毫没有注意到两人的担心,只是无心无肺地笑着,然后一个饱嗝,把晚上吃的蛋羹,沁了一口出来。   郁禾瞅瞅楚凌冬:这下你可知道晨晨吃什么了。   为了给晨晨消食,王丽蓉把小家伙抱上了楼,丢在铺着卡通地毯上的地板上,开着电动火车,让小家伙追逐着,爬来爬去。   因为这几天楚凌冬都忙到很晚才回来,今天难得早回,郁禾与他在卧室里厮磨了好一会儿,才去晨晨房间里看他。   晨晨正追着电动火车,爬爬停停,十分卖力。火车每到一个站口,便一声长鸣,晨晨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郁禾觉得有趣。就在门口看了一气,但晨晨爬了一会儿,忽然停了下来,半仰着小脑袋,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   郁禾又是好奇,便蹲了下来,以晨晨的视角看向外面。45度角的夜空中,一整天的星光闪烁。   晨晨的小宇宙,不知不觉已从天花板转移到了外面的世界。   看了一会儿,站了起来,头一下磕着一个硬硬的东西,头猛地晕疼。   一双手臂已从后面把他紧紧地拥住。   “在看什么?”楚凌冬轻轻问他。   郁禾刚才头磕着的,是他的下巴。   “小宇宙。”郁禾说。   楚凌冬无声一笑,一下子把他抱了起来,“我们回屋接着看。”   “在家里你别动不动就抱我行吗?”郁禾小声央求似的说。   现在屋里人多嘴杂,李妈、王丽蓉,杜飞基本是常住。楚凌冬不知道避人,郁禾却有所顾忌。   “嗯……你是说要抱就到外面抱你?”楚凌冬只是流氓一样的答复。 ━━━━━━━━━━━━━━━━━━━━━━━━━━━━━━ 我下TXT书网http://www.wxia.net更多免费电子书.手机下载http://m.wxia.net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尽量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