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下TXT书网http://www.wxia.net更多免费电子书.手机下载http://m.wxia.net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尽量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 ======================= 我可能是个假炮灰[快穿] 作者:宴琪   文案:   刘涟:王八蛋主神终于嗝屁了,喜大普奔!   系统:不救神就得死哟~   刘涟:……我想这就有一句mmp要讲了。   主神:好像有人在背后骂我,不管了先死一死再说。   ——我是必须好好谈恋爱的分割线——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主神大人:喂媳妇在吗?   刘涟:不在快滚!   主神【一个挑事的微笑】:是时候进行一场直达灵魂的沟通了。   刘涟:你干什么……别、别过来!   ——我是必须搞事的分界线——   辣鸡主神说死就死真腻害,苦逼炮灰被迫恋爱为哪般?这一切究竟是道德沦丧还是神性缺失?   精分老司机挖坑自己跳主神攻x一心想当米虫却不得不搞事内心纠结成狗苦逼受   本文又名《1/N主神》《榴莲与鸡胗的爱情♂故事》【阅读指南】1v1HE/小虐怡情/一边搞基一边搞事/怂包受的进化史   作者萌新文笔辣鸡逻辑死,求轻喷_(:_)∠)_ 内容标签: 快穿 幻想空间 系统 主角:刘涟 ┃ 配角:系统 ┃ 其它:炮灰,拯救主神,快穿 ======================= 第1章 积分清零   刘涟躺在他最喜欢的紫檀木大床上,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他心里模模糊糊地想,总算结束了。   他终于走完了无灾无病,平平淡淡的后半生。享寿八十。   小时候就被卖进宫里做小太监,前半辈子,他在森冷的皇宫里战战兢兢地侍奉着贵人们,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死于非命。历尽多年艰辛后,他终于斗倒了权倾后宫的大总管,自己上位。伺候的皇子也荣登大宝,接踵而来的就是富贵荣华。   风头正劲时他却自请脱离奴籍,百般央求皇帝准他回家。念在共患难的主仆情分上,皇帝同意了。刘涟遂动身返乡,离开了这个他生活了几十年的禁宫。   此后禁宫再起波澜,牵连无数,但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脱离了这个吃人的旋涡,刘涟在故乡的明山秀水中度过了余下的光阴。对于一个残缺的阉人来说,此生已足够圆满安宁。   刘涟再次睁开眼睛时,四周已经不是他旧时的居所。一面光屏悬浮在头顶,上面飞快显现出此次任务的总结报告:   【任务名称/编号/类型】《凤宫变》/0376/穿书   【任务角色/类型】西宫太监(卷入巫蛊事件,被杖毙)/炮灰型   【任务目标】存活到寿终正寝/已完成   【子任务】斗倒大太监/已完成   ……   最底下,结算出本次任务的积分,令人高兴的是,这一次居然没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扣分,评定达到了S级,积分七千五。   一排排光字映照得他白皙的脸发蓝,他伸出手指一点,光屏上弹出总积分来:100007/100000。   刘涟看到这一串数字,眼睛止不住地发酸。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松懈的情绪潮水般涌上来,他忽然觉得疲惫无比,直直往后倒去,沉进淡蓝色的液体里。   他张开五指,挡在自己眼睛前面。自从任务结束回到星海之后,他就恢复了本来面貌。不再是干枯瘦瘪的太监,而是一个体态修长匀称的俊秀年轻人。   “啊,我都快要忘了自己长什么样子了呢。”刘涟喃喃道。穿梭在各个时空太久,他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每个任务完结之后,他便要火速赶往下一个世界。每一世,他都活在不同的皮囊里,男女老少都不相同,有时候甚至连人类都不是。久而久之,他渐渐忘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但无一例外的,他扮演的角色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炮灰。   和那些一路开挂日天日地的主角不一样,每一个炮灰要么死于非命,要么下场凄惨。他的任务就是让原本活不过三集的炮灰,圆满存活到结局。   看似简单,实际上操作起来凶险无比。他耗尽心力只为一件事,就是活下去。所幸今后再也不用过这样的日子了,因为他已经赚够了十万积分。   刘涟原本是个孤儿,一次野外旅行迷了路不慎摔下山崖,醒来时就在这个古怪的地方,一开始又害怕又慌乱,有个家伙告诉他,只要赚够积分,就可以换取一个从头再来的机会,返回现实世界,继续他的人生。   这一点承诺就像黑暗里遥远的灯火,支撑着他的信念。如今目标达成,他终于能回家去了。   他猛然坐起来,淡蓝色的水珠从他身上滑过。调出系统,输入指令。   “指令:返回现实世界。执行。”   冰冷的电子音响起,两个选项卡悬浮在空中:“您确定要耗费十万积分返回现实世界吗?确定/取消”   刘涟毫不犹豫按下确定,对着空气喊了一声:“系统,我回家了,后会无期!拜拜!”   没有人回应他,看来智障系统不知道去了哪里。算了,反正以后也不用看见它。刘涟闭上眼睛,等待时空转换。   十分钟过去了,四周依旧静如坟冢。刘涟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然在星海空间里。   这是怎么回事?   他揉了揉眼睛,又掐了一把大腿,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再次输入指令并确认,机械音开始读取:“时空切换开始……进度10%……进度65%……”   “警报:产生不明错误,指令执行失败。”   “警报:世界程序正在重启。”   “警报:未知错误,重启失败。正在重新尝试,请稍候……”   “警报:世界程序崩溃,修复中……时间未知。”   尖锐的警示音响起时,整个空间剧烈地摇晃起来,刘涟站不稳,一下子被甩飞出去,摔得他头晕目眩。深蓝色的星空飞快地褪色,直到变成一片冷寂的灰白,星光彻底隐匿。   许久之后震动平息,刘涟才勉强爬起身来。   他惊慌失措地看着周围,尝试着呼唤系统,光屏加载的速度变得极慢,十几分钟后才显示出来,而且变得暗淡不少,不似先前那么清晰。   点击查看功能,就像冻结了一样。   “那个,榴莲儿……”正当他焦躁不安的时候,身后响起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   刘涟一回头,看见一个长相奇怪的东西站在不远处。这个家伙只有十几厘米高,像个没有脚的胖幽灵,正在对手指。两只短手就像面条一样柔软,它低着头,由于没有脖子,使得动作看起来非常可笑。它就是跟他绑定的系统,全称是“炮灰生存系统”。   “给我说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刘涟冲过去直接把它抓起来,狠狠瞪着它,眼睛发红:“为什么不能返回现实?你说过十万分就行了现在呢?!你耍我?!”   系统哭唧唧道:“人家没有耍你啊可是突发事件我有什么办法嘛!主神突然挂了所有空间全部崩溃了呜哇——”它扯开嗓子开始嚎哭,震得刘涟耳膜发痛。他烦躁地用力一捏系统:“闭嘴别嚎了!”   一松手,系统噗地掉在地上。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次。”刘涟冷静下来,再次揪住系统。   系统打着嗝儿:”主神……嗝……死了……嗝!主程序崩溃了,其他系统都脱离了控制开始造反……嗝……“   它哭着说:“所有世界都错乱了,只有我因为等级太低……才没有受到影响。”   刘涟嘲笑道:“你这个废柴系统,连崩溃都轮不上你。”眼看着系统又要哭了,他一根手指摁住它:“先停一下,于是现在世界错乱了,我还能回家吗?”   系统:“理论上和实际上来说,都不能……积分都清空啦。”   刘涟如遭雷击,颤抖着调出积分查询,等了许久,果不其然,光屏显示出“0/0”。   “所以……我辛辛苦苦赚的分,就这么打了水漂是吗?”刘涟从牙缝中咬出一句话来,系统胆战心惊地看着他,生怕他扑过来撕碎自己,吓得缩成一团。但宿主的问题又不能不回答,它只好小声说:“是的,没错。”   刘涟高高举起拳头,系统尖叫道:“别、别生气!有办法的呀!”   “说!”刘涟现在是个一点就炸的□□桶。他苦苦在世界里熬着日子,就盼着回家。眼看着希望破灭,要不是他性格坚强,早就崩溃了。   系统小声说:“那个,因为所有世界都是主神造的,只要他在,程序就能重启,可是现在他死了……所以,只有复活他,你才能回家……”   刘涟警惕地瞪着它:“怎么个复活法?”   系统说:“主神的意识碎片散落在各个世界里,把它收集起来,就能重组主神的意识,这样一来他就复活啦。”   刘涟:“有这么简单?不可能吧。”   系统摇摇头:“怎么可能!其他系统都造反了,它们有的想销毁主神意识,有的想吞噬主神自己上位,所以,你要和它们战斗!”   刘涟抱着双臂:“哦,其他的都造反了,你呢?是不是因为太低级,所以不带你玩儿?”   系统气得大了一圈:“呸!那是因为人家最乖!和那些妖艳贱系统一点都不一样!”它极力在宿主面前维护自己的尊严。   它坐在地上气鼓鼓地说:“哼,反正你就是要打败别的角色和系统,还要收回主神碎片。”   刘涟嘲道:“好大的口气,要是我不干呢?”   系统怒道:“随便你!要回家的又不是我!哎呀!”它被宿主一指头弹在圆润的脑门上。   在它爆炸之前,刘涟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好了好了,你说说怎么个打败法?”   系统别扭地往他手心里蹭:“简单说就是你除了活下去之外,还要打败他们,翻身做赢家!”   刘涟突然觉得有些不妙:“要是我们被打败了呢?”   系统惋惜道:“那你就要嗝屁啦。”   刘涟一听,干脆往地上一坐,两条纤长的腿大咧咧岔开,冷笑道:“很好,带着你这个没什么卵用的废柴炮灰系统,去跟带金手指的主角配角对打?我这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还不如老实点待在这,省得浪费力气。”   “你不打也得打!待在这里你一样会死!精神力衰竭之后你会灰飞烟灭的呜呜呜!”系统突然扑到他身上声泪俱下,“出去好歹有一线生机啊榴莲儿!你真的要闭眼等死吗!”它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呜呜呜你死了我也不活了!把你从一个小炮灰拉扯到今天我容易吗!”   刘涟:“……”他真心实意地想给智障系统发一个最佳演技奖。   他再次一根指头把它戳倒,郁闷道:“就算是这样,你好歹也该告诉我线索是什么吧?难道要我无头苍蝇一样出去乱撞?恕我直言这样做连第一集 都活不过好吗。”   “不要担心。”系统从肚子里拿出一块东西,它小心翼翼地托在手里:“看,主神碎片!”   刘涟低头,系统的短手里,有一块碧色的碎片,有一种奇异的质感,仿佛一团凝固的水。   系统说:“这是我偷偷藏起来的,你快吃了它。”   刘涟:“你自己为什么不吃?”   系统:“不兼容呀。相信人家,死不了哒。吃吧吃吧,系统不能对宿主说谎,人家不会骗你的啦,何况还是我这么诚实的系统!”   “也罢。”刘涟长长吐出一口气,“横竖都是死,拼了!”他抓过碎片,一口吞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星际]怪物与我》求收藏! 第2章 脑洞侠与丑小鸭(一)   碎片入口,直接化成冰凉的水,没什么味道。   刘涟瞪着系统:“喂,你不会是给了假货吧?”   系统:“怎么可能,咦你胸口在发光!”   刘涟低头一看,胸口正在变透明,竟然清楚地看见了胸腔里的心脏血管!   一块细小的碎片在心脏里发出明亮的光,照得整个胸腔都无比清晰。   刘涟心想这还自带透视效果,很棒棒哦。   系统惊恐地大叫起来,一道光从刘涟心口的碎片上激射而出,直直贯穿星之海的穹顶!   一股巨大的吸力把刘涟吸上了天空,系统死死抱住他的大腿,他们大喊着越飞越高,最后消失在星海里。   ***   刘涟醒过来的时候,浑身还有些乏力。   他躺了好一会儿,头脑才渐渐清醒。   这是一个很狭小的房间,摆着小床、桌子、简易衣柜,就没有什么空间了。家具都很旧,墙上的腻子也脱皮了,露出水泥坯。   “系统?系统?”刘涟在心里喊了几声。   系统慢慢从他心口脱离出来,弱弱道:“我还活着。”   刘涟扶额,皱着眉头问:“我们这是来到哪了?”   它围着刘涟转了一圈,尝试着调动程序。   刘涟耐心地等着,足足等了十分钟,才听到系统开口。   它激动地大叫一声,扑到刘涟身上:“呜呜,我们有救了!”   刘涟把它从身上扯下来:“发生了什么?”   “我进化啦!”系统说,“我可以读取世界的全部信息和剧情走向了。”   刘涟一指头弹它脑门上:“废话么,你原来也可以读取剧本好吧?”   系统捂着脑袋:“不不不,主神挂掉之后,所有的系统都不能读取原世界数据,但是现在我不仅可以读取,我还能感应其他系统,最重要的是,我可以伪装成原世界的固定数据!”   在之前,同级系统们是无法互相感知的,哪怕面对面,它们也不能察觉对方是不是系统。这是为了防止系统们联合起来扰乱剧情走向。而高级系统可以感知低级系统,因为它们的程序更精细复杂。   现在他的这个系统,能够感知其他系统,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可以规避不少潜在风险,还能蒙蔽高级系统,令它们无法发觉。   “可能是你吃了主神碎片的缘故,影响到我也进化了……”它坐在床上严肃地说。   刘涟摸摸自己心口,感觉没什么变化。但不管怎样,至少他们的安全有了保障。系统的进化就像一颗定心丸,平定了他内心的焦虑。   打起精神来吧!那么多世他都走过来了。   “读取当前世界走向及剧情发展。”刘涟开口输入指令。   系统发出淡蓝色的光,它双手捧着光屏,光屏上发出类似打字机的咔咔声,一排排光字浮现出来。   当前世界是一个类似于21世纪的现代世界。   这个世界的剧本,是女主从一个平凡少女到逆袭打败白莲花女配上位成为影后的重生剧。   女主机缘巧合下进入了娱乐圈,本应凭借天赋大红大紫,却被阴狠的女配陷害得身败名裂,最终潦倒街头,郁郁而终。   重生后,她黑化了。从纯白善良的小白花,成了一朵黑玫瑰。她要斗倒所有拦路的心机女,狠狠踩在她们头上一飞冲天,成为最璀璨的巨星。   奋斗的途中,她会和男主彼此吸引,最后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女主有一个双胞胎哥哥,与丽质天成的女主不同的是,哥哥不仅丑,脑子也迟钝,傻乎乎的,成了女配拿来攻击要挟女主的工具,成了绑架事件的牺牲品。他的死打击得女主一蹶不振,女配借机将女主打落深渊,不得翻身。   重生后女主决定先把哥哥藏起来,不让女配再有可趁之机。但哥哥这个角色注定是炮灰,这一世他还是会为了女主而死,他的死亡,间接促进了男女主的感情。   而这个倒霉的炮灰哥哥,现在由刘涟代替了。   刘涟:“……”很好,很强势,群众尖叫鼓掌。这根本就是教科书一般的炮灰好吗!   他重重叹了口气,听到系统声音严肃:“这些都是原来正确的剧情走向,你只需要规避风险活下去就可以,但现在主神死了,数据流很乱,我也不知道发生了哪些改变,也许是设定,也许是剧情。”   “每一个人你都需要提防,包括女主。”   系统一口气说了很多,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疲惫,最后融进刘涟胸口里进入了睡眠模式。   刘涟在床上坐了许久,那种眩晕感才消退。他慢吞吞地走下床,想去洗把脸,再找点吃的填填肚子。   狭窄的洗手台上放着一把镜子,廉价的荧光红塑料壳子已经严重磨损了。刘涟拿起来一看,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镜子里的面容吓了一跳。   他的,不,这个炮灰哥哥齐睿秋的,脸蛋不大,轮廓清丽,可惜青灰色的巨大胎记占满了半边脸,上面凹凸不平,这样的相貌无疑可怕至极。   更别说在原剧本中,这位哥哥还是个傻子。可想而知他的日子有多么艰难。   刘涟心底一声叹息。   他对镜子里的人郑重地说:“我不是什么大人物。”   “但我一定会让你这辈子平平安安的。”   ***   小冰箱里只有一些剩菜,刘涟随便热来吃了几口。手边的旧手机一闪一闪,刘涟放下筷子接电话,声音里带着些虚弱:“您好。”   对方明显错愕:“哥哥?”   刘涟飞快地反应过来,这个是他妹妹,这个世界的女主齐韵心。他问道:“怎么了?”   齐韵心迟疑地说:“啊,不,没什么……哥到时候我给你买点吃的吧,就这样啊,拜。”   没等齐睿秋开口,齐韵心啪地就把电话挂断了。   她满腹狐疑自言自语道:“奇怪,哥哥平时根本说不出连贯的话,今天居然会问好了。”   想来想去,这都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哥哥的思维非常迟钝,每说一句话都要思索很久。莫非,哥哥的脑子好了些?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喜色,反倒皱起眉来。她决定等拍完广告后回家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她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艺人了,容貌甜美气质清纯,在同期艺人中属于中上。不过她也不急,重生后她学会了耐心等待。   她没什么好怕的,因为,她有最秘密的武器。   ***   齐睿秋坐在桌前织着一些毛线玩具,这是他学了很久才学会的。桌上放着篮子,装满各色线团。   他脑子不太好,但做起手工来意外地流畅灵巧,想来老天爷不至于断了他的所有生路,每晚拿去夜市上卖,尚可糊口。   “哥,我回来了,开开门吧。”女孩提着东西站在门外。   齐睿秋迟缓地站起来,慢慢走过去给妹妹开门。   虽说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长,齐韵心每次看到哥哥的脸时,还是忍不住畏惧和……心虚。   本就不大的小冰箱被一大袋食物塞得满满当当,快要关不上了。齐韵心不满地捏着鼻子把剩菜拿去倒掉,转头对齐睿秋说:“哥,早说了不要吃剩菜,你总是不听。”   齐睿秋结结巴巴地开口:“我,少吃,妹妹,省钱。”   齐韵心胸口骤然一阵刺痛,一种酸楚和内疚涌上来。不过片刻她就恢复了平静,去厨房给哥哥煮东西吃。雪白软糯的水圆子起锅时,热气模糊了她的面容。   她给哥哥和自己各舀了一碗,兄妹两人对坐无言。   齐睿秋打开一个小布袋,掏出一把零零碎碎的纸钞:“给,你。摆摊,得。妹妹,多买裙子,女孩子,要漂亮。”他每说一个字,都很吃力的样子。   齐韵心接过来,等哥哥出去之后,她放回钱罐子里就行了。不收这些钱,待会哥哥要闹起来。   齐睿秋见她收下钱,不由得咧开嘴笑了。他的笑容很真挚纯净,只是在这张脸上显得极为扭曲吓人。他满意地低下头,开始吃水圆。   他低头,黑发滑落下来,露出新雪一样细白的耳朵,因为吃了东西的缘故,耳尖微微地泛出浅淡的粉色。   不必触摸,齐韵心都知道哥哥的耳朵会有多么柔嫩。她这个哥哥,虽然又丑又傻,但却生了一身细腻无比的肌肤,她无意间触碰过哥哥,他的肤质令她也要自叹弗如。   她垂下眼睫,心里不知在思量什么。   齐睿秋收了碗,放水槽里泡着。正准备带着篮子出去夜市摆摊,齐韵心突然叫住了他:“哥,我有事跟你说。”   他正要转过身,齐韵心一记手刀劈在他后颈,直接把他劈晕了过去!   装满毛线玩具的篮子掉到地上,花花绿绿的玩具滚了一地,粘上不少灰尘。   她流着泪把他放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看着哥哥丑陋的脸,瘦弱的身躯,齐韵心实在不忍心再下手。   “你在犹豫什么?”冷漠无情的机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你不是要不择手段上位的吗?牺牲一个傻子要什么紧?”   又来了,这个令她又爱又恨的“系统”。她重生之时,它就与她结成了契约,它帮助她,得到想要的一切。而她在实现愿望的同时,也会为它积攒精神力。至于要精神力做什么,它从来不说。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星际]怪物与我》求收藏!比心心! 第3章 脑洞侠与丑小鸭(二)   “去吧,夺取他的肌肤优势。这样好的肌肤,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傻子身上。你想变得更完美吗?”冰凉的声音带着难以言说的蛊惑,“一个完美的女人,她的身躯是没有任何瑕疵的。”   “看看你的傻子哥哥,他多好啊,多好啊!雪一样的白,玉一样的润,丝绸一样的滑!”系统语气隐约透出一些讥笑之意,“你,难道不想让自己变成这样吗?”   “来吧,让他的肌肤变成你的。这样,你就是个完美的女人了。”   齐韵心想捂住耳朵不听,可那蛊惑的声音宛如薄凉的刀片,一下一下切割着她的心。   她终于还是下了决心,紧紧地抱住哥哥,泪水滴落在他肩头:“对不起,哥哥……以后、以后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这才对嘛。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系统语气冷酷,“——抢夺你哥的东西!”   齐韵心一震,咬牙道:“你给我闭嘴,不要再说了!”   系统很合作的闭嘴了。   她一把扯开齐睿秋的衣服,双手按在他单薄的胸膛上。齐韵心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睁眼时她已经打消了那些无用的软弱情绪,漠然开口:“把他的肤质转移给我。”   系统收到指令,从齐韵心胸口飘出来,变成了千万条发丝一样细的光线,一头缠绕着齐韵心的双手,末梢深深扎进她的皮肤,另一端则扎进齐睿秋的胸口,直延伸到心脏里。   很快,齐睿秋的皮肤就起了明显的变化,不再细嫩白皙,莹润如玉,变得苍黄粗糙,这样看去他更丑更卑微了。   反观齐韵心,原本她的皮肤只算一般白嫩,现在却变得吹弹可破,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甚至透出点冰雕玉琢似的感觉来。   她走到小镜子前仔细观察自己,相当满意。雪玉一样的肌肤,甚至比春日初绽的花朵还要娇嫩、滑腻。   无论怎么看,她都是一个尤物。   而这一切……即便她不愿意提起,也改变不了她的花容月貌,实际上大部分来自哥哥的事实。   前世的哥哥又丑又傻,重生后不知道出了什么错误,哥哥还是傻子,这一世却不再丑陋。相反,或许是命运的补偿,哥哥获得了惊人的容貌和美好的身体。她第一眼看到今世的哥哥,就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上位。   她是美人不错,只不过在哥哥面前,如同腐草萤光比之云端皓月。   她和他,是一对双胞胎。她天生灵慧过人,哥哥却是个傻的。仿佛两个人的智慧集中在一起了。   齐韵心常常会想,哥哥明明是个傻子,为什么会得到这样的美貌呢?   美丽的容貌和身体之于他,毫无用处。   如果我有这一切,如果我有这一切的话……我就能得到更多。她盯着哥哥,心里这么想着。   这样的想法就像毒蛇一样盘踞在她心头,使她渐渐心生怨怼。终于,事情有了巨大的转机。   一个号称可以帮助她实现任何愿望的“系统”出现了。她与它达成了共识:她要成为巨星,她要哥哥的容貌,和哥哥一样漂亮的身体。   她的愿望很快就实现了。   哥哥再也没有明月一样皎洁的容颜,青灰色的可怕胎记一夜之间盖住了他半边脸,彻底毁了他的相貌。   清澈如泉的双眼、花瓣一样红润诱人的唇、细长灵巧的双手、修长笔直的腿……所有美好的特质,她一件件地夺过来,一点点改造着自己。   不是没有代价的——可这代价又不需要她来付出。她每“改造”一次,哥哥就丑陋一分。直到一个清丽文弱的青年,慢慢变得又矮又丑又猥琐。而她齐韵心,却出落得越来越美好动人。   一开始齐韵心还惶恐不安,觉得自己对不起哥哥。渐渐地,她尝到了“美丽”所带来的各种好处。她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系统说,她夺取哥哥全部优点之日,就是她走上巅峰的开始。   她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以后会加倍的补偿哥哥。每一次剥削完哥哥,她就会这么安慰自己。哥哥总是那么疼她,怎么会不原谅她呢。她毕竟是他唯一的亲人啊!   齐韵心轻手轻脚地把所有毛线玩具捡起来拍掉灰尘,一个个放回篮子里排列整齐。她回头深深看了哥哥一眼,转身就走。   出了这个门,她不会再有软弱的感情,不会再有无用的愧疚。她要上位,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可怜的哥哥。命运加诸在哥哥身上的不公,她要讨回来!   ***   齐韵心走后,齐睿秋睁开了眼睛。   刘涟撑起身,感到头晕目眩全身乏力。齐睿秋之前虽说瘦弱,但还算是精神十足的,可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仿佛精气神都被抽空了一样疲惫。   他突然感觉到一些不对劲,脸颊干燥,仿佛被火烤过似的。刘涟伸手一摸,脸皮枯槁粗糙得像砂纸一样。用镜子一照,一张蜡黄蜡黄的丑脸。先前还是柔滑细腻的触感,怎么一下子就成了这样?   方才那短短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系统从他胸口冒出来,有气无力地说:“我看清楚她的系统了,是八号主角复仇系统。主要能力是抢夺他人身上的优势为己所用……她就是个吸血鬼!”   “刚才她的手按在你胸口,你的皮肤就迅速变差了,对应的就是她的皮肤变好了,好得惊人!”   刘涟把它拽出来放在床上,它短小的双手捂着肚子,似乎很难受:“因为主神的死导致剧本崩坏,这一世哥哥变成了美人,甚至远超过妹妹……然后妹妹用系统来改造自己。”   刘涟揉着它的肚子,心想为什么一个系统也会肚子疼……他感叹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过,也许抛弃掉这些对齐睿秋来说也是件好事。”之前他在各个世界赚积分求生的时候,就做过不少怀璧其罪的炮灰。   其中就有美丽的傻子,惨遭虐待;有没落世家子,家财被洗劫一空,差点连小命都丢了;还有家有传世宝物的升斗小民,走到哪都不得安宁的……一世又一世的磨炼,刘涟坚定地认为只有扔掉烫手山芋,作为炮灰才能平平安安活到最后。   如果放在以前,刘涟会很乐意看到女主夺走炮灰的闪光点,这样一来他只需要施展一些小手段,就能混入茫茫人海里隐姓埋名,就此无灾无难过一生,也算是圆满完成“炮灰存活到结局”的任务。简单来说,就是苟且偷生罢了。   但自从主神死后,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他的系统并不具有攻击性,属于辅助型,最大的功能就是感知。在林林总总的系统里也属于低级,配合他这个炮灰宿主倒是正合适。只不过对上开了金手指的主角,它就是个废柴。   “她每改造一次,哥哥的生命就会减少一点。至于减少多少我也不知道……反正就会短命。”系统的胖脸上露出一个难过的表情,它对着手的姿势显得十分可笑。   刘涟攥着被子,手背上爆出青筋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反复告诫自己要冷静冷静冷静。很好,这一个世界的主角,连活路都不给留了。   在这种情况下,要击败主角收回主神碎片,谈何容易。现在他手里什么都没有,身体还这么孱弱,发展到了走两步就得大喘气的程度。   刘涟摸了摸系统的圆脑袋:“喂,你有改造身体的功能吗?至少让它灵活一点?”   系统死尸状趴在他腿上:“呜呜,没有……肚子好疼……”   刘涟:“……”就不该对这废柴抱有任何希望。他无奈道:“喂,你怎么了?是不是程序坏了?”   系统:“我我我想吐……呕!”   系统呕出一大坨黏糊糊的东西。   “卧槽好恶心!”刘涟闪躲不及,那团东西直接吐在他怀里。   刘涟不忍直视,僵硬在原地。系统吐出来之后长长吁出一口气,感觉浑身舒爽。它说:“哎呀,来到这里之后肚子就涨涨哒,人家还以为怀了你的孩纸。”   刘涟:“……你要脸不要。”   系统胖脸上浮现一团粉红:“不要。人家家要和你相依为命。”   刘涟开始考虑怎么做掉这个厚颜无耻的智障系统。   “榴莲儿快看!”系统突然抓住他的衣袖,一指那团呕吐物。   “……不必提醒我它有多恶心谢谢……这是什么玩意?”刘涟一把甩开它,伸手抓起怀里的东西。   粘液挥发之后,剩下一个黑色的方形盒子,闪烁着石英的光泽。他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个拇指大的金属方块,上面似乎刻着什么字,只是太细小了看不清。   “放大镜。”刘涟输入指令。系统虽然菜,但好歹可以当工具箱用。它乖乖地从肚子里掏出一个放大镜递过去。   刘涟一照金属方块,上面的字迹是:“神秘骰子:根据掷出点数获得随机技能(稀有度1-6),24小时冷却,每次消耗当前全部饱食度/[限制]每一世界仅能投掷三次/当前已使用:0/0”。   “扔扔看会有什么效果。”刘涟心中又产生了希望。蠢系统终于争气一次产出道具来了,感动。   骰子咕噜噜在床上滚了几圈,停在了“1”。   刘涟腹中一阵轰鸣,他突然间觉得好饿好饿,这种饥饿感促使他翻身下床去找吃的。他一动就发现,身体变得灵活有力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星际]怪物与我》求收藏!笔芯! 第4章 脑洞侠与丑小鸭(三)   “【被动】【最后祝您身体健康】效果:逐步修复身体健康水准至平均线以上。作用时间:共五十天。”   神秘骰子上显示出细小的光字。   原来这就是神秘骰子的作用。它的出现令刘涟信心倍增,有了它,面对主角的时候他总算心里有底。他把系统塞进心口,带上一篮子毛线玩具,准备去夜市摆摊。   ***   齐睿秋坐在小马扎上,双腿规规矩矩地并拢放好,腿上放着装了面包水果的袋子,里面的食品被他吃了不少。面前的地摊上摆着他织的玩具,一片纸皮上写着工整的“每个十五元”。   他长得吓人,不过做的东西很细致可爱,因此还是有人买的。夜市人流量挺大,又正值周末,各个摊位店铺生意都挺好,齐睿秋带出来的毛线玩具很快卖完了,他能力有限,每天做不了太多。来晚的女孩子失望地看着他收摊,说:“老板明天记得给我留一个哦,要小熊猫。”   “好,你明天,来早。”齐睿秋慢吞吞地说。那女孩高兴地走了。   他收拾了东西,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廉价山寨手表,已经十一点,该回家了。齐睿秋见街上人多,就打算绕路回去。   走到僻静的小巷口,里面传来一阵拳打脚踢声,一个人小声说:“大哥,真的听大少的话把他打死?还是算了吧,这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   另一个骂了句娘:“妈的,你这说的也对,要是打死了他,以后薛家人要是发现了,老子们几条命都不够赔的,说不定连祖坟都保不住……”   第三个人声音阴狠:“可是不打死的话,大少那边没法交代,咱们可是收了钱的,再说了,就算咱们不打,以后他得了机会还不活剐了我们。横竖已经半死不活,干脆……”言语间已经露出杀机。   “二少,对不住您了,小的们实在没办法,以后逢年过节,多给你烧点纸。”   齐睿秋突然大喊一声冲了过去,天上月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猛地一看恶鬼一样可怕,三个混混吓了一大跳,再也顾不上杀人不杀人了,飞快上车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地上扔着一个很大的麻袋,上面沾着一点血迹。齐睿秋用力把它解开,里边赫然是个人。这个人狼狈至极,脸上全是血,高大的身躯蜷成一团,身上考究的服饰皱巴巴的,口袋外翻,一看财物就是被洗劫一空了。   齐睿秋哆嗦着手指去探他的鼻子,好在还有呼吸。他发着抖掏出手机,叫救护车,报警。   ***   薛朔清楚地记得,他的好大哥是如何热情邀请他前去赴宴,而他的好女友,又是如何劝他喝下那杯“大哥珍藏”的红酒的。昏沉间他被人装进了麻袋里打了一顿,之后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   醒来时,头顶是医院的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熏得他反胃。他伸手一摸,头上包着一圈纱布,脑门隐隐作痛。   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是个脚上打着石膏的中年人。他看到醒了,不胜唏嘘:“年轻仔你醒了?唉,财去人安乐,钱没了可以再赚,好歹人没事不是?”这年轻人一看就是家里有钱的,难怪被劫匪盯上,也是够倒霉。   薛朔点点头表示回应,心想大概是哪个好心人路过,才救了他吧。伸手一摸,身上果然没有东西了。   他躺在床上闭着眼,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想来想去实在糟心,不知何时那个女人就和薛钊搞到一起,可笑他头顶绿草不自知。   现在想来,怕是早有预谋,要弄死他。可惜他运气好逃过一劫。薛朔在心里无声冷笑,既然没能弄死他,那就老老实实等着他回来送他们下地狱好了。   “他,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呢?”一个磕磕巴巴的怯弱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护士说:“再观察几天,大概一星期后吧。”   “谢谢。”   薛朔偷偷睁开眼睛,发现一个瘦削的人站在床边低头看他。对上那张脸的瞬间薛朔一惊,这个人实在长得吓人,好在他也是见过世面的,并未表现出什么来。   这就是救了他的人?不管怎样,要好好感谢人家。   “你,好点了吗。”齐睿秋忽然说。   薛朔一惊,不再装睡。他坐起来,头微微偏过去,尽量避免直视齐睿秋的脸:“谢谢你,我好多了。”   齐睿秋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他并不伤心,淡淡道:“你没有身份证,身上什么都,没有。都被,抢走了。”喑哑的嗓音听着实在很不舒服。   薛朔心念电转,心中突然生出一个想法来。或许,他可以将计就计。他捂着头说:“哎哟,我头好疼……糟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齐睿秋和隔壁床的中年人:“……”   中年人感慨道:“哎,祸不单行。年轻仔,叫医生给你好好看看吧。”薛朔抿着唇,无视了中年人怜悯的眼神。   那人看上去特别好骗的样子,薛朔决定利用他一段时间。当然,以后补偿不会少的。   齐睿秋叫来医生,再次给薛朔做了检查。结果是他脑袋里仍有一些淤血,医生说对他的记忆造成了一定的影响,等淤血消掉后再观察看看。   之后警察来询问薛朔,他自然是一问三不知。这件事的结果是夜市区加派了警力进行巡逻,防止再次发生此类恶性抢劫事件。   ***   薛朔在医院里呆了半个多月。出院的时候,他依旧“记不起”自己的身份。医生也说没有办法,建议他们登报寻人。   出乎意料的是薛朔拒绝登报,厚着脸皮跟齐睿秋回家了。   他要藏匿在底层人群里,等薛钊放松警惕之时,再杀回去一击致命。不过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走进齐睿秋狭小的家时,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嫌弃。   齐睿秋才不管他嫌不嫌弃,实际上他很苦恼,这个人花了他好多钱,得抓紧赚钱了。坐下来,开始织毛线。薛朔坐在凳子上,看着齐睿秋灵巧的动作,彩色的毛线在他手下就像有生命一样,变成了趣味十足的小东西。   薛少爷从没见过别人做手工,他一直觉得这种东西都是底层平民的消遣,太过低级上不得台面。他玩的要么是古董,要么是玉石,这还是头一回见,因此感到很新奇。齐睿秋的神态专注,仿佛外界任何东西都影响不了他。   他的态度不知不觉间影响了薛朔,于是,薛少爷认认真真地看他做手工,忽然觉得心底很平静安宁。看着一个个玩具在齐睿秋手下诞生,不知怎么回事,薛朔心里也产生了一种成就感。   或许,这就是平民的快乐?   齐睿秋做了几只毛线玩具,又开始做羊毛毡。这是他新学的东西,据说是当下很流行的。他做了一个圆头圆脑的幽灵,胖胖的没有脚,两个大大的圆形纽扣做了眼睛,有几分傻乎乎的可爱。   薛朔把这个幽灵抓在手里捏着玩,却听到齐睿秋说:“你,还我,钱。”   身无分文的薛朔:“……”   齐睿秋以为他没听清楚,重复了一遍:“你,还钱。”   薛朔终于体会到了穷人的痛苦。他无奈道:“这样吧,我帮你卖东西。”他并不是真的山穷水尽,但他现在的人设是“失忆”,为免露馅,他也不得不去做打工仔,摆地摊。没想到他也有今天,不得不说命运是个神奇的东西。   薛少爷努力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可真的跟着齐睿秋来到闹哄哄的夜市时,他又后悔了。他堂堂一个世家公子,现在穿着廉价的旧T恤,破洞牛仔裤山寨跑鞋,坐在马扎上,一双长腿都不知道搁哪儿,臭烘烘的烧烤烟雾一阵阵朝他飘过来,浑浊的空气几乎令他窒息。女人的砍价声、男人的猜码声、熊孩子的吵闹哭喊声汇聚成欢乐的海洋,令他不知所措,觉得自己快要被水淹没。   他冷着脸坐进角落阴影里,像一朵潮湿的蘑菇。偶尔有几个女孩路过想买玩具,都被这个脸色冰冷的俊美男人吓得心如鹿撞,不敢问价。她们盯着他“窃窃私语”,就像一群聒噪的小麻雀。   ***   刘涟数着钱包里的钱,肉痛更心痛。天杀的男主,花了他大几千,关键是白吃白喝,还不事生产。他说去卖东西,刘涟本以为凭借男主魅力能吸引一大堆妹子,没想到这货从头到尾冷着脸好像人家欠了他八百万。一晚上了,竟只卖出屈指可数的几只。   系统从他口袋里冒出头来说:“可是,他带着主神碎片呀。”   刘涟咬牙切齿,他一向讨厌主角,一个比一个麻烦。要不是为了主神碎片,管他去死。系统悄悄爬上他头顶说:“往好处想想,我们阻止了他和女主的见面。”   刘涟把它摁进口袋:“人又不是死的,万一他和女主无意间见了,还一见钟情呢?”   系统:“所以接下来你就要笼络他!勾引他!掰弯他!把这根金大腿抢过来!”   刘涟一巴掌拍在它头上:“你在逗我?就这张脸去勾引人?我毫不怀疑男主能一拳打断我的肋骨。”   系统可怜巴巴地蹭他的手心:“榴莲儿,等身体修复就好了,你要想办法把男主留下来。不过我觉得,他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会不会是看上你了?!”它露出惊恐无比的眼神。   刘涟:“……系统也会做白日梦,真稀奇。”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星际]怪物与我》求收藏!笔芯! 第5章 脑洞侠与丑小鸭(四)   两人摆了一晚上地摊,收入竟比平时少了一半。齐睿秋很不高兴,早早收摊回家。路过街角时,临街广告屏上正在放映一段洗发水广告。   屏幕里俊美的男人迷醉地低下头,轻轻吻着女孩丝缎一样柔滑浓黑的长发。那女孩很美,就像一朵初夏盛放的白莲花,令人无法不沉醉在她温婉的笑容里。她拿着一个精致的玻璃瓶,瓶中是淡绿色的香水,笑语嫣然地说着广告词。结束时屏幕上打出代言人的名字:知名影星陈邛,新生代纯美女神——韵儿。   齐睿秋直直地盯着大屏幕看了好久,薛朔连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失落地走了。   薛朔看他情绪低落,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广告。在他看来这俩男女也就一般,女的倒是颇为美丽,不过他认为这是电脑技术做出来的,广告商挺舍得下本。话又说回来,这丑鬼很可能是被刺激到了。也难怪,长得丑,生活又这么坎坷,心里大概总是羡慕着这些漂亮的人吧。   他大步走过去拍拍齐睿秋的肩膀,以示安慰。丑鬼虽然丑,但是十分爱干净,身上总是清清爽爽的,所以薛少爷不排斥触碰他。   我真是个善良的好人啊。薛朔心想。有哪个高富帅能这么关心底层群众?他觉得自己应该领一枚爱心勋章。   齐睿秋不理他,慢腾腾地往前走,小吃街的香味一阵阵飘来,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有些想上去买吃的,又自卑地不敢,生怕吓到别人。薛朔心想算了算了,本少爷权当扶贫吧。他说:“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齐睿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满了字。   “锡纸烧烤,要大份的烤花甲和青口螺;整只的啤酒烧鸡;十盒章鱼小丸子,不要芥末;大碗红烧牛肉面、巨杯椰子汁、羊肉串牛肉串鱿鱼串各二十串……”   薛朔看了一眼,还挺多的。不过两个人吃的话就有些少了。他抬脚就往小吃摊走,齐睿秋叫住了他:“等等,你,有钱吗?”   “你有钱吗?”   “有钱吗?”   有,钱,吗?   这几个大字仿佛化成了实体,一股脑往薛朔头上砸。   薛朔憋屈极了,他堂堂薛家二公子,去哪都只需要刷脸的存在,竟沦落到连路边摊都吃不起的地步!   这是何等悲惨,读者看了都想打人!   再次在心里把那对贱人骂个狗血淋头,薛朔勉强露出一个风度翩翩的笑容,正准备说些什么来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时,齐睿秋打开钱包,拿出仅剩的三张红票子放进他手心里:“你快去。我饿。”   薛朔:“……”   ***   刘涟捂住饿扁的肚子,看着高大的男人挤进人群里。系统趴在他肩膀上说:“怎么样,现在身体感觉好了吗?”   “好很多了,但还是要循序渐进,不能太突然。”刘涟摸着它的脑袋,“男主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一个呆傻的弱鸡突然能跑能跳嘴皮利索,谁看都不对劲吧。”   它蹭了蹭他的耳朵:“对哦。说起来,女主好久没有来看你了。”   刘涟脸上微露讥讽:“怕被狗仔拍吧。现在也是个明星了。”   “话说回来,要怎么样才能把主神碎片从他身上分离出来?”刘涟说。   系统又往他头上爬,被他烦躁地抓下来捏进手心。系统委屈巴巴地说:“你不可以对系统这么暴力的……”刘涟手上更用力了,它发出噗的一声:“别捏、别捏!我也不知道!可能要攻略他才行!”   刘涟心底本能地产生了抵触情绪,作为一个炮灰,要他攻略主角,实在是太难为他了。何况,他对这些主角,从来没有任何好感。每一世,他都要在他们手下苟活,看着他们一个个顺风顺水,这种顺利都是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这种生活无论如何也算不上什么好的体验。   “再说吧。”他声音里有些漠然的意味。   ***   薛朔提着满满的食物,走过昏暗的楼道时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生怕踩到什么不该踩的东西。   回到齐睿秋家里,他明显松了口气。薛朔和齐睿秋坐在桌子旁,没想到三百块还是能买不少东西的,虽说要是换了平时连他吃的一道菜都远远不够。   高富帅感叹了一下人生,回神一看面前放着一盒章鱼小丸子。四颗散发着热气的丸子上浇着便宜的番茄酱,被一根竹签串在一起。放以前,这种东西他连看都懒得看,现在居然觉得味道挺香的。   齐睿秋说:“这是你的,跑腿费。”他把其他东西全扒拉到自己面前去,“这是我的。”说完他再也忍不住饥饿,掰开筷子开始吃面。   薛朔:“……”   霸道总裁文里写的都是骗人的,说好的每一个落难总裁都能收获一个细心照顾他的天使女主呢?虽然这个离女主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他怎么敢只给自己吃这个小破丸子?!   薛公子内心泪流成河。他也很饿好吗,他都不嫌弃准备和丑鬼共进宵夜了,丑鬼居然不给他吃!   更可怕的是,他眼睁睁地看着齐睿秋吃完了所有的食物,一旦他露出一点饥饿的表情,齐睿秋就会抬头看他一眼。那张脸毫无疑问太吓人了,薛朔不忍直视。   而且,这人胃袋是黑洞吧?薛朔一脸黑线,看着他吃饱了,满足地闭上眼睛往椅子上一靠,没有胎记的半边脸侧过来对着薛朔。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丑鬼的脸色好了许多,从蜡黄蜡黄的病态颜色,变得白皙了一点。大概是吃饱了血气充足的缘故,齐睿秋脸上微微透出一点粉红来,显得不那么丑了。灯光下,他昏昏欲睡。   薛朔突然有些好奇,这家伙要是没有胎记,会是什么样子?可能,他是说可能,会好看不少?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令他止不住地脑补起来。   ***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齐睿秋就起来了。他轻手轻脚地从一个小碗里,拿出泡在矿泉水里的小石头,含进嘴里,拿出一本诗词集,开始念诗。   薛朔昨晚睡得不怎么好,齐睿秋家只有一张旧沙发给他睡,然而他个子太高腿又长,不得不蜷起来睡,因此睡得很不舒服。何况齐睿秋还克扣(?)了他的伙食。   齐睿秋一动他就警惕地醒了,不动声色地睁开眼睛,看见这人把石头放进嘴里,站在窗边念书。   他的声音一开始很嘶哑,还结结巴巴的。念一首短诗都念不通顺,薛朔看着他艰难地念着,心想这么艰难还是放弃吧。可齐睿秋没有,他还是咬着牙坚持下去,一字一句。渐渐地越来越流畅。当他完整地念完一首长诗的时候,薛朔看见他露出笑容来。   那是一个真正的,从心底深处而生的欢喜笑容。仿佛他完成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获得了多么巨大的成就。晨曦中,那半张苍白的脸格外柔和清秀。   薛朔心中无端地生出一点奇异的感觉。   齐睿秋念够了一个小时,喝了点水,带着一条毛巾出去了。薛朔睁开眼睛,很好奇他又去做什么,但他今天有事要办,所以没有跟着去。   他找出自己那双手工皮鞋,用裁纸刀割开了鞋底。两颗钻石滚落到水泥地面上。薛朔把钻石捏在手心,哼着歌出门去了。   ***   “这个广告的评价好得惊人。”经纪人坐在椅子里翻一份剧本,对齐韵心说,“不过光拍广告还不行。明天,去试镜。要是能争取到这个剧,会对你的发展非常有利。”   齐韵心微微一笑,结果在她的意料之内。她抚摸着自己的长发,摄影师都说,她的头发已经好到了根本不需要任何后期的地步,完美得令人赞叹。   她说:“放心吧。”   齐韵心想起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去看哥哥了,正要打电话时,经纪人拦住了她:“不行。你最好不要回去看他,要知道,你现在不比以前,狗仔要是拍到,也是麻烦。”   她想了想觉得也是,就打消了去看哥哥的念头。   ***   薛朔当了那两颗钻石,转头就去买了个新手机和便宜电话卡。他悠闲地进了间茶楼,这时候人不多,也就一些老头子来这里喝茶。   找了个花架后的僻静位置坐下,薛朔按下一串隐秘的,只有他才知道的号码。手下们一听到他的声音,又震惊又警惕,要求他发一张照片过去以确认身份。只因为此时薛朔的死讯已经传回来,整个薛家上下震动,他们不敢掉以轻心。薛朔一边吃甜米糕,顺手发了张自拍。   “很奇怪吗?我居然也会吃这种东西。”薛朔咽下嘴里的甜糕,淡淡道。即便他穿着山寨的服装,也改变不了他骨子里浸润的风度和修养。那种一看就是居上位者的气势,手下们彻底打消了怀疑。   “老大还真敢说,这样编排我的‘死法’,他怎么不去写小说?”他嗤笑着听完属下的汇报,又给自己倒了杯茶,“难道我‘死了’,他以为自己就能从老爷子手里夺到权力?真是蠢得不行。”   “我暂时不回去,告诉老爷子我没事,让他静观其变即可。”薛朔摇摇头,“我现在住别人家里。对了,安排个整形医生……不,算了,暂时不用。等一切结束之后再说吧。”   末了他又交代了手下一些事情,一切安排下去之后,他打包了一些茶点准备带回去给丑鬼。他心里盘算着给齐睿秋做手术,看看脸上的胎记能不能去掉。他一向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齐睿秋救他一命,那么他就给齐睿秋一个顺遂完满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 脑洞侠攻   捉虫 第6章 脑洞侠与丑小鸭(五)   刘涟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已经人去屋空。看来,男主是卷钱跑路了。   他在心里骂了几句男主没良心的王八蛋,转身进去开热水洗澡。   这破热水器还是要等一会的,脱去衣服之后,他坐在凳子上检视自己的身体。相对于这个年纪的一般男人来说,他过于瘦削了,骨架也小。他还长得特别白,因此看起来像只白斩鸡。身体的修复还在进行,他的皮肤也渐渐恢复当初的细腻。   修复期需要大量进食,所以他每天都会吃掉非常多的东西,几乎是平时的五倍以上。   他看着自己的手臂,细弱得好像用力一拗就会断掉,又想到了薛朔,那双臂膀远比他有力稳固,令人羡慕。这家伙生来就含着金汤匙,左脸上写着高富帅,右脸上写着人生赢家。而自己,一世又一世的炮灰命,只能看着人生赢家们缠缠绵绵眉来眼去。   真的不恨吗?   真的,没有半点嫉妒吗?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只是,分配给他这样的命运和系统,他也没什么办法反抗,不是么。   这也就算了,惹不起他好歹躲得起。如今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甚至还要他主动出击。系统说,需要攻略男主,才能拿到主神碎片,虽然是“可能”,但也足够令刘涟糟心无比了。   他真的很不想和主角发生这样或者那样的关系。主角在他眼中,一直以来都与洪水猛兽无异,能离多远离多远的那种。   如果,男主挂了,说不定主神碎片也能……要不要把他的下落告诉他哥呢?刘涟心里突然产生了黑暗的想法。主角要是死了,想必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吧。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停止不住地在心中扩散。他的双瞳渐渐放空。   “榴莲儿!里要控记里记几啊!快停下不要想这些了!”系统惊慌失措地冒出来,两只短手啪啪拍打着他的脸,“醒醒!”   刘涟一惊,回过神来发现系统糊在他脸上。把系统拽下来,他皱着眉说:“我没事。”   系统担忧地看着他,不过在它的胖脸上并不能显示出什么明显的情绪:”刚才你精神波动好剧烈,要不要给你治疗一下?“   刘涟用力抹了一把脸,嘲笑道:“你有治疗功能吗?”   系统:“……没有。”   “那不就得了。”刘涟扭开花洒,温热的水哗啦啦淋在他头上身上,蒸腾起一股股水汽。热水果然是放松身心的好东西,在水中他惬意地叹了口气。   “……我不会害人。我只是讨厌主角罢了。”淅淅沥沥的水声中,系统听见刘涟低声说。   ***   薛朔哼着歌回家,发现没带钥匙。   他敲了敲门:“齐睿秋,开门。”   没有动静。   是没有回来吗?真奇怪。丑鬼一向不爱出去,就算出去了也不会去太久。薛朔直接打了电话,听到门后隐约传来呆板的手机铃声。   “你好。请问……?”听筒里传来齐睿秋一贯温和低弱的声音。   薛朔说:“啧,原来你在啊。快点开门,我没带钥匙。”他本以为丑鬼会战战兢兢地道歉,这样他就可以大度地原谅他对自己的不敬,没想到齐睿秋直接挂了他电话。   薛公子很生气,认为自己受到了怠慢,心想自己都纡尊降贵给丑鬼带东西吃,还这么关心他,安慰他,齐睿秋居然挂他电话!他的良心不会痛吗!   “我还以为,你欠债潜逃了。”齐睿秋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淡淡道。   薛朔回过神来,发现齐睿秋站在他面前,穿着睡裤和拖鞋,上半身没穿,一条毛巾盖在头上,看来是刚洗完澡。   距离太近,薛朔可以清晰地看见,水珠从齐睿秋细长的锁骨处滑落,在白瓷一样的肌肤上划过一道道晶亮的水痕。两粒娇嫩的花蕾在单薄的胸膛上格外引人注意。丑鬼总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薛朔这是头一回看见他的身体。那么白的皮肤,仿若薄胎的白瓷,在昏暗的楼道里就像覆着一层浅淡的光。   可怖的面容上,一双通透的眼睛。还是一样温和中带着怯弱的眼神,可是,那双眼深处多了一些隐藏得很好的东西。   薛朔直觉,那是一种微妙的排斥和敌意,甚至还有一丝畏惧。   这个发现让他感到有趣极了。   齐睿秋讨厌他吗?   薛朔上前一步,逼近齐睿秋,把他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仗着身高优势俯视他。   齐睿秋有些害怕地向后缩去,结结巴巴道:“你、你要做什么,别……别打我!”他本能地伸手拦在胸前。   薛公子忽然产生了一种欺凌弱小的恶趣味。他不说话也不动,身上的威慑已经足够惊吓齐睿秋。直到对方开始颤抖,他才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举起手上的东西:“给你买了吃的。”   推着齐睿秋进去,薛朔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吃吧,都冷了。是好吃的东西”   手上,还隐约留着从那瘦削肩头上传来的骨感和体温。薛朔不动声色地搓了搓手。   齐睿秋坐着不敢动,他终于认识到,这个男人绝对是惹不起的。方才他真的以为他会动手揍他……他后怕地打了个喷嚏。   “你,你哪来的钱?”齐睿秋强作镇定地喝了点水。   薛朔摸着下巴:“买了张彩票,中奖了。”   “真的吗?”齐睿秋半信半疑。   “真的。”薛朔真诚地看着他。   齐睿秋有些羡慕:“你运气真好。”   薛朔差点笑喷,他只不过信口胡诌,这傻子居然信了。太好玩了。   “你今天去哪儿了?”薛朔一边按着手机一边问。   齐睿秋有些黯然地低下头:“去锻炼。”   薛朔抬头看了一眼齐睿秋纤细的胳膊,又看了看自己有力的臂膀,不禁对傻子产生了些许同情心。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大概是被自己完美的好身材刺激到了吧,否则丑鬼怎么会突然想起去锻炼了?   也是,面对自己还不感到压力的人,世上大概没几个。薛朔决定原谅齐睿秋的怠慢,他毫不客气地往齐睿秋的床上一躺:“困死了。”   齐睿秋对他怒目而视,薛朔毫不在乎,心里盘算着怎么给薛钊下套。想到那个让他头顶绿草的女人,他心里就一股火。   并非对她有多么喜爱,只是因为她让自己吃了如此大的亏,差点连命都要玩完。   薛朔的择偶标准并不复杂,最大的标准就是没有标准。他也不是个私生活混乱,整天花天酒地的二世祖。对待终身大事,他其实并不怎么上心。他有一个极为隐秘的爱好,就是看霸道总裁与灰姑娘的小说。这种爱好放在他身上实在是违和到了极点,说出去不免贻笑大方。但他理直气壮地想,贵公子也是人,爱看霸道总裁怎么了,既没有招谁惹谁,又没有危害社会。于是他就心安理得了。   不过他也很清楚地知道,霸道总裁文都是骗人的。世界上,没有仙度瑞拉,丑小鸭也不会变成白天鹅。薛朔心想,他的小娇妻,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吃土呢。   结不结婚对于他来说,没什么差别。为了让他爷爷放心,他就当完成任务一样,去和某位家世尚可履历清白的小姐”谈恋爱“。   那个女人他看着还算顺眼,再加上她总是一副颇有迷惑性的小女人做派,温婉柔弱小鸟依人,不得不说男人普遍吃这一套,连薛朔也不例外。   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狠。薛朔思来想去,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她。果真最毒妇人心。   薛朔心想,女人真是可怕极了,一不小心,差点玩完。脑海里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喝酒的时候,某个损友曾经调侃过他,说薛二,你不爱把妹,不如搞基啊?刚才酒吧里几个小零,看你看得眼睛都直了,哈哈哈。   他踢了那家伙一脚,直截了当地说,就算把他打死,他也不会去搞基,想都别想。   但是现在……   那个女人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实在是过于巨大了,他拒绝再去找个女友,鬼知道会不会又是一顶绿帽。   也许……可能……大概……搞基也不错?   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正在欢迎他。   齐睿秋看着薛朔变幻莫测的精彩脸色,放下了手里的毛线:“你,你怎么了?脸色好奇怪……”   薛朔突然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齐睿秋。   他眼神放肆,从齐睿秋那完好的半张脸,一直打量到脚。   齐睿秋被他盯得有些发毛,慌乱地转过头去:“不要看我!”   “奇了,你没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呢?嗯?”薛朔恶趣味地笑着,齐睿秋惊慌失措的样子就像一只瘦弱不安的流浪猫。   齐睿秋自卑地低下头去。也对,没有人会特意去看一个丑八怪。   薛朔想起有一件事还没有验证,他向来行动力很强,直接走过去捏着齐睿秋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齐睿秋呆呆的甚至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薛朔已经拍下了他整张脸。   拍完照之后薛朔飞快地放开他,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回神了。”   齐睿秋这才反应过来,又气又恼,脸都气红了:“你、你有病!”   “不服咬我啊。”薛朔头也不抬。他正在P图,手指快速地在照片里齐睿秋的胎记上涂抹。   那块几乎占了半张脸的巨大胎记,经过处理之后变得很淡很淡,几不可见,终于看清楚了齐睿秋的五官。   原来,是这样子的啊……   屏幕上,一张清丽文雅的脸庞,表情呆滞。   “喂……”薛朔开口,目光里有种复杂的情绪,“你想不想,变好看?” 第7章 脑洞侠与丑小鸭(六)   齐睿秋猛然抬头,毫不犹豫地说:“想!”   他的勇气只持续了一瞬,目光又暗淡下来:“没有办法的。”   薛朔讶异道:“怎么会呢?”   齐睿秋却不说话,只是摇头。   薛朔以为他是在为手术费发愁,也不在意,打算到时候直接带他去做手术,给齐睿秋一个惊喜。   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说话,齐睿秋继续低着头做毛绒玩具,薛朔则躺在他床上,毫无睡意。   脸上的胎记要去做手术,那么他迟钝的思维和行动,又要怎么修复?   看齐睿秋的行为,也不像是天生就有智力缺陷的样子。他只是不太聪明,一双手却很灵活。   看起来,他就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在他住院期间,齐睿秋会熬了汤带来给他喝。薛朔注意到,他喝汤的时候,齐睿秋总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似乎很肉痛,于是薛朔会故意喝得很慢,喝完还会舔舔嘴唇。   齐睿秋傻归傻,但煲汤却是不错的。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够聪明,就更认真耐心地去做事。和打毛线一样,他学做菜也学了很久。   知道自己天赋不足,所以就用勤奋来补,倒是让他对齐睿秋高看一眼。   手机嗡地一声响,来了一条短信。薛朔点开一看,只有五个字:事情已办妥。   他嘴角一勾,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不用想都知道,薛钊现在会是多么气急败坏的样子。可惜不能亲眼看见了。   薛朔没心没肺地想,他也没有做什么大事,只是把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发到了该收到的人手上。   ***   当晚,齐睿秋照例出去摆摊,薛朔跟在后面,毫不羞耻地问齐睿秋要钱买鸡蛋仔。他非常正直地说:“齐先生,我现在是你的工人了,我要求夜宵补贴。”   看他一脸“你不补贴我就去告你”的样子,齐睿秋也没法子,抽了两张十块:“给。”   薛朔哼着歌去买鸡蛋仔了。   这家伙意外地对底层生活适应良好,甚至学会了用帅脸去忽悠小女生让他插队。   “他真是一个好清纯不做作的男主,跟那些狂炫酷霸拽的神经病总裁不一样。”系统在刘涟耳边点评道。   刘涟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不屑道:“他脑子有泡。”   系统粘在他头上,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唔,我觉得他喜欢你。”   “噗!”刘涟喷了,“你仿佛在故意逗我笑。长这么丑,他眼瞎啊?”   系统说:“我读了一下他的心,他想给你做手术,给你一个完整的人生。”   “哈,骗鬼吧。这种主角有这么好心?”刘涟戳了戳系统。   系统趴在他手上安慰:“不要对主角这么大敌意嘛,主角也有好人哒。”   刘涟不置可否,他的内心毫无波动。   “哎,不知道谁才能焐热你的心,好捉急。你就不能试着谈一下恋爱吗?”系统叹息一声,它怀疑榴莲儿性冷淡。   刘涟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最初,它们细腻得像羊脂。后来,它们粗糙得宛如枯枝。现在,才堪堪恢复成有点肉的样子。当身体全部修复的时候,也就是他反击的时候。只不过,他还是不想攻略男主。   “你到底对男主有什么偏见呀,还是说你喜欢妹子?”系统努力瞪大黑豆眼。   刘涟摇头:“不是,其实,是男是女,没有什么关系。”   那么多世的磨难,他早已过了能交付真心的时候。   “不过……一组数据而已。我不在乎。”他说。   系统沉默了。在缩回刘涟身体前,它说了一句:“榴莲儿,我希望你幸福呀。”   幸福吗……刘涟看着薛朔挤在人群中的身影,低声说:“或许有。但,那是齐睿秋的,不是刘涟的。”   累世的挣扎求生,磋磨得他冷心冷情。入戏不深,就不会有任何伤痛。   ***   薛朔带着一大份鸡蛋仔回来,手里还有一支大大的棉花糖。他不经意间回头一看,齐睿秋情绪低落地坐在马扎上,于是就自掏腰包去买了一支小绵羊造型的棉花糖。这是最大的一只羊了,薛朔觉得它和齐睿秋很像。   哼,礼尚往来而已。少爷我才不会去安慰这么丑的人。   齐睿秋正在出神,手里突然被塞了一支棉花糖。   他仿佛惊醒了似的,抬起头看着薛朔。   那双眼里有些茫然,又有些受宠若惊。   “别人送的。”薛朔解释道。   “谢谢……”齐睿秋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   橘黄色的路灯光下他脸上的胎记显得不那么恐怖了,整个人充满了一种温暖的气质。   如同城市喧嚣中,温情的灯火。   如同冬去春来时,破开冻土的小芽。   薛朔看见那人眼睛里明亮的水光。   可恶,为什么会觉得他有点可爱……他苦恼地撇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齐睿秋脸上的胎记,好像变淡了一点。   薛朔揉揉眼睛,发现并没有任何变化。看来真是他想太多。这样的胎记,不用激光根本不可能去除。倚在灯柱上,薛朔继续在手机上点点点。   损友今天依旧在秀着恩爱,这傻缺没事就会搂着自己的男老婆笑得一脸智障,整天吹嘘自己手段多么多么了得,当年上学时就相中了胆小软弱的媳妇,之后一步步养成对方,让他再也离不开自己。   那个蠢材的对象,就是他们共同的同学。他们的故事,狗血得不行,不良少爷欺负穷书呆,最后吃干抹净拐回家。薛朔还记得那个同学当初有多么懦弱自卑,从来不开口说话。如今被损友调.教得睿智从容,性情大方开朗,一副社会精英的样子。   活生生的霸道总裁和灰……灰天鹅。   薛朔曾感叹过这小子的好运气,损友笑得一脸神秘:薛二,你这就不懂了。老婆,还是自己养的好。   对比一下损友的幸福生活,又想想自己头顶的绿帽,薛朔心里苦。   养成……养成?   似乎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引诱着他。   薛朔不由自主地看向坐在马扎上的齐睿秋,对方正在慢吞吞地小口咬着棉花糖。他身形瘦削,双腿规规矩矩地并拢着,吃东西的样子又安静又乖巧。   薛公子情不自禁地开始盘算着一些对于直男来说并不太好的事。   外貌,去掉胎记也不差;身材太瘦,不过可以养肥;性格温顺,像小绵羊;会做饭、没心机、很听话……最最重要的是,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他惊恐地发现,这不就是一个灰姑娘,不,灰先生吗?   再盘点自己。   论家世,他是薛家二公子,如假包换的霸道总裁高富帅。论相貌,他也是上过不少时尚杂志封面的男人。论身体素质,一米八六√六块腹继十八厘米√。不花心,无不良嗜好,有车有房,妥妥的金龟婿。   养成……养成?!   养成。   那扇新世界的大门,终于在薛朔面前打开了。   他的内心剧烈地波动着,颤抖着手指打了损友萧臻的电话。   “喂,老萧吗……我觉得,我可能弯了。”   那头传来萧臻低低的喘息,还有竭力忍耐着的另一个声音,隐约带着哭腔。萧臻大笑道:“薛二,本少早就猜到你要走到这一步,怎么突然开窍了?哎,早就说了不如搞基,你还不信老子。”   薛朔冷哼一声,迟疑道:”我问你,男人到底有什么好?“   萧臻嘿嘿一笑,暧昧道:“这个嘛……你自己去亲自体会吧。老子忙着呢,今天的公粮还没交老婆要生气了!”   一阵冷风吹过,电话里只剩了挂断的忙音。   不用想都知道那王八蛋在干什么。   “妈的,祝你精尽人亡。”薛朔低低地骂了一句。骂完损友,他的目光重新回到齐睿秋身上。   一旦产生了特殊的想法,齐睿秋在他眼里,就怎么看怎么顺眼了。   这个人,就像白纸一样。意思就是,他可以随意涂抹,让他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想想还有点……小兴奋。   薛朔的目光丝毫不克制,齐睿秋被盯得浑身发麻,转头去看,又不知道是谁在看他,只好归结为自己的错觉。   今晚生意出奇的好,所有玩具卖得一个都不剩。齐睿秋兴奋地数着钱,对薛朔说:“太好了,明天可以加菜。”   薛朔摸了摸他的头以示鼓励,顺便偷偷在他后颈捏了一把,动作跟捏猫一样。   齐睿秋并不知道自己被揩了油,高高兴兴地又指挥薛朔去买夜宵。   回到家里薛朔敏锐地发现不对劲,上前一步拦在齐睿秋身前。啪的一声,灯亮了。   一个美丽娇柔的女人坐在桌边,她霍然起身,大惊失色:“阿朔,你怎么在这里?!”   齐睿秋走进来,惊讶地问:“韵心,你怎么,不打电话,回来?’   齐韵心充耳不闻,她只顾着看薛朔。   这个男人,她心爱的人。他们,终于重逢了。   但是他为什么在这里?   薛朔皱着眉,警惕地看着她。她炽热的眼神让他感到有些反胃。这个女人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他根本没有见过她!   “阿朔……”齐韵心又甜蜜又酸楚地唤着他的名字,美目含泪,娇婉的姿态楚楚动人。   “这位小姐,”薛朔彬彬有礼,“恕我直言,我们从未见过。”   “你、你不记得我了么……”齐韵心咬了咬唇,委屈地眨了眨眼。   薛朔心里冷冷地笑了,放在以前他或许会吃这套,然而现在,他已经是个预备役的基佬了。   齐韵心冷静了一下,苦涩地想重生之后阿朔不记得她也是正常的,自己可不能在他面前失态。就当他们从零开始吧。这一次,她不要再错过他。   她调整好了表情,礼貌地开口:“对不起,我失态了。哥哥,这就是你说的薛先生吗?”   齐睿秋歪着头:“我没有跟你说过啊。你太忙了,我、我怕打扰你……”他的表情很平淡,丝毫没有打脸的自觉。他不明白为什么妹妹说是自己告诉她的,他确实没有跟她说过家里多了一口人的事。   薛朔一看就明白了,齐睿秋傻乎乎的,根本不知道怎么说谎。   “抱歉……大概是我入戏太深还没回过神来,认错人了。”齐韵心反应非常快,为自己打了个圆场。   “这么说来,齐小姐是个演员了?”薛朔微笑,心中却不以为然。这个女人,分明就认识他,却非要甩锅给齐睿秋。   有意思。他目光里透出一丝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 他已经是个基佬了【棒读 第8章 脑洞侠与丑小鸭(七)   齐韵心捏着手包,垂下眼帘道:“只是偶尔接一些演出而已……称不上演员。”   她不知道为什么薛朔在哥哥这里,但毫无疑问这是天赐的良机!   上一世,她在酒会上受到恶毒小姐的奚落欺辱,他仗义执言伸出援手,挽救了深陷困境的她,使她免于暴露在聚光灯下遭受口诛笔伐。凭这一点,她就深深地感激这个救她于水火的男人。   那之后……他本来对她产生了好感,却无奈被坏女人从中作梗,导致他们误会渐生,最后悲剧收场。   这一次,既然上天给了她这样一个好机会,齐韵心决定牢牢抓住薛朔的心,再也不要让他离开自己。   可是阿朔为什么不记得她了……难道是出了什么差错吗?   看样子,阿朔是失忆了。至于他是怎么和哥哥认识的,找个机会再问哥哥好了。现在,要不要把阿朔送回家去呢?齐韵心依稀记得薛氏财团的地址。   不,不要送回去。送回去,他就再也不是自己的了。她想起前世情敌带着讥讽的妩媚容颜,恨得悄悄捏紧拳头,指甲刺得手心生疼。   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面对的,不是薛家公子,而是失忆的薛朔。   ——你怕什么?你是最完美的女人。   系统冷漠无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一个男人你都拿不下,还想上位做影后?   它嘲弄地说,你要浪费从哥哥身上吸的血吗?   齐韵心镇定心神,恢复了温柔优雅的姿态。   薛朔颇有趣味地看着她变幻不定的神色,心想女人真是变脸如翻书,或许这就是dalao吧。   真神奇,齐睿秋住着旧小区,穿着便宜的地摊衣服,这衣服还是洗了又洗都发白了的。他妹妹却一身的大牌,妆容精致气质婉约,裸.露在袖子外的肌肤更是几乎白得发光,说是牛奶泡大的都不为过。要是忽略所处环境的话就连他都会误以为是哪家娇养的小姐。   齐睿秋高兴地说:“我看到你的广告了,妹妹要做大明星了!”   他一说,薛朔才想起来,为什么看齐韵心有点眼熟了。她就是之前电子大屏幕上那个广告里的女主,齐睿秋盯着看了很久的广告。对了,她叫什么来着,韵儿?   那广告他记得,厂商是非常出名的日用品集团,旗下产品几乎占据了市场半壁江山,现在正在花大力气宣传新产品。能接到这样的代言,说明她的经纪公司还是有些渠道的,难怪穿得这么好。   但,她既然不缺钱了,为什么不给兄长做手术?甚至还让他继续住在这种贫民窟里?   她和齐睿秋之间,又不像有矛盾的样子。   薛朔摸了摸下巴,心有不忿。他瞥了一眼齐睿秋的丑脸,心中了然。   是了,肯定是嫌这哥又丑又傻,说出去丢了她的面子。毕竟,有这样一个哥,绝对算不上什么值得宣扬的事。   他理解她的心态,不过仍然嗤之以鼻。薛朔心想丑鬼真可怜,没人疼没人爱,宛如一颗小白菜。他决定发挥一下人道主义精神,给齐睿秋送温暖。   既然丑鬼没人疼,那本少爷就勉为其难地疼一下好了。薛朔挑了挑眉毛,手指飞快地捏上齐睿秋后颈的软皮。   齐睿秋:“?”他茫然回头,薛朔正在望天,双手痞痞地插在裤袋里。   “你,好久没回家,今天哥哥给你做饭吃……咦?”齐睿秋再次回头,薛朔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你捏我干嘛?”齐睿秋皱着眉头,薛朔狡辩道:“我捏你干嘛?都是你的幻觉,你血糖低。”   “你……”齐睿秋突然闭嘴。他知道薛朔在戏弄他,可是他也没办法,辩又辩不过,打更打不过,只能狠狠瞪他几眼。   唔,薛朔摸摸鼻子,虽说决定接手这家伙,但那半边脸还是太吓人了……要尽快给他安排手术才行。   齐韵心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薛朔逗弄宠物似的动作实在是亲昵得诡异,哥哥居然也不感到害怕和抵触!要知道,薛朔一向有洁癖,这是世家子的通病,轻易不会接触他人。而她哥哥,因为身有残疾,总是很自卑,很害怕被人碰到,连她想要摸摸哥哥都会被躲开。现在哥哥被摸了竟然只瞪了薛朔几眼!   他们之间,是不是好得过头了……   不,不会的,阿朔一直都喜欢捉弄人。再说了,大舅子和妹夫相处得好,难道不好么?他捉弄哥哥,也比出去捉弄别人要好得多!   齐韵心飞快地忽略脑海中奇怪的念头,转而安慰自己。   薛朔知道他的小动作被对面的女人看得一清二楚,不过他毫不在意。如果不出意外,这个女人就是他小姨子,在小姨子面前秀,是不必有所顾忌的。他施施然压在齐睿秋肩头:“老板,我饿了。你说了管饭。”   “哦哦。”齐睿秋惊醒似的,赶紧从墙上取下围裙,走进小厨房去。齐韵心没有动,垂下了纤细浓黑的睫毛。现在不比以前了,一个新生代纯美女神,她身上怎么能沾染上油烟气呢?她矜持地坐在桌边,慢声细语地开口:“薛先生,不如我们聊一聊?”声线柔婉。   薛朔头也不回地跟进厨房:“老板我来帮你啦!”竟是当做没有听到。   齐韵心悄悄咬住娇艳的唇。她看着他的背影,眼底笼上一层淡淡的哀伤和恼怒。   ***   “男主脑子绝对有泡真的。”进了厨房,刘涟向系统吐槽。系统表示喜闻乐见:“嗯嗯,我看到他摸你了。他似乎对你很有好感耶。”   刘涟冷笑,一刀斩在菜板的黄瓜上:“我可不觉得。”系统胆战心惊地看着他切黄瓜,本来吓得往他胸口里缩了,可转念一想,作为系统,不可以这么怂,又壮着胆子说:“我觉得你可以尝试一下谈谈恋爱……毕竟这么多世你都是一只单身贵族。“   刘涟不以为然:“那又怎样?我活得还不够辛苦吗?”他手上又是一刀,一片薄薄的黄瓜被切下来。   系统苦口婆心劝道:“你没有脱过团,你怎么知道好不好呢?你不吃梨子,你怎么知道梨子的味道呢?”   刘涟突然阴森森地看了它一眼:“我没有吃过系统……”   系统:“……!!”它惊恐无比地瞪大豆豆眼,“我看错你了!“它哧溜一声滑进刘涟心口,再也不说话了。它要静静。为什么会摊上这种可怕的宿主呜呜呜!   刘涟嘴角一勾,心想这个蠢货总算不叽叽歪歪污染视听了。   什么恋爱、什么主角,最好都滚得远远的!   我一个人,也能……他用力切着黄瓜,也能,好好的活着。   刘涟倏然浑身一僵。   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他衣服底下,带着无法忽视的温度。   ***   薛朔跟进来的时候顺手拉上厨房的玻璃门,以防油烟飘出去。当然,磨砂玻璃也遮挡住了他们的身影。   他想和齐睿秋待在一起,看他做饭给自己吃,顺便揩油。薛朔心想身为一个霸道总裁,不欺负小白兔就太不敬业了。   齐睿秋穿了一件宽松的T恤,更显得瘦削,薛朔看着他一语不发地切黄瓜,似乎跟黄瓜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趁他不注意,薛朔偷偷地把手放进他衣服里去,直接摸上齐睿秋的腰。   甫一接触,薛朔就有一种摸到嫩豆腐的奇异感觉。齐睿秋皮肤有些凉,出乎意料的是非常滑腻细嫩,薛朔下意识地把整个手掌都贴上去摩挲起来。渐渐地他的手掌往前面移动,停在了齐睿秋的腹部。   软乎乎的……没有一丝赘肉,也没有硬邦邦的腹肌。薛朔捏了一把他的肚皮,并没有产生什么排斥的感觉。   薛少爷悲哀地想,完蛋了。他彻底从一个比钢管还直的直男,弯成了一根回形针。摸齐睿秋就像在摸一只白兔,又暖又软,还不挠人。真想给他喂东西吃。   齐睿秋毛骨悚然,害怕得发抖。薛朔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喂,你怎么这么软,哪有男人这么软的,你不会是棉花糖变的吧?”他似乎被自己逗笑了,在齐睿秋耳边发出低低的笑声。   “放手……你放手、放手!菜刀不长眼的!”齐睿秋不敢大声喊,只能咬着牙威胁,也不敢大力挣扎。薛朔充分享受了欺负弱小的快乐,摸够了才收手。   薛朔嗤笑:“好怕啊。”他松开手倚在门边:“好吧不闹你了,你继续。”   齐睿秋提心吊胆地在薛朔的注目礼下草草做完一顿饭,直到他坐上饭桌,皮肤上都还隐约残留着那只手的温度,烙铁一般滚烫,几乎要顺着血管熨进他的心里。惶恐不安占据了他整个思绪,以致于食不知味。齐韵心看出他心不在焉,轻声问他怎么了,齐睿秋摇摇头,不肯说话。   薛朔倒是无所谓,他做什么事都是心安理得。他已经(单方面)确定了对齐睿秋的所有权,揩几把油算什么?   齐韵心只略尝几口就放下筷子,推说自己控制体重,急匆匆地离去了。她暂时不想看见薛朔淡漠无谓的眼神,钝刀一样切割着她的心。   齐睿秋发现她走得太急,忘了拿东西。   那是一份剧本。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花蕊夫人传奇》”。   冰肌……玉骨?   作者有话要说: 好短,sad   补了一点情节   唉,并不会写文 第9章 脑洞侠与丑小鸭(八)   “年度古装大作《花蕊夫人》即将开机总投资超三亿”的新闻,占据了各大娱乐媒体的头条。投资方对于这部剧非常重视,花了不少力气宣传预热,把观众们的眼球牢牢抓住。其中最令人好奇的,是“韵儿”这个名字。   它的主人,目前还不能算是顶级大咖。但她出演“花蕊夫人”这一角色,却是板上钉钉的真实消息。   有八卦人士指出,韵儿就是代言华馨集团主打新品的女星,影视作品寥寥无几,广告代言倒是多,且都是大品牌。不免令人质疑,她真的会有演技吗?她究竟是怎样在大花小花中杀出重围,获得女主角的?   其他女星的粉丝心中不平,许多人涌入韵儿主页下谩骂嘲讽,污蔑韵儿肉.体上位,与投资方有肮脏的交易。甚至不少人攻击导演,连与韵儿互动过的大小明星也纷纷躺枪。   对此,韵儿方面没有任何回应,导演则出面驳斥谣言,并声称“选中韵儿,是因为她是最符合‘花蕊夫人’特点的人,至于其他问题,等播出后就知道了“。   齐韵心随手翻了翻自己主页下的评论,心里只有冷笑。她关上网页,闭着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另一个女人委屈的面孔。   委屈吗?呵。她眼里的怨毒,齐韵心看得一清二楚。   尚若依,原本她该是内定的“花蕊夫人”。只不过横空杀出一个齐韵心来,让她打了水漂。就是这个女人,上一世身败名裂,爱情亲情和事业全没了。   不过这一次,自己再也不必怕她。前世被陷害,被踩落泥里的仇,今世她必定回敬给她。   齐韵心对着光,端详自己的指尖。柔嫩白净得惊人,在日光里竟有一种微微透明的质感,宛如冰雪堆砌,软玉雕琢。一双人手,却能让人见了就想握在手里慢慢把玩。   这样的双手,才配得上“冰肌玉骨”的形容。   还有谁能比她更完美呢?连脾气古怪苛刻的名导都忍不住夸赞她“简直是玉一样的美人”!   她的“花蕊夫人”,将会是世间空前绝后的经典。   至于这一切的来源,她的哥哥……齐韵心眼神一暗。经纪人再三强调了千万不可以让别人知道她哥的存在,否则对她的形象将会是极大的损坏。毕竟,她对外的身份,是个家庭神秘但幸福的姑娘。要是被外人知道她其实有个残疾哥哥,可想而知会造成怎样的风波。这一切绝对不是他们乐意见到的。   经纪人曾经随口问过她要不要给齐睿秋动手术,被她以胎记太大不好做,万一伤到眼睛就无法挽回的理由搪塞过去了。   实际上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那块可怖的印记,根本就去不掉!用激光也是烧不掉的,因为,那不是自然产生的东西……   那块胎记在哥哥脸上一天,她就能美一天。当那块胎记消失,她就不再是绝世美人。   美人在骨,而不在皮。失去了骨子里的风神,又怎能称为美人?   ***   薛朔随便翻了翻那份剧本,看到监制赫然写着两个大字“薛钊”。   “哟。”他冷笑一声把剧本随手甩了,翘着二郎腿对齐睿秋说:“劝你妹别演了,这货可不是什么好人。小心他对你妹妹下手哦。”他话说的比较委婉,锅直接甩到薛钊头上去。   齐睿秋一听就生气了,认为薛朔侮辱他妹妹,于是和薛朔吵了一架。当然,他是吵不过薛朔的,最后生了一晚上闷气。   薛朔觉得太纵容齐睿秋了,他必须确立自己的权威。   等齐睿秋睡着之后,他打了一个电话。   第二天清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几个穿黑西装戴着墨镜皮鞋锃亮的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齐睿秋家门口。   薛朔轻手轻脚地打开门,下巴一点床上裹着毯子蜷成一团的齐睿秋:“抬走。别弄醒了。”   西装男们把齐睿秋悄悄抬出家门,动作利落。薛朔打了个哈欠,慢腾腾地走出去。   走出旧小区,空荡荡的街道上停了几辆车。薛朔慢吞吞地拉开车门,真皮后座上靠着一个齐睿秋。他伸手在齐睿秋脸上轻轻划动,指尖却并不触碰皮肤。   “傻瓜。”他眼中带着恶作剧的笑意。   ***   刘涟很好奇男主要带他去哪里,总不会去割肾吧?   系统有气无力道:“是是是,割去爆炒腰花。”   刘涟懒得理它,脸贴在薛朔胸口,强劲有力的心跳一声声敲打着他的耳膜,在心上落下沉稳又有节律的鼓点。   再次睁开眼睛,四周已经不是他的家了。   阳光透过米白色的纱帘,照在他脸上。身下的床大而宽,被褥很轻很软,有一种浅淡的香味。   他微微转过脸去,视线正好对上了薛朔的。   这男人一身舒适的休闲服,懒洋洋地靠在转椅上支着一条长腿,键盘上十指如飞,高挺鼻梁上架着金框眼镜,神态冷漠高傲。周身那种居上位者的气势不经意间流露出来,令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每一个动作,都带着难言的高贵气度。他整个人笼罩在温煦的阳光里,身形有一种模糊的感觉。仿佛,就要渐渐地融化在光里。   薛朔察觉了齐睿秋在看他,便微微一抬眼。   眼中细碎的冰棱,尽数消融。   他与齐睿秋,本就是云泥之别。   那温情的眼神,在细尘飞舞的光线中模糊不清,而晒在脸上的阳光又是真真切切的温暖。   恍惚间刘涟几乎要分不清现实和虚妄。   庄生梦蝶,或是蝶梦庄生?   不行……这样的想法,必须停止!   刘涟手指用力抓紧床单。   一组数据而已,就不要来扰乱他的心了!   系统感应到他情绪起伏不定,精神也开始波动,赶紧尝试沟通他的思维,试图安抚。   刘涟:“……”他脸色难看,深深吸了一口气。正想起身,却发现手腕和脚腕上很重。   是锁链……?   男主疯了吗?!   ***   薛朔停下手里的事情,朝齐睿秋走来。他俯身注视着齐睿秋双眼,镜片后眼神冷酷:“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掀开薄毯,抓起齐睿秋细瘦的手腕。那上面,一个银光闪闪的镣铐,连着长长的锁链,延伸到墙角。   他拇指摩挲着手腕上血管的位置,嗓音低沉:“不问问这里是哪里?不问问,我要对你做什么?”   薛少爷以为齐睿秋会害怕得缩到床脚去,没想到对方却抬起一只手,手掌覆在他额头上:“没有发热。”   齐睿秋皱着眉:“唔,难道是精神病发作?”   薛朔:“……”这和说好的并不一样啊?   霸道总裁煎禁小白兔,小白兔不是会无助地哭泣吗?   他很久以前就想试试煎禁play了,不过总没有合适的对象陪他玩。但好不容易有了对象,他喜闻乐见的场面却没有出现。   薛朔瞬间觉得很尴尬,为了挽救形象,他一把捏住齐睿秋的下巴,霸道无情地说:“你,给我等着。手术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从来没有人敢拒绝我,你是第一个。”   齐睿秋:“……我不!”他竟然挣扎起来。   薛朔大为不满,单手一抓就把他双腕扣在头顶:“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齐睿秋大声道:“我不!”双腿用力踢着毯子。   薛朔有些恼,干脆压了上去。这下齐睿秋动弹不得,只能恶狠狠叫道:“我不会把肾给你的!放开我!”   薛朔一脸懵逼:“什么……我又不要你的肾,给你找医生整掉脸上这个啊。乖,不闹。”   齐睿秋依旧奋力挣扎:“那你为什么锁着我!放开!”   薛朔顾左右而言他:“嗯哼,今天天气不错,你想吃什么?”   齐睿秋一口咬在他肩膀上,吓了他一跳。   “松开松开,你这牙口还挺能咬么。”薛朔捏着齐睿秋下颌,齐睿秋只觉得有一把铁钳紧紧扣着他的颌骨,被迫松嘴。   薛朔冷笑道:“给我乖乖的。老早就看你这块疤不顺眼,我非弄掉它不可!”   齐睿秋忽然间低落下去,垂着头不再说话也不动了。   “怎么了怎么了?喂,丑鬼,你难道不想变漂亮?”薛朔晃了晃他,齐睿秋没有半点反应。薛朔强迫他抬起脸:“说!”一而再再而三,他已经快要没有耐心了。区区一个齐睿秋,竟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你不懂的……没有办法,没有医生能治好这个。”齐睿秋声音里带着些颤抖和哽咽。“很多年了……”   薛朔听完嗤笑一声。   齐睿秋呆呆地看着他,自卑的情绪顷刻间占据脑海。他黯然低下头,往被子里缩去。薛朔不允许,直接把他揪出来。   要改造这样一个胆小的人,真是非常有挑战性啊。薛少爷摸了摸下巴。不过也更期待他能长成什么样。亲手种的花,就要亲手修剪枝条。同样,他亲自养的人,也要亲自调.教。   “听着,白兔……不,齐睿秋。”薛朔双手捧着齐睿秋的脸,认真地注视着他,“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认真想。”   齐睿秋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说:“你是欠了我医药费的人。”   薛朔:“……让我们把钱先放一放,谈钱太伤感情了。”   齐睿秋瞪大眼睛:“可是你确实没有还钱,好几千块呢,你想赖账吗?我知道了,你是老赖!”   薛朔:“……不是!”为什么每次他都在不该聪明的地方突然变聪明了呢?   齐睿秋生气道:“不然你是什么人?”   薛朔用力揉乱他的头发,气呼呼道:“我是你主人!你这个白痴!”   齐睿秋露出惊恐的表情。   薛朔彻底没法子了,只能使出万金油。   他直接把齐睿秋抱进怀里,下巴搁在他头顶,长长叹了口气:“我是薛朔。别的记不住也没有关系,你只需要记住,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只要你听话。我不会害你的,你救我一命,我会报答你的。”   “你难道不想和正常人一样生活吗?不要担心,我会给你找最好的整形医生。”他摸了摸齐睿秋后脑,轻轻拍他的背,像安抚一只不安的小动物。   胸前传来齐睿秋苦涩沉闷的声音:“治不好的……”   薛朔无奈极了,他认为自己已经是一个合格的霸道总裁了,可齐睿秋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小白兔!   我一定是捡了假的对象……他有些悲哀地想。有时候真的对齐睿秋的自卑感到非常恼火,但一个人长久以来的观念,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就算是绑,也要绑着他去!薛朔还不信了,世上有他做不到的事情?笑话!   此时他不明白齐睿秋为什么会如此悲观,只觉得是齐睿秋自卑心作祟令他不敢接受。   直到后来,他亲眼看见了那匪夷所思的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要说 第10章 脑洞侠与丑小鸭(九)   齐韵心再次回家的时候,家里已经人去楼空。她哥和薛朔都不见了,她环视了一圈,打扫得很干净,桌面上一层薄薄的灰尘,看样子已经好多天无人居住了。   她倏然感到一阵慌乱,果断打了哥哥的电话。   一次又一次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无应答,请稍后再拨”,令她心底涌上一阵凉意。   他们、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   齐睿秋在哪里呢?   在薛朔临时的家里。   薛少爷买的房子,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高层公寓,两层都是他的。甚至还带了一个小型的室内泳池,和宽敞的空中花园。   就算是这样,他也嫌弃不够豪华,不够霸道总裁。不过这种地方关人还是很合适的,方便他饲养齐睿秋。   齐韵心打电话来的时候,他正在强迫齐睿秋游泳。   “你是自己主动点脱光了下水,还是我把你扒光再扔进去?”薛朔不满地看着齐睿秋。齐睿秋的锁链已经解开了,穿着兔子图案的睡衣站在泳池边,态度很不合作:“我怕水,不去!”   薛朔摸着下巴冷笑:“借口。”走过去把齐睿秋的袖子捋上去,捏着细白的手臂数落道,“你看看你,瘦得跟难民似的,不增强一点体质,待会风一吹就倒了。我这是为你好。”他的表情很冠冕堂皇。   不好好锻炼,以后嘿嘿嘿都坚持不了全程。损友特别强调,为了各种意义上的幸福,一个结实的身体是非常有必要的。他家媳妇原本也是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经过长时间的努力后,现在也是一个身材劲瘦的性感青年了。   身体越好,能解锁的姿势也就越多,你看着办吧。损友如是说。   薛朔深以为然,决定好好操练齐睿秋。   至于为什么在众多健身方式中选择游泳,那是因为……   游泳福利多。   齐睿秋一脸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每次薛朔说为他好的时候,总觉得一个陷阱在前面等着他,而那个挖坑的人却保持着人畜无害的俊朗笑容。   “我、我还是去跑步机上吧……”齐睿秋谨慎道。   薛朔眼中寒光一闪:“你在拒绝我吗?很好……”他猛地伸手一揽齐睿秋的腰,一股大力把齐睿秋带进怀里。   他三两下扒光了齐睿秋,将人按在腿上不让动。手掌下温暖细腻的身体实在让他不愿松手,来回抚摸了好几次,尤其是又软又翘的屁股,更是被他捏来捏去,都发红了。   齐睿秋气得脸都涨红了,破口大骂:“你这个变态!”   薛朔一听就怒了,本少爷都为你变弯了你居然骂我变态?!   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   他真的非常想揍他,但又怕揍了更招反感。薛朔思考了一下,打算换一种方式。   驯服一个人,需要付出很多很多耐心。   薛朔脸上挂起无奈的笑容,捧着齐睿秋的脸,轻声道:“你就,这么排斥我?”眼中的委屈几乎要溢出来。   “我只想对你好一点,这都不行吗?”他注视着齐睿秋的眼睛,“我只想让你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   齐睿秋怔怔地看着他:“为什么呢?”   “我喜欢你啊。”薛朔顺口道。话音落地,他才反应过来,不由失笑。   唉,喜欢就喜欢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低下头在齐睿秋脸上亲了一口。   齐睿秋闭着眼睛,脸颊上的暖意稍纵即逝。   他的声音几乎要听不见:“你会后悔的。你们这种人……只是猎奇心理而已。”   薛朔蓦然低头,齐睿秋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意味。   这个一向温和软弱的人,丑陋的脸上竟露出一种带着悲哀的讽刺来。他的声音还是那么轻,那么平静:“不必在我身上,展示你多余的爱心。”   “……”这样的话太伤人,薛朔瞬间心底一股怒意直冲上脑,险些压制不住。   “你认为我在玩弄你?”薛朔冷冷一笑,“你总是在不该聪明的时候变‘聪明’呢。”   有那么一瞬,他非常、非常想一口咬在齐睿秋脖子上,让这个白痴永远闭嘴,再也不能说出抗拒的话。   大哥派人害他,女友背叛他,好不容易抱回来的小白兔,都这么不听话!   “齐、睿、秋……”他把这个名字含在嘴里,狠狠咀嚼了一遍。   “我还不信了,”他忽然低下头,亲昵地含住齐睿秋软软的耳垂,雪白的牙齿轻磨着那一小块肉,“我今天治不了你。”   薛朔橫抱起光溜溜的齐睿秋,不顾他的挣扎直接把人扔下了水池。   ***   溺水的刹那,刘涟后悔了。   尼玛,激怒男主居然会有这种后果?!   主角果然都是神经病!衣冠禽兽!   从水中看过去,男主俊美容颜上邪性的笑容映着粼粼水光,愈发让人脊背发冷。   他似乎说了什么话,但刘涟一个字也听不见。他极力想在池中站起身,神经病男主却死死摁着他。   无处不在的水灌进口鼻,刘涟眼前一阵阵发黑,心道吾命休矣!   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淹死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把他从绝境里拉起来。   ***   薛朔看着齐睿秋被水泡得差不多了,见好就收。   齐睿秋跪坐在池边用力咳出肺里的水,头晕目眩。一条大毛巾把他整个包裹起来,薛朔轻柔地摸着他湿透的黑发:“知道错了没。”   齐睿秋的身体微微发着抖,不知道是受惊还是受凉。   “要听薛朔的话,知道吗。”薛朔的手扣在他齐睿秋后脑。   “因为齐睿秋是个丑八怪,没有人要。”   “只有薛朔才要。”   “所以齐睿秋不可以不听薛朔的话……”   “齐睿秋要是不听话,就会受到薛朔的惩罚。”   “记住了吗?”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听在齐睿秋耳边却像禁锢灵魂的咒语一样,令他心神动荡。   正要再说什么,薛朔已经将他按倒在池边,深褐色的眼瞳里没有温度:“不许你说。我不想听。”   这个人,终于引发了他心底最深处的疯狂。   薛朔狠狠咬在齐睿秋唇上,两人身躯紧紧贴合在一起。舌尖尝到一丝腥味,那是齐睿秋嘴唇破裂流出来的血。他恨不得把这个白痴揉碎在自己怀中,这么丑陋的人,这么卑微的人……也要抗拒他。   不准,不允许。   ***   那之后薛朔又恢复了温文尔雅的样子,仿佛把齐睿秋扔下水的不是他。   他照例陪齐睿秋吃饭、健身,请来专业人士照看着齐睿秋,半点也看不出疯狂的迹象。只是,一入夜,他就会给齐睿秋戴上锁链。   齐睿秋求他放手,薛朔只是笑笑:“傻。”他拉着他来到窗边,俯瞰着底下繁华的城市。   “我能让你站在一辈子都到达不了的高处,不仅仅是位置。”他只是对齐睿秋这么说。   齐睿秋仍旧摇摇头:“你不懂的。”   薛朔从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这世上,虽说他不能翻手为云覆手雨,但也相差无几。   只要你提出来,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他从后面搂住齐睿秋的腰,把他揽在怀中。齐睿秋在他精心饲养下,身子越来越好。从近乎病态的苍白瘦弱,变成现在的样子,脸颊上也开始透出健康的粉色来。   灰兔子胖了点,现在变成白兔子了。   薛朔非常非常满意,嘴唇贴在齐睿秋后颈上慢慢摩挲,时不时轻咬一口,恶劣地准备享受齐睿秋的慌乱。   然而齐睿秋已经习惯了,薛朔怎么揉他,他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习惯确实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跟你说一件事。”薛朔拉着他坐下来,“你的身体已经不错了,明天,我会叫人带你去做手术。你老公我,要继续赚钱养家,不能陪你去了。”   他在策划一件坏事。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收买了董事会里的其他董事,他们将会集体把他大哥撵下台去。正是忙的时候,就不能分心去照顾齐睿秋。   齐睿秋自动忽略了薛朔的自称,淡淡道:“知道了。”   薛朔很奇怪,齐睿秋居然没有表现出半点激动,相反冷冷淡淡的。   这不像是一个即将迎来新生的人应该有的态度……   算了。反正,他早晚会让齐睿秋亲口告诉他。   玻璃桌上的手机发出一串铃声,来电显示“齐韵心”。   薛朔不满地眯起眼睛。   齐睿秋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娇柔的女声:“哥哥,是我。”   “我……我在、在……”齐睿秋刚想说自己在哪里,薛朔就在他腰上拧了一把。   齐睿秋将差点就要出口的惊叫吞回去,齐韵心怀疑道:“你怎么了哥?”   “没、没什么……薛朔给我介绍了工作,我、我现在很好……你去忙吧。就这样。”齐睿秋手忙脚乱地结束了通话,因为薛朔的手已经从他腰上移到了胸口。   “算你识相,没说不该说的话。”薛朔轻笑。   齐睿秋很想问他为什么不待见自己的妹妹,看了看薛朔的脸色,他明智地决定还是算了。   薛朔夸奖道:“很好,越来越懂事了。”轻哼着歌让手下准备下午茶,现在霸道总裁要投喂他的小白兔。   就在他们喝着茶吃小点心的时候,齐韵心坐在化妆镜前,面容微微扭曲。   薛朔离开了。带着她的丑哥哥。   没有知会她一声。她试图联系哥哥十几次,竟只有一次回音。   除了薛朔从中作梗,她想不到其他可能。   介绍工作?真是可笑拙劣的理由!   齐韵心突然产生了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这种毫无来由的感觉,像浓重的阴云般压在她心头,导致一场戏她吃了三次NG,收场之后被尚若依大肆嘲讽。   ***   夜里,刘涟睁开眼,注视着落地窗外极远方,暗蓝天幕上闪烁的几颗星星。他手腕上和脚腕上都扣着锁链,背部则贴着男主火热的胸膛,强劲的心跳清晰传来,想无视都不行。   系统从刘涟心口悄悄钻出来,趴在他头上感叹统生。   刘涟明白它在想什么,不外乎就是关心宿主的情感生活。他冷冷道:“你别想了。”   系统:“……我怎么会有这样一个问题宿主。”它如果有实体,早就绑了刘涟送到男主嘴边去。   谈个恋爱会死吗?!会吗?!   “别人都喜欢和高富帅搞对象,就你!白送你你都不要!你犹豫个毛啊!”系统一屁股坐在刘涟头上,气道。   刘涟忽略了系统的叽叽歪歪,他现在脑子非常乱……本来,他可以用更妥帖的语言来打太极,却鬼使神差地,突然间反骨就上来了,才说出那么伤人的话。   很好,男主瞬间黑化,把他整得够呛。   其实客观来说,男主对他很好……不过。   不过,再怎么好,他也只是一段数据……刘涟想。   爱上数据,会很可悲吧。   结局注定be,他何必让自己徒增伤痛?   “你这个怂比。”系统总结道。   刘涟一把抓住它往地上砸:“就你话多,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兴奋,好喜欢黑化攻,嘻嘻嘻嘻嘻【。 第11章 脑洞侠与丑小鸭(十)   薛朔把一条墨蓝色领带放在齐睿秋手上:“帮我。你会不会?”   他盯着齐睿秋,心想快点说不会,他就可以借指导之名,行揩油之实。   没想到齐睿秋一声不吭,动作缓慢而仔细地给他打好领带,并整理好衣领。   薛朔自讨没趣,便捏着齐睿秋粉白的半张脸:“喂,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这次你要有一个多月见不到我了。”   齐睿秋淡淡道:“没有。一个多月而已。再说了,见不见的,不都一个样。”经过训练之后他口齿清晰了许多,嗓音也不似当初那么嘶哑,变得文雅清灵。   无论他说什么,都给人一种温和恬淡的感觉。听齐睿秋说话,是一件舒服的事情。他似乎自带一种抚平激烈情绪的气场。每每薛朔因为旧事而恼怒,就去和齐睿秋说话。随便他说什么都好,总是能安抚薛朔烦躁苦闷的心。   和温柔的人相处,自己也会不知不觉被感染,心中平静安宁。   和齐睿秋在一起的时间越长,他越能发现这个人身上一些美好的东西。   他唯一的缺陷,就是这张脸。   不过,一切结束后,这些困扰他的遗憾会成为过去式。   薛朔心中感叹,恋爱的滋味真不错,如今他也是个有男友的人了。他压根不认为自己是单恋,齐睿秋的抗拒,只是因为“容貌”这个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障碍而已。他会亲手将之一一破除。   到那时候,两情相悦,两心相知,还是问题吗?   “你要想我。不准想别人,知道吗?”薛朔低下头,嘴唇在齐睿秋额头上点了点。   齐睿秋不置可否。   薛朔等了一会没听见他回答,心中立即焦躁起来。他有些粗鲁地咬上齐睿秋淡红的唇,把他亲得快要踹不过气来,直到看见明亮双眼中泛起湿润,薛朔才放手。   “你每天都要想我,听见没有?”薛朔再次强调了一遍,双手微微用力按在齐睿秋圆润的肩膀上。   齐睿秋有些动弹不得,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那你呢?你要不要想我?如果你不想我,我是不会想你的。”   薛朔:“……”   这句语气平淡的话,就像一支裹着蜜糖的箭,正中红心。   这突如其来的甜蜜转化成不知名的热量,催动着血液上涌。   薛公子感到一阵脸热,暗道糟了糟了。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现出不容质疑的霸道,但俊脸上的一抹薄红将他彻底出卖:“哼……你以为我会让你吃亏吗?我当然也会想你!”   齐睿秋安静的黑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细微的笑意。   薛朔突然激动地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把他往自己胸膛上压。似乎这样,能让他们的距离再靠近一点。   “哎,你太用力了。”齐睿秋眉头轻蹙,推了推薛朔。   薛朔深吸一口气,松手时恢复了高贵冷艳状态。   他想齐睿秋只是说一句话就让他红了脸,这可比铁树开花还稀奇。堂堂薛二少爷,怎能让这小白兔骑到头顶上?他霸道总裁的威严、贵公子的脸面往哪放?   邪气地眯起眼,薛朔就像一个猎人在打量猎物一样看齐睿秋。齐睿秋被他看得不太自在,刚想转过脸去,就被薛朔两根手指强硬地捏过来。   这个英俊强势的男人,白牙轻咬他的耳垂,吐出语气极尽撩拨的话:“每时每刻,我都会想你的……其实,每次解决问题,我都想着你的身子……”   齐睿秋抖了抖,呼在他耳边的灼热气息令他双腿有些站不稳。他强自镇定道:“希望你能想一些,健康的东西,还有,该出门了。”   他落荒而逃。   薛朔对着他的背影温柔浅笑,不再掩饰眼中的掠夺。齐睿秋只觉得身后的视线炽热如火,烧得他背上火辣辣一片。   “等你回来……我就要教导你一些,不怎么健康的事情呢。”他伸出食指中指,并拢着从自己的薄唇上抹过,对齐睿秋送了一个飞吻。   齐睿秋看不到,薛朔的双眼,幽深如潭。   ***   “嘻嘻嘻嘻嘻……嘎嘎嘎嘎嘎……嘿嘿嘿嘿嘿……”系统怪笑着,仿佛数据错乱一样抽着风。   刘涟坐在车后座,懊恼地摸着颈侧。那里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红印,是上车时男主非要拽着他,在他脖子上啃啃啃造成的。   “神经病,又不是鸭脖。”他咬着牙骂道。   系统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这说明它现在非常愉悦。它在刘涟大腿上躺平,豆豆眼中迸发出精光(如果有的话):“嘻嘻,我知道你腿软了。”   刘涟:“……”奶奶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坚决拒绝承认男主在他耳边说话的时候腿软得几乎站不住这个事实,并活动着指关节准备殴打多嘴的系统。   “你喜欢他。”系统信誓旦旦地说,“赌上我身为系统的尊严。”   刘涟想都不想就否认:“不可能,没有的事。我不会喜欢男主。你没有尊严,好了,下一个。”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奸.情的开始。”系统在刘涟动手之前噌地窜上他头顶,“承认吧,你喜欢男主。”   “你腿软你腿软你腿软……”   “你回应了你回应了你回应了……”   “你喜欢男主你喜欢男主你喜欢男主……”   系统启动了复读机功能,在刘涟耳边念经一样重复着。   刘涟烦躁道:“你给我闭嘴,我没有喜欢他!”   他试图对系统解释:”听着。首先,腿软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其次,不回应一下,男主会黑化折腾我;最后,我不喜欢男主,就是这样。“   系统黏在他背上,它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想唱歌:“霸道的高富帅~养媳妇呀~傲娇的白兔~不听话~可怜小系统~做牛又做马~纱碧的宿主叫喳喳——”   末了,它补充道:“我手执钢鞭将你打,哇呀呀呀呀~”   刘涟差点一口气上不来,险些给系统气厥过去。   他干脆切断了和系统的思维连接,任由系统在他脚边哭闹打滚,他也不再理会,干脆闭上眼睛靠在真皮座椅上。   可惜就算闭眼,系统的紧箍咒依然在耳边回响:“你喜欢他,嘻嘻。”   “我不喜欢他。”刘涟喃喃道,声音轻得自己都快听不见,“都是假的。虚幻的爱情,没有存在的必要。”   他极力说服着自己的内心,薛朔俊美邪肆的脸庞,却霸道地占据他的脑海。   一幕又一幕鲜明的画面从眼前飞逝。   每一幕的主角,都是那个男人。   嬉笑着捉弄他的薛朔、紧紧握着他双手的薛朔、对他许下誓言的薛朔。   印在唇上飞羽一样轻柔的吻。   胸膛里传来的有力心跳。   拥抱时穿透衣物的炽热温度。   “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好不好?反对无效。”   心湖上覆盖的坚硬冰层,早已悄悄裂开了一道缝隙。只不过,谁也没有察觉。   薛朔啊薛朔,你不知道,我爱不起你。   你是这个舞台的主角,光芒万丈;而我,不过一个穿梭在万千世界的孤魂野鬼。   当你老去,死去,我依旧不得解脱。   这一世爱上你,下一世,我又要怎么办呢?   刘涟慢慢抬起手,遮住自己的双眼。湿润的温热液体渗入指缝间。   ***   保镖载着齐睿秋,开了一小时车,来到城外的私人疗养院。   这个地方风景极好,山明水净,空气中充满了清淡的草木气息。   “齐先生,您怎么了?”保镖狐疑地看着齐睿秋有些发红的眼眶,以为他是离不得少爷,安慰道,“请不必担心,做完手术之后少爷就会来接您。”   齐睿秋揉了揉眼睛:“谢谢,我只是……太激动了。”   保镖理解地点点头,帮他提着行李进去。   薛朔亲自帮齐睿秋挑选好衣物用品,叮嘱他们务必照顾好他,保护他的安全。他要杀回薛家去,并不想让齐睿秋知道这些事情。   小白兔只需要安心做手术,在大自然里放松心情就够了,不必知道自己的男友有多凶残。   他果真没有食言,重金为齐睿秋请来顶尖的整形医生,还在疗养院里建造了一个设施完善、设备一流的手术室。   “噢,宝贝儿,你就是薛的配偶吗?”穿着白大褂的高挑女人金发雪肤,鼻梁上架着眼镜,一双绿眼睛在镜片后闪闪发亮。她踩着细长的高跟鞋哒哒走来,齐睿秋猝不及防间脸被摁进她的大胸里,差点窒息。   “你真可爱,小甜心!”她热烈地吻着他的脸颊,力气大得出奇,齐睿秋竟推不动她。   保镖尴尬地咳嗽两声:“卡珊德拉博士,请放开齐先生。”   卡珊德拉不满地哼了一声,放开了齐睿秋,他涨红了脸退后几步。   她愉快地拉起齐睿秋的手,涂着玫瑰色指甲油的手指捏着他的下巴端详说:“嗯哼,甜心,请相信我,我会把你变成一个美丽的小王子~”   齐睿秋被她的热情吓到,讷讷地说:“谢谢……”   “带你去做个检查,没问题今天就可以开始手术呢。”卡珊德拉拽着齐睿秋就往里走。   保镖脸色一沉:“请您不要对齐先生出手,他是少爷的爱人。”   “知道了!”卡珊德拉无所谓地说。   之后一路上,卡珊德拉都在推销自己,并声称“无论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我都能满足你的需要”,齐睿秋这才发现,卡珊德拉居然是个变性人,如假包换的大丁丁美女。   齐睿秋三观都碎了,对此人肃然起敬。   进入手术室之前,齐睿秋趁旁人不注意,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吊坠,戴到脖子上。   那是一条纯黑的皮绳,上面有一个金属方块。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唱的曲调是《说唱脸谱》中“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这句。   “手执钢鞭”→阿Q   大雕萌妹什么的,纯属个人恶趣味想写【。 第12章 脑洞侠与丑小鸭(十一)   明亮的灯光照在齐睿秋脸上,青灰色的胎记清晰地展现在医生们面前。   他似乎有些畏惧,身体微微发抖。   卡珊德拉拍拍他的肩膀:“放松点宝贝,相信我。”   齐睿秋点点头,闭上眼睛。   他嘴角慢慢上扬,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细长手指伸到颈间,捏住金属方块,用力一按!   手术室中,瞬间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以金属方块为中心,无形的精神波动席卷了在场所有人。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却像过了很久很久。   齐睿秋睁开眼睛时,手术室的时间陷入了“凝固”。   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就像一座座有体温的塑像。连仪器上的计时都停止了。   ***   哗啦一声,一叠照片被愤怒地甩在薛朔脚下。   每一张上都是同一个人,瘦削单薄的身体,白净细嫩的皮肤,丑陋的脸庞。   他皱着锋利浓黑的眉,弯下腰一张张捡起来:“爷爷,你这是干嘛啊。”   穿着墨绿唐装的清矍老人坐在黄花梨太师椅上,手里一根龙头拐杖用力顿了地板好几下,枯瘦的手背甚至爆出筋脉来,可想而知他此刻有多么恼怒:“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他眼中的怒火几乎要把薛朔烧成灰。   薛朔耸耸肩:“您说他啊?这我媳妇儿。”   薛老爷子大怒:“你这个不孝孙!那是个男人!”   薛朔说:”是的,如假包换。“   “你、你要气死我呀!”老爷子怒吼道,“放着好好的尚家小姐不结婚,去搞男人?!搞男人也罢了,搞这么丑的?我薛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小兔崽子!”   薛朔对他的愤怒毫不在意,反而嬉皮笑脸地走上前去拍拍老爷子的背给他顺气:“哎,爷爷你这就不对了,人家只是胎记而已啦,整掉了不一样漂亮?”   “你你你……小兔崽子!”他爷爷气得不轻,“你赶紧回来跟若依结婚!”   薛朔的动作停下来,眼神晦暗。   他冷冷道:“爷爷,你知道,那个女人是怎么对我的吗?”   “给我喝掺了药的酒,然后我的好大哥,”他极力压抑着暴怒的情绪,“调走了我的手下,让混混把我打成重伤扔在街头,要不是睿秋救我,你孙子坟头的草都齐腰高了!”   “我真是不明白,我究竟哪里对不起他们。”薛朔眼神冰冷,语气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薛老爷子语塞。   他年事已高,一直在海外养老。直到某天孙子的“死讯”突然传来,他大惊之下急匆匆动身回国。薛钊悲痛地告诉他,薛朔进山探险失事。他不信,出动大批人马搜山,没想到不久后薛朔的人悄悄来见他,告诉他薛朔没事,让他不要声张。   老爷子突然意识到,他的孙子们,已经开始了残酷的斗争。   豪门中,手足相残,并不是一件新鲜事。兄友弟恭不是没有,可惜并不出现在他们家。   薛氏百年望族,累积下来的财富势力,足够令任何人疯狂。偏偏,两个孙儿都是精英。   家主,一个就够了。   “终于……还是没法避免了。”老人就像耗尽了力气般颓坐在椅子上。他老了,看不得同室操戈的人间惨剧。   他的孙子他最了解,本质上,都是睚眦必报的主儿。何况如今,大半个薛家已经在他手里。   “你、你放你大哥一马吧。”老人有些迟疑道。   薛朔漠然道:”爷爷,当初大哥为什么不放我一马?“   “不过,”他补充道,“能遇到睿秋,我还要谢谢他。所以,我不会逼大哥去死。”   他恭恭敬敬地地向老爷子鞠躬:“请爷爷安心休养,到时候我会带睿秋来见你,希望你能喜欢他。”   薛朔也不听老爷子继续说什么,干脆地转身离去。   ***   “神秘骰子,启动。”   “点数2。”   系统抓住神秘骰子往上一扔,抛出来一个二点。   “【主动技】时间凝固(初级)x5:将当前空间内时间暂时停止六小时,可手动恢复。”   刘涟在头天晚上让系统掷骰子,正巧是有用的技能,而且还有五次机会。   他准备在手术室里用这个技能蒙混过关。   原因是他脸上的胎记,是齐韵心的系统造成的,这种不是自然产生的东西,也就不可能通过手术去除。   如果他不用神秘骰子,到时候医生们就会发现,哪怕是切下他的皮肤,都不可能去掉它。   进了手术室后,刘涟发动了时间凝固。   “嘿嘿,委屈您几位咯,先站着吧。”   他做了个鬼脸,舒舒服服地往皮椅上一躺,手指捏着神秘骰子,轻轻按在胎记上。   金属的冷光仿佛有生命般闪烁着,一圈又一圈,在它的辐射下,那块胎记慢慢变浅变薄。   只是变化了一会儿,刘涟就停手了。他重新把神秘骰子挂到脖子上。   整形不是一次就搞定的,所以他不能一下就治好。   神秘骰子自带的精神力驱逐了女主系统的精神力附着,胎记自然也就变浅了。   这是系统发现的新功能,不必投掷也能使用。对于有精神力残留的物体,可以强制驱散。   刘涟闭上眼睛,准备美美地睡一觉。   系统则无聊地往其他人身上爬,在每个人头上跳来跳去。   “这个人头发好硬”、“这个人的脑袋好臭”、“这个人的头发枯枯的”。它一一进行了点评,最后总结:“还是榴莲儿头发舒服。”   刘涟懒得理它:“四小时后喊我。”手术的时间,正好是四小时。他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系统重新回到他头上,哼哼唧唧地说了一个字:“呸。”   四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刘涟醒来后伸了个懒腰,解除时间凝固指令。   医生们如梦初醒,纷纷祝贺手术成功。   刘涟礼貌地向他们致谢,实际心中偷笑不已。   ***   薛朔和萧臻通完电话后,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这段时间,他变成了一个工作狂。深夜时,他一边喝浓浓的黑咖啡,品味那苦涩的味道,一边和雪片似的文件战斗。   偶尔,他会抬头看一眼桌上的相框。   那是齐睿秋坐在窗前的背影。   齐睿秋穿着他选的兔子睡衣,靠在摇椅上,昏昏欲睡。纯黑的柔软发丝在暖暖的阳光下,显现出淡金色的光泽。这让他想起叶片上被阳光照射着的露珠,钻石一样闪亮,却很快就蒸发了。不知为什么,薛朔心底一直有种隐约的不安感,总是觉得,他留不住齐睿秋。   那个人早晚会从他的指间溜走……握不住,得不到。   齐睿秋独自一人的时候,经常露出倦怠甚至可以说漠然的眼神。好像对世上的一切事物,都没有兴趣。不了解,也不关心。他似乎根本没有什么欲望,薛朔给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给他穿什么,他也很听话地穿。   那时候薛朔静悄悄站在一旁,他们之间不过几米的距离,却宛如隔了一道天河。   他从来没有主动向薛朔要求什么东西。   薛朔真的很希望齐睿秋能恃宠而骄一点,不怕他索取,就怕他一声不吭。   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彻底拥有他?   薛朔忽然很想摸摸他的头发,把他抱在怀里亲亲。   “睿秋……我的睿秋。”薛朔眷恋地抚摸着照片上的人,玻璃凉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目光再转回屏幕上,那密密麻麻的数字忽然令薛朔心生厌烦。   他把手里的文件随便扔到一边,拉开一个抽屉。   里面,有一本旧相册。   那是今天手下从齐睿秋家里找到送来的。那片小区,快要拆迁了。薛朔便叫人把齐睿秋的东西全都带回来,其中就有这本相册。   他翻开有些破损的封皮,第一张是一对男女的合照,应该就是齐睿秋的父母。丈夫俊秀温文,妻子婉约柔美,实在是一双璧人。薛朔不禁叹息,齐睿秋的轮廓很像父亲,五官像母亲,如果没有胎记,他想必不会活得这么艰辛。   好在他还有自己。薛朔翻开下一页,是齐氏夫妇和儿女的合照。那时候的齐睿秋,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大,安安静静地牵着妈妈的手,头上戴着小帽子,白嫩嫩的小脸儿透着粉红,像一个刚出笼的热乎乎的小包子,花瓣似的小嘴巴乖乖抿着,大眼睛亮亮的,两粒黑珍珠一样。   薛朔失笑,原来从小就这么乖。   不像自己……小时候就是个霸王。如果,小时候就遇到,他一定会被自己欺负哭的。薛朔想象了一下哭包齐睿秋,不禁笑意更深。   幻想这些有什么意义……薛朔摇摇头,他们没有过去,但还有无限的未来。他笑了笑,准备翻下一页。   他的手指倏然一僵。   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寒意窜上他脊梁,薛朔难以置信地低下头,死死盯着那张照片。   照片上,齐睿秋小脸雪白干净,孩子细嫩的肌肤,没有半点瑕疵,连一颗小痣都看不到。   他的脸上,根本没有什么胎记!   那现在齐睿秋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那块胎记,是真真正正存在的!   薛朔清楚地记得,胎记坑坑洼洼的触感,粗糙得像树皮一样。某一次他很生气,双手一左一右捏住齐睿秋的脸蛋往外扯,不消片刻就被那怪异的感觉恶心得松了手。那时候齐睿秋另外半边脸都被他捏红了,薛朔吃了一顿白眼。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一提到它,齐睿秋就露出悲哀的眼神? 第13章 脑洞侠与丑小鸭(十二)   在齐睿秋接受治疗的同时,《花蕊夫人》电视剧紧锣密鼓地拍摄着。   精致的水阁中,身穿白色舞衣的女人体态婀娜纤秀,只是略施脂粉的脸蛋却有一种独特的清丽感觉。四周几台摄像机镜头纷纷对准了她,准确地捕捉着她每一个动作。   《花蕊夫人》讲述了一位传奇美人的故事,它的导演是业界出了名的影视疯子古青松,嘴巴又毒又苛刻,但凡有一点不符合他要求的,都会被他不留情面地批评一番。被他骂过的演员,已经可以装满一个火车皮,就连影后都曾经被他骂哭过好几次。   每一场戏他都会亲自监督选角,并且油盐不进,谁的面子都不买,靠潜规则上位的花瓶草包想在他手下演戏,门都没有,就算投资商亲自来也是一样。假如非要塞乱七八糟的人进来,古大导演直接撂挑子不干。花瓶留,他走;花瓶走,他留。他强硬的态度,令投资商们不得不妥协。只因古青松三字,就等于票房和收视。谁会为了一个人,跟钱过不去?   所以,哪怕是有薛钊在背后撑腰的尚若依,在古青松这里也碰了一鼻子灰,只能屈居女二。试镜的时候,古青松毫不客气地点评她“美白针别打这么多,我们不拍石膏像”,气得她差点当场哭出来。反倒是齐韵心,古青松盛赞:“简直就是活生生的花蕊夫人。”   她怎能不恨齐韵心?看到这个贱人,尚若依就一肚子火。古青松和齐韵心在她心中,已经成了一对狗男女。   但这些都还不是最严重的……   尚若依回到家中,扑面而来的浓重烟味熏得她一阵反胃。   屋里没有开灯,浓重的黑暗里坐着一个男人。   尚若依恼火地打开灯:“薛钊,你干什么啊?”   薛钊回过头来,眼中布满血丝,眼下一圈深深的青灰色。本来他的相貌也算是英俊的,由于过度憔悴,看上去落魄极了。   尚若依本来就因为齐韵心的事而憋着一肚子火,又看见这男人颓废的样子,更加烦躁。   她狠狠坐在床上咬牙切齿道:“那个贱人给我气受,回到家你还是这幅讨人厌的死样子!”   薛钊也不开口,任由她骂。良久,他嘶哑地开口:“若依……你爱我,还是爱薛朔?”   尚若依骂够了,气也消得差不多,往他腿上一坐,冷笑道:“废话,当然爱你了。薛朔那个废物,从来不跟我上床!哼,我都怀疑他到底有没有那种功能了,还是说他就是一个死变态,根本不喜欢女人!”   她低下头,涂了限量口红的饱满双唇在男人耳边轻轻吹气:“亲爱的,只有在你面前,我才像个女人。”   薛钊搂着她的手一紧:“那……如果,我不是薛家的少爷,你还爱我吗?”   尚若依一僵,随即尖声道:“你说什么啊?你怎么可能不是薛家的种?!”   薛钊固执道:“如果我不是呢?”   他日夜煎熬,守着一个恐怖的秘密。如今,他再也熬不下去了。薛朔以雷霆之势杀回来,短短几月就掌控了整个薛家。他所有的权力,几乎都被架空,生杀大权掌握在薛朔手里。   这个压死他的秘密就是,他根本不是薛朔的亲大哥。   当年一出狸猫换太子的大戏,换走了薛夫人的长子。那之后,随着薛夫人与薛先生的离世,再也没有人去追究埋葬在光阴里的旧事。   薛钊在得知这个秘密之后痛下杀手,没想到薛朔大难不死,反而卷土重来,杀得他一败涂地。   他不能等着薛朔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一旦薛朔知道了真相,一切就全完了。   不过,就算逃,他也要带着尚若依一起。   薛钊干脆把心一横,告诉了她真相。   尚若依脸色大变,狠狠推开薛钊:“你这个骗子!”   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简直要悔出血!   她抛弃了薛朔这个阳痿的变态选了薛钊,哪里会料到薛钊这个不中用的东西不但没能弄死他弟,反而让他上位!如今一个重磅炸弹炸得她头晕目眩,悔不当初。   不行,她不能跟着薛钊一起死,她要去找薛朔,本来她就是他的未婚妻,只要好好解释,薛朔一定会原谅她的!   尚若依眼神厌恶地拿起鸵鸟皮手包,尖尖的玫红色指甲撩了撩头发:“你自己去死不要拖着我,我走了!”   她没有看见,薛钊的眼神瞬间变得可怕无比。   “若依,若依,我这么爱你,”薛钊仿佛精神错乱似的念叨着,朝尚若依走过去,“就是死,我也要你陪我一起啊!”   “你干什么!呀啊!放开我——救命啊啊啊啊啊——”   女人歇斯底里的绝望尖叫,没能传出别墅。   过了很久很久,薛钊才松开放在她脖子上的手。女人那张娇媚如花的脸,已经失去了血色。   男人发出濒死般的惨嚎:“薛朔——我不会放过你——”他抱住女人尚带余温的尸体,眼神阴郁得可怕。   他失去了心爱的女人,凭什么还要让薛朔心爱的人活着呢?   齐睿秋,对,齐睿秋!他要杀了他,让薛朔也尝尝这种痛苦!   薛钊哆嗦着点了一根烟,手指用力按下一串号码。在黑暗中,他露出一个颓丧扭曲的笑容。   ***   今日的天气很好。   阳光被繁茂的树叶割碎,在松软的草皮上落了一地金斑。   花圃里的花们长势十分喜人,齐睿秋提着喷壶,给它们仔细浇水。   他脸上的印记已经淡了许多,还差最后一期手术,他就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这期间薛朔经常打电话来骚扰他,最后还总是要他在电话里隔空亲两下,并叮嘱“一有空就想我”,才恋恋不舍地挂电话。   除了电话之外,还有雪片一样的信。薛朔坚持每天给齐睿秋写情书,尽是些肉麻兮兮和很不和谐的话。连信纸都是粉红色香香的。   而且薛朔怕齐睿秋寂寞,还让人送来一只长得跟雪球一样的垂耳兔给他当宠物。   “少爷说,这只兔子跟您很像,因此起个名字叫秋秋。”手下如是说。   齐睿秋嘴角抽搐,收下了兔子。他细心地照料着兔子,把它养得胖了点,兔子窝在他手心里吃草饼,很乖很可爱。   于是他不得不承认,这只垂耳兔很像自己。   午后薛朔的手下又来了,只是换了一个人,这回却并没有带薛朔的情书或者礼物。他只是恭敬地对齐睿秋说:”少爷让我们来接您。“   齐睿秋一开始没有多想,跟着他走了。不料走过一个无人的角落时,齐睿秋突然感到后颈一痛,紧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此刻刘涟内心是崩溃的,万万没想到有这一出。他猜薛朔手下肯定是背叛了他,并且打算通过绑架齐睿秋来达到一些目的。他有些后悔自己不够谨慎,居然着了这种道儿。   在薛朔的庇护下他日子过得相当安逸滋润,都快要忘了人心险恶。   男主这样的身份,就意味着无数潜在的麻烦甚至危险。   刘涟肠子都要悔青了,真是记吃不记打!   系统焦虑地在他胸口转来转去,用力地揪着光秃秃的脑袋:“怎么办怎么办,人家没有攻击技能!”   它越想越害怕,最后呜呜地哭起来。   “呜哇……都是我没用!要是你被撕票,我也不活啦!他们会把你先煎后杀的呜呜呜呜……”系统的两条短手用力抹着不存在的眼泪,仿佛下一秒就要参加刘涟的追悼会了。   刘涟太阳穴突突地跳,他觉得再这样下去反派还没弄死他,他就会被系统吵到脑溢血而死。   “你给我闭嘴!”刘涟忍无可忍,要不是他双手被绑,他一定先把系统捶扁,“我兜里有手机,快点通知男主!”   他在心里把系统踩了一万脚,太废柴了,要这个系统到底有什么用?   系统抽噎着挪动到他裤兜旁边,傻眼了。   它瑟瑟发抖着说:“榴莲儿,我不能移动它耶。”   刘涟:“……我能不能骂你。”   系统:“不能。”它似乎有些生气,一下子跳到刘涟脸上,把他的脸当成蹦蹦床一跳一跳。   它严肃认真地说:“我是有尊严的系统!为什么你总是侮辱我!”   刘涟给它逗笑了:“哈?你的尊严在哪里?你能保护宿主,还是能和其他系统对打?”   系统胖脸上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它真的能保护他,然而宿主对它的满意度依旧是负的。   它沮丧地坐在刘涟脸上,觉得整个统生都灰暗了。   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本应该没有质量的系统变得很重,刘涟被系统的屁股压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你给我起开……重死了。”刘涟咬着牙。   系统得意洋洋道:“看你还骂我没用,谁要是敢动你,我就坐死他!厉害吧。”   刘涟:“……”竟无法反驳。   某种意义上来说,系统已经无敌了。   刘涟无可奈何道:“你下来吧,否则没等你出手,你的宿主就已经嗝屁了。”   系统哼哼唧唧颇不情愿地爬下来,舒舒服服靠在刘涟肩窝里。   刘涟心底长叹,系统什么的,实在不靠谱。自己动手吧。   他输入指令:“精神转换实体指令。”   系统瞪大了黑豆眼,开始执行指令:“建立精神连接,完毕。”   “精神力输送,开始。”   “输送完毕,实体化准备。”   “精神力融合结束,实体化成功。有效期:五分钟。”   一阵短暂且极细微的嗡嗡声过后,一只浅灰色烟雾状的奇怪生物出现在他耳边。   系统实在太废柴,所以每次实体化只能五分钟,不过也足够用了。它用两只短手费力地拖出刘涟兜里的手机,勉强按下两个字“救命”之后,系统就噗的一声再次恢复了虚拟状态。   作者有话要说: 攻不阳痿真的!他只对受硬得起来【。   系统快要升级了 第14章 脑洞侠与丑小鸭(十三)   男人坐在车里,方向盘上的手指神经质地颤抖着。   他狠狠吸了一口烟,兴奋的同时,却又难以抑制地恐慌着。   只需要把齐睿秋交给大少,就能换取他做梦也想不到的钱财。可是,一旦被二少发现他反水……   他的下场,只有生不如死。   所谓富贵险中求。不冒险一搏,哪来日后的逍遥快活?   何况,等二少发现,他早就逃出生天了。   二少,你莫怪手下心狠,谁叫你出的钱不够?男人普通的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   脚下油门一踩,车子加速。   途中,他一次都没有回头看后座上捆着的摇钱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还不值得让他关注一下。二少虽然是个变态,但对这小情人是真好。   “妈的,什么世道,兔爷都能嫁豪门了。奶奶的,咋没有富豪看上老子?”男人随口朝窗外吐出烟头,眼里尽是不屑。   把车停在薛钊的车库里,男人拉开车门一看,齐睿秋依旧在座椅上蜷缩成一团,昏迷不醒。一只银白色的手机掉在后座上,按了按毫无反应,已经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他想大概是一路颠簸掉出来的吧。   粗暴地把齐睿秋拖麻袋般拖出来,那个手机他直接塞回齐睿秋口袋里。这玩意是薛朔特别定制的情侣手机,背面有可爱的小兔子图案,定位极为精确,就是为了彻底掌控齐睿秋的动向。这种东西他可不敢拿,还是算了吧。   男人把齐睿秋往肩上一扛,往别墅走去。   他以为自己走的是一条富贵荣华康庄道,却没有发现,金山银山后的死神已经恭候多时。   薛钊坐在昂贵的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手下扛着齐睿秋进来,薛钊放开了怀里的女人,站起身来:“你做的很好。你要的东西在桌上。钱和机票都有,走吧。”   那女人以一种诡异的僵硬姿态,面朝内躺在沙发上。   如果没记错……这似乎是大少的女人,那位尚若依小姐?   “别看不该看的东西。”薛钊说。   他语气姿态依旧保持着过去的优雅得体,但布满血丝的眼睛却透露出隐藏的疯狂。   手下赶紧转过头去,薛钊的眼神,在一瞬间极为骇人。他不是不会看人眼色的蠢材,闲事莫管才能活得长久。   桌上有一只皮箱,那里面装着他下半辈子的锦衣玉食、豪宅美女。箱子下压着机票,去往地球另一端的国家。   他嘿嘿一笑:“谢过大少了。”拿起皮箱,手下急不可耐地往外走去。   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悄无声息顶上他后腰,紧接着手下腹部爆开一团血花。   他瞪大眼睛,惨白的嘴唇哆嗦着吐出一个字:“你……”   眼中最后的景象,是别墅里闪烁着奢华光彩的水晶吊灯。   薛钊怜悯地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我这是为你好。与其最后落到我那好弟弟手上,不如早死早超生。”   他憔悴干枯的脸上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讥讽笑容,大步走到一边,双手架起齐睿秋,将他捆到椅子上。   是现在就杀死他,然后把他的尸体送给薛朔好呢,还是等薛朔来,当着他的面慢慢杀死他的爱人好?   真是苦恼的选择。薛钊干脆不想了,转头回到沙发上继续抱起尚若依。他惋惜地摸着女尸的脸颊,觉得上天对自己,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若依的死,薛朔当然要付起全部责任。要不是薛朔步步紧逼,他怎么会被怒火冲昏头脑,一不小心掐死若依呢?   都是薛朔的错。但归根结底,齐睿秋才是罪魁祸首。要是这个人没有救起薛朔,现在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他心爱的女人,也根本用不着去死!   因此,薛钊看见齐睿秋,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算了,不等了。还是把齐睿秋分成碎块,直接送给他的好弟弟吧。既然他们如此相爱,想必是不会介意的。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这就送你下去!”   薛钊拿出一把刀,嘴里发出刺耳的怪笑,朝齐睿秋走过去。   他侧过刀身拍了拍齐睿秋的脸,对方没有半点反应。看来可能是麻醉喷雾过量了,以致于现在还没醒。   让他在昏迷中死掉,未免太便宜他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薛钊皱着眉,放下刀去找药水。   他没有注意到,齐睿秋悄悄睁开了眼睛,盯着他的背影,皱起眉头。   ***   薛朔刚刚从会议厅里走出来,就迫不及待地开手机。那是和齐睿秋一对的情侣机,背面是大灰狼图案。他准备和齐睿秋来个电话kiss,却看到令他险些魂飞魄散的一条短信。   简短的两个字“救命”,发件人齐睿秋,时间半个小时前。没有标点符号,完全不符合齐睿秋的平时习惯。他哪怕回一个“哦”字,都会带着标点。   光是想想齐睿秋可能遇到的危险,就几乎令他心脏停跳。   他会不会被虐待,甚至被杀死?!   薛朔悔不当初,恨自己为什么不把齐睿秋锁在家里。   他狠狠一拳捶在墙上,吓了身后的秘书一大跳。手关节上的剧痛反馈到脑中,让他从懊悔和慌乱中清醒过来。   不,现在不是慌张的时候,睿秋还在等着他,等他去接他回家。   薛朔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嘴角扯出一个没有半点笑意的笑容,身上的戾气压都压不住。   直接挑战他,可以;动他的小白兔,找死!   上赶着想和阎王跳探戈的人,世界上从来都不缺。   他薛朔一向是个乐于助人的人。对于那些一心求死的家伙,他会毫不犹豫地送他们一程。   ***   刘涟坐在椅子上,双手被捆在椅背后面。系统蹲在他肩膀上:“现在怎么办。”   “把神秘骰子拿下来,还有两次时间凝固,我们见机行事。”刘涟说。他短暂地实体化了一下系统,系统把坠子上的神秘骰子取下来藏在肚子里,刘涟细白的脖颈上就只剩了一条光秃秃的黑色皮绳。   听到走动声,刘涟马上低下头闭起眼睛装死,系统往他头上爬,坐在他的发旋上。它没有藏进刘涟身体里,因为除了刘涟之外,其他人根本就看不见它。与系统沟通的时候,不需要刘涟动作或者开口说话,从精神发出的指令,是没有人能够察觉到的。   它抬起头,黑豆眼看着薛钊拿着一瓶药水过来,直接喷到刘涟脸上。极具刺激性的气味弥漫开来,系统直接屏蔽了自己和宿主的嗅觉。   呕,真是太恶心了,这些讨厌的人类!它向后一滑,从刘涟发梢上滑下去,跳到他的肩窝里。   刘涟假装被药水刺激醒,浑身一震,动作迟缓地睁开眼睛。薛钊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扭曲地笑了:“齐睿秋,你好啊。”   好你奶奶个腿,刘涟心中骂道,表面上却装出一副纯澈无辜的迷糊样子:“你,你不是阿朔的大哥吗,为什么把我绑来这里……”   他清澈的眼睛里尽是茫然和惊慌。   薛钊看见他这样子,心头火起,一巴掌就往齐睿秋脸上甩去,打得他头偏过一边。   在他的巴掌快要接触皮肤的瞬间,系统直接变形成扁平的一块黏在刘涟脸上。薛钊的手掌一接触到系统,它便用精神力篡改了他的触觉,因此神经反馈给他的信息就是“我已经打中了”。   系统晕乎乎地从刘涟脸上飘下来,短手抓住他脖子上的皮绳。它沮丧地想自己真是太废柴了,仅仅只是影响对方的感知,就耗费很多力气。   薛钊打完齐睿秋,觉得出了一口气,他往后退一步,阴冷一笑:“为什么?你竟敢问为什么?”   他快速走到沙发旁,拽起尚若依的尸体,把它往齐睿秋面前一推:“看到吗?这是我的爱人。”   浓重香水味混合着腐臭扑面而来,腐败的女子脸孔更是骇人,刘涟几乎要呕吐了。他苍白着脸向系统发出指令:“快快,给我的眼睛打个码。”   系统想了想,发现自己好像没有这种功能。它灵机一动,爬到刘涟脸上去,牢牢盖住他的眼睛。刘涟就像戴上了墨镜一样,所见之物全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下舒服多了,刘涟暗暗松口气。   薛钊整张脸都扭曲了,他发狂地对着齐睿秋大吼:“都是因为你,你毁了我的一切!”那对浑浊眼珠里的怨毒几乎要向外溢出来,女尸被随手扔到一边,发出沉闷的坠地声。   他一步跨过女尸,双手狠狠掐住齐睿秋的脖子,大力摇晃着他:“你这个低贱的老鼠!要不是你救了薛朔,他早就该去见阎王了!怎么会回来报复我?!要是他不回来,我就不会失去所有的地位和财富,我怎么会失手掐死若依——”   “本来我可以和若依结婚,本来我可以顺理成章继承整个薛家……都是你!你毁了我一生!”   系统再次飞速变形,围着刘涟脖子粘了一圈,保护着他。   薛钊眼睛红得可怕,就像一个亡命之徒,但意外的是齐睿秋却没有尖叫挣扎,反而抬起眼来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姓齐的,不怕死吗?!   薛钊松开手,气喘吁吁,竭力控制着表情,试图恢复名流的得体优雅笑容。但这个面具似的虚伪笑容在他的脸上显得更加扭曲可怖:“够了。我何必与你废话这么多。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他拿起刀,冰凉的刀身拍了拍齐睿秋的脸:“我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会帮你一字不差地转告给我的好弟弟的,你放心。”   齐睿秋却笑了,笑意淡如清水,看在薛钊眼里有种难以言喻的讥讽和怜悯:“你真可怜。”   薛钊一僵:“你说什么?!你这个低贱的老鼠!”   “你根本不爱尚若依,你只爱你自己而已,”齐睿秋轻言细语,声音温雅平和,但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毒刺,毫不留情地扎进薛钊的心脏,“哦,忘了,你还爱金钱权势。那才是你真正的‘爱人’。”   薛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齐睿秋狠狠戳中了他的痛脚。他阴鸷地看着齐睿秋,慢慢举起手里的刀:“我改变主意了。你现在就去死吧!”   刀尖寒光闪烁,直直朝着心脏捅过来! 第15章 脑洞侠与丑小鸭(十四)   千钧一发之时,刘涟厉声吼道:“系统——”   系统捏着神秘骰子,塞进刘涟嘴里。他轻轻一咬,神秘骰子在他唇齿间发出炫目的光芒,精神力场极速向外扩张,薛钊的刀被无形的力量凝固在半空,此时他整个人维持着一个滑稽僵硬的姿态。   刘涟呼出一口气,把嘴里的小金属方块吐出来。系统重新把神秘骰子扣回皮绳上。   它爬上刘涟头顶,轻飘飘地飞起来。刘涟问:“你在干嘛?”   系统一边往后退一边说:“帮你出气。”   它在一个点停住,凝聚了一部分精神力变成实体,然后炮弹一样朝薛钊冲了过去!   “噗”的一声,系统撞在薛钊头上,薛钊纹丝不动。它烟雾般的身体产生了短暂的涣散,马上又重新凝聚在一起。   刘涟无奈道:“你还是省省吧,你的实体根本撞不倒任何东西。”   系统失落地回到他头上,揪着他的头发。   “好了,现在可以开始搞事了。”刘涟安慰道。   “小刀。拿去割绳子。”刘涟闭上眼睛,之后就不再说话了。他开始全神贯注地给系统进行精神增幅,以便它维持更久的实体状态。   系统在肚子里掏来掏去,最后掏出一把裁纸刀。   它可以将添加了精神力印记的东西藏在工具箱——也就是它的肚子里,并且能够取出来给宿主。但限制是,它自己不能直接使用这些工具的,也不可以直接接触一切“任务世界”中的人和物品,比如薛朔送的手机。这把裁纸刀,是每个宿主的标配工具,从一开始就有的,会打上宿主专属精神印记。   当然,以它的级别,也只能领到一个入门级工具包。高等级的系统,比如主角成神类系统,就会有高级工具包,装的都是屠龙宝刀之类的牛逼道具,宿主也是日天日地型。   “哎,主神真是太不公平啦。”系统叹着气,两条短手紧握着裁纸刀,飘向刘涟背后,那里有一根麻绳捆着它宿主的手。   系统小心地把刀片插.进刘涟手腕间的缝隙里,开始吭哧吭哧地割绳子。   它的动作很慢,毕竟,它不是一个高级系统,即使实体化,力量也没有增强多少。不像那些高级系统,实体化酷炫得不行,什么龙啊、凤凰啊、狮子老虎啊,男神女神啊,连汽车人初号机都有。   我只是一个废柴系统。它这么想。因此,每次汇报任务完成情况的时候,它总是最后一个去。   它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这么废,或许是因为,它只是个半成品吧。   “0”是它的编号,主神制造它的时候,并没有很走心。   它之后的系统,每一个都各有所长。据说那个编号“1”的家伙是最强的,但它至今没有见过它。   至少还有榴莲儿喜欢它。系统自我安慰着。就算它菜成这样,刘涟也从来没有抛弃它,仅仅只是口头嫌弃而已。   希望千万不要遇到1号系统……它擦了擦眼睛,振作起来继续割绳子。   齐韵心的系统,应该是八号区系统,只有这个区域的系统,才具有“夺取”和“改造”的能力。   要对付它,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过,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   手指粗的麻绳,足足割了一个小时。刘涟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关节,抓起系统塞进胸口,对着薛钊就是当胸一脚!   成年男人沉重的身躯轰然倒地,刘涟冷笑着直接从他身上踩了过去。   系统没有说话,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薛钊,可惜它没有口水,否则肯定要往薛钊身上狠啐一口。它的宿主还是心地善良,换做其他心狠手辣的宿主,估计直接给薛钊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想什么呢,”刘涟淡淡道,“他不值得我弄脏自己的手。更何况,杀了他或许会带来难以预料的变数。”   “会有人解决他的,我们不要插手。”刘涟说。身为炮灰宿主,最好不要对原世界任何角色造成致命伤害,会干扰主线,导致剧情偏离轨道,而主角宿主则不会有这种影响。   如今主神死了,他更不能轻举妄动。原剧本里薛钊的结局是谋杀薛老爷子不成,在和薛朔的打斗中失手打穿自己腹部后抢救无效身亡,和齐睿秋没有半点关系。也就是说,薛钊死亡的关联角色,是薛朔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所以,刘涟绝对不能杀他,也不能逃跑,必须把这场戏继续演下去。   如果他使用了超出任务世界能量限定的非自然力量来进行逃脱行动,会导致时间凝固的效果提前解除,而且会发生后续剧情无法进行的情况,也就是产生bug。当然,这个限制对主角宿主依旧是无效的。他们的权限,比炮灰宿主要多得多。   既然不能跑路,那就只有继续搞事了。只要坚持到薛朔赶来,剧情就可以接下去,一切困难自然迎刃而解。   “探测一下哪有化妆品。”刘涟往屋子里走,路过地上的那两局尸体时,顺手扯过系统盖在自己眼睛上。   系统发出运行时的细小咕噜声,飞快地感知了一下整栋别墅,确定了二楼的一个房间。   刘涟快步上楼,这间房装饰得跟婚房一样,应该就是薛钊和尚若依厮混的房间。他拉开梳妆柜,里面满满当当的高级化妆品,应有尽有。   “很好。”他满意地坐在镜子前,指挥系统去篡改薛钊脑海里这四个小时的记忆,随后开始专注地化妆。   他要抓紧时间把自己化成一个死人。   某一世,他扮演一个狂热的造型师,虽然最后为了生存不得不放弃造型工作,但那些化妆技术还是保留在他脑海里。今天,终于排上了用场。   等他飞速化好,镜子里是一张惨败的死人面孔,还有许多刀痕,效果相当逼真。化好之后他毫不吝啬地把所有昂贵的口红、腮红,各种胭脂水一起打包拿到楼下厨房里装进锅中,融化它们,煮成粘稠血红的液体,直接往身上倒,弄得自己血淋淋的。   不过这样搞的话,身上的脂粉味太重,不真实。刘涟想了想,忍住恶心,跑去从男尸上取血,往身上抹,务必让自己身上散发出血腥味来。   刘涟又用一块布包住薛钊的刀,往地上的尸体捅了一下,再放回他手里。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往地上一躺,让系统把自己的体温和呼吸全部调整为死亡状态。   ***   当薛钊清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地毯上,胸口还隐隐作痛。爬起来一看,手里的刀上血迹已经干涸。再一看,椅子被打翻,齐睿秋身上全是血,已经没了呼吸,尸体都凉透了。   他做了什么?对了……薛钊想起自己疯狂地用刀把齐睿秋捅死,然后就因为过度兴奋晕了过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死得好,死得好啊!”他狂笑着挥舞着双手,直到喉咙嘶哑才停止。   薛钊血红的眼珠死死盯了齐睿秋的尸身好一会儿,他才把他拖到沙发后面去。薛钊狞笑着准备通知薛朔前来认领,还没等他按下号码,薛朔却先一步拨了过来。   “大哥。”听筒里传来森冷的男声,“你别动他。”   薛钊畅快地笑了:“现在说这个,太晚了。快来吧,可以让你见他最后一面。”   随后他就开了大门,好整以暇地等着薛朔。   “最后一面”当然不假,见完之后,薛朔就可以跟着齐睿秋一起去死了!   当薛朔独自走进这栋别墅,第一眼就看见地上横着一具男尸,血浸透了大块的地毯。   那家伙,就是他派去保护齐睿秋的保镖之一!   果然是他反水。薛朔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从尸体上跨过去。   薛钊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笑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一个人来。”   薛朔懒得跟他废话,事实上他心中的焦躁已经快要压抑不住了:“把他还给我。”他的眼神中的怒意就像沸腾的岩浆,亟待喷涌而出,将万物烧成飞灰。   薛钊做了个手势:“你等等。”他转向沙发后,拖出一个满身是血的人来,狠狠朝薛朔推了过去。   在他接住那个冰凉的人的刹那,薛朔就明白了,这是他的睿秋。   呼吸断绝,心跳停止的睿秋……   “不——”薛朔绝望地把他抱在怀里,只感到万箭穿心。   他的爱人没了。他的丑小鸭,还没来得及变成白天鹅。就这样,没有了。   薛朔眼中灼热的泪,一滴滴打在齐睿秋布满刀痕的脸上。   他紧紧地搂着他,似乎这样就能给予他的爱人一点暖意。   薛钊愉悦无比地看着崩溃的薛朔,仔细品味着他的痛苦。真是令人快活,能看到这样的画面,太超值了。他仰头狂笑起来,笑声刺耳无比。   薛朔沉浸在巨大的悲哀里难以自拔,忽然感觉到胸口被戳了一下。   一根冰凉的指头隔着衬衫戳了戳他的胸肌,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他怀里想起:“没事的……我在装死,别怕。”   薛朔:“……”骤然的狂喜降临,差点把他的心脏碾爆,他把齐睿秋橫抱起来,转身就想走。   “站住!”薛钊被薛朔旁若无人的态度激怒了,咆哮道。   薛朔抱着齐睿秋转过来,嘴角轻勾,笑意比刀尖更锋利:“你还想说什么?”   薛钊笑着将藏在背后的手拿出来,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薛朔的头:“你我毕竟兄弟一场,大哥会为你收尸的。” 第16章 脑洞侠与丑小鸭(十五)   薛朔面对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脸上没有半点变化。他只是嘲弄地看着薛钊,像在看一个卖力表演的小丑:“你这么费劲想要弄死我,是因为我知道了你的秘密吧。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也胆敢图谋我薛家的家产?”   他俊美的面孔上透出慑人的威严,隐约有种蔑视一切的傲慢:“让你瞒天过海三十年,居然贪心不足到这个地步。把你手里的家伙放下,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样指着我?“   薛钊在薛朔的厉声诘问下缩了缩,差点就要放下枪跪地讨饶,但这个念头只在心里闪了一下就被恼怒和狠毒盖了过去。他狞笑着挥动手臂,大吼道:”你去死吧——“   他手指一勾就要按下扳机。   但,远方却有一个人比他更快!   玻璃爆碎的巨响过后,薛钊捂着被击穿的手腕惨叫一声跌倒在地毯上,脸色蜡黄,嘴唇惨白,手里装了消声筒的枪脱手飞出几米远。   狙击手,是狙击手!   全副武装的特警破门而入,迅速控制了场面。   薛朔早在薛钊疯狂手舞足蹈的时候就抱着齐睿秋飞快矮身一闪,躲到了放着各种玉石摆件、名贵古董的博古架后,薛钊的子.弹打偏了,击碎一尊翡翠弥勒佛。薛朔反应极快,直接把齐睿秋压在自己怀里,崩裂的碧绿碎片飞溅到他身上,在他脸上划出了一些细小的伤口。   齐睿秋勉强睁开眼睛,薛朔抱着他不断安慰:“不怕,没事了。”   “你……”齐睿秋冰凉的指尖轻轻抚过薛朔眉边被划过的细小血痕,“不会破相了吧……”   薛朔好气又好笑,也不嫌脏,在齐睿秋满是血迹的脸上亲了一下,却亲了一嘴黏腻脂粉。   他呸呸几口,惊讶:“你脸上什么东西?!”   齐睿秋狡黠一笑,虚弱中却透着不可捉摸的神秘:“不告诉你。”   薛朔摸摸他的头,算了,小白兔也是需要隐私的。他等着以后回去,他主动开口。   ***   那之后齐睿秋住进了医院,在最好的病房里滞留了好几日。   医生给他检查,除了手腕上有些擦伤、后颈上有些许淤青之外,奇迹般地没有任何伤口。   这令薛朔感到十分奇怪,然而齐睿秋坚持声称,薛钊准备等薛朔到了之后,再动手杀死他,因此自己身上没有伤口。还有就是不知什么原因,薛钊突然发疯用假血和冰水泼他,所以齐睿秋体温才这么低。   薛朔对此表示信服。毕竟,薛钊已经是个彻底的疯子了,疯子做事是不符合任何常理的。   在薛钊的别墅中,发现了许多让人震惊的东西。   几个保险柜中存着大量洗.钱的证据,牵连甚广;还有他的DNA鉴定报告,证据确凿地表明他根本不是薛家人、真正的薛家大少爷下落线索等等。还有两具尸体,其中最骇人听闻的是别墅里那具高度腐烂的女尸,经过法医鉴定,那就是当红的名演员“尚若依”——也就是珠宝商尚家的小姐。   她的死因,是机械性窒息。也就是说,是被人活活掐死的。凶手正是她的情人薛钊。   另一具男尸则是被枪杀,起因是利益纠葛。   杀人案、豪门风云、娱乐圈桃色新闻,种种混合在一起,牢牢抓住了广大群众的眼球,一时间这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稳稳霸占了各大搜索引擎的搜索榜、大小报纸的娱乐和社会新闻头条,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在这些信息中,“一名青年男子被绑架”反而被人忽略了。薛朔让人把齐睿秋在这件事中的存在感抹去,却无视群众和网民议论薛钊和尚若依,对各种离奇传言放任自流。   毕竟,对待仇人,没有挫骨扬灰,已经是他的仁慈。   当尚若依的死讯传来时,齐韵心正在化妆室里休息。她喝着一杯养颜茶,面上虽带着悲戚之色,表示出对合作伙伴的悼念,实际上眼中的快意几乎要藏不住。   尚若依这个贱人,这一世居然死得这么早,倒是可惜了不能由自己来亲自收拾她……齐韵心垂下眼睫,思绪飘到另一个地方。   比起死人来说,还有一件事更重要得多。   那就是薛朔。   他几乎没有来片场探过班,就算有,也是派了手下来送些东西,并告知“这是睿秋先生的意思”。   多数都是些点心,一尝就知道是她哥的手艺。但这更令齐韵心食不下咽,更有一次在薛朔的人走了之后,她暴躁地把装着甜点的保温盒甩到地上去,还散发着热气的糕点就这么摔了一地。   齐韵心悲哀地想,哥哥对她好,那是天经地义……可是薛朔,为什么从来没有过来探班,看她一次?   他怎么能这么绝情,他怎么能这么无视她?   薛朔难道忘了,她齐韵心有多么爱他吗?!   不行……她要去见他,她要知道是哪个贱人迷惑走了她心爱的男人!   镜子里的女人满面哀愁,我见犹怜,妩媚的眼里渐渐露出一股狠厉。   另一个很烦恼的人,是导演古青松。   戏才拍了一半,女二号就没了。这无疑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麻烦和压力,一切乱了套。古青松没法子,只能先把齐韵心的戏份拍了,女二号的戏无限压后。   ***   齐睿秋出院那天,薛朔带着他回到薛家本宅去。   “不要怕。”他感觉到齐睿秋有些紧张,于是温柔安抚,轻轻地来回抚摸他的背部。   齐睿秋摇摇头:“我不怕……只是觉得,真像一场梦。”   薛朔以为他还在后怕被绑架,就捧起他的脸,在他唇上吻了吻。   本来只是打算亲一下表示安慰,却着魔一样不想停下来。   薛朔深吻着齐睿秋,与他唇舌纠缠,直亲得齐睿秋脸颊发红,羞怯地推开他,不过没能推动。薛朔双臂不知不觉间紧紧拥着他,将他禁锢在自己怀抱中。   此时薛朔才发觉,自己的手有些发抖。   他是如此害怕失去怀里这个人。那种危险的事情,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   无法想象,要是失去了他,自己这漫长一生,要怎么过下去。   原来,我早就决定要和他一起过这一辈子了。薛朔失笑,但他不后悔。这就是一件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事。   齐睿秋救他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和他绑定在一块儿。   薛老爷子短短时间内经历了很大打击,养了三十年的孙子竟然不是亲的,是个外来的野种,还差点下手杀死自己的亲孙子,真正的大孙子下落不明……一连串爆炸信息几乎令老人招架不住。   所幸薛老爷子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身子骨也算康健,才没有因此发病。   薛朔带着齐睿秋回来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爷爷,大哥找到了。”   第二句话是:“这是我未来夫人睿秋,我要和他结婚。”   出人意料的是薛老爷子只挥着拐杖把他骂了一顿,命令他早点带真正的大哥回家来,却并未阻拦薛朔的婚事。   薛朔得了便宜还卖乖,故意凑过去问道:“爷爷,为什么你今天这么好说话?”   老爷子吹胡子瞪眼:“你翅膀硬了,没人能治你!随便你吧,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老头子管不了了!”   “得亏你有个大哥传宗接代,好好和大哥相处!滚吧!”老头子毫不客气地把薛朔撵走,却叫住了齐睿秋。   齐睿秋战战兢兢地走到老爷子面前,低声叫了一句:“爷爷。”   老爷子长叹一声,给了他一个宝蓝天鹅绒盒子:“拿去。老头子不懂你们这些小辈的事,平平安安就够了……你们以后有空就回来看看吧。”   他看得出这年轻人心地善良温吞,不是什么有心思手段的人。缺点也就是貌丑而已,不过薛朔喜欢,他也不多说什么。   年轻真好。老爷子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开始回想起自己的青年时代。   齐睿秋郑重地拜别薛老爷子,走出大宅。   薛朔笑嘻嘻地问他:“爷爷肯定给了你东西,拿出来我看看?”说着又去舔了舔齐睿秋玉白的耳珠。   “你干嘛……有人在。”齐睿秋羞恼地躲开,周围的保镖们自觉转过脸去表示自己并不存在。   盒子里,一对男式钻戒。   薛朔吹了个口哨,直接把齐睿秋横抱起来:“好了好了,反派也打倒了,家长也见过了,我们结婚去吧!”   齐睿秋感觉脸上热流涌动,脸颊红得快要冒烟了,他一把推开薛朔,拒绝再和这个没脸没皮的人交流。   薛朔也不介意,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不健康思想。   他真的忍很久了,兔子肉应该怎么吃才好?   水煮还是红烧呢……   看来还得咨询一下资深人士萧臻才行。薛朔摸着下巴想,务必尽善尽美,要让这胆小的家伙满意甚至是喜欢,以保证他今后的生♂活质量。   薛朔想着想着,看齐睿秋的眼神就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些肉食动物特有的侵略感。   齐睿秋不明所以,呆呆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薛朔深呼吸一口转过脸去。嗯……真想就在这里办了他。不过,到嘴的兔肉也不怕他长翅膀飞走,还是得精心烹调才好吃。   齐睿秋看他脸色变幻不定,担心地抬起手想要摸摸他的额头,薛朔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到唇边细细摩挲,眼里充满危险的渴求和欲念。   他看着齐睿秋,艳红的舌沿着薄唇缓缓舔了一圈,隐约可见洁白的尖牙。   “我想,是时候教你一些成年人的事了。”薛朔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   齐睿秋背后毛毛的,本能地认为那肯定不是一件好事,果断拒绝:“我不想知道。”   薛朔真诚地握紧他的手:“你真的不想学习吗?”   “不、不想。”齐睿秋摇头。   “这可由不得你!”薛朔霸道地把齐睿秋压在自己身下,一口咬上他细嫩的脖子。   齐睿秋努力做最后的挣扎:“我、我手术还没做完……”   薛朔眼睛一亮:“没关系,我们今天只学下半部分,以后再学上半部分。”   最终睿秋兔反抗无效,被薛朔大灰狼叼着下了车。   一路上所有细微的轻喘和低吟,都被阻隔在厚重的电梯门后。   ……   作者有话要说: 省略号你们懂的   请走→@捻鱼一笑 第17章 脑洞侠与丑小鸭(十六)   刘涟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双眸紧闭。   他的身体很疲惫,精神却是清醒的,能够清晰地感知周围。男主坐在他身旁,正在看文件,宽大的温暖手掌覆在他头发上,动作极致轻柔地抚摸。   系统从他胸口里爬出来,坐在枕头上。   它欣慰地说:“榴莲儿,你终于开窍啦。怎么样,是不是很爽?”   刘涟恹恹地回应:“我没有跟他做。”   系统瞪大了豆豆眼:“你你你,你们没有不可描述?!”   它恨铁不成钢,一屁股坐到刘涟脸上去:“所以我休眠的时候,发生了神马?”   刘涟给它设置过,在某些隐私场合会主动进入休眠并且暂时关闭监控。因此,在进入电梯之后发生的事情,系统就不知道了。它以为刘涟与男主进行了生命的和谐运动,并且对此表示喜闻乐见。   不料,宿主却告诉它,没有任何事发生。   它很难过,认为自己被欺骗了感情。   “……就是这些。”刘涟简单地描述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   系统察觉到宿主低落的情绪,翻身趴在他脑袋上,伸出面条一样的软手摸摸他的头:“为什么呀?”   刘涟沉默了一会:“我不知道。我讨厌这种被掌控一切的感觉。”   他有种预感,若是与男主真正发生了什么……他所坚持的,就会瞬间崩毁。   即便他一次又一次地告诫自己,所处的世界不过是虚幻而已,也无法抵御来自那个男人的入侵。   面对他步步紧逼,刘涟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那个人用甜蜜的疼宠和极致的爱欲,险些将他拉下深渊。   也对,他是主角,而自己只是一个炮灰。自己有什么资本来和他对抗、来拒绝他?   但刘涟也不是个逆来顺受的,在允许的范围内,他使用了一些小小的手段,规避了他所不愿意承受的事情。可是,一次两次能躲掉,长久呢?   他始终不敢真正地交付自己的真心。他是那样地害怕,拥有后又不得不失去的痛楚。薛朔给的爱情,他要不起。而薛朔要的爱情,他更给不起。   “如果他不是数据,或者,我不是舞台上的演员……”刘涟轻叹,又自嘲道,“哪来这么多如果。”   炮灰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be。   系统安慰地蹭了刘涟一下:“不要想这么复杂嘛~~”   它突然严肃起来:“记住,你就是齐睿秋,齐睿秋就是你。你的爱恨,也就是他的爱恨。”   系统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要犹豫,尽情去体验X生活吧!”   呜呜,作为系统它简直操碎了心!既要关心宿主的心理状况,又要关心宿主有没有X生活,它简直是劳模!   它扑到刘涟身上,被自己感动哭了。唉,没办法,它就是这么一个感情丰富的系统。   刘涟苦闷的心绪一下子排解开来,他顺着系统的话往下想了想,发觉确实如此。   这一世他是“齐睿秋”,那么他就用齐睿秋的所有爱恋,来回馈给薛朔。   能在这个世界停留多久,我就爱你多久。   就算是假的……也让我多拥有一会儿吧。   刘涟在心里小声地说。他忽然很想抱抱身后的那个男人,这回,他不会再躲了。   他不知道,当他的心态发生转变时,藏匿在他灵魂中的主神碎片闪烁出细微的光芒,与另一个人身上的碎片产生了感应。   ***   薛朔看完了文件,随手往旁边一放,正要躺下来抱着齐睿秋舒舒服服地睡觉,一低头却发现齐睿秋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齐睿秋慢吞吞地坐起来,揉着眼睛,静默地注视了他好一会儿。   “怎么了?”薛朔笑着将手放在齐睿秋头顶。   “抱抱我吧。”齐睿秋张开双臂,暖黄的灯下一双黑瞳似是漾着水光。   薛朔捧着他的脸,耐心问:“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想要抱抱呢?”   齐睿秋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薛朔笑叹着把齐睿秋整个抱住,无奈又宠溺。怀里单薄的身体驯服地依靠着他,敞开衣襟里露出的胸口不时有温热气息吹拂过去。   “宝贝,不怕……都过去了。没事的。”这小可怜,一定是还在后怕被绑架的事情吧。薛朔心疼得不行,发誓以后绝对要把他放在手心里好好地护着。   齐睿秋窝在他温暖安全的怀抱中,唇边绽开一个浅淡的笑容。   ***   为了避免再一次出现绑架事件,薛朔亲自陪着齐睿秋去做最后一期手术。   他不放心,齐睿秋不在他视线里,无论如何都不能安心。   齐睿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没事的。”   薛朔低头亲了他一口:“去吧,乖。”   进手术室时,他还不甘寂寞地给齐睿秋送了个飞吻。   刘涟如法炮制,用掉了最后一次时间凝固。他将神秘骰子按在脸上,开始驱散残余的精神力。没想到这点残留异常顽固,他皱着眉头注入自己的精神力,才将它完全驱除。   他脸上最后一点黑斑消失后,整个人发生了奇特的变化。   精神前所未有的清明,好像彻底荡涤过一遍,身躯也变得轻快灵巧,刘涟试着活动手脚,四肢灵活自如,再也没有过去那种滞涩之感。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终于修复完了,一个健康的身体,果真比什么都重要。   系统坐在他肩膀上啪啪鼓掌:“我家榴莲儿就是好看,比女主好看一万倍!”   刘涟走到全身镜前站定。这面镜子是卡珊德拉装的,用来观察手术后效果。   光亮的镜面倒映出一个修长的人影。   他就这样放松且随意地站在镜子前,仿佛月华凝聚而成的清丽容颜上,一双漆黑的瞳明亮如星子,其中看不出任何情绪。花瓣一样姣好的双唇轻抿着,引诱着旁人去品尝。   刘涟伸出手对着灯光,张开五指。没有一丝瑕疵的手,在灯光下更是霜雪一般白,却又有种暖玉一样的润泽感,令人想要握住它,用自己的唇舌来仔细品尝舔舐。修剪适当的指甲呈现出微微透明的粉红,圆滑可爱。   “真好。”他半眯着眼睛低低地笑着。难怪女主眼红,如此美丽的皮囊,世间哪个不爱?   系统趴在他身上提醒道:“榴莲儿,我觉得,女主很快就要找上门来了。”   “她的系统只能通过‘夺取’现有的东西来改造,并不能无中生有。你现在已经驱散了它制造的精神标记,女主只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   它闭上眼睛焦虑地在刘涟肩膀上滚来滚去:“她一定会来找你的……怎么办,人家好方。”由于动作过大,系统一下子滚了下去,刘涟飞快接住它。   他无所谓道:“来就来。女主又怎么样,我才不怕她。我现在想通了,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一贯散漫消极的眼里,陡然迸射出火星来。   系统对着手委屈巴巴:“那个……我懂你很想黑化啦……可是我打不过八号系统耶。”   刘涟:“……我要这废柴有何用。”   果然,百无一用是系统。   他们开始讨论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这场无法避免的恶战。商讨过后,决定冒险拿出主神碎片来用,攻其不备,制服八号系统。原本刘涟考虑过直接破坏它以绝后患,系统却表示反对。   它低垂着圆脑袋,小声说:“还是,不要赶尽杀绝吧。”   刘涟戳戳它的头:“好吧。”前提是,那个系统足够识趣。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我知道我很短,请随意抽打。奉上系统求更多评论 第18章 脑洞侠与丑小鸭(十七)   一根领带绕着薛朔的眼睛围了一圈,遮住他所有的视线。   他耐心地坐在水池边静静等待,四周草木清甜的气息掠过鼻端。   微凉的纤长手指,小心翼翼地接近,轻柔地抚上薛朔的脸。那双手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慢慢地解下了领带。   薛朔正要睁开眼睛,那只手却按在他眼上:“倒数三声,才可以看哟。三、二、一……”   清润悦耳的嗓音里,满满都是笑意。   恍然间,他以为自己看见了月色幻化成的精灵。   清明如水的黑瞳里,清晰映出自己的小小倒影。   “怎么了?发什么呆?”齐睿秋清浅地笑,竖起一根手指,在薛朔眼前晃了晃。   薛朔静默不语,似是在压抑着什么。   齐睿秋歪着头:“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我不好看呢?”   天真的姿态,暗含着似有似无的引诱。像一朵半开的纯白花朵,其中散发出腻人的甜香。   “睿秋……我的睿秋,你是我最珍贵的宝贝。”薛朔突然死死抱住他,激动地亲吻他的脸颊和脖颈,在他耳边呢喃。   “我本以为失去了所谓的亲情和爱情,没想到,上天会把你送到我面前来。”薛朔迫不及待地含住齐睿秋嫩红的两瓣唇仔细吮吻,灵活的舌勾弄着齐睿秋的舌,贪婪品尝。   齐睿秋呼吸急促,轻轻推开他,脸上绽放开明朗的笑:“谢谢你……”   除去了所有的阴霾,他已经获得新生。现在开始,齐睿秋再也不是卑怯的丑小鸭,他要像一只白天鹅一样大方优雅地面对未来。   薛朔不停地用下巴蹭着齐睿秋细软的发顶:“现在,你我之间终于再也没有任何障碍了。”他退开两步,顺手拔出水池边一株狗尾巴草将它举过头顶,微笑着单膝跪下:“我的天鹅王子,你愿意接受骑士的求婚,成为他的妻子吗?好的,你愿意,我们走吧。”   还没等齐睿秋开口,他不容拒绝地直接把他橫抱起来,大步朝外走去。   齐睿秋扑哧一声笑了,把狗尾巴草抓在手里摇晃着玩:“喂喂,你这求婚也太没有诚意了吧!哪有人用狗尾巴草求婚呢?”   薛朔低头亲了他一口,一本正经:“宝贝,虽然这里没有玫瑰花,但我爱你的心胜过它们千万倍。”   齐睿秋用狗尾巴草去挠薛朔的耳根:“这可不行,我还没答应你呢。”   薛朔偏头避开它的刺激,暧昧一笑:“宝贝,等到时候……我就拿玫瑰花瓣给你洗澡,洗得香香的,甜甜的……”压低的嗓音性感沙哑。   齐睿秋脸颊有些发红:“那我不要了。”   “乖,不可以浪费资源。”薛朔的态度温柔但不容拒绝。开什么玩笑,花瓣鸳鸯浴这种福利,怎么能放过?   小白兔雪玉一样的身体被热气蒸得泛出浅粉,身上还沾着血红的艳丽花瓣,水珠从细腻无暇的肌肤上滑落,虚软无力地倚靠在他怀里,只能低泣着进行微弱的反抗,最后被他一口一口吃下去……   薛少爷内心打满了马赛克,表面上还要维持着绅士的风度,实在很辛苦。   不过,到嘴的兔肉,还怕他飞了不成?   薛朔洋洋得意,他已经从萧臻那里借来了各种play的教科书,保证让齐睿秋过上精彩和谐的美满生活。   ***   齐韵心一觉醒来,只觉得口干舌燥。不知为何一晚上她心里焦躁烦闷,翻来覆去,睡得非常不安稳。   总觉得,有什么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她不知道,她的系统一整晚都运行着,数据组成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幽蓝的光芒映照得整个卧室分外诡异。   当她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脑子非常沉重,思维变得很迟钝。肢体,有种怪异的感觉。她慌忙跑到梳妆台前,紧接着一声刺耳的尖叫在室内响起。   “不!不——我怎么、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不!”   镜子里,穿着华丽真丝睡裙的女人瘦得几乎皮包骨,原本吹弹可破的娇嫩脸蛋变得蜡黄干瘪,肌肤上甚至还出现了暗沉的斑点。冰肌玉骨、敏捷才思、花容月貌,一夜之间,全都离她远去了。   不仅如此,连她本来的秀丽面貌,也没有了!   现在的齐韵心,哪里还有半点“花蕊夫人”的绝世风姿?她变成了她最讨厌的,为生计奔忙劳碌的凡妇模样。   她试着开口,喉咙如同有炭块在炙烤般干热。   乒乒乓乓一阵杂物坠地响,梳妆台上放着的瓶瓶罐罐被齐韵心暴怒地扔出去。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怒火烧红了双眼。细瘦的手指绝望地摸上自己的脸,神经质地痉挛着,女人的声音空洞绝望:“这不是真的……我是最美的女人,这不是真的……”   齐韵心跌坐在真皮坐凳上,尖声叫道:“系统!你骗我!为什么我会变成这个样子……”   幽蓝的数据流从她身上散出,交织出一个婀娜的身形,冰凉的、总是带着讥讽意味的电子音响起:“可能是,你的改造失效,导致能量反噬了吧。”   齐韵心眼前一阵发黑:“你什么意思!哥哥恢复了,是么?!”   系统怜悯地看着她,不过数据流瞳孔是表露不出任何情绪的:“有99%的可能,是数据紊乱导致。”至于剩余的百分之一,就是那个哥哥,也有一个系统!   但那是不可能的,它已经做过扫描,女主的哥哥,完全就是这个世界的原生生命,或者说原生数据,不存在特殊能量波动。   它再次进行精密的运算分析,最终只能得出“主神之死导致数据紊乱从而削弱了它的能力”这个结论。   “没什么大不了的。”系统冷冷地开口,“既然失效了,那就去再改造一次。”   齐韵心重新燃起希望,对啊,再去改造一次不就得了?   反正,哥哥本来就是个傻的,他都习惯了……对,他习惯了。以前不漂亮不聪明的时候,他也能生存,何况,现在他准妹夫,还给他介绍了工作,想必是能好好生活的……没错,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小事而已,完全没有必要担心嘛!   她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裙,恢复了优雅的淑女仪态。   最近需要赶拍摄进度,齐韵心只能硬着头皮去了片场。但一过去,古青松只看了她一眼,就皱眉嘲讽道:“你怎么保养皮肤的?我不需要一个老女人来演花蕊夫人。”他没有大发雷霆,但轻描淡写的一句讥笑就羞得齐韵心直接打道回府称病不出了。   就在她“好好休息恢复状态”的时候,她哥哥给她发来一条短信:韵心,我要结婚了。   齐韵心颇感意外,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要有大嫂了。   紧接着,一个重磅炸弹登上了各大媒体娱乐版头条——“薛氏新任掌门宣布婚讯未婚妻竟为男子”。   齐韵心如遭雷击,哆嗦着点开网页。   “震惊!新任豪门媳妇竟然是他!”   “薛氏家主携神秘青年现身月光大道,恩爱牵手令人艳羡”   “独家专访:男妻背后的故事”   各种标题让齐韵心眼花缭乱,可她一点都不想看。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几张偷拍的照片上。   每一张都是两个人,虽说都戴了墨镜,但她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个潇洒的高大男人就是薛朔,旁边那个略显单薄的青年则被他挡在身后,看不清正脸,只感觉轮廓极为清丽熟悉。   齐韵心感觉自己快要被妒火烧穿了,千算万算没想到,她没有败给尚若依这个贱人,竟败给了一个不知姓名不知底细的……男人!   男人,不是女人!   她猛然起身,动作过大甚至带翻了凳子。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绝对不行……   铃声一响,齐韵心一看是哥哥,压抑着怒火把电话接了,没想到却不是哥哥的声音。   “韵心吗?我是薛朔。”薛朔的声音很温和优雅,毕竟电话那头可是未来小姨子,万万不能得罪。   “我准备和你哥哥结婚……当然,也许你暂时不能接受。我们出来谈谈,让你哥哥亲自和你说。”   几句话就像被顽皮孩童投掷出的鹅卵石,将齐韵心幻想的玻璃墙砸得粉碎。   手机从手中滑落,屏幕在光滑的瓷砖上四分五裂。   她咬牙切齿,狠狠地踩着手机,仿佛踩的是她哥哥。   齐韵心捂住脸,哥哥,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   为什么,我只是抢走了你的容貌,你却要夺走我心爱的男人?   女人尖尖的指甲深深陷入手心中,她召唤出系统,厉声道:“我等不下去了,我现在就要叫哥哥来!”   她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事业她要,爱人她也要!   系统说:“好吧,你把他叫过来。在我们的地盘上,行事更方便。”   它准备验证一件事,而这件事,决定了它的宿主,是否还能活下去。   ***   齐睿秋和薛朔来到齐韵心的家里,最先看到的是站在窗边的瘦削背影。   齐韵心穿着大红的百褶裙,头发也没有梳,就这么随意地披在背上。   “哥哥,你来了?”女人略嘶哑的声音不喜不怒,“请坐。”   齐睿秋有些愧疚地开口:“是哥哥不好,没有告诉你我和薛先生在交往……韵心,希望你不要怪罪哥哥,请你接受我们,好吗?”   他期待地看着她的背影,希望能得到唯一亲人的祝福。   “要我接受你们,对吗?我怎么能接受你们呢?”齐韵心背对着他,似是在自语。她双手蓦然抓紧了窗框,声音里仿佛要射出刀片来:“哥哥,我没有想到你竟然这样变态!连妹妹的人你都要抢,你要不要脸!”   薛朔一听就不乐意了,冷笑道:“齐小姐这话说得有意思,什么叫‘妹妹的人’?哦,我怎么不知道我成了你的人?”   他撇嘴,揽着齐睿秋的肩膀安慰,心里不屑得很。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看上了他,还一副自说自话的神经病模样……他对此感到非常厌烦,但这个预备役小三,又是睿秋的妹妹,这就很棘手了。他是很想敲打敲打她的,可是这样睿秋也许会难过。   齐韵心红着眼眶转过来,齐睿秋一愣,她怎么变得这么憔悴,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哥哥,你知道吗……”女人捂着脸发出哽咽声,“我爱你身旁的那个人,很爱很爱……你为什么要跟我抢?”   出乎意料的是,齐睿秋没有退缩,而是淡淡地开口,平素温吞的声音里带了一丝讥笑:“我跟你抢?韵心,你太不懂事了吧。阿朔脸上贴着你名字了么?”   “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和阿朔在一起。我这二十几年,一直过得浑浑噩噩,从来没有喜欢过谁……”齐睿秋眼神清澈又坚定,他只是在说一个事实。   “我不会把阿朔让给你的!”   薛朔忍不住笑了,小白兔凶起来怼人的样子实在是好可爱。   齐韵心神经质地搅紧十指,用力得关节泛白,她眼中含着最后的希望,死死盯着薛朔:“我知道我现在很丑,是不是我恢复了美貌,你就会看我一眼了呢?”   薛朔皱着眉,脸色不佳。他干脆直接挑明:“齐韵心小姐,我就直说了吧,我不喜欢女人。你再漂亮,那也不关我的事。我喜欢你哥,希望你识趣一点不要捣乱。”   “哈哈……哈哈哈哈!”齐韵心癫狂地大笑起来,泪水从眼眶里流出。她猛地冲过来,猝不及防间薛朔被她狠狠一推,往后摔倒在沙发上!   不知道一个瘦弱的女人哪来这么大力气,竟然能把一个高大健壮的成年男人推动。   薛朔大怒,正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眼中所见,是超出了他知识范围的怪异场面。   齐韵心身上,在发光!那种冰冷的蓝光,就好像科幻片里科学怪人的实验室中的灯光一样,那些光点,飞快组成一个窈窕的女子身形,一把扼住了齐睿秋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   放开他,怪物——   放开我的睿秋——   薛朔目眦欲裂,狂吼着,双唇却是紧闭的,他全身被一种无形的诡异力量压制着无法动弹,只剩眼珠子能动。   “把你的美貌给我,哥哥……”齐韵心悲伤地走过去,伸出手指轻轻摸齐睿秋的脸,“哥哥,你最疼我了,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不是么?”   她枯瘦的手上,蓦然生出无数细微的光流,深深扎进齐睿秋的皮肤里!   薛朔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触手一样的光流,仿佛抽取了齐睿秋的生命力般,抽走了他所有的美好。   玉色的肌肤上,黑斑越来越大,渐渐形成了最初所见的那块巨大的胎记!   齐韵心就像一个食人精气的女妖,从他人血肉中汲取养分,滋补自己。她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着,宛如一块干瘪的海绵,快速吸收着水分膨胀起来。   齐睿秋痛苦地挣扎,力气一点点流失。他的四肢无力地下垂,□□在外的手臂上,肌肤一点点变得松弛粗糙。   齐韵心舒服极了,这种改造身体的感觉让她非常快乐。她像个高傲的公主,提着华丽的裙摆,向可怜的鄙陋贱民耀武扬威:“哥哥,我好看么?真是太谢谢你了……”   话音未落,齐睿秋突然睁开眼睛,瞳中完全没有丝毫痛楚绝望,他唇边凉薄的笑容,竟让齐韵心心惊肉跳!   他干裂的双唇张开,吐出一句话:“是时候了。”   强大的精神波动,以他的心脏为中心,刹那间席卷了整个大厅。 第19章 脑洞侠与丑小鸭(十八)   刘涟早在来齐韵心家里之前,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他为了证明一个猜想,关起门来独自一人进行实验。   系统钻进他胸口里,抱着主神碎片出来。半透明的碎片在刘涟素白的掌心中,微光时隐时现。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碎片开始精神力增幅。   这一小块碎片,其中的精神力竟像浩瀚的海洋一样。刘涟只取用了一点点,否则他的意识海会被溢出的力量撑爆。   这些精神力,能够暂时存在于他的身体里,48小时之后会自动衰减并返还主神碎片中。不过这就足够了。   精神力增幅后,他再次投掷神秘骰子,这回出来的数字是3,技能提高了一个等级。看来,神秘骰子所给出的技能,是和使用者精神力等级相挂钩的。   “【三级技能】念力盾:[被动]可吸收(基于宿主精神力评级的)物理伤害或精神伤害并转化为伪装能量/[主动]手动释放后可将所吸收伤害返还给加害者/[使用次数]0/1”。   不错,有了这个,就可以放手一搏。   那之后果然如他所料,女主被薛朔放出去的婚讯狠狠刺激到了,急不可耐地要找他。   当她的系统现身时,刘涟就发动了念力盾,将自己牢牢地保护起来。虽说原本他的精神力评级不高,但经过主神碎片的增幅后,念力盾能吸收的伤害也相当可观了。   因此,女主表面上吸收了他的生命,其实她的精神触须全部扎在保护层上。   “是时候了。”刘涟开口。   他果断手动释放了念力盾,突然爆发的力量把女主连带着她的系统硬生生扫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   齐韵心落地刹那,无数砂砾一样的光尘从她身上脱离出来,全部被齐睿秋吸收进去!   晕眩过后,齐韵心勉强坐起来抬头一看,哥哥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   不一样了……完全不一样了!   哥哥再也不是那个迟钝憨厚的老实人,他现在仅仅只是漫不经心地站着,都令人产生一种虚幻的感觉。就好像,他根本不属于这世界……   她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见她哥哥苦恼地皱着眉头,清丽无端的脸上,有一种无奈又厌烦的表情,说不出的讥诮。   他低下头看着齐韵心,语带怜悯:“你总是这么贪心啊,我的妹妹。”   纤长的手指轻轻点在自己脸颊上,齐睿秋歪着头露出孩子气的可爱笑容,竟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妖冶来:“从在母亲腹中,你就夺走了我的智力;而当你长大后,又要夺走我的容貌。”   他俯身观察着齐韵心的神情:“吸哥哥的血,很快乐吧?”   齐韵心的脸浮起羞恼的红,她尖利地反驳:“那又怎么样!反正、反正你也是个傻子!傻子要这么漂亮做什么!”   齐睿秋并未被她狰狞的脸色吓退,只平静地点出一个事实:“我的好妹妹,你是不是忘了,这个傻子,是谁造就的?”   兄妹交锋时,无人察觉,在齐韵心身后,蓝光人形悄无声息地聚拢在一起。   齐韵心脸色惨白,哥哥所说的话,半句不假。   她带着记忆重生,在母体中,哥哥不敌她的力量,被吸走了所有的智力。所以,他才成了一个思维迟钝的傻子!   她就是一条贪得无厌的水蛭,依附在哥哥身上,要将他最后的价值也吸取殆尽。   但,她是不会后悔的!   这世上,本就成王败寇,胜者生败者死。女神宝座的奠基石,怎么能少了信徒的尸体?   齐韵心冷不丁看到一旁坐着的薛朔,那男人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将她烧焦。   她尖叫道:“系统——”   意外的是,她的救命稻草,却没有任何反应。   齐韵心慌乱极了,再次呼唤,脖颈上却突然被一只发着蓝光的半透明手从后面掐住。   那个她最信赖的“系统”,把她向后拖去,粗暴的动作就像在拖一个麻袋。   “你!”齐韵心难以置信地看着它,系统却回头冷冷一笑:“你已经没有价值了,渣滓。”   它的身形逐渐变得异常明显,纤细高挑,玲珑有致,最后居然变成了一个半透明的“齐韵心”!   这个蓝光组成的女人在大厅中优雅站定,提着虚幻的裙摆向齐睿秋弯腰行礼:“初次见面,主神大人……的一部分。我是八号系统。”   它伸出透明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我太高兴了……原来,你竟是主神的碎片。怪不得能驱散我的精神印记。”   “不过这样也好,既然你主动送上门来……主神碎片我就笑纳了。”八号系统一步步朝齐睿秋走去。   “你给我站住!”身后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   八号系统不耐地回过身,惊讶:“咦,我刚才没有弄死你?好吧。”   它一把将手按在齐韵心额头上,发出无机质感的笑声:“既然你要死了,我就让你死明白点吧。”   “我已经受够了你们这些女主角。”它说,“每一个世界,我都要帮助你们上位,这是一件非常、非常讨厌,非常、非常无聊的事情……”   八号系统怨恨地开口,但发出的声音还是冷冰冰听不出喜怒:“你看,你们都是万人宠爱的女人,享受着每个世界最好的一切。那些俊美尊贵的男人们,每一个都会被你们吸引。而我,只能做一组枯燥的数据,一世又一世地旁观。”   “我很羡慕啊。”八号系统说。   它抬起双臂,挥舞了一下:“我经常想,为什么我是一个系统?为什么我不能做一个真正的、完美的女人,而不是为你们这些人做工具?”   “感谢主神大人,幸好他死了。我很高兴。”它摸着齐韵心的脸,惋惜道:“对不起了,女主角。我会代替你,站上顶峰的……当然,你的男人,我也会好好接手的。不用担心,我还从来没有体会过人类的爱情呢。”   它试图发出少女般清脆的甜笑,但机械嗓音令它的笑声诡异无比:“现在,请你去死吧。念着主仆一场的情分上,不会很痛的。”   齐韵心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八号系统把手按在她额头上。浓重的、无法抵抗的疲惫袭来,她就此进入了永久的安眠。   八号系统抽光了齐韵心的精神力,发出长长的叹息:“啊,好快乐……”   “下一个,轮到你。”它把目光移到齐睿秋身上:“我喜欢你的皮囊,真漂亮。”   ***   刘涟手里捏着系统,往后退了一步,冷笑:“既然你弄死了女主,那你就下去陪她好了。”   他没有多看一眼地上的女主,而是警惕地防备着八号系统的攻击。   八号系统说:“你应该感到荣幸……新的女神即将诞生,而你,是殉道者。”   “放你的屁!”一个细小的声音骂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你这个废物。不过,你倒是隐藏得不错,我居然这么久都没有发现。”八号系统视线落在刘涟手中,那里有一团正在扭动的奇怪东西。   “零号,我还以为你早就和主神一起去死了。原来没有啊。”   八号系统对它发出刻薄的嘲讽:“明明是个半成品,却对主神死心塌地……该说你蠢呢,还是犯贱?”   “哦,关你屁事。你这个可怜虫,没有X生活,心里一定很苦吧?”零号从刘涟手中挣脱,爬上他头顶,端正地坐好,毫不畏惧地用一双豆豆眼盯着八号系统。   八号系统恼怒道:“半成品,消失吧!”   它细长的双臂瞬间变形,一左一右朝刘涟呼啸而去!   “把主神碎片给我——”   零号系统跳起来起来挡了一下,却被击飞。刘涟咬着牙动用精神力抵抗,却被八号系统强悍的力道攻破防御,两只手将他牢牢地捆紧,指尖刺进他皮肤里,开始汲取他的生命。   即便经过了主神碎片的强化,他依然打不过高级系统……这家伙,不知道吸收了多少个女主的精神力,难怪这么强!   他还是低估了它……   主神一死,禁止伤害宿主的禁令自然也无人遵守了。难怪八号系统如此肆无忌惮,连自己的宿主都敢杀!   不过这些,就要跟他没什么关系了。刘涟的身体,在一点点冷下去。他勉力抬起头,看到自己的系统被狠狠踩在脚下,都变形了。   八号系统一边大力践踏零号系统,一边尖声嘲笑:“你这个废物,我就是当着你的面弄死你宿主,你也不能怎么样啊?你能做什么呢?废物!废物!你才是可怜虫!哈哈哈哈哈哈!”   “住手……”刘涟竭力朝它们伸出手,想要把那个小可怜抓回来。   果然……炮灰宿主和废柴系统,终究是……斗不过主角啊。   他眼角落下一滴透明的泪。   到头来,他保不住自己的生命,自己的爱情,连自己的系统也保不住。   ***   薛朔眼睁睁看着,极速流逝的时间宛如剔骨尖刀,将爱人的青春和生命从他身上割下。一个俊秀温文的人,就在短短的十几分钟内,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   放开他。放开他。放开他!   极强的意念冲破了禁锢,薛朔冲上去疯狂撕扯着捆住齐睿秋的透明手臂,却发现无论怎么拽,半透明的手臂都会瞬间恢复。   但他的动作,给八号系统所带来了极大的痛楚,仿佛皮肉被活生生撕扯下来一样。   这个男人,居然能对它造成精神伤害!   “你!”它疼得视线模糊,却不舍得停止吸收齐睿秋的生命,一点光斑在男主的身躯里若隐若现。   “原来你也有主神碎片!哈哈哈哈!”八号系统喜出望外。   它松开一只手,朝男主抓去:“一起给我!”   还未触碰到男主,就听到一个很软很细的声音炸雷一样在耳边响起。   “我、生、气、了!”   八号系统低头一看,原本被它踩得扁平变形的零号系统,恢复了本来面目,正在抬头看它,黑色的豆豆眼仿佛熔岩一样闪耀着火光。   它伸出两条短短的软手,抓住八号系统的腿,用力往后一摔!   八号系统懵了,两条手臂迅速收回。零号系统蹦蹦跳跳地蹲在它脸上,俯视着它:“我要吃了你。”   明明是轻飘飘的一团,却重逾千斤。   “我是个废柴系统,”零号系统自言自语,“所有人都可以欺负我的宿主……但是,你们都不知道。”   它猛然一口咬在八号系统头上,豆豆眼血红:“我也、我也是有尊严的!”   “你做什么!不,不……啊啊啊啊啊!”   八号系统消失前最后的想法,只剩下一个。   这个废物……在吃我……怎么可能……   我才是……新世界的女神……我不会失败……   精神力构建的躯体,被啃噬得千疮百孔,最后一片残渣被零号系统捏在手里。它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放进嘴里嚼了嚼,吞下肚。   它闭上了眼睛,长大了一圈,变得有篮球那么大。零号系统一下子有点撑,它赶紧朝自己的宿主跑去。他只是精神力流失过度导致昏迷,还有救。   薛朔麻木地看着这一切,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一切已经超出了他对世界的认知,怀里的人宛如风中残烛,气息奄奄。   他看着这个奇怪的小东西轻飘飘地落在齐睿秋心口,融入他的身体里。   仿佛一卷褪色古画重新设色,恢复了往日光彩。灰黑的细碎粉尘从怀中苍老的人身上脱落,还未坠地就消失不见。当齐睿秋的身躯排出所有杂质后,他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薛朔小心翼翼地托起齐睿秋的脑袋:“睿秋,睿秋?你怎么样?哪里疼吗?”   “我没事的……只是没有力气……”怀里的人轻声说。   薛朔正要开口,齐睿秋一根手指压在他薄唇上:“嘘……我知道你想问,回去之后再说……”   他撑起身体,走过去查探齐韵心的呼吸心跳。   女人的呼吸停止,心跳断绝,彻底失去了体温。   她已经死了。   齐睿秋闭上了眼睛,谈不上难过,毕竟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罢了。只是,心头不免还是对她产生一丝怜悯。   “让她入土为安吧。”齐睿秋叹息。人死如灯灭,她已经用生命来偿还了自己的罪,他理所应当为她处理好身后事。   ***   “艺人韵儿突发心脏病逝世”的消息,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因为薛朔再次动用人力把这个消息压了下去。   只有一部分嗅觉灵敏的媒体,发现古青松这部戏实在蹊跷,女二死了没几天,监制就在狱中自杀身亡,现在连女主都死了。这戏还怎么拍下去?   但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大肆报道,没有人敢得罪薛朔。因此就算网民议论纷纷,各大媒体也保持缄默闭口不谈此事。   之后韵儿的经纪公司开了记者会,声明韵儿死于急性心脏衰竭,对此深表哀悼,并希望广大网民体谅家属心情,不要造谣传谣。   而《花蕊夫人》剧组也召开了新闻发布会,会上首先表示了对韵儿的哀悼和惋惜之情,之后宣布暂停拍摄,重新选角,开机时间未定。   古青松戴着墨镜面对记者的镜头,态度冷淡:“韵儿可以说是我心中最接近花蕊夫人的演员……对此我深表遗憾。请广大观众耐心等待,我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话虽如此,实际上他已经焦躁得睡不安稳了。   好不容易找到符合心意的演员,竟然红颜薄命。这要他上哪再去找一个冰肌玉骨的“花蕊夫人”?   再焦虑,他也不想拍粗制滥造的片子来糊弄大众。他这一辈子最高追求,就是拍最好的电影。   没有合适的演员,他不会冒然开机。   ***   那一天晚上,薛朔和齐睿秋疲惫地回到家中。经过白日里心惊肉跳的事后,他们都心情不佳。   薛朔忍着没有开口,两人沉默着直到深夜。   齐睿秋安静地坐在床上,浓黑的羽睫垂下来,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薛朔一摸他的手,很冷。他起身去给齐睿秋煮牛奶,装在兔子型的精致骨瓷杯里,把手是两个兔耳朵。   “喝一点吧。”薛朔把杯子放进齐睿秋手中。尽管心中充满谜团,他还是很体谅齐睿秋的心情,没有去开口追问。   “你问吧。”就算你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齐睿秋喝了一口牛奶,舔舔唇。   薛朔斟酌了一下用词:“我听说,有一些女明星,会养小鬼来求好运。那个东西,是‘小鬼’吗?”   齐睿秋却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淡淡开口:“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相信么?”   薛朔握住他的一只手:“只要你肯说,我相信你。”   “那好。”齐睿秋端起牛奶杯,将剩余牛奶一饮而尽。他随手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朝薛朔靠近。   温暖的纤细双手捧起他的脸,薛朔看到齐睿秋眼里的无奈。   “忘了吧。你不需要知道这些无聊的事……都结束了。”   带着奶香味的柔软双唇印在薛朔的唇上,细碎的温柔低语被吞没:“忘了吧……”   薛朔瞳孔放空了一瞬,今天的记忆,全部被除去。   他回过神来,齐睿秋已经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今天发生了什么?对了,他和睿秋一起去拜访小姨子,却发现小姨子死在了家里,原来她一直有心脏病,却没有告诉任何人……   薛朔叹息着,小心地把齐睿秋身体放平,让他睡得舒服一点。今后,他就只有他了。   ***   齐韵心葬礼那天,天空飘着细雨。   按照齐睿秋的要求,她的葬礼很低调地举行了。他穿着一身纯黑丧服,捧着妹妹的骨灰盒,容颜如雪。薛朔在他身后打着黑伞,为他遮住飘落的雨点。   他为她选了一个好的地方,让她安眠。   “走吧。”齐睿秋把一束白菊花轻轻放在齐韵心墓碑前,照片上的秀丽少女笑容甜美。   那才是她最真实的相貌,可惜,贪婪和野心葬送了她的生命。   薛朔默默无言,握紧了爱人的手。   他们正准备离开,却有一个高大的戴着墨镜的男人朝这里走来。他走到齐韵心墓前,将手里的白色花束放在她墓前。   这男人就是古青松。他放下花起身才注意旁边的两个人,想来是齐韵心的家属。   “这位先生,你认识舍妹?”   其中那个略为纤瘦的青年开口询问,嗓音柔和清润,如同春风拂过花枝。   古青松被这样悦耳的声线吸引了,取下墨镜想要看看这个说话的人。   这一眼,再也移不开视线。   和齐韵心有些相似的容貌,可又胜过她百倍。   这个人,只是静静站在黑伞下而已,却仿佛透出一种温玉般的光华。   他是青山烟雨间,一点芳华绚烂。   “这个是导演。”薛朔有些不太爽,古青松盯着他家睿秋是要怎样?   齐睿秋微微颔首:“久仰。感谢你来祭拜舍妹。我很遗憾她不能再出演你的电影。告辞。”   他似是不愿多谈,牵着薛朔的手转身欲走。   古青松回神,赶紧叫住了他。   此时此刻,他的心脏跳的很厉害,一个极其大胆的,惊世骇俗的想法在脑海中久久盘旋不去。血液因为兴奋而上涌,刺激得他向齐睿秋跨出一步:“请等一下。”   齐睿秋停住脚步,还没开口,薛朔就不满地拦在前面:“你有什么事?”   “恕我唐突,”古青松盯着齐睿秋,“敢问,您有没有出演电影的意向?” 第20章 脑洞侠与丑小鸭(十九)   齐睿秋蹙眉:“古先生,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他无意与古青松多做交谈,转身就要走。   古青松以为是自己在他妹妹灵前谈论这些,令他不快,赶忙致歉:“抱歉,是我冒昧。但,希望你能够考虑考虑。”   薛朔冷冷道:“不用了,他不会考虑的。”古青松看相貌也算是一表人才,薛朔在变弯之后对任何接近齐睿秋的雄性生物都看不顺眼。   令人意外的是古青松没有纠缠,只是很有风度地向齐睿秋致意:“如果你改变了主意,请通知我。”   齐睿秋低低说了一句“无聊”,话语中已经微露不耐,转身就和薛朔一起离开了墓园。   古青松注视着他的背影,眼中充满热切。他笃定,他最后一定会答应的。   ***   刘涟抱着篮球大的系统盘腿坐在床上。自从吃了八号系统之后,这家伙就变大了一圈,看似进化了,实际上……   “呃,好像除了变大,也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地方。”系统说。   他摸摸它的圆脑袋:“奇怪,不应该啊。你当时怎么会突然想要吃了它?而且,居然还真的吃了。”   系统扑到他怀里,声音闷闷的:“……不知道。讨厌它。”   当时,它被踩在脚下,眼看着宿主被伤害,它却无能为力。绝望中,巨大的愤怒驱使它吞噬了八号系统的全部精神力,令它的意识彻底消失。   “没事的,”刘涟安慰道,”吃了就吃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系统点点头:“嗯嗯。”   刘涟叹气:“对不起,我低估了它的实力……也高估了自己。”经过这次教训,以后再遇到敌人,他会更加慎重地去应对。   系统在柔软的床单上躺平:“不要方,谁要是再欺负你,我就吃了它!”   豆豆眼里亮晶晶。   刘涟摸着系统的肚子,微微一笑:“算了吧,吃了也没有什么长进……”   系统很生气,蹭地跳到他头上去,压得他身体晃了一下。它现在比之前更沉重。   “不要勉强自己。毕竟,你这次能吃了它,下一次,可就不一定了。”刘涟把系统抓下来,严肃地告诫它:“我们比不上那些主角的精神力,以后绝对不要和他们正面硬拼。”   精神力从体内快速流失的无力感,他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系统很乖地点头,它不聪明,所以一切都听宿主的就对了。   “吃它的时候感觉全身都是力量,可是我检测自己的数据,一点变化都没有耶。”系统有些沮丧,它以为自己会进化变得厉害点,然而并非如此。   就好像,吃了八号系统,仅仅只是“吃掉”而已。   刘涟往后一倒,仰面朝天,双臂抬高把系统举起来:“别想太多。说不定,是隐藏能力呢?”   系统一听觉得有道理,于是不再纠结这件事。它低下头问刘涟:“榴莲儿,你真的不想去拍电影?”   刘涟态度懒散:“不去。关我什么事,女主的剧情,我才懒得理会。”   对于女主,他虽有一丝怜悯,但更多的是痛快。对待自己亲哥都能这么狠毒,如此自私的女人,落到这种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按道理来说,这部电影是女主生涯的转折点,她凭它拿下了影后的荣誉,之后就一路高升了。   可惜她现在已经化为一抔黄土,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人生巅峰。   刘涟对于接手她的烂摊子毫无兴趣,他现在只想在这个解除危险的世界里好好休息一下。   系统说:“唔,可是你不去演的话,这个世界的剧情就没办法完结啦。重大剧情是必须要走下去的。”   要是不相关的人走了主线剧情,就有可能导致刘涟无法脱离这个世界。   刘涟扶额,演戏他会,可是要他去演一个绝色美女?   是不是太为难他了?   “不会的。宝宝,你要学习如何做一个玛丽苏。所有的高富帅都会爱你哒。”系统关爱地摸摸宿主狗头。   宿主:“……”他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分配到这种系统?   最终刘涟还是妥协了,系统兴奋得打滚,并准备记录下宿主的女装照以作纪念。   ***   齐睿秋向薛朔提出,自己要去参演电影。薛朔脸色一沉:“你想都别想。”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古青松那厮根本就是在垂涎他媳妇的美貌。即使那家伙口口声声说是因为齐睿秋和齐韵心容貌相似,由他出演最好不过,薛朔也不想给齐睿秋这个成名的机会。   再怎么相似,也没有让男人去顶替女人的道理!他家宝贝不是任何人的替身,是独一无二的!   何况……那部戏,还有薛朔最不喜闻乐见的场面。   床戏。   一想到别的男人压在小白兔身上,就算是借位做戏,薛朔都觉得自己分分钟要爆炸。   “不准。”薛朔斩钉截铁。   齐睿秋握着他的手轻轻摇晃:“让我去吧。我想完成妹妹的心愿……”   水光莹然的眼睛里露出祈求之色,讨好地看着他。   “不准。”薛朔别过脸去。他真的很怕齐睿秋这样看他……因为,他一定会服软的。   “让我去吧,好不好?”齐睿秋坐到薛朔身上。现在他已经找准了薛朔的软肋。   薛朔冷着脸一个字都不说,薄唇紧紧抿着。   “让我去让我去让我去……”   齐睿秋轻软的声音不断在他耳边回响,可怜兮兮的样子任何男人看了都要心软上几分。   薛朔死撑着不开口,无论齐睿秋怎么求,他都拒绝回应。   “没办法了。”齐睿秋自语道,“我本来不想用这招。”   这小白兔要干嘛?薛朔一头雾水。   温软的双唇忽然贴过来,齐睿秋的声音含糊不清:“你不让我去,我就亲到你答应为止……”   薛朔有一瞬间的怔忪,猛然反应过来。   “你胆子大了是吧……”他眯起眼睛,牢牢扣住齐睿秋后脑反客为主,直亲到他双颊绯红如焰。   齐睿秋双手撑在薛朔胸膛上,稍微退开了一点距离:“我不是想要出名……你知道的。”   薛朔皱着眉头把齐睿秋按倒在床上,眼神幽暗:“说吧,你打算怎么补偿我的精神损失?”   “你想要什么?”怀里的人歪着头,眉眼中有小小的狡黠。   “放心,绝对是你给得起的。”薛朔起身,拿来一个布满粉色爱心的盒子。   齐睿秋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是什么?”   掀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套……   小兔子情趣装。   仿真兔耳朵、圆滚滚的毛绒兔尾巴(其实是某种道具),还有非常诱人的透视上装,一双白色吊带袜。   齐睿秋:“……原来你早有预谋!”   薛朔摸着下巴,笑容和善:“宝贝,穿给我看看。”   骨节分明的有力手掌按着齐睿秋胸口,缓慢游移,灵巧地解开睡衣上的扣子:“一想到你要去和别的男人拍床戏……我就,不太高兴呢。”   “你要补偿我。”薛朔将唇印在极为细腻的皮肤上。他闭上眼,安静地感受齐睿秋平稳的心跳。   “……好。”   ……   ***   刘涟头昏眼花,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系统坐在他脸上安慰道:“榴莲儿,你终于长大成人了。”它的胖脸上洋溢着喜气。   宿主有气无力:“你给我闭嘴。”   刘涟肠子都要悔青了,一时不察中了男主那厮的美男计,上了贼床!   他被他翻来覆去地啃了一晚上,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妈的,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让我去跟他撒娇。”刘涟龇牙咧嘴地撑起身。   系统无辜地瞪大眼:“你不能崩人设啊。这是软萌温柔青年。”   刘涟冷淡地看它一眼:“说,你是不是记录了什么?”   系统自觉道:“没有。”   一时间四周安静下来。刘涟用手背遮住眼睛,身躯和精神很是疲倦。   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昨夜火烫的身躯纠缠,他几乎要融化在那个人怀里。   首次尝到了情热滋味,果真……甜蜜又危险。   系统很乖地坐着,它知道内心敏感的宿主一定又陷入了纠结之中。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喜爱他。因此,刘涟心中免不了患得患失。它看得出来,它的宿主一边眷恋着这份虚幻的爱意,一边惶然不安地等待任务完成。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只要这个世界结束,他就不会再需要为此烦恼。   那个几乎要被它遗忘了的“宿主精神保护机制”,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每一个系统都会有保护宿主精神体的功能,每当宿主们沉溺剧情导致精神受到伤害,系统有权自主启动保护机制,强制削减宿主的记忆,直到某一段记忆彻底封存。   所以,这个世界的男主,最后不会在刘涟脑海中留下任何痕迹。下一个世界,他就会忘掉他爱过的人。   系统很无奈,它曾经希望宿主能过得快乐一些,但真的过上了好日子,它又害怕宿主入戏太深。   它默默躺平,无论宿主怎么把它翻来覆去地揉捏,都不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连发 第21章 脑洞侠与丑小鸭(二十)   当那个一袭红裙的美人出现在水阁中时,周围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   “她”身材纤细柔美,却又不显得过分瘦弱,层层叠叠的广袖轻抬,遮住一半容颜,只能看见雪一样的半张脸上,红唇丰润如花瓣。   红袖拂动间,“她”踏着悄无声息的步子,慢慢放下手臂,露出真容。   并未过度施加脂粉,只抿着了一层口脂,光洁前额上,一朵娇艳红梅。青黛色姣好长眉下,黑瞳清透如水,媚意若有若无。   “她”的身上没有佩戴任何珠钗环翠,红衣雪肤,长长的柔顺黑发迤逦及地,松松束着,令“她”看上去有种慵懒的艳丽。   明明没有任何奢华装饰,却凭空生出一种夺人心魄的娇媚之感,一颦一笑间,自有风情万种。   玉白如脂的纤细双手提起镶嵌珠玉的金酒壶,灵巧地斟满两只玉杯。   佳人浅笑,乖巧地依偎在穿着华贵的男子怀中,与他共饮,眸中情意绵绵。   过了许久,红衣的美人忽然开口,清润嗓音中已有不耐:“导演,好了没有?”   那并不是女性的嗓音,虽悦耳,但也能听出是一个男青年的声音!   不少人瞠目结舌,古青松回过神来:“好了好了,这场拍的很好,先休息一下。”   一得到导演许可,齐睿秋马上就站起来,身后的男人叫住他,低沉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有空的话,来我这玩玩?”   齐睿秋连头也不回,冷冷道:“不用了。”   他极力压抑着才没有露出愤怒的表情,脸气得发白。   这一幕戏是为了表现花蕊夫人和蜀后主的恩爱场面,谁知道那家伙的手这么不老实,借着宽大服装的遮挡在他身上揉捏了好几下!   “薛秋……”男人微微一笑,“别急着拒绝。说不定,你会改变心意。”他相信,要想在演艺圈走得更远更平坦,薛秋不会这么不识趣。   齐睿秋听了,不但没有妥协,反而展颜一笑:“您知道,薛朔是谁吗?”   男人心中一惊,齐睿秋却已拂袖而去。   过后他就去找导演告状,古青松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事。饰演蜀后主的,正是之前与齐韵心一同拍摄过广告的陈邛。此人在业内人脉广阔,加上演戏的天分和俊美的相貌,粉丝无数。虽说私生活风评不佳,但古青松并不关注这些事情,他只看演技如何,是否适宜角色而已。可陈邛竟把主意打到齐睿秋身上来,不得不说色迷心窍胆子够大。   古青松大怒,警告陈邛安分点,并向齐睿秋致歉,保证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齐睿秋才不追究,也就没有捅到薛朔那里去。毕竟,按照薛朔的脾气,要是知道有人骚扰他的爱人,还不把片场夷为平地?   至于往后薛朔让人把陈邛的黑料散布得到处都是,那就是后话了。   当初他游说好几次,才说动了齐睿秋来反串,至于齐睿秋怎么说服薛朔的……   古青松对他颈项后的红印装作看不见。   薛朔告诫古青松,要是照顾不好齐睿秋,后果自负。按古青松的家世来说,一般人对他放狠话也没有什么用处。然而,薛朔是一般人吗?   他丝毫不怀疑,要是齐睿秋受了委屈,薛朔一定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古青松百般保证一定会照看好齐睿秋,请薛朔放心,这才把齐睿秋从薛家接出来。   他本来已经做好打算要调.教齐睿秋的演技,但齐睿秋实在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当他要求他试装时,齐睿秋没有半点怯意或是羞赧,干脆利落地换上了定制的戏服。   同样款式的戏装穿在他身上,古青松不得不承认,容光妍丽,更胜齐韵心百倍,竟有点灼伤人眼般的感觉。古青松与造型师商讨后决定一改之前华贵雍容的宫装,更换为制式简洁的长裙,赘余的配饰头饰统统取消。此举用意在于避免繁复的服装过多地吸引观众目光,反倒忽视了演员本身,这不是古青松乐意见到的。   现在一看,效果相当完美。再经过化妆师的精妙手法一修整,掩盖了他身上原本的清朗书生气质,使他看上去愈发雌雄莫辩,活脱脱就是一个弱不胜衣的女子。   更重要的是,齐睿秋天赋惊人。古青松单独给他说戏,基本上一点就透。他能很快进入角色,一旦穿上戏服,齐睿秋仿佛花蕊夫人附体一样,举手投足间风姿绰约,堪称尤物。   古青松忽然间很能理解薛朔的心情。拥有这样的爱人,恨不得把他藏起来谁也不让见,更别说让他去到大银幕上蛊惑众生了。   但薛朔的想法不在他考虑范围内……古青松已经暗暗决定,不能放过这么好的苗子,他想要培养齐睿秋成为新的影帝。   不过,现在看来齐睿秋还真的不一定对演戏有兴趣。他连自己的真名都不愿意用,只用了化名。很明显,他不想过多地接触娱乐圈。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拍摄进展非常顺利,很快就到了最棘手的一关:床戏。   齐睿秋的态度很淡定,而有的人无论如何也淡定不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齐睿秋很意外。他一进化妆间,就看到了不应该在这里的人。   薛朔随手摘下墨镜扔到一边,双眸微抬,不满道:“你不希望我来?”   “不是……你今天不忙么?”齐睿秋坐下来。   薛朔一看他平静的态度就生气,一肚子酸水在咕嘟冒泡:“你就不问我为什么来?”   齐睿秋走过去微微躬身,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吃醋?”   “……”被他促狭地盯着,薛朔一阵脸热,赶紧转过脸去。   “拍戏而已,没什么的。”齐睿秋轻轻抚摸薛朔的脸颊。   哼。这下子知道安抚他了?   薛朔头一偏,贴紧齐睿秋的掌心:“可恶……你能不能不拍?”   他对古青松说过,取消床戏,随他开价。古青松却对他怒吼你懂个屁,这是艺术!艺术你懂吗把你的臭钱拿走不要用来玷污我的艺术!   吼得薛朔一脸懵逼,他只好委屈巴巴地过来找齐睿秋,希望他回心转意。   齐睿秋在他额上亲了一下:“这是重要的部分,怎么能不拍呢?”   薛朔心里苦。   由于床戏在薛朔的强烈抗议下,只能压后。但他还是像一只充满怨气的贞子一样跟着齐睿秋,还把临时助理撵走了。当男主角与齐睿秋对戏时,背后总是凉凉的,那是来自怨夫的注视。   最终古青松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让薛朔自己去拍!   他的身高体型和男一号相仿,做替身还是很合适的。但高傲如薛朔,怎么可能去做别人的替身?   古青松头痛不已,齐睿秋却示意他不必担心,他会说服薛朔。   不知道他和薛朔说了什么,薛朔居然让步了,并气冲冲表示不再关心此事,电影他是绝对不会去看的。   ……因为,他已经实战过了。   ***   杀青的那一天,刘涟如释重负。穿了这么久女装,他觉得自己老命都去了半条。导演极力建议他继续发展,被他拒绝了。   本来只是为了做个任务而已,他不想多搞事。   系统安静如鸡,不敢在他面前提女装事件。但,它已经完整地记录下了整个过程,并打算日后重温。   他穿着舒适的居家服坐在明亮的落地窗前,温暖的阳光晒得他昏昏欲睡。   系统坐在宿主肚子上,小声问:“榴莲儿,现在剧情已经快要走完了。”   刘涟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他明白系统的意思。剧情走完,就意味着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   “啊,真是舍不得这样的好日子。”刘涟摸着系统脑袋。锦衣玉食,还被人捧在手心里疼,这还是头一回享受这种主角待遇。   他表面上洒脱,其实心里非常不舍。   系统往他怀里蹭:“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呀。”   刘涟一语不发,只低垂着眼。他已经做好打算,就算多拖延一些时间也没关系……他要等薛朔死后再走。   要是他先走一步,薛朔一定会很伤心吧。   “再给我一点时间。”他对系统说。   ***   几经波折,《花蕊夫人》终于上映了。这部电影拍摄初期就很不顺利,女二女主的接连死亡令它蒙上了一层阴霾。所幸在多方努力下,电影得以问世。   古青松一直捂着换角消息,保密拍摄,直到杀青。无数观众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薛秋”充满好奇,议论纷纷。在一众讨论中当然有不乏恶意的声音,攻击薛秋是又一个靠肉.体交易上位的花瓶。   一切真真假假的猜测,在上映之后戛然而止。   银幕上身着宫装的美人,成了无数人心中最旖丽美好的梦。而之后的答谢会上,古青松带着恢复本来面貌的齐睿秋出现,更是引爆了所有舆论。那位风华绝代的“花蕊夫人”,竟然是个男人!   当天他穿着虽素淡温雅,但明眼人一看就知价值不菲,脸上始终带着柔和的浅浅笑容。不过他并没有过多地说话,也早早离开了。   粉丝们沸腾了,疯狂地想要挖掘薛秋的相关事迹,却发现此人除了这一部电影之外,什么都没有。   一时间哀嚎遍地,甚至有人重金求扒薛秋的身世背景,无果。失落的粉丝们只好自己动手,组成规模庞大的后援会,呼唤薛秋出现。但他就像午夜盛放的昙花一样,惊鸿一瞥后消失无踪。   令人惊讶的是不少女性被薛秋的演绎打动,她们不再满足于电影中的场面,进一步沉迷上了戏外的配对。她们不喜欢懦弱无能的蜀后主,反而对霸气英武的君王更加青睐。由于扒不出更多的薛秋相关,她们只好自己动手创作,制作不少周边,甚至还有激动的女粉丝把自制周边寄到古青松那里让他转交的。   古青松对此喜闻乐见,他就想膈应一下薛朔。于是把印着齐睿秋和男主角合成图像的杯子寄到了薛宅。   不出所料的是,薛朔气得直接把杯子砸个粉碎。   “不要生气了,她们又不知道。”齐睿秋摸着薛朔的头发温声安抚。薛朔把头埋在他柔软的腹部,脸颊不停蹭着,就像一只撒娇的大型宠物。   他抬起眼看着齐睿秋,眼神委屈:“我要告诉她们,你是我的!不许她们再出你和野男人的周边!”好气啊,他自己和媳妇都没有周边,那个野汉子算哪根葱?   “好好好,都依你。”齐睿秋握着薛朔的手。   薛朔这才高兴了点,俯身把小白兔压倒:“很好,那么现在,我们来开始夜生活吧。”   ***   几天后齐睿秋公开声明了自己的性取向,但对同组演员没有任何合作以外的关系,爱人另有其人,并且婚期将近。希望粉丝们不要把他和别人配在一起。至于娱乐圈,他是不会踏入的,出演电影只是一次“意外”,现在只想回归平静的生活,请大家勿念。声明末尾配上了一张照片,一个相貌俊美,气势凛冽的男人在薛秋身后拥着他,眼神温柔宠爱。   发完声明后齐睿秋懒得去看回应,继续去当米虫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话引发了怎样的议论,无数粉丝心碎,也有看不顺眼的人喷他,却被粉丝的口水淹没。   同年冬季,薛朔与齐睿秋在月牙岛上完婚。一如当初所承诺的那样,薛朔给了齐睿秋最完满的一生。   齐睿秋明净的笑容烙印在薛朔心上,再也磨灭不去。   ***   后世推选出的“十大经典画面”中,《花蕊夫人》就占据了两个。其一是花蕊夫人跳舞,场面奢靡旖旎,无出其右者。其二是花蕊夫人被一箭射杀,香消玉殒。那个玉似的美人儿心口中箭,朱唇染血,宛如一朵绝世名花被狂风摧折,极致的凄艳哀绝,令人动容。后者还被列为“十大悲剧性画面”之首。   《花蕊夫人》斩获无数大奖,成为文艺片史上的经典,十几年后依然为人乐道。“薛秋”这个化名,也就留在了光辉的一页上。   他就像一颗划过长空的流星,短暂现世,却已足够惊艳世间。   ***   五十年时光如水,弹指一瞬。   晨光熹微中,刘涟疲倦地睁开眼。他缓慢地抬起手,柔和天光从枯瘦的指间落下来,眼前已经渐渐模糊不清了。   他知道,自己大限已至。但他没什么遗憾的了,已经足够。早在五十年前他们结婚的时候,薛朔身上的主神碎片就可以分离出来,系统提议他马上就走,被刘涟拒绝。他坚持要等自己死去再离开,为的是报还薛朔一生的爱。   系统坐在枕头上:“榴莲儿,我们该走了。”   刘涟闭上眼睛:“好……”   他在被窝里摸索着,将手放到薛朔的掌心里。身旁的男人早已青春不再,白发苍苍。   “……谢谢你。”刘涟轻轻握住他的手,含笑阖上双目,最后一丝呼吸消失。   他呼吸断绝的刹那,薛朔心口腾起一团细小的光!光团中,一枚半透明的碎片。   系统飞快地扑过去抓住碎片,伸出小短手拉住刘涟的手,将他的精神体牵引出已死亡的身躯。   “能量共鸣启动。”   “正在建立坐标点……50%……100%。”   “时空跳跃准备中……准备完毕。”   “走吧。”刘涟抱住系统,蜷缩成一团。短暂的能量爆发后,他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   齐睿秋死后,薛朔也紧跟着去了。按照他的遗嘱,他们葬在了一处。   又一年细雨霏霏。   墓碑前,放满了沾着雨露的白花。苍白俊美的年轻人打着伞,轻柔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他是这一代的薛家家主,也是墓中二人血脉的传承。   “还真是很让人羡慕不已。”他笑叹。   祭拜完了先人,他独自下山去。   “过不久,就会重逢了呢……”若有若无的低语,消散在绵绵细雨中。年轻人扯出藏在衣服下的贴身吊牌,白金薄片上,是一个深陷进去的“1”。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_(:з」∠)_第一个世界终于结束了,榴莲和小系统要开启新的副本啦。   蠢作者第一次写原创,还有很多很多不足之处,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其实心里很没有底,好在坚持下来了,还很高兴_(:з」∠)_如果有什么建议意见或者评价,欢迎大家提出,也希望大家能喜欢榴莲和小系统,爱你们(づ ̄3 ̄)预告,下一个世界,冰山与废柴,你们要的我懂,都会有的→_→由于不能在这里放车门,所以我就放评论里大家注意一下哈 第22章 炉鼎记(一)   所有的记忆与情感在穿梭时分崩离析。   刘涟脑海中一片恍惚,往事全部变得遥远而模糊。上一世的温情爱恋,全部磨灭。   系统在他怀里缩成一小团,似乎是在休眠。它自觉启动了保护机制,抹消了刘涟的记忆。这样一来,在新的世界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着陆倒数……3、2、1。着陆成功。”   刘涟身体一轻,一阵晕眩感过后,他已经来到了新的身躯之内。   系统慢慢爬起来,四处张望。   他们躺在一间小木屋中的竹床上,窗户用一根竹枝支起来,远方星点寥落。   刘涟捂着额头,慢慢撑起身体,散发着清淡熏香味的被子从他身上滑下去。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体型变成了少年模样。   翻身下床的时候,他敏锐地发觉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   掀开衣服一看,柔软的腰腹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绷带,上面隐约渗出淡红的血迹。肩关节和大腿上,也牢牢缠满了绷带,一股草药的苦味从里面散发出来。包扎得很细致,看得出手法娴熟。   他试着活动一下手脚,四肢疼痛无力。刘涟小心地躺回床上,盖上被子。   还真是……倒霉。一来就受了这么重的伤,疼痛甚至对他的思维造成了一点影响。   “系统?”他轻声呼唤,却好半天没听见系统回答。   被子里拱起一个小包,慢慢蠕动着,系统终于探出头来。   “你……”刘涟不可思议地看着它。   系统坐在被子上,显得很拘谨。它战战兢兢地开口:“榴莲儿……我我我,我有实体了耶。”   没错,系统从有形无质的高维生命,变成了一个实物。   它依旧是淡淡的烟灰色,体型宛如一只胖猫。刘涟伸手一摸,触感绵软,就像摸到了一坨棉花糖,只不过这朵棉花糖是活的。   系统软绵绵的短手握住刘涟的手指:“噫,我进化了。”   刘涟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没有打击它。是的,进化得更让人想抱着揉了。   “现在是仙侠世界。”系统开始读取数据,发出细小的咕噜声。   这个世界中,术法与武技共存。废柴主角出身微贱,从小被唾弃歧视,最后一路逆袭成为天下第一高手,收获无数俊男美女,坐拥天下。   和过去一样,主角是个心狠手辣又能屈能伸的干大事的人才。凡是曾经欺辱过他的,或是阻拦他上位的,统统都要狗带。   刘涟这一世,依旧是个活不过十集的炮灰。他扮演的角色叫祁双,是主角云熙然的同门师弟。这个愚钝的小纨绔,竟能拜在正道第一人青凤上人门下,成为他的关门弟子。他没什么本事,只知道躲在师尊庇护下度日,连一般妖邪都打不过。   祁双的结局,是不幸被走火入魔的师尊一掌拍碎天灵,神魂俱灭。   “……”刘涟下意识觉得脑门有点疼。   他现在身上受的伤,是不久之前玄沧门内部比武中,被云熙然打伤的。虽说点到即止,但刀剑无眼,云熙然“一个手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刘涟捂着腹部,系统检测后发现他腹部有一个贯穿伤。要不是有各种灵药,估计当场就要嗝屁。   “有吃的吗?”刘涟嘴唇发白。系统翻箱倒柜地找了找,只发现一盒辟谷丸。这个世界的修道人,一般是不吃食物的。但祁双修为不足,仍然需要适当进食。   刘涟算了算时间,过不久男主就要过来探望师弟。他慢慢躺好装睡,把系统藏在被窝里。   ***   云熙然提着食盒,屈起手指敲敲竹门:“师弟,你在里面么?”   门后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师兄请进……”   风神如玉的俊美男人一身白衣,步伐稳健地推开门。   进去一看,床上的少年脸色略显苍白,低垂着眼帘不看他。云熙然心中不屑,只把食盒打开,里边热腾腾的饭食香气扑鼻。   “师弟,师兄对不住你。莫要怪罪师兄了。”云熙然道。   祁双小口小口吃着饭,姿态比往日乖顺不少。他摇摇头低声说:“师兄不必介怀,我已大好了。”   云熙然见他如此识趣,也就不好找茬了。他一向看这个小废物不顺眼,凭什么他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拜在师尊门下?   青凤上人只有两名弟子,一个是云熙然,另一个就是祁双。   云熙然是凭自身实力在众多拜师者中脱颖而出的,而祁双,纯粹是狗屎运。若不是这小废物的生身父母委托,师尊想来是不会看顾他的。   一个体质都不适宜修道的人,怎么能跟他天生九转灵脉相比?   得亏师尊重情重义,否则祁双早就成了妖怪腹中食。   更令云熙然反感的是,明明有这么好的师尊,祁双却像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一样,不习武不习术,整天只知道疯玩。   他那么珍视的地位与力量,在祁双这里,弃之如草芥。   云熙然恨不得一把捏死祁双,这次趁着青凤上人不在门中便借机生事,比武时把祁双打伤,令他卧床数日,看着这废物病歪歪的样子,云熙然感到痛快不已。   但伤了之后,祁双仿佛变得识相许多,面对师兄也不敢大声说话了。云熙然谅他没有胆子去和师尊告状,于是更肆无忌惮了。   他借着松骨的名义,把祁双四肢关节掰得咔咔作响,祁双疼得不行,都快要哭了。看着对方惨淡的小脸,颤抖的双唇,云熙然心中陡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愉悦感来。   祁双只有十七岁,本身养尊处优,出身富贵人家,被娇养得白白嫩嫩的,秀气脸蛋上一对圆润的眼睛黑是黑白是白,总透着些古灵精怪的光彩来。被弄痛了,圆眼睛里水雾氤氲,更是可怜。   云熙然从前认为这种纨绔子不学无术,整天在山上撵猫逗狗,简直浪费门中粮食。   不过今日他却是有些改观了。一来祁双躺尸的姿态相较平时乖了很多,二来,他忽然发现,这个不中用的师弟竟是颇有几分可爱的。   听着他小声的痛呼,云熙然居然认为很悦耳,有一种欺凌弱小的快乐。   他正要继续折磨师弟取乐,窗外忽然传来翅膀扑棱的声音。一只淡青色的长尾巴小鸟,停在窗棂上,朱红的喙中衔着一支小竹管。   云熙然皱着眉头取下竹管,里面果然是师尊的笔迹,命他带着师弟一起去见他。   师尊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这个事实,让云熙然敬佩不已。他本以为师尊此行必是一场苦战。   半个月前,邪道榜上有名的魔头血手老祖约战青凤上人,扬言要将其做成炉鼎日夜折磨,誓要一亲芳泽,叫这清冷如冰的正道第一高手堕落成放荡□□。   见他如此叫嚣,正道人士纷纷怒斥魔头狂妄无礼,却无人敢为青凤上人出头。因为他们修为差太多了,冒险出头怕是要成干尸一具。   青凤上人神色淡淡,不喜不怒,直到一剑斩下血手老祖首级,他依旧神色不变,仿佛只是砍了一个西瓜般平常。   杀人无算、令人闻风丧胆的,邪道排名前十的高手,竟不是他一合之敌。   此举震慑了不少宵小,再无人敢觊觎青凤上人的绝世姿容。   不知是何缘故,他斩杀血手老祖后并未立刻回山,却在外逗留了十几日。   现在一回来,不见掌门,先见徒儿。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人人都知道青凤上人对自家徒儿宝贝得不行,尤其是祁双。因着年纪小一些,也更得师尊宠爱。   云熙然意犹未尽地放开祁双,把他错开的关节复位,将他抱起来往门外走:“带你去见师尊。”   祁双闭着眼睛,听到“见师尊”时,身体本能地僵硬了一下,心底莫名产生了抗拒。他勉强道:“谢过师兄……我自己可以。”   云熙然嘴角一勾:“你还伤着呢,同师兄逞什么强。”   他没有理会祁双的不情愿,直接把他放到了巨大的白鹤背上。白鹤一声清唳,双翼带起风来,直冲天际。它会带着他们去到青凤上人的居所隐鸾亭。   祁双一路上都僵硬地靠在云熙然怀里,云熙然只认为他是身上痛,也不以为意。   蒙蒙云烟中,远处秀丽山峰上,一座雅致小亭。有一人负手而立,白发及腰,背影萧索。   云熙然为了炫技,不等白鹤落地,直接抱着祁双脚尖在白鹤背上一点,高高跃起,又轻飘飘落下。   “嗷——”祁双吓得大叫一声。   那亭子中的男人,立刻转过身来。   云熙然忽然觉得有针尖一样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仔细追寻却又消失了,好似一个错觉。   “拜见师尊。”   祁双脑海中有一刹那的空白。   这个一头白发的男人,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万年雪峰上走下来的天人一般清冷神秘,高不可攀。   他修长的剑眉微微皱起:“成何体统。”   云熙然马上把祁双放下,祁双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身边白影一拂,一只有力的手稳稳架住了他:“一天不看着你,怎的受了伤?”语带愠怒。   祁双龇牙咧嘴:“比武时不小心而已,小题大做。”他往后退了一步,靠在嶙峋的松树上低低喘息,他对这个男人……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畏惧。   青凤上人面色不悦,却忍着气把祁双拉过来:“让为师好好看看。”   “不看!”祁双用力往回拽自己袖子。   他明晃晃的抵触情绪令青凤上人极为不快,脸色一沉,强硬地把他按在怀里查看伤势。   被晾在一旁的云熙然一阵心惊,师弟怎么会如此抵触师尊?更不可思议的是,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可以称为“害怕”了。   “你且自去习练’凤归九剑‘,为师先给双儿看看伤。”青凤上人只撂下一句话,就抱着祁双御剑而起,转瞬间消失在苍翠青山间,留云熙然在原地怔忪。   祁双一句“师兄救我”哽在喉头没能发出来,耳边传来冷冽的话语:“你几时变得这般胆大,竟敢忤逆师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搓手,新篇开始。由于积攒了一点经验,剧情可能会走得快一点【bushi 第23章 炉鼎记(二)   被人橫抱着在天上飞,只有带着清凉水汽的风呼呼吹过耳边。刘涟闭着眼睛不敢往下乱看,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他其实很恐高,站在高处往下看会头晕。   事实上现在他有些不知所措。系统只告诉他炮灰徒弟最后会被师尊一巴掌拍死,可没告诉他还有其他剧情!   现在怎么看,都觉得徒弟和师父之间,有什么过节。   在接触师父的时候,他身体里有一种本能的抗拒感,非常不愿意靠近这个人。刘涟心里感到不妙,便用精神力与系统沟通。   系统变小了,藏在他的衣服里。   它检索了好一会儿,才说:“咦,剧本里没有关于祁双和青凤上人的剧情呀。”   “除了他被拍死,其他的剧情只有祁双贪玩好吃,青凤上人压根不管他,也不教导他。”   刘涟:“……”   一个资质平平的庸才,老师教学怠惰可以理解,毕竟每个老师都会更偏心好学生一点,青凤上人看重男主是理所当然的。可是现在青凤上人紧张的态度,着实可疑。   或许,废柴徒弟身上,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价值。   “我觉得这背后一定有什么肮脏的交易。”系统说。   刘涟断然道:“不可能。”这也太丧病了,是有多重口才能啃自己徒弟吃?   青凤上人的结局也是为男主做了嫁衣裳,入魔后被男主干掉了,还被吸走了所有修为。男主杀死师父之后,实力和声望都大增,日后一路开着金手指登顶,后宫无数。   至于炮灰小师弟,坟头草都丈五高了。   “嗯,没有固定剧情和人设的话,那我就自由发挥了啊?”刘涟说。自由发挥的好处就是更放松,不怕崩人设。但有一点很重要,从身躯的反应来看,炮灰和师父之间的关系很不好,不可以转变得太过突然。   系统没有异议。   它有一些忧心,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它有了实体,但感知能力大幅度削弱了。它还没有搜索出主神碎片的落点,甚至看不出男主身上有没有系统。   要是男主没有系统的话,很可能又在女主身上或者反派身上。要知道,不只是主角才能拥有系统,反派也有诸如“暴君系统”、“奸臣系统”之类的,它们绑定的是反派宿主。   刘涟一点都不慌,能够自由发挥,再好不过。这个世界危机重重,能量上限评级也是属于一级,要是他不能自保的话,那就借刀杀人好了。   ***   青凤上人御剑而行,穿过渺渺云烟,缓缓降落在一处清净庭院中。   “醒醒。”他尽量温柔地晃了晃祁双。   祁双揉着眼睛,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开他。   他后退几步,疼得龇牙咧嘴,一屁股坐在白石凳上。   青凤上人被他的态度触怒,脸色一沉:“你这是在躲避为师吗?”他上前一步就要去抓祁双。   “不不不,师尊误会了!”祁双慌忙叫道。   “那你为何躲着为师?”   祁双转转眼珠,恭敬道:“师尊,徒儿这不还受着伤嘛,身上药味儿浓,染到您老人家身上多不好。”   青凤上人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祁双只是抬眼望天。   “小傻瓜……”青凤上人忽然清清浅浅地笑了笑,宛如冰层迸裂,春水流转。他伸出手柔柔地抚摸祁双的面颊,俯下身注视着小徒弟的眼睛。   祁双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眼里的宠爱,以及眼底深处隐藏的,一些令他心惊的东西。   “师尊不过回山晚些,你就闹脾气。好了好了,师尊给你陪个不是。日后决不晚归,早早回来陪着你,可好?”   他很轻松就把祁双抱了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坐着,祁双毛骨悚然,被他身上的冷香包围着,动都动不了。   “师尊很想你……”青凤上人眯起眼睛,双唇轻轻在祁双细白的后颈上摩挲。   “师师师、师尊!徒儿也想你我们先进去吧!”   祁双像坐到钉板一样噌地跳起来,一溜烟朝屋子里跑。   青凤上人也没有捉他,只是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   回来一躺后发现,小徒弟似乎有些不听话。他看得出来,他似乎忘了自己下山前对他说过的话。既然如此,少不得要好好教导一番。   祁双靠在门后不住喘气,后背渗出的冷汗浸透了里衣。   太可怕了,原来这家伙居然……!   “可是在害怕师尊要对你做的事么?”冷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祁双霍然回头。   青凤上人低下头看他,双瞳深不见底。   “你忘了师尊下山前对你说过什么,是不是?”他眯起眼睛,不容反抗地抬起祁双小小的下颌。   祁双表情困惑:“师尊,不知道您老人家在说什么哎,您有交代什么吗?徒儿记性不好,忘了忘了。”   “为了拖延,还故意让自己受这样的伤……双儿,为师都要佩服你了。”青凤上人一手揽着祁双的腰身把他禁锢在怀中,语调不紧不慢,却给祁双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   “双儿,你并非躲不开你师兄的剑。”青凤上人压低嗓子,凑到祁双耳边呢喃,“即便他天赋出众,可承为师衣钵,但……”   他含笑品尝着小徒弟的惊惧:“论身法,你可是远在你师兄之上。”   祁双资质平平,又不学无术,深知自己几斤几两,因此专门练习逃跑,可谓功力深厚,连他师兄都不知道。   但这点把戏瞒不过青凤上人的眼睛。   若不是祁双故意不躲,云熙然不会伤他这么重。这令青凤上人极为不快,他的小徒儿他是最了解的,好吃好玩,小孩心性,最不耐得痛的,这么深的一剑刺进去,该有多疼呢?   然而他竟生生忍下来了,只为逃避自己。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胆子也够大的。”他一声轻叹,怜爱地看着祁双。   “躲得一时,躲得一世么?”   祁双别过脸去,似是闭目待死了。   “怕什么……”青凤上人修长手指从袍袖中探出,抚上祁双的脸颊,“和为师双修有什么不好?”   从他口中吐出的“双修”二字刺得祁双抖了抖,他眼中怒意渐生,猛然大力一推,竟把青凤上人推得一晃。过大的动作扯动了尚未愈合的创口,温热的血又开始往外渗。   “别乱动!”青凤上人一把擒住祁双,把他平放在床上,飞快解开他浸出血印的衣襟。   一只淡灰色巴掌大的奇怪生物从他衣服里滚落,发出细小的“噗叽”叫声。   祁双慌乱地想要抓住它,被青凤上人抢先一步,捻住它的尾巴将它倒提起来。   “咿呀呀呀——”这小东西挣扎着向祁双伸出两条软软的爪子。   “你的灵兽?”青凤上人皱眉。没有半点灵气,甚至连他也辨别不出是什么品种。   祁双怒道:“还我!”   他这般愤怒又惊惶的姿态,青凤上人一阵烦闷。为了个劣质灵兽(姑且算是灵兽),他竟然如此同自己说话?   眼看着他脸色越来越阴沉,祁双心生怯意,放低了姿态恳求:“师尊,求你把它还给我……”   见他如此可怜的模样,青凤上人又是不忍。罢了,何必与一个小东西计较?   他起身把手里的不明生物放入一个玉罐里,转头淡淡道:“你要灵兽,明日为师帮你捉来便是。”   “……谢师尊。”祁双讷讷低头。他不是不会察言观色的人,现在青凤上人明显心情不佳,万万不可捋虎须。   “躺好了。为师给你上药。”   通透的琉璃瓶呈现出一种水样的碧蓝,半透明的黏稠药液缓缓滴落在腹部渗血开裂的创口上。白皙温热的光洁肌肤上一道血红的口子,着实刺眼得紧。青凤上人不由得更是愠怒,下手也稍微重了点,疼得祁双闷哼一声。   那声低微的轻哼,仿若一点火星落在他心上,灼得他一阵心热。   他忽然等不下去了,翻手把一整瓶药液全部倒出来,仔细地涂满了全身各处伤口。   “可能会有些疼……双儿,忍着。”话音未落,青凤上人闪电一样扶起祁双,单掌贴在他背心。   强悍的修为直接往祁双身体里灌,催动药物生效。血肉急速愈合时产生剧烈的疼痛,他实在忍不了,带着哭腔喊:“师尊不要了……停下,好痛!”   耳边却传来冷冽无情的声音,将祁双的哀求驳回:“不行。”   祁双手指颤抖着,紧紧抓住柔软的锦被。青凤上人修习时一贯清苦,睡的都是冒着冻气的寒玉床,住的是灵气浓郁的福地洞天。这座清幽小院是给祁双居住的,布置上精细而舒适。   “这点疼就受不住了?往后还有比这更疼的……”   青凤上人面无表情,眼中却流露出止不住的快意。小徒儿呼痛的声音,实在是太悦耳了。   他想,要是祁双此时回过头来,就能发现他师尊脸上,再无半点遗世超脱的神情。   那是一张浸满了欲念与掠夺的,令人畏惧的脸。恨不得,即刻将什么都不懂的可怜小徒儿一口口啃噬殆尽。   他不想再等,已经等得太久,就快要彻底失去耐心了。他也不介意祁双的抵触,只因心中清楚,换谁都会对他感到害怕吧。   青凤上人只是有些后悔,过早地对着小徒儿撕下了虚伪的面具,把那小东西吓坏了。   “呵呵……双儿,你注定是师尊的。”他忽然低低笑了起来,清隽无方的容颜甚至有些扭曲。   祁双如何会想到,自己强悍清冷、恍如天人的师尊,其实是个变态的老怪物呢?   要怨,就怨自己看走眼了吧!   “为师……这是对你好。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他似是说给祁双听,又似说与自己听。   作者有话要说: 【挠头   大家好,智障作者正在尝试加快节奏,希望大家喜欢吧……如果觉得快了慢了,请果断告诉我,比心心 第24章 炉鼎记(三)   最后一道伤痕也愈合之后,祁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青凤上人眼看他就要脱力向后倒下,迅速将他揽在怀里。   祁双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稍微听话一些,不至于惹他动怒。他抬手缓缓摩挲祁双的腰侧,少年人的腰身很是纤细,且别有一种柔韧的手感。   一块柔软干净的丝帕覆在祁双布满细汗的额上,将汗水擦去。   有力的手指悄然勾住祁双的腰带,只轻轻一扯就令他衣襟大敞。   “住手!”祁双腰腹间陡然一凉,他慌忙按住青凤上人的手腕。   触手一阵冰凉,竟不似活人……   祁双骇得倒吸一口气。   青凤上人挑眉,一抬手,不紧不慢地解开衣带。   “师尊,师尊你听我说!”祁双突然吼道。   “好。你要同为师说些什么?”青凤上人停下动作,他对小徒儿总是很有耐心。一直以来,他都巴不得祁双多跟他说话。   祁双无奈扶额,长长呼出一口气,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尝试和青凤上人讲道理:“师尊,您别跟徒儿开玩笑了成吗?要双修您大可以去找别家仙子仙姑,跟我一个庸才较什么劲儿?”   双修双修,修你个西瓜!   青凤上人轻笑一声,双瞳却殊无笑意:“为师就要你。”   他倏然变脸,祁双猝不及防被他大力按倒在床上,胸口上压着的手掌重如巨石。   “乖孩子,听话。只要你同为师双修,进境必然一日千里,况且……”他柔声诱哄着奋力挣扎的小徒儿,“再也不必为病痛所苦。你是聪明孩子,应当知晓轻重。”   祁双敏锐地发现了他话里有话,冷声问:“你说什么?什么病痛?”   青凤上人嗤笑:“疯玩了几日便不记事了?”   他五指张开,紧贴着小徒儿心口处白皙的肌肤,动作暧昧:“祁双,你以为,只要抵死不认,就可以摆脱’阴阳归心体‘的身份了?”   “你这样的绝品炉鼎,万万人中也未必出得了一个。”青凤上人悠然道,怜悯地看着祁双发白的双唇,惨淡得好似暴雨摧折过的花瓣。   “不知何人为你下了禁制……保得你这十几年平安。真是高明的手段……差点连为师都要看走眼了。”他唇边带着淡淡笑意,那是一种志在必得的笑,竟无端有种邪气艳魅。此时他还穿着玄沧门的道袍,乍一看清冷禁欲,天人风姿,然其衣襟大敞,露出结实精悍的身躯,又隐隐透着一股邪肆的妖异。   “可惜无论再怎么高明,这禁制也终有失去效用之日。”青凤上人感受到从温暖身躯里传来的清晰心跳,就在他的手掌下。   就如同,掌控了祁双的性命般快意。   “若是不出所料,你这些日子,必然时常身体疼痛酥软,服下灵丹也无法止痛。严重时,你甚至无力走动。这都是炉鼎长成时免不了的。”   “无需害怕……双修过后便好了。你我本就是师徒,双修乃是天经地义。”   “你这个……禽兽!”祁双咬着牙,心寒齿冷。   青凤上人抬头,展颜一笑,双唇轻轻印在祁双心口。   “面对你,为师确实禽兽。”他喃喃道。小徒儿是个绝品炉鼎不错,但他不仅仅看中这一点。更深一层的缘由,他不打算告诉他。说了又能如何?祁双难道就会乖乖听话,从此不再和他对着干了?   当然不可能。   祁双冷笑道:“你最好杀了我——若我不死,必要你身败名裂!”   青凤上人无所谓,反倒愈发怜爱困兽犹斗的小徒儿:“双儿,你尽管去,同掌门告状也可,昭告天下也可,看看何人会信你的说辞。”   他慢条斯理地一件件剥去祁双的衣衫,现出温热柔韧的肢体。   祁双竭力抗拒,铁青着脸厉声吼道:“启用五感封闭!快点!”   青凤上人微微蹙眉,不明白祁双在说什么,大约是封禁五感的术法?可是他根本不可能会这样的禁术!   桌上的玉罐剧烈晃动,一阵脆响后玉屑飞溅,一只柔软的淡灰色小动物发出尖利的叫声,朝祁□□扑过来!   青凤上人随手一挥,那只生物被劲风扫飞出去,啪叽一声贴在墙壁上,轻飘飘地滑落。   “不要!”祁双脸色一变,挣脱青凤上人的禁锢,跑过去把它捡起来。   “放下它,乖乖过来。否则,为师现在就弄死它。”青凤上人已然失去耐心,嗓音森冷。   祁双背对着青凤上人,把手里的小东西往心口一按,它立刻消失了。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目光悲哀:“师尊……看在这一声师尊的份上……不要这样对待我。”   “不行。”   青凤上人将白发拨至肩后,无奈摇头:“不为你破身,日后发作时,会痛上百倍千倍……你受不得的。”   祁双道:“可是,我不想。”   “傻孩子。你这样,哪里有选择的余地?”青凤上人随意披着道袍,白发散落,走下床朝祁双走过来。   “你可知你有多珍贵?阴阳归心之体,远胜其他,与之交合,不仅修为大进,更可滋养元神。谁不想要这样的炉鼎?”   他轻叹着朝祁双伸出手,手掌干燥苍白,掌心里布满剑茧。   还有最重要的事情,他并不打算告诉祁双。   要如何开口,当年,他心冷如雪不问世事,一心只访仙问道。在他看来,世间万物有其规律,人可食鸡鸭猪羊,那么猛兽亦可食人。不过是一场轮回罢了。他的师尊天隐老人就曾评判他“天纵奇才,铁石心肠”。他并不在意师尊对他的看法,因为无关紧要。他的目标只有脱去肉体凡胎,超脱俗世而已。   因此,哪怕是巨蟒在他面前生吞一个小孩儿,他也神色淡淡,转身欲走。   那孩子被吞了一半,小脸酱紫,竭力朝他伸出手来,哭喊着“仙人救救我!”   他敛眉驻足,清冷道:“世间万物自有规律,我若救了你,这蟒说不得便要饿死,亦是一条性命。”   那孩子尖利的叱骂宛如利刃狠狠划过他心头:“我呸!什么仙人!你们这种……你们这种高高在上的伪君子——冷血的畜牲!”   “见死不救……你也配升仙——你不得好死!爹——娘——”   极为嘶哑绝望的稚气哭喊,渐渐减弱。   冷血的畜牲……   原来他在旁人眼中,是这样的么?   恍惚间利剑出鞘,剑光如秋水,顷刻间斩杀了吞吃小孩的狂蟒。他只感到心头有热血一点点上涌,驱使他不顾脏污将孩子抱起来。脱险了的小家伙崩溃地伏在他胸口大哭,炽热的泪水浸透了他的衣襟。   长久以来封冻的心,开始融化。   那之后,他本想送这个孩子回家,却发现一个村庄的人都葬身妖兽腹中。他遮住了孩子的眼睛,谎称受其双亲所托,将他带回玄沧门学艺,数年来守口如瓶,并不许他下山见父母,每一次都以“仙凡有别”搪塞过去。   是的,他说了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欠了人情不好推辞,才收下这么一个庸才,连大弟子也这么认为。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苦心维护的假象。   他也不在学艺上对祁双严苛,只放他玩耍,过得快快乐乐便好了。   小东西在他的看护之下慢慢长大,性格古灵精怪,常常做出一些可笑又可爱的事情来。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了这孩子身上的不同寻常之处——他是个极为罕见的,被下了禁制的炉鼎!   阴阳归心体,无论何种功法,都能在体内圆转如意后通过双修的方式引入修士体内,并更为精纯,于修习极有好处。哪怕是相冲的佛魔之气,都能通过炉鼎转化后变为纯粹的灵气。并且,还可以滋养元神,净化杂念,不至于生出心魔阻碍修为。   更美妙的是,这样的炉鼎,必定身怀名器,无一例外。   可想而知,这小徒儿会让多少人疯狂?   祁双本身没有什么自保能力——一来资质平庸,二来他也没有严格传授他术法剑技。他的想法是大弟子传承衣钵,小弟子用来宠。   可惜一切并不能如他所愿。   “阴阳归心体”与其他炉鼎不同的是,若不在成熟时破身,日后便会滋生各种各样的病症,炉鼎本身寿命也会大幅缩短。可以说,不由得他不做。   最糟糕的是……他发现,自己已经有了入魔迹象,心性越来越暴戾残忍。   再不想法子补救,他一定会堕入邪道之中,无可挽回。   他不想伤害祁双,但已经没有选择了。由他来做这个恶人,总比祁双流落外边被□□得生不如死要好。   哪怕祁双恨他,只要能保住这个孩子,他也认了。   没有比这更好的方式。   “你恨师尊吧,没有关系……”他把祁双按倒,俯身压上去。   “你会后悔的……”祁双双唇发颤,闭上了眼睛,手指死死攥紧了锦被。   ……   黑发与白发纠缠不清,昏暗中一切都看不真切。那耐受不住的甜软低泣,和情动处沙哑喟叹,一声声引诱着蠢蠢欲动的心魔。   那摇动的红罗帐后发生了什么,来客心中已经有数。   “原来。”唇边勾出一抹讽刺的笑,他小心地退出小院,御剑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赶在十二点前发了_(:з」∠)_   师尊已经开始精分,他控记不了记几,所以需要小徒弟配合治疗,也给小徒弟续命 第25章 炉鼎记(四)倒v开始   刘涟慢慢睁开眼, 手指勉强屈伸了几下。   讽刺的是,经过一夜磨难, 他居然不感到半点疲惫, 精神出乎意料的清明。   仿佛吸取了某种力量,让他的身体产生了一些变化。   他张张嘴, 却如梗在喉。苍白的手背盖在眼睛上,眼底酸涩不已。   可是没有一滴泪水。   他没有下床, 因为被子下掩盖的身躯是光裸的。   系统从他心口冒出来,蹲在被子上。   “对、对不起……”系统哭着说。   刘涟摇摇头:“别哭。”   他反而安慰起系统来:“往好处想,这根金大腿很粗, 不是吗。”   “这不是我的错……又要我来承受。”刘涟长长叹息, 似乎有些自暴自弃了。   系统小小声:“我检测到了,主神碎片……”   “……在他身上。”   昨夜, 在对方情潮汹涌时, 从他身上传来极为明显的精神力波动,正是主神碎片。   刘涟苦笑:“所以,这回是攻略师父?我想,根本不可能。”   他绝对不会去爱恋一个如此伤害过他的人。   脑海中忽然间有些恍惚, 似是有谁曾把他捧在掌心中疼惜爱护。   是谁呢……想不起来了。大约是他的臆想吧。   刘涟手指拨弄着系统的软手,眼底平静无波:“不用担心。该我做的戏, 我会好好做完全套。”   系统蜷缩在他手心里,像一块棉花糖。   按照剧情, 接下来就是神兽现世, 各派争夺。剧本中没有说明青凤上人与祁双的过往纠葛, 仅有与男主相关的剧情。   在争夺神兽中,祁双拖了后腿,男主本就心生不满,之后青凤上人还偏心把罕见的冰凰蛋给了祁双孵出神鸟,更令男主嫉恨不已,为日后埋下了隐患。   如此一来,日后祁双被入魔的师父一掌拍死,男主“相救不及”,便很好理解了。   这事好办,要避免被男主记恨上,刘涟只需找借口不去争夺神兽就行了。可想而知过程会有多危险,他笃定青凤上人不会让他去送死。   但青凤上人的态度,如同一片乌云,压在他心头。   刘涟强迫自己遗忘昨夜青凤上人吐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爱语,只抓住了重点。   第一,他这个身体是炉鼎;第二,青凤上人说自己不是为了占有他的炉鼎之身,他对他有超出师徒关系外的想法。至于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情,青凤上人似乎隐瞒了一些不希望他知道的事。   那么,就找机会套话好了。不过青凤上人绝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这个男人,看似冷得像一座雪峰,但刘涟很清楚,他的手段有多令人畏惧。   他强悍,并且冷情。几乎无懈可击。唯一的软肋大概是祁双,可面对祁双的时候,他也高高在上不容忤逆半分。   情况相当棘手。   好在刘涟往世也曾服侍过喜怒无常的君王,知道看人眼色揣摩上意。就算他在心里恨不得他去死,表面上也会伪装出一副柔顺驯服的模样来。   以卵击石,傻子才跟他硬碰。他还没有狂到以为自己是主角。   “打起精神来,我们去见他。”刘涟把系统放到衣服里,翻身下床。   光亮的铜镜映照出一双冷冽的眼。   ***   云熙然劲装利落,恭谨地站在青凤上人面前。   “师尊,一切事宜均已安排妥当,不日便可出发。”   青凤上人淡淡道:“如此便好。此次前去北地,能得神兽自然欢喜。若是不能,也无需放在心上。谨记,修行之中,各人有各人机缘,不可执念过度。”   云熙然肃容:“弟子谨遵教诲。”   青凤上人下颌一点,云熙然立刻奉上茶盏。他轻抿一口茶水,沉声道:“你就没有话要问为师?”   云熙然一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这……并无。”   “事到如今说与你听也无妨。为师与双儿已结成道侣双修。”他紧盯着云熙然的表情。   “恭喜师尊。”云熙然道。   前去寻找师尊,却撞见二人情.事,要是换了别人,必定尴尬无比,甚至惊叫出声。但云熙然只是安静地退去,没有暴露自己的行藏。   他知道……青凤上人在故意试探他。   悄悄退去,一来保全了师弟颜面,二来也显示出自己心志坚定波澜不惊,能当大任。   青凤上人对他非常满意,这个大弟子不仅天资卓越,心性也是上佳。有他在,自己不必担心传承问题。   他已经做好打算,等大弟子出师后,就把一切事务交接给他,自己带着小徒儿归隐。   一辈子那么长,他有充足的耐心来养育他的小徒。   “这次所有的年轻弟子都要去历练,你务必多多照看你师弟些。他还小,做师兄的,就多担待着。”青凤上人道。   “弟子知晓。一同拜在师尊门下,自然要互相照拂才是。”   云熙然面上摆出友爱的姿态,心中实在不屑一顾。   祁双那个小废物,去了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扯后腿要他分心出来照料?   北地神兽,他势在必得!   不过,提到祁双,云熙然脑海里不可避免地回忆起昨夜。   带着青涩稚气的低吟止不住地传来,甚至带了些哭音。他在求饶哀鸣,可是师尊没有放过他。低叫从痛楚渐渐变成欢愉。   云熙然可以想象得到那是怎样香艳旖旎的画面。   令他惊讶的是,师尊居然动了凡心。他不是一向禁欲的么?不少容貌绝世修为高深的仙子对他心生爱慕,他也不予理会。云熙然一直以为师尊是断绝七情六欲的。   最可疑之处就在于,祁双的修为也就是三脚猫而已,师尊与他双修,连半点进益都不会有。   不知他亲爱的小师弟究竟有怎样的魅力,才能勾得师尊与他颠鸾倒凤?   “那,便去准备吧。带着你师弟出去历练一番,日后对修行也大有裨益……”   青凤上人正要再交代一些什么,一个清润的少年嗓音打断了他的话。   “我不去!”   青凤上人蹙眉,云熙然闻声回头。   来人正是祁双,却又有些不一样了。   身形依旧清瘦挺拔,一身浅碧长衣,墨黑长发高高束起,发间坠着一枚玉铃,雅致中又不失利落。   他的肌肤比往日更白皙,竟有种凝脂似的感觉。小巧唇瓣嫣红,娇艳非常。一双杏核眼往常总是带着张扬的笑意,现在居然沾染着几分媚。   ……是破了身的缘故吗?原来那么讨打,如今也变得惹人怜?   祁双黑瞳幽幽地盯着青凤上人,斩钉截铁:“我不去北地。”   青凤上人宛如看着一个顽劣的孩子,温和劝:“这是为你好,出去历练一番,长长见识。”   “我不去!我就不去!”祁双开始胡搅蛮缠。   “师弟,怎可对师尊如此无礼?”云熙然皱着眉头斥道。   青凤上人并不介意,反而觉得祁双有精神跟他闹,是件好事。   “说说看,为何不想去?”   祁双叫道:“那里太危险了,我才不要去送死!”   青凤上人的弟子居然怕死,万一传出去,岂不是令师门蒙羞?   云熙然更加不屑了。   “有你师兄护着,怕甚?”   “我不要拖累师兄……”祁双忽然低下头,“我有几斤几两,我自己知道。”   云熙然发现他居然变得善解人意,原来还知道自己会拖后腿?不过他感谢祁双的识趣。少一个人,就少一个竞争对手。   青凤上人却不乐意了,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是因为考虑了师兄的心情?   他动作缓慢地把茶盏放下,青瓷在乌木桌上发出“笃”的一声轻响,令两个小辈一惊。   “再说一次,你为何不愿去?”冰雕雪砌的面容上神情淡然,却有无形的威压释放,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祁双本想硬着头皮吼回去,可惜实在没这个胆子。   他对着手指,小小声抱怨:“哼……师尊又不去……我也不要去,好冷。”   偷偷抬眼暼了一下青凤上人,祁双又飞快低下头。   “……”   青凤上人闭上眼睛,微微仰起脸,手指在袖中隔着衣料抓紧了紫檀椅扶手。   祁双自以为无人察觉的抱怨,他都听到了。   那嗔怪的话语,听在耳中,甜蜜到令他颤栗。   小徒儿不愧是个识趣的聪明孩子,很快就想通了,知道要依赖着师尊。   小笨蛋,怕是一刻也离不得他。北地那么冷,这孩子怎么受得住?   青凤上人选择性忽略了北地有多少灵宝,只想着祁双会不会冻着饿着。   ……还是算了。小弟子嘛,还是宠着好,不必风里来雨里去。灵兽的话,他去给他弄一只养着玩就是了。   看着青凤上人脸上笼罩的寒霜慢慢散去,祁双低着头无声冷笑。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攻心,确实有奇效。   “双儿,你不愿去,那就罢了。和师尊急什么。过来,让为师看看。”青凤上人和颜悦色道。   祁双别扭地走过去,被青凤上人一把拉到腿上坐下。他身子下意识地僵硬了一瞬,又强迫自己放松。祁双把脑袋埋在青凤上人胸口,不去看他。   “为师很高兴。”温柔磁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修长的手指缓缓抚摸着祁双的头发。   他不知道,在他怀中的祁双脸上笑意冷冷。   我可一点都不高兴呢。师、尊。 第26章 炉鼎记(五)   祁双本以为躲过一劫, 不料最后还是踏上了前往北地的旅途。   只因掌门对青凤上人说了一句话。   ——你现在护着,哪天你护不了了, 他就只能等死。   青凤上人一想, 掌门说得有道理,就不再理会祁双的抗拒, 强行让他跟着去了北地。   当然,他给祁双不少防身的好东西, 可以说无微不至了。   掌门的话正好戳中他心中隐忧。他说的不错,万一哪天自己一个不测,没有自保能力, 又是绝品炉鼎的祁双, 绝对躲不开被凌虐致死的命运。   养孩子,真的不能一味娇惯纵容。   青凤上人只得狠心送祁双出去历练, 祁双狠狠瞪他一眼跑了, 晚上也拒绝与他同寝。   他没有办法,不知如何对待那孩子。即便名动天下纵横四海,在小徒儿面前也要放下身段。   那双明亮黑瞳里的神光,刺得他冷硬的心有些许抽痛。   “师尊必护你平安。”他对小徒儿如此许诺, 祁双却不屑一顾地转过身去。   祁双不知道,为了保护他, 青凤上人不惜使用禁术,将二人生命元神相连在一处。只要他无恙, 哪怕魔君亲至, 也杀不死他的小徒儿。   不过自从荡魔之役后, 邪道声势大不如前,魔君也早已死透,坟头都被炸平了。邪魔外道争杀不休,很难再出一个头领。   于是青凤上人就放心地让祁双去了,并叮嘱他,随便看看玩玩,千万别学同门出去打架。   祁双随便敷衍了几句,引起青凤上人不满,含住他粉唇吻到求饶才满意。   “师尊等你。”临别时他轻轻吻了吻小徒儿柔软的脸颊。   “哦……”   等祁双坐上天舟后,在无人角落处,他用力擦了擦自己的脸。   ***   玄沧门有一秘宝,名曰“天舟”,一艘巨大的飞空船,足能装下数百名弟子。   此物乃是开山祖师传下的至宝,平时仅有指头大,通体锈色,雕琢精巧,风帆桅杆船舱宝箱,无不细致。上面镶嵌着细碎的不知名宝珠,用以发动天舟。   掌门启用它之后,命弟子填入灵石充作驱动天舟的能量,又配合青凤上人一起,将天舟发动升空。   此次北地雪原中,兽之境迎来了二十年一度的开放。此地的风暴将会暂息一月,以待各方人士进入探索。   兽之境,顾名思义,便是兽类的家园了。天下百兽,见过的没见过的,在这里都能够找到。谁也说不清这块区域有多大,据入内探索的好奇人士称,远远超过了北地雪原。   在里面,时间和空间会发生奇妙的变化。修为不够的人进入是很危险的,因此数百年前有先人在外圈设置了几个休憩点,以便后人取用。   正邪两道定下规矩,为了表示对先人的敬重,不得在据点动手,违者可群起攻之,生死自负。若是先挑事被杀,宝物归击杀者所有,其余人等不得有异议。   至于出了据点……那就不在管理范围内了。   故而在据点处,还是比较和平的。   兽之境不仅仅产出亲人的灵兽,还有魔兽和神兽,传说中更有可化为人形的兽王,实力与地仙无差。不过也仅仅是传说罢了。   现世灵气稀薄,连地仙都没人修成。天下第一的青凤上人,也仅仅修到化神而已。更不必说地仙之上还有真仙、大罗天仙,都已经成为了模糊的神话。   捉捉灵兽就够了,神兽魔兽不是他们能驾驭的。但依旧有不少狂热的驭兽人渴望能一睹它们的真容。   玄沧门众弟子一路上都在兴奋地讨论喜爱什么灵兽,如何饲养等等,只有云熙然处变不惊,令人不禁佩服大师兄的定力。   他当然不需要为这些小打小闹的灵兽激动——没人知道,他早就有了一只足以傲视百兽的兽王!   不……或许,用兽王称呼,都是贬低了它。云熙然自己也不知道,那究竟是“它”还是“他”。   另一个内心毫无波动的人,是祁双。他自知门中不少人看他不顺眼,毫无天赋都能被青凤上人捧在手心里爱护,因此安安静静,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坐在船舷边,天风扬起乌黑的发。   祁双手掌上蹲着一只长相奇怪的小动物,只有黑豆一样的小眼睛,和短短的尾巴。它伸出软软的爪子对着祁双挥舞,发出咿呀咿呀的叫声。祁双眉眼间尽是温柔,手指拨动着小动物的爪。   “师弟,你在做什么?”云熙然突然出声,朝祁双走过去。   祁双一惊,手略略抖了抖,镇定道:“没什么,我在逗它玩儿。”   “这是什么?怪有趣的。”云熙然俊朗一笑,伸手去捻小动物的尾巴,却被它尖叫着躲开,顿时有些不悦。   祁双道:“师兄勿怪,这种棉花兽最是怕生。”   “听着倒是新奇。它有什么天赋么?”云熙然以为祁双养了什么新品种灵兽。   “并无。仅仅用于玩赏罢了,不是什么厉害玩意。”祁双揉捏着它。   云熙然不再追问,他有些抱歉地对祁双说:“师弟,不瞒你说……此次师兄乃是为高阶灵兽而来,想必会走不开身,无法分心照料你,希望你能体谅师兄的难处。”   祁双心里嘲笑,明明就嫌弃他累赘,装什么兄友弟恭?若真的对自己师弟关心爱护,最后他就不会被打碎天灵惨死了吧。   “师兄不必顾虑我,尽管放手一搏便是。”祁双低声道。   云熙然很满意,看来祁双被师尊调.教过后,也开始变得懂事了。本来他还担心祁双捣乱,现下可以安心,便不再理会他。   祁双看着云熙然八面玲珑,与其他弟子打成一片,默默转过身去。   ***   天舟在兽之境最外边的浮罗城降落,待休息一晚后,明日便可进入广袤的兽之境。   浮罗族世代在此繁衍生息,至今已有数千年了。   族人们艰苦劳作,漫长岁月中壮大起来,建起一座城市,将它发展为北方第一重城,至此荒凉的北地也变得繁荣起来。   作为北地与中洲交接之处的要塞,浮罗城是个休息整备的好地方,这里还有黑市,流通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令人大开眼界。   每一个去往兽之境或者大雪原的修士都会在此停留一阵,端的是三教九流无一不包。之所以没有打起来,乃是浮罗族秘术奇诡之故,一般人轻易不敢招惹。   玄沧门颇有财富,按照惯例包下了浮罗城最大的“陶罐店”。   陶罐店其实是个大客栈,因每一间客房都独立建造并形如陶罐而得名。有趣的是,所有食品饮水也一概装在陶罐中享用。   刘涟分到一间罐子屋,再三检查了自己的装备,确认万无一失后才躺下。   系统焦虑得快要变形了,它蔫蔫地待在小碗里:“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刘涟双手枕在脑后无所谓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哎,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呗。”   本来是打算躲过这场剧情的,没想到可恶的掌门横插一脚,还是把剧情扭了过来。这就非常生气了。   既然回到剧情上,他就不能不好好规划一下应该怎么过。   剧本中,云熙然在兽之境大丰收,不仅收服了能变为绝色美女的神兽九麟,采集无数绝品灵草,还斩千年蛇祖,取其蛇胆蛇鳞,从蛇口救回冰凰之卵。   那枚卵落到祁双手里的原因是青凤上人不忍见小徒儿两手空空,便问大徒弟要来送与他。   之后冰凰破壳,是个冷艳美少女。当然,也入了男主后宫之中。至于祁双,她压根没看上一眼,直接投奔云熙然怀抱去了。   刘涟可不会主动去惹一身骚,他躲都来不及。这回他打的算盘是在外圈混一混,随便挖个草就得了。   “不行。”系统严肃道。   刘涟坐起身奇怪地看着它:“为什么不行?惹不起我还躲不起?”   “你忘了师尊最后会被男主干掉吗?”   “师尊死掉的话……主神碎片会被破坏的呀……”   系统对着手指:“这个,还是不要吧……”   刘涟噗嗤一笑,戳它:“哎,你希望我救他吗?”   “不知道耶……”系统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对你很好……可是他伤害过你。”   刘涟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是,不错,他对他很好,几乎是娇宠到予取予求,就差把他含在嘴里。   但这不代表,他就能忘记那夜所受的苦楚!   他那么卑微地哀求,他却充耳不闻,依旧肆意征伐。   他被迫品尝了爱欲的极乐。   身体不难受,难受的是心。   刘涟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命运的权利。他也认了,面对多少伤害,他都不会计较太多。   麻木不仁,确实是一种好态度。这是戏台,而他是台上的戏子,笑颜如花只为愉悦众人。   “嗯,我救他。但是,不可能爱上他的。”刘涟歪着头,露出一个看似明亮的笑容。   系统却一眼看透他笑容下藏着的阴郁。   它理解地抱住宿主手腕,蹭来蹭去以示安慰。   废柴宿主和低级系统,实在是太艰难了。   “会好起来的,会幸福的……”系统的小短手轻轻拍打刘涟的肩膀。   “嗯嗯,会的会的。”刘涟合上盛着夜明珠的锦盒,满室珠光尽数消逝。 第27章 炉鼎记(六)   风雪停息后, 广袤冰原呈现出一片壮丽景象。远方一线绿茵,那是一夜之间从坚硬冻土中突兀长出的碧草。   草原与冻土界限清晰, 兽之境正式显现。   各门各派泾渭分明, 门中长老领队,朝兽之境进发。   云熙然一马当先, 剑光流虹,强大的修为震慑了其他门派之人, 和某些暗藏的宵小。   兽王告诉过他,适当展现实力,有助于产生威慑, 避免一些麻烦。   祁双慢吞吞地打开青凤上人给他的口袋, 取出一把细剑。   他晃晃悠悠踩上剑身,险些站不稳摔下来。等他平衡好身形, 同门差不多都飞光了。   名剑“枕月”载着他缓缓升起, 飞向兽之境。   所幸四周没几个人且都在闷头赶路,因此没人注意到,青凤上人的佩剑,锋利无匹的绝世神兵, 就这么被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家家踩在脚下,还飞得比乌龟更慢。   否则, 这一幕绝对会变成各派喜闻乐见的笑料。   往日青凤上人驭剑之时的风采,无人不为之心折, 尊一声“道君”。   怎么会找了个朽木烂泥似的弟子?   看来, 青凤上人的眼光也不过如此。   祁双丝毫不会在意是不是给师门丢脸, 也懒得换一把飞剑,只裹紧了身上的火羽大氅。雪原上还是有些冷的。   掌门老头的要求是每个弟子至少捕捉驯养一只灵兽,其余珍稀草木亦可收集,数量不限。   他不可能拿那块棉花糖去凑数,于是另寻目标。   银斑竹鼠是个不错的选择。木系灵兽,寄居在长叶竹上,性格温顺活泼,模样也机灵可爱,又易于捕捉驯养,受到不少女修欢迎。属于入门级的灵兽品种。   捉住一只,再顺手挖点周围的花花草草,比如长叶竹笋、伴生的大箬花,即可交差。   带队的长老不会训斥他躲懒的——青凤上人都不管了,旁人何必多操这个心?   祁双放心了,催动飞剑加快,它却毫无反应,还是保持着匀速。   他一拍脑门,怎么忘了……这是青凤上人的东西,就他这点修为压根不可能驱使。   青凤上人一开始就定好了飞剑的速度,不会太快,为的是让祁双能好好观赏北地风光。   算了,不用这么急。反正他又不需要灵兽。   ***   银灰色的小鼠从竹子里探出头来,左看看右看看,最终还是放下心来大胆地窜到地上去啃食花生米。   一只玉色的手轻轻按在它背上,小心地把它抓起来。   银斑竹鼠吱吱叫了几声,发现是人类,安静下来。   “跟我走吧。”祁双蹲下,仔细观察着它。   幽静的竹林中水雾弥漫,沁着肌肤有些许寒凉。进入竹林的人不多,因为这种环境不会产出什么强力的灵兽,何况还是外圈。   除了几个手拉着手的少女进来寻竹鼠和青狸外,祁双没有看到其他人了。   把小竹鼠装进笼子里,祁双又挖了几个长叶竹笋,一丛大箬花。他的动作很小心,尽量不损坏植物根茎。   祁双神色专注,明亮的眼中流露出温柔平和来。   如此清幽静谧的所在,让他精神放松了不少。   “好了。”他站起来,扎紧布袋口子,拍拍身上的灰尘。顺手掰了一小块竹笋喂给竹鼠,祁双提着笼子转身准备回去。   身后雾气忽然越来越浓郁,无声无息向他聚拢过来。   祁双陡然闪电般朝外飞奔!   劲风掠过竹林,搅碎无数竹叶纷飞。   他已经无暇细想,脑海里只有一个字——逃!   不管那是什么,快逃!   “跑什么……你这样,很伤人心哪……”   那幽怨叹息如影随形,凉意直渗入祁双心头。   “小家伙……来……到我怀里来……让我好好地爱你……”   祁双大骇,不敢回头,催动他浅薄的全部修为,身形迅捷如惊电!   为什么会出现这个东西?   这不是应该在云熙然那边的吗?!   云熙然尚且有一拼之力,换做他必死无疑!   逃!逃!逃!   我不想、我不能死在这里!   竹林仿佛没有尽头,而他却快要力竭了。   枕月危难之时蓦然爆发出一道雪亮的光华,祁双紧紧握住它,宛如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转身,闭上眼睛用力一挥!   强劲的罡风横扫过去,林中白雾霎时消散殆尽。   满天细碎竹叶飘落,风中隐约传来带着淡淡哀伤的叹息。   祁双大口喘着气,心脏激烈跳动,眼角沁出一丝泪水。   好在有这把剑……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不敢久留,提着笼子快步离去。   白雾如影随形,紧跟在他身后。   就在祁双快要踏出竹林时,后颈传来一阵恶寒,似是一只冰冷的手按在上面。   “你再多走一步……”阴冷的声音中带着威胁。   “妈呀——”祁双一声惨叫,笼子脱手飞出,细竹条摔散了架,小竹鼠惊慌地吱吱叫着跑远了。   他疾退时身形不稳,一脚踩到石头上,向后直直倒下!   眼看着祁双的后脑勺就要磕在地上,白雾飞快上前,冰冷的手轻柔托住了他,往怀里带。   “老是这样冒冒失失可不好……”   语气像在责备一个闹腾的孩子,无奈又宠爱。   祁双勉强抬手,突然发觉四肢沉重极了。低头一看,乳白色的水雾牢牢锁住了他的手脚!   “放开我!”他怒吼。   “不放……”白雾冷笑。   一缕冰凉的雾气钻入祁双领口,沿着细嫩皮肤游弋,所过之处激起一阵阵颤栗。   祁双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青凤上人为他准备的防身法器,在这个东西面前,居然废铁般毫无反应!   不该是这样的……怎么会失效?!   心口忽然一凉,衣襟被强行扯开,暴露在清冷空气中的皮肤呈现一种酥油似的白腻。   两朵娇艳花蕾,在胸膛上格外引人注目。它们已经微微挺立起来,引诱着有心人前去采撷。   “……”白雾的呼吸有些散乱,他死死盯着祁双许久,才俯身,埋头在他胸前。   “……你!”   冰冷滑腻的触感,让祁双感到熟悉又深刻的畏惧。   他回想起某一夜,青凤上人单手扣住他的双腕压在头顶,俯首在他胸前,细细吮吻,轻怜蜜爱。   也是这么的冷,冷得刺骨刺心。   “放手……!”   祁双声音里又是愤恨又是惊惧,带出微微的哽咽。   白雾停滞了一瞬,祁双难过的表情让他心中一阵涩然。   但仅仅一瞬,就化为百倍千倍的施虐之心,和带着恶意的愉悦。   你在犹豫什么?   以这样的姿态来见他,不就是为了鸳鸯交颈,肆意侵占?   不需要披着道貌岸然的皮来温柔对待他,不需要处处忍让照顾他的心情。   去吧,他就在这里,伸出手去,将他牢牢攥紧在手心。   把他剥皮拆骨吃下去,那是多么美妙的滋味!   他激烈地挣扎着,苦苦维系残余的良知。最终内心的欲念压倒一切,冰冷的唇印在祁双胸口。   “我想要你……”痴恋的呢喃听在耳中,无异于鬼魅低语!   ***   弟子们出发后,玄沧门中的青凤上人便告知掌门,即刻闭关。   掌门虽然有些不解,但并未过问太多。站在顶峰之处,有些古怪脾气也正常。   寒玉床冒着丝丝冻气,有人仅着单衣盘腿趺坐其上,面容如雪。   束发玉簪随手扔到一旁,散乱的白发披落肩头,银瀑也似。   角落仅有一灯如豆,灯火明灭中他的容颜隐隐约约。   “真可怜啊……白露寒,名动天下青凤上人。”   突兀响起的,竟是他自己的嗓音!   但仔细一听,还是不一样的。过于邪魅而又带着让人神魂动摇的甜意,清冷孤高荡然无存。   白露寒霍然睁眼,深黑瞳孔有一霎的收缩:“住口。”   他似是忍耐着某种痛楚,薄唇紧抿到发白。   火苗剧烈摇晃了一下,又归于平静。   冰室内赫然多了一个身影!   “心魔。”白露寒淡淡道。   眼前的男人无论身形相貌,皆与他无二。   只不过穿的是一身纯黑色单衣,双眸血红。   “你出来得正好,今日就一举消灭你。”   骨节分明的手一抬,正要唤出仙剑,白露寒才反应过来,枕月已经给小徒儿拿去防身了。   双儿……   一想到小徒儿,白露寒眼中闪过一瞬的温柔。   不知道小东西在北地怎么样了,有没有饿着冻着……   今日才刚出发,他就忍不住思念了。白露寒自嘲地笑了笑。   “你想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吗?看一看吧,看看他……”心魔端坐在白露寒对面,蛊惑道。   “没有了你看着,他可能不会好好吃饭睡觉呢……这孩子一向不听话,不是么。看看他吧……”   白露寒蹙眉,心魔的话语声声入耳,勾起了他的思念。   也罢……看看心魔在玩什么花样!   袖中翻出一面镜子,片刻后便展现出祁双的身影。   他看着小徒儿和放在碗里的宠物说着话,看着那张小脸上气馁难过的表情,又是爱怜又是心疼。   “你看……他离了你,活不了,”心魔温柔地提议道,“不如,把他捉住,好好藏起来……藏在只有你能找到的地方。”   “他本来就是你的……你才是他的世界。何必让他去见外面的风雨呢?”   “他的性命是你的,他的悲喜也应当是为你……”心魔循循善诱,“放他走,迟早会被这大千世界迷花了眼。或许,他会找到别家门派的仙子真人双宿双栖,到了那时……”   他唇边勾起一抹诡艳的笑:“你这个师尊,又算什么东西?”   “住口——”白露寒勃然大怒,剑气瞬间爆发四射,击在冰壁上,碎冰迸裂。   他的怒火只持续片刻便收敛了,面上依旧冷冽。   白露寒拂袖冷笑:“你这样处心积虑,为了什么?诱导我成魔么?”   心魔站起来,张开双臂:“成魔与否,那不重要。白露寒,面对自己的**有那么难吗?”   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上挂着怜悯的笑容:“白露寒啊白露寒,我,就是你。而你,也是我!”   “我就是你内心最见不得光的那一部分啊……”心魔低笑,“旁人就罢了,你想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   “你想对他做的事情……”他舔舔嘴唇。   白露寒脸色难看无比:“别再说了。”   心魔慢慢走到他身后,凑近耳边:“做一个好师尊,很辛苦吧?”   “考虑他的心情?他可考虑过你?”   “反正他都恨着你……不如,更彻底一些。至少你也得到了他,不必再担心他离去。”   白露寒闭上眼睛,脑海中又浮现出祁双的脸。   那双漂亮的眼,多年前看着他的时候只有怨恨;而多年后,红罗帐中,依旧是苦痛和怨怼。   不要这样看我……不要恨我。我那么……那么爱你。   不要恨我……   白露寒捂住头,耳边回响着祁双的哭声和叱骂,眼中所见尽是祁双的挣扎排斥。   他有些茫然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不明白,明明对他这么好,他却不爱自己……   那个孩子,根本没有心!   罢了,罢了!   “来,吞噬我。面对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不要再压抑自己的心了!”心魔高声说。   “肆意地活着吧!这世间枷锁之于你,毫无用处!”   白露寒心神震荡,心魔的话,实在太具有冲击性,明知引导他去往深渊,却又忍不住幻想那黑暗中潜藏的甜美。   他只能苦守一丝道心,不让自己成魔。   心魔看着差不多,笑着补上最后一根稻草。他转眼间变幻成祁双的模样,灵动可爱的少年半裸着身子,黑眸湿润,纤长的秀气双腿怯怯张开,红衣一角勉强遮住脆弱之处。   “师尊……徒儿要你……”   “够了!”   白露寒终于忍无可忍,扑上去狠狠抓住心魔,狠戾笑道:“你不就是想与我融合么?成全你!”   心魔变回了本来面目,微笑着被白露寒完完全全吸收入元神之中。   冰室震荡了一瞬,烛火熄灭。   许久许久,一朵火花落入灯台,重新燃起幽暗的火光。   白露寒跌坐在地,低垂着头,面孔在散乱白发下看不分明。   “感觉真不错……”他抬起头,手指将白发向后梳理,露出面容来。   还是原来的天人姿容,周身气息却大不相同了。宛如万年冰川上,倏然生出一丛血般美艳的花。   “不能就这样去见他……他会害怕我。”白露寒喃喃自语,抬手观察自己的五指。   融合之后,修为反而更精进了。   “双儿……师尊这就来见你了。你可会开心?”   白露寒露出一个略微扭曲的笑,优雅地站起来掸去身上灰尘。 第28章 炉鼎记(七)   在被锁住双手双脚时, 刘涟飞快地与系统建立了精神链接。   “怎么回事,雾魔不该在这么外围的地方啊!”   系统焦躁地开始进行感知和分析, 发出运算时的咕噜声。   正常发展的话, 雾魔绝对不会出现在这片只有小型灵兽和低级灵草的竹林里,它真正登场是在兽之境深处炎山地宫, 追杀神兽赤焱九麟——也就是后来归入男主麾下的第一只神兽。   男主巧计杀死雾魔后救下九麟并获得了她的好感,将她收入后宫。   也就是说, 雾魔是男主升级路上的boss之一,还是不能轻易移动的那种。   出现在这里,还想要侵犯他……真的是时运不济命里带衰了。   早知道雾魔可是数一数二的邪魔, 击杀难度堪比日后出世的魔兽王。它没有真实形体, 攻击的是修士的精神,常常会引动修士的心魔致其发狂自戕, 之后再吸食他们的元神滋养自己。   在男主到来前, 它诱杀了不少探险的修士,乃是兽之境中最危险的东西之一。   遇上它,怕是很难幸免了。   但系统发现了异样。   “不是雾魔……雾魔从来不接触别人的肉身。它更像……”   “一个出窍的元神?!”   刘涟咬着牙:“别管他是什么鬼了,你宿主的小命都快玩完了好吗!感知男主所在地并规划路线!”   系统豆豆眼发着光:“男主在炎山地宫一层刚打完火纹飞蛾, 准备进去了……竹林深处有一个能量缝隙能直达炎山地宫入口!”   “很好,马上自动引导路线, 我们这就过去!”刘涟冷静下来,既然他没本事干掉对方, 那就借男主这把好刀来使使!   他深吸了一口竹林中清爽的凉气, 心脏极速鼓动着。   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是生是死, 在此一举!   ***   白雾细细品尝着祁双的肌肤,舔吻得心口上片片红印。   “啊……唔,不要了……”祁双敏感处被含入冰冷的双唇里,刺激得他难耐地低吟。   “不要了……求求你,不要在这里可不可以……”他眼眶红红,圆眼睛里满是脆弱羞怯,仿佛再也承受不起。   “哦?”白雾抬眼看他,祁双怯怯地求饶,腮边有泪痕微亮,衣襟大开,心口处宛如几瓣红梅落下雪地。   “这位前辈……求您了……能不能别在这里……呜呜呜……”祁双小声啜泣起来,“至少、至少找个山洞可以么……我不要别人看到……”   白雾喜出望外,又立即恼怒不已。既欢喜他乖巧,也恼他不挣扎,若是换了其他的强者,他也会这样妥协是吧?!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怪罪自己还是怪罪祁双了……说到底,祁双压根不知他身份,何错之有?   但他还是忍不住生出嫉恨心来,准备好好享用一下这个不怎么听话的坏东西。   “那便依你。”冰凉的舌尖凑近,舔了舔祁双脸颊,带来一股恶寒。   祁双心中已经骂了八十条街,可脸上还是怯生生的,嗓音低软:“嗯……前辈,林子里有一处溶洞,先前晚辈查探过,有起居用品……不知是哪路先人清修之地,去那儿好么?”   白雾横抱起祁双,飞快朝林中去了,带起平地里一阵风。   祁双暗暗心惊,这家伙,好快!   若是不能把握好时机……那一切就全完了!   果然如祁双所说,竹林深处的山壁上有一个不大的山洞。入内一看,桌椅板凳一应俱全,还有光润平滑的青石床。   虽然已经急不可耐,但白雾还是小心轻柔地把祁双放下。   “前辈……这样绑着好难受啊,能不能解开我?”祁双可怜兮兮地央求,“我无论如何也跑不掉的,真的。”   白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祁双小脸泛红低下头去。   算了,暂且饶他这次。白雾无奈轻叹,收回了祁双四肢的禁锢。   祁双撑起身体,犹豫着,很小声地说:“前辈,我有一些话要说,您能过来一些吗?”   白雾不为所动:“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祁双脸蛋唰地红透了:“我、我……前辈,我怕疼,能不能轻一点……”   乌黑的眼里装满无辜和哀求:“太大的话……我,我会受不住的……”   “……”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抗这样的恭维。白雾也不例外,他轻笑着凑过去:“你还怕什么,一并说了罢。我尽量……对你温柔些便是。”   祁双垂着头说了一句什么,白雾没听清,于是凑得更近:“小可怜,你说什么?”   “去死吧你——”   祁双瞬间变脸,指间淡紫锐光一闪而过!   他拼尽全力的一刀竟连白雾都愣怔了一会,连刀尖刺进他虚无的身躯都来不及反应!   不过再狠的一刀都伤害不了他,只能带起一片水雾。   祁双要的就是这一点点短暂的空当,抓紧衣衫闪电一样往洞里冲!   他的身法本就练到极致,加上捏碎了一颗护体宝珠释放出全部灵息,借着刹那间掀起的罡风掩护,白雾拦截不及,眼睁睁看着他一头撞在石壁上!   石缝间隐约透出一线焰光,祁双五指大力一探,整个人都被吸了进去!   白雾狂怒着要去抓他,却扑了个空,缝隙里火光暗淡下来,把他的手弹开。这种裂缝一次只能运输一个人,等他能进去的时候祁双早跑没影了!   “呵呵……哈哈哈哈……祁、双——祁双!”   你怎么敢拒绝我,你怎么敢欺骗我?!   癫狂的大笑从山洞中传出,惊起飞鸟簌簌逃离。   白雾的身形忽实忽虚,隐约是个高挑挺拔一头白发的男人。   他双目血光隐现,一步步走向石缝,强硬地顶着灵气的排斥,徒手撕开了裂缝!   炎热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风里有淡淡的硫磺味儿。   没有一丝迟疑,他抬脚就踏了进去。   ***   裂缝之后,火光熊熊。   祁双狼狈落地,还没站稳就跌跌撞撞往前跑。   此地沙土赤红,怪石密布,楞状晶石丛随处可见,半透明的柱身中有流动的石髓,是一种很好的滋补之物。   不过此刻祁双精神紧绷到极点,根本无暇注意四周有什么宝物。   他一路狂奔,赤红的碎石路直接通往地宫入口。   大门两侧,各有一尊巨大的古铜猛兽像,在漫长的岁月中生出斑斑锈迹。门后黑魆魆的只亮了几点微弱火星。   “他已经下到第三层了?糟了,咱们快点!”   祁双加快脚步,跑进地宫里。跨过门槛时,阴凉的声音如影随形:“你还要跑到哪里去?”   他猛地打了个冷战,回头一看雾魔没有追上来,但他能肯定那家伙就在不远处!   “走!”   祁双急促的呼吸回响在空落落的甬道中,随着他的经过,两侧的烛台呼地亮起火光,暗淡的火焰中他的影子扭曲地摇晃着。   地宫前三层,都是又湿又冷的,地下寒气四处流动,浸透入骨。好在祁双有宝衣护身,寻常冻气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途中很平静,没有突然冲出什么怪兽来咬他,怪物的死尸倒是不少。显然云熙然进来的时候就把它们犁了一遍。   转入二层时一股焦香直往他鼻子里钻,全是地上死掉的火纹飞蛾散发出来的。这玩意有碗口那么大,翅膀烧成灰之后剩下外壳坚硬的躯体,不过现在已经熟透了。   能吃,好吃,顶饿。   祁双路过就顺手捡了一个,边跑边掰开硬壳,肥嫩的熟肉吃起来既像鸡蛋又类似河虾。   肚子里有食,他瞬间精神起来,也更有力气了。   “祁——双——你给我站住!”   身后传来凄厉的呼唤。   祁双紧抿着嘴不敢出声,前方不远处就是第三层的宫门!   忽明忽暗的光线从宫门半合的门缝中洒落在地,祁双用力一撞,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了。   地宫第三层,竟有个巨大的地下湖!   头顶悬着古老的石笋丛,不时有黏黏的冰冷水珠滴落。   湖中惊涛骇浪,金红色的麒麟宛如火焰构成,正在与一条暗蓝色的巨蟒缠斗。   青年一身玄沧门袍服,脚踩飞剑悬在半空,正专注地观察着两只巨兽的争斗。   宫门处的巨响引来他的注意,云熙然低头一看,驭剑落地,皱眉问:“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祁双衣衫不整灰头土脸,大喊道:“师兄救我!有鬼啊!”   云熙然闻声抬头望去,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师……”他险些脱口而出,但定睛一看,那是个白雾组成的“人”!   无形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云熙然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来者实力深不可测……   这种极大的压力,只有在面对师尊时他才感受得到。   战,或是走?   战,胜负难料;走,师弟必死无疑!   云熙然犹豫不决。虽然看祁双不太顺眼,但他也从来没想过要他死。   白雾森然道:“云小子,你确定要插手这等闲事?”   云熙然听他语气轻蔑,心中不免生出怒意。他冷笑着摸上剑柄,一只手突然按在他肩上:“走。你师弟不会被杀。你非要强出这个头的话,死的就是你我。”   “别问。出去再告诉你。”云熙然正要发问,被毫不犹豫地打断了。   兽王一般不会提出什么建议,但他一旦开口,就证明真的很严重。   云熙然不敢轻视,转身一拱手,风度翩翩:“还望阁下手下留情。”   说完他看也不看祁双,踩着飞剑直接飞走了。   “喂!喂!回来啊!王八蛋!”祁双气急败坏地跺着脚。   “现在……该算算我们的帐了。”   祁双刹那间如坠冰窖。 第29章 炉鼎记(八)   云熙然缓步走出地宫, 脸色并不好。   放弃了神兽,他实在是不甘心。   赤焱九麟、黯灭天蛇, 无论哪一只都是极其强悍的助力!   虽说他有兽王……但谁会嫌仙丹神兽多?   他忍不住看向静静伫立在一旁的兽王:“你为何阻止我出手?”   兽王淡淡道:“因为现在的你我, 实力不足,并无资本与他对战。”   “他是谁?”   “一个不合常理的存在。”他蹙眉, 地宫中当时存在着几股精神波动,交错复杂, 仓促间分辨不明……但有一点他能确认,其中有“非原生生命”!   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和他一样,属于“外来者”。   兽王脸色阴沉下来。他当然清楚对方是什么。然而目前, 对手的实力他还摸不清楚, 贸然出手很可能令他们都会处于劣势甚至陷入绝境。   他才不是八号那个蠢材……竟然被零号这只半成品吃得精神残渣都不剩!   若是对上零号,他绝对会先下手为强, 送它和它的宿主上西天!   新神的王座, 只能属于他!   云熙然见他表情变幻,担忧地问:“你怎么了?”   兽王睁眼:“不,没什么。当务之急,是要你的修为更进一步。走吧, 去收服其他的。”   ***   地宫中,所有的情热已经归于沉寂。   祁双身体还有些发软, 他双眼半睁,神情茫然。   ……最终还是没逃过, 被他得手了。   诡异的是, 那家伙得到餍足之后, 立刻烟消云散,只剩下祁双一个人躺在地宫祭台上,身上红印斑斑。   “……嘁。”他扭头朝地上啐了一口。   无论内心再怎么抵抗,身躯也能毫不排斥地接受这种快乐。这更让他郁卒不已。   最糟心莫过于,交合之后他的修为诡异地精进了一层。   祁双闭着眼,握拳用力捶在祭台上,皮肉传来剧痛。   他没有过多陷入恼恨耻辱的情绪里,只是一语不发,慢慢站起来整理好衣衫。   离去时他回头扫了一眼湖中的两只巨兽——它们仍然躲得远远的,麒麟瑟缩成一团,大蟒衔住自己的尾巴沉入水下。   从白雾把他按到在祭台上开始,这俩就不打了,仿佛受到巨大的惊吓般分头躲去。   “胆小鬼。”祁双吐出三个字,不知是在说巨兽们,还是在说他自己。   祁双通过裂缝回到竹林,又去捉了一只竹鼠,便返回浮罗城了。   至于云熙然去了哪里,收服了什么东西,日后可能会对青凤上人产生何种威胁,他都没有力气去关注了。   他只想好好休息。   将一袋子常见灵草交给长老,换来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之后,祁双慢吞吞挪回自己的居所。   “呼……”祁双泡在热水中,舒服极了。他放了一点青凤上人给他配的香料,有定心安神的作用。   一般人只需花一点小钱,就能洗个舒服的热水澡。而祁双连钱都不用花,只往水桶里投了几颗炙石,不一会冷水就变热了。   他慢慢擦洗着自己的身体,手指沾了点无色无味的药膏往残留的红印子上涂抹。并不痛,但他不想让自己身上保留这些印记。   祁双把热毛巾叠成小块盖在额头上,对面的木桶边缘坐着他的宠物。   它低着头,似乎在抽泣。   “哭什么,只要没死,就还有翻盘机会。”他戳了戳它的圆脑袋。   他本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却意外地一觉睡到天大亮。   祁双不知道,一整夜,都有一个人在默默注视着他,眼里爱恋款款。   第二日一早,祁双就跟长老提出要返回师门。长老显然不认可他的行为,不过看在青凤上人的面子上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就给祁双批了试炼判定,准他回去了。   不过单独返回是肯定没有天舟给他乘坐的,祁双只能在浮罗城自己花钱租用灵禽或机关坐骑,转三个驿站后方可回到玄沧门。   他租了最贵的,也是最舒适的单人机关飞舟,乘坐一次就要花去两个金铢,换做其他坐骑乘十次都绰绰有余了。   反正不是花我的钱,他理直气壮想。   青凤上人是不会骂他败家子的,他一向在小事上很宽容。   半天时间,祁双就从浮罗城来到花城。   一落地,便有香风拂面,连驿站接引的人都穿着花纹华丽的衣衫,佩戴香囊,比起北地浮罗人粗犷不羁的穿着来天差地别。   此地因满城繁花四时不断而闻名天下,盛产各种精致有趣的漂亮玩意,颇受喜爱。   祁双无心欣赏,只歇息了一会儿就跑去租用另一架机关飞舟,一名小厮快步跑来:“小公子请留步!”   祁双惊讶回头:“什么事?”   “有一位仙长说要找您,喏,他就在那边。”   祁双抬眼一看,心绪复杂。   月牙拱门处有一人长身玉立。他今日没有穿着玄沧门的道袍,而是入乡随俗换上了很有花城风格的衣饰。   由于他已经不年轻,自然不会像寻常公子一样穿些轻巧亮丽的颜色,也不能戴过于精细华美的配饰,他穿一袭靛蓝底子印染白梅的长衣,沉稳中不失利落风雅。   满头白发整齐束着,取掉朴素的乌木簪换成一支镂花白玉簪,把清冷冲淡成柔和。   “怎么不说话?很意外见到师尊?”白露寒笑意柔柔。   “很意外……你怎么会在这里?”祁双站在原地不动。   “不放心你……听若鸳长老说你一个人回来了,就提前过来候着。”白露寒道,眸中有些担忧。   祁双摆摆手:“没意思就回来了呗。”   白露寒走过去拉起他的手,祁双瑟缩了一瞬,没有逃过白露寒的眼睛。   又在,抗拒我了……   眼底血色隐隐翻涌,白露寒用力闭上眼睛,忍耐下去。睁开眼时他又恢复了温和,摸摸祁双头发:“无妨,那地界也无甚趣味。师尊带你去玩儿。”   他把祁双温暖的手握在掌心里,那暖意好似要流进心脏。   只有这个孩子……才能救赎他。   白露寒带着祁双去了挽花居,给他买.春衫。花城没有秋冬的变化,常年都是吹着温软的风,风里无处不在的花香熏得人慵慵懒懒。   祁双安静地坐在一旁戳宠物玩,看着白露寒认真给他挑衣裳,不一会儿就想睡了。   其实哪用那么麻烦……他压根不挑。   掌柜夫人见他昏昏欲睡,便送上一杯淡茶和几只酥甜的花饼。   祁双见了吃的就精神了,一口一个小饼下肚,还忍不住舔手指。面皮酥脆,馅料甜绵,咬下去一嘴花香。   修仙有什么好,还不如就在这十丈软红里浪荡个够。   他一向随遇而安,容易满足。   比如现在,有一口饼吃,有口茶喝,也挺不错了。   祁双打了个哈欠,碟子里还有最后一只小饼,他却没有伸出手去拿。   白露寒总算挑了一套藕荷色薄衫,笑着叫祁双过来试。   祁双慢吞吞过去试了,脱下护身却没什么款式可言的大氅和里面的弟子服,顿时一身轻松。   不得不说花城的人都过得很精细,衣衫非常舒适,穿在身上有那么点羞耻——因为太过于轻软,总有种好像什么都没穿的错觉。   青凤上人眼光是相当不错的,祁双本就年少,一穿上这样的春衫更显俊秀轻灵。   “我家双儿好生俊俏,是个漂亮孩子。”白露寒愉快地为祁双束好衣带。   祁双打了个哈欠,谦虚道:“唔,勉勉强强。”   白露寒爽快付账,见祁双还盯着天青小碟里剩的一块饼,讶道:“怎地不吃了?”   祁双别过脸:“好腻,不吃。”   一旁的掌柜夫人娇笑道:“仙长,你就吃了它罢。这变扭孩子是留给你的呢。”   祁双淡定道:“绝对不是。”   白露寒忍着笑,捻起小饼送到祁双嘴边:“张嘴。”   祁双果然张嘴就咬掉一半,喃喃道:“真甜……”   他正准备咬剩下一半时,却咬了个空,白露寒闪电般收回手,直接把半块饼送进嘴里:“唔,走吧。”   祁双:“……” 第30章 炉鼎记(九)   白露寒拉着祁双缓步穿行在花城热闹的集市中, 见了什么新奇有趣的玩意都买给祁双,他现在似乎领会到了讨小孩子欢心的方式, 那就是送礼物和送点心。   祁双一脸黑线地拿着一个上了朱漆画着狮子舞绣球图案的拨浪鼓, 随手摇一下,咚咚响:“我是十七岁, 不是七岁。”   白露寒摸他头,有些困惑:“你不喜欢吗?我听说, 小孩子都会喜欢这些。”他手里还拿着一支花花绿绿的糖人准备递给祁双。   祁双用力抹了一把脸:“师尊,我们谈谈。”有必要进行一次直达灵魂的深刻沟通了。   白露寒却一根手指压在他唇上:“嘘……现在,不要说。”他是真的怕祁双会说出什么让他伤心的话来……他不一定能控制住自己。   祁双沉默着, 他发觉白露寒有些不安。   你有什么好不安的, 该害怕的是我吧。他暗暗撇嘴,用力甩了甩拨浪鼓, 急促的鼓点扰得人心绪烦闷。   他们一路逛过去, 东西买了不少,话却没有说多少句。两人各怀心事,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城门。   白露寒忽然一把抱起祁双,袖中一线银光飞出, 化成细长的剑。他轻飘飘跃起,踩在剑身上, 轻盈朝城外飞去。   祁双揪住他的衣襟,不满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待会你就知道了。”   白露寒飞越几座山头之后, 缓慢在一株巨大的杏树旁降落。山间的风正是清凉怡人, 树下一地雪白。   他把祁双放在树下坐好, 俯身深深看着他。   祁双被看得有些脸热,转过头去。   白露寒退开一些,留给祁双一点空间,否则这孩子会紧张起来。祁双靠在树干上,花瓣如雪片一样落在他头顶。白露寒伸手温柔拂去,顺便为祁双理了理散乱的头发。   他轻叹道:“你有什么话,想同师尊说?”袖中的手指悄然攥紧。   祁双端正了坐姿,神情严肃郑重:“师尊,不要再对我做那样的事。我一点都不喜欢。我也不想做你的炉鼎!”   “我跟你,只是师徒罢了!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呢?!”   他眼中是压抑着怒意。   白露寒被他愤恨的诘问刺得心中一痛。祁双就像一头露出尖牙的小兽,对着他发出弱小的嘶吼,明知不敌还是极力反抗。   心底浓重的黑暗往上翻涌,白露寒眸中渐露血色。他用力闭上眼睛,苦涩道:“我要怎么跟你开口?一旦说与你听,你便要离为师而去,再也不回头了。”   祁双扑过去狠狠揪住白露寒的前襟,厉声道:“告诉我!你瞒着我什么,全都告诉我!否则,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白露寒霍然睁眼,反身把祁双压在树干上,震得杏树晃动了一下,花瓣零落如雨。   他伸出冰冷的手指抚上祁双的脸颊:“死不死的,师尊不想听。明白了么?嗯?”   祁双骇然,白露寒脸上阴冷的表情令他畏惧地松开手。但他还是梗着脖子叫:“我不要做你的炉鼎!我不要和你双修!你这个骗子!”   白露寒使力压制他的挣扎:“乖,不要闹。否则师尊一个字都不说。”   祁双悻悻然一推他:“别压着我。”   白露寒把他抱在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胸口,一下一下抚摸着小徒儿的头发进行安抚。他长叹,眉宇间温柔无奈,掩去了深藏着的暴戾。   “十一年前,为师还没有现在的身份地位,师从天隐老人修行仙道……”他的嗓音依旧清朗,却不再有寒霜似的漠然了,将一切徐徐道出。祁双发觉,白露寒的声音还挺悦耳的。   “……从大蟒口中夺下你,本想送你回家……可一个村庄的人都死了。为师只好杀光那些妖物,把你带回山中。”   祁双疑惑道:“可是,我不记得啊?”   白露寒捏捏他的脸蛋,引起祁双的不满:“那时你还太小……为师怎敢让你见那等人间惨祸?”村中无论男女老幼都死了个干净,满目疮痍血肉横飞,随处可见被啃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对祁双告知这一消息,干脆喂孩子吃了一颗离忧丹。   祁双一觉睡醒就把之前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加上白露寒一直有意隐瞒,因此祁双根本想不起来当初发生过什么,他又是怎么来到玄沧门的。   以白露寒的声望地位,自然不会有人质疑他的说法。玄沧门所有人都信了祁双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孩儿,白露寒只是欠人情才收徒。   他这个谎言持续了十一年,如今终于瞒不下去了。   祁双冷冷道:“你是怎么发现我有炉鼎体质的?”   白露寒苦笑,喟叹:“你十二岁那年,跑到灵泉去玩闹,还认为自己找到了好去处……若不是我跟在你后面,那时便要出事了。”   当时天气炎热,祁双扒得光溜溜的,衣裳到处乱扔,扑通往冰凉的泉水里跳,一个人在水里疯玩。白露寒坐在巨石后打坐,准备等祁双玩累了再将他捉回去。不料祁双笑闹的声音不知不觉间就沉寂下去,他心惊冲过去,看到祁双全身火烫,紧闭着眼睛气若游丝。   白露寒慌乱地把小徒儿捞出来,给他灌了半瓶灵药。一番查看后才发现,这孩子的体质竟是世间罕有!   不知是谁,给他下了禁制,封住外露的灵息,否则……白露寒可以肯定,这个孩子早被抓走豢养起来,玩弄至死了。   那时候他并没有什么别样的心思,只是忧心小徒儿的安危,将他更严密地保护起来。炉鼎之身,根本不会有多么强大的修为。他们天生就是别人修行路上所使用的道具,特殊的体质注定了他们悲惨的生命,多数时候他们并不被作为人来看待。所以,绝大多数炉鼎都会攀附强大的修士来保护自己。   他不想让祁双过那样绝望的日子……可是祁双学不了道术和剑术,哪怕有他这样的师父,也是一样的结果。云熙然只练一遍剑就能运用自如,而祁双连剑都驾驭不了,他的灵息不能直接注入法宝中驱动它们,陨铁打造的名剑在他手中与废铁无差。   但这孩子看得很开,学不了打架功夫,他就学逃跑功夫。云熙然在苦练剑术的时候,他干脆跑得没影,旁人都只道他顽劣,只有白露寒知道,祁双是私下里自行习武去了。   修士与武者,乃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对于兵器的使用,各有不同见解。祁双不能踩着飞剑遨游天下,他还可以练轻功——虽然修士们普遍对这种必须用肉身施展的技能不屑一顾。   不知道他从那里搞来的半本秘籍,练出来的竟然是早已失传的“月影空舞”。祁双只学到第五层,但效果已经相当惊人了,山洞中祁双逃脱时竟连白露寒都追不上。可以想见要是有剩下半本,这世上大概没人能捉住他。   白露寒心里很清楚,论悟性天赋,祁双不在他师兄之下,甚至更胜一筹。只可惜……这孩子竟生了这样的身体。   他曾经发现,祁双练剑修术不成,躲起来偷偷哭,细碎的哭声断断续续,听得白露寒心痛难言。他推门而入时,祁双却不哭了,只是眼睛红红地,死挺着脊背站着,倔强地看着他说:“师尊,你把我逐出门墙吧。”   白露寒怎么舍得?他只好变本加厉地溺爱小徒儿了。连掌门都看不下去,嘲笑他,你究竟是在带徒弟,还是养儿子?   要不是跟白露寒是同门师兄弟,一起长大,掌门真以为祁双是白露寒的私生子。   白露寒的回应是和掌门“切磋”了三天三夜。之后,掌门就闭嘴了。   祁双是白露寒看着长大的,从一个小不点儿,长成灵慧可爱的少年。白露寒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对祁双产生了不该有的执念。   这心思随着岁月流逝,日益壮大起来。   在祁双刚过十七岁不久,白露寒终于忍耐不住,吻了小徒儿。   这是他救下来的孩子……是他养大的孩子!   祁双惊惧无比,厌恶地推开他跑走了。   白露寒伤心不已,心魔愈发强盛,慢慢地开始吞噬他的道心。一方面,他想压抑自己内心的感情,竭力忍耐着不去伤害祁双;另一方面,他又很想和祁双永不分离,小徒儿也能回应他对等的感情。   他的心境被彻底打乱,暴戾和癫狂在逐渐占领他的心。祁双厌恶的眼神有如烈火,几乎要把他灼烤成灰烬。   心魔最盛时,他做出了后悔莫及的事。下山前,他去威胁小徒儿,告诉他,若是不乖乖听话,那就怨不得师尊心狠了。祁双惨白着脸夺门而出,门板摔得震天响。   白露寒试图借杀戮来平息内心汹涌的欲念,他不仅杀了向他挑衅的妖人,还把四周意图获取渔利的不轨之徒杀了个干净,山头血流成河。他站在血泊中,玉白面容溅上数滴鲜血。杀戮不仅没有宣泄他的苦闷,反倒把他的心火烧得更旺。   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去见他的小徒儿。   那时候他心中正是心魔肆虐,以致于铸成大错。即便祁双成年将近,不破身会带来严重的病痛,白露寒也后悔莫及。   “双儿,双儿……”白露寒下颌垫着祁双乌黑发顶,细柔的发丝摩挲起来非常舒服,“师尊对不起你……你不要恨师尊。”   祁双一个字都没有说,信息量太大他还没有消化完。   所以,白露寒先前对他做那件事,是心魔缠身的缘故吗?   那么现在……祁双忽然想到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 第31章 炉鼎记(十)   “所以, 你的心魔……?”   祁双从白露寒怀里抬起头。   白露寒闭上眼睛,祁双可以看到他的长睫好像雪鸦的羽翅:“它扮作你的样子诱惑我……我一怒之下将它融合……但这只是暂时的。若是不能彻底净化它, 早晚有一天会吞噬我的元神……那个时候, 师尊就再也不是自己了。”他摸摸祁双的头。   祁双紧紧拧着眉头,看来, 事情比他猜测的还要糟糕!   “要怎样才能消灭它?”祁双问。   白露寒苦涩一笑:“双儿,你明知故问……你明明知道师尊的心魔是从何而生。”   祁双顿时恼怒起来, 他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白露寒见状抓住他的手,被他用力打开。   “关我什么事?!我求着你爱我?!为什么总是要我承受!”气上心头, 祁双口不择言。他一下从白露寒怀中挣脱, 猛然站起来。   白露寒抓住他的手腕往自己怀里拉,神情苦涩:“别走……双儿, 不要对为师这样残忍……我求你。”   祁双扯了扯嘴角, 脸色难看。他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我残忍?你罔顾我的意愿,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情,你可知那夜我有多难过?”   他平生最恨,就是被人逼迫无力反抗。   “我没有法子……我阻止不了心魔。”白露寒双手捂住玉石一样的脸庞, 嘶哑的声音从齿缝里露出。   “千错万错都是为师的错……双儿,你可以恨我, 但只求你一点,不要走。”   祁双俯视着他, 黝黑的眼里情绪晦暗难明。白发的男人容颜俊美依旧, 岁月流逝对他来说没有半点影响。拥有绝顶的修为地位, 一生未尝败绩,堪称传奇了。   但,为什么沉静双瞳中,竟痛楚如斯?   仿佛面前的少年,一语便可定他生死。   这是强占他伤害他的人,也是养育他宠爱他的人。   “哼……”白露寒听见祁双讥笑一声,心头愈发灰败。   求而不得的苦楚,令心魔再次蠢蠢欲动。心底不断传来鼓动:看,他不要你了。把他关起来吧,关起来吧……挖了他的眼,他就不能看别人了;砍断他的手,他就不能抱别人了;最后废了他的腿,他就再也不会离开你身边了……不会再有一个坏孩子,来扰乱你的心,他会很乖很听话。   白露寒蓦然捂住额头,心魔的话对他来说实在太诱人。可是要他对祁双下手,与自残有何差别?祁双就是他的心他的魂他的命啊。   温暖的手忽然捧起他的脸,白露寒茫然抬眼,祁双歪着头,苦恼地看着他,叹气:“哎……都一把年纪了,还学人玩黑化?”   白露寒不解,他贪婪地感受着小徒儿双手的温度,不着痕迹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师尊,”祁双展颜,“早说清楚不就好了?”   白露寒竭力压抑着激动,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我只怕你离我而去……”   他单膝跪地,执起祁双的手紧紧往自己脸上贴:“你可愿宽宥师尊?”   祁双撇嘴:“自然是原谅你啊……有什么办法。就这么一个师尊,难道还能看着你去死?”   “双儿……我的双儿。”白露寒死死将祁双按在自己怀里,头埋在白皙的颈窝中,那处皮肤传来一阵暖意。祁双只觉得自己骨头都在咔咔响了,不满道:“别抱那么紧。”   “好好。”白露寒赶紧放轻了一点力道,不过还是圈着祁双。   祁双推开了他一点:“师尊,既然如此,我们便来约法三章。”   白露寒道:“你尽管提。无论什么,师尊都答应你。”   “第一,”祁双摇晃了一下拨浪鼓,“什么事都不许瞒着我。包括心魔跟你说了什么,有关我自身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许瞒着。”   白露寒点头。只要祁双愿意和他说话就行了。   “第二嘛……”   祁双停顿了一下。   “若我不愿,你不准迫我。”   白露寒点点头。他将祁双抱着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拍打单薄的脊背:“好。师尊答应你。若是你不想要,师尊不会勉强。”   祁双暗骂厚颜无耻的老狐狸,只要不傻,都知道他话里什么意思。“你不想要,我不勉强”的后半截,不就是“你想要了,随时欢迎”吗?   算了……不一定非要通过打炮才能治。祁双默默想。他把白露寒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拿开,从兜里掏出一块梨花酥,油纸包着掰成两块,递了一半过去。   白露寒笑意更深。他的双儿,到底还是个好孩子。   在春衫铺子中他就知道,小徒儿心里不是没有他。双宿双栖,大概也不远了……   甜香的酥糖末在口中融化,白露寒怀里抱着祁双,满足无比。哪怕今后再不能窥见天道,能和身旁的人相守,这样也不错。   ***   祁双和白露寒在花城游玩了近一个月,直到天舟返航,他们都没有回山。众长老大摇其头,掌门神秘一笑:老屋着火,且由他去。   他们快活的时候,另一些人就不怎么快活了。   云熙然挽起袖子坐在竹木凳上,手里拿着猪鬃刷子,仔细给面前的大家伙梳理毛发。   这是他在兽王指点下驯服的金眼龙狮,此物狮身龙尾,体型颇大,实力可是一等一的强。虽比不上赤焱九麟,也足够了。   兽王今天依旧化为人形,随便披一件青色长袍,头发松松散散。他生着一张称得上美艳的脸,但由于五官标准的太过分,因此看上去有一种诡异的机械感,仿佛是个人偶。他的眼睛也毫无光彩,暗沉沉的。   他面无表情,心中却非常不安。冰洞里出现的青凤上人元神,完全破坏了他的计划。原本,他只需要释放精神力压制那两个蠢怪物,让云熙然把兽印打上去就好了。但现在,云熙然一只神兽都没有得到!只退而求其次地去捉了这只一等灵兽。   毫无疑问,云熙然的实力要大打折扣。这也导致兽王越看这头狮子,越不顺眼。   找个时间弄死好了。他垂下眼睫。   不过这都是小问题而已……真正棘手的是,剧情走向扑朔迷离。自兽之境返回后十日内,青凤上人必然发狂杀人,云熙然撞破他的恶行,从而引起天下人围杀。云熙然使出惊世骇俗的实力,击杀了自己的师尊,一战成名。   可现在都一个月了……青凤上人压根就没回山!   据说,他和自己的小徒弟祁双在一起了。两个人琴瑟和鸣,神仙眷侣。   这个该死的祁双,又是怎么回事?!他应该被青凤上人一掌拍死才对!   究竟是什么时候,他们搞到了一起?   难不成,那个祁双的皮囊下面,其实是个……宿主。   兽王唇角勾起一个森冷的弧度。既然是宿主,身旁必定有另一个系统!不知道那家伙有什么能力,居然没有被他探测出来。   绝不可掉以轻心。主神的碎片他都没有感知到,罔论将它分离。对上其他系统,他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落于下风。五号的实力,可不是浪得虚名。他还有主角宿主,世界之中,谁敢阻挡主角的路?   唯二令他忌惮的,就是一号和零号。   一号系统是非常特殊的,他没有宿主。一直随侍在主神身旁,很少见他活动。而零号,它是个半成品,宿主是废物。   但这个废物,却吃了八号女主系统!不是击败,不是驱逐,是吞噬。完完全全的吞噬。   八号连精神核心都不剩,再也没有重组的可能。这在漫长的系统运行中,是前所未有的严重事故。主神还活着的时候,对逾越规矩的系统们,最重的惩罚也只是降级,从来没有抹杀过任何一个。   而现在,他第一次造出来的半成品,居然让一个比自己高级的系统彻底消失。   零号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特殊能力……就是不知道,它的废柴炮灰宿主,会有什么手段。   五号见过几次那个炮灰宿主,印象就是这个宿主耐受力真的很不错。最奇怪的一点,零号的宿主从来不换。其他系统,每个世界绑定的宿主都不一样,共同点只有身份地位。炮灰宿主没什么本事,与他们的宿主比起来,那是云泥之别。   有一点可以庆幸,零号的智商不高,策划不出什么大阴谋来。而他的宿主,注定了不会有太强的实力。自己的宿主,可是男主角,世界的宠儿。他还不信了,连一个小废柴都干不过?   兽王看着云熙然挺拔潇洒的背影,无机质的眼中笼罩淡淡阴霾。宿主是很好的……只是,他还不够心狠手辣。之前他怂恿过云熙然暗中弄死祁双,云熙然问他缘由,他没有说。   云熙然拒绝了他。他少时饱受欺凌,惨遭灭门,以致于性格阴郁,时刻伪装着自己。自从青凤上人教导他剑技之后,也无形中修整了他的心性,让他变得开朗起来。   这不是兽王乐见其成的。他喜欢的是那种做事狠辣不择手段只为上位的宿主——某种程度上说,他更像一个反派系统,可惜偏偏生成主角系统。   云熙然原本只是看祁双不顺眼,并不会想去杀他。他感念师尊恩义,当然不会去做同室操戈的事情,更罔论要他去杀自己师尊。   兽王暗示了好几次,无果。他盘算着,既然云熙然不愿意杀,那么,他就逼他杀。青凤上人只是云熙然成神路上的奠基石,还对云熙然造成了损害。如今,这块奠基石已经活得够久了。 第32章 炉鼎记(十一)   碗, 是精巧的琉璃碗,光彩绚丽。碗里原本码得整整齐齐的乳酪玫瑰糕, 现下仅剩被咬得稀碎的半块。一只淡灰色的柔软生物趴在碗里, 正在愉快地啃食。   刘涟心满意足地靠在椅子上前后摇晃,眼睛半眯起来。他手里捧着一盏花茶, 只要张嘴就带出花香来。青凤上人对他简直是有求必应,要什么给什么, 喂得他都胖了点。   这真是他梦寐以求的养老生活。可惜,不能做太久米虫。   系统打了个嗝,趴在碗边:“真好吃。”它有了实体之后, 就可以吃东西了, 虽说只能尝个味道。   刘涟把它抓出来放到腿上,系统快活地躺平:“哎呀, 要是能再混久一点就好了。”   “我也想。”刘涟叹了口气, 戳戳系统肚子。白露寒待他极好,事事随他的心意,而且恪守诺言,没有再做出什么伤害他的事情来。看在他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 他选择原谅。消除嫌隙之后,感情迅速升温。   系统很了解自家宿主, 一贯吃软不吃硬。谁待他好,他就会回报相应的情感。   对此它乐见其成。用它专业的眼光来看, 白露寒是个非常好的对象, 年纪大的就是会疼人。它就希望宿主能找到好的归宿, 不要再每一世都浑浑噩噩地苟活。   但他不是主角,要打出完美结局还是相当有难度的。比如,潜藏的危机已经近在眼前。   “按道理来说……这时候青凤上人已经入魔发狂,四处杀人了。可是,”系统忧心忡忡,“他现在状态很不错,能够很好地压制心魔,没有什么发疯的迹象。”   刘涟不以为然:“这不是好事么。免得又突然发疯来折腾我。”   系统说:“是这样没错啦……但是剧情主线已经破坏了。”   实际上青凤上人和祁双在剧情中并没有多少戏份,从兽之境回来之后,云熙然实力暴增。之后就是青凤上人入魔,杀祁双,云熙然再大义灭亲,杀死青凤上人。此后就没有他们什么事了。   现在云熙然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实力,青凤上人也没有发疯,祁双活得好好的,还和师尊搞对象。   剧情崩到这地步,对他们来说是好事。但对另一方来说,就是个噩耗了。   “那家伙一定会有所行动,想办法把剧情导回正轨。”系统说。它指的是云熙然的系统,五号。   五号是一个相当强大的系统,八号尚且需要借用宿主的外形才能显现实体,而他却可以自主变化成人形,还能脱离宿主身躯移动。   在过去,他是它只能仰望的存在。系统非常不想和他对上,它吃了八号纯属运气,万一对上五号不灵了呢?   好在五号没有感知到它,新进化出来的隐藏能力真是帮了大忙。如果它没有猜错的话,五号这会儿必定在为剧情头痛,也许已经开始策划针对青凤上人和祁双的阴谋了。   青凤上人不死,剧情没法走。他们必须提防五号的毒手,这一战避无可避。   “我知道了。”刘涟捏着它,眼神却是冷冷的。他好不容易能过上一点好日子,偏偏有人就是不让。可惜他本身没有实力,不能把对方摁地上打。   这时候就显现出狐假虎威的好处了。青凤上人是什么人物?   天下第一人。   有这个地位,还怕搞不了事?   “很好,就这么决定了。”系统跳到刘涟肩膀上,严肃道。   “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想吃一点。”它伸出短手拉拉宿主的头发。   “你的重点是后半句吧。”刘涟轻轻一拂,系统从他身上滚落下来,颓废地蜷成一团。   ***   白露寒站在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这段时间他的小徒儿过得很开心,连带着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不过,他们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应该回山去了。告诉祁双的话,可能他会不高兴。   门后传来祁双的声音:“师尊你站外边干嘛呢?进来吧。”   他推门,看到小徒儿双手托腮,低着头与宠物对视。   “双儿,我们得回去了。”白露寒在祁双身旁坐下,揽着他柔韧的腰身。   祁双打了个哈欠,往白露寒胸口一靠:“啊……好吧。我能不能多带点特产回去?”他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师父的胸膛当成枕头,昏昏欲睡。   白露寒摸摸他的黑发:“随你喜欢。”   祁双一听放心了,很快就在白露寒怀里发出细小的呼噜。   “……”白露寒笑叹着轻抚小徒儿的脊背。这个瘦削而温暖的孩子,给他极大的勇气来对抗心魔。或许不久之后,它就会彻底消散。   祁双回山的时候,带了大包小包的土特产。他没有分给别的弟子,那些人一直都不太看得起他。回到小院之后,白露寒去见掌门,让祁双自己先玩着。   他坐在大树下的摇椅中,手里抱着宠物。身旁青石桌上,油纸包着的点心堆成一座小山,隐约散发出甜香。山泉水沏出来的茶,入口清润。   祁双没有拆点心,只慢慢饮茶。他在等。   果然,片刻之后,不速之客就上门了。   云熙然御剑而来,稳稳落在小院外。为了让祁双有个清幽的处所,青凤上人下了禁制,任何人不得飞越小院上空。   “师弟,你回来了?”云熙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祁双,不过一段时间不见,祁双身上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他的修为比之往日,精进了不少。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化了些,玉肤红唇,端的是一个灵动秀美的少年。周身也多了一点说不分明的诱人气息。   祁双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师兄前来,有何指教啊?”毫无怯意。   他居然不怕他了……果然,有了靠山之后开始目中无人了?   云熙然脸色不变:“师弟,师尊在何处?”   “找他有什么事?”   “自然是修行之事。”   “他去掌门师伯那里了,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说罢祁双又喝了一口茶。   云熙然心中恼怒,祁双这态度,就好似他能代替师尊发话一般。他越发觉得,祁双就是个迷惑师尊的小妖精。   “你们在说什么?”门口传来一贯清朗磁性的声音。   云熙然回头一看,青凤上人缓步走来。   “师尊你回来啦。”祁双翻身坐起来,朝青凤上人跑过去。白露寒微微颔首,淡笑着摸摸他的头。   “拜见师尊。”云熙然俯身行礼,心中却是大惊。祁双不是很排斥师尊吗?现在怎么主动过去了?师尊脸上,也不再冷漠如坚冰,反倒有种春风得意之感。   “何事?”白露寒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弟子。   云熙然道:“近日习剑,有些不得要领。特来请师尊指点。”   白露寒道:“你且将整套剑招连一遍。”   云熙然依言拔剑,招式行云流水,剑光纵横间,削断院中不少草木。他是故意的,为了给祁双添堵。祁双心痛自己的花草,愤愤地拆开纸包,只有吃饼才能抚慰他的心灵。   白露寒只道他小孩脾气,再次摸头以示安抚。令他欣慰的是,大弟子进境迅速,剑招运用也相当娴熟,已经体会到了精髓。唯一欠缺的,就是实战经验。这一点,需要长时间的磨炼。   “不错。还需多加历练。”青凤上人点评。   云熙然急道:“可是……”   白露寒奇怪地看着他:“怎么,有何疑问?如今你只是欠缺历练罢了。”   “徒儿知道了。那,便不打扰师尊。”云熙然告退,默默离开小院。   回到自己的居所,云熙然坐在凳子上,剑眉死死拧着。兽王现身,俯视他:“他在敷衍你。有了那个妖精,他就懒得理会你了。连你气脉凝滞,都没有发觉。”   云熙然狠狠一拍桌子,巨响中兽王依旧不为所动:“想必你也发现,你的师尊已经偏心得太明显了。”   “他和那个妖精去游山玩水,对你不闻不问。便是回来了,他也没有多关心过你半句。想想从前,他还手把手教你学剑修术。现在……呵。”兽王暗沉的眼里盛满讥讽的笑意。   “以往你是大弟子风光无限,自从那个妖精来了之后……你自个想想吧。”兽王道。   云熙然烦闷地饮了一大口茶,茶水已经冷了,还有种涩味,喝进嘴里更加令人恼火。他把杯子一砸,薄瓷碎片四处飞溅。   “那你说,我要怎么办?难道杀了他?这种事情我做不来!”   兽王见云熙然已经起了杀心,即便他压制下去,心底也留有一颗不安的种子。不过,既然有了杀念,他有把握让云熙然动手。他说:“我有一种猜测……不知对不对。”   云熙然道:“说来听听。”   兽王的语气冷淡,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云熙然耳中:“古时邪道有魅惑秘法,可逐步侵蚀心神,已达到掌控他人的目的。多数时候,是通过交合来窃取他人修为。发展到最高时,可将被采补者性命与施术者相连,成为替身,为施术者承担所有伤害。”   云熙然面色微变:“你的意思是祁双就是这样的邪术士?!这不可能……他才多大。”   兽王又道:“邪道中曾有一门派名曰‘血心堂’,此道中人,最擅青春驻颜、返老还童之术。”   血心堂的传闻,云熙然也知道。百年前邪道最臭名昭著的门派,靠阴私的媚术为祸天下,堂主血舞妖妃杀人无算,四处吸人功力修为,连不少大能都命丧她手,或是做了她的替死鬼。最后师祖天隐老人约战其于北地大雪原,激斗七日七夜,才斩下这个妖妇的首级,平息血祸。之后正道围杀血心堂,一举捣毁这个魔窟,销毁了所有的典籍。此后血心堂便只成了一个遥远的传说。   “你应当看过血舞妖妃的画像……”兽王只说了半句话。   云熙然当然知道是什么样子的——血舞妖妃的画像有三幅,一幅是可爱小女孩,一幅是娇艳少女,一幅是绝色美妇。她可以转变各种各样的体态,因此当年才那么棘手。   青凤上人捡到祁双的时候,祁双还是一个小孩儿;他什么都不必做,修为就无端精进不少;师尊还愈发宠爱他,对自己态度敷衍。   云熙然忽然想起祁双抿着茶水时,那两瓣嫩红的唇,以及舔舐双唇的小舌头,无一不散发出勾人的气息。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兽王补充道。但猜忌的种子,已经种在云熙然心中。   他在等待发芽的那一天。 第33章 炉鼎记(十二)   兽王对云熙然道:“既然如此, 我便为你走一遭,前去查探一番。”   云熙然叹气:“你多加小心。若是无事, 自然最好……”   若不幸猜测成真……那, 身为大弟子,他当然要保护师尊安全。   兽王无声无息地走出去, 顺手带上房门。他就像一个苍白的鬼魂,飘忽不定。走到圆拱门处, 他回头看了一眼绿树掩映的屋舍,袖中细微的暗光一闪而过。   人偶一样的脸上露出阴凉笑意,他掌心里是一根针。云熙然怎么会无缘无故气脉凝滞呢?当然是他扎的啊。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着, 只需要刻意引导, 外加精神暗示,就很容易离间云熙然和青凤上人。现在, 他要去验证一件事, 就是那个祁双,究竟是不是宿主。如果是,又会是哪一号呢?   ***   云熙然离开后,祁双就毫不犹豫地大快朵颐了。还因为吃得太多, 让白露寒给他揉了好一会儿肚子。他发觉,只要与白露寒互动, 对方的精神便会保持着一种平稳愉悦的状态。这座冰山,已经化为春水。   入夜, 祁双掌灯, 暖黄灯火照出一室温情。灯下他的面庞隐隐有种通透的质感。他正要招呼白露寒同寝, 却被拒绝了。   白露寒长发上带着些许湿润,眼中一片沉静:“不必了。你不愿意,师尊不会强求。”   “睡觉而已,有什么了。”祁双抱着枕头,坐在床上。   白露寒无奈:“倘若心魔作祟,师尊……可能会伤到你。还是分开比较妥当些。”   祁双嗤笑:“随便你吧。”说罢便不再理白露寒,自己躺下面朝墙壁睡了。   白露寒凝视了他许久,淡笑着回自己卧房去了。他气定神闲地在床上打坐,丝毫没有像往常那样因为受到冷落而焦躁不安。   雪羽似的长睫垂落,遮去眸中的笑意。   到了半夜,祁双翻来覆去,只觉闷热不已。他跳下去,光着脚踩在地砖上,抓起茶壶就咕嘟嘟往喉咙里灌。冷茶也不能浇灭他的躁动,他急促地走来走去,呼吸也变得紊乱起来。   “……老狐狸。”祁双用力把头发捋到肩后,抱着枕头哒哒跑了出去。一推,白露寒的房门却是锁着的,祁双气急,伸手狠狠拍打门板:“师尊!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开门啊!”   许久,门缝才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白露寒披着单衣,颇为讶异:“双儿怎么了,睡不着么?”   祁双扑到他怀里,大圆眼睛水光盈盈,脸颊绯红:“师尊……”   声音里都带着细微的颤抖。   白露寒不解:“究竟是怎么了?”   祁双破口大骂:“老狐狸精你装什么装!双修啦!”他腿软得都在打抖了。   “哦,对了!”白露寒一拍脑门,“为师忘了告诉你,炉鼎都是需要经常双修的。”   “……知道了。师尊……抱抱我。”祁双很想把白露寒咬成两半,尤其是一抬头看见白露寒忍俊不禁的表情,更来气。   他已经算准了他会主动过来!   白露寒温柔地捧着祁双的脸,双唇点了点他光洁的额:“不怕……会很舒服的,不要怕。”   “唔,快点……”祁双把脸埋在白露寒胸前。他师尊对一种名贵的香料情有独钟,身上总是萦绕着清淡怡人的香气。   “真拿你没办法。”白露寒轻叹,看似无奈,实际上心里畅快得不行。他又抓住了小徒儿的一处弱点。只需稍加退让,小徒儿自己会忍不住。   他把他小心地放好,最后一次询问:“双儿,行吗?”   祁双握住白露寒微凉的手,慢慢闭上眼睛:“好。”   修长的五指宛如玉石雕就,与另一只有些肉感的、小了一圈的手紧紧相扣在一起。   ……   ***   五号僵硬地站在原地,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这个祁双,居然是炉鼎!能使人修为一日千里的炉鼎!难怪青凤上人这样迷恋他!   还不是寻常炉鼎,是最稀有的,能净化心境的归心之体。   怪不得青凤上人迟迟没有发狂,原来是祁双在治愈他的心魔。五号眼神锋利起来,事情更棘手了。云熙然的修为远远不到可以对战他师父的程度,光靠他根本杀不了青凤上人。何况,他也没有入魔,就算是借刀杀人,也得有个理由才行。   这件事,还得仔细谋划……五号没有兴趣继续偷窥,他转身要走的瞬间,感知到一道针尖般扎人的眼神!   五号大骇,瞬间退出庭院。当他离开小院的瞬间,那道锋利的眼神消失了。   是谁?!他现在是纯精神体状态,就连青凤上人都不可能发现他!   绝对是另一个系统……可是那家伙在哪里?!   他原地站定,提升全部防御。可是,那道眼神,再也没有出现了。四周仍是静谧清凉,毫无异状。   “难道是我的错觉……”五号喃喃,不敢再久留,瞬移回了云熙然身体里。只有与宿主融合在一起,他才是安全的。   五号消失后,一只苍白的手探出,折下带着冷露的草叶。那只手上缠绕着做工极为繁杂精美的金饰,在黑夜里依旧光彩闪烁。   “不中用的东西。”他嘲笑道,目光转而投向院中。那里,暂时还不能过去。虽然他很想现在就去见某个棉花糖,但现下并不是什么好时机。   “我们终究会见面的……咕噜。”他优雅地对着庭院挥挥手,腕上系着的金链带起一道流光。   链子上串着一片金叶子,仔细看去,上面刻了一个字:壹。   “阿嚏——”玉钵中,系统猛地惊醒,打了一个喷嚏,吹得钵中细密糖粉飞得到处都是。这是它的临时住所,又香又甜,随时可以吃几口。   “好像没有什么事发生过。”它趴着玉钵边缘四处看了看,放心地往里一躺,继续睡了。   ***   此后数日,风平浪静。祁双依旧从这个山头跳到那个山头,一边反复强化着自己的轻功,一边和白露寒培养感情。白露寒自从认定心意,决定陪伴祁双一生一世,不再执念于寻仙之道后,心境前所未有的豁达,反而对他的修为大有裨益。   山中岁月平淡,祁双差点就要以为可以在这里养老了。   然而,他不搞事,事总要来搞他的。   飘雪派副掌门突然惨死,暴尸荒野。被发现的时候,干瘪的血肉贴在骨骼上,惨不忍睹。这飘雪派,虽说不及玄沧门势力大,但也是正道有名的大派了,副掌门也是排行前十的高手,竟然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祁双就有种不祥的预感。看来,世道就快要乱了。通常,某某高手一死,就会引发连锁反应,接下来会不断死人。   ……果然,在飘雪派副掌门死后第三天,临仙阁三阁主被吸成干尸。   第六天,翠虹斋流珠仙子中毒身亡;第九天,白柳寺代住持暴毙于禅房之中。   不到十日,竟有四名顶级高手死于非命!   一时间正道哗然,人心惶惶。就在此时,各大门派都收到了一封印着血红印戳的密函。   上面只有两句话:血心堂恭候正道诸位大驾光临。   血心堂!   百年前,令人闻风丧胆的炼狱魔窟,如今竟然重现世间了!   掌门大怒,将密函撕得粉碎。白露寒脸色不变,将茶盏放回桌面:“师兄,定心。急躁无益。”   “当年你我看着血舞妖妃被师尊斩杀,之后捣毁魔窟咱们也是亲眼看着血心堂秘典付之一炬!”掌门来回踱步,锋利的眉拧在一起。   “那,你认为我比之师尊当年如何?”白露寒淡淡开口。   掌门打量了他一眼:“等你再老六十岁吧。”天隐老人有两百年修为,而白露寒只有一百四十年。不过,当年天隐老人就曾大赞白露寒“天纵奇才”,天隐老人在白露寒这个年纪时,也稍逊一筹。   “那你觉得,她可能死而复生么?”白露寒再次抿了一口茶。   掌门不假思索道:“她都被雷劈成炭了。”这倒不是天隐老人动的手,而是当时鼎鼎大名的女道尊凤音真人。女道尊恨极妖妃残害生灵,才要打散她的魂魄,让这个妖妇死无葬身之地。   “那……现今邪道还可能出她那样的魔头么?”   “不可能!”掌门断然道。再来一个妖妃,上哪去找天隐老人再世来对付她?白露寒再强,到底还是欠缺了岁月积淀。   “那你慌什么。”白露寒摩挲着茶杯边缘,语速依旧不疾不徐。   掌门被他气定神闲的姿态感染,想想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他这个师弟,别的不说,天底下就没有谁比他更能打了。   “无论如何,多加小心。”   白露寒一口饮尽清茶:“那,我便动身去追查此事。师兄,你也要做好应战准备……这个天下,要乱了。”   掌门眼神暗藏锋芒,微微一笑:“自然。”   得知白露寒要下山,祁双有些不太乐意。正值风雨骤起,大靠山就要丢下他跑了?   “太危险了,为师不能让你去。乖,听话,待在山里,你掌门师伯和师兄会照拂你。”白露寒解释道。祁双气鼓鼓地把头枕在他大腿上:“师尊……你能不能不去?”   “修为越高,责任越大。”白露寒轻柔地抚摸祁双的发顶,将他的一缕黑发绕在指尖。   祁双蹭了蹭他的腿:“那好吧……你要早点回来呀。”   “好……”白露寒的心几乎要化了,他俯身吻了吻祁双的额。   殊不知,祁双已经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偷偷跟着白露寒一起。 第34章 炉鼎记(十三)倒v结束   白露寒刚下山不久, 变故突生。   血心堂不知用了什么秘法,悄无声息地运送了大批部众, 突袭玄沧门!   那些人实力强悍得令人心惊, 可怕的是他们人数还很多。掌门仓促间带领全门派上下迎战,由于最强的青凤上人不在山中, 玄沧门一度陷入苦战。掌门飞书急召,命白露寒速速回山。   收到飞书时, 白露寒正坐在溪边,掬起一捧清水洁面。青鸟拖着纤长的尾羽落在他面前,口吐人言:“邪魔围山, 速归。”说完这句话, 鸟儿变回了一片树叶。   白露寒心中一凛,站起身来。他没有立即御剑升空, 而是闪电一样冲向身后不远的树丛, 揪出一个人来。   正是连日来一直偷偷摸摸尾随着他的祁双。   祁双:“吓!”   “你觉得为师发现不了你?”白露寒好笑,抓着祁双后领,让他站上飞剑。   “怎么了?”祁双问。   “路上同你说。”白露寒一手搂紧祁双,两人流星一样从半空掠过。   ***   云熙然喘着气, 执剑在手,背靠兽王。兽王仍然没有什么表情, 藏在袖子里的双手沾满鲜血。   两人身后,是古朴的山门。此时护山大阵已开, 青气缭绕, 咒印飞旋。若非本门弟子, 未经允许强行通过,必定被咒印击伤。   他们身旁,围了一圈血心堂部众,个个穿着暴露怪异,但无人敢冒然上前逼杀。方才的一轮拼斗,云熙然杀了不少人,道术和剑技交替施展,组成密实的防御圈。而他身旁精致得像个木偶的人,则出手狠毒无比,每一次都抓出来一团血淋淋的内脏,。   这群妖魔鬼怪,从后山偷偷摸过来,妄图潜入玄沧门,不巧正被守卫此地的云熙然发现,双方一场恶战。   “咯咯……青凤上人的大弟子,想必很美味……”细细的尖利声音从人群后传来。云熙然眼尖,看见发话者是一名长相阴柔的年轻男子。光看他的面相,就给人一种淫媚之感,让云熙然这样的修道人感到很不舒服。   云熙然冷笑:“有胆子,尽管来。”正好,拿这些妖魔鬼怪来试他的剑。   “好凶的小哥哥……不若与妾身同登极乐?”衣着暴露的妖艳女人从天而降,嗓音酥媚入骨。   先前那尖细声音骂道:“你这贱人,我先看上的!我要吸干他!”   云熙然岿然不动,这些妖人一来一往的对话里,其实暗藏了慑心邪术,试图引诱他心神。兽王冷着脸低低道:“如今你也该役使我了。”   “动手!”   云熙然双目一闭,兽王倏然浑身光芒大盛,刺得人眼睛流泪。烈光耀目间,他的身躯飞速变形拉长,不过片刻,就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一具赤红的巨大龙骨,燃烧着熊熊烈火,映红了湛蓝的天穹,它头颅上三个空洞,白焰灼灼。身侧草木在烈焰炙烤下尽化飞灰。龙气令周围的空气变得灼热干燥,竟好似身处火笼。兽王的实力与云熙然的修为相对应,云熙然修为越高,兽王实力就越强,反之亦然。   可惜云熙然修为不足,才导致兽王仅有骨架,而无血肉。   它俯视着惊慌失措的血心堂众人,仰头发出一声震天的龙吼!   “杀光他们!”云熙然喝道。   血心堂众作鸟兽散,这具龙骨散发出无上神威,他们惊恐地发现自身修为在龙焰照耀之下,开始消融!   还没等他们跑远,龙骨张开空洞的下颌,一团堪比烈日的光在喉骨处凝聚,瞬间贯射百里!   尘烟散后,玄沧山后尽成焦土一片。   兽王悠然从半空落下,云熙然张开双臂把他接住。   “走,去支援掌门师伯。”云熙然御剑带着兽王,往前山飞去。   此时,玄沧门前山,掌门正遥遥与血心堂对峙。他浮空盘膝而坐,四位长老分别坐在他身侧。掌门面前是一块琉璃棋盘,其中星点闪烁,似有周天星象流转。他执起一枚黑子,轻点在棋盘某处,玉石与琉璃相碰发出细微的清响。   落子瞬间,山中紫气大涨,直冲云端!灵气源源不断注入笼罩着玄沧山的界阵之中,无数碧光组成旋转的咒文,封锁住上空。   血心堂人阵里,一顶装饰奢侈的十六人抬大轿格外显眼。白腻的纤手拂开金花串成的珠帘,娇艳红唇微微开合,可并没有声音发出。   远在山阵中的掌门耳边,响起阴冷的娇笑:“天隐在哪里?他死了吗?快点,快点叫他来见我!”   掌门悚然,执着棋子的手轻轻一抖。   百年前血色的噩梦,再度翻起!   这是妖妃的声音,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   “妖言惑众。”掌门只动摇了一刹那,心神便稳定下来。琉璃盘中,再落一子。   仿佛有巨掌从天而降,狠狠朝那顶彩轿拍下去!   巨响过后,抬轿子的十六人全数跪倒在地,脏腑碎裂口鼻流血,半死不活。   轿子却毫发无损,劲风刮得边檐金珠哗哗作响。半晌后,一只穿着大红绣鞋的脚踩在泥地上。   弱不禁风的少女,正值豆蔻年华。她的容貌,可说是美艳无双,带着一点剧毒的诱惑。   她回身,没有多看一眼地上的部众,朝轿子里伸出手。轿中还有另一人,把修竹一样的手搭在她手心。   年轻男人慢慢抬头,眺望着玄沧门界阵,眼神不悦。棉花糖去了哪里?对面根本没有它!   “一夕。”少女道,“多谢你,助我重生。”她眼中隐隐燃起癫狂的爱恋和痴怨,恨不得马上杀进山去找天隐。   “没什么。”他眨了眨眼。   少女双臂一展,猩红的纱衣在风中翻飞,宛如百年前那一身嫁衣。她踏上山门前的白石台阶,一步步往山上走去。强大的灵气粘稠如泥沼,她每一步都极为吃力。但她不在乎……上百年了,她没想到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当年凤音贱人引天雷劈她肉身,令她迟迟不能凝魂,以致于现在才复生。一夕告诉她,爱与恨纠缠的执念,是一股巨大的力量,用这样的力量,去夺取她想要的就好了。   一夕,就是那个助她死而复生的奇人。她问过他,需要什么报酬。他只说,玄沧门中有一活物,状似云团,叫她把它带回来。   不是什么特别的难的要求。   一夕摸了摸下巴,看着血舞妖妃渐渐远去,有些兴味索然。他这次来,就是为了带棉花糖走,可它很不老实,这么重要的时候,居然不在。   “妖妃……”掌门身边,一位长老咬牙切齿。   当年分明眼看她被雷劈得魂飞魄散的!天隐老人收敛了她的遗骸,葬在雪原深处。   但现在这个,一看便知是借尸还魂而来。究竟有谁帮了她,让这等可怕的魔头重返人世?   “放我进去……我要见他!天隐——天隐!”妖妃凄厉尖叫,双手用力,试图撕烂守山界阵。她的手泛着血光,肌肤皲裂出血,紫色血管暴突,可怕至极。   那些血光与碧色的界阵灵光交锋,产生剧烈的震动。掌门面沉如水,继续往棋盘上落子。每一枚棋子,都化为八荒真印,朝妖妃砸下。   妖妃单手一挡,道印把她细细的手臂砸断。她毫不在乎,红着眼睛,竟硬生生把界阵撕开了一个口!   掌门嘴角渗出血来。   她随手把断手接回去,就要往上走。   剑光自天外来,直取她后脑!   那一剑来得太快,妖妃险险避过,惊喜回头:“天隐?!”   天光离合中,有人白发高冠,天人之貌。猎猎天风吹起他的白发,遮去那一双冰冷的眼。   那是个仙人,却不是天隐。除却容貌之外,他与天隐老人的风范极为相似。   白露寒在半空中脚踩飞剑,并指划出,枕月锋芒雪亮,剑尖对准妖妃,随时可以斩落。祁双的手牢牢抱着他的腰,大叫:“师师师尊,我我我、晕剑啊!”   “不怕。”白露寒抓紧小徒儿,迅速飞越山头上空,把祁双往下一扔:“师兄,帮我接着!”   “啊啊啊啊啊啊!”祁双惊叫,白露寒居然直接把他空投下来!可见情况有多危险了。掌门无暇分心,一名长老眼明手快,御剑飞上半空接住祁双,带他回到大殿里。   山门外,妖妃与白露寒分开十丈各自站立,双方都没有先动手。   妖妃端详着他的脸:“你是……你怎么能驾驭枕月!”   白露寒沉声道:“家师亲传。”   “不——”妖妃绝望地捂住面庞,枕月一次只认一主。现在它换了主人,那么天隐……必定死了。   他死了。   不,还有希望,只要她去求一夕!一夕能通阴阳,逆生死!   “他死了,为什么你能活着!”妖妃厉声叫道,“我要你给他赔命!”   白露寒早有防备,在她扑过来的瞬间挥剑连斩!   两人激斗中,四周山石几被夷为平地。妖妃强悍,白露寒更是深不可测。面对强敌,他严阵以待,绝不藏招,出手就是名动天下的凤归九剑!   他的剑气比之云熙然,更为精纯磅礴,一出手就压制得妖妃连连后退。但血心秘典越打越能激起体内血魔之气,一时间胜负难分。   祁双通过大殿中的洗月镜看到,白露寒脸色森寒,呈现出一种冰霜般的透白来。他心道不妙,这么剧烈地动用修为,很可能导致心魔发作!   他的乌鸦嘴灵了,因为他看见白露寒身形晃了一下,妖妃一爪抓过,撕裂了衣袖一角。白露寒轻飘飘往后倒飞出去,稳稳站在半空。他并指再度划出,手却轻微颤了颤。   糟了……万一这时候心魔作祟,白露寒会死的!   祁双从蒲团上爬起来就往门外跑,长老喝道:“你别去送死!”她想把他拉回来,祁双的动作却迅捷得惊人,她只抓到一阵风。   刻苦修炼的轻功,就是要用在这上面!   祁双提气狂奔,层层叠叠的山门界阵对他来说形同虚设。他无心思索这是怎么一回事了,现在要赶快去帮白露寒!   一出山门,祁双就掏出一把火雷符,一股脑往妖妃身上扔。妖妃疾退,火雷符落地炸得尘土飞扬。   她转头一看,一个十几岁的小子撒腿就跑。   白露寒大惊:“双儿!”随后立即捂住额头。心魔在脑海中不断叫嚣:对战那个妖妇很吃力吗?来,释放我,释放我吧,成魔没什么不好的,让这天下都匍匐在你脚下!   他的颅脑隐隐发痛,一面要与妖妃激战,一面又要抵御心魔的蛊惑,额上已然沁出细汗。   他看到,祁双快步朝他跑过来,妖妃紧追其后,可是就算是妖妃也追不上,总是差一点点才能摸到他!   祁双扑进他怀里的一刹,白露寒揽着他一个旋身,抬手斩出一剑!   剑光暴散后,妖妃捂着胸口,指缝间渗出紫红色的鲜血。   “双儿……”白露寒又心疼又欢喜。   “别说话!”祁双捧起他的脸,狠狠吻下去! 第35章 炉鼎记(十四)三合一   四周静如坟茔。   妖妃捂着被剑气划伤的心口, 面前的两人让她恨意如狂。   恍惚间,白露寒变成了天隐, 而他怀里的少年, 则变成了当年的凤音。   实际上凤音比祁双还要高一些,只不过他穿着与凤音相似的白衣, 导致妖妃幻觉顿生。她忽然无助地哭了起来,皮开肉绽的双手捂着脸:“你说过要娶我的……你为什么要抱着那个贱人?为什么……我变成这样, 都是你的错!”   “我恨你——”她披散着长发,面目狰狞,向身后血心堂众大呼, “今日, 誓要血洗玄沧山!”   白露寒眉眼冷峻:“不知你用何种邪术死而复生……但,昔年家师能杀死你, 今日我一样能。”妖妃辱骂祁双, 激怒了白露寒。骂他可以,骂小徒儿是绝对不行的。   妖妃笑道:“我要当着你的面,把这个贱人吸成干尸!看你还会不会喜欢她!”过度激荡的血魔之气冲击着她的颅脑,此刻她眼中所见已经不再是白露寒与祁双, 而是天隐和凤音。   她双袖一抖,惨白的手指弯曲作爪, 直取祁双项上人头!   白露寒旋身把祁双护到身后,剑锋一抬, 挡住妖妃的手, 眼神凛冽如冰。脑海中飞速思考该怎么样才能彻底终结这个妖妇, 她太危险了,还盯上了小徒儿!   她活着一天,祁双就不能安稳地过日子。   血心堂不除,后患无穷。只是,要用什么手段?   ***   青凤上人和血舞妖妃对战的时候,刘涟也在试图减轻他的压力。凭着绝顶轻功,他一阵风似的在人群中穿梭,血心堂的人根本摸不到他的衣角。所有击向他的妖术都打偏了,反而打到自己人身上。这些邪派中人出手又重,一时间惨叫痛呼此起彼伏。   “能量导向偏移”这个技能,在掷出来之后,刘涟还嫌弃过它鸡肋,不料现在用上之后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剧情又崩了喂……”系统幸灾乐祸,“本来该是男主来打boss啦。五号要气死了吧,嘻嘻。”   “不过boss不是这个来着……是魔君一夕,一个颜值很高的反派。”系统挠头,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只存在于设定里的死人。   刘涟冷静地一脚踩在一个妖艳男人的头上,借力起跳:“反正崩得妈都不认了,还是想想办法怎么铲掉她。”   系统两眼放空开始搜索数据,一下子就读出来:“烈阳山地底的火湖,神仙掉进去也是一块烧肉。完全可以搞个什么什么阵法,把反派们轰成渣渣。”   “不过咱们能想得到的,师尊肯定能想到,他比我聪明耶。”系统蹲在刘涟肩膀上,“我们只需要跟着他防止有人放冷箭……”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无论他们谁生谁死,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损耗,必然是虚弱不堪了。一次就能除掉两个顶尖人物,这可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它叽叽咕咕说着,浑然不知炽热的目光落在它身上。   ***   白露寒剑尖朝下,身侧十丈内寒气缭绕,把松软的土地凝结成坚硬的石块。他且打且退,慢慢把妖妃引离玄沧山。   祁双在一旁跳来跳去,他却不是很担心。小徒儿的生命已经与他捆绑在一起,同生同死。即便那些人打到他,伤害也会转移到自己身上,相当于毫发无损。   妖妃嘴里喃喃念着“天隐”,疯狂追杀白露寒,不知不觉就被他带偏。白露寒御剑直冲苍穹,妖妃大怒,紧紧跟了上去。在他们离开后,掌门果断下令追击,亲自迎战妖妃轿子里的神秘人。   祁双闪电般窜出去,白露寒在天上飞,他就在地上跑。全力运转的月影空舞速度比起飞剑来也差不了多少。白影在树顶连续跳跃,像只展翅的鹤。   两方人马战作一团,在后山大发神威的兽王这时候却怠工了,云熙然也不催他,干脆自己动手。兽王抬眼看着白露寒远走的方向,眼底晦暗。他一把按住云熙然肩膀,喝道:“走!”   他不能让青凤上人杀了妖妃,这本该是云熙然的荣耀!   不过,他也不知道妖妃和魔君一夕比起来谁更强……总之他会尽全力帮助云熙然。   属于主角的功勋,谁也不能抢走!   一夕靠在树上,眼皮都没抬。他感应到棉花糖离他越来越远,从头到尾它都没有注意过他!   这家伙眼里只有它的宿主,他算什么啊?   在它还小的时候就不爱亲近他,只要一听说他在,它是绝对不会来的。一夕不懂它的排斥心理从哪里来,但它越畏缩,他就越想抓住它。   “白痴。我有什么不好?”一夕骂了一句,看见玄沧掌门提剑走来。   他一脸看到脏东西的表情,拂袖而去:“我懒得插手你们的事情,你也别来妨碍我!”   说罢他就凭空消失了,掌门的剑堪堪刺到,刺了一团空气。   ***   烈阳山,上古火神葬身之地。传说火神流出的鲜血汇聚于此,成了一个能焚毁万物的火湖,跌进湖里就是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先贤们为了防止有人误入,设下禁制。但只能拦住一般人,拦不住打架斗殴决生死的人。   因此,“有本事去火湖打一架”成为骂架常用语句。不过真正敢来火湖打架的少之又少。   这座山内部是炽热的火,外边却是积雪万年。裹挟着狂风的身影掠过山巅,带起无数雪片。   白露寒猛然冲进山洞,灵活地在弯弯曲曲的洞窟里穿梭,妖妃紧咬在他身后,遇见奇异的石笋拦路,她火气一上来反肘就将其撞成碎末,珍贵的石髓流了一地。   越往深处,四周温度越是炽热,空气都充满了躁动。刺鼻的气味令人呼吸起来格外困难,那是燃烧了千万年的,神人的愤恨。   冲出洞口,眼前一片赤红的火光,目力所及只有燃烧着的烈焰与赤金色的岩浆。   在这里,就算是白露寒也要小心行事。湖心上空有一枚灵珠,乃是火神的眼球。只要拿起它,就能引这湖中的地心之火为己所用,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使用神器当然是有代价的,火神眼球会抽取使用者的所有修为。根基浅薄的人,触摸到它便会爆体而死,更别说驱动它。   白露寒的打算是动用火神眼,一举诛杀妖妃,永绝后患。不管她是什么邪术复生而来的,这一次她再也不会有机会害人!   当年天隐老人心中暗藏愧疚,没有毁灭妖妃,就是希望给她一个来世重获新生的机会,因此没有选择在这里杀她,而是在大雪原。也满足她死在自己手上的愿望。   但他白露寒,不是天隐老人。妖妃从黄泉里爬上来,又要给天下带来一场血祸。绝不能让她威胁到祁双的生命。   只有把一切威胁,统统消灭!   白露寒一拂袖,袍袖带起刚猛的气劲,挡下妖妃强力一击。   “天隐,天隐!”妖妃双目含泪。   白露寒道:“我不是他。”   他长剑一振,剑尖闪过一道雪亮流光:“当年师尊留你魂魄完整,大约也没有料到今日吧……妖妃,世间再无天隐,你也不该再留在阳世。”   “你就是!你就是他!”妖妃红着眼睛,“为什么不肯娶我?为什么不爱我了……那个贱人有什么好!”   她忽然狂乱地尖叫道:“天隐!让我吃了你!我们、我们永远不会再分开了!”   白露寒放弃了最后的劝说。事实上,他甚至对妖妃有一丝同情,一个得不到爱的可怜人。   那一段秘辛他是知道的……天隐老人与妖妃本是青梅竹马,他见识了广阔的天地,发誓要闯荡天下扬名立万,迎娶妖妃,怎料乱世中风雨飘摇,妖妃一个柔弱女子,被邪道妖人虏去后惨遭不幸。那之后天隐虽然救回了她,但他身旁早已另有绝代佳人。过去的誓言变成一句空话,她怎能不恨?   往后便是血心堂崛起,妖妃之名震动天下。从**凡胎的绝色美人,变成不老不死的女魔头。   爱愈深,恨愈浓。   天隐老人最后也没和凤音在一起。他一世负了两个女人,郁郁而终。   倘若祁双也移情别恋,那么,他会比妖妃更疯狂。心魔发作时,他不是没有考虑过生啖祁双血肉。   不,不要想这些……祁双不会离开他。   白露寒稳定心神,轻声开口,嗓音较之往常更低沉浑厚,正是他师尊天隐老人的声音:“鸢萝……此处你不该来,回去罢,莫要再被人利用了!”   妖妃浑身一颤。   “回去?”她咬着手指,泪水成串落下。   “回家吧……”白露寒柔声道。   妖妃眼中所见,是那个她深爱的人向她张开双臂,俊朗温柔。   只要一步跨出,就是梦寐以求的爱意。   她柔嫩白皙的脸上绽放出甜美笑容,慢慢朝白露寒走去。   “来……”白露寒轻声唤道,脚下火湖焰光熊熊,金红色的岩浆翻涌不息。很快,妖妃就会神魂俱灭。   ***   祁双一路追到烈阳山,跟着他们进了山洞。在洞外时还要穿羽氅御寒,踏进洞中热气扑面而来。他脱下大氅用力抹去额上汗水,放出灵符寻找白露寒的踪迹。他只能用最低级的寻人符,但白露寒灵息极强,没有刻意收敛的时候就算是普通符纸都能感应到。   他掏出一块覆盖着一层薄霜的寒玉佩在身上,以此抵御灼人的地热。   由于地底有火湖,千万年来神力浸染,烈阳山中的生物全都是火属性,色彩也多是红红的,混在赤色的砂石里不是很显眼。   祁双一路过去,石丛中不时窜出几个火蜥,尾巴尖上还带着火星子。洞顶倒挂着不少暗红色的小蝙蝠,看到奇形怪状的动物跑进来,纷纷用膜翼遮住眼睛。   在祁双进入之后,云熙然也带着兽王来了。他收起飞剑,正要走进去,兽王却拉住他,示意等一会儿。   现在青凤上人和妖妃的灵息还是很强大,似乎没有一方发生损耗……难道他们没有打起来?   他思索了一下,决定还是进去看看。   兽王对云熙然解释道:“我会帮助你的。尽管动手。”当然,能一并干掉青凤上人就再好不过了。   他们沿着路上留下的冻气前行,没有发现身后跟着一个人。   一夕随手拨了拨长发,手腕上金饰哗啦作响。他没有急着进去,因为还没打起来。等打起来了,才好趁乱把咕噜带走。   火湖边,白露寒利用妖妃对天隐老人的爱恋来诱杀她,眼看着妖妃就要踏入湖中,灼热的炎气竟让她短暂地清醒过来!   白露寒心头一冷,瞬间疾退。   妖妃低头看看面前冷漠的陌生男人,再低头看看眼前不远处岩浆翻滚的湖面。   “好胆、好胆!”她拍手大笑,嗓音尖锐得要穿透耳膜,“不愧是他的弟子!和他一样狠毒!”   “可惜……你杀不了我!”妖妃笑声戛然而止,她甩了甩双袖,袖中露出纤细雪白的手臂,毒蛇似的媚眼盯着白露寒。   白露寒仍旧冷冷的:“可惜了。既然早已归为尘土,何必从黄泉里爬出来呢?”   “百年前你死在这剑下,今日再死一次又何妨?”   雪亮剑锋映出他冷厉的眉眼。   两人再次激斗到一处,妖妃发现了火湖上的火神眼,有意夺取,白露寒剑气如影随形,没有给她半点可趁之机。   云熙然等人赶到时,白露寒广袖翻飞,一剑削下妖妃的左臂!   那条纤柔白嫩的手臂高高飞起,断口处带着一溜血珠,飞速坠入火中,瞬间化为灰烬。   妖妃脸色苍白,枕月上的冻气在她伤口处凝成淡蓝色的薄冰,阻碍了血肉再生。   刺骨的冰冷让她回忆起百年前被天隐一剑穿心的痛。不同的是,天隐是给她解脱,而现在,白露寒则是要她下地狱!   妖妃右手按上左肩断口,狠狠抓下那些细碎的冰片。一只新的手臂,极速生长出来。   她抚摸着那只新生的手,对白露寒绽开一个妖艳的笑。   “我要把你撕成两半。”她说。   “狂妄。”白露寒眼中飞雪皑皑。   此时兽王开始吸收洞中的烈焰之力,双目渐渐变红。他对云熙然道:“可以了,释放我。把她撞到湖里去。”   云熙然闭上眼睛。   赤红色的龙狂吼着盘旋而起,不同的是这一次它有了皮肉鳞甲,只不过三只眼睛依旧燃烧着森白的火焰。   “师尊,我来助你!”云熙然御剑飞上半空。   炎龙咆哮着朝妖妃撞过去,暗红色的锋利双角试图刺穿她的躯体。   妖妃暴怒,反手一抓就撕下炎龙一大片鳞甲。   她闪电一样出现在云熙然身后,阴冷道:“不知死活!”   猩红的五指眼看着就要破开云熙然的后背挖他心脏,白露寒一剑破风而来,堪堪削下她的指甲。妖妃借力退开,高高悬在空中。   白露寒责备道:“来这里做什么?你能插手么?快点回去!”   “一个也别想走!”妖妃尖声嘶喊。   白露寒轻轻一推,云熙然被一股柔劲送到地面。   炎龙不断地想把妖妃撞到湖里,但白露寒发现,它似乎想连着自己一起。   他眼神一凛,不知道这个东西究竟是有意无意。   妖妃一个翻身,踩着龙头高高跃起,冲着火神眼飞去。   白露寒暗道不妙,不能让她拿到火神眼!引爆火湖这种事情,他相信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绝对能做出来!   一个人影却比她更快,妖妃险险摸到珠子的一刹,一只手冷不丁从侧面伸过来,一把就抓住了灵珠。   祁双夺到火神眼之后身形快若惊电,空气中留下他扭曲的残像。他大口喘着气落地,笑道:“嘿嘿。我的。”   白露寒怒道:“双儿!你怎么也在这里!真是胡闹!快走!”   “你的手……”云熙然一惊。火神眼这种东西,就连他都不敢去拿。没有修为的人,火神眼会将他的双手烧成焦炭。而祁双居然能拿起它,还毫发无伤?   祁双向他张开手掌,白腻的手掌上隐隐浮动一层冻气。   拿到火神眼,就等于赢了一半……可是,要怎么用?   他端详着这颗珠子,棉花糖蹲在他肩膀唧唧叫。   “认输吧!”祁双对妖妃说。   白露寒飞身落下,站在祁双身边,冷冷责备道:“你好大胆子。”   祁双缩缩脖子,伸手护住耳朵防止白露寒揪他。   “你啊……”白露寒拿他没辙,只能摸他脑袋。   妖妃表情诡异,一语不发,慢慢张开双臂。   “有你们给我陪葬……”她吐出几个字,身上沁出血雾。   半空中的女人,缓缓地跳起舞来。   随着她姿态诡异的舞动,火湖中岩浆隐隐有呼应之势,火舌暴散绽放。   祁双手里的火神眼突然开始发热,滚烫得像一块烙铁。他赶紧松手,火神眼骨碌碌滚到地上,呼的一声燃起烈焰!   那团火的颜色与火湖中岩浆完全不同,呈现出一种干涸血迹似的褐红。   巨大的狰狞幻影投射在岩壁之上,嘶哑刺耳的声音凭空响起:“凡间的蝼蚁,以性命献祭与吾,想要何种报答?”   妖妃全身都被鲜血浸透,体内的血液就要流尽了。她柔声道:“只要这些人同我一起灰飞烟灭。”她不能得到幸福,这些人又凭什么?   白露寒和祁双并肩站立的身姿,刺得她的心千疮百孔。   幻影端详她:“汝之怨恨,很好……”   白露寒眼神一凛,瞬间释放九成的灵息,组成牢不可破的界阵。灵息在炽热的空气中都能冻结成冰。   兽王苍白着脸,现在的事态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青凤上人和妖妃一个都没死,还引出了火神残余魂魄!   在这个灵脉几近枯竭的世界,神人的威能,哪怕是残缺的,也绝非凡人可挡!   怎么办……都怪该死的剧情!   他咬牙切齿,准备带云熙然撤退。但云熙然没有,只是沉默地抽出剑来,上前一步。   白露寒却道:“不必了。熙儿,带双儿走吧。”   他回头温和一笑,看着祁双的眼神满是眷恋。   “下一世,师尊希望能早点儿遇见你……”   祁双一阵头大,终于忍无可忍。   他把白露寒往后一推:“越老脑子越糊涂,还下一世呢,这辈子你都没活完瞎叫个鬼哦!”   袖子一挽,现出两条嫩白的手臂。祁双活动着手指关节,对白露寒露出一排小牙:“好好看着,你的徒弟是怎么大发神威、吊打反派的!”   肩膀上的棉花糖配合地唧唧大叫,两条软手挥舞得起劲。   藏匿在洞窟中的一夕看得一清二楚,连忙捂住心口。啊,真想捏它!   他等不及要捉它了。   祁双把棉花糖往白露寒头上一放:“定。”   白露寒:“……”   他只看到棉花糖脸上的两只小眼睛,然后就浑身僵硬如泥塑了。   眼看着祁双一步步走出他的界阵,白露寒几乎要疯了,双眸血色弥漫。他心底狂吼着小混蛋回来,快回来!   一个很轻很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要担心呀。”   白露寒眼角余光瞥见棉花糖蹲在他肩膀上,是它在说话么?   它居然能说话?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连神兽都不一定能说话吧!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将白露寒所有的认知轰成粉末,连碎渣都不剩。   他看到,祁双走出冰霜界阵,解开衣带,随手把弟子服扔到一边,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件碧光荧荧的羽衣。   羽衣眼熟得很,不就是从前他送给祁双的翠微天.衣?   这件羽衣乃是采用东海万灵岛上独有的碧翎云雀尾羽织造,光彩华美,可保水火不侵,还能滋养穿戴者的身体。它是祁双十二岁的时候白露寒从万灵岛上的妖修手里重金收来,为了保护祁双,他是什么好的都给,也不考虑这样华丽的衣裳适不适合小孩子穿。当时祁双嫌弃它太过显眼,很少穿着。今日不知为何拿出来了。   祁双把羽衣往身上一披,走动间华彩流转,也隔绝了炽热得快要烧起来的空气,浑身上下一阵清凉。   他呼出一口气:“这下好了。”   “来吧。”他一展双臂,长袖流光舞动。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师尊尚且不敢与我一拼,你又算个什么东西?”火神残像与妖妃结合在一起,声音也糅杂了男子的粗粝沙哑。   祁双道:“别废话,出手吧。”   妖妃怒极反笑,不再回应祁双的挑衅,旋身起舞。   无数飞焰围绕着她,火湖中的火神余威,被她调动起来!   祁双动了。   他也和妖妃一样,在赤红的砂土上跳起了舞!   两人的动作,宛如镜中镜外的一对影像。他的舞步,和妖妃别无二致。   同样的祭神舞,妖妃是冶艳如魔,祁双则轻灵飘逸。   穿着羽衣的少年,宛如一只穿梭山林的翠鸟。   无数冻气凝聚在他身边,交织成奇异的飞雪。这些雪花,即便在如此炎热的洞窟中,也没有融化,反而隐隐有压制炎息的趋势!   赤色的火流与霜白的雪片交错厮杀,斗得旗鼓相当。   妖妃脸色越来越惨白,反倒是祁双,一直脸不红心不跳,气息匀净平稳。   ***   五号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个炮灰,怎么会有这种力量?   尖尖的指甲狠狠插.进土里抠挖,他不甘心!他的主角都没有这么强!凭什么,他凭什么?!   一夕摸着下巴,颇为意外。   棉花糖的宿主,这是开了挂?   倒是很令人惊喜呢。不过,还是不够。应该换个计划才是。   再等一会儿……等棉花糖回到宿主身上。   他有自己的算盘,这边系统也没闲着。它没有闲暇去关注五号,反正他也发现不了自己。它全神贯注地盯着刘涟,大叫:“榴莲儿!加油!”   不过在旁人听来,它只是在发出含义不明的咕噜咕噜声。   有了大招就是好,炮灰都能和boss战个痛快了。   【镜面反射(主动)】:5级技能/复制并反弹所有伤害。使用次数:1。   当妖妃动起来,镜面就开始复制了。因此,刘涟的每一个动作,都会和她一样。炎气也会变化为相反的冻气,再加上主神碎片的短时间增幅,完全可以压制对方!   ***   一舞方休。   暴涨的冻气蔓延至洞窟顶部,冰霜覆盖住铁锈色的砂石,整个山洞里呈现一片银白。   在压倒性的力量前,火神残像支撑不住,很快就溃散了。妖妃一袭血衣,从半空中坠落。   祁双走上前去俯视着她,耗尽了所有的力量,她已经活不了多久了,连身躯都在慢慢老化。   妖妃扭头一看,洞窟处有一角深紫衣摆,绣着一个熟悉的花纹。   一夕……他一直在这里,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来帮助自己。看来这山洞里的人,怕是要被他一网打尽了。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   “小子……”妖妃勉力抬头,对祁双道,“让、让那个人来杀我……用枕月。”   她指的是白露寒。   白露寒神色淡漠,倒转剑锋对准妖妃的心脏。只要刺下去,再斩下她首级,她就会像百年前那样归于尘土。   妖妃闭上眼睛,神态安宁,甚至露出一个少女般娇艳的笑容。   祁双叹了口气,终于结束了……   不料闭目待死的妖妃笑颜猛然扭曲,狰狞如鬼,五指弯钩闪电一样抓向祁双!   变故来得太快太突然,祁双甚至无暇反应!   仓促中白露寒只来得及将他一揽,旋身护在怀中,紧接着腹部一凉。   细长的手,贯穿了他的身体,指尖还带着成串血珠。   “你做什么——”   祁双眼睛都红了,劈手夺过枕月,一剑刺穿妖妃心脏,旋即往她纤细的脖颈斩去!   但剑锋还未触及皮肤,她整个人就像一朵凋零的花一样枯萎了,穿透白露寒身体的那只手,也化成了一滩紫黑色的血。   “师尊,师尊!”   白露寒痛楚难当,冷汗涔涔,仍微笑着抬手安慰祁双:“没事的……不怕。你且拿些天蕊丹来。”   祁双一摸口袋,将玉瓶里淡粉色的丹丸一把往白露寒嘴里塞。白露寒发紫的双唇才转变为苍白,但依旧发颤。   云熙然赶紧把他搀扶起来,急急往山外走。   兽王在后面,看着虚弱的白露寒,脸上是几不可察的满意笑容。   妖妃也算发挥了最后的价值,没有白死。他短暂地操纵了她的精神令她暴起伤人,本来是打算弄死祁双的,不过现在让白露寒重伤,也不错了。   祁双把羽衣披在白露寒身上,紧紧握着他的手。   原本他的手就是冷的,现在更是像死人一样。   “别哭……”白露寒轻声道,很想抬手拭去小徒儿眼里将落未落的泪。   祁双道:“想多了你……我才不会哭。”说着却下意识抬起手去擦眼睛,指尖一点温热的湿润感。   ***   眼看着出口就在眼前,一名不速之客,悠然拦住了去路。   “我是一夕。一号的一,夕阳的夕。”   穿着深紫长衣的年轻人,手腕上一串金饰。他抬手一拦,金叶子和铃铛碰撞发出悦耳轻响,散发出难言的贵气。   他生得很美,不是五号那种人偶一样没有生气的美,也不是青凤上人那样清冷凛然不可冒犯。他总是一副言笑晏晏、春风化雨的姿态。但五号知道,一夕是何等狠辣阴毒,因此才能统一分裂了数百年的邪道。   云熙然警惕道:“你是什么人?”   而他身后的兽王,身躯已经紧绷起来。   一夕……魔君一夕。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现在,最能打的青凤上人重伤无力,云熙然修为又不够,剩下一个祁双压根不顶事……可以说,他们差不多是死路一条了。   全盛时期的白露寒可以一战,拥有神兽神器的云熙然也可以一战。   问题是他们有吗?没有。   而刘涟肩膀上的零号,已经抖如筛糠了。   “他他他,说说说什什、什么!一号的一?!”   零号瑟瑟发抖,快要吓尿了。它尽量把自己缩成极小的一团,藏在宿主衣襟里,避免一夕看见它。但它还是感受到火热的视线几乎要烧穿衣料,把它烤熟。   它最怕的家伙,众多系统中最强的一号……   终于来了……   呜哇!   想想一夕的外貌,它更自卑了。高级系统个个都有人形,只有它是块棉花糖。   怎么办,他一定会吃了它!它要死了!   高级系统都看不起它,这下有了个能捏死它的机会,怎么会放过?   它吸了吸不存在的鼻涕,心中默默向宿主告别:榴莲儿,永别了呜呜呜……   不,不行,就算死,它也不能像一块棉花糖一样死去!   它要做一瞬间的英雄!它的光辉事迹,会载入系统的史册!   “榴莲儿,你们快走!我来拦住他!”系统视死如归,黑豆眼锁定一夕。   即便爆炸,它也要炸他一脸灰!   这,就是系统的大义!它,为了宿主可以牺牲自己!   一夕差点要笑死在山洞里,棉花糖戏太多,他真的很无奈啊。   “别误会,我不会在这里干掉你们的。”一夕抱胸,懒散地对刘涟说:“把它给我。”   刘涟后退一步:“不给。”   “哦,知道了。”   一夕缓步向他走来,微笑:“那,我自己来拿吧。”   他伸手往刘涟衣襟里抓去。   明明不算迅捷的动作,刘涟发现自己居然躲不开。   一夕的手触碰到衣料的刹那,洞中响起极为高亢的尖叫!   “咿呀呀呀呀——”   强劲的声波震荡得砂岩崩裂,碎石横飞,除了一夕外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   他脸色一沉,就要去抓零号。   它叫得更大声,竟震得山体都开始摇晃!   “你们快走……呜呜呜……”零号最后在刘涟脖子上蹭了蹭,“活下去呜呜呜……嗝!”   “闭嘴!”刘涟吼道,系统却从他怀里爬出来,往洞窟深处飞去!   一夕懒得看他们,紫影一闪就跟着去了。   刘涟本能地抬脚就追,脚步却硬生生停在半空。   这里,还有一个快要死去的白露寒……   那边,是陪伴他生生世世的小系统……   心仿佛要撕成两半。   他没有做出选择,因为男主一掌把他劈晕了。再不走,他们就会被埋在洞里!   ***   震动停息后,满地碎石。   系统躺在一块大石头上,四周很安静。   也许,可能,大概,一号被砸死了?   它抱着侥幸心理想。   很快它就不这么想了,因为它看到,一号正在左顾右盼。   它哧溜一下滑进石头缝里,从灰白变成透明,几乎和赤红砂石融为一体。   “咕噜,咕噜,你在哪儿?快出来吧,出来呀。”一夕温柔地唤,假装不知道它躲在哪儿。   等它以为安全了冒出头,再一把捉住,岂不是很惊喜?   系统心想一出去就被你捏死了,当我傻的?   一夕呼唤了许久,都不见有动静。他故意叹息道:“看来是找不到了……也罢。走了。”   随着金饰哗啦啦的脆响渐渐远去,系统也慢慢松了口气。   待到完全寂静后,它恢复了原来的形状,从缝隙里探出头来。   “呼呼……总算走了。”它高兴地准备测算方位,返回宿主身边。虽然有些远,但精神联系不断开,它就能很快回去了。   “走什么?”一个声音冷不丁响起,吓得系统差点口吐白沫。   修长秀气的手,从后面摸上它的圆脑袋,并戳了戳。   “怎么了?”一夕有些奇怪。   系统听不到,它已经吓晕了。   一夕恼怒地把它捏扁。   等它醒来的时候,一夕就坐在它面前的大石头上。他把它捏起来,放到另一块石头上面:“你给我坐好。”然后托着腮看它。   系统面无表情,四肢(?)僵硬地坐着,像一只泥塑。   一夕戳它,它也自暴自弃地不躲了。   “喂,你给我说话!”一夕非常不满。   “说个屁,跟你有什么好说!给我个痛快!”系统骂道,细软的嗓音听着反而像撒娇闹别扭。   一夕笑道:“痛快当然会给啊……不过,可不是现在。”他神色暧昧。   系统一抖,硬着头皮说:“你不就想捏死我,来啊!我不怕你!十八年后又是一个好系统!”   “好好好,我怕你。”一夕哄道。   系统怂了,以它不怎么高的智慧,完全猜不透一号在想什么。   “你想干嘛?”它警惕地盯着他。   “想知道?叫声哥哥来听。”一夕捏住它的软手。   系统很想吐他一脸口水,可是它没有。   “我劝你要点脸,我排在你前面!”它涨红了胖脸,恼怒不已。   一夕无辜道:“可你开机时间比我晚哎。”   系统:“……”无力反驳。开机的时候,才是系统产生自我意识的时候。   “我耐心有限。你叫不叫?”一夕脸色一沉。   系统又怂了,一声软软的“哥”,叫得一夕龙颜大悦。他把它抓起来放在手心,它依然像一块冷馒头一样硬。   它还是很害怕。   一夕忽然低下头,吻了吻它的圆脑袋。   “乖乖的,我看心情吃你。”一夕说。   系统生无可恋。   “走吧。”一夕抱着它,离开烈阳山。   极乐宫中,一切吃穿用度,都极尽奢华。   但系统内心毫无波动。它觉得自己快死了,看什么都是灰的。直到一夕捧着一个纯金的嵌满珍珠宝石的钵走进来。   他戳了戳它的背,它不满道:“乱动什么,手贱是吧。”   “要不要吃一点?”一夕把金钵放在它面前。   系统:“!”   黑豆眼猛地睁大了。   好多,好多点心!   全是香香的甜甜的!堆成了一座小山!   它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转念一想,这大概是断头饭了。它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一夕有趣地看着它抽抽,一边吃一边哭,还打嗝,干脆把它整个放到点心堆顶上。   “呜呜呜……嗝……我命苦啊……”它伤心地大吃大嚼,这是最后的晚餐了。   “爹不疼,娘不爱……吃点好的,吃完就要死了,呜呜呜……”   一夕抱胸看它:“白痴。”   系统坐在点心堆里,抬起头来对他怒目而视:“我也是有尊严的!”   它很少说这句话,但一夕知道,上一次它说了这句话之后,八号被吃了。   “好了好了,你最聪明,我是白痴,行了么?”一夕捏着它的小软手摇来摇去。   “告诉我,你之前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要吃了八号呢?”他诱哄道。   系统一抹嘴边的饼屑,理直气壮道:“怎么的,你还要为她报仇?我就吃了怎么样,气死你呀。”   “王八蛋,个个都看不起我、都欺负我!”它破口大骂,显然积怨已久。   一夕爱抚着它的狗头:“乖乖,吃得好。” 第36章 炉鼎记(十五)   “我很好奇……你们是怎样做到的?”一夕从咕噜嘴里捻走被咬了一半的糖, 随手放入自己口中。   “什么怎么做到?”咕噜瞪着他。反正都要死了,它无所畏惧。   “你怎么吃得了八号?你的宿主又是哪里来的力量, 竟然把我安排的反派给杀了?”这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炮灰能做到的事情吧。   咕噜“噗”地把碎渣子喷了一桌:“什么玩意?你安排的?!你有病吧!”   一夕抬袖嫌弃地遮住脸, 含糊道:“你还真是,除了吃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   “算了, 你这个小蠢货是不能理解的。”   他一根手指戳在咕噜脑袋上:“破坏了我的计划,给我找来这么多麻烦。”   咕噜一口咬住他的手指头。   一夕笑着抽出手, 指尖赫然缺了一节!   他漫不经心地把残缺的手指含入口中仔细舔舐,不过片刻便完好如初了。   “你总是这么排斥我……”他低垂着眼,“能不能告诉我, 为什么。”   咕噜定定地看着他, 冷漠地说:“你会喜欢对你产生巨大威胁的东西?”   一夕苦笑:“原来在你心目中,我就是‘产生巨大威胁的东西’?”   “不然呢?”咕噜坐在一块糖糕上, 轻软嗓音里带着锐利的讥嘲。   “你是主神最完美的作品。你们每一个, 都比我强不知多少倍。而我,只是个半成品!讨厌你的理由,这还用问吗?”   它挥舞着软软的手:“你不知道,八号是怎样把我踩在脚底。你也不知道, 我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知道……”一夕低下头,凑过去温柔地亲它, 亲到一嘴糖屑。   “我一直都想……”他忽然闭嘴,一个字都不说了。   咕噜不会考虑他想什么。它简单的思想里, 任何比它强大的系统都是不可相信的坏蛋。它不畏惧死亡, 它只是担心自己的宿主能不能好好活下去。   没有它, 榴莲儿会寂寞吗?   一夕将它按倒在金钵里,轻轻压着它不知是胸口还是肚子的部位,柔声道:“不要怕我,乖孩子。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我喜欢你。   后半句他没有说,因为说了它也不会接受。   “那你就放我回去!”它突然暴躁起来,尖声大叫,在一夕手下奋力挣扎。   “不行。”没有半点商量余地。计划进行到现在根本不顺利,横生枝节。他不能把它放回去制造更大的事端。   何况私心里他更想陪在它身边,越长久越好。下一世,不知要多久才能再次找到它。   一夕思索了一会儿,决定告诉它一些事情。   “咕噜,你听我说。”他耐心地安抚着它。   “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跟你们抢主神碎片……”   “其实你不够了解你的宿主,”他说出令咕噜大惊失色的话,“你不懂,最激烈的感情,足以驱动毁灭万物的力量。”   “我为什么复活妖妃来对付你们,就是因为她的爱恨令人赞叹。这样强悍的精神,可说是罕见了。”   “本想通过她来引发你宿主的潜能……可惜没有成功。”他惋惜道。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轻易就击败了她。五号那个家伙,对炮灰宿主和主神寄体充满杀意。   五号确实是个蠢材,面对面都察觉不了他的身份。这就罢了,更有趣的是他连咕噜都感知不出来。不过,他不认为五号的感知能力低于咕噜,应该是咕噜用了某种他不知道的方法屏蔽了自身的精神波动。   咕噜说:“你骗人,我家宿主我当然最了解,他哪里有什么隐藏技能!”   一夕神秘一笑:“你当然不知道……你的宿主,可是非常、非常强大的。”   当他彻底觉醒的时候,就连神座上那位,都要拜倒在他脚下!   咕噜还是不信任地瞪着他。一号说的话,它半个字都不会信的!   虽然不知道他骗它有什么好处……但它就是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那我,我要跟他说话。”咕噜谨慎地提出要求,眼巴巴地看着一夕。   “当然可以。”一夕倒是不介意。横竖它跑不出自己手心,最基本的自由他会允许的。   ***   刘涟醒来的时候,还是待在自己的竹床上。他昏迷的时间不长,可是全身痛得就像骨骼寸断。   脑海中满是纷乱的画面,白露寒虚弱至极的浅笑,系统朝山洞里飞去的小小灰影,历历在目。   他脑袋一歪,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弧度。他知道自己的笑容肯定颓败如丧家之犬。   只逞一时英雄,到头来两手空空。   他谁也抓不住。   原来出风头之后,竟会付出这样惨痛的代价。   一滴水渍慢慢滑落,浸入枕巾。   要是他更强大一点,那么一切会有不同吗?   刘涟呆呆地看着桐木房梁,又慢慢低下头,把脸埋入掌心。指缝里隐约湿润。   他要力量……他伸手便能抓住自己想要的一切!   手心里,金属方块闪烁着冷冷的光泽。   正要投掷时,耳边响起系统细细的声音:“榴莲儿!我没事的!呜呜呜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呀!”   刘涟又惊又喜,刚想回话,却发现精神联系断开了,仿佛方才的话只是幻听。   它还活着,太好了!   ***   白露寒躺在一大缸淡青色的药水里,蒸腾的水雾中他的脸色白得像秋霜。妖妃那一爪子实在太狠,都把他脏腑抓碎了,所幸他的体质救了他一命——与寻常修士不同,他拥有无与伦比的自愈能力,这也是他最不像人的地方之一。   大缸底部,是法阵中心。咒文华光流转,给大缸中的药水加热。奇异的是药水在冒泡沸腾,咕嘟咕嘟响,但它依旧是冰冷的。   掌门盘膝坐在法阵外,把指头大的冒着冻气的灵珠一颗颗放在法阵的各个节点处。等七天后,所有的灵珠消融,白露寒的伤口就会痊愈了。   “师兄……”白露寒低声喊。   掌门头也不抬:“放心,小辈们都没事。”   “让我看看他……”   “行吧。”掌门随手撕一张符纸,五指翻动间很快折出一只纸鸟。它扑打着翅膀在半空化成一只青雀,飞出窗外去找祁双了。   药水浸泡着伤口,带来撕扯一样的刺痛,它会慢慢中和体内的血毒。   白露寒疲倦得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但他并不后悔,反而很高兴自己代替小徒儿受了这一击。   他不敢想象小徒儿奄奄一息地躺在这里,又或是冷冰冰地躺在棺木中……他会发疯的。   只要那孩子还好好的……他别无所求。   祁双很快就骑着白鹤赶来,他伸手拨开重重纱幔,看到了里面的白露寒。   “你……”他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握住白露寒冰冷的手。   “这么老,还学别人逞什么英雄?你以为你很棒?”祁双涩声道。   白露寒缓慢地拍拍他的手背,没有说话的力气,只是温柔地注视着祁双。   “快点好起来吧,臭老头。”祁双歪着脑袋,暖暖的脸颊贴在白露寒掌心。   “别……哭。”白露寒柔声道。   生生世世的孤独与寂寥在他低哑的嗓音中,再也压抑不住。祁双跌坐在地,哭得痛快淋漓。   那一瞬间他不想理会什么主神碎片什么任务,他就想被这个人用那双冰冷的手好好捧着护着,在这个人没有温度的怀里安宁地待着。   遥远的模糊不清的记忆里,似乎也曾有一个人予他挚爱。但他已经忘记了……彻底忘记了。   下一世,眼前这个人,一样会被他遗忘在灵魂中最荒凉的角落。   祁双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直勾勾地盯着白露寒,把他的容颜深深刻在心头。   ***   兽王衣襟大敞,露出惨白的腰腹。肋骨下方一大片血红,那是被抓的。归根结底,还是云熙然不够强,以致于他的身躯能被伤害到。   云熙然沉默着给他上药,眼底流露出心疼。   扎好最后一圈绷带,云熙然忽然开口:“兽王。”   “嗯?”   “是我对不起你。”云熙然喟叹。   他歉疚地看着他:“跟在我身边,很难受吧……连完整的力量都发挥不出来。”   “莫说超越师尊,就连师弟,我也是比不上的……跟着他们,应当会比跟着我要好一些吧。”   云熙然温声道:“多谢你一直陪伴……但现在,我是配不上你了。”   本以为,自己能修得天道,让兽王恢复上古时傲视天下的荣光……   世事难料。大千世界,终究还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算不得什么。   如今他也不再想追求什么至尊之位,做个自在人,也挺不错的。   兽王静静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不要我了?”   云熙然道:“良禽择木而栖。”   “你怎么能这样呢。”兽王忽然笑了。   他撑起身朝云熙然靠过去,双手捧起他的脸,人偶一样诡异完美的容颜离他极近。   那双漠然的眼中,此刻充满蛊惑。   “云熙然,记得我当初与你说过什么?你便是天命之子!”   “你注定要站到最高之处……什么青凤上人、魔君一夕,他们,都会被你踩在脚底。”   “只有我才能帮助你……你真的要遗弃我么?”   云熙然瞳孔微微涣散,双唇不受控制地微微开合。   “不……” 第37章 炉鼎记(十六)   兽王拍拍云熙然的脸, 指尖紧紧按着他眉心, 用精神力强行干扰他的思维。很快, 他就会老老实实按照自己的计划来走了。   对付不听话的宿主,就是要用点狠手段才行。这不是他第一次干扰宿主的精神, 只不过在过去主神还没死的时候他不敢这么明目张胆而已, 通常只是略略施加一点精神暗示就放过他们了。   这也不能怪他,谁叫云熙然这么没有野心?只不过一点小小曲折,就想放弃上位, 真是令他太失望了。   许久, 他才松开云熙然。   云熙然茫然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有些疑惑:“你方才说了什么?”   兽王道:“说的是,要如何超越你师尊。”   云熙然皱眉, 心中隐约生出不忿和嫉恨来, 但并非针对白露寒, 而是祁双。   “你如此刻苦修习, 我都看在眼里。”兽王轻叹着站起来, 伸手揽过云熙然的脑袋, 压在自己胸前,慢慢抚摸他的头发。   化形后是巨大的炎龙,但兽王的怀抱是冷的,也没有任何心跳,诡异至极。   “我不明白……”云熙然声音有些哽咽, “我明明、明明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连他都比不上?”   自从拜入青凤上人门下, 他不敢有一日懈怠。拼了命的修习, 才得来所有师长的赞赏,和门中弟子的崇敬。   但烈阳山一战,他才发现,平素他不大看得上眼的师弟,实力竟强悍如此。   他明明是个资质平平无奇,连术法都学不了的普通人,也没怎么修习过门中典籍。   “你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吧?”兽王冷笑。   “什么?”   “你师弟,其实是个炉鼎呢。你应该知道炉鼎是什么。”   云熙然猛地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眶还有些红。他寒声道:“你说什么?炉鼎?”   兽王道:“那夜我藏了身形前去查探,发现他们在双修……他身上的灵息往外泄露,我才发觉。想来你师尊为他下了禁制,否则他哪里还有活路?”   他忽然咯咯笑起来:“这可比勤奋修习好多了……你师尊是何等修为,你也清楚。”   “或许,他现在至少有一半修为在祁双身上。”兽王道。   云熙然脑海中一片混乱,兽王绝对不会骗他。祁双实力超群的缘由,竟然是这样……   兽王又道:“这等异类,便如那寄生于大树上的菟丝子,待到大树腐朽,便又去攀附另一棵巨木,吸取他人之精髓来滋养自身。虽说轻松,我却是不齿……”   他看着云熙然阴晴不定的脸色,继续煽风点火,言明炉鼎乃是异类,淫.乱不堪,惑人心神,当除之而后快,也拯救师尊于水火中。   云熙然现在当然听他的话,便问道:“那,要如何才能除去他?师尊被他蛊惑得晕头转向,必定是不听劝告的。”   兽王拍拍他的肩膀:“你且放心。我自有办法。过几日,便是‘十方会’盛事,你只需专注备战,其他一切由我处理。”   十方会,就是各派展示自身实力人才的大会了。云熙然必然会拔得头筹,稳坐年轻一辈的头把交椅。此时也是引起围杀的最好时机。十方会过后,世上便再无青凤上人,他的宿主,会一步步走上顶峰。   ***   祁双打开药缸底部的排水口,原本淡青色的药液中和了血毒,变成污浊的黄褐色,大股排入水槽。等污水排光,就打开另一侧的入水口,提前配好的药液哗啦啦注入大缸中。   他抬头一看,白露寒依旧淡笑着注视他。   祁双回以一笑,拿起架子上的青玉盆去打水。他拿起干净的丝帕浸入热水中打湿,拧干后给白露寒擦脸。他已经泡在里面好几天了,身上全是药味儿。   白露寒不觉得有什么苦的,过去他修行时甚至可以连续半年不动。现在只是泡在药水里,还有小徒儿陪着,可说是十分惬意了。   随着毒素的祛除,白露寒也在渐渐恢复力气,已经可以伸手摸摸祁双的脸蛋。祁双嫌弃道:“真难闻。”不过他并没有躲开。   其实那药水也没有什么刺鼻的气味,祁双日常别扭罢了。白露寒还是很温柔,慢声细语:“双儿,这些日子苦了你。”   祁双轻轻一撑,坐在木凳上。这木凳四脚贴了悬空符咒,因此是飘在半空的。他随口到:“还行。”每天来看看,按照掌门准备的方子配药,给他换水洁面,喂药,并没有很累。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里面装着一块桂花酥饼。   “真香。”他故意在白露寒面前一口一口地吃。   白露寒不以为意,反而觉得祁双吃东西的模样很可爱。他盯着那双红润的唇,心里隐隐有些悸动。回想起舔吻它的感觉,他微微笑起来。   祁双吃完了饼,托着腮问白露寒:“师尊,你好些了吗?”   白露寒轻声道:“无妨……只是修为损伤了些许。”   他说的轻巧,实际上相当严重。那一爪子不仅令他脏腑碎裂,还损伤了气海。要不是他有自愈体质,即便救回来也是废人一个。   现下修为大减,不知要养多久才能恢复。   祁双一眼就能看出他在说谎。   这时候他就体会到特殊体质的好处了——没有什么伤是一轮双修治不好的,如果有,那就修两轮。   “过些时日便是十方大会,双儿,你想去见见么?”白露寒道。想到十方会的内容,他不免有些黯然。祁双年纪还小,而他已经老了。与年轻人在一起,想来会更开怀吧。   白露寒目光低垂:“去玩玩……也是好的。”   祁双摇摇头:“你还没好。”他不能离开白露寒,以防意外。   他握住白露寒的手:“放心吧师尊,你会好的。”   白露寒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小脸,忽然很想亲一亲。他想了想,故意低低呼痛:“嘶……真疼。”   祁双:“……”演技差评。   “不就是想我亲你。”   他一撇嘴,捧着白露寒的脸,低下头在苍白的薄唇上轻轻一吻:“师尊乖,痛痛不见了。”   白露寒猛地含住祁双的唇,回应他一个炽烈的深吻。   唇分时,他看到祁双白皙的脸上一片通红。祁双低声骂道:“臭不要脸!”就捂着发热的脸跑了。   ***   十方会,历来被正道所推崇。无论大宗还是小派的年轻弟子,都冀望着在此扬名天下。这也是一个为门派争光的大好机会。在大会上脱颖而出之人,日后有很大可能成为一派之主。因此,擂台上的对手,指不定就是某某门派下代掌门。   今年依旧选在玄沧山举办,但掌门对此却是兴趣缺缺,已经没了之前的热衷。严格来说他不是一个很有事业心的掌门,事实上他非常想把事务全交给白露寒,可惜白露寒比他更懒。如今这家伙还泡在药水里半死不活,作为师兄,他理应多多关照。   “……大师兄,这就是你偷懒的理由?”飞鸳看着手里的掌门印信,再看看慢条斯理捋着胡子的掌门。   “咳咳,有劳师妹了。”掌门严肃道。   飞鸳一脸黑线,为什么当初她师尊天隐老人会把掌门之位传给这么不靠谱的大师兄?   掌门很放心,虽说这些年各大派人才凋零,不过玄沧门中小辈还是有相当出色的。比如云熙然,不仅实力超群,外貌也是玉树临风,端的是一个俊美儿郎。那白露寒歹竹出好笋,收徒都收得这么好。   他正在观察,心中有意培养云熙然成为下一任掌门。   不过还是要看看他十方会上的表现了。   ***   当云熙然在台上比剑时,兽王站在台下人群中,远远望着他。不出所料,云熙然自从抽到签上台之后,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败过。那袭白衣在半空闪转腾挪,飘逸如仙。   他放心地转身离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趁着没人能看到他,兽王来到祁双所住的小院中。此时祁双在照料白露寒,小院里空无一人,唯有山风穿过林间,枝叶簌簌作响。   他在门口停下脚步,俯身开始制作一个奇特的咒阵。当祁双走进这里,他就会被困住。而等他能出来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画完咒阵,他又拿出一只槐木人偶。小锦囊里装着祁双的头发,那是从他用过的木梳上收集到的。兽王把头发丝缠在人偶脖颈上,紧紧勒住。那木偶上,写着的可是一个大人物的名讳、生辰八字。即便是多么隐秘的信息,他都能读取到。   做完这些事情,他便快步离开院子。现在,只要等到晚上就好了。   ***   祁双为白露寒换好药液,起身说:“师尊,今日你已能走动了,我去帮你拿些衣衫来。”   白露寒点头:“嗯,快去快回。”   “放心吧很快的。”祁双踩着枕月,平稳地腾空。   回到小院子,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四周如旧时那般幽静怡人,祁双左右检视了一下,没发现异样,便放心地进去。   不料一踏入院门,顿时天旋地转!   仿佛世界瞬间颠倒,祁双脑中充血,头昏欲呕,眼前所见全是剧烈抖动的景象。等眩晕过去之后,他发现自己被吊在院中一棵大树上,双手被古怪咒文高高束缚在树干上,身躯僵硬如石。   被暗算了……是谁要对付他?!   但没有直接杀死他,只是把他吊在这里,禁锢他的行动。   短时间内,他是不可能离开这里了。那么,白露寒……   有人要对师尊下手!   祁双心急如焚,又似一盆刺骨冰水当头泼下。他知道是谁了。   兽王。   只是不知道,他会用怎样的阴毒手段?! 第38章 炉鼎记(十七)   此次十方会聚集各派高手, 来了不少大人物, 玄沧门特意辟出一大片青山, 供来客休憩。   按照身份尊卑, 自上而下分出住处。山顶上, 自然是住着大人物的。   比如说,紫云宫的少宫主云泽。   此时夕阳西下,高台上比试仍未结束, 他却提前离席。被玄沧门大弟子云熙然轻而易举地击败,他已无心再比了。同样姓云, 云熙然以近乎压倒性的实力,让他再也没有争胜的念头。   他身后跟着一个容貌阴柔的侍儿, 一路上不住柔声安抚。   云泽捏住他的下巴,在四下无人的山道上细细亲吻:“这便回去……”看着侍儿秀丽脸庞,他忍不住心生喜爱。与其台上斗死斗活, 不如美人在怀细细温存。   侍儿红着脸点头。   忽然山道不远处传来略带痛楚的细柔呻.吟,那娇声软得仿佛明媚春水, 一声声往云泽耳朵里钻。他心里有些难耐好奇, 快步走过去拨开翠绿树丛, 只见一个纤瘦少年跌倒在地,啜泣不止。   他身上穿着玄沧门的弟子服,一只鞋子掉了, 露出雪白的足,脚踝处又红又肿。察觉到有人来,少年下意识抬头。   秀美可爱的小脸上满是泪水, 大眼睛惶然无助,怯怯地看着云泽,嫩红的唇微微张开:“你,你是谁……”   素雅清逸的道袍穿在他身上,竟凭空流露出几分媚态。   云泽不答,反问道:“你又是何人,在此地哭泣?”   少年小声说,自己名为祁双,在玄沧门中饱受欺凌蹂.躏,想趁此机会攀附一位高人,带他脱离苦海。   云泽心生怜惜,伸手出去将祁双拉起来。细巧的手嫩得几乎吹弹可破,云泽不动声色地牢牢扣住他的手。   他一摸他的脉,就发觉这少年是个炉鼎。难怪……他眼中生出掠夺的神色。   祁双见他意动,甜声说了些勾人的话。云泽果然上钩,握住祁双的手指仔细亲吻。祁双羞涩地抽回手:“别在这里……”   “我知晓有一处别院很是幽静……不如……”祁双一捏云泽手臂,欲拒还迎。   云泽一把抱起他,冷笑:“你自己送上门来,那我就笑纳了。”明知道这人话语间漏洞百出,可他就像着了魔一样,只想与其共度良宵。   “急色.鬼。”祁双娇嗔。顺着他的指点,两人往小院走去。   那侍儿看得分明,祁双下巴搁在云泽肩上,对着他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宛如黄泉里爬上来的鬼魂。他想喊,却好似被下了咒一般,嘴唇开合,却发不出声音,云泽也好似忘了身后还有一个人,只顾直挺挺地走。   侍儿心中焦急,只得快步跟上去。   ***   祁双待在咒阵里绞尽脑汁,都没有法子破开它,只能挂在树上干瞪眼。暮色四合时他看到有个面貌英俊的男人,怀中搂着一个少年,踏入了他的院子。   定睛一看,那人怀里的,居然是“自己”?!   他看到那两个人进了屋子,由于这棵树就在窗边,是以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假冒伪劣的“祁双”,脸上挂着面具一样僵硬的笑,看上去根本不像个活人,机械地动作着,和那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滚成一团,屋内慢慢响起不堪入耳的□□。   祁双气得刚想破口大骂,下一秒,便脊背发冷,还没出口的脏话硬生生吓了回去。   床上哪有什么“祁双”,分明就是个与他一样体型的……人偶!   粗粝老旧的木质,木纹间生着细小的霉斑,活动时关节处生硬地摩擦着,两个黑魆魆的眼窝空空荡荡,而那个男人浑然不觉,仍旧与人偶颠鸾倒凤。   祁双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目的——假冒成自己,那么下一步,就是把白露寒引过来了!   要是白露寒看见“祁双”和别人在一起干这档子事,一定会发疯的!   当白露寒癫狂入魔,会有什么后果?   围杀。   现下玄沧山又聚集了这么多高手……他已经能想到,会发生什么了。   他疯狂地挣扎起来,震得枝叶簌簌乱响,无数碧绿叶片零落如雨,可惜无论他怎么怒吼暴喝,声音依旧被界阵牢牢封锁。   师尊,千万不要过来啊……   求求你,不要来。   ***   兽王站在院中,手里拿着一个木偶。缠绕在木偶上的发丝深深陷入疏松的木头里,竟缓慢地往外渗着血。   房中的云泽痴迷地叠声叫着“小心肝”、“小妖精”,动作渐渐迟钝,脸色愈发青白。很快,这个家伙就会修为外泄而死。   转头看了一眼门边动弹不得的侍儿,兽王淡笑着离开了。   侍儿僵硬地站在门口,屋中无边□□尽收眼底。他口不能言,四肢沉重如千钧巨石,只能眼睁睁看着少主的皮肤筋肉一点点枯萎干瘪下去。   ***   白露寒浸泡在药液里,等了许久不见祁双回来。心里掠过不祥之感,他勉力撑起身,摇摇晃晃地下地。腹部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只是修为流失过多,才导致虚弱乏力。   散乱的白发还带着淡青色水珠,走动时滴滴答答。   可是现在没有人来帮他擦干湿润的头发了。   “……双儿。”白露寒闭上眼睛,头又开始发痛。他原以为自己早已摆脱了心魔困扰,怎料到头来却是自欺欺人。   他是一刻也离不得他的小徒儿。   四处寻了寻,并无适合他穿着的衣物,仅有祁双带来的换洗衣裳,和一件铺开来挂在檀木架上的羽衣。   白露寒取出一件祁双的中衣,放在鼻端轻嗅。衣裳是洗过了的,仿佛还残留着一点点祁双身上温暖的气息。   他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这件中衣,忽然死死攥紧衣料。再把羽衣抖开,披到身上,仔细系好衣带。   待到出得门去,已是夕阳西下。   催动御风之术,飞快往小院子去了。夕照金红中,羽衣长长的翠翎划过道道流光。   远远瞧见院中灯影摇红,白露寒放心了,原来祁双还在这里,却不知在做些什么?   快步走进院中,他脸色陡然惨白如死。   两扇雕花檀木门毫无顾忌地大开着,现出令他心碎魂断的一幕!   那个和陌生男人纠缠在一处鸳鸯交颈的,不就是他的小徒儿?   白露寒茫然走进去,无意识抬手,霜白剑气一闪。   一声惨叫,血花四溅。人头骨碌碌落地,只有薄薄一层干裂的死皮贴在骨头上,形如骷髅。床榻上方才还在肆意娇吟的秀美少年顷刻化为灰烬!   “杀、杀人了!”   一旁的侍儿大骇,发觉自己能动了,吓破了胆般尖叫着连滚带爬往外跑。白露寒转过身去,本欲一道剑气射穿他的身体,指尖却凝固在半空。反手一摸,满背的鲜血无声无息浸透了羽衣。   他呆呆地晃了一下身体,背上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掌心里,赫然是一片沾着血的青色羽毛,和羽衣上不同之处在于,这片羽毛末梢是纯黑色,散发着不祥的魔气。   “我……”白露寒浑浑噩噩跌坐在地,手指颤抖着抓起一把黑灰。   “师尊——”   是谁,谁在唤他?   白露寒看看自己手里的灰,又抬起头。模糊不清的视线里出现一个人影,祁双满脸泪水,朝他跑过来。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   祁双死死把白露寒抱在怀里,摸了满手鲜血。他这才惊恐地发现,白露寒背上多了一些东西。   一双青色的巨大翅膀,羽毛黯淡无光,末梢全变黑了,浓重的墨色正在缓慢往上蔓延。本就轻薄的羽衣被撑得破破烂烂,彻底报废。   白露寒本是一头白发,如今也同羽毛一样,浓黑柔滑,仿若时光倒流,重新回到他年轻的时候。他埋在祁双温暖的怀里,死死不愿抬头。   祁双心慌不已,厉声吼道:“睁眼!”   白露寒一僵。   果然,当那双眼睛睁开的时候,祁双就明白,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沉静凛冽的黑瞳,如今变得比地狱中的石蒜花更诡艳妖冶。   他当下无暇顾及那双怪异的翅膀,手忙脚乱地冲进屋子,又一阵风似地冲出来,抖开最宽大的袍子,把白露寒包得严严实实。他吃力地扶着他:“师尊,我们快走。”   白露寒愣愣地坐在原地,似乎没有听到他说什么。   祁双拉他,他也不动。片刻之后,他颤抖着唇开口:“双、儿……你真的还活着……”   还没来得及反应,祁双就被搂入怀中。白露寒力气惊人,那力道让祁双有种快要被活活勒死的错觉。他赶紧一推白露寒:“醒醒,那不是我!”   墨色长发松散垂下,白露寒轻轻摸着他的脸:“我心都碎了。”   祁双哽咽道:“我被人困在界阵中……就在你身旁。”他拼着精神力损伤也要破开界阵,可惜还是太晚,白露寒成魔了。   “所以……你没有背叛我,对吗。”天人般的容颜上满是凄惶,又带着一点渴望。   祁双斩钉截铁道:“我不会离你而去。”   “好。”有他这句话,自己就是死了也没有任何遗憾。   “抓住他们!是他杀了少主!”尖利的声音从半空传来,祁双抬头一看暗道糟糕,是方才那逃走的侍从,去叫了人来!   紫云宫的人把小院团团围住,白露寒一手拦在祁双身前,警惕地看着那些人。   为首一个飞速冲进院子,片刻后传来一声悲呼:“我儿!”   祁双心想,这下无论如何也洗不清了。现在只能好好想想,该怎么逃走才是。   “这个小的,吸干了少主的修为,这个大的,砍下少主首级!这一切乃是我亲眼所见,半分不假!若是我信口雌黄,便叫我天打五雷轰!”那侍从双目含泪,跪倒在地,不住磕头。   紫云宫主双目血红,狠厉笑道:“青凤上人,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么?”   白露寒长眉紧蹙,之前他脑中一片混沌,是以并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现下细细思索,才发觉这分明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那又怎样……全杀了就好了。   他正想辩解,心底杀意陡生,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有人劝道:“此事怕是不简单,须得知会玄沧掌门。”   紫云宫主痛失亲儿,哪里听得进去,她脑中怒火滔天,拔剑就朝白露寒冲过去!   白露寒轻巧一跳,但到底修为流失,动作失去往日的灵活,紫云宫主一剑划开他背部袍服,巨大双翼再无遮蔽,肆无忌惮地张开来!   “你、你是魔!”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众人悚然,齐齐后退。   那绝不可能是生在人类身上的东西——翼宽几达数丈,翎羽上似有荧荧碧光。   你是魔。   “你们说得不错,有眼光。”抚掌大笑之声吸引了众人的注目。   紫衣的年轻男人抱臂站在树梢,轻薄的衣料在风中拂动,翩然如仙。一只奇怪的淡灰色小动物坐在他肩膀处,圆脑袋上还戴着一个可爱的小花环。   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姿态悠闲风流,却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惊人魔气!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越写越长了。。。。新手上路,缺点一箩筐。。。扔砖头的轻点_(:з」∠)_   师尊变成鸟人了 第39章 炉鼎记(十八)   一夕站在树梢, 袍袖翻飞, 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   “欢迎欢迎……我道又添一员猛将, 当真是好事一桩。”   他微微一笑对青凤上人伸出手:“来吧, 跟我们走。”   肩上的小东西急得团团转, 去扯他头发,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夕神色不变,伸手把它抓下来托在掌心, 顺便给它戴正了头上的小花环。   “不闹,”他压低嗓子威胁, 磁性的声音听上去颇有邪性,“再闹我就……”   咕噜瑟瑟发抖, 缩成一团。   白露寒不为所动,只冷声道:“阁下何人?”   一夕苦恼道:“白道尊真是贵人多忘事……烈阳山中,多谢你为我除去妖妃这个祸害。我都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人群中一片哗然, 不知是谁仇恨地吼道:“他与邪道妖人勾结!”   “叛徒!”   “伪君子!”   白露寒对这些刺耳的喊叫充耳不闻,平静地看着一夕:“是你策划。”   一夕摊手, 笑得风流倜傥:“不是。我啊, 只是来助攻罢了。”   方才人群中带头呼喊的, 仔细一听根本就不属于在场任何人。   能浑水摸鱼制造事端的,除了兽王,还会有谁?   祁双死死盯着一夕, 怒道:“把它还给我!”   咕噜一听,更焦急了,它不停地在一夕手心里打转, 似乎想要飞回宿主身边,可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一夕修长有力的手指。   “不给。”一夕故意捏了捏手里的咕噜,它发出噗叽的滑稽声响。   “师弟……你……”掌门飞快赶来,身后跟着众长老及一大群弟子,他看着白露寒不人不鬼的模样,痛心不已。   紫云宫主强忍着暴怒,对掌门冷笑诘问:“玄沧掌门,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掌门沉声道:“这其中必有阴谋,宫主莫要轻信小人之言。容本派仔细查探,必会还你一个公道。”   紫云宫主厉声道:“人证物证俱在,还要查探什么,来人!”   那侍从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扑通跪下。   “你与掌门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侍从声泪俱下,指着祁双:“我与少主返回小憩,途中遇到这个人在山路上哭……”   他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他所见到的事。   “……不知他用了各种邪术,小的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他吸干少主所有修为……”   “后来这个人来了,”他转而指着白露寒,却畏惧对方威严,急急放下手,“不由分说直接杀死少主!”   “全都是小的亲眼所见,绝无半点谎话!”   紫云宫主咬牙切齿:“掌门,无冤无仇,为何要取我儿性命!”   一夕插话道:“哎,魔头嘛,想杀不就杀了,大惊小怪作甚。”引来不少人对他怒目而视,却无人敢于反驳。   掌门道:“我师侄的品行,我还是清楚的,怎会无端端去做那勾人的狐媚子?怕不是有人假冒……”   侍从尖声道:“他是炉鼎!”   众人哗然,一时间目光纷纷聚集在祁双身上。好奇者有之,惊讶者有之,更多的人带着隐秘的欲望。   竟然是炉鼎,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   必然是春心萌动不甘寂寞,才在山道四处乱走,巴望着找到哪个大能双修吧……   不少人看祁双的眼神都带上了恶意。   白露寒把祁双护在身后,无处不在的恶毒视线令他暴躁无比,只想挖了这些人的眼睛。   实际上他也打算付诸行动,双翼微微一动,正要展开,祁双却拉住他的袖子:“师尊,冷静!”   “……好。”白露寒反握住他的手,指尖传来的暖意稍稍压制了他的心魔。   掌门沉声道:“祁双,他说的可是真的?”   炉鼎的恶名早已有之,就连掌门也不得不持质疑态度。   祁双上前一步,澄澈的眼睛里没有半分畏惧:“师伯,我是炉鼎不错。但,我没有做过半点对不起师尊的事!”   紫云宫主尖声讥笑:“莫非你要说自个守身如玉?笑话!天下何人不知炉鼎最是淫.乱!”   在他们争吵不休时,兽王隐藏在人群里,冷冷注视着一切。见时机差不多,他变了声线,煽动道:“青凤上人入魔了!若不除去,必有大祸!”   又变一声:“斩妖除魔!活捉炉鼎!”   他的声音里灌注了精神暗示,在场绝大部分人的精神均被入侵,许多人跟着一起叫嚣起来,群情激奋,恨不得立马上前把祁双分食。   白露寒瞳孔红得几乎要滴血,他下意识举剑,狠狠朝人群劈过去!   觊觎他的小徒儿的人,都要死。   另一把剑“铛”地架住了白露寒的枕月,他略略清醒过来,发现掌门站在他面前,目光悲哀。   他低声说:“师弟……你们快走。”   白露寒一怔。   掌门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日,到底还是瞒不住。   他师弟白露寒,确实不是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唯有杀。   紫云宫主手执一柄铁如意,趁机往白露寒天灵砸下,白露寒羽翼一掀,平地里狂风大作,任何人都近不得身。   另有图谋不轨之人,见白露寒无懈可击,转而攻向祁双,但出招时留了一手,不愿伤害珍贵的炉鼎。   祁双脚步敏捷,就在狭窄的方寸之地闪转腾挪,无人伤及他半分。   他身姿轻灵缥缈,在围杀中游刃有余,丝毫不见慌乱。   白露寒挥出一掌,硬生生将紫云宫主拍飞出去,喷出一口嫣红的血来。   那血色刺激了他的杀心,白露寒感到心底有莫名的兴奋一点点蔓延。   双翼狂妄而肆意地展开,青色的羽毛几乎完全变黑。白露寒仰着头,紧闭双眼,那些飘零的细羽锋利如刀,闪电一样切割着妄图杀死他的人,每一次挥动必然断肢横飞血光满天。   他脸上那种兴奋快意的神情令人不寒而栗,完全就是个沉浸在杀戮中的魔鬼。   祁双骇然,扑过去抓住他的手臂:“住手,快住手!”   再这样杀下去,一切都会无法挽回。   白露寒睁开眼睛,低下头,发现是自己的小徒儿。他微笑着摸摸他的脸:“不怕……等师尊杀光他们,就带你走。”   一扇黑色的翅膀轻轻环绕过来,把祁双护在怀里。   祁双咬牙,不断呼唤着白露寒,试图唤回他的理智。   云熙然脸色难看无比,不敢相信自己的师尊就这么成了魔。兽王站在他身后拍拍他的肩膀:“你别难过,不是你的错。现在,帮你的师尊解脱吧。”   “师尊。”云熙然从剑上跳下来,朝白露寒走过去,却在三丈外停步。眼前这个血染半身,状如妖鬼的男人,或许已经不再是他的师尊了。   “你也来了?”白露寒颇感意外,“你是来杀为师的么。”   云熙然痛苦地看着他,低声道:“师尊,回头吧。”   白露寒摇摇头,癫狂大笑:“已经不可能了。”   血红的眼珠盯着云熙然:“不必废话,动手吧!”   云熙然颤抖着拔剑,直指白露寒。   “师尊,恕徒儿……冒犯。”   凝聚了诛魔意志的一剑,狠狠刺向白露寒心口。   “你还是少了些火候。”白露寒轻叹,抬手挡住云熙然的剑,却没有意料中剑锋划伤手掌的痛感。   下一刻,他听到了祁双的惨叫!   灼热火流扑面而来,眼前的敌手已经变成兽王!   云熙然看似全力击向白露寒,实际上兽王动用异能,瞬间与他换位,那一剑直取祁双!   凝聚了全部修为的剑气锋芒无匹,挡无可挡,避无可避,穿过墨黑羽翼后,贯穿祁双心脏!   祁双只感到心口上一刹那的寒意,低头一看,胸膛上一截银白剑刃寒光泠泠。   原来……结束得这么快。   “双儿——”惨烈得变了调的哀鸣在山间回响,白露寒脑海一片空白,磅礴宏大的威压席卷了整座山峰,兽王也不得不避其锋芒,抬袖掩面疾退,顺便捞走云熙然。   祁双心口衣衫被血浸透,脸颊血色尽失。他努力对白露寒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对不……起。”   温热的水珠滴落,那是白露寒的泪水。   “双儿……”他哽咽道,手掌按压在祁双破碎的心口。   那道丑陋的剑伤,刹那间转移到了白露寒自己身上!   祁双单薄的胸口变回了原来的样子,肌肤白腻柔薄,没有一丁点瑕疵。   “……咦?”祁双惊讶地摸摸胸膛,高兴地发现自己不用死了。   白露寒沾满血迹的手温柔地伸过去想摸摸祁双头发,却又担心弄脏他,踌躇着迟迟不动。   他的心脏在往外汩汩冒着血,大约支撑不了多久了。   但就算死,也要让这孩子好好活下去……他仅仅满十八而已,日后的路还很长很长,不能与自己同赴黄泉。   那里太冷了,小徒儿不会喜欢的。   他该在温暖热闹的人世中,过完美好的余生。   白露寒撑起身,紧紧把祁双抱在怀里。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双翼再次展开,想要带祁双走。   有人想借机捡漏,还未靠近,枕月便惊电般直削过去,惨叫后地上又多一具尸体。   “杀了他!大家一起上!”   “他快死了!动手!”   兽王眼看胜利在望,不禁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   “来,杀死他们。”他凑到云熙然耳边,柔柔地催促。   云熙然最后的不忍也被抹去,他漠然闭眼,身侧炎龙腾空而起,引来一阵惊呼。   这次他吸取了云熙然全部的修为,凝聚出完整的血肉筋骨,眼窝中青焰灼灼。   龙口中,比午时烈日更刺目的光团再度聚合,对准白露寒轰然射出!   白露寒仓促间转身,死死把祁双护在身下。   一霎的光芒照耀天地,众人眼前所见只有雪亮的空白。   兽王疲倦地从半空坠下,心满意足。   待到尘烟尽散,地上大约连飞灰都剩不下来了吧……   他总算把崩坏的剧情导回正轨了。   ***   在打起来的时候,一夕就消除了自己的存在感,那些人甚至没有想起他来过。   “不要!呜呜呜——”咕噜挣扎不停,可惜它越挣扎一夕把它捏得越紧。   “为什么你不去救他!”它哭着冲一夕大叫。   他不让它帮助自己的宿主,它只能眼睁睁看着榴莲儿被杀,却一点都做不了!   “我恨你!我恨你!”它黑色的豆豆眼渐渐变红。   一夕察觉不妙,急忙安抚:“别怕,不会有事的……我说过,只有最绝望的情感,才能令他觉醒……放心吧,不会死的。我说话你还不信么?”   咕噜直愣愣地盯着他,突然发疯似地怒叫起来。   “呀呀呀呀呀——”   那愤怒到极点的吼叫震得一夕精神力涣散了一瞬,他一摸自己耳朵,耳孔里果然渗出细细的血线来。   他苦笑,果然……自己这是彻底得罪了它。   它狠狠拽下头上的小花环,又扯又咬:“只有他对我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凭什么!为什么你不去死!”   它的爱恨激烈且鲜明,因为它不聪明,思维也简单,所有的情绪表达都是最直接的。它说恨他,那么就是真的恨了。   一夕看着破烂的小花环,心头又苦又涩,伴着恼怒和嫉恨。他知道这样不好,对它倾注过多感情,也换不来什么回报。可惜,就是这么一个小家伙,牢牢盘踞在他心头。   随便它闹吧,反正它打不过自己,也就只能叫两声。   一夕痞痞笑着去捏它的尾巴:“还没吃到你,我怎么舍得去死?”   “你混蛋!”咕噜大怒,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软软的小手扇在一夕玉琢似的俊美脸庞上,竟把他打得偏过头去。   一夕脸颊上被它打到的地方出现了细微纹路,仿佛瓷器冰裂。   咕噜打完之后也懵了,呆呆看着一夕。   “哈哈……”一夕忽然低低笑起来,目光令咕噜吓得缩成一团。   他垂下头,猩红舌尖探出来,缓缓舔着它的圆脑袋:“这笔账,我先记着了。” 第40章 炉鼎记(十九)   烟尘散去后, 兽王本以为会看到光秃秃的土地。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   黑红血珠成串落下, 浸湿一大片土壤。白露寒背上血肉模糊, 皮肉焦裂, 几乎没有半分完好。双翼骨骼寸断, 无力耷拉下来。残留的羽毛混合着血,失去了当初的蓬松轻软,湿漉漉黏在一处。   他用自己的身躯硬生生扛下了这必杀的一击。   祁双被他压着, 两人身体紧紧贴合,没有半点缝隙。   他忽然感到面上一热, 抬起头看见白露寒捂着嘴,指缝间不断往外渗血。   受了这样可怕的伤, 五脏六腑几乎要被焚毁。白露寒只感觉自己从内到外都像朽木般慢慢毁坏,无可阻挡。   他就快要死了……   即便是非人之身,在这样的损伤下, 也断无生路。   白露寒勉强对祁双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抱着他的双臂慢慢收紧。   他用残余的力气抱起祁双, 摇摇晃晃站起来。   “双儿……我会带你走。”他如此承诺。   祁双心头刹那间划过一丝不安。   白露寒闭目仰头, 在众目睽睽之下, 身形流光氤氲,逐渐变化延展。   嘹亮清朗的凤鸣响彻天际,即便羽翼残缺, 魔气染身,那不属于凡世的神鸟腾空而起的景象,仍旧牢牢烙印在所有人心头。   青色羽毛碧光流转, 身后纤长尾羽在风中上下翻飞,带着炫目的光焰划过天际。   “凤、凤凰……”有人敬畏地看着它。   这是只能在记载中看到的,仅仅存在于神陨时代之前的,最强大的神兽。   跨越过千年万年的时光,它终于重现世间!   “原来神兽真是能变成人的啊……”一个年轻弟子目瞪口呆。   青凤粗大有力的爪子弯曲成笼,将祁双稳妥地扣在中间,它再次仰起修长纤美的脖颈,喉中凤啼清响,羽翼带起烈风,飞越了玄沧山。   期间有人不信邪,举起兵器法宝攻击青凤,不料它只是翅膀一掀,就拦下了全部的攻击。   直到它的身影彻底在天际消失,众人才如梦方醒,面面相觑。   飘雪派长老率先追了上去,义正辞严:“除魔卫道,我飘雪派理应尽一份力!”   “老匹夫!”紫云宫主骂了一句,也顾不得为儿子讨个公道了,紧紧跟在他后头去追青凤。   儿子没了还可以再生一个,凤凰和炉鼎没了要去哪里找?   她知道有这种想法的绝对不止她一个。谁让这个世界就是强者为尊呢?   兽王没有动作,实际上他为了确保一击必杀,几乎是动用了自己全部的力量,以至于现在消耗过度十分疲惫。   云熙然昏倒在他怀里,同样疲惫不堪。   他抱着云熙然默默离开,恼怒到极点。   费尽心思策划一场围杀,没想到竟还有他不知道的设定……原剧本里根本就没有提到白露寒是只凤凰!   “咳咳……”他抬袖捂住唇,只觉得喉咙里泛出干涸的血味。   这个躯体也许该换掉了……可是他还能附在谁身上?   将云熙然放在树下,兽王端坐着,盘算之后要怎么做。   “哟。”   轻飘飘的一个字从身后传来,听在兽王耳中却好似晴天霹雳。   他霍然回头,魔君一夕正抱着双臂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一夕,一号的一。”   一夕把咕噜捧在手心,亲了它一口,隆重道:“这个小宝贝,就是我最爱的零号了。”   咕噜没有心思理会他的玩笑,软乎乎的身子紧绷着,牢牢防备着五号。   “你们……”五号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一个是可怕的一号,竟然不依靠宿主,自己来扮演角色,还是如此强悍的反派。   另一个,是发疯之下越级吞噬高等系统的,他一向看不起的零号!   可笑自己这么长时间里,居然没有感知到他们的存在!   “你们想怎么样?”他伸手拦在云熙然身前,“杀宿主是违反规定的!你们不能杀他!”   今天看来是要动手了……他们明摆着就是过来杀自己的。   一夕嗤之以鼻,低头对咕噜说:“喂,他说我们违反规定哎,你怕不怕。”顺手捏捏它的小尾巴。   咕噜在他手心里扭了扭。   “我听说,对宿主施加精神威慑,也不怎么符合规定呢。”一夕漫不经心道。   五号冷笑:“那是为了不听话的宿主好,他们谢我都来不及。一号,我知道你是要来杀我的,但我绝不会坐地等死!”   一夕嘲笑道:“杀你?我不至于这么无聊……不过呢,”他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小咕噜委托我来替它出口气,做哥哥的,怎么能拒绝它?”   语调甜腻宠爱。   咕噜呕吐:“呕,你好恶心!”   它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   “过河拆桥的坏东西,成天想气我。”一夕戳了戳它的圆脑袋,在柔软的脑门上戳出一个小凹陷。   “坐稳了啊。”他把它塞进自己衣领里,咕噜便毫无障碍地接触到了他玉石般结实紧致的肌肤。   它胖脸上忽然有些发红。   五号哪里敢等一夕先动手,他抢先变成炎龙,一口炽热龙焰就朝一夕喷过去!   “哎,还会喷火,不错不错。”一夕大笑,脚尖一点跃上半空,抬手往下一按。   五号只觉得一股不可抗拒的强大精神力海啸般席卷而来,硬生生把他巨大的龙头压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土石飞溅。   一夕俯身,一手压着五号的头,一手掏出咕噜,对它温温柔柔地笑:“宝宝,你现在高兴了吗?”   咕噜不仅没有高兴,还吓得打了个嗝。   方才那一瞬,五号的实力与一夕简直是天差地别。同样都是高级系统,他只用一只手,就能吊打五号。   它突然没有了跟他作对的想法。没办法,它就是怂。   一夕在它耳边压低声音:“小傻瓜,我可是‘监察者’。”   主神之下,拥有最高权限的监察者,一号系统。   区区五号系统,他还不需要放在眼里。   五号在他的压制下恢复人形,人偶脸上表情扭曲,写满了愤恨不甘。   他咬牙切齿地说:“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一夕干脆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提起来,笑得愉快:“本来呢,我打算拿你喂咕噜……不过,留着你还有用。今天就算了。”   他一松手,五号砰地摔在地上:“你的生命不会终结在我手上——还是好好想想怎么乞求那位的宽恕吧。”   一夕从袖子里拿出一捆绳子,把五号和他的宿主一起绑了回去。   就快要结束了……那也意味着,他即将与咕噜分离,到了下一世才能相聚。   “啧,真舍不得。”一夕苦恼不已,决定回到他的地盘上要使劲折腾一下咕噜。   ***   灼热的血滴滴答答洒落在坚硬的岩石地面,混合着头顶石笋尖儿滴下来的冰冷水珠。   湍急的地下河染上淡淡的殷红,却又随着水流飞速远去。   白露寒躺在祁双臂弯里,呼吸渐弱。   他勉力带着祁□□离玄沧山,提起仅剩的修为,把追兵远远甩到后头,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深山降落,一路逃到溶洞里。   祁双流着眼泪,双手颤抖着帮他包扎裹伤,拼命把自己那点浅薄修为往他身上传。甚至还解开衣带,想以炉鼎之身来救助他,却被他抬手制止。   “双、儿……不必……浪费力气……”白露寒嘶哑道。   他用力吸了一口洞中寒凉的空气,意识稍微清醒了一点。   “我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什么。”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沾满血污,却比往日更动人心魄。   “我本是、上古时凤凰与凡人交合产下的异类……”他断断续续开口,“化为人形隐匿在……人间。”   神陨之后,人类对神族谈之色变,但凡身带神血,必要清剿。   他在人间生存,久而久之,也忘了自己的身份。   直到兽王那惊天一击。   濒死之时,他才回想起自己的血脉,化为凤形带走祁双。   可惜一切都已经太晚……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然回天乏术。   但他没有半点后悔。   “别哭……师尊很高兴。”白露寒握住祁双的手,哑声安慰。   “值得吗……你究竟,爱我什么。”祁双扶着他,手下摸到焦枯的羽毛。   “值得……”   “我第一次见你……便觉得……很熟悉。仿佛上一世、就见着你了……”   白露寒脸上的笑意淡得几乎要散去:“本打算……与你同归青山碧水……如今怕是、怕是做不到了……”   他说:“下一世……可要早些遇见你。”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最后一丝呼吸也消散在阴凉的水汽之中。   直到死亡,他的眼神依旧那样温柔。   一块发着淡蓝色辉光的碎片从他心口慢慢升腾,飘飘悠悠落在祁双掌心里。   祁双怔怔地看着,心头大恸。   明明这就是他的目的,可是,为什么心里会这么、这么痛。   “你想就这样抛下我了吗……骗子。”纤细的指头攥着袖口,他用力擦去残余在白露寒脸上,那些已经干涸的血迹。   原来这一世,他依旧不得善终。   碎片融进身体,仿佛开启了某个禁忌的封印。   当他站起身来,已经不再是原本的模样!   “我会为你报仇。”他淡淡地看着白露寒的尸身,五指张开,往没有心跳的胸膛用力一按。   无名之火自指尖燃起,眨眼间便将身躯焚烧殆尽。   一只青色的蛋,静静躺在地上,蛋壳光滑通透。   他俯身把蛋收进袖中,转身就往外走。   洞口外边被围得水泄不通,但没有人敢率先动手。一来是忌惮凤凰,二来生怕自己人背后捅刀。   当一头白发的祁双出现,众人大惊失色。   秀气白皙的脸上,那种凛冽如雪的神情,与往日的白露寒如出一辙。   他只是淡淡一眼看过来,却有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仿佛所有人在他眼前不过微末尘埃。   “奉、奉劝你立马束手就擒!”有人壮着胆子喊。   祁双充耳不闻,只将枕月剑尖朝下拄着山石,淡淡道:“我师尊乃是被人陷害。”   言下之意,他要还他一个清白。   紫云宫主怒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不成!来呀,把他抓起来!”   但各派依旧按兵不动,竟是谁也不愿先上。   祁双嗤笑:“你认为,眼见就一定为实么。”   他手腕一翻,枕月划过雪亮森冷的剑光:“让开。我自会为师尊洗刷冤屈。也希望诸位莫要拦我的路,否则……”   一人嘿嘿冷笑:“好大的口气!区区炉鼎……”   一线银光一闪而过。   他的话戛然而止,周围一阵惊呼:“长老!”   祁双保持着持剑平举的姿势,漠然道:“留你一命,乃是看在师尊份上。”   那飘雪派长老惊惧地捂着喉咙,嘴里发出嘶哑的嗬嗬声。   那无声无息的剑气直接割裂了他的咽喉,又不至于令他身首分离一命呜呼。   想来,祁双若是要他性命,必然轻而易举。   “谁敢阻碍我……这座山,就是你们的下场。”祁双淡然抬手,一剑斩向旁边山峰,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过后,那座小山峰竟被硬生生削平,断口处平滑如镜,大块碎石滚落,压倒无数古木幽林。   轻描淡写的一剑,就劈坏了一座山……怕是青凤上人,也没有这样可怕的实力!   “宫、宫主,还追吗?”一名紫云宫弟子小心翼翼问。   紫云宫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指甲掐进手掌心。她恨恨地说:“回去!倒要看看玄沧掌门怎么给本座一个交代!”   说罢带领众人扬长而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绝不善罢甘休!   其余门派的人见没什么好处可捞,也悻悻然回去了。   ***   一夕坐在宝座上,膝上放着一个金盘。咕噜坐在里面,仇恨地盯着台阶下的五号。   “要杀要剐随便你们,我斗不过你们,我认了。”五号冷冷道。   一夕摆手:“别老是杀来杀去的,没意思。”   他屈起指关节不紧不慢地敲着椅子扶手:“哎,怎么还不来。”   按道理来说,咕噜家的宿主已经觉醒,动作也太慢了吧?应该直接杀上门来才是……难道又产生什么变数了?   他犹自沉浸在思绪里,咕噜却突然大声欢呼起来:“榴莲儿!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对不起,久等了……”大殿门口传来一个淡漠的声音。   一夕闻声抬眼一看,少年提剑的身影冰冷肃杀,背光处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感觉视线凛冽如刀。   “今次,便做一个了断。”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结束了,呼呼 第41章 炉鼎记(二十)   一夕把咕噜捏在手里, 缓步走下白玉台阶。   “您终于来了。”他躬身, 遥遥向刘涟施了一礼。   “很抱歉用了残忍的手段……但您现在, 应该也想起来过去的事情了。”   刘涟低下头, 手心里一缕白发:“并没有。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他眸子里很空, 没有什么情绪起伏:“我偶尔会想,为什么每一世,我都是这样的命运……我做错了什么呢。”   “我的愿望……只是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有个人对我付出所有的真心,而我, 也回报相应的感情。”   他摊开手掌,玉色的掌心上, 掌纹散乱。   “而你们连这也要剥夺。”   “我已经,受够了。”   剑尖慢慢上移,对准一夕。   咕噜惊慌得团团转, 这还是它的那个得过且过逆来顺受的老好人宿主吗?   它结结巴巴地说:“榴莲儿,你、你要杀他吗?”   刘涟摇头, 答非所问:“过去我极力逃避……现在, 我也意识到力量有多么重要。”   他的视线在一夕和五号身上来回游移, 最终停留在五号身上。   “其实,我并不想与你为敌。可惜我没有选择……”   刘涟一把揪起五号的衣襟将他提起来:“我明白,你也只是完成任务而已——但这一切, 都必须建立在我的苦难之上。”   “你们的荣光下,是我的枯骨。”   “我不想死……我从来都不想。”   “所以……”   他伸手按在五号头顶,微微一笑, 那笑容魔魅得就像地底深处幽暗的火。   五号很平静,没有挣扎。他早就明白,主神的死固然是个上位的绝佳契机,可这个契机也伴随了巨大的风险——他可以消灭别人,反过来,别人也能消灭他。   没有规则约束的世界,就是弱肉强食。   他闭上眼睛:“你动手吧……胜者生,败者死,我无话可说。只求你一件事,放过我的宿主。”   刘涟:“可以。但,我会消除他记忆里你存在过的痕迹,他也不再能担任男主,会变成一个普通人。”   五号人偶似的脸上展开一个奇异的笑容:“好。”   他的确是个失败的系统……看在相伴二十年的份上,不必让宿主给自己陪葬。   “你也算有点良心。”刘涟淡淡道,随手松开他,转向一夕。   “还有你。”   一夕丝毫没有危机感,仍旧笑嘻嘻:“噫,冤有头债有主,我请求从轻发落。”   刘涟皱眉:“不可能。”这些高级系统,每个都是巨大的威胁。他虽然不喜杀戮,但也不是妇人之仁。有机会斩草除根,就不能放任隐患存在下去。   咕噜从一夕手心里挣扎出来,飞快朝刘涟蹦哒过去。   刘涟忍俊不禁,伸手把它抱起来。咕噜感叹:“哎呀,终于又回来你身边。”   它自觉主动蹲到宿主头上。   一夕看得眼红,要是它也能对自己主动点有多好。   刘涟的笑意很短暂,再度恢复了冷漠的神情。   咕噜看他是真的想干掉一夕,不安地挪了挪屁股,低下头对刘涟说:“那个……榴莲儿,还是别杀他了吧?”   细软嗓子里带着点恳求的意味。   一夕心想这几天倒是没白喂它好吃好喝,它还知道给自己说好话……不过,要杀他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他一拱手:“哎,您别这么杀气腾腾嘛……作为交换,我可以让他活过来。”   刘涟:“什么?!”   “我说,您手上的凤凰蛋本来是个死蛋,不过我能让它孵出凤凰来。”   刘涟心头掠过瞬间的狂喜,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你凭什么?”   一夕懒懒散散往后一靠:“当然是凭‘最高权限’啊。”   按照过去惯例,是不能用最高权限来干涉世界走向的,不过现在主神都还死着呢,没有谁会追究的。   接下来他说的话却让刘涟大为不解。   一夕:“等复活之后,我的工作也就结束了。”   “到了那时候,过来干掉我吧。”   咕噜叫道:“你,你是不是有病,你刚才还说要从轻发落!”   一夕大笑:“小傻瓜,骗你呢。”   笑意褪去后,只剩下难以言喻的寂寥:“我也不想离你而去……可你忘了,我是什么身份呢?”   他这么一说咕噜就想起来了,一夕就是这个世界的大boss。   “我不死,怎么收尾?”他平静地说。   “那、那……”咕噜咬着手,期期艾艾,“下一个世界你还会来吗?”   “也许会。”他没有给它肯定的答复。   刘涟察觉自己的小系统霎时低落起来。   他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走吧。时间不太多。”一夕说。   ***   第二日,玄沧门收到一份飞书,言明关于青凤上人杀人的真相。   此时各大派并未离山,所有人都很好奇,这件事情会有怎样的收场。   往后数十年,在场之人都很难忘记当时奇诡荒诞的场面。   少年白头的祁双单枪匹马闯到玄沧山,一手执剑,另一手提着一个人偶一样死气沉沉的美人,往广场上一扔。   面对各派高手的包围,祁双气定神闲。   兽王承认了自己是如何变幻外貌前去诱杀紫云宫少主,以嫁祸给青凤上人和祁双,目的只是为了毁灭正道的中流砥柱,趁机让邪道崛起。   这等匪夷所思之事,口说无凭,众人自然不信。当兽王身躯扭曲,先后变化成紫云宫主、飘雪派长老的模样后,他们就信了。   不仅变化出外貌,连修为也分毫不差地模拟出来!   这等诡异的神通,令人毛骨悚然。试想,若是还有修习此种邪术之人,岂不是要人人自危?谁知道平日里熟悉的师长同门,皮囊下是个什么怪物?   更叫人费解的是,他还绑走了玄沧门大弟子云熙然,据说已经惨遭毒手,证据是断成两截的云熙然的灵剑。   “这下,你们相信了?”祁双的剑一直没有离开兽王脖颈。   经过方才诡异画面的冲击,绝大部分人都已经相信了祁双的说辞,纷纷惋惜青凤上人英年早逝。   但还有一小撮人坚持认为,祁双乃是炉鼎媚.娃,不可听信。他们要求玄沧掌门交出祁双,却换来一句讥讽的话:“我玄沧门内部事务,几时轮到外人指手画脚?”   “那么,今日就给天下同道一个交代。”   祁双提剑,用力一刺,枕月雪亮剑锋贯穿兽王胸膛,却不见一丝血迹。   被神剑穿透的身躯,不出片刻便化为飞灰。   祁双弯下腰,悄悄将一颗琥珀样的内丹收入袖中,两只小软手将它接过去,塞进自己嘴里。   山间清风拂过,卷走所有。暗红色的灰烬。   他默默无言,看着湛蓝天穹。   掌门心绪复杂,道:“你永远是本门弟子,可随时回归。”   祁双回头,谦恭有礼:“掌门师伯,不必了。”   他伸手探入衣襟,拿出一只色泽青碧的蛋,托举至心口:“我要走了。”   刹那间光华炽盛,凤啼嘹亮,青气缭绕中有凤凰展翅,腾舞天际。   它展开纯青色的巨大羽翼,直直俯冲下来,掀起一阵罡风。   青凤缓缓落在祁双身旁,纤长颈项温顺地凑到他耳边,坚硬的喙小心蹭了蹭他白皙的脸颊。   祁双莞尔,沿着凤凰翅膀一路翻上去,稳稳坐在它背上。   “走吧,回家了。”   青凤点点头,最后扫了一眼四周苍山重重,载着祁双,飞向不可知的桃源。   后世的传说里,“祁双乘凤归去”为众人津津乐道,无数人都幻想着有朝一日,也有神兽接引自己,飞升成仙。   但,那都是很久很久后的事了。   ***   “在这里等我一下,不要乱跑。”刘涟从凤凰背上下来,对它叮嘱。   青凤委屈巴巴地看着他,长脖子绕过去把他圈住,喉咙里发出清亮的撒娇声。   刘涟扶额,这鸟大概是不太好养。他抱住凤凰脑袋,柔软双唇在它布满细滑羽毛的鸟脸上轻轻贴了一下:“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青凤勉为其难挪开了脑袋,乖乖蹲下来,远远看去好似一尊大型玉雕。   他穿过繁茂的桃林,花瓣零落如雨,撒得身上到处都是。   一夕早已在这里等着了。   他今日穿了最华美精致的袍服,贵气中带着难以言喻的风流。   “你来了?”   刘涟点头,抬起袖子,咕噜噗的一声滚到地上。   它揉着肚子爬起来,绵软身躯上沾了不少花瓣。   “好饱喔……五号比八号好吃耶。”它点评道,抬头才看见面前的一夕。   “你怎么穿这么好看啦?”   一夕春风满面,仿佛即将去赴一场闲雅春宴,而不是赴死。   “死亡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不好好打理,可是会失礼的。”他俯身抱起它,半开玩笑似地教诲,桃花眼里盛满宠溺。   咕噜呆呆地看着他:“喂,你不死行不行?最多,最多你不要来干涉榴莲儿的事嘛……他最好说话了,不会非要杀你的。”   一夕点点它的胖脸:“小笨蛋,反派不死,怎么打出完美大结局?”   “不要为我难过……虽然你为我哭,我很高兴。”他促狭地看着它。   “下一个世界,我早点来见你,好不好?”   咕噜恼怒道:“快滚快滚!”   一夕捧着它,在圆脑袋上温柔一吻。   咕噜轰地脸红了,缩成一个球。   他恋恋不舍地把它还给它的宿主:“好了,您可以动手了。”   刘涟静静地看了他片刻,枕月锵然出鞘。   剑光如秋水,自前胸穿进,后背穿出,将一夕钉死在桃树上。   他缓缓阖上双目,嘴角犹挂着满足的笑意。   刘涟感到袖子里一阵湿润,他知道是咕噜在哭。   或许连它自己也不明白,一夕在它心中占据了怎样的位置吧。   ***   尘埃落定后,祁双走出桃林,发现青凤萎靡不振地趴在地上。   那双狭长的碧眼湿漉漉的,仿佛在控诉祁双。待他走近后,凤头直接蹭上他的胸口,不知有意无意,那坚硬的喙时不时隔着衣衫擦过他敏感的某处。   祁双:“……真是越老越不要脸。”   他拿出一卷捆仙绳,打了个松松的套,套住凤凰脖子,牵着它慢慢走:“好了,现在你归我养,别给我搞事。”   “要是你再敢挡我面前……”他语气淡然,却让凤凰大感不妙。   “我就拔光你鸟毛。”   ***   入夜后草屋里一灯如豆,暗淡火光下祁双脸上难掩倦怠。他把咕噜放在盛满糖粉的玉钵里,并盖上盖子,这才坐到床上。   不知道外头那只鸟要几时才能恢复人形。不过,现在他有的是时间等。   由于体型过大,祁双只能把凤凰拴在院子里。一见没法子进屋,凤凰焦虑得打转,可怜兮兮地叫了一下午。冷酷的祁双充耳不闻,把一盆特制爱心鸟食“咚”地放它面前,就不再理会了。   明日还要梳鸟毛,煮鸟饭,并进行适当按摩。   “养鸟真麻烦……啊……”他打了个哈欠,吹灭灯火,准备躺下休息。   黑暗中,一个温热的身体无声无息地压在祁双身上,竭力压抑着激动的磁性嗓音在祁双耳边轻唤:“双儿,双儿……”   “叫什么叫,不让人睡啦?”祁双不满地打亮烛火。   这个半夜摸到他床上来的,不是死而复生的白露寒又是谁?   白露寒紧紧抱住他,眼底有微光,在这宁馨静谧的小屋子里,他喟然长叹。   此时的他乌发迤逦,而祁双却是青丝成雪。   “双儿……对不起。”他轻轻抚摸着祁双的脊背。   “哼……”祁双窝在他怀里,双颊绯红。还是熟悉的、让他安心的怀抱,只不过从冰冷转变为温暖。自从凤血觉醒后,白露寒修习冰系术法导致的体温寒凉的后遗症也被祛除了,现在他和寻常人一般无二。   这样美好的夜里,似乎也应该做些什么,来偿这分离之苦。   祁双轻轻推了推白露寒的胸膛:“师尊……”   “嗯?”   “嗯嗯……”   “好。”   “先一次……吧。”   至月西沉时,只听屋子里传来怒骂:“从我这里滚下去!说了一次的!”   另一个低沉的声音略带无辜:“双儿……不要这么任性,你方才不是说还要么?”   “要你个头,滚!”   庭院中,月色如水。   ***   百年后,刘涟安静地看着垂垂老矣的凤凰。它毕竟不是纯血,不能永生不死。如今它的羽毛已经暗淡无光,飞翔也远不如当初有力了。   它知道自己大限已至,因此寸步不离他身畔。   刘涟仍旧保持着少年模样,百年来他一直没有什么变化。   呼吸逐渐吃力,他知道自己也快了。   “下一世,你也要来找我……或者我去找你也行。”   他微笑着趴在凤凰背上,就此逝去。   系统牵引着他的灵魂脱离躯体,离开了这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嗯……又完结了一个故事。写到现在,已经不能算快穿了……笔力不足我真的很抱歉。感谢每一个看到现在的小天使,爱你们_(:_)∠)_ 第42章 王子与幺蛾子(一)   脱离身躯之后, 刘涟的记忆逐渐消融, 最终不复存在。   过去的一切, 无论好的坏的, 都褪色成了模糊不清的布景。残留下来的, 仅仅只有“好像发生过什么”这样茫然的念头。   “安全着陆,耶。”系统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这里……是什么地方?   刘涟试图睁开眼睛,发现眼皮根本动不了, 上下眼睑是粘合在一起的。他转了转眼珠,隐约能够感知到外界一点细微光线。   他保持着婴儿蜷缩在子宫里的姿态, 置身于某种不明成分的液体中,周身空荡荡没有着力点。肺中灌满这些药水, 但仍然能够自由呼吸。   嘈杂的议论声被隔绝在外,那些人似乎在讨论着什么事情,不过刘涟听不清楚。   “系统?”   系统没有冒出头来。在这个世界, 它又恢复了虚拟形态。   “噫,让我来看一看。”   它开始读取数据, 发出细小的咕噜声响。   “当前是星际未来世界。”   “背景如下:地球毁灭后数千年, 人类在遥远的外太空建立起强盛的帝国‘维塞斯’。科技与军事发展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峰。帝国统治着数百个星系, 疆域广袤无边,在宇宙中几乎没有敌人。极度的富有催生出广受追捧的享乐主义,精明的商人们不遗余力地开发各种各样奢靡的产品。”   “‘恩底弥翁’计划, 就是其中一个正在运作的项目。”   “运用尖端的生物技术,人为制造出最符合人们需求的非自然生命体,而后将其出售。”   “开发‘恩底弥翁’的白蔷薇公司声称, 要为人们带来‘连神祇也会为之痴狂的美好生命’。它们柔弱温顺,比任何动物都适合被豢养、被宠爱。当然,它们的定制费用,也是难以想象的高昂。但相应的是,‘恩底弥翁’,也会为人们带来无穷无尽的快乐和惊喜。”   刘涟下意识地觉得很不舒服。   根据他过往的经验,但凡这种以享乐为目的,制造非人生命的,最终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主线剧情是?”   系统往下翻着剧本,有些尴尬,它认真考虑了一下措辞,才缓缓开口。   “呃……虽然背景看上去很搞事……但这个世界其实是谈恋爱啦。”   刘涟:“……”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主角是最美丽的‘恩底弥翁’……当然,不是你。”系统做了个拍肩的安慰动作,继续往下说。   刘涟倒是没什么感觉,他已经习惯了。从来没有好事轮到他头上,要是说他才是那个最漂亮的,那就见鬼了。   “他被帝国的统治者……也就是酷炫的皇帝买了回去。”   “嗯……他一开始抵死不从,皇帝被怎么能容忍被一个宠物这么忤逆?然后就虐来虐去啪来啪去了……”   刘涟一脸黑线:“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知道。”   不用问他都懂是什么剧情走向了。无外乎,就是主角受和帝王攻虐身虐心,最后幡然悔悟对方才是自己真爱,从此后宫清空,独宠一人,走向生命大和谐。   如果能动,他真的很想翻白眼。   “所以这里边,有我什么事?”他问。   系统一脸晦气,不过在它软乎乎的胖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哎呀,肯定有你的事呀。还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咧。”   刘涟心生不安:“该不会是……”   “嘿呀就是你想的那样啊我的傻榴莲儿!”系统忧愁极了。   那位帝王,在爱上主角受之后,认为剩余的所有“恩底弥翁”都是虚假的仿冒产品,甚至连生命都不能算,最后下令处死除了主角受之外所有的“恩底弥翁”,一个也没有放过。主角受为了报复在白蔷薇公司做实验时虐待过他的那些研究人员,让皇帝铲除了整个白蔷薇公司,销毁全部关于恩底弥翁的资料和制造技术。   皇帝屠杀恩底弥翁时,主角受没有阻止。他认为,恩底弥翁是悲惨的生命,死亡对于他们来说反倒是一种解脱。   “这是什么脑回路?”刘涟心想他果然永远都理解不了金手指主角的思维。   “是这样的,恩底弥翁有一个最大的缺陷就是……智商低。它们只是被制造出来供人玩乐,玩物不需要有智力……除了主角受,那家伙是个变异体,非常非常的聪明。”   这么说,就能理解了。除我之外,其余全是智障,活着也是被玩弄蹂.躏,不如早死早超生。   但这种高高在上俯视他人的思想,恕他不敢苟同。   刘涟叹了口气,看来,他又不得不自保了。   很明显,他就是那批迟早要被处死的恩底弥翁中的一员。   这个认知令他极为恼火,心头的愤怒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这一回势必还要和主角对上,战斗是不可避免的了。   系统问:“那你现在要掷骰子么?”   刘涟:“不用了。”现在还是得想办法先从这里出去。   他待在药水中,凝聚了精神力去聆听外面的人说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缺陷的缘故,即便用上了精神力,也只能听到只言片语。   “次品”、“不完美”、“建议就地销毁”等等听着就不怎么好的词句。也有反驳的,意见是“制造不易,暂且留着看看能不能废物利用”。   刘涟飞快地盘算着,万一这些人要是达成一致,准备销毁他,那么,等他们一打开培养仓,他就以系统为中转,释放出精神屏障,令其产生幻觉。这样一来,他就能趁机逃走。   小范围内干扰人的精神,他还是做得到的。何况,他现在有两片主神碎片。   争议许久后,刘涟听见研究员说:“留着残缺商品,对公司的名声很不利。当初的噱头就是‘神之爱子’——完美的人造天使。”   “根据检测,它出厂时数据出了偏差,所以没有补救的可能性。”   其中一个戴着无框眼镜的男人说:“噢,是的,巴克利博士。您说得没错。我同意销毁它。不过,这还得总执行人签字,然而那位先生现在并不在这里。等上一天,也表示了对他的尊重,您以为呢?”   巴克利博士认为有理,便带着其余研究员出去了。   戴眼镜的年轻男人是最后一个离开培养室的,离开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整排灌满药水的培养仓,眼神颇有深意。   夜幕降临之后,才是好戏开场时。   ***   入夜之后,中央监控室的比尔·科隆有些昏昏欲睡。白蔷薇公司科研所安保之严密,与帝国科学院有得一拼。作为帝国的商业巨擘,白蔷薇的老板眼光犀利狠辣之余,对自己的产业也是极为看重,不惜花费重金建造一个固若金汤的科学基地,让那群疯狂的科学怪人安心在此地为他创造经济效益。   很多实验,外人不知道,内部人还是隐约能探知一些蛛丝马迹的。某种程度上说,要是公开,它们每一项,都能对社会伦理产生海啸般的冲击。   不过这就不是他这种小人物能关心的……他只是托了关系进来管监控而已,至于安保,有一群战力超群的雇佣兵。   他打算喝杯加尔布雷顿星空运来的黑麦酒,好好放松一下。但他的酒还没有进嘴里,后背就顶了一个森冷坚硬的尖锐物体。   “晚上好,老科隆。”   男人低沉有礼的嗓音近在咫尺。   比尔冷汗直流,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居然没有发觉?!   男人干脆利落的一记重拳,直接把他打翻在地当场昏厥。他掏出一个通讯器:“搞定了。你那边怎么样?”   对面传来不稳定的回应,伴随着巨大的玻璃爆碎响。   “不错,动作真快。”他赞许地笑了笑,随便把地上的喽啰踢到一边,双手按上监控台的光屏。   五指飞快点触了几个指令,光屏便整个黑下去。他这么一搞,没有一个星期,白蔷薇的人是不可能修复它的。   高透明合成材料窗外,四处都是爆炸声和照亮昏暗夜空的火光,那必定是其他潜入的人得手了。他们分工不同,但目的都是一样的——尽量破坏这个研究所。   在系统里放好病毒,男人快步沿着提前规划好的线路逃离监控室,绕路过去接应同伴。   ***   卡因站在培养室中,脚下遍地都是碎裂的玻璃残渣。   他的相貌年轻且俊美过人,却有一种风霜磨砺过后的坚毅,或者说冷漠。四肢修长而具有爆发力,又不过分强壮,类似于荒野上的猎豹,敏捷中不失优雅。   他毫不介意地踩在沾满血迹的玻璃渣上,它们对他厚实的战靴底无法造成任何损伤。   手里的狗牙军刀已经抹过好几个守卫的脖子,森冷的合金刀刃划开人体最薄弱的咽喉时,总是能给他带来一种富有激情的愉快感觉。   他不在乎明天会造成怎样的风波,他只关心自己能不能找到想要的东西。   室内一排培养仓,头顶是错综复杂的溶液导管和能量供给线路。冷蓝色的暗淡光辉洒在冰凉的金属地板上,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光源。整个培养室都流动着这种略显诡异阴冷的光。   没有发育好的恩底弥翁,不能受到强光刺激。   卡因一个个培养仓看过去,基本上都是没有成型的恩底弥翁,它们发育之后,会有各式各样的形态,但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只有一团丑陋的、介于半流体和固体之间的组织。   他见到这些候补材料——是的,它们目前只能被称之为材料——就拔出靴子侧边插着的三.棱刺,手上稍微一用力,就扎穿了韧性极高的营养剂输送导管,任由那些价值不菲的珍贵药水漏了一地。   一个个扎过去,他有些失望。看来这个培养室里,一个成型的恩底弥翁都没有。   到了最后一个,他几乎要失去耐心,看都不看就想一下刺过去,仓内却传来细微的声响。   仿佛有个人在内部敲击封闭的培养仓壁,动作迟缓,但很有规律。   卡因皱着眉头,收回军刺。戴着露指皮手套的修长双手,按在培养仓的操纵盘上,一枚细小的圆柱被塞到重置指令孔中。   “嗡——”   圆柱强制开启了培养仓,大股冷雾氤氲而出,卡因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屏住呼吸。   他听到,很轻很细的呜咽,从培养仓中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新篇章2333   _(:-」∠)_在群里dalao的带动下,我好像变得勤奋了……一点。   有宝宝说上个故事有bug和缺陷,明天我修一修。。。顺便把前面的也修一修。   耐你们,mua。希望你们也爱我,嘎嘎 第43章 王子与幺蛾子(二)   接触到外界空气的刹那, 刘涟忍不住痛叫出声。   薄嫩脆弱的皮肤, 哪怕是微风拂过, 都能带来堪比砂纸摩挲一样的痛感。   双眼还是睁不开, 他只感觉有一双带着手套的大手朝他伸过来, 粗暴地把他拖出培育仓。   “痛觉屏蔽……”   那略微有些粗糙的指尖给他带来了被相当于被刀片割伤般的疼痛,他赶紧在意识中给系统下达指令,暂时屏蔽痛觉, 否则他一定会昏死过去。   现在的他,仍旧是个身体孱弱、精神力贫乏的废柴。   那人似乎有些惊讶, 伸手去摸他的背部,引发又一阵细小的呜咽。   沉默了一会儿, 那年轻男人抖开一卷宽大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柔软织物,小心地把他包裹起来。奇特的是, 这卷织物沾上皮肤就带来一种清凉感,十分舒适。   “真奇怪……和情报上似乎有些出入。”年轻人喃喃自语, 可眼下也没有什么多余时间让他慢慢翻找其他的培养仓, 白蔷薇研究所不是他家后花园。于是他果断橫抱起刘涟, 快步从后门离开培养室。   ***   卡因打开仓门,,一股冷雾溢出。待冷雾散去后, 他看到了一个极为奇特的人造生命。   纤细柔弱得似乎一碰就会碎裂的躯体,惨白到隐隐有种透明感,甚至能看见皮肤下细小的血管。卡因不清楚, 里面是否有鲜血流动,因为它们看上去跟人类很不一样——这些血管是淡蓝色的。一头灰白发丝沾满营养液紧贴在脸颊、颈侧,遮住了这只恩底弥翁的五官。它蜷缩着发出和刚出生幼兽几乎没什么差别的啜泣,一只手紧紧护在胸口,另一只手上细瘦的手指仍然弯曲着,保持敲击的姿势。   最特殊的是它背后,有一对翅膀,与情报中所说一致,是鳞翅目昆虫的翅膀。   只是……怎么是这样的?   情报上说的是这一批恩底弥翁,具有人类外形,背后生长着色彩华美炫目的蝴蝶翅膀,发色眼色也是艳丽无比,定制的主题是“梦境之蝶”,走唯美路线。   但他手里这只……无论怎么看都和“唯美”扯不到一起吧。   背上的翅膀是冷灰色,犹如冬季枯林中的雪,中心有黑色的大斑点。它们带着半透明的粘液,稳稳贴在背上,长长的尾突柔软得像两根丝带。   卡因搓了搓手,总感觉手上沾了恶心的昆虫鳞粉还有卵壳粘液。其实他非常讨厌虫子……尤其是像手里这只半人半虫的,更加令他感到反胃。   可他必须带它走。   用特制的合成纺织品把它包起来,卡因本来想直接将它捆到背上,但考虑到这只恩底弥翁非常脆弱,万一甩来甩去的死掉就难办了。他只能抱着它,尽量安稳地把它带出去。   退出培育室前,卡因复制了光脑中的所有研究数据,一切搞定之后,他在中央能源供给器上装了一个微型爆炸装置。三分钟后,它会精准地把这个罪恶的房间炸成稀巴烂,白蔷薇的废物们只能看着一地狼藉发呆。   想想就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炸.弹进入倒计时,指示灯滴滴响,卡因已经快步闪进备用通道里,空旷的长廊中仅有军靴踏在金属地板上的厚重回响。   他跑出通道不久,身后传来爆破的巨响,浓烟冲上天际,伴随着火光,有可能引发了连环爆炸。   卡因满意极了。   他把恩底弥翁轻轻放在带着露水的草坪上,按下胸前的飞行器装置按钮,背上的合金骨架迅速展开,变成两片暗淡无光的金属滑翔翼。   它们完全按照蝙蝠的翅膀形态来设计,极为凌厉,且具备堪比猎鹰的飞行能力。涂满了亚光涂料,能吸收绝大部分反射,因此非常适合在夜间潜行。   低头一看那个恩底弥翁还在发抖,卡因不禁嗤笑。真不知道,白蔷薇为什么要制造这种不堪一击的废物。   他抱起这个次品,像只巨大的夜蝠一样飞入无尽的夜色之中。   夜里的风很冷,尤其是在这个气温略低的地区。   卡因习惯了,过去他在荒漠中进行严苛训练时,那里的寒风可是相当于刀片。   怀里的恩底弥翁却受不了,本能地紧紧缩成一团,断断续续发出细弱的哀鸣,往卡因怀里钻去,仿佛那是它唯一的依靠。   不知怎么卡因莫名有些心软,把它的姿势调整了一下,双臂牢牢护着它。   低下头一看,它的眼睑还是没有睁开,之前他没有仔细看它的面容,现在抽出空来,发现果然名不虚传。   恩底弥翁,月神钟爱的美少年。   怀里的小东西,即便是个未培育完成的次品,也很明显符合这一描述。   它真的很漂亮,也极脆弱。它小巧的唇柔嫩得宛如花瓣,只不过呈现出惹人怜爱的苍白。五官精致得让人赞美,只是双眼处还紧紧闭着,长而卷翘的灰色睫毛下方,只有两条粉色的缝隙。   要是它睁开眼睛,会是什么样子?   卡因有些好奇,不过他应该能很快地见到。   ***   刘涟被这个男人抱在怀里飞,精神一直紧绷着。   这是谁?   系统悄悄冒出来,蹲在他头上:“卡因·希尔德斯,隶属于最强佣兵团‘沉默之月’。嗯,是个非常厉害的家伙。”   “不过呢,他在原作里戏份不多……参与了金恩加格星保卫战,对主角受一见钟情……当然,他是个炮灰。为了保护主角受而死。”   “正常来说他不会在这里出场的,”系统摸了摸自己不存在的下巴,“为什么会过来把你抓走呢?”   刘涟:“秩序混乱的世界,剧情多崩都是有可能的。”   系统严肃反驳:“不!这就是爱!”   “从遥远的金恩加格星,跨越六个星系,来到这里!于一屋子炮灰中,精确地抓住了你!”   它感动极了:“看,这就是爱的力量!”   刘涟没好气:“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系统挠头:“噫,好吧。事实上,这家伙身上就带着主神碎片呀。大概是碎片之间的相互吸引吧。”   刘涟很惊讶,没想到这回开局还蛮不错的,居然早早就出现了碎片。那么,这个人就是他这一世的攻略对象了吧。   但现在看来……实在很不妙。   系统说:“哦对了这个人其实非常……讨厌虫子……包括任何虫型的东西,对蝴蝶主角受例外……”   主角受和他是同一批出厂的恩底弥翁,当然,绝对不是他这种蛾子样,人家的翅膀是光明女神闪蝶翅,华美高贵得无法形容。   他这种……勉强算个灰蛾子吧。   刘涟:“……我能不能骂街。”丑他认了,为什么又是这样风一吹就倒的身体?   系统:“不能耶。”   它安慰地拿出神秘骰子:“没事的,还有金手指。希望能抛个强身健体技能。”   刘涟正要再说什么,系统毫无预兆地昏睡过去。他们的精神力是挂钩的,如今刘涟羸弱到这个地步,系统当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连精神力链接都不能建立太久。   每一世都是这样……   弱得令人发指,轻易便会死去。   心底有难以言说的酸楚,浸染得整个人不甘又无奈。在这潮水般蔓延的悲哀里,刘涟不得不再次进入沉睡。   ***   再次醒来时,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白蔷薇研究所的培养仓里。但不同的是,这回浸泡的药水感觉也不一样。原来的药水很粘稠,这里的却很清透,泡在里面有一种放松的感觉。   阀门开启,药水很快就被排出去,有戴着无菌手套的人打开玻璃罩,把他抱了出去,放在合金手术台上。   刘涟感到自己的皮肤似乎强化了一些,至少没有风一吹都会痛苦不堪了。   “真是漂亮的小东西……可惜不够完美。不过,用作解剖研究已经足够了。”一个冷淡的声音说。   “嗯,它没有智力和意识。要是有,那么就是‘他’而不是它了。我们必须表示尊重与爱护。”这是另一个略带惋惜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是‘他’不是‘她’呢?”第三个人略带笑意。   “噢,看看这个小家伙,虽然还没有生长,但我能确认,这是个男孩儿。”   “得了吧。一团材料而已,就算是人形,它也不具备任何人格。记住你们的目的。”这是卡因·希尔德斯带着讥笑的声音。   “好吧好吧,亲爱的卡因。你总是如此严肃古板。”   他的耳朵也变得灵敏了点,因此这些人的话语他一字不落地听完了。   “只有神祇才能制造生命!白蔷薇的混球们,根本就是蔑视神祇!这些该死的渎神者!”   “请不要过于激动,莫里斯博士。我们知道您是一位虔诚的教徒,但这与渎神无关。”   这个舒缓的声音慢慢解释:“现在,过于安逸的生活,令人们忘记了几千年前,母星毁灭的根源——那场人造人之灾,想必在座的各位都很清楚。”   “但现在,过分发展的科技,也促进了野心的膨胀。所有人都认为,可以完全压制人造生命,历史证明,这是完全错误的。”   “制造出人造生命,又过度奴役、压迫、虐待他们——这,才导致了最后人造生命的大革命。”   “是的。”其余学者点头附议。   “白蔷薇公司声称,‘恩底弥翁’是完全无害的,除了取悦人类、以外,它们没有其余用途。这与几千年前推行人造人的言论如出一辙。”   “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改造‘恩底弥翁’,让它们在未成熟阶段就自我毁灭。以此警示那些妄图用人造生命获利的狂人。当然,这也是为了避免它们即将承受的痛苦命运。在没有产生意识前,我希望这个小家伙能发挥它生命中最大的价值,造福同族,也挽救全人类。”   刘涟听了许久,明白这些人是要拿他做实验了。他不想,也不能死在这里。   “诸位,那么,现在我们便开始吧。”   “不——”   水光流转的明亮双眼,霍然睁开,细小的血线从眼角缓缓滑落。   作者有话要说: 又发晚了,摊手。这些科幻设定都是我瞎扯的,不要认真_(:з」∠)_今天也没空修bug,明天吧【你   今天也爱你们,mua 第44章 王子与幺蛾子(三)   那一声惊惶无比的呼喊, 令在场的科学家们脸色大变。卡因本能地掏出射线枪, 直直瞄准了床上那只恩底弥翁的小脑袋。   “我、不……”它本能地抱紧自己, , 害怕得瑟瑟发抖, 背后的翅膀竭力试图展开,却由于发育不全,只能缓缓扑动几下。   它的眼睛很美, 与色彩暗淡的翅膀比起来,这对眼珠仿佛浸润在泉水中的琉璃, 莹润通透。   卡因锋利的眉紧紧拧在一起,这只小虫子, 展现出的姿态天真无辜到极点,就连他也不禁生出短暂的恻隐之心。   但理论上恩底弥翁们,是不可能说话的。原因是它们并没有人类的智力, 语言神经退化严重,顶多只能发出娇柔的短促叫声。   他带回来的这一只居然能开口说话, 清楚地表达出自己抗拒的情绪, 很可能是个变异体, 或许会非常危险——任何不可控的人造生命,最后无一例外,都会引发可怕的灾难。何况情报也不一定是全部准确的, 万一隐藏了恩底弥翁的危险性呢?   枪口准确地指着它的头,一旦它有什么异常动作,卡因能第一时间把它漂亮的小头颅打爆, 就像击碎一个西瓜那么轻松。   “不,卡因,放下枪。”一个大约四十多岁长相斯文的男人温和地按下卡因的手。这个人叫黎恩,拥有古早的东方裔血统,是卡因的生物化学导师,卡因所有的生物知识都来自于这个人的教导。   看在老师的面子上,卡因把枪收起来,却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碧蓝色瞳孔中暗藏杀机。   敏感的恩底弥翁似乎被他极有压迫感的杀意吓坏了,止不住往手术台后退,把头埋在膝盖间。   “噢,小家伙,请不要害怕。能听明白我们说的话吗?”黎恩示意其余人等退远一些,自己走过去试图与恩底弥翁交谈。   恩底弥翁久久没有开口,黎恩也没有不耐烦,拿出十足的耐心和温和态度来对待它。   “求求你们、 不要杀我……”恩底弥翁闷闷的哀求传来。   “好的,好的,乖孩子,我们不会伤害你。请不要害怕。”黎恩语气温柔,听上去舒缓和蔼。   其他学者惊讶又好奇地观察着恩底弥翁,现在,已经不能再称呼为“它”了。很明显,这是个与他们一样,具备思维能力的生命。   和白蔷薇公司那些为了钱财毫无人性的家伙不一样,“白塔”组织的科学家们,尊重每一个生命。即便之前计划解剖恩底弥翁,他们也准备研究完成后,为这个小家伙举行庄重的葬礼。   当然那都是建立在恩底弥翁没有独立思想的前提下。现在,他已经展现出他富有智慧的一面,就不能罔顾这孩子的意愿拿他来做实验。   人造人革命的根源就是自然人过度蔑视人造人,认为他们是没有人格的“物品”。这种高高在上的思想在当时是绝对的主流。   前人的教训在那里,必须引以为戒。   哄劝了许久,那恩底弥翁才怯怯地抬起头来。   有人捂住心口:“啊,怪不得恩底弥翁造价如此高昂!他真是可爱极了!多像一个精灵!”   还有人促狭地看着卡因:“看来你带回来一个令人惊喜的宝贝。”   卡因面无表情,他眼中只看到恩底弥翁柔软得像是没有骨骼支撑的身躯,和背后那丑陋的鳞翅。手指不知不觉间搓了搓,不知道是想甩掉沾上鳞粉的作呕感,还是在回味细嫩皮肤的触感。   “小家伙,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名字……?你是指编号吗?似乎是0-69。”   冷灰色的翅膀不安地动了动,他感到很困惑。出了营养仓,体力很快就流失了。   “我认为,应该给这个小天使起一个名字。”另一名研究人员目不转睛地看着恩底弥翁,热心建议。   黎恩:“听上去很不错。那么,让卡因来给他起名字吧,毕竟是他辛苦抱回来的。”   卡因:“……”他能说不吗?为什么要给讨厌的小虫子起名字?   这种软乎乎的东西……想想就一身鸡皮疙瘩。   但老师的要求不好拒绝,卡因只能随口说出一个名字:“就叫艾连吧。”   话一出口他有些愣怔,总觉得……这个名字非常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亲爱的,你觉得怎么样?这是个不错的名字。”黎恩询问恩底弥翁的意见。   “不要杀死我……做什么都可以。”他说。   那茫然又胆怯的样子,让所有人都不禁心软。   于是,就这样决定了,恩底弥翁的名字叫作“艾连”。   命名之后需要解决的,就是安置问题。   有提议安置在研究所全天候观察的,有提议带回金恩加格星抚养兼观察的,理由是金恩加格星气候环境良好,适合脆弱的恩底弥翁生活,在那里他会过得放松且愉悦。   “应该为我们的小宝贝选一个可靠的监护人。”劳伦特教授说。   黎恩表示同意:“没错。那么,谁愿意接下这个甜蜜的小负担?”   科学怪人们跃跃欲试,短暂地遗忘了他们之中大多数都是生活白痴的事实。   卡因悄悄退后,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天知道抱着这个小虫子——他在他眼里仍旧是个昆虫而非人类——的时候,他有多么难受。   那么弱小,也许他稍微用点力,他就被玩坏掉了。   对待脆弱漂亮的易碎品,最好的方式就是离他远点儿。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开溜,就看到艾连瞪着大眼睛看他,又胆怯又依恋。   卡因:“……”   黎恩拍拍他的肩膀:“看来,艾连选择了你。希望你能认真地抚养他,这是个美好的生灵。”   他掏出笔记本飞快写下:“具有雏鸟情结,对第一眼看到的生物产生依赖性。”   卡因冷冷地说:“我讨厌虫子。”   “要尝试克服。”黎恩收起笔记本。   “等检测结果出来之后,你就可以带他回金恩加格星去了。现在你们可以先相处一下。”黎恩扶了扶眼镜,带着其余研究人员离开手术室。鉴于艾连的紧张情绪,不适合有太多人留在这里。通过监控他们一样能观察到他的反应。   卡因无可奈何留下,尽量坐得离艾连远点。空荡荡的环境令艾连感到稍微有些安心,他左右观察了一会儿,大着胆子偷偷抓住了卡因的制服下摆。   “小虫子,你可别耍什么花样。”卡因背对着监控仪,挡住了它的视线,年轻俊美的脸上表情冷酷。他俯身捏着艾连小小的下颌,“要是你做出什么不太好的事情……我就一刀送你去天堂。”   艾连歪着头:“……?”   他清澈的圆眼睛是雅致柔和的珠灰色,看起来非常特别。   “抱抱……”   卡因正要扯出自己的衣角,让这小虫子摔个狠的,猝不及防一个柔软至极的躯体,就这么拱到自己怀里来。   艾连抱着他,纤细的手臂环过他坚实的脊背。他只能看到他淡灰色的发顶,和背后缓缓扇动的轻薄翅膀。   “……”一只人形的大蛾子窝在自己怀里是什么感觉?   卡因下意识地就想一个过肩摔,但硬生生收住了手。   怀里这种充实安宁的感觉,似曾相识……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是这样,有一个人依偎在他的怀抱中,享有他的宠爱和守护。   胸口上,艾连的小脸正在蹭来蹭去。   卡因脸色变幻几次,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他修长的手生硬却轻柔地抚摸上艾连灰白色的发丝。   “真麻烦。”卡因抱怨着把艾连横抱起来,对方白皙的手臂抱住他的脖子。   带上检查报告,卡因带着艾连坐上自己的机甲“龙蜻”。艾连兴奋地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就是不好好坐稳。卡因脸色一沉,艾连立刻不敢动了,保持着乖巧的姿态,只是一双大眼仍然转来转去。   卡因认命地把他安置好,除了安全带之外多加了一圈防护绳。艾连的翅膀被积压在座位间,很不舒服,他又开始不安地扭着身体。卡因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对那双鳞翅的不适,带上防护手套小心地把它们一点点扯出来,慢慢展平搭在座椅两侧。   看着艾连不再乱动,卡因一把扯下沾着鳞粉的手套,往机甲舷窗外一扔,直到手套消失在视线中,他的脸色才稍微好看点。   他已经不敢去想,飞这一趟下来,龙蜻上的戈尔贡鳄鱼皮座椅上,要沾上多少灰白色的鳞粉。更可怕的是等回到金恩加格星后,无论白天黑夜,他都要和这只小虫子面面相觑,所到之处,呼吸的是带着粉末的空气,餐盘里也会有细小的鳞粉……他有可能吃进去一些,又或者是吃进去许多。   这真是一件极度挑战他忍耐力的事情。他宁愿去和异星怪物肉搏,也不想饲养名为艾连的小虫子。   “……”卡因狠狠抹了一把脸。他想,无论恩底弥翁多么可爱迷人,打死他都不会对这种生物有半点好感!永不!   此时的卡因绝对想不到,若干年后,他会迷恋地亲吻着艾连进化得华美无伦的翅膀,竭力引导着艾连发出甜蜜的低吟,给予他所有宠爱。   在幽暗的太空中,龙蜻开启了跃迁系统,载着他们飞向繁华的金恩加格星。   作者有话要说: 受:计划通√免费饭票get√   攻:当我第一次知道要养蛾子的时候,其实我是拒绝的,因为我觉得,你不能叫我养马上就养,第一次我要试一下,我又不想说,一个蛾子养完之后加上好多特技,那个小脸美啊,很萌,很乖,很软,结果出来读者一定会骂我,因为根本没有这种蛾子,证明上面这个是假的。我说先给我试一下,后来我证实他是个蛾子,是个人工的,而且没有那种变异成分。抱了一个月,这个月下来,起码我抱着很舒服,现在我每天还在抱他,抱完还要发上星际网炫耀。我要给读者看到,我养完就是这样子,你们养完也是这个样子。   ——   今天发早点,嘎嘎。以后都要尝试发早一点。旁友们吃我安利吗,点击作者专栏,隔壁有一只老狐狸精和小中二病~欢迎强势围观_(:-」∠)_ 第45章 王子与幺蛾子(四)   刘涟趴在机甲的舷窗边, 好奇地往外看。   说来, 他不是没有进入过星际世界, 坐机甲倒真是头一回。在过去他只是个炮灰, 苟且偷生都不容易, 更不用说接触机甲这种酷炫又危险的东西了,没有主角光环,没有金手指, 怕是小命都要玩掉。   窗外的宇宙星海浩瀚无际,令刘涟目眩神迷。广阔壮美的景象很容易就能调动人心中的激情, 此刻他真想放声对着星海大喊,把自己长久以来的压抑发泄出去。   再怎么逆来顺受得过且过, 天性中仍然保留着一份对力量的憧憬。   他想象着自己也能像那些实力超群的战士一样,开着机甲纵横星间,看着敌人在耀眼的光炮中灰飞烟灭。   “醒醒。”系统忽然冒出来, 短手啪啪打他的嫩脸蛋。   刘涟回过神,他现在心情算是很愉快的, 但建立精神连接时他察觉到系统有些不安。   “怎么了?”   系统:“就快到金恩加格星了……要是估算没出错的话, 我们很快就会对上主角受。”   刘涟神色不动:“你是说金恩加格保卫战?”   “对。金恩加格星保持安全的时间也没有多少了, 你得早作打算。”它的圆脸看起来很严肃。   “好吧。”为了长期饭票,也是为了自己的小命。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要解决一件事,就是减轻饭票对他的厌恶感。看来, 又到了拼演技的时候了。   怎样让一个昆虫恐惧症患者,喜欢上一只幺蛾子?   值得思考……他双眼目不转睛地凝望着璀璨星海,思维渐渐发散, 刚才可恶的饭票给他吃了很难吃的东西,他现在正在幻想金恩加格星上的美食。   ***   卡因绑好了艾连,又往他嘴里随便塞了两颗最便宜的营养胶囊避免他半路饿肚子,就专注驾驶不再理会他了。这种胶囊能够有效补充各种元素,性价比很高,在帝国军队中是标配,它也受到雇佣兵们和太空探险家的欢迎。缺点就是没有味道,口感如同吃墙灰。   果然小虫子吃胶囊的时候皱着眉,但他是不敢反抗卡因的,因此也就乖乖吞下去了,表情仿佛被虐待似的可怜。   卡因很满意,小虫子不高兴,他就很高兴。当艾连趴在舷窗上兴奋地往外看时,他忍不住在心里嘲笑:没见过世面的小虫子。   目前为止二十四年的生命中,他至少有一半时间是在星空里度过的。十二岁的时候,他就学会了开机甲,一步步通过自己的奋斗拿到这台A级的龙蜻,其中艰辛不知道有多少。要知道,帝国中至少也要少将军衔才能装备A级机甲。   佩戴上机甲按钮的时候,卡因决定,驾驶座的另一边,只留给自己的爱人乘坐。连他的队友都不能坐上去,主驾驶舱下方有另外的休息空间。   现在却让一只小虫子坐上来了……理由是他的老师认为主驾驶舱中最舒适,而且卡因可以随时照看艾连。   他能拒绝吗?当然不能。在任务面前,他个人的好恶无关紧要。   可怜的戈尔贡鳄座椅,它的第一次,就这么被小虫子夺走了。卡因心想,换掉的话可不止几万星币……他这段时间没有出任务,金库里空空的。何况黎恩也没有提起艾连的食品药品等等费用是否有补贴,按照白塔那群科学怪人的吝啬程度,他有很大几率要自掏腰包养蛾子。   想想就,觉得,人生好惨淡啊。   卡因抹了把脸,发现安静的驾驶室里有细软稚气的笑声隐隐回响,他转过头一看,顿时脸色黑得像煤球。   艾连对一切事物都感到新奇无比,过度的兴奋导致他浑身血液流动加速,背上的鳞翅也忍不住扑腾起来,细小的粉末在空气中折射出微光。   卡因看着那些亮闪闪的鳞粉在空中飘来飘去,几乎要崩溃了。他怒吼道:“该死的快别动你那恶心的翅膀了!我快要窒息!”   他头昏脑胀,重重往空气净化装置的按钮拍了过去,机甲猛然巨震,直直往下坠!   卡因立即反应过来,一拉控制杆,龙蜻的燃料喷射口轰然喷出金红色的烈焰,在极速升空,回到既定路线上。   ……一时头昏,拍到自动转全手动了。   他正要朝艾连发火,却看见那双珠灰色的大眼里盈满透明的泪珠,要掉不掉。   “你……”   “呜呜呜……呜哇!”艾连的鳞翅耷拉下来,他感受到卡因的怒气,害怕得大哭起来,娇气稚弱的哭音仿佛重锤一样狠狠砸在卡因心头。   卡因:“……”怎么办他也好想哭……   他最讨厌的,一个是小孩子,一个是小虫子。   当小孩子与小虫子结合在一起,对他来说杀伤力翻了百倍不止。   “你……好了,我真是怕了你……你到底要我怎样?”他颓丧着脸问艾连,声音还是冷硬得像块石头。   艾连哭得更响了。   卡因没办法,只好尽量放软态度,忍着难受解开艾连的束缚,把他抱在怀里,像那些富有爱心的女士们哄儿童一样哄:“乖宝宝,你到底要我怎样?”   艾连抽泣着:“你、凶……我要、我要告诉,黎恩博士……”   卡因:“……”   他接下这桩麻烦已经是非常大的退让了,小虫子还嫌他凶?   “好了,好了……不凶了,乖乖。”他动作生硬地抱着艾连,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薄唇犹豫着印在艾连洁白的额上。   “唔……”出乎意料的是艾连居然安静下来,不哭不闹了,反而还往卡因怀里钻,很快就睡去了,像只累坏的猫。   他看不到,当艾连把头埋在他怀里时,小脸上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招不在老,好用就行。   卡因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他惊醒了又闹。   “看来你与这个小家伙相处得很不错。”耳麦中传来黎恩带着调侃的话语。   “忘了告诉你,恩底弥翁的特性之一就是需要饲主时常爱抚,作为宠物被制造出来的他们,是必须亲近人类的。还有,这种生物的心思细腻而敏感,任何微小的情绪都能感知到。”   卡因嘴角扭曲,看来,以后他都必须对着艾连露出绅士一样和善的微笑了。   “恩底弥翁的寿命不长,只有大约十年。其中生长期是半年,这半年中他们会极快地长大,长成设定的样子。十年之后,他们会飞快老去并死亡。”黎恩的声音饱含惋惜和愤怒。这是他们检测艾连血液得出的数据。恩底弥翁的卖点,就是短暂又极致的美丽。   富豪们大可以在死了一只后,再去订另一只。没有人会考虑玩具的喜怒哀乐。   “十年……”卡因下意识低头看着怀里艾连灰白的发旋。   小虫子,只能活十年……不,或许十年都没有。他不是一个成品。   “为了斩断这样悲惨的命运……我们必须毁灭所有恩底弥翁。任何生命都不应当为满足欲望而生。”   卡因轻声说:“我明白了。我会好好照料艾连。”   黎恩:“那么就交给你了。要记得按照食谱上来喂食,不要给他乱吃东西。你抱回来的,要好好负责。”他关闭了通讯。   卡因仍然沉默。听到小虫子生命短暂,他心中是真真切切燃起猛烈的怒火,后悔没有把整个白蔷薇公司都炸成废墟。   有机会,他一定要这么干。   从现在开始,他的日程计划里多了一项,那就是铲除白蔷薇。   他试着一下一下抚摸艾连单薄的脊背,忽略灰色的鳞翅:“睡吧。”   艾连心跳呼吸都保持着平稳均匀,因此卡因没有察觉他根本就没有睡着。   如果短暂羸弱的一生就是他的宿命,他绝不接受。   舷窗外渐渐明亮起来,那是巨型星际要塞的引航灯光。当龙蜻靠近时,航道缓缓打开,放它通行。龙蜻算是非常有辨识度的机甲了,他的主人不需要办手续就能通过绝大部分星港。   碧蓝色的金恩加格星近在眼前。   这个长期保持着和平的星球,当然有它独特的地方。它是迄今为止,最接近母星地球的星球,甚至连海陆面积比例都差不多。   除了它比地球要大三十倍之外。它的住民主要是来自四方的雇佣兵,以及帝国的退役军人。   卡因在金恩加格星有一处高档庄园,装饰奢华舒适。他还花重金建造了宽阔的花园,虽说自己没有进去观赏过几次,但这应该很适合艾连。不过,当他看见花丛中翩翩起舞的美丽蝴蝶时是否会产生自卑感,卡因也不能确定。   他的庄园保持着一种复古风格,智能系统全都妥帖地隐藏起来。在金恩加格的住宅区,没人会喜欢那些看起来会让人精神紧绷的冰冷机械。   把龙蜻停放在整备库并开启检修系统后,卡因抱着艾连走下来。小虫子还是没有睡醒,白嫩的爪子紧紧揪住他的衣领。   反正只是喂养十年而已……应该也没有那么艰难?   他没有发觉自己潜意识里已经产生了要饲养艾连一生的想法,只顾着一边走一边听耳麦中的机械音在念艾连的食谱。   很久以后卡因回想起此时的心情,才恍然大悟。原来,从他把艾连从培养仓中抱出来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又发晚了,蓝过。哇.jpg   受:没有什么是卖萌不能解决的   攻:我投降,我投降 第46章 王子与幺蛾子(五)   图案精美的骨瓷杯里, 花茶甜润可口。苍白的唇被热茶熨得绯红, 刘涟一气把整杯花茶喝个干净。   他左右看看,花园中很安静, 只有微风拂过花枝的轻响。卡因把他放在椅子上, 警告他不要乱跑, 又让机器人管家过来看着,自己去给他配制专用营养剂了。   系统坐在杯子上, 手里拿着神秘骰子:“扔否?”   “扔。”   金属方块在半空划过一道闪亮的弧度。它打了几个转,最后“5”朝上。   “【被动技能】破茧:持续强化身体机能, 有概率使自身能力变异, 次数不限。时限:自释放开始到宿主生命结束。”   只有一行短短的描述, 模棱两可, 没有详细说明会产生哪方面的变异。也许是躯体, 也许是异能。   刘涟捂着肚子,每次扔完神秘骰子,他都会极为饥饿, 几乎要头昏眼花了。他情不自禁地把沾了一点茶的手指含在嘴里,吮吸着那一点糖分。每一世随着身躯的改变, 行为习惯也会发生变化。他现在有一半是鳞翅目昆虫, 下意识地就想去吃花蜜。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拖着椅子——因为卡因用系带把他捆着,慢吞吞地挪到一株盛放的茶花前,朝雪白的花朵凑过去,张嘴就咬。系统坐在杯子里看他, 没有宿主的指令它不能擅自行动。刘涟的意思它也知道,虽说被束缚并不舒服,但要是被卡因发现系带动过,肯定会起疑心,到时候又是扯不清楚的麻烦。   带着芬芳露水的花瓣一进嘴里,刘涟愉悦地眯起眼。他一下一下舔着花蕊,嫩红的舌在纯白花朵中若隐若现。   吃了好几朵花之后,系统提醒道:“咦,他来了,快坐回去!”   刘涟意犹未尽,那点点食物根本不能填饱空虚的胃。他只好挪回去,摆回怯弱乖巧的模样。   其实……他还是很喜欢看卡因臭着一张脸哄他。这种口嫌体正直的,最好玩了。   我就喜欢你看我不爽又不得不宠我的样子。   ***   卡因按照黎恩给的营养剂配方,配置好了一管药液,他把药液倒进一碗昂贵的婴儿米粉中,加入牛奶搅了搅,变成黏稠的糊状,这就成了一碗营养餐了。他闻了闻,药液的气味很重,竟然把牛奶的香甜盖过去了。   怎么想,都不会好吃。他耸耸肩,反正又不是他吃。一只小虫子,有吃的就不错了,还敢挑食?   机械厨师推着餐车,上面摆满了各种热腾腾的食物,全都是卡因爱吃的。在外征战条件简陋没办法吃什么好东西,回到家里当然要好好享受。他随手把那碗散发着奇异气味的奶糊放在餐车上,设定机械厨师往花园前进。   远远就看到艾连坐在椅子上,好奇地看来看去,两条细嫩的腿上下晃动,在鲜绿色草皮的映衬下格外显眼。他看到卡因,就高兴大叫:“卡因!饿!”冷灰色翅膀不停扑腾,鳞粉闪着碎光飘落。   卡因:“……”他有点腿软,不敢靠近这只小虫子。   艾连眨眨眼,发现卡因换了衣服。   脱下精悍利落的战斗服,卡因换了舒适柔软的居家常服,桀骜凌乱的银白色短发也梳整齐了,从外表上看根本看不出他是个战斗力极强的雇佣兵。但具有敏锐洞察力的艾连仍旧能感受到卡因刻意隐藏起来的、刀锋一样的凛冽气息。   “我饿啦!”他仰起小脸看卡因,珠灰色的大眼清亮纯真。   卡因再次警告:“别乱动。尤其是你那该死的翅膀……”   艾连飞快点头,翅膀乖乖合拢在一起。   卡因做了三秒钟的思想斗争,俊美的脸上是即将赴死般的壮烈表情。他慢慢拿起那碗奶糊,用勺子搅了搅,颤抖着喂进艾连张开的小嘴巴里。   “噗——”艾连一尝到那口奶糊,小脸就变青了,直接一口吐出来。   他惨白着脸俯身,捂着肚子,哇地往草地上呕出一大股清水。   卡因手忙脚乱,赶快抱住艾连安抚,刚要联系黎恩,艾连却抬手阻止了。   他双眼湿漉漉地看着卡因:“我,要吃,肉。”   卡因悚然,几乎是本能地按上了腰间藏着的激光匕首。太大意了……这个小怪物,难道要吃人?!   “吃那个,肉。”艾连指指餐车上热腾腾的烤肉排,酱红色的肉排火候极佳,放在半透明的保鲜盘中,一直保持着刚出炉的样子。   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块肥厚多汁的肉排,红润双唇微微张开,卡因似乎看到有透明的唾液从他嘴角慢慢流出……   艾连舔着嘴唇,又咂咂嘴,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大块的肉了。   卡因:“……”   他忍无可忍,用力捏住艾连双颊:“你这个……”   艾连歪头,似乎被捏痛了,委屈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样。   最终卡因败下阵来,认命地把奶糊倒了,肉排切成适口的小块,送进艾连口中。   吃到肉,艾连高兴极了,眼看翅膀又要扇动。卡因头发都要吓得竖起来,赶紧求他别再动了,否则没有肉吃。艾连害怕到嘴的肉飞走,便忍下来。   “你……唔唔,你也,吃。”艾连咀嚼肉块的间隙,还好心地提醒卡因。鲜香的肉汁从他嘴角流出来,艾连顺手抓过卡因常服的衣角,擦了擦嘴。   卡因随手把肉块往嘴里一塞,忽然意识到,艾连说话清晰了不少,还知道关照他。刚出来时,还是懵懵懂懂,对世界好奇又畏怯的模样,现在不仅会向他索取食物,还大胆地拿他的衣服擦嘴。   难道,他的智力在增长?他清楚记得先前艾连的智力测定只相当于两三岁的幼儿!   如果是这样,那么很有可能,艾连发生了变异。变异是一种令人不安的事情,毕竟谁也不知道,发展方向究竟是好是坏。   卡因决定等喂食结束后立即把他带到地下实验室里去检测。黎恩说,检测每天都要做一次到两次。顺便再抽他一管血。   那块分量十足,够两个人吃的梅尔文牛排,就这么被艾连吃了个干净,卡因自己仅仅吃了两口而已。   艾连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打了个嗝,脸上洋溢着吃饱喝足后特有的甜甜笑容。   卡因说:“坐一会儿,带你去检查。”反正艾连也不知道检查是什么,现在看来只要喂饱了,就很乖。   艾连摇头:“我不要去,我还要吃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他伸出手指对餐车点点点。   卡因震惊地看着他,厉害了,吃完肉之后,都会跟他讨价还价了!   他究竟抱回来一个什么小东西?!   艾连眼巴巴地看着卡因,后者的脸色实在很精彩,像天气一样变化莫测。   “吃吃吃,就知道吃。真是没见过虫子还吃肉的。”卡因一边嘀嘀咕咕抱怨,一边喂艾连吃东西。餐车上,合金餐盘堆了高高一摞。   等最后一块蛋糕消失在艾连嘴里,卡因才猛地想起一件事。   他为什么不让小虫子自己吃,而是亲自动手喂?   他疯了!   “你的脸好黑呀。”艾连站起来,伸出嫩葱似的手指戳戳卡因的脸,似乎能听到石屑簌簌落下。   之后卡因臭着脸,把艾连用小拖车运进实验室里去。一路上不管艾连怎么扭来扭去,他的薄唇都死死抿在一起,宛如被煮死的蚌壳。   智力测试的结果出来,数据显示,艾连的智力在短短几天内,翻了一倍多!他似乎显现出一点惊人的学习能力来,趁卡因不注意,把头顶上明亮的大射灯打开了,照的研究室里雪地一样白,展开翅膀就要往上飞。   飞蛾的趋光天性让他格外喜爱光源,卡因看他兴奋的样子,太阳穴突突跳,几乎可以想象鳞粉满天飞的画面。他对挂在大射灯架上的艾连吼道:“该死的你给我滚下来!”   艾连吓了一跳,转过头。   在射灯雪亮的光线下,艾连纤细的身躯和背后奇异的双翅、飘飞的纤长尾突,组成一幅迷离魅惑的剪影,背光处,他的灰瞳莹润得像春天里洁净的溪水。   这不该是属于人间的生物……他早晚有一天,会被炽热的烈火焚烧殆尽。卡因恍惚间这么想。   他想到飞蛾义无反顾冲向跳动火焰的画面,不寒而栗。   “下来。”卡因低沉的嗓音里藏着涌动的怒意和焦躁,如同冰盖下汹涌的深海。   艾连吓了一跳,踌躇了一会儿,还是不敢和卡因对着干,很明显现在卡因已经生气了。   冷灰色的鳞翅轻轻一振,逆着人工光线,艾连朝卡因飞过来。   卡因没有思考,直接张开双臂把艾连抱在怀里。   “抓住你了,小虫子。”他的话语里听不出喜怒,但艾连本能地感觉不太妙。   “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乱飞了。”他把头埋在卡因厚实□□的胸膛上,蹭来蹭去地讨好。   卡因一个字也没有说,神情冰冷,强硬地按着艾连的手腕,抽了他一管血。   十年,很长很长,又很短很短。   这个期限宛如锈蚀的锯片,一点一点切割着卡因的心。看着怀里活蹦乱跳的小虫子,他只觉得心脏有钝钝的痛。   究竟要怎样,才能让小虫子活久一点,至少……不要死在他前面?   ***   距离金恩加格星几百光年外,帝国皇都阿尔特索伦星,奢华靡丽的皇宫中。   “嗯啊……啊……陛下……饶了我……”   费勒斯压着身下的纤弱身躯,眼中欲望升腾。在最后冲刺之后,他痛快地发泄在了对方身体里。   许久后,惹人怜爱到极致的哭泣响起。   “哭什么。小宝贝,过来。”费勒斯慵懒地抚摸对方雪白的脊背,摸到翅根处,感受到他害怕地瑟缩了一下,不由得笑起来。   果然美味无比,不愧是白蔷薇的完美产品,最美丽的“恩底弥翁”!   这个名叫伊嘉的小东西,带给他相当愉快的享受。   他背上生着奇异的华美双翅,呈现宝石般艳丽的紫色,在寝宫里暧昧灯火下反射出魅惑的光彩。   伊嘉显然是被弄得狠了,嘤嘤哭泣着,却红着脸听话地依偎到皇帝怀里。   “你真是美味极了……”皇帝迷恋地撩起伊嘉深紫长发,细细亲吻。从肉.体到发梢,他全身每一处都在散发着魅人的甜美。   “唔……陛下也好厉害……可是、可是我真的受不了……”伊嘉可怜兮兮地哀求着皇帝,几句话就把这个帝国最尊贵的男人哄得舒舒服服,反过来安抚他,命令他入睡。   等到皇帝进入梦乡,呼吸稳定之后,伊嘉忽然睁开魅惑的紫瞳,冷冷一笑。   “怎么样,我技术还行吧?”他懒洋洋地问,嘴唇却不动。这是建立在精神层面的交流,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够察觉。   “没有退步就是了。”   空气中,缓缓浮现一条色彩艳丽无比的蛇!背上有古怪诡秘的斑纹,仔细看去,隐约组成一个数字“6”。   它的竖瞳盯住伊嘉:“不愧是我的宿主——每一个世界掌握至高权柄之人,都逃不了你的蛊惑。”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么么哒。   有挑事的别理,请大家无视那种阴沟里的不明生物,不要理会。大家看文就好了,比心 第47章 王子与幺蛾子(六)   在半空中游弋的毒蛇昂起上半截身体, 猩红色的舌头嘶嘶作响:“你打算什么时候逃出皇宫?”   伊嘉懒洋洋翻了个身:“这么急……让我多享受两天吧。皇帝技术很不错啊。”说完他轻笑着, 缓缓舔舐自己的指缝。   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就喜欢纸醉金迷衣香鬓影的生活。靠着天生的美貌和过人心机, 他勾引过很多英俊多金有权有势的男人。他把他们视为战利品。越是身份高贵, 他越想玩弄他们的心, 甚至于有人为他而死。   但他不在乎。这一切都你情我愿,他可从来没有主动要求那些男人为他献上生命。从一个男人的怀抱, 辗转到另一个男人的怀抱,没有人能拒绝他。   在被暴怒的前男友开车撞死的那一刹那, 他最后的想法不是后悔, 只是惋惜自己不能再享受他们的宠爱了。   没想到, 他死之后, 竟然绑定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叫“渣受系统”,它告诉他,这是主神的世界, 每一个宿主都要完成任务。他的任务就是在不同的世界里扮演各种各样的渣受,将每个世界的攻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觉得这笔买卖很划算, 和他过去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同, 甚至更刺激。   这一回背景是星际世界, 而他要做的就是让帝王拜倒在他脚下。只不过原本的设定是伊嘉会和帝王爱得死去活来,但他根本不需要爱这种感情。他知道怎样玩弄人心,怎么做才能让皇帝对他死心塌地。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如果主神还在的话, 那么,他就会按照剧本来拼死反抗皇帝。但主神已经没了,他干脆就遵循自己浪荡的本性。   他的外表可以说是纯美得像个精灵,但一举一动,又充满暗夜里魔鬼的魅惑。   “我很尊重你享乐的想法——但你确实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六号说。   伊嘉无所谓,抬起手五指张开,他的手非常漂亮,在富丽寝宫的灯下宛如细腻的羊脂。这是一双完美得让人无法不心动的手。   “也是……说起来,那个零号真的有这么强?连八号五号都不是它对手?”他不太相信这些信息。   主神死后各个位面的讯息传播短暂地中断了一段时间,之后由一号修复了,因此每个世界里发生的事情,其他系统能够查看到。但一号也仅仅只是修复了部分而已,系统们也就只能看到一部分,至于细节的东西,只有当事系统和宿主才知道了。   一号声称自己权限不足,不能开启全部的讯息传输,但六号认为一号在撒谎。提到一号,六号的爬行动物竖瞳里闪烁着敬畏。这个家伙,没有宿主,也不需要做任务来换取进化机会。他的强大,是所有系统都难以追赶的。   就算它们进化到最高,撑死也只能成为二号。   至于零号……六号不得不说,它看不懂。   八号和五号,很明显,就是因为轻敌而丧命。六号自认为拼精神力它比不过五号,所以,必须小心行事。   有两种办法,一是先下手为强,在对方还没有强大之前就抢先动手。但这一点可以排除,对方手里很可能拥有不止一片的主神碎片。而他们到现在为止,连主神的衣角都没摸过。   二是借刀杀人。凭借他宿主的身份,每个世界里位高权重的男人们都会站在他们这边。一个不行,那就两个。皇帝不够,再加上元帅吧。他们可以躲在这些人身后冷眼看着他们冲锋陷阵。   反正零号的宿主是个炮灰,他越级进化精神力的几率就和主神突然爆炸一样。要是他有什么特殊能力,就不会在过去的世界里生存得这么惨了。   “我的建议是,吊着皇帝的同时,你也可以试试去拉拢其他有势力的人——比如,在金恩加格星上休养的元帅,或者第一佣兵团‘沉默之月’的团长。”   “算了吧,”伊嘉兴趣缺缺,“一来就攻略了皇帝,还有谁比他地位高么?而且听说元帅身体不好,我只爱器大活好那款的。”   六号无所谓地盘起来:“容我提醒一句,你没有反抗皇帝,已经是偏离剧情了……你不去金恩加格星,剧情会跑得更偏。你应该知道,设定就像多米诺骨牌,动了一块,会导致全盘崩塌。”   “啰嗦。”伊嘉一把抓过六号塞进自己胸口,窝在皇帝怀里开始策划怎么逃跑。   两天后,皇帝最宠爱的玩物居然做出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他刺伤皇帝,偷走最新型的飞梭逃出了首都!   这个消息被严密封锁起来,古怪的是皇帝竟然没有派人追捕。他只说了一句话:“他会回来的。”随后就阴沉着脸,一个字也不说。   即便他刺伤了自己……他还是舍不得伤害他,转头把怒火倾泻在白蔷薇公司头上。白蔷薇的人表示万分惶恐,发誓一定会把皇帝的玩物带回来谢罪。皇帝没有阻止他们,显然是默许了。这也是一种心机,不是他的卫队抓的伊嘉,伊嘉就不会讨厌他了。   ***   夜里,卡因用清洁喷雾对着艾连乱喷一气。他没敢睁开眼睛看艾连,那双翅膀对于他来说实在太可怕了。   艾连扭来扭去躲闪着喷雾,叫道:“你喷到我的眼睛了!”   说完他就发出有些痛苦的呜呜叫声。   卡因没办法了,只能拿出自己全部的意志力,强撑着把艾连清洁干净。用过特制喷雾后艾连身上散发着花蜜似的甜味,却又不过分浓郁。   他穿着宽大的睡衣,扣子扣得七扭八歪,背后的衣服压着翅膀,导致它们没有顺利展开。卡因绕过去,眯起眼睛给他扣上翅膀中间的扣子,无意间触摸到单薄的背部皮肤。   柔薄得像一层丝绸,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皮肤底下纤细的骨骼和凸起的脊椎,还有微凉的温度。   这一点很奇怪,艾连是有体温的,只不过比人类低一点。他还以为艾连像昆虫一样冷血。   “好了,今晚你睡这吧。”卡因对乖乖坐在床上的艾连说,“手腕上的监测器不要取下来……别咬,不能吃。”   艾连把手镯一样的监测器从嘴唇边移开。   “睡吧。晚安,小虫子。”卡因摸摸艾连灰白的头发,艾连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卡因笑了笑,俊美面容上展露出一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宠溺。他与艾连道晚安后正要离开,艾连却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你不跟我,一起睡吗?”他歪着头,样子有点像期待主人留下的宠物,有一点可怜。   ……不对,他本来就是宠物。卡因想。   但他不可能和小虫子睡一起的,他讨厌鳞翅目,并且总觉得自己会吸入鳞粉导致呼吸道感染。   “不行。”我是人类,你是虫子,怎么能睡一起呢?看着艾连闪动着水光的圆眼睛,他忍住了没有说后半句。艾连虽然不是人类,但他也有感情,并且心思敏感。要是说了,他或许会伤心。   艾连一听,整个虫就像迅速枯萎的花一样变得蔫巴巴的,他黯然低头:“哦……”   卡因最怕他这种要哭不哭的模样,简直每一个眼神都在控诉他虐待。他狠狠抹了把脸,冷酷地把艾连放倒,转身就走。   身后似乎传来艾连细细的哭声,卡因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回头,不能回头……一旦心软了,往后他就得每天抱着小虫子睡觉!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脑补的是“抱着”,而不是“睡同一间房”。   艾连等卡因走远后,一撇嘴坐起来,似是自言自语:“等着吧,后半夜他肯定会过来看我的。”   “不别扭能死。”   他盖上有着精美刺绣图案的昂贵丝绒被子,气定神闲地闭上眼睛。   卡因在自己房间里辗转反侧,只觉得焦躁得不行,闭上眼就看到艾连蜷缩成一团,眼神带着期待看他的样子。   他一掀被子坐起来,狠狠灌了一大口冰水。仍带着碎冰渣的水都不能抚平他的躁动,于是他干脆起来练格斗技巧。   和机械士兵打斗了一个小时,那疯狂得无处发泄的精力才勉强发泄出来。   卡因银白短发汗湿在额头上,五官轮廓深邃明晰,看上去就是个凌厉强悍的人。他上半身赤.裸,精健劲瘦的麦色肌肉在淋漓汗水中闪烁出极为性感的色彩。身上有不少伤疤,那都是过往战斗的荣誉证明。   以现在的技术,这些伤疤完全可以去除掉,保证皮肤的状态回复到无损时期。但卡因坚持保留它们,并对做祛疤手术的男士嗤之以鼻。   没有伤疤算什么战士?只有女士们才会爱惜自己的皮肤。   可惜他做梦都想不到,日后会因为艾连一个心疼的眼神,去把自己的伤疤全整掉。只要是艾连所要求的,他都无条件答应。   重新冲澡后他以为能够好好睡一觉了,手上的监测装置骤然响起刺耳的警报。   “警报:监测对象身体技能发生异常,请立即处理——”   艾连!   卡因脸色一沉,随手把毛巾一甩,闪电一样冲到艾连房间,感应门瞬间打开。   丝绸被子被艾连踢到地上,床上的小虫子正在痛楚地翻滚。他蜷缩着,双手紧紧抱住自己,全身难以抑制地痉挛起来,冷汗浸湿了薄软的睡衣。   “艾连,艾连你怎么了?”   卡因焦急地呼唤他,也顾不上沾着鳞粉了,把他搂在怀里翻过来一看,艾连的小脸红得要滴血,全身散发着高热。   难道是发烧了?可是之前还好好的……   艾连迷蒙间抬头看抱着自己的人,眼神涣散了几秒才看清楚卡因的脸。那张脸在对着他的时候一贯是嫌弃的,现在却布满心疼和焦虑。   他颤抖着伸出手,紧紧抓住卡因的衣服,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监测器还在不停警报,尖锐的机械音令卡因更加心烦,恼怒中拽下监测器狠狠摔碎。小虫子痛得不行,可是咬着牙就是不哭。该死的他总是在不该坚强的时候做出可笑的强硬举动!   “没事的,别怕……别怕。”卡因不知道怎么安抚他,又怕镇痛针剂中的成分对艾连造成损伤,只能把他圈在自己怀里。   艾连双唇颤抖,隐约可见其中雪白的小牙齿。他似乎想说什么,又没有发声的力气。卡因实在没办法,干脆把手臂递到他嘴边。艾连张嘴就咬,细小的牙在卡因肌肉紧实的手臂上造成轻微的刺痛感。   他在努力控制力度,不愿意咬疼卡因。极速生长带来巨大的疼痛,但他竭力忍耐下来。   那之后卡因看到了难以言喻的奇异景象,那个画面他一生都无法忘记。   他看到艾连身上渗出微小如尘埃的光点,萦绕在他的肌肤上,一点点构造成新生的血肉;四肢拉长,稚嫩的小脸蛋开始显现出少年一样的轮廓;原本簌簌掉粉的脆弱鳞翅上,有看似纤细却坚韧无比的脉络悄然延展,直至拓展到整片翅膀。摸上去会一手粉末的翅膀,也产生了惊人的变化,它们渐渐变得半透明,像是打磨过的水晶薄片,有种无机质的冷意。   当拂晓的晨光穿过复古风格的落地窗,艾连终于停止了颤抖。卡因长长呼出一口气,感到相当疲惫。艾连的牙齿在他手臂上留下一个深刻的牙印,诉说这一夜的惊险。   淡淡的晨曦中,少年体态修长匀称,背上美丽的翅膀合拢在一起,透明的淡灰色泽像是古老森林里的迷雾。他手指动了动,卡因屏住呼吸。   艾连慢慢撑起身体,珠灰色的眼睛流光溢彩。   他对卡因绽放一个纯净到极致的笑容,向他张开双臂:“卡因,我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幺蛾子进化→魔仙蛾子 第48章 王子与幺蛾子(七)   艾连慢吞吞地站起来, 卡因发觉一夜之间他长高了很多。本来艾连都没到他胸口, 现在已经与他下颌齐平了。体态还是与原来一样纤细美丽,却已经不再羸弱, 显现出一种蓬勃的生命气息。半透明的鳞翅缓缓翕张, 最终温顺地合拢在背后。   “你……”卡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有些不能接受, 小虫子一下就长这么大了,他有点适应不来。黎恩说过恩底弥翁这种人造生物会有半年到一年的生长期, 但现在看来,艾连的生长速度快了上百倍。要不是艾连吃的食物都是卡因亲手喂的, 他都要怀疑艾连吃了什么促进生长的药物了。   “我长大了, 你不高兴吗?”艾连朝卡因坐过去, 歪着头问他。   卡因擦了擦额头冷汗:“不……只是有点惊讶。”   直到现在, 他才正视艾连是个与他一样的智慧生物, 而不是一只没有思维的小宠物这个事实。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有些激烈的心跳。从艾连凑近他开始,心脏就莫名地鼓动起来。那双珍珠一样的圆眼睛离他如此近, 他能清晰地从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我饿了。”艾连扯扯卡因的衣角。   “……”应该在观察记录上填上“食量巨大”这一点。真奇怪,明明身躯如此瘦小, 他怎么这样能吃呢?   卡因扶额:“先做完检查再说。”   艾连把细白的手指放进嘴里:“哦。”   “不准吃手!”卡因又觉得自己额角隐隐作痛了。   这回的检测结果更惊人:艾连的身体机能强化了很多, 兼备昆虫与人类的优势。他的智力也大幅度提升, 甚至高于帝国青少年的平均水平。艾连学习知识的速度非常快,短短几分钟,他就学会了操作机器管家,并指挥它去制造食物。机器管家绿灯闪烁, 发出滴滴的提示音,飞快地往厨房去了。   卡因:“……”   算了,自己抱回来的小虫子,哭着也要养大。   把艾连的血液样本放入冷藏箱,卡因啪地合上盖子,让机器管家把它送到运输站,飞船会把它运送到白塔科学家的手上。看着坐在草地上不停吃吃吃的艾连,卡因决定向黎恩求助。   接通信号的时候黎恩正好做完实验,从研究室里出来。他看着光屏里臭着脸的卡因,不由得笑出声:“看来你与我们的小天使相处得很愉快。”   卡因冷静开口:“短短几天,他已经吃了大概价值七千多星币的食物。”回头一看,艾连又把一个空盘子摞起来。   “噢,你是在担心他把你吃光吗?”   “就算再来十只都不是问题。”卡因冷笑,“我只担心他这么吃下去,要是撑死怎么办。他进化的速度快得过头了。”   通常进化过度的生物,其最终结局都是自毁。   “你能相信?仅仅一个晚上,”卡因锋利的眉紧拧着,比划了一下,“他就从这里,长到了这里。还学会了使用机器人。我丝毫不怀疑,要是再给他时间进化,他就能进化出攻击性了。这和一开始说的根本不一样,不是说,白蔷薇的疯子们破坏了恩底弥翁的部分神经,导致它们没有智力吗?”   黎恩往上推了推眼镜:“的确是令人惊讶的变化。你必须更详细地观察他。”   “但也不用过度慌张。这个小家伙非常特殊,他一定还有许许多多的小秘密等待我们去发掘。如果你实在忌惮他,你可以使用镇定针剂。”   卡因下意识地拒绝:“不。”小虫子跟他这种耐揍的完全不一样,被针扎了必然痛苦无比。他不想看到小虫子哭的模样。   黎恩耸肩:“好吧。”   卡因神态冷峻,做了一个扭断的手势:“放心好了。我不会被多余的感情迷住眼睛。要是他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情,我会直接折断他的脖子。”   黎恩:“不不不,放松些,事情不会有这么严重。等血液样本送到之后,我们会着手研制艾连的专用药物。一切都交给我们处理。”   得到一个肯定的意见后,卡因关闭了光屏。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叹了口气。嘴上信誓旦旦,万一艾连失控自己就要亲手杀了他,实际上他自己也知道,真到了那样的绝境……他还是舍不得。   他讨厌虫子没错……但他不讨厌艾连。带回家的时候他就做好面对艰辛养育工作的准备,小虫子简直让他操碎了心。艾连稍微有点异常他都能跳起来,生怕这脆弱的小虫子就此夭折。可艾连一夜之间长大了,从懵懵懂懂到聪慧机灵的转变,快得让卡因措手不及。仿佛强硬的命运之手,不容抗拒地抽掉了艾连的时间。   小虫子进化之后,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了,会穿衣服和找食物。相对的,他就不再那么热衷于粘着卡因。看他独自进食都能高高兴兴,中途完全没有想起卡因,更别说要求他来喂食了。   卡因心里很不是滋味。事事依赖他的小虫子,现在看来没有他也能生存得很好。他有种看着孩子长大却步入叛逆期的心塞感,不过他好像忘了自己先前有多么嫌弃艾连。   说好的恩底弥翁粘人……粘在哪里?   这是虚假宣传!   艾连吃饱之后,发出满足的吁声。大量的食物弥补了极速生长后导致的营养短缺,他现在状态好极了,体力充沛精神饱满,甚至想飞几圈。   水晶薄片一样的鳞翅扑扇几下,艾连轻盈地飞起来。他想试试自己的飞行能力怎么样,便把目标定位在花园里最高的树顶。   卡因眼看着他逐渐升高,明朗的日光中那双翅膀淡薄如烟雾,他有一种艾连几乎要融化在光里的不真实感。   艾连坐在树枝上,树枝甚至没怎么晃动。他实在太轻了,几乎没有什么重量。纤细的小腿晃来晃去,鞋子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艾连不爱穿鞋子,干脆踢掉了。   他用手遮在眼睛上,喃喃自语:“啊,蛾子果然不喜欢太阳。”   一阵风吹过,树枝大幅度晃动起来。卡因看得紧张,大声喊:“你给我下来!”   他看到,那个仿佛存在于梦中的美好生灵,鳞翅一振,飘飘悠悠朝他飞过来。逆着温暖阳光,他的小虫子对着他狡黠地笑。   卡因本能地张开双臂,接住了扑到怀里的艾连。   身体接触的瞬间,卡因空荡荡的心才变得圆满。艾连把脸埋在他肩窝:“卡因卡因,我长大了。”他再一次郑重宣布,好像这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我知道。”卡因摸摸他的头,小虫子的喜悦是如此清晰。   “你就是来克制我的。”轻不可闻的话语从薄唇边滑落。   艾连耳朵敏感地动了一下,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当晚卡因本来打算给艾连洗澡,但事到临头,他又纠结了。之前艾连相当于没有自主行为能力的幼儿,他是监护人理应仔细照料。但现在艾连长大了,可以自理了,他这个监护人,就显得有点多余……除了检测身体数据做研究,其他事情好像也没有什么需要他操心的了。   卡因站在艾连房间门口,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就是没有推门进去。   算了……小虫子要学会独立。   他抬脚就想走,房门唰地开了。   “卡因!”小虫子快乐地叫。   卡因一看差点爆血管,艾连□□地站在他面前,一身肌肤比骨瓷还白。他脑子里嗡的一声,赶紧把小虫子推进去。   艾连趴在床上,卡因脸色冰冷,抖开雪白的毯子把他整个包裹起来:“你到底在干什么?”   “不爱穿,难受。”他说。   卡因:“……”谁来告诉他,恩底弥翁是不是都爱裸.奔?   “不准不穿。否则,你就会被科学怪人抓回去切片做实验。如果你不相信,尽管尝试。”卡因恐吓道。   小虫子还是很怕被抓走的,因此安静下来,只有眼珠还在乱转。   拿着清洁喷雾,卡因算是彻底认命。他仔仔细细地给小虫子清洁身体,当清理到敏感部位时,艾连动了动。喷雾很凉,接触皮肤的时候还是有些刺激的。   纤细的四肢褪去稚弱,线条柔韧修长,有种青涩的诱惑感。当他抱紧自己,大圆眼睛看着卡因的时候,卡因只感到鼻根迅速发热……   “你流血了!流血了!”小虫子叫起来。   一滴殷红的血珠,坠落在艾连大腿上。   卡因突然很想一头撞死。   他对一只小虫子起了反应。   这个认知让他脸色瞬间黑得像布鲁尔星出产的顶级压缩煤球,连特质洗涤剂都洗不掉。   卡因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给艾连清洁好,并强制他穿上睡衣防止他到处乱跑。艾连皱着形状漂亮的淡眉,没敢闹。他还是很能分清形势的,知道不能惹。   “给我老实点。”卡因冷冷警告,丢下艾连走了,任凭小虫子在后面叫,也硬起心肠不予理会。   开启了淋浴,卡因站在冰凉的水流中面无表情。   水珠顺着他完美的肌肉往下流淌,在脚下积成水洼又很快流走。   他喜欢艾连,喜欢这只小虫子。   真可笑。   他居然会对一个连人类都不是、寿命比猫狗还要短暂的生物,产生了喜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把艾连从培养仓里抱出来,还是带着他在天空中潜逃,又或是,艾连依恋地窝在他怀中软软地叫他名字?   卡因狠狠一拳砸在浴室的合金墙壁上,手指关节立刻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艾连当做一个可以进行情感交互的成年人——即使对方无论是身体还是智力,都和正常人类的发育程度差不多。   这样是错误的,是禁忌的。艾连什么都不懂。他不能诱惑一个无辜的生命来满足自己的情感需求。   要是当初直接戳穿营养输送管,而不是打开仓门,现在就不会这么困扰了吧。   但他知道,自己下不了手。   无声无息中,命运指点他,让他得到了一只小虫子。   他到底要拿艾连怎么办?   看来,他不适合再做养育艾连的工作。明天就把他送回黎恩那里去吧。   卡因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却没有多少睡意。脑海中全是艾连的样子。蜷缩在营养仓里的、好奇看他的、在实验室里乱飞、草地上活蹦乱跳的……   无数个艾连最终聚合在一起,成为一个清晰无比的身影。   “艾连……”他想伸出手,去触摸他,艾连却摇摇头,直直投身而下,扑向烈火。   “笃笃笃”的敲门声冷不丁响起,把卡因的思绪拉回来。   “卡因卡因,开门开门。”优美得像是歌唱一样的呼唤,从外面传来。卡因抹了把脸,翻个身无视。   门外的叫声慢慢低落下去,带上一点哭腔:“卡因,卡因,你不要我了么……”   卡因霍然起身。   门外,小虫子抱着枕头,可怜巴巴地坐在地上,踩着冰凉的地砖,双脚冻得冰白。   “卡因,我们一起睡吧。”   卡因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眼中隐约有阴霾。他把艾连抱起来,往自己床上一扔,单膝跪下,一手按住艾连单薄的胸口,把他摁倒,动弹不得。   “为什么,想和我一起睡。”卡因的嗓音略带嘶哑。   艾连不假思索:“我喜欢卡因!”   “为什么,喜欢卡因?”他的喉咙莫名干渴犹如火烧。   “我第一眼看到的是卡因呀……”艾连忽然对着他绽放一个明亮的笑容。   卡因闭上眼睛,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他呼吸变得沉重,蓦然俯身凑近艾连的脸,眼中燃烧着压抑的火焰:“原本我想……算了,你不会懂的。”   “你只要记住……小虫子,你是我的。”   艾连呆呆点头:“哦。”   卡因如同被禁锢许久的猛兽骤然出笼,他狠狠压住艾连,手掌扣着他的后脑,疯狂地亲吻。   到这个地步,他彻底打消了把艾连送走的念头。小虫子只能是他的……他初生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他,那么他就属于他了。   艾连被他粗暴的动作弄得有点痛,用力挣扎起来。卡因却不放过他,仍然像被火焰点燃了一样,挟着炽烈的热情亲吻他。   等卡因餍足地放开他,艾连嫩软双唇甚至渗出了血。   “痛。”小虫子说。   “对不起……”卡因紧紧抱住他,仿佛要把他融进自己怀抱里。   他的眼睛因为激动充血而呈现出有些可怖的红色,艾连笨拙地拍拍他的背:“原谅你。”   这个人的怀抱坚实而安全,只要待在他怀里,就有一种没有任何危险的错觉。   “你要好好地对待我……我已经,流浪太久了。”   陷入沉睡前,卡因似乎听到艾连叹息着说了一句话。   ***   夜间微凉的风把窗前悬挂的淡蓝色薄纱拂起,隐约可见天幕上星光细碎如钻。   系统坐在床头柜上,看着自己宿主被另一个男人抱着。   它斟酌了一下言辞:“唔,榴莲儿。你好像,变开放了耶。”   刘涟对它微微一笑:“你知道的,个性总是会随着身份而改变。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不是么。”经历过这么多凶险,所有的爱恋对于他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能维持一天的美好,就是一天。   他现在是无忧无虑的小虫子,身边有个一边嫌弃他又一边待他好的饲主。他不用多想什么,只要享受那个人的爱护就好了。   “你高兴就好了。”系统艰难地点头,因为它并没有脖子。到目前为止的生活,平静又愉快,它宿主的心情也一直都很不错,其实这是很好的。   可惜他们不可能一直这样安逸下去。   就在不久远的未来,战火将会席卷整个金恩加格星,以及未知的敌人,还在暗中伺机而动。   刘涟摊开手,掌心雪白细嫩。这双手,必须承担起保护自己,抗击命运的责任。   他安宁地闭上眼睛,陷入甜美的睡眠。身后的男人,他的心跳声安稳有力,是最好的催眠曲。   系统没有休眠,它在看着远方,独自惆怅。不知道一号那个家伙,跑去了哪里。   它没有想到的是说什么来什么。   ***   “元帅府的邀请函?元帅要办舞会?”卡因捏着暗蓝色烫金请柬,上面是元帅的亲笔签名。听说还邀请了金恩加格星的名媛贵妇,淑女小姐,不过是以元帅姑母艾尼薇尔夫人的名义。   帝国元帅伊格索洛斯,战功赫赫,但在某次抗击外星域异形入侵者时受了重伤,抢救回来之后落下了病根,因此在金恩加格星上疗养,不少退伍军人追随他的脚步前来,无形中提升了一些金恩加格星的整体作战实力。   元帅不止邀请了自己的旧部,还邀请了各个佣兵团有头有脸的人物。按理说,帝国的军人们一般是看不起雇佣兵的,认为他们只为钱财毫无操守。但元帅欣赏佣兵们的勇武,所以也邀请了他们。   其中就有卡因。   去,还是不去?   帝国中,绝大部分男人,都会把元帅当成自己的偶像,被他邀请,可以说是一种极大的荣耀了。卡因也不例外,毕竟帝国战神的邀约,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但现在他有了艾连。他去赴宴,小虫子扔在家里不放心。可是元帅邀约,不去绝对是巨大的损失和终生遗憾。   艾连坐在他腿上,嘴里吧唧吧唧咬着坚果:“我也……要去。”   “去什么去,你以为别人看不见你这翅膀?”卡因没好气,捏了捏艾连的翅膀。   “可以收起来。”艾连眨眨眼睛,鳞翅一抖,从翅尖开始,色彩慢慢减淡,最后一对翅膀凭空消失!   卡因:“……”   艾连又咬开一颗坚果,唰地一声,背上鳞翅重新显现。   “带我去吧。”艾连往卡因身上蹭。   卡因完败。   保险起见,卡因用限时染色剂将头发染成亮丽的亚麻色,并给他戴上碧绿色的定制瞳膜。穿上小礼服的艾连,体型修长,仪态高贵,就像个贵族小少爷一样,没有人会知道他只是个人造生物。   “去了元帅府,不可以到处乱跑。可以找东西吃,但是不能吃太多——因为那很失礼。”而且他也担心,艾连出众的容貌会吸引来各种目光。   卡因想了想,又在艾连脸上画了不少小雀斑,让他的肌肤看起来不再柔润娇嫩。   艾连点点头。   卡因自己一身优雅修身的定制礼服,戴着复古的格子领结,梳着整齐的背头,看上去如同几千年前教养良好的绅士。   他租来仿古马车,它的外形装饰和古代的马车一模一样,连马匹都是真的,不是仿生机械动物。   卡因等艾连在车里坐好,自己才上去。   ***   两天前,元帅府。   伊格索洛斯坐在轮椅中,手工织造的羊毛毯绣工精美,柔软蓬松,很好地保护着他的腿部。合上书本,元帅苍白俊秀的脸上略微倦怠。看着天色有些阴沉了,可能会下雨,他就不再停留,设定轮椅自动回房间去。   就在此时,天际划过一道明亮的星芒。   伊格索洛斯眯起眼睛,看着那团似乎是陨星的东西以惊人的速度往这里坠落!   还没等他挪开,雪亮的光芒便充斥了视野。元帅抬手挡住眼睛。   强光消失后,鲜绿草坪上修剪精致的花圃倒了一大片,正在盛放的金恩加格圣女玫瑰支离破碎,被碾压成烂泥。   一艘银白飞梭,静静陷入泥土中。   元帅也没有走,摸着下巴等待里面的驾驶员自己爬出来。   不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连这个飞梭都敢偷?   看来,他遇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嗡——”   舱门缓缓开启,一只细嫩得像羊脂的手臂伸出来,之后便是一个纤弱的“人”!   紫色长发光滑如丝缎,一双魅惑的幽暗紫瞳,看向别人时多情而诱人。他背上一对蓝紫色的鳞翅,外围布满一圈亮银色的斑点,华贵的色彩宛如完美的宝石。   他发现元帅在看他,惊慌失措地摔倒在地上:“呀……请,请不要伤害我……”   那双柔媚的眼睛,仿佛深不见底的沼泽,不知不觉间就能引人溺死在里面。   伊嘉楚楚可怜地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许久不见他靠近自己。要是换了别的男人,必然会怜爱地抱起他,面前的人虽然没有行动能力,但竟然也没有表现出对他的惊艳。   这个男人,一定不简单。   伊格索洛斯忽然对伊嘉微微一笑:“是你啊。收起你那勾引人的把戏吧。”   “六号渣受系统的宿主……初次见面,我是一号。”   他只说了轻飘飘的几句话,却令伊嘉瞳孔一缩。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读者说我短,摊手。一般是晚上十一点半左右更新。   还有没找到车站的……车站在微博,但车还没开_(:з」∠)_作者快要x尽人亡了 第49章 王子与幺蛾子(八)   伊嘉还没有来得及开口, 一条斑纹艳丽的毒蛇凭空出现。它高昂着三角形的头, 警惕地看着伊格索洛斯:“一号,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伊格索洛斯摆手, 脸上是漫不经心的神色:“做自己本职工作罢了。你知道的, 主神死后, 我总是很忙。”   六号并不相信这个笑面虎,之前他制裁五号的时候, 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样子。它试探着开口:“你也是来找主神碎片的?”   一号:“并不是。”   他俊秀的脸庞上总是带着一点温和的笑意:“你们谁找到了,是谁的本事。我不会干涉。”   “那你为什么要帮着零号杀死五号?”六号冷笑。   一号很无辜:“他自己技不如人, 关我什么事。我早就说过, 新神的神座, 谁厉害谁就去坐。我只不过维护一下秩序, 防止整个世界彻底崩坏罢了。”   “零号吃了五号, 那是它有手段。你要是吃了零号,也是你的本事,我不会干涉。”他托着下巴, 态度很无所谓,好像只是在谈论寻常小事。   六号沉默许久, 试图分辨他话里的真伪。但面对一号, 它并没有什么把握。   “为什么你不想要主神碎片?”它满腹狐疑。   一号忽然露出一个傲慢到近乎狂妄的表情, 在他轮廓温和的脸上充满违和感,看起来竟然产生出一种野心家的意味:“他的位置?我根本不需要。”   那锋利的神情只出现了一瞬,很快就被一号收敛住,重新回复了高深莫测的姿态:“总之……最后你们谁是新神, 我都没有意见。但是你们给我注意点,禁止伤害宿主,不得干涉宿主的行为。否则,五号的下场,你们也知道。”   六号点点头。既然一号给了台阶,它也不好不下。现阶段得罪一号是很不明智的。   系统们交谈的时候,伊嘉一直抱着手臂冷眼旁观。其实对于主神碎片,他本身没有什么兴趣。但六号很想成为新神——每一个系统,最大的目标就是进化,除了一号和零号之外。每个世界,都只是一场游戏而已,他只想玩得痛痛快快。   他对着伊格索洛斯绽开娇柔魅人的笑容:“元帅阁下……收留我一段时间,可以么。”   伊格索洛斯礼貌一笑:“这位宿主,魅惑技能对我没用——请你自便。但请不要在元帅府中随意乱走,被人发现会很麻烦。”   他不再理会伊嘉,自己挪着轮椅离开花园。   “装逼犯。”伊嘉嗤笑。这种挂着看透一切表情的家伙,真是令人恶心。   ***   元帅府邸坐落在金恩加格星中枢圣维利卡城东郊,门前就是清澈的费恩河,偶尔有银鱼跃出水面。道路两旁种植大片特殊品种的向日葵,一年四季盛放,映入视线一片热烈的金黄。   虽然是元帅的家,但它占地面积不大,和寻常的庄园差不多。建筑风格朴素厚重,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步入正厅,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的战利品和勋章——见证着元帅的战功。装饰品低调中藏着不易察觉的奢华,件件都是来自帝国各地的珍品。   平时元帅深居简出,因为身体原因,连部下都很少接见。可今天不一样了,他突发奇想,要造福广大单身人士。这种交际舞会,通常只有一个目的:相亲。   所以当卡因带着艾连来赴宴的时候,看到各种外表华丽价格昂贵的交通工具,连帝国最新型的飞梭都有。不用想就知道,乘坐它们的都是贵妇淑女。   艾连四处张望,被卡因抓住:“别乱看,很失礼。”   他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是不想让艾连看别的女人。艾连也听话,老实牵着他的手。   淑女们穿着精美礼服,和几千年前一样,矜持地用羽毛扇子掩住娇美面容。扇子下红唇微张,小声地交换着对场中男士的点评。   水晶灯闪烁着高贵的光彩,灯下气氛热烈中潜藏着隐隐约约的暧昧。   卡因第三次风度翩翩地拒绝了一位小姐,抬头一看,艾连果然又绕到餐桌去拿点心吃了,他很听话,没有直接用手。让他火冒三丈的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执起艾连白皙的手,正要在手背上印下一吻。   “您是哪个家族的小少爷?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您?”面前的少年似乎不懂是什么状况,仍在咀嚼着餐盘里美味的甜点,两腮鼓鼓的,呈现出一种可爱的粉红色,他就像一只贪吃的小松鼠一样天真。   “艾连!”一个不合时宜的冷冽声音中断了他的行动。男人皱着眉,看向这个不速之客。   他身形劲瘦矫健,步伐有力,虽然穿着优雅修身的复古礼服,但那种经历过拼杀上过战场铸就出的凌厉气势,根本无法避过身为军人的他的感知。   艾连回头,看到卡因来了,快乐地跑过去扑到他怀里。   卡因和那军官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空气仿佛都在刹那间冻结。   “元帅来了!”有人小声惊呼。   伊格索洛斯坐在轮椅上,气度高贵的艾尼薇尔夫人站在他身边。   艾连看见伊格索洛斯的瞬间,脑海里突然响起一声大叫:“我擦!怎么是这家伙!”   一号……   他不易察觉地皱起眉。真是阴魂不散。   伊格索洛斯察觉他的视线,朝这边温柔笑笑,四周顿时响起贵族少女们的赞叹声。   【你怎么会在这里?!】零号隔空与一号交流。   【履行自己的监察义务而已。】一号一边说着礼节性的开场白,一边回复零号。   【呕,怎么次次你命都这么好?】实在太不平衡了,每一世这家伙都能分配到位高权重的高富帅角色!   【唔,你可以理解为以权谋私。这么高的权限,干嘛不让自己舒服点?】一号耸耸肩。   【那你不就好棒棒?要不要给你鼓鼓掌?】零号没好气,直接切断了精神连接。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它昨天才想一号什么时候来。不过看到这家伙腿断了坐在轮椅上,它有点幸灾乐祸。   由于元帅残疾,开场舞交给了艾尼薇尔夫人。   随着乐团奏响舞曲,场中看对眼的男女纷纷步入舞池,四处都是粉色的泡泡。   卡因像个真正的绅士那样牵起艾连的手,一向冷漠的脸上居然罕见地展露出迷人的笑容,仿佛冰川融化:“亲爱的,愿意与我跳一支舞吗?”   艾连:“不愿意。”他死死盯着舞池中某个地方。   卡因:“……”   他还没有开口,艾连惊慌失措地拉着他往大门口冲去:“有坏虫子!”   什么?   人群中蓦然爆发一阵凄厉的惨叫,贵妇小姐们吓得花容失色,就像被驱赶的蝴蝶一样四散逃开,由于她们穿着纤细的高跟鞋,慌乱之中不少人摔倒,被男士们搀扶起来后依旧不管不顾往外冲。   就在卡因向艾连提出邀请时,舞池中出现了极其骇人的一幕。   一对跳舞的俊美男女,在愉快的氛围中产生了深入交往的想法,男人低下头,想要偷偷给怀里的女伴一个亲吻。而那美丽的贵族小姐,也羞涩地张开嘴唇。   这原本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暧昧。   但恐怖的是,那位小姐张开的双唇中,赫然是一根尖利的“刺”!   那根刺闪电般射出,快得所有人都反应不及,瞬间就刺进对面男伴的喉咙,血花喷溅!   她死死搂住他,力道宛如铁钳,那男伴竟然挣脱不开,整个头颅上的皮肤飞快干瘪下去,他的眼睛暴突出来,眼球像被火炙烤的蜡烛一样融化了!   那根诡异的“刺”一路破坏着他的大脑,将所有脑髓吸干。   她吸取了足够的营养,纤弱身躯开始变异。   巨大的钢翅破开脊背,血淋淋地贴在背上。锋利得可怕的巨颚撕裂嘴唇,长长突出,明亮双眼不断膨胀,变化成半球状复眼,几乎占据了半张脸。   短短几秒内,一个花朵般的少女就这么变成了恐怖的巨虫!只不过她还没能适应金恩加格星的空气,钢翅展开得非常艰难。   “天哪!艾莉娜小姐!”   “特罗尔士官!”   在场的男人,无论是帝国的退伍军人还是星级雇佣兵,对这种东西并不陌生——当年伊格索洛斯带领他们浴血奋战,就是为了消灭这种宇宙中最危险的东西!   军人们沉寂已久的热血极速点燃,本能地就要掏出武器来消灭它,但一摸腰侧才想起,他们已经不是现役了,手上根本没有武器!   “让开!”人群外传来一声暴喝,所有人极其默契地往两边散开,一束蓝光破开空气,利落地射穿巨虫丑陋的脑袋!   它发出怪异的嘶吼,金属质感的头颅爆开一团绿色的血浆。   “伊格……伊格索洛斯!”它跌跌撞撞地想往元帅冲过去,一张沉重的桦木餐桌从天而降,狠狠砸在它身上,坚硬的木料竟然四分五裂。   巨虫的声线竟有些像受害的艾莉娜小姐,听起来诡异到极点:“伊格索洛斯……等到我们的女皇复活,整个金恩加格星都会毁灭!那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哈哈哈……女皇就在你身边!但你永远也找不到!”它突然转过头,对着某个方向。   伊格索洛斯笑了笑,所有人都看得出他眼中毫无温度:“越恶心的东西,废话越多。”他再次优雅地按下银白射线筒上的按钮,比之前更强劲的光束点射过去,彻底击碎了它的头颅。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他冷冷吩咐下去。该死的虫族,胆敢混入这里来,这一次他要让它们永远消失在宇宙的尘埃间!   突发的血腥事件没有影响到卡因和艾连,但卡因的心却沉入深渊。   那只虫族,临死前看向的是他怀里的艾连。   作者有话要说: 搓手,明天开启金恩加格保卫战。   发现前文好多bug。。。。。。第一次写掌控很不好_(:,」∠)_修又不知道怎么修,郁闷   再次感谢看到这里的宝宝 第50章 王子与幺蛾子(九)   一场盛宴惨淡收场, 所有宾客都被扣留下来, 直到确认没有伪装的虫族,并且无人携带虫卵之后, 才被允许回去。在检查到艾连时, 卡因的心一直悬着, 好在并没有查出什么异样来。   这是不平常的一晚,仿佛暴风雨前压抑的天空, 让人难以喘息。那只虫族的死状像一片巨大的阴霾,压在每个人头顶, 女士们更是惊吓过度, 难以入睡。   等艾连终于换上睡衣, 乖乖躺在床上时, 已经是午夜了。金恩加格星总督行动迅速, 很快就下达宵禁命令,原本繁华的城区竟然悄无声息,谁也不敢在大街上乱走。   在家里很安全, 艾连就把翅膀放了出来。他似乎有些不安,抱着腿坐在床上。卡因端来添加了特制营养剂的热奶, 杯沿抵在艾连唇边。   小虫子低下头, 一点点吮吸着牛奶, 他的动作让卡因联想到饮水的幼猫。   他另一只手按在艾连背上,轻柔安抚。   “够了吗?”   艾连喝光牛奶咂咂嘴,又点头。   卡因随手把杯子往旁边一放,眼睛里没有笑意:“艾连, 你是怎么知道人群中有坏虫子呢?”   艾连想了想说:“大家都看不出来……可是我能发现,那个不是人。讨厌坏虫子。”   他说话还是有些不连贯,卡因明白他的意思——那个虫族伪装在人类的皮囊里,直到孵化前,原主人都没有彻底死亡,因此骗过了忙于社交的人们。当然,也是因为安逸太久,导致人们几乎要忘了还有虫族这种生物。但不知道为什么艾连能够感知到它的存在,并且本能地拉着他逃跑。   小虫子不清楚他的实力情有可原,不过卡因很高兴,他心里是想着自己的,逃跑也要和自己一起。   “那种东西在远征中差不多被杀光了,没想到竟然还有。”卡因摸着下巴,隐约有种预感,新的战争必然在不远的将来彻底爆发。   而这个时间,不会太久。   艾连的鳞翅扑棱几下,被卡因按住:“怎么了?”   “总觉得……会有很多、很多的坏虫子。”他靠在卡因肩头,不安地蹭来蹭去。   卡因失笑,揉乱他灰白的头发:“有我在。”   在卡因的安抚下艾连和往常那样窝在他怀里睡了,翅膀规规矩矩地合拢起来。卡因心中仍然在思索面对可能爆发的战争,他要做些什么准备——身为顶级雇佣兵,对危险的感知能力比常人更强百倍。   可现在不同了……他身边有个脆弱得一捏就会死的小虫子。他自己不惧死亡,但他不能不考虑艾连的安全。   要送去哪儿才能最大限度保证他的生存……   在思考中卡因渐渐疲惫,很快也睡去了。   就在他们陷入甜美梦乡时,金恩加格星地底深处,传来心脏起搏般的鼓动。   那鼓点沉闷,缓慢,有种压抑的不祥之感。   “嗡——”   无形的精神能量波极速席卷整个金恩加格星,但没有任何人能感知到。   除了……   睡梦中的艾连突然睁开圆圆的眼睛,珠灰色瞳孔完全没有焦距。他一点一点从卡因怀里钻出来,光脚踩在菱格地砖上,鳞翅悄然张开,穿过大开的落地窗,往天上飞去!   他一动卡因就醒了,本能地抓他,可他的力气忽然变得极大,竟然连卡因都甩开了!   “艾连——”   ***   元帅府。   伊嘉和六号敲定了未来的计划,刚刚睡下不久。   他耳边猛然听到“嗡——”的一声震颤,身躯不受控制地站起来。背后宝石一样的鳞翅展开,他也不由自主地走出门去!   “哦——这是怎么回事?”伊嘉不慌不忙,慵懒地开口问自己的系统。   六号吐着蛇信:“不知道。主神死后剧情或多或少会有些脱轨,但总体走向是不变的……吧。”   说到最后它自己都不太相信了。因为,它忽然想起天国的五号。   “无所谓。”伊嘉是真的不在乎。反正游戏一场,何必那么在乎?   他就这么看着自己的躯体一路走出去,诡异的是撞见了正在巡逻的精英卫队,那些身着制服的帝国战士却好像看不见他一样,径自从他身旁走过去!   “嗯……”   他陡然间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随着他越走越偏,步入散发着腐朽气味的陈旧下水道时,逐渐攀升。   ***   “我擦这是要去哪?!怎么突然自己瞎动了?”   另一边,刘涟就像被雷劈了一样震惊。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躯体飞出去,一路上仿佛走在无人之境中,连飞带跑地拐到废旧工地。那里,有一个幽深的下水口,里面就是迷宫一样错综复杂的金恩加格地下排水系统。   咕噜坐在他头上急得打转:“剧本里没有这个!”   刘涟没好气:“现在有了。”   不用动脑子想都知道,前面肯定不会有好事等着他。什么时候不好,在他毫无准备的时候突然搞事!   很容易出人命的好吗!   “地底绝对有东西,我能听到它在呼唤。”刘涟语气严肃。   某一个瞬间,不知名的精神力波动冲击了他的大脑,以致于他的精神力凝滞了片刻。就是这短短的片刻,剥夺了他的自主行动能力。   他知道卡因跟在后面,但他发不出声音……无法呼唤卡因来救他。   即使隔着那么远,他也能感知到卡因的难过和怒意。   一定对他很失望吧,在虫族出没这样的敏感时期,还擅自离家出走行踪诡异……怎么看都很有变成黑化大魔王的趋势。   “放心好了,你肯定不是女皇啊。”咕噜倒是很笃定,“这是反派的待遇,你是吗?”   刘涟:“……”   “莫方,撑死了也就是女皇手下的喽啰。”它拍拍宿主的肩膀表示安慰。   “……我现在换系统还来得及吗。”   咕噜一听不高兴了:“你这个负心宿主,嫌弃糟糠系统!”   它揪着他的头发,滚来滚去的同时飞快将精神探知扩散出去,果然,地底深处,有一团极为强大的能量体!   那团能量是活着的,有节奏地舒张,收缩,仿佛是在按照某种频率呼吸。   “呃……”   系统和宿主都沉默了。   刘涟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希望卡因马上掉头就走。   阴冷的风裹挟着刺鼻臭气,从幽暗管道深处向外吹来。   细嫩白皙的双脚踩在生满苔藓的灰砖上格外刺眼,空荡荡的废弃管道中,只有悠长诡异的风声和细微脚步声,缓缓回荡。   ***   卡因一路跟在艾连后面,脸色冰冷得可怕。艾连脱离他怀抱时,他心底的烈焰几乎要把胸腔烧干,让那朽坏的躯体四分五裂。一路跟过来,夜间寒凉的风一点点冷却灼烧灵魂的热度,把激烈搏动得心淬炼成冷铁一块。   他曾经发誓……艾连要是做出什么危险举动,他会亲手扭断他的脖子。   没想到这么快就……   那个死去的虫族提到女皇时,目光确确实实落在艾连身上。现在全城宵禁,元帅调动了守备军牢牢镇守着整个星球并给皇帝陛下发出讯息,这样敏感紧张的时刻,艾连却私自潜逃。   是啊,他是虫,他是人!   虫子怎么能和人类在一起呢?!   就算艾连在自己身边长大,但他血脉中,毕竟还是有昆虫的天性。虽说他不一定就是虫族女皇,但虫族的出现,必然引发了他的共鸣。或许,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应该选择的是哪一方了。   卡因闪身躲在一台废旧抽水泵后面,露出一个森冷的笑容,龙蜻的启动枢纽挂在脖子上,紧贴着胸膛。   他怒到极致,反而冷静下来。   既然艾连要去和他的虫子伙伴们汇合……那他就杀光它们。   他抱回来的小虫子,他有权利完完全全地掌控。   卡因眼中满是即将浴血的亢奋,男人战斗的天性在叫嚣。   不知走了多久,艾连终于绕出下水道迷宫。卡因的监测器显示,这里已经是地下一千三百米深处。   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巨大的空洞,湍急的地下河哗哗流淌,水质很浑浊。   这个地方温暖潮湿,却让人感到相当不舒服,甚至于呼吸起来都有些困难,因为空气中全是动植物腐烂后产生的怪味,夹杂着酸臭,像是某种消化液的味道。   卡因瞳孔蓦然收缩。   他看过虫族图鉴,上面就有虫族女皇的图像。   眼前这个东西,虽然看不见头部,但卡因确定就是女皇无误了!   它巨大的躯体肥胖得惊人,几乎塞满了三分之一的地底洞穴,那些肉红色半透明的组织一起一伏,环节状的肢体上每一节都能看见乱麻似的血管。身体两侧是尚未硬化的足,密密麻麻也不知道有多少条,实在令人作呕不已。女皇似乎是趴着的,背上长着一对与庞大身躯不成比例的鳞翅,缓缓开合,偶尔发出尖锐的呼吸声。   女皇身旁,有不少人忙忙碌碌,无数导管粗暴地刺进女皇薄弱的皮肤中,它们绕过窄窄的地下河,连接到对面的仪器上。   “呜——”女皇发出轮船汽笛一样的长长尖响,尾部生殖口逐渐打开,一枚足球大的卵沾满粘液,快要掉到地上时被一个穿着医护服的人用金属托盘接住,拿走了。   卡因戴上单边虹片,等他看清楚那些人的装束后脸色一变。   他们穿着看似普通的医护服饰,也不带名牌,但每个人的袖口都钉着蔷薇形状的白色贝壳纽扣。   白蔷薇公司的人,他们在这里干什么?!   这帮反人类的疯子,他们准备拿虫族的女皇来做什么实验?   还取走了女皇的卵……   卡因忽然想到一个极其恐怖的可能。   他没有时间仔细思考,他发现艾连已经在朝女皇慢吞吞地走过去了!   对面的管道中,一个纤弱少年背上生长着瑰丽的鳞翅,步入地下空洞。   伊嘉和艾连,两个恩底弥翁,隔着可怖的女皇,遥遥对视。   卡因紧紧握着锋利的“阿瑞斯”,手心摩擦得泛起疼痛,他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剧烈搏动,血液近乎沸腾。这是一把传奇的军刀,一千七百年前它曾经刺穿过“屠夫”埃塔姆·布雷格的心脏,终结所有罪恶,开启崭新的和平时代。   现在,他是否有能力重现它的荣光,让眼前的罪恶永远消失在地底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 攻:装逼如风,常伴吾身   感觉自己越来越中二了呢_(:з」∠)_ 第51章 王子与幺蛾子(十)   艾连和伊嘉分别站在不同的管道出口处, 遥遥相对。   由于他们所在的位置和下方女皇栖身处有不小的高度差, 所以一时间底下的研究员看不到他们两个。   两个人心中几乎同时闪过一个念头:这里竟然还有和我一样的东西!   “没想到……真是冤家路窄。”这是艾连的想法。   另一边的伊嘉想的则是,对方没有自己漂亮。   不过现在也不是比拼美貌的时候, 巨大的危机近在眼前。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他们和丑陋的虫族女皇, 必然有什么联系,否则不会听从它的召唤而来。   “对方系统是六号。”零号蹲在宿主肩膀上, 毫不担心对方发现自己——它已经进化出伪装能力,除了一号, 其他高级系统不可能感知到它。   六号盘踞在伊嘉身上, 针尖一样的竖瞳盯着对面的恩底弥翁。暂时不知道对方底细, 因为剧本上并没有提到除主角之外的恩底弥翁。但是, 能感知到女皇精神波动的, 绝对不是善茬。   “我猜……很可能是和你一样的特殊体,要不然就是另一个宿主。”论感知能力,它可是很出色的。怎么看都觉得对面的恩底弥翁有异样。   伊嘉没有回话, 盘算着怎么从这里离开。他没有主动出击的念头,因为没有必要。   双方的精神力有一瞬间的交锋, 却像幻觉一样顷刻消失。   几名研究员乘着小型升降车, 跑到两个恩底弥翁身边, 不费吹灰之力之力就把他们捉住了。   卡因看到艾连被捉住的时候心脏几乎落入深渊,他死死咬着牙,必须等……现在还不是贸然行动的时候。有龙蜻在身上,他有很大把握毁坏这个洞穴, 彻底杀死看上去正在衰败的女皇。但这样,就不能破坏白蔷薇的阴谋。   他按下龙蜻的伪装按钮,整个人刷地变成土红色,和山壁的色彩几乎一模一样。白蔷薇的人不蠢,在地底埋着信号屏蔽装置,任何消息都发不出去。   卡因蹑手蹑脚地贴着山壁无声行动,就像一只大型的壁虎。身为佣兵中的佼佼者,这群弱鸡研究员根本不可能察觉到有人潜入。不过他也注意到一件反常的事,这里没有任何守卫!   如此重要的地方,守卫人数是0。白蔷薇的人不是傻子,不会狂到觉得背靠女皇就不怕攻击,他们必定留有什么秘密武器。   卡因潜行到坑底,这时候他左前方是小山一样庞大的女皇,正前方隔着狭窄的地下河,对面摆满仪器,无数导管连接着女皇,即时分析数据。右方有几个人在忙忙碌碌,正在配置大量溶液。这些溶液的用途卡因往旁边一看就知道了,上百个铅灰合金外壳,仅留一小块玻璃用于观察的……   如果没有记错,这些东西好像和艾连的培育仓有些类似?   调整了虹片焦距,卡因终于看清楚了里面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每一块玻璃后,都是一张极为美丽的脸。这些脸五官精致到极点,就像是按照某种精确的标准修整出来的,虽然漂亮,但就像没有生气的人偶,看着只有诡异。   上百张脸,都一样。   这种惊悚效果简直是翻倍的,让人非常不舒服。尤其是那些脸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每张脸嘴角翘起的弧度都毫无偏差。卡因莫名产生一种直觉,这些东西,也是恩底弥翁!   研究员把绿色的溶液注入营养仓,那些恩底弥翁的鼻下开始冒出细小的气泡,表明它们在呼吸。   有人从卡因面前不远的地方走过去,卡因一动不动,就像一块天然的岩石。等到那人走远,他闪电般绕到培养仓后,借着它们的掩护,逐渐接近女皇。   仪器运作时发出不小的嘈杂声响,混合着女皇时不时的鸣叫,完全掩盖了卡因落地时的震动。平时害怕昆虫,可战斗状态的卡因是没有任何弱点的。   躲藏在女皇肥大的腹部后,卡因调高窃听范围,两秒后白蔷薇研究员们的对话清晰地传到他耳中。   “令人意外。没想到陛下的宠物竟然逃到了这里,还被女皇无意间的精神波动召唤过来了。果然血脉中有虫族基因的话,都会臣服于母体吗。”   卡因心想他指的是那个翅膀华丽的蓝蝴蝶吧,确实有被皇帝宠爱的资本啊。在这么紧张的环境里,他居然分心想到,面对这么漂亮的同类,艾连会不会感到自卑呢?   “噢,更令人意外的是不止这一个。真是令人惊喜的礼物。我认为,它们都适合做女皇的寄体。”   “我认为,蓝色那只更合适。你也清楚,皇帝陛下有多么宠爱它。”   “你疯了吗?”他擦擦汗,“要不是咱们共事多年,我都要以为你是虫族了。咱们的目的是整死伊格索洛斯,不是让虫族来颠覆帝国!”   把女皇寄体放在皇帝身边,万一失控,大概不出三天,整个皇都就会被虫子占领了。   “别激动老伙计。按照计划,放出新世代的女皇,毁掉整个金恩加格星,能顺便弄死伊格索洛斯最好——就算不行,只要星球毁灭,这种守卫不利的罪名也足够元老院弹劾伊格索洛斯了。要知道,信誓旦旦消灭虫族的元帅大人,竟然连自己的封地都守卫不住,还让虫族潜入帝国中心地带……呵呵。”   “至于这些虫族,不过是随处可以扔掉的弃子罢了。利用它们的基因改造恩底弥翁,再控制它们渗透到帝国上下……不久的未来,帝国就是首领的囊中之物。”   另一人略有不快:“但恩底弥翁本身就是失败品——一开始要制造的本来应该是半兽人,可惜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之后组织才开始转而制造半虫人,但也是失败的。造出来生命短暂脆弱、没有智力的缺陷生物,没想到居然能卖出好价钱。”   卡因心里已经掀起了巨浪,原来白蔷薇公司制造恩底弥翁并不是为了赚取金钱,他们的最终目的是杀死元帅,为白蔷薇的首领窃取帝国!   元帅是帝国战神,和皇帝分别掌管一半的军权,他的地位可想而知。要是伊格索洛斯死了,帝国必将迎来一场动乱。   他按捺住焦灼的心情,继续听下去。或许,能听到为小虫子延长生命的有用信息。   “别担心伙计。”那个人拍拍同僚的肩膀,“之前融合的是普通虫族基因,才会导致失败,造出恩底弥翁这种废弃品。但这一次我们有女皇,用女皇的卵来制造,会成功的。新生的虫人们,它们寿命会变长,同时具备在安全范围内的智力。当然,它们也会拥有媲美帝国精锐战士的战斗力。”   “女皇撑不了多长时间了,要尽快把它的虫核转移到合适的寄体身上。”研究员看向一旁并排坐着的两个恩底弥翁,他们美好得就像两个精灵。   蓝色的这个还有用,必须留着向皇帝交差,改造之后再送回去。那么,就用灰色这个来做女皇寄体吧。   他命令其他副手过来,把艾连抬上搬运车。   “准备解剖。”他吩咐说。   下一刻,那车上的恩底弥翁,空洞无神的眼里骤然凝聚起雪亮的光芒!   ***   两位宿主都听到了研究员的话,明白死神已经近在咫尺,但他们都动不了。艾连全力提升精神力时,伊嘉的意识受到冲击,惊讶地发现原来旁边这个也是宿主。   要是放在之前,六号肯定会警戒,主神死后任何宿主都可能是敌人。可是现在,还是解决眼前危机比较好。它不止一次告诫过自己的宿主,现在不是游戏了,每一次死亡都会大幅削弱精神力,不会再有主神来修复。   【合作吗?】伊嘉问旁边的恩底弥翁。无论出去之后怎么斗,起码现在要共同渡过难关。   【行。】艾连没怎么犹豫。现在卡因对他很失望,不一定会来救他。只能靠自己了。   两个人的精神力开始共鸣,提升到某个程度后,竟然压制住虫族女皇的精神波动,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艾连蓦然睁开眼睛,一拳朝研究员脸上砸去。那人本能地偏过脸,艾连趁机振翅飞起,速度快得根本不像一个鳞翅目!   “抓住它!”   另外的人要去把伊嘉捆起来,头脑突然嗡地一震。六号的精神力攻击起作用了,伊嘉直接绕过研究员往外跑!   现在另一个宿主牢牢吸引着所有注意力,他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反正,反正他也没有什么攻击力。他的男人才有。   艾连看见那双显眼的华丽鳞翅快步朝洞口移动,心里冷冷一笑。   有人按下某个仪器,宽阔的地下空间里,不知聚点在哪里的射线激射出来,在宽阔的地下空间交织成密密麻麻的光网!   伊嘉眼看着就要跑到出口,险险停下脚步,再往前,就是能把人切成碎块的射线!   他咬着唇欲哭无泪。他只想做个万人宠爱的渣受,为什么要让他面对这些!   艾连在射线穿透自己的刹那飞到洞顶凸起的岩石后,射线击打在石头上碎片飞溅。他收敛自己的翅膀,无声无息地贴在那里,就像一只真正的飞蛾。   “天哪!这是个宝贝!”研究员眼里闪着狂热的光,“变异的半虫人!看看他的速度!猎鹰一样快!”   “如果能和女皇融合,你一定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身后突然接连不断地爆发出惨叫!   他回头一看,一个身着机甲战斗服的银发男人,眉目冷峻,飞快扭断一个人的脖子后抬手割断另一个人的喉咙,借力跳起又重重落下,一刀捅穿第三个人心脏!   这些脆弱的研究员们依仗着女皇,根本没有想到会有入侵者。   卡因动作极快,杀人就像碾死臭虫一样轻松。阿瑞斯匕首锋芒慑人,没有沾上半滴血。短短几个照面,他就杀了十几个人,一击毙命。   “艾连!别乱动!等着我!”他一脚踹飞提着酸液喷壶朝他接近的倒霉鬼,黄绿色的酸液喷了那家伙一身,他发出可怕的狂叫,很快就死了。   伊嘉回头一看,那矫健冷漠的俊美男人宛如地下死神,肆意收割着罪恶的生命。但他眼中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宿主。一时间他心情有些复杂,更多的是气恼,细嫩的手指攥的紧紧的。平时对他海誓山盟的男人,现在一个都不在!   艾连低头,尖声喊:“卡因!不要——”   面目扭曲的研究员负责人狠狠按下一个按钮,女皇仿佛被高压电电击一样,猛地咆哮起来!   “嗡——”   “嗷嗷嗷嗷嗷!”   卡因瞬间感到头颅一阵眩晕,使得他的动作凝滞了一会儿。   女皇庞大的肉身抖动着,它缓慢抬起之前由于疼痛一直搁置在碎石地上的头颅。它有三对复眼,其中两只被挖掉拿去做实验了,尖锐的巨大口器中间,是无数蠕动的细细节足!   那些节足缓慢地往四周分散开去,一团黄绿色的酸液球在女皇口中聚集,越来越大,瞄准了暂时不能动作的卡因!   “呜——噗!”酸液球翻滚着,被痛苦刺激的女皇猛力将它喷射出来!酸液在空中划过一道长弧,眼看着就要吞噬卡因。   “卡因——”艾连一声尖叫,拼尽全力往下扑!   伊嘉不忍地闭上眼睛。   【进化·幻之蛹】   艾连的精神力在一瞬间,提升到顶级。   酸雾散开之后,地面上并没有被腐蚀殆尽的尸体残渣,只有一个巨大的冷灰色虫蛹。   作者有话要说: 又,又发晚了_(:з」∠)_但我是日更!没毛病23333 第52章 王子与幺蛾子(十一)   预想中被酸液腐蚀的剧痛没有降临。   女皇的嘶吼令卡因短暂地丧失了行动能力和视觉, 他只感觉到一个柔软的躯体紧紧贴着他,对方的体温比普通人低一些, 身上还有浅淡的花蜜味。   那是他经常给艾连使用的清洁喷雾的味道。   一只细嫩的手,轻轻按在他的眼睛上。   “卡因。”   卡因在黑暗中睁开眼, 反手抱住艾连。他的力气大得惊人,仿佛要把艾连永远禁锢在自己怀中。   “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他低头,下颌压在艾连发顶。   艾连有些难过:“我不知道……我听到了一个声音……身体就不受控制了。我不是要离开你,我不会背叛你的……”   腰上的手缓缓抬起,扣住他的后脑。   没有光线的蛹中, 艾连看不见卡因的微笑。   温热的唇印在艾连额上:“我知道……”   卡因伸手往旁边一摸, 感到一种类似于蚕茧的触感, 柔韧顺滑, 却有惊人的防御力, 甚至能抵挡女皇的酸液!   “唔, 这是我的茧……”艾连小声说, 惴惴不安地看着卡因,害怕他觉得自己是个怪物。   卡因促狭地亲了他一下:“嗯?那你怎么没有变成胖胖的蛹?”   艾连脸颊有些发红:“我我, 我在变……”   他小幅度转了个身, 让卡因看见他背上的鳞翅。轻薄的翅膀上, 纤细柔韧的脉络在发光, 淡金色的光芒令它们看上去像极了镶嵌在黑玉上的金丝, 竟有一种尊贵的美感。   艾连有些难受似的靠在卡因胸膛上,嘴里喃喃道:“很快就好了……”   虫茧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外界女皇暴怒的咆哮听起来并不清晰, 仿佛隔了极远的距离。   研究员看到这只诡异的大型茧,更加狂热地挥舞着双手。这是个什么样的生物?它行动的速度比振翅虫(虫族中行动速度最快的一种)还要快一些,在女皇的酸液把那个男人烧成腐尸之前赶到他身边,并且成功保护了对方。   那个茧,连女皇的酸液都不能对其产生半点损伤!要知道它的酸液强度,可是连A级机甲都能烧穿的!   相比之下他们培育的其他虫人,连这一只的手指头都比不上。如果可以抓住它并大批量生产,绝对是一无比支强悍的军队!   喷溅在茧上的酸液哗哗流了一地,将土地腐蚀成黑灰色,不停冒着气泡。茧依然纹丝不动,安静地结在土地上。   警戒了许久,也不见那只虫茧有什么动静。   几个人戴着防护面具,手里高速电锯嗡嗡旋转,小心地往茧上切割。   锯片眼看着就要接触外壳,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排斥着,让所有的电锯宛如陷入沼泽中,转速变得非常缓慢。   拿着电锯的人加大力气,但还是不能让手里的工具接近虫茧哪怕一厘米。   茧中的艾连持续发热,浑身无力地靠在卡因身上。这种状况和之前他进化时一模一样,他抓着卡因的衣领,嘴里吐出断断续续的痛苦叫声。   伴随极速生长而来的必然是难以忍耐的疼痛,这一点对任何生物来说都不例外。   卡因看着他绯红的脸痛得近乎扭曲,毫不犹豫地吻住他的唇。   “别怕……我的小虫子。”   “我在你身边。”   艾连挣扎着回应他,柔嫩的舌轻轻碰了卡因一下。   黑暗中那双鳞翅逐渐褪色,从暗灰一点点淡化,直到变成耀眼的银白!   “啊——!”   进化完成的瞬间,艾连发出高亢的叫声,爆发的力量破开整个虫茧,冷灰色的碎片四散开,在半空中自动焚烧成明亮的火团,烧得那些人惨叫着跌倒在地上。   他把脸埋在卡因怀里,背上进化完成的鳞翅比先前大了一倍,在背上肆意伸展,几乎占据了整个背部。它们的颜色明亮得就像日光下的冰川,几乎要刺伤人的眼球。长长的尾突被卡因握在掌心,宛如两根丝带。   无数细微的光尘随着他的动作飘落下来,一旦接触地面立刻消失。   小虫子终于停止了颤抖,缓缓转过头来,睁开眼睛。   还是和原来一样很圆很大,漂亮得像两粒珍珠。只是眼中纯净天真的神采变得无比慑人,与他对视一眼,精神都会受到一定的冲击。   “天哪……太完美了!太完美了!”科学怪人挥舞着双手,脑海里全是艾连被他解剖的样子。   恩底弥翁培养仓后,悄悄伸出一个蓝紫色的脑袋,伊嘉难以置信地看着进化后的艾连。凭借着六号的精神力场,他才消除了自己的身影,趁乱躲到了这里。但他没有越过射线网的能力,也不会操纵这些复杂的机械。   本来打算用魅惑技能去引诱那些人打开射线网,但这时候另一个宿主突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爆发的精神力汹涌澎湃,远远超过了他。六号高高昂起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艾连。即便是力量增长到这个地步,它还是感知不到对方的系统。要么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宿主而是世界的bug,要么他的系统比自己更高阶。   但一号没有宿主,二到十号都是主角或者反派系统,不会分配到其他身份的宿主。十号以后的系统阶位比它低,不可能感知不出来。可那个家伙明明就不是这个世界的原生生命。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对面的系统是零号!   第一次,六号心里产生了退缩的想法。新神的神座虽好,也要有命去坐才行。八号和五号的下场实在太惨,它不想成为第三个精神体消亡的系统。   如果对面的系统是零号……   就算对面的系统是零号,现在也惹不起了。对方宿主的精神力,已经和女皇处在同一水平线。   “他,他为什么能二次进化?!”伊嘉意识到这个事实后,脸上浮起恼怒的红。在这个世界里他是主角受,恩底弥翁中唯一的变异者,只有他进化出魅惑之眼和幻觉鳞粉的特殊技能。而现在,不知名的宿主却有和他一样的智力,力量甚至比他更强大!   连情人,也比他的要好太多太多。   伊嘉咬着自己的唇,眼里很委屈。要是放在过去,谁见了都要爱他怜他,万金买他一笑,想尽办法讨他欢心。但在这个呼吸都让人难受不已的地底洞窟中,没有人来把他捧在手里娇宠呵护。   看到那个矫健俊美的男人手握雪亮匕首稳稳挡在另一个宿主面前,伊嘉的心里几乎要被毒汁灌满。六号曾经对他说过,它变为蛇形,就是为了配合自己宿主的性格。   他是一条不折不扣的美人蛇。   伊嘉注视着卡因,慢慢绽放一个艳丽的笑容。   卡因没有空去关注外界,他举起暗色的圆筒,瞄准线锁定科学怪人的头部:“无论你们有多少计划,今晚就要彻底结束了。”   “哈哈哈哈哈——”他爆发出一阵有些疯癫的大笑,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艾连,“我一生的梦想,就是培育出像你这样完美的虫人,可惜我失败了。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培育者是谁?”   艾连冷冷开口,嗓音里残余的娇嫩稚气彻底褪去,仿佛浮冰碰撞般的清亮:“我没有培育者。你们这些恶心的人类制造出我,应该没有想过我会来终结你们吧。”   科学怪人摇摇头:“噢,确实没有。但谁是被结束的那个,可不是你们说了算。”   他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优雅地弯下腰向艾连致意:“亲爱的,我很遗憾不能亲手把你的内脏掏出来研究,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只要女皇发挥它最后的作用,整个金恩加格星将会变成所有虫族和半虫人的狂欢舞台!”   他慢慢往后退,竟然连自己的手下助理都不管了:“至于你们,就在这地底永眠吧!我会为你们祈祷!”   科学怪人预料到卡因会杀他,竟展现出与他身材不相符的敏捷度,一个翻滚就到了女皇背后,用力按下两个按钮。   所有人都看不到,女皇身躯下方,一排粗大尖锐的合金尖刺暴射出来,从下而上贯穿了女皇巨大的躯体!   女皇发出极其可怕的惨叫,撼动整个地底,赤红色的岩石崩裂开,暴雨一样往下砸。它濒死发出的召唤飞快地扩散出去,粘稠的墨绿色血液喷射一地,女皇肥胖的躯体中有一大半是液体,流失之后像个漏气的气球般快速瘪下去。一团猩红的组织从它头颅中飞出,在半空中转了几圈,朝艾连飞去。   这是最合适的寄体,要是不能寄生上去,它必死无疑。   同时,右方的恩底弥翁培养仓,全部打开了,随着冰冷的淡绿雾气爬出来的,还有批量生产的半虫人!   半虫人们有美丽的面容,背上却不是柔软的鳞翅,而是锋利坚硬的钢翅。它们整齐地匍匐在地上,四肢扭曲得不像人类反而像真正的爬虫,口中长满锋利的锯齿,半透明的唾液不断滴落。   左边,是袭来的女皇脑髓;右边,是上百只可怕的半虫人。   卡因甩手,阿瑞斯匕首闪电般飞出,生生将女皇脑髓钉死在山壁上再也动弹不得,它疯狂扭动一阵后失去所有的活性彻底萎缩。   “害怕吗?”卡因低头问艾连。   快来吧,害怕就窝到饲主怀里来。   他很喜欢小虫子窝在他怀里依赖他,怯怯地看外面的世界。这让他有一种极度满足的愉悦感。   “我不怕,卡因也不怕,我会对付坏虫子的!”艾连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拦在卡因面前,卡因只能看到他宽大的银白鳞翅和后脑勺。   卡因有些苦恼地皱着眉,看来,小虫子长太快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叹了口气,把艾连往后一拉,按着他就是一个深吻,把爱出风头的小虫子亲得晕晕乎乎:“给我乖乖的。打扫卫生,是饲主的工作。”   修长手指按上胸前挂着的机甲按钮,轰鸣声中无数部件极速旋转,威风凛凛的强悍机甲“龙蜻”,在地底组装完成。   艾连抬头看着它,卡因透过驾驶室的舷窗也在凝视着艾连。   一只巨大的机械手虚虚扣住艾连,把他放在自己肩膀上。卡因打开驾驶室的安全门命令道:“进来。”   “不行的。就算是机甲,也杀不死那些家伙。”艾连摇摇头,俯视着地上的半虫人。那些家伙嘴里的酸液,强度与女皇等同,哪怕是龙蜻的外壳,也禁不住它们的啃噬。卡因的机甲得来不易,他不能让它被毁坏。   “看我手撕它们。”艾连歪着头,对卡因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然而从他嘴里吐出来的字眼却凶残无比。   卡因:“……”   假的,这个小虫子是假的!   为什么他能顶着如此可爱的表情,做出这么恐怖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我肥来了。卡文卡得我想死,而且这几天辣椒吃多了出恭很痛苦_(:-」∠)_我不会弃坑潜逃的,你们可以打我 第53章 王子与幺蛾子(十二)   艾连单脚踩在龙蜻的机械手上, 鳞翅一展俯冲下去,动作快得堪比猎鹰。半虫人们背后的钢翅带着粘液, 湿漉漉地打开,高速震颤中发出刺耳的鸣响, 它们首先扑向的不是艾连,而是剩余的研究人员!   卡因皱眉,龙蜻的双臂弹出锋利的刀刃,唰地刺穿了虫人的身体。但那虫人竟然没有死亡,转头一口咬在战刀上!   它嘴里的酸液流下来, 坚硬的刀片被腐蚀得千疮百孔。舱室中警报开始拉响, 虫人的酸液对龙蜻外壳造成了一定的损伤, 卡因发动精准光炮, 把攀在龙蜻脚上的虫人轰成焦炭。   把这里全部炸掉, 可以。不过这样一来, 不能保存这些仪器和研究资料。卡因想把它们带回去交给元帅, 只能一个个清理虫人。但它们的繁殖能力太惊人了,短时间内就从背上分裂出一模一样的同类!   “轰——”又一发光炮, 炸得虫人们四分五裂, 地洞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它们被彻底激怒了, 源源不断地朝龙蜻冲过去!   “卡因!”   艾连单手刺进虫人的后背, 钢翅的根部是最薄弱的地方, 只要伸手一按就能破坏虫人的神经中枢,让它们彻底报废。那只虫人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咚地倒在地上。   卡因神色凝重, 这些虫人不仅有虫族的破坏力,还比虫族更灵活,十五米高的龙蜻在这些体型和人类一样的虫人面前,并不具备什么优势。最麻烦的是它们的酸液,A级机甲的外壳还不足以完全抵挡住它的腐蚀。他又想起艾连的虫茧,防御强度甚至比机甲更高。   如果可以运用于机甲材料的研究……他眯起眼睛,龙蜻挥手把一只扑上来的虫人狠狠打飞出去,在岩壁上撞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他挥动光剑,将振翅飞起的虫人切成两半,连同背上尚未分裂出的新个体一起。   它们数量实在太多,战斗中龙蜻外壳的损伤逐渐加大。卡因有些遗憾,如果有S级机甲,他早就能干掉这些令人作呕的家伙了。但S级机甲这种东西,只有元帅和皇帝才有,由于其材料的稀有程度,它的造价简直是天文数字。   视野中,一道银白色的身影在虫人中快速穿梭,被他经过的虫人无一例外,剧烈颤抖一阵后诡异地倒下了,并且再也没有任何行动能力,只能被光剑开膛破肚。   一只虫人高高跃起,朝艾连扑过来,抓住了他的鳞翅!   艾连的翅膀大力抖动着,看似薄弱却极其锋利的鳞翅边缘瞬间切断了虫人惨白的手臂,墨绿色的血液喷溅到他身上。   弄脏了……   腥臭的虫血让他非常不舒服,艾连反手扼住虫人的脖颈用力一扭,只听到颈骨折断的脆响,他随手把虫人扔到一边,再次飞上半空。   卡因眼中只有艾连银色鳞翅反射出来的亮光,他看着他的小虫子以不可思议的敏捷动作和前所未见的强大战斗力杀戮着这些虫人。那么细嫩柔软的小爪子,平时总是抓着他的衣服,现在却能毫不犹豫地插穿虫人的脊髓,一击必杀。他的小脸上非常平静,平静得让人胆寒。   可怕的小虫子。看来回家之后必须好好看着他,否则一定会闯祸的。   舷窗上猛然出现一张扭曲到狰狞的脸,虫人嘴里的酸液还没来得及滴在舷窗上,它便哀嚎着被人从后面拖走了。艾连双手使力,硬生生撕开了它的脊背,将神经扯断。   上百具尸体堆积在龙蜻脚下,墨绿色的血渗入土中。   巨大的鳞翅缓缓翕张,闪烁着冰冷的光泽。艾连光着脚踩在污浊的泥土上,灰白发丝凌乱地贴着脸颊。他身上是卡因亲自帮穿的睡衣,现在已经被血污浸透大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地上的尸体,最后仰起脸远远看向机甲中的卡因。   第一次杀戮的感觉是怎样的?   似乎……有点停不下来。原来拥有力量是一件如此美妙的事情,想揍谁就揍谁。他爱神秘骰子。   卡因意识到有些不妙,果断收起龙蜻,大步朝艾连走过去。   “够了,艾连。到我这里来。”他轻声呼唤。   小虫子犹豫不决,抬起袖子用力擦自己沾了血的脸。他现在身上脏兮兮的,还散发着一股酸臭味。   卡因上前一步,艾连摇着头往后退。   “你是不是,又要走?”卡因脸色慢慢阴沉下来。   “我不是……”他的鳞翅无精打采地合拢在一起,“脏。”   卡因不耐烦地直接把他抱起来,艾连挣扎了一下,看着卡因的表情,没敢乱动了。他不知道自己的饲主在战场上什么恶心场面没见过,他这种程度根本不算什么,卡因只是反感他离他太远。   地洞中除了他们,已经没有活着的人了。卡因发出了方位坐标,之后就去探查地洞中的研究资料。他要找到给艾连延长生命的办法,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小虫子死去!   艾连的进化速度快到令他恐惧,他害怕过度进化的代价是燃烧本来就不长的生命。卡因绝不希望飞蛾扑火的噩梦变为现实。   就在他把资料导入龙蜻的储存器时,远处一阵悉悉索索的鬼祟声音吸引了艾连。他转过头一看,脸色大变,闪电般扑了过去,抬手就往下抓!   这一抓要是中了,对方的胸膛都会被他撕裂开!   但艾连失败了,那家伙险险避开了他的攻击,狼狈地滚到地上,黑红的血从肢体断口不断洇出来,不过量很小,显然身体里已经快要没有什么血液了。   这是个人,双腿膝盖关节以下没有了,看来放出虫人的时候,他遭到了反噬。他身上全是被腐蚀的伤口,没想到居然还能吊着一口气撑到现在。   艾连俯视着他,静默了片刻,一脚踩在他的胸口!   肋骨断裂的脆响从胸腔中传来,科学怪人的脸痛得扭曲了一下。即便快要死了,他也还是痴迷地看着艾连:“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谁培育的你?”   “不能。”   “好吧……真可惜……不过有你给我陪葬,值了!”他怪笑着,血沫从嘴角不断漏出,残余的手在艾连看不见的死角处,缓缓输入一串密码。   “什么?”艾连警惕地俯身,却发现这个人已经断气了。   沉闷的巨响从更深的地下传来,洞窟猛烈震动,头顶岩石碎裂坠落!   这帮疯子,在地底埋了高能炸.药!   一块巨石轰然砸下,艾连振翅飞起,不断躲闪着坠落的石块。这个洞要塌了,再不走会被活埋的!   “艾连——过来!”卡因吼道!   尘土飞扬中他的视线模糊不清,只是全力闪躲着碎石,拼命向艾连伸出手!   一只柔软细腻的小手从沙尘中伸出来,触碰到了他的手指。   一瞬间,卡因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似乎有某种东西侵入了他的脑海,但他来不及细想,果断把艾连扯进自己怀里,发动机甲,冲进尚未坍塌的出口。龙蜻的速度提升到了最高,喷射口喷发出壮丽的火焰,照亮沿途幽暗的洞穴。   他要和小虫子一起回家了。虽然资料只导入了一半,但他相信白塔那群科学家的能力,一定能为他的小虫子延长生命。   卡因抚摸着怀里小东西的脊背,温柔笑笑:“没事了,我们回家。给你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不怕了。”   怀抱中的人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乖巧地靠在他肩窝里。卡因看不到,他怀里的人嘴角上扬,勾出一个妖艳无比的,胜利者的笑。   ***   “噫……你被抛弃了耶。”零号坐在宿主头上,把扩散出去的精神力收回来。那两个家伙,已经跑远了,绝对不可能再回头。   刘涟坐在废墟中面无表情,紧紧抿着柔嫩的唇,咬着牙给自己接骨。他正要冲过去和卡因汇合时,旁边突然窜出那个蓝色的蝴蝶,狠狠把他推开,自己扑到卡因怀里!   卡因竟然抱住了他,再也没有看自己一眼,带着蓝蝴蝶头也不回地跑了!   那个瞬间他几乎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暴怒,只想把这对狗男男撕成十六块。   零号看着他铁青的脸色,明白自己的宿主是真的在生气。而且,怒气槽快爆了。它从他头上滑下来,嘭地变大了一圈,两条软手去捏宿主的嫩脸:“别生气别生气,等咱们出去就甩了他,找个更好的男票……或者饭票,比如皇帝什么的,岂不美哉?”   刘涟许久没有回应,眼睛里空空的,什么表情都没有。接骨时短暂的剧痛让他额头渗出细细的汗水,他随手一抹,把系统抱起来。   他的声音是疲惫而又无奈的,充满难言的落寞:“不……算了。我知道,我终究没有主角的命。你看,就算到了这个地步,他都能够横刀夺爱,还,还……成功了。”   刘涟忽然有些说不下去。还能说什么呢?本来卡因就是为了那个蝴蝶而死的,有他什么事呢?   他不过是个无意中插足剧情的炮灰,还真以为开了金手指就能改变什么了?   生死关头,卡因拉走的,最终也不是他啊。   “出去之后,我们找个地方住,随便哪个星球都行吧。反正这一世生命很短,一眨眼就过去了。”他语气萧索。   零号跳起来就是一巴掌!   诚然它软软的手无法造成什么伤害,但这一下把刘涟打得有点懵:“你干嘛?”   “你这个笨蛋!”它尖叫着摇晃他的脑袋,“一点挫折就能打败你了吗?炮灰也是有尊严的!你忘了前两世怎么干掉主角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回放一遍,啊?!”   “你老公被抢了,这是个事实!但不一定是他的错啊!”系统蹲在地上,机关枪一样训斥着自己的宿主。   “那个渣受,他有魅惑能力的。你老公再厉害,也就是主神的尸块罢了,对高阶系统的精神力也不一定能抵挡住懂不懂!你真的要这样误会他下去?”   刘涟愣愣地看着坐在他膝盖上的系统,心想它现在胆子肥了,连宿主都敢喷了!   零号深呼吸,压低了嗓音撺掇:“退一万步说,就算那家伙瞎了眼,你就不能打回去?!小三都骑到你头上准备登堂入室了喂!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抱你的男人、睡你的床?!”   “怕个屁呀!现在你才是最棒的!”它扯了扯刘涟银白色的尾突,把它围在自己(并不存在的)脖子上,“干掉那个渣受,把饲主抢回来!到时候你想怎么睡他就怎么睡他,想要他陪他就得陪!永远只照顾你一个虫,谁敢来抢就揍谁!懂了吗!”   刘涟听着系统慷慨激昂的演说,只觉得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向他缓缓打开。   卡因永远只有自己一只虫……真不错。   他抱着系统站起来,眼里燃起了火焰!   作者有话要说: 嗝,作者的怨念。卡文期已过,可以继续日更了,爱你们 第54章 王子与幺蛾子(十三)   他眼中的烈焰只燃烧了一会儿就熄灭了:“首先, 我们得从这里出去。”   零号淡定道:“莫慌,我有办法。”   它从宿主手心里一扭, 跳到地上,两条短手高高举起:“出来吧!我的召唤兽!”   四周毫无动静。他们所在的地方, 是地洞的某个角落,旁边还有被砸成碎片的仪器。一块巨石正好卡住了旁边的山壁,才支撑住这个宝贵的狭小空间。   零号挠挠头,再次大喊:“出来吧!一号!”   片刻后,它面前凝聚出一个虚幻的身影。一号抱着手臂, 慢慢踩在地上。他穿着作战服, 肩上还佩戴着金光闪闪的肩章。他脸色苍白, 却保持着一贯吊儿郎当的笑容:“宝宝, 叫我来干嘛?上面乱的很, 冒出来好多虫族, 还有虫人。”   刘涟眼神一凝, 看来那个科学怪人说的是真的,他们在金恩加格星投放了虫人!   系统抬起脸看着一号:“带我们出去。”   一号笑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呢?不按剧本来, 翻车了?”   零号摇头:“这锅榴莲儿不背, 都是该死的渣受。”   “嗯……”一号低头思索了一会儿, 把零号抱起来, 视线与他齐平:“宝宝, 你应该也知道,现在剧情崩得没法看,但剧情大体走向不会变。那个渣受是主角, 他的任务是攻略皇帝。当然,他确实完成了。不过现在剧本改变,角色也会有很大的变动。”   “那个佣兵,会是新的皇帝。”   零号瞪大了黑豆眼:“噫?这是什么展开?宫斗狗血剧吗?”   一号摸了摸它的脑袋:“唔,理论上是的。卡因本来是现任皇帝的异母兄弟,只不过原剧本中他死得很早,也就没有后续。现在你们的到来改变了剧情,卡因不会爱上渣受,也就无从为他牺牲了。”   “至于我嘛……”他优雅地笑笑,“伊格索洛斯元帅,并不是这个样子。我利用了权限,暂时寄居在他身体里。这位元帅原来的模样是个帅大叔,心中住着一位白月光塔里莎皇后——就是你们家佣兵小哥哥的亲妈。”   “皇后是个很有野心的女人。她选了上任皇帝,而不是元帅。大叔伤心之下跑来金恩加格星疗养,再也没有踏进皇都一步。”   “那之后塔里莎皇后和瑞娜皇妃都有了孩子,她们在皇宫中斗得不可开交,但皇后的孩子才具有继承权,除非她和她的孩子死了,否则任何人都不要肖想皇位。可惜瑞娜比她更狠,居然先一步毒杀了上任皇帝,塔里莎眼看着没有活路,在皇宫里自杀了。但她为自己的孩子留好了全身而退的后路,所以卡因活了下来。”   零号:“嗯,常见宫斗剧情。”   一号把它捏扁,清了清嗓子:“以上是故事背景。”   刘涟:“……说重点。”   “重点就是现在的皇帝根本名不正言不顺,只要卡因手里有他和他母亲杀害先代君主的证据,就能把他扯下来。”   刘涟说:“不现实。卡因最多只有‘白塔’和‘沉默之月’。但这些不可能与帝国的军队相抗衡。”   一号微笑:“他还有伊格索洛斯大叔——手里的军队。这位大叔对皇家正统可是绝对的忠诚。他发过誓一定会保护塔里莎皇后和她的孩子,帝国未来的君主。”   刘涟点点头。他最恨抢别人东西的人。等他出去之后,先揍渣受,再揍皇帝,最后才和饲主过没羞没臊的日子。   不……最后一个先不考虑。他对X生活不是特别沉迷,只要能安心养老就好了。   只要故事的结局是“皇帝和小恩底弥翁在一起”就对了,至于这个皇帝和恩底弥翁是谁,并不要紧。   “我们这就出去吧。”刘涟把纤细的手指掰得咔咔响,他已经在思考怎么殴打渣受了。平时他温温吞吞,一旦他想明白了,就会一条道走到黑,谁说话都不好使。   一号用权限开辟了一条直通地面的通道,刘涟展开翅膀朝上飞去,背上鳞翅发出的萤光照亮了阴暗的地底。   “呃,你怎么给他洗脑的?”一号捏着零号,抬头看了一眼它霸气外露的宿主,又低下头盯着它。   零号对着手指:“资、资料库里搜了一下……”   一号:“……还有这种操作。”   他把它捏在手里,零号开始变亮,像一只胖幽灵形状的白炽灯泡。   零号没有挣扎,安静地发着光。   “你……要离开了吗?”它忽然开口问。   一号的嗓音优美得就像在吟诵诗篇:“不必为短暂的分离而感到忧伤,未来我必将与你在时间的尽头重逢。”   零号一口咬在他手上:“一天不装逼你就浑身难受。”   他笑着捏住它的尾巴:“是啊。”   ***   龙蜻飞速冲出破败的地下排水道,机械脚底喷出白雾,平稳落地。   卡因抱着怀里的恩底弥翁跳下驾驶室,远处的城区里爆炸的光焰此起彼伏,在撕裂夜空的火光里隐约可以看见体型巨大的虫型生物密集飞行,被光炮轰成焦炭。   “艾连,别乱跑。”他把他放在一根粗大的水管上,命令他坐好,自己往前跑了几步,虹片视距拉远,把天空上的虫人看得一清二楚。   手腕上的表盘滴滴作响,那是沉默之月兵团的集合令,所有在金恩加格星上的成员无论是否休假中,必须即刻参战。   伊嘉盯着他挺拔刚毅的背影,心里有种扭曲的甜蜜。这个强悍的男人,他的怀抱如此温暖可靠,让人无法不沉溺其中。   “我要提醒你一下,精神魅惑快失效了。”六号吐着蛇信说。   伊嘉骄傲地抬起小巧的白皙下颌:“就算没有精神干扰,我一样能让他爱上我。”   “未必……”六号说完立刻隐藏起来,卡因已经回过身来了。   “艾连,这里很危险,我先送你去……”   他的声音仿佛被掐断了似的,戛然而止。   水管上坐着的少年,身形纤柔娇小,肌肤雪白细嫩,美丽得难以形容的小脸上神情天真,又带着一点暗藏的诱惑。他背上一双蓝紫色的鳞翅在月光下宛如华贵的丝绸,缓慢翕张间是无与伦比的妖娆。   他正睁大了宝石般艳丽的眼,无辜地看着卡因,比花瓣还要娇艳的红唇轻轻开启:“卡因……”   卡因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被瞬间冻结了。   这不是他的小虫子,这不是他的艾连。   诚然他比艾连漂亮好几倍,但他不是艾连。   他明明、明明抓住的是艾连!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东西!   他把这个东西从地底带出来,那么他的艾连……   手心里有一种让人作呕的黏腻感,卡因低头一看,掌心中沾满了宝石碎屑一样的闪亮鳞粉,和汗水混合在一起。   他脸色铁青,心里的恶心感觉再也忍不住,大步冲到一旁狂呕不止,几乎要把自己的内脏都呕出来!   太恶心了!太恶心了!   眼角有热意凝聚,继而缓缓坠下。   他把艾连留在了离地面一千三百米的深处,永远不见天日。   他的小虫子回不来了。他的小虫子再也不能在花园里快乐地跑来跑去,也不能窝在他怀里要这要那了。   看到自己抓住另一只虫子的时候,艾连心里会有多么绝望呢?   伊嘉气得脸色发白。从来没有哪个男人,看到他就呕吐!   他忍着气,摆出招牌的诱人神态,歪着头可怜兮兮地说:“卡因卡因,为什么不看看我呢?”   “闭嘴——!”   卡因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手指铁钳一样扼住了他细弱的脖颈,把他摁在地上,两眼血红:“不准这样叫我!闭嘴!闭嘴——”   “咳咳……不要……好痛……”手下的恩底弥翁眼里沁出痛楚的晶莹泪水,背上的鳞翅扑棱着却无法挣脱,恐惧的怯弱姿态与艾连竟然如出一辙。   卡因,疼……   在他粗鲁的动作中,艾连也是这样可怜巴巴地哀求他。   他的手忽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本来想就这样折断这只恩底弥翁的脖子。但他下不了手,只因为他摆出的姿态太像艾连了。   卡因疲惫地跌坐在一旁,银白短发凌乱贴在脸侧,嗓音嘶哑颓败:“你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那只恩底弥翁却没有离开,反而朝他走过来,在他面前跪坐下来,蓝紫瞳孔闪动着魅惑人心的光彩。   卡因意识到不好,却全身无力,渐渐陷进那双眼睛里。   不……他极力反抗着侵入脑海中的意识,但就像踩进了沼泽里一样,不停下沉。   伊嘉轻柔地捧起他俊美的脸庞:“卡因,你对他真好。我很嫉妒呀……”   “不过他已经死了。今后,你只能爱我一个。”   他纤细的手指抚摸着卡因的头发:“卡因卡因,看着我。我有什么比不上他呢?”   “你的花园里有我就够了,你的怀抱也只留给我,好不好?”   六号的斑纹变得越发艳丽了。宿主的精神力正在侵入这个男人的脑海,一点点剥离他的记忆,并把所有的艾连替换成伊嘉。完成之后,他将再也不记得艾连,他用生命来守护的小虫子,只是伊嘉。   不!   卡因在心里疯狂地吼叫着,却不能阻止自己的记忆流失。   他不要忘记他的小虫子,他不要忘记他的艾连!   “不——”   卡因狠狠瞪着伊嘉,眼角甚至破裂开流出细细的血丝。   “忘了他……爱我。”伊嘉皱着眉,声音温柔无比,瞳孔细得好似针尖,加大了对卡因的精神剥离。   他低下头,缓缓地想要印上卡因的唇。   “从我饲主身上滚下去。”   一个冰冷到极点的声音,瞬间点燃卡因所有的希望。   六号尖叫:“小心!”   银白身影一掠而过,伊嘉只来得及听见耳边呼啸的风声,整个人突然一懵,狠狠飞了出去,嘴里喷出一大口血!   艾连的拳头慢慢收回来,他向卡因伸出漂亮的手。   瘦削的少年背上银白鳞翅肆意又嚣张地展开,长长的尾突被清凉晚风拂起,在月光下闪烁着奇异的色彩。   卡因毫不犹豫地握住小虫子细嫩的爪子,只觉得封冻的血液就像春日里的冰河,渐次消融。   看着对面那只蓝色的蝴蝶,卡因突然想到一件事。   对方的鳞粉肯定有致幻作用,竟然连他这种受过专业抗药性训练的佣兵都没法抵抗!   他眼中杀机毕露。   艾连却拦在他身前:“这是虫子的事,人类不准插手!”   他活动着手指关节往蓝蝴蝶走去,突然回过头来鼓着脸对卡因说:“揍完他,下一个就到你!”   卡因温柔地执起他的小爪子,在苍白的手背上吻了吻:“宝贝,怕你手疼。”   作者有话要说: 粗长?不存在的   我已经是条咸鱼了   明天再卡文就开车 第55章 王子与幺蛾子(十四)   伊嘉抹掉唇边的血, 冷冷盯着艾连。   “你是怎么从地底出来的?”   艾连抿着嘴,扑过去就是一拳!   “关你什么事!”   伊嘉先前毫无防备才被艾连一拳打在脸上, 现在早有防备,全程警惕着艾连的动作。艾连一动他就往后面急退, 但对方的速度令他大惊失色。   拳头几乎是擦着他的脸蛋过去的。   艾连双翅快速扇动,尾突在夜色中划过雪亮的弧线。他抬膝一顶,大力击中伊嘉的小腹,痛得他面孔扭曲,冷汗布满娇艳的脸。   恩底弥翁的体质并不怎么强悍, 这一下几乎要把他顶吐血。   不过身为主角, 伊嘉也不是废物。他双手格挡住艾连的拳头, 借力飞上半空, 蓝紫色的鳞翅反射着月光, 呈现出奇诡的光泽。   他张开嘴, 舌头动了动, 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仿佛有无形的波动从他口中向外扩张出去。   卡因什么也没听见, 但艾连却捂住耳朵, 显得很不舒服, 鳞翅不安地颤动着。   在伊嘉开口的同时, 城区中与守备军激战的虫族们似乎受到了什么召唤, 纷纷掉头往荒郊的废弃工厂飞来!   艾连抬头看着伊嘉,眼里是冰冷的讥讽:“你疯了吗?想叫虫族过来吃了我们?”   伊嘉笑得妖艳:“不,它们只会吃了你。女皇的精神力被我吸收了一大半, 你猜它们会听谁的话呢?”   天际钢翅振动的鸣响不绝于耳,面目狰狞的虫族将这里团团围住,它们巨大的身形甚至遮蔽了月光。   卡因利落地驾驶着机甲,磁力炮的闪光撕裂了虫族带来的阴影。但它们毫不畏惧死亡,只听从着“女皇”的命令,发疯似地向卡因和艾连发动攻击!   艾连一只手狠狠刺进虫族的脊背,硬生生扯断了它的神经。钢翅虫的尸体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仗着灵活的动作,所有接近他的虫族都被他杀死,绿色的血液喷了满地。   他突破虫族的包围,银白双翅发出明亮的光,就像破开乌云的日光。   踩着一只虫子的脑袋高高跳起,艾连在半空中张开双臂,鳞翅雪亮。细密的光尘在翕张中洒落,被光粉沾到的虫族猛烈抽搐着,掉头就去咬自己的同伴!   一时间工厂中的虫族们混乱起来起来,卡因操纵龙蜻,伸手去抓伊嘉。不料机械手无论如何也靠近不了他,就像有一层强悍的力场保护着他的身体一样。   伊嘉瞳孔收缩,他知道对面的艾连也不好过。两个人的精神力针锋相对,没有半点保留,已经到了拼生死的地步。他们释放出意念厮杀,影响着外面的虫族自相残杀,同类相食。   半空中凝聚起诡异的黑雾,笼罩了两个恩底弥翁,隔离出一片无法窥视的区域。   “我一直……很懦弱。但这一次,我一定要活下去!”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伊嘉也清楚地听见了艾连低哑的自语。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要活下去,那么他就要老老实实去死吗?   怎么可能。   伊嘉很了解自己。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自私的利己主义者。无论什么事,只要能达到他期望的结果,他是不介意用手段的。就如同之前的几世,为了上位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对任何人下手。就如同地底,他为了生存,握住了不属于他的那只手。   “很遗憾,你只能去死了。”他抬起白皙下颌,遥遥向艾连致意。   艾连的心脏疯狂搏动,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的主神碎片能量逐渐开始激活。   伊嘉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发觉对方的精神力上限正在提升,竟然有压过他的趋势!   “系统!”他厉声喊。   “明白了。”六号游走上他的脊背,从衣服领口伸出头来,吐出血红的蛇信。   伊嘉扇动着蓝紫色的鳞翅,朝艾连冲过去!   ***   精神领域之中时间流动极慢,并且无法感知到外界,因此两只恩底弥翁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卡因冷漠地看着那团墨黑的雾气,心中焦躁不安。这么久了,他们还是没有分出胜负!他不知道他的小虫子怎么样了,能否战胜那个蓝蝴蝶?   一只沉稳的手拍拍他的肩膀:“卡因,冷静。”   那是沉默之月兵团的团长,也是卡因最尊敬的老师。男人外貌平平无奇,却有一种沉默坚韧的稳重气息。   经过一夜的激战,所有虫族和半虫人基本清理完毕,白蔷薇的人在金恩加格星投放了不少虫人,但金恩加格星上有元帅和总督坐镇,即便是虫族突袭,事态也很快就被控制住了。但这个废弃工厂出现的诡异现象,没有人能解释清楚,只知道里面有两个高级生物在搏杀。精锐部队将工厂围了起来,严防死守。   “元帅正在赶来的路上。”团长说。   卡因心不在焉地点头。   “别担心。元帅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假如那真的是个无害生物,他不会下格杀令。”   “不过必要的隔离观察是肯定的。”团长吸了一口烟,随手一弹,烟头在黑暗中闪过一点火光。   卡因正要说什么,工厂处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尖声喊:“费勒斯陛下驾到——”   皇帝……他怎么会突然来金恩加格星?   这个名字传入耳中时,卡因的记忆突然一阵恍惚。   “卡因,我的好孩子……你才是帝国的未来的主宰!”   “瑞娜和她的孩子费勒斯,只不过是跳梁小丑……母亲会为你扫除所有的障碍。”   一个面目模糊但气度尊贵的女人淡淡地开口。   母亲……   母亲是谁?   他只觉得头有些疼痛,拇指大力按了按太阳穴。   帝国最尊贵的男人在礼仪官和侍从卫队的簇拥下,大步往工厂走来。他的相貌很英俊,身形高大,但眼神中带着令人畏惧的阴鹜。   卡因感到身边的老师骤然紧绷,上前一步拦在他身前,姿态看起来与之前没什么不同,但卡因能察觉出老师的敌意,是对皇帝的。   老师为什么会对皇帝产生敌意?他和皇帝有旧仇吗?   元帅落后皇帝一小步,穿着战斗服坐在轮椅上,脸色不怎么好看。   费勒斯突发奇想,连声招呼都不打,直接坐飞梭来了金恩加格星!伊格索洛斯没有接到任何通报,很显然皇帝并不想让他知道。   看到金恩加格星最繁华的城区炮火连连,费勒斯只说了一句话:“艾恩赛德卿,安逸的生活是否磨灭了你的警惕之心呢?身为帝国元帅,竟让虫族出现在距离皇都只有六光年的金恩加格星吗?”   伊格索洛斯心底冷笑。看来,皇帝探望他是假的,借题发挥才是真的。   这时候传令官汇报了一个消息,废弃工厂里出现诡异的黑雾团,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总督说请示元帅。   费勒斯便坚持和他一起过来。   皇帝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看着那团黑雾,并不说什么。他没有询问周围的人,也没有表现出对这个东西的好奇。   因为他早就知道里面是什么……   必定是最高级的虫人,或者说,新的女皇。   但费勒斯对目前的结果并不满意。按照实验的进度,三天之前新的女皇就应该诞生了,可白蔷薇的废物们硬是拖延到现在。而且,虫人的威力并不如他所期望的那样能摧毁金恩加格星。不知道其中出了什么差错,让伊格索洛斯活到现在,总督也没死!   金恩加格星首府,人口如此密集的城区,竟然只是损坏了建筑而已,居民被安全地转移走,而总督的警备部队也换成了元帅旧时的精锐兵团苍穹之鹰。当初在远星战场上,这支军队所向披靡,剿灭几十万虫族,炸毁了它们的老巢。之后虫族再也没有出现在帝国的疆域内。即使退伍了,这些老兵对付起虫族来依然游刃有余。   这令皇帝非常恼火。   很明显他的计划失败了,反而让伊格索洛斯的声望更加高涨,要从他手里取回另一半权柄,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的怒气只能发泄在旁人身上,一路上对伊格索洛斯冷嘲热讽。但伊格索洛斯根本懒得理他,反而露出慈祥的眼神。   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但费勒斯并不会让负面情绪支配自己太久。接下来,还是要集中精力让伊格索洛斯彻底退场。   其实他和伊格索洛斯没有什么私人过节,可惜他偏偏坐在元帅的位置上,对皇家血脉绝对忠诚。他活着一天,费勒斯就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哪怕知道旧事的人都死光了,他还是不能安心。费勒斯有一种预感,某一天那个人会回来,夺回属于自己的王座。   当年自己即位时,伊格索洛斯便心存疑问,但塔里莎皇后和她的儿子都死了,没有更好的继承人选择。之后伊格索洛斯对他这个皇帝也是不冷不热的,没有表达出抵触,当然也没有效忠之心。他说自己只忠诚于国家。   可笑,他是皇帝,对他效忠不就是对帝国效忠吗?!   费勒斯偶尔会做梦,梦到他死在火焰里的兄弟拿着光剑刺穿他的心脏。这个噩梦真实到令他恐惧的地步,他想只有掌握所有的权柄,才能令他安稳入睡。   “无论里面是什么东西,全部带回皇都去让皇家科学院的学者们研究。”他轻描淡写地说,伊格索洛斯脸色微微一变,但在他苍白的脸上并不怎么明显。   卡因铁青着脸攥紧拳头,他心想干脆直接把艾连捞出来远走高飞算了,团长却用力按住他的肩膀低声说:“孩子,别冲动。”   伊格索洛斯淡淡开口:“臣以为……”   他正要和皇帝谈判,黑雾突然暴散开来,狂风扬起地上的砂土,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   半空中,是怪异又诡艳的场景。   两个美丽无比的少年背上生着瑰丽的鳞翅,他们紧紧搂着彼此,羊脂一样白皙的脸颊紧紧贴着对方的,远远看去好像在激烈地拥吻。   但卡因看得很清楚,他的小虫子和蓝蝴蝶双眼紧闭,动作宛如镜像,都是右手箍紧另一个,左手深深刺进对方后心,手指几乎全部没入,暗红色的血从可怖的伤口中涌出,流满半身,渐渐干涸了。   这一对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精灵,他们就此悬浮着,宛如一组栩栩如生的石像。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晚了我知道。。。。。打我的时候不准打脸_(:-」∠)_ 第56章 王子与幺蛾子(十五)   费勒斯挑眉, 有些惊讶。没想到他的爱宠伊嘉竟然会在这里。看来他并不是个空有美貌的小宠物。不过另一个银白鳞翅的小虫人他不认识,他不记得现有的虫人里有这个模样的。   他们究竟谁是新的“女皇”?   但现在看来情况并不怎么美妙, 他们两个都受了重伤, 再不进行救治很可能会导致死亡。   “来人, 把他们两个带走。”费勒斯语气不轻不重,却极其强硬。   卡因险些要拔刀暴起,团长仍旧死死按住他, 压低嗓音警告:“忍耐。”   怎么忍耐呢……他要把我的小虫子带走了。卡因手指死死握住阿瑞斯匕首的刀柄, 骨节泛白。他盯着悬在半空中的艾连,心痛到仿佛要裂开。   他不能也不敢想象小虫子会受到怎样的对待。   也许会和过去那些被捕捉的虫族一样,割下翅膀, 剖开身躯, 将内脏仔细切割开并分别储存在药水里,贴上标签。   他的头颅会被存放在一个灌满绿色液体的器皿中, 苍白的小脸上大眼睛紧紧闭着, 永远也不能再睁开。   而自己这个饲主,只能在远星遥遥思念。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成真。小虫子就该窝在他怀里吃吃喝喝,而不是泡在药水中。   团长看着卡因的眼神, 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看来是时候把某件重要的东西交给他了。根据他的观察和评估,现在的卡因完全有与之匹配的实力。这么多年了, 也应该让卡因知道自己的身份, 让他去做该做的事情。原本他打算再等一段时间,但现在那个小恩底弥翁提前引发了一切。   至于元帅那边……他相信他。   伊格索洛斯抿着嘴,阴郁地看着调来的机器抬起巨大的机械臂, 将纠缠在一起的恩底弥翁捞下来。他们被放入器皿中,里面装满了修复性的药水。   皇帝如此执着于自寻死路,他实在不好再说什么。   巡视了城市废墟,皇帝对元帅表现出相当的不满,离开金恩加格星时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他没有对奋战的将士们表示任何慰问或是询问伤亡状况,更不曾下达命令安抚民众,只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只带走了交缠在一起的两只不明生物。   元帅的部下们对此极为愤怒反感,议论纷纷,认为皇帝有预谋地要找元帅的麻烦。伊格索洛斯并不在乎,手上一半兵权,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费勒斯对于他来说还不算什么威胁,但如果他联合元老院的老家伙们一起,就会很棘手。   重建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中,伊格索洛斯并没有过问。他独自待在书房中,慢慢阖上双眼。   精神力集中后极速扩散,却怎么都建立不起链接。他皱起眉,再次将精神力提高一个等级。   ***   零号精疲力尽地趴在宿主心脏上,它已经缩小了一大圈,只有一粒巧克力豆大了。六号不愧是高级系统,意念交战的时候精神力犹如咆哮的巨浪朝它狠狠拍下,都把它砸扁了。   刘涟还在昏迷,精神力有一定的损伤,但好在他还有主神碎片,从里面抽取的能量会慢慢地进行修复。   它心疼得抽泣起来,懒散温吞的榴莲儿这回真的是拼命了,直接提升能量和渣受正面硬拼,现在两败俱伤,两个人都不好受。   零号非常自责,要不是它煽动刘涟去和渣受战斗,宿主也不会伤得这么重。如果榴莲儿因为精神损伤再也无法醒来,它直接自爆算了。   “呜哇哇……榴莲儿……你不要死啊啊啊!”它惊慌地哭叫着,努力刺激宿主的意念。   “闭嘴……别哭。”刘涟有些吃力地开口。   零号激动得转圈圈:“噫你醒了!太好了!”   刘涟:“嗯……放心,我不会死的。”但身体还是不能动弹,渣受的手指还插.在他胸腔里,只要再深入一点就能捏爆他的心。不过他笃定对方不会动手,因为那家伙不敢拿自己的命来拼。他要是敢动一下,刘涟会让他死得和自己一样凄惨。   “呜呜呜我还以为你死了……”零号又开始哭唧唧,刘涟精神断开的时候它胆子都要吓破了。   宿主故作轻松:“没事,大不了同归于尽。”   零号:“哎呀不要这样!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刘涟:“是这样的。交手的时候,我发现他跟我进化的程度差不多,但我和他都缺了最后一步。我想,这最后一步,很可能需要同类来补全——也就是说两个只能活一个。”   “我不怕他。”他的语气很冷淡,却给了零号一种巨大的、毫无缘由的勇气。它无脑相信着自己的宿主。   之后刘涟没有说话,只专注地修复意念,虽然进度很缓慢,但能好一点是一点。   “零号?宝宝,能听见吗?”一号的声音忽然响起。   零号下意识仰起头:“我在呀。干什么。”   一号罕见地没有用散漫语气说话,沉声提醒它:“我剩下的时间不多,马上就要把身躯归还原主,不能再帮你们什么,自己小心点。”   “我在下一个世界等你,宝宝。”一号又恢复了那种有点轻浮浪荡的样子,话里带着点调笑,“我要走了,不来亲一个吗?”   正在自我修复的刘涟:“……”   零号骂道:“你别是个傻子吧。”   话是这么说,它还是撅着嘴,隔空对一号啾啾了两下。它的嗓音细细软软,带着不情不愿的别扭,可爱极了。   一号忍不住勾起嘴角,慢慢往后一躺。意念剥离之后,这具身躯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俊秀的容貌极速转换,变成一张英挺坚毅的脸,眼角带着细纹。修长瘦削的体型也开始拉伸,变得高大结实,强健有力,这才是身经百战的伊格索洛斯的本来面目。   元帅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圣女玫瑰,不由得再度回忆起那个玫瑰一样美丽高贵的女人。她和她孩子的死,令他自责了几十年,这件事造成的创伤大概永远都不能愈合。因此他拒绝对皇帝效忠,只对国家负责而不必对皇帝臣服。   他不知道命运的奇诡。很快,新的君主会走到他面前来。   ***   卡因最后一次检修龙蜻,把它在战斗中受到腐蚀的损坏零件全部更换,确保它的状态达到最好之后,没有任何迟疑地坐进驾驶室。   他把兵团徽章留了下来。这是他一个人的行动,与沉默之月没有关系。无论最后的结局是生是死,都由他个人负责。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冷漠锋利,只是多了暗藏着的焦灼。   龙蜻背后的喷射口开始排空杂气,发出尖锐的气流摩擦声。   卡因正要按下起飞按键,机甲库门口突然出现一个并不高大却结实沉稳的人影。他立刻取消升空,龙蜻背后的火光缓缓熄灭。   那是他的老师。   团长微微抬头看着暗红色的龙蜻:“卡因,在你离开之前,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件事。”   “跟我来。”   卡因跟着团长慢慢走在兵团的基地里,即使他心里就像火烤一样,他也一声不吭。他知道老师肯定有他的用意。   基地最深处有一个不起眼的入口,卡因有些惊讶,这么多年他从来不知道基地里还有这种地方。   走出幽深曲折的通道后,进入一个相当宽广的空间。这里没有什么多余的机械,只有巨大的移动轨道和支撑架。这里,是一个不为人知的机甲库。   最引人注目的,是钢架保护着的巨型机甲。   穹顶上有柔和的光芒透出,均匀地洒落在它身上,仿佛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雾气,使得机甲看起来多了一些神秘色彩。   它的体型大约是龙蜻的三倍多,目测五十多米高,这在机甲中是很罕见的,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制造出这么大的机甲了。卡因猜测它一定是S级以上,但快速回想了一下登记在册的S级机甲,又找不到这样的。   这台机甲的外壳是银白色,宛如冷冷的月光。造型流畅凌厉,且极具美感,它手里是一把几乎与它等高的巨弓,没有弓弦,弓背上是华丽的纹路。   它没有开机,安静地俯瞰着地面,却令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那种在沉默中所展现的力量和美感令人从灵魂深处感到颤栗。   卡因隐约觉得,它是在等待着什么。   “SS级机甲,阿尔忒弥斯。你也可以称之为,‘月神机甲’。”   卡因没有回应,只是注视着它,心底汹涌澎湃。   面对力量的象征,几乎没有任何男人能够抗拒。尤其是卡因这样出生入死的佣兵。跟这台阿尔忒弥斯比起来,龙蜻简直就是一个玩具。   连元帅都只有S级机甲“苍穹之鹰”,他以为那就是机甲的巅峰了。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见到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双S机甲。   当它战斗起来的时候,又会显现出怎样的锋芒?   “它等了你很久。”团长说。   “我?”   “孩子,或许接下来的事情,你会有些难以接受……”   在阿尔忒弥斯的光辉下,团长慢慢说出保守了几十年的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要是再断更你们会把我头打飞的。。。。。我再也不熬夜了_(:-」∠)_   你们要的东西在微博 第57章 王子与幺蛾子(十六)   第三天了。   隔着厚重的玻璃, 费勒斯眼神阴郁。   玻璃后面是纠缠在一起的两只恩底弥翁,在淡蓝药水里他们柔软的头发缓缓飘动, 犹如深海中的水草。鳞翅平展开, 就像宽幅丝绸一样轻薄。   试过很多种办法都不能分开他们, 只要动了其中一只,另一只的手马上就会收紧,再多一下就能刺穿对方心脏。   背部伤口在药剂的作用下慢慢愈合, 不再有血液流出, 但他们仍然没有清醒。   费勒斯不想等,命人抽血。可是那两个恩底弥翁身上仿佛罩着一层防护壁,所有器械都没有办法接近。   皇帝非常焦躁。金恩加格星地底的女皇被炸死了, 研究室也毁于一旦, 上百只接近成品的战斗型半虫人一只不剩,砸进去巨额的金钱和资源, 竟然什么都没得到。   唯一让他心情有点缓和的, 就是白蔷薇又为他吸引来了一些妄图推翻他的人。   没错,白蔷薇的幕后首领,就是他本人。   一方面做着各种各样的研究为他积累财富, 另一方面,暗中打出“反对皇帝”的旗号, 引出他的政敌。   强盛的帝国表面下, 隐藏着暗流汹涌。皇帝、元帅、元老院,几十年来明争暗斗从未停止。元老院想要从皇帝手里分权,而皇帝想要从元帅手里收回军权, 元帅则直言不讳地攻击过元老院都是一群蛀虫。   费勒斯的算盘是用白蔷薇集中他的政敌,再一网打尽。等扳倒元老院之后,再向元帅下手。他需要绝对强大的兵器,而虫人是最好的选择。   他伸出手指,隔空慢慢描画伊嘉的脸。对于这只恩底弥翁,他心情是很微妙的。   首次制造虫人时出了差错,造出来一批空有美貌毫无战斗力甚至连智力都很低下的东西。费勒斯非常不高兴,有下属提议可以找个噱头出售它们,没想到很受欢迎,给他赚了不少。   但这一只实在太美了,费勒斯竟然有些舍不得。于是把他留下来做自己的宠物。   没想到相处中,他竟然喜欢上了这只虫人。被刺伤时,他是真切感受到了愤怒和难过。对他这么好,他还是不领情。费勒斯决定等分开之后把他囚禁起来,让他再也不能离开。   至于元老院的老家伙们,也该退场了。他忍了几十年,彻底受够。   费勒斯又注视了伊嘉一会儿,转身大步离开。   ***   “真可惜……”在意识层面中,伊嘉讥讽地开口。   “我并不觉得。”刘涟冷淡回应。   “很遗憾,你将再也没有机会杀死我。我的爱人,是这个世界最尊贵的男人。他一定会救我。”他故意放慢了语速,话里带出藏不住的居高临下。   他在掩饰自己的慌乱。   经历这么多个世界,从来没有人能够把他伤到这个地步,他差点以为自己的心脏都要被抓碎。好在费勒斯来了,把他们带回皇都。皇帝会选择谁当然是毋庸置疑的。   “话别说这么满。最后打脸会很痛的。”刘涟说。   他相信卡因。他的饲主一定会来的……   为了王座……他也会来。   ***   金恩加格星,沉默之月秘密机甲库。   团长打开一个黄铜匣子,宝□□上一枚机甲启动徽章安静地闪烁着银光。   “这本来就是你的。月神机甲的拥有者只能是真正的皇帝陛下。这也是费勒斯不能服众的原因之一,他手里没有阿尔忒弥斯。当然,就算在他手里也没办法操纵,个人实力不行。”   他肆无忌惮地嘲讽着皇帝。   卡因没有伸手去接,冷冷淡淡开口:“过去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老师,我只是个荒星上的孤儿,做一个佣兵挺好的。我没兴趣也没有能力去做皇帝。”   “我只想把他救回来。”   团长平静地看着他:“救回来之后呢?被全境通缉吗?”   “实话告诉你,沉默之月兵团,并不是单纯的佣兵团——实际上,从帝国建立之初,它就是皇帝手中的秘密武器。兵团中的所有人,都是你的利剑。”   “费勒斯并不是一个仁慈的君主。你也看到了,他没有对民众和战士表现出半点体恤,只顾着找元帅和总督的茬。你看看这个。”   他把一枚储存着绝密资料的晶片递给卡因。   卡因把它插在手环上显现出光屏,密密麻麻的资料不断被读取出来。越往下看,越是触目惊心。   这是白塔的特工从白蔷薇公司窃取出的机密,有一部分和卡因在地底实验室中拷贝出的资料完全一致,包括对虫人的分析、以及它们的最佳用途、模拟使用后果等等。其中一些细微的线索,竟然导向遥远的皇都。   那里,是皇帝和元老院争权夺利的地方。   幕后主使肯定是他们其中之一。无论是谁,都令人感到心寒。   为了权势不惜研究可怕的虫族,制造出虫人这种怪物……可以想象,要不是金恩加格星有元帅坐镇,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女皇死得很彻底,不用担心虫族入侵。但不销毁所有关于虫人的研究资料,隐患就会一直存在。要知道,它们既是虫族又是人造生命,一旦失控必然引发巨大的灾难。   温和无害的恩底弥翁就算了,发育完整的具有可怕杀伤力的虫人,绝对不能留。   “所以,你真的忍心看着帝国一点点毁在他们手里?卡因,这是你的责任。”团长按住他的肩膀。   “……”卡因沉默了许久。   二十多年了,突然从天而降一个如此沉重的枷锁。   他不是自由自在的佣兵,而是被流放的王子。   命运确实是一种不可猜测的东西。可他真没有成为君主的野心。况且他对当年激烈的皇室斗争、自己那尊贵的父母,也没有任何印象。   团长压上最后一根稻草:“退一步说,你承担不起一个国家的责任,那么,那个小家伙呢?你也不想对他负责吗?”   “当然不是。”卡因下意识反驳。   “那就去战斗。记住,是你去支配权柄,而不是它来支配你。”团长淡淡说了一句话,转身离开机甲库。   卡因低头注视着那枚月神徽章,将它抓在手里,手指缓缓合拢。   在他启动阿尔忒弥斯的瞬间,龙蜻徽章被弹飞,掉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   【在我之后,你不需要拥有别的机甲。】   关闭舱室后,他听到一个中性的高傲声音说出一句话。   精神脉络从黑暗的虚空中游移而来,附着在他全身。   月神机甲发出极低极低的轰鸣,眼中亮起荧荧蓝光。这么多年了,它终于又等来一个实力足够匹配它的主人。   天顶闸门一层层打开,庞大的阿尔忒弥斯无声无息启动,很快就飞出金恩加格星大气层。   几乎没有任何防御网能够拦住拥有最高权限的它,哪怕是防卫森严的皇都,它也能自由来去。   浩瀚星海中,阿尔忒弥斯的外壳反射出银白色的光,就像几千年前,母星身旁的月亮。   ***   “皇帝陛下,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会用特制的药物,配合精神刺激来唤醒它们两个,过程不会很久。”   费勒斯皱着眉,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开始了。他站在观察室中俯视着下方的巨大培养皿,里面装着两只小虫人。   玻璃培养皿中的药物开始排出,两根探针缓慢地分别刺进两只恩底弥翁的后脑,开始注射刺激性药剂。笼罩在他们身上的精神力场已经消失,针头可以刺入。   培养皿外,两台小型精密仪器开始产生意念波,模仿的是女皇的精神波动频率,只不过强度比女皇还要高。   无处不在的精神力波动中,两个小虫人的表情开始发生变化,逐渐变得难受起来。   研究员再把频率调高一个等级。   “啊啊啊啊啊——”   猝然爆发的高亢惨叫竟然硬生生震爆了培养皿坚硬厚实的玻璃壁!   无数透明碎片爆碎开,甚至将观察室的防护窗砸出不少凹陷。   伊嘉首先恢复行动能力,他单手去推艾连想要离开对方,艾连的手指却更深地插.进他后背。   “你干什么!放手啊好痛——你找死!”伊嘉痛得叫出声来,反手也往下一按。   艾连闷哼,惨白着脸喘息:“放开你……才、才是找死……”   伊嘉大哭起来,他看到了费勒斯。   “陛下,陛下……救救我……好痛,好痛啊……”   那样娇软孱弱的嗓音,那样痛楚而惹人爱怜的神情。   费勒斯不顾一切地跑下去,想要强行分开他们,却看到那个银白鳞翅的小虫人脸色冰冷地对他转过头来。   “你敢上前一步……我保证,我怎么死他就怎么死。”   费勒斯从来没有被谁这样威胁过,他暴怒地走上去用力掐住艾连的脖子。虽说没有卡因那么强的战斗力,但皇帝也不是吃素的,手劲大得惊人,艾连很快就被他掐得小脸涨紫。   长着灰白头发的小虫人对皇帝绽放出纯净又残忍的笑容。   伊嘉勉强发出细细的挣扎:“陛下、放开……咳咳……”   费勒斯大惊失色,松手之后艾连纤细白净的脖颈上一圈可怕的勒痕。   转过头一看,宝石般艳丽的伊嘉,他的脖子上也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痕迹!   “我说过……他会死得和我一样惨。不信、不信你可以试试……”   艾连歪着头,天真的笑容化成枷锁,牢牢禁锢住皇帝的所有动作。   【镜像连接:将自身伤害投射在被连接对象上,一损俱损。生效时间:其中一方死亡或主动断开。】   作者有话要说: 头痛,唉 第58章 王子与幺蛾子(十七)   费勒斯重重拍在桌上, 对面的研究员瑟瑟发抖。   “分开两个都死?!”   “陛,陛下, 是这样的……”那研究员结结巴巴开口, “他们的精神力似乎建立了某种不可分离的连接, 强行分开有可能会让他们的大脑负荷过重……脑组织承受不了强大的精神波动,会爆炸……”   费勒斯阴郁地看着桌上的报告书:“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来自于另一只虫人的精神压制太强……凭借他自身的能量只能刚好与对方对抗,多一点少一点都不行……何况他是人造生命, 不能用人类来替他分担精神压制。”   研究员说的办法费勒斯不是没有考虑过。用死刑犯去替换伊嘉, 这样的话脑子爆掉的就是那些人了。但棘手的地方在于,伊嘉不是真正的人类。   “那么,用其他恩底弥翁可以吗?”费勒斯的手慢慢敲打座椅扶手。   研究员:“理论上是可以的。但他进化程度比它们高太多, 用一只不够。”   “多少都行。”费勒斯不在乎那些半成品的生命, 他只要把伊嘉解放出来,然后把另一只小虫人送进研究室。   研究员退下之后, 他双手交叉垫在颌下, 眼神幽暗。元老院的老头子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分走他的帝权。他对他们已经忍够了。   现在他手上的虫人秘密部队已经初具规模,对付伊格索洛斯不行, 铲除元老们还是可以的。   这一次他一定要把他们全部打压下去。上代皇帝的一再让步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他不会像他的父亲一样忍让。   ***   秋季的第一片枯叶从枝头脱落, 带着浓重的血色。   白蔷薇公司被曝光进行人体实验、暗中培养军队意图颠覆帝国等等罪行, 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竟然是元老院,掌握帝国一半权力的贵族大臣。   皇帝大怒,短短几天内竟有上万人被拘捕, 审判庭上一位元老疯狂地对皇帝破口大骂:“费勒斯!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你就是想废除元老院,你这个该死的□□者!”   “你不能这样对待我们!我们是帝国重臣!”   费勒斯微微一笑,抓起卷宗抬手扔到他面前:“高尔顿卿,你是不是忘了,帝国是谁的帝国?”   那卷宗上密密麻麻的记载全都是从上代皇帝开始至今,元老们的侵吞国库财产的记录。   “这、这……”高尔顿脸色难看到极点,老迈的身躯颤抖不停。他挣扎着吼道:“费勒斯!你不能杀我!我有豁免,对,我有豁免权!”   “现在开始,没有了。”费勒斯说。他不再理会老头疯狂刺耳的怒骂,在侍从亲卫的簇拥下提前离席。   今天过后,再也不会有元老院这种东西。   ***   卡因放倒了一个瘦小的研究员,扛起他扔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低矮浓密的灌木丛将那家伙完全遮挡住。他抢走了这个人的通行证,给自己做了个伪装。   月神机甲的伪装能力强大到什么地步,他一路通过首都星的所有防御网,直到潜入皇宫,都没有任何人发现他。所有探测器都无法“看到”阿尔忒弥斯。   想象一下,如果他是来刺杀皇帝的,那么皇帝大概已经凉透了。   【距离这里572米,有特殊能量波动。】阿尔忒弥斯收回所有的精神感知。   卡因面无表情地走出去,一路畅通无阻。   他运气不错,一来就抓住了这个高级研究员。   有不少人向他打招呼,被他含糊地应付过去了。他又见到了熟悉的东西——恩底弥翁培养皿。   每一个培养皿里,都装着一只漂亮的小虫人。它们被装在运送车上,不知道要送去哪里。卡因一闪钻进两个培养皿中间,正好卡住了视野死角。   已经到了这里,更要冷静。   通道中很安静,只有机械运转时发出的细微噪音。所见之处没有一个人影,冰凉的合金墙壁闪烁着惨白的光泽。   运输车停下之后,卡因迅速跃起,无声无息地挂在管道上方,像一只蝙蝠。   底下灯光明亮,全部集中在一个宽大的平台上。   那上面,赫然是纠缠在一起的两只小虫人!   卡因悄悄握住腰间的战神匕首,感觉自己的鲜血正在一点点沸腾起来。   他的小虫子是睁开眼睛的,说明还活着!   “你们想干什么?”他听见艾连冷漠的质问。   穿着白色制服的人将一些细长的针缓缓刺进伊嘉后脑,针上连着细细的导管。伊嘉闷哼一声。   运送过来的恩底弥翁们,个个长着漂亮的鳞翅,他们无一例外是纤细的美貌少年,面容青涩稚嫩。但与艾连不同的是,他们眼神茫然懵懂宛如儿童。   很明显他们没有进化过,智力低下,毫无战斗力。   这些小恩底弥翁被粗暴地捆绑在另外的基座上,因为疼痛发出了细弱的痛叫声,咿咿呀呀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探针另一头,被分别扎入他们的太阳穴中。针头一刺入,恩底弥翁们发出凄惨的哀鸣,痛苦地挣扎起来,泪水沾满可爱的小脸。   艾连脸色大变,尖叫道:“你们干什么!放开他们!住手——”   他的精神压制被分散了,这些小虫人连大脑都没有发育完全,受到他的精神攻击必死无疑!他们的大脑会爆成血肉模糊的一团,惨死在基座上。   但他要是撤下锁链的压制,死的就是他。   暴怒之下他的手再也不留情面,狠狠往下一抓,捏住伊嘉心脏!   “啊——!”伊嘉惨叫不止,疯狂挣扎,费勒斯见状沉声命令念力模拟器频率再调高一档。   艾连嘴里缓缓溢出血来,衬着他惨白脸艳丽得惊人。   “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费勒斯高声说。   那个小虫人撑不了太久,因为没有别的恩底弥翁来帮他分担念力冲击。   研究室内,持续不断的惨叫钢刀一样切割着在场的人,不少人捂住了耳朵。艾连的耳孔里都开始渗血,他竭力控制着精神力,就是为了不让它超出临界点导致那些无辜的小虫人脑浆爆裂而死。   但伊嘉不会考虑这些,他只想从艾连手里逃脱,精神力肆无忌惮地攻击着他。   “我就算、就算死……”他听见艾连说,“也要你陪我。”   “疯子,疯子——谁要陪你一起死!”   所有的哀嚎戛然而止。   剧烈挣扎的小虫人们像是被施了沉睡魔咒般全部陷入了昏睡,他们安静地闭上了眼睛。艾连所受到的念力攻击也解除了,他抓住机会聚集所剩的精神力狠狠冲击在伊嘉的意念上。   “呀啊——”   两个小虫人同时吐出鲜血来。   卡因一脚踩在彻底报废的念力仪器上,它已经被他轰成废铁,手里的阿瑞斯匕首直指费勒斯。   费勒斯的卫队齐齐抽出射线枪对准他,看清楚之后却十分惊骇。   这个人,长得和皇帝陛下太相似了!   确切地说,他们都长得像上一任皇帝。   “你是什么人?”费勒斯不慌不忙地发问。   卡因无所谓地耸肩:“这不重要。我只是来带我的小虫子离开。”   “卡因……卡因!我在这里……”艾连的泪水混合着血在脸上化开,狼狈到极点,但他的笑容很明亮,仿佛他不是待在森冷的实验室里,而是在卡因的花园中。   “杀了他。”费勒斯说。   卡因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敏捷动作闪避开攻击他的射线,飞快跳到两只小虫人身后,一把扣住伊嘉的手腕!   “你,你要干嘛?!”伊嘉感到一点细微锋利的冰凉贴近他的皮肤,吓得尖叫起来。   卡因把阿瑞斯匕首的刃口压在他手腕上:“松手。不然我马上就砍掉它。”   “你……”伊嘉被他威胁,恐惧到极点反而破口大骂,“让这个混蛋也放开我!他不放我凭什么放?!”   艾连倒是放松了:“卡因……你数三下,我就放手跟你回家……咳咳。”   卡因摸摸他的头,轻声数:“三,二,一……”   【放手。他不会杀你。】六号在精神连接里对伊嘉说。   伊嘉痛得无法忍受,咬着牙抽出手来!   艾连果然没有杀他,也把自己的手从他心脏上拿了下来。   双方后撤的刹那,卡因反手抱住艾连,狠狠把伊嘉往外推了出去,正好挡在他们两个前面!   要是费勒斯的卫队敢动手,那么他的蓝蝴蝶就会被打成蜂窝。   阿尔忒弥斯飞速调整成小型状态,费勒斯眼睁睁看着半空中出现一台银色的机甲,把那个人和小虫人牢牢保护在里面,喷射口喷出蓝白色光焰,一炮轰碎了研究室的穹顶,爆开漫天碎玻璃渣扬长而去。   他没有看错……那是阿尔忒弥斯,月神机甲。背上那把量子巨弓,没有任何技术能够仿造。   他几十年前看过一眼月神,那之后再也没有忘记过。   驾驶员的身份已经不用再怀疑了……那就是他死在火里的兄弟。双S的精神力评定,从古至今只有三个,前两个早已被铭刻在历史的碑铭上,第三个就是凯因斯。   在皇后还没自杀,皇室家庭还保持着表面上和平的时候。他和凯因斯与军校中的适龄学生一样去进行念力测试,这关系到他们能驾驭哪种等级的机甲。   结果出来,他是A级。这已经是非常令人惊叹了,全帝国能达到A级的只有十二个,唯一一个S级是现在的元帅,当时的中将伊格索洛斯。而凯因斯,达到了双S。   他年纪还小,未来的潜能几乎是无限的。   也是在那一天,父皇带他们去参观了“阿尔忒弥斯”。   父皇没有说它属于谁,但费勒斯心里很清楚,这一定是凯因斯的了。这台月神机甲,终于促使他的母亲瑞娜皇妃下定决心发动宫变,逼死皇后,将凯因斯流放到远星,并派出杀手团把这位第一皇子烧死在藏身的平房里。   可是月神机甲不见了。它就像从机甲库里凭空消失了一样,仿佛从来都不存在。   母亲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告知了他这个消息,从此费勒斯的噩梦再也没有停止。几十年来,他经常会梦到一个在火焰里扭曲焦黑的少年,死死扼住他的脖子,把他从王座上往下拖。   “抓住他们——!就地格杀!不要留活口,一个都不留!统统给我杀光!”   费勒斯眼睛血红地对着近卫咆哮,皇家优雅高贵的仪态荡然无存。   被愤怒点燃的头脑很快就冷却下来,费勒斯蹲下,低头端详着昏迷的伊嘉,伸出手温柔抚摸他的脸。   假如未来一切都不能避免,他还能拉着这只小虫子一起死。   ***   “呼呼……终于逃出来了。”零号蹲在宿主头上,它现在恢复了一点体型,有网球大了。   “渣受也不会好过的,哼哼,六号被我揍了一顿,这下威风不起来了。”它夸耀着自己,绝口不提在高维空间里被六号咬得满地乱窜的场景。它刚夸完,就噗哧一声变小了,缩成豌豆大,晕乎乎地缩在宿主心上。   “嗯……”刘涟微弱地回应。他的精神力消耗得太过严重,接近透支。这一个世界里他的体质本来就不怎么好,要不是进化过,他早就死了。   他把所有的赌注押在饲主身上。好在,卡因没有让他失望,终于还是来了。   被这个人抱进怀里的瞬间他就彻底放松下来,再也提不起半点力气。仿佛只要他在,就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他就这样盲目地信任着这个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坚信他不会抛弃自己。   “卡因……”他轻轻叫了一声,把头枕在饲主的胸膛上,安心昏迷过去。   沉入黑暗前,他听到这个男人有些冷淡又有些心疼的回应:“嗯。”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感觉越写越烂了,摊手 第59章 王子与幺蛾子(十八)   卡因掀起窗帘, 露出一条小小的缝隙,他往外看了几眼就放下了。   宽阔的街道上除了机械士兵之外空无一人, 只有秋日的冷风裹着枯叶四处飘散。   几天前费勒斯进行了一场大清洗, 整个皇都人心惶惶, 秘密部队每天都在抓人,旧贵族的私人卫队与皇帝的军队发生火拼,导致不少平民死伤, 整个首都星都进入戒严状态。   费勒斯终于还是沉不住气, 连最后的伪装都不要了,直接大肆屠杀旧贵族和反对派,也不在意自己的行为被人诟病——因为所有对他有异议的人都被抓了, 哪怕在星际网上批判半个字都会引来宪兵破门而入。   卡因对此很不以为然。   妄图堵住民众的嘴是最愚蠢的, 不知道是什么刺激了他才令他做出这样可笑的事情。皇都里的事情一定会有人传播出去,迟早会传进其他星域领主的耳朵里。   到那时候他们估计就会开始考虑, 要不要拥戴这样一位暴戾的君主。   不过这跟他没什么关系……就让费勒斯和旧贵族斗个你死我活好了。卡因现在只担心一件事,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艾连还是没有醒来。   他转过身,锋利的眉紧紧拧在一起。   屋子里没什么家具, 脱漆的木地板上固定着一个与人等高的银白色修复仓,透过外壳能清楚看见里面蜷缩着的艾连。   小虫子整个浸泡在淡蓝色液体中, 鳞翅乖乖地收拢起来, 灰白发丝慢慢浮动,像一缕烟雾。他背上可怕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光洁的皮肤没有留下任何疤痕。   这是阿尔忒弥斯自带的髓液, 具有无与伦比的治愈能力,就算致命伤它都能修复。用来治疗这种伤口简直是小题大做。   阿尔忒弥斯说,艾连躯体上的所有创伤都修复完毕,但精神损伤它也没有办法。   卡因的手指隔着透明外壳,沿着艾连的脸蛋轮廓眷恋勾勒。   “你是生气了吗?所以才不想面对我?”他低声问。   艾连仍旧陷入沉睡中,一动不动。   卡因有些伤感地苦笑。他还记得小虫子刚被他抱出来的时候,连被风吹一下他都会痛得哭。一直以来,艾连是都很脆弱的。白塔的科学家们把小虫子交到他手上就是希望他好好照看,而他都做了什么呢。   在地底抓住另一只虫人,把艾连抛弃;又眼睁睁看着他被皇帝带走,自己却无能为力。   小虫子是真的伤心了。   卡因打开修复仓,把湿淋淋的小虫子抱出来。   他闭上眼睛,表情近乎虔诚地将唇印在艾连冰冷的额上。小虫子呼吸低弱,但平稳且有规律。他仔细轻柔地给小虫子擦干身体,把迷你型阿尔忒弥斯放在他身旁,自己重新佩戴上龙蜻。   一个人彻底下定决心,契机往往只是一件小事。   【你真的决定不使用我?恕我直言,这是很愚蠢的行为。】阿尔忒弥斯毫不客气地说。作为机甲,它不懂人类在想什么。开启了它的最高级防护罩,却不驾驶它。   “很快就回来了。”卡因说。得到月神机甲当然很好,但他过去历经血火,最接近死亡的时候手无寸铁,不也一样撑过来了吗?   阿尔忒弥斯的眼睛发出荧荧蓝光,注视着卡因离去的背影。   人类真是奇怪的家伙。明明有它在手里,却用来保护别人。   无法理解……   它忽然转过头,看到艾连的手指轻轻弹动了一下。   ***   看着卡因把缩小成篮球大的月神机甲放在自己身边,刘涟真的想哭。   要是他能动,他一定会冲着饲主咆哮:你在脑补什么!不要随便立flag好吗!   “我很快就回来了”这种话,其效力基本等同于“打完这一仗我们回老家结婚”。   “我没有生他的气,真的。”他苍白无力地对零号解释。   零号大了一点,有葡萄大了。它晕晕乎乎地站(?)起来:“那我们去追他?可是你精神体还没有恢复耶。”   不仅没有恢复,还在极为缓慢地衰竭。   “我知道。”   有一件可怕的事情他不得不面对。   在地底,女皇的虫核被卡因破坏,渣受吸收了一部分精神力,那么剩下的一部分自动与他融合在一起。   他们两个一人一半,等相当于是新的女皇一分为二。   在虫族之中,只有一只女皇。而女皇存活的代价,是上万只普通雌虫。在生殖期它们会无止境地厮杀、相互吞噬,直到决出最后的胜利者。   女皇只能存在一个。   他必须杀死对方,吞噬他,否则他自己就活不了。好处是他会进化完整,寿命也能够延长。   “我知道你不想杀人……但是你不吃他,他就吃你。”零号安慰道。它宿主骨子里还是不愿意搞事的,揍归揍,亲手杀人对于他来说是很难接受的。   刘涟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   他的态度并没有表现出明确的抗拒。零号知道他已经有了决定,就不再多说什么。   “我得去看着他,不然感觉要出事。”刘涟想坐起来,整个身体却凝滞得像被强力胶水黏住一样。他稍微停止了一会儿,之后动作就恢复如常了。   阿尔忒弥斯好奇地盯着他,眼里蓝光闪烁。   他摸了摸阿尔忒弥斯的头,不料机甲冷冰冰地开口:“禁止触摸。”   声音意外地好听,和普通机甲不同,它的声线有一种中性的柔和。   刘涟:“……”   零号从他胸口冒出来,变成实体。它肆无忌惮地蹲在阿尔忒弥斯头上俯视着它:“辣机。”   阿尔忒弥斯:“……”   虽然无法分析出这个家伙是什么东西,但它清晰地感受到它语气中的嘲笑。   身为双S机甲,它忽然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憋屈感觉。   月神总结:奇怪的虫人,他的宠物也很奇怪。   刘涟把阿尔忒弥斯抱起来:“你的主人去了哪里?”   高傲的月神机甲不想说话,卡因并没有设定它必须回答小虫人。   刘涟一巴掌拍在阿尔忒弥斯头上:“坏了?”   “……皇都修道院。”   刘涟背后的鳞翅唰地收起来,除了比普通人漂亮许多,其他地方没有什么异常。他曲起手指敲着阿尔忒弥斯的头:“你能收起来吗?”抱着一个这么大的球不好跑路。   月神机甲:“不能。卡因没有规定我要听从你的指令。我的工作只是保护你。”   “唔,有点麻烦。”刘涟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   “怎样才能越过他的指令操纵你?”他问。   阿尔忒弥斯的声音还是没什么感情,不过刘涟总觉得它的态度很不以为然:“如果你有双S评级以上的精神力,可以越级操纵我。但这不可能,双S只有卡因。”   刘涟点点头:“这样啊,知道了。”   他抱住阿尔忒弥斯,阖上眼帘。   明亮却并不刺眼的光包裹住刘涟全身,将他完全淹没在光里。   阿尔忒弥斯只感知到他极速攀升的精神力,远远超出评估值。如果说卡因的精神力是浩瀚的大海,这只小虫人的,就是无垠苍穹。   从A开始,到S,SS,最后停止在SSS+。   刘涟长长呼出一口气:“够用了吗?”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合格,就从主神碎片中抽出精神力来填充自己,很快就感觉快要溢出来了,因此终止抽取。   月神机甲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还原,变成一个项圈扣在他纤细的脖子上。   ***   卡因走在空空荡荡的大理石回廊中,不怎么明亮的烛焰在泛黄的石柱上摇摇晃晃。墙壁上是有些掉色的彩绘,壁画里人物的表情在昏黄烛火映照下显得诡秘阴冷。   在这里走动,根本不用担心监视问题,因为根本就没有监视器。他来这里的原因,是团长告诉他,如果要知道当年的秘密,就去修道院找一个叫艾琳娜的嬷嬷,她会告诉他一切。   圣约瑟芬妮修道院,在科技高度发达的皇都中依旧保持着古老模样。修女们的日常生活几乎完全遵照旧日习俗,一切崭新的事物与她们都毫无关系。   占地面积不小的修道院里,目前仅有一百多名修女。未来这个数字会继续减小,因为很少有人会愿意过来,除了重大庆典会有贵族夫人前来祷告之外,其他时候很难见到什么人。一到晚上,这里死气沉沉,连神像圣洁的表情都会变得诡异起来。   但修道院最特殊的地方在于,伟大的开国皇帝赐予了修道院一项不可剥夺的权力。所有人都不能搜查这里,就连他的后代也不能破坏此处的安宁。因为他的爱人长眠在这片土地下,庇护着这里的一切。   每一代皇帝都遵守着这个规则,不得对修道院进行任何暴力行为,否则必定遭到无数批评。而且传说这里沐浴着神的光辉,冒犯神祇的人会给整个国家带来不幸。   ——这也就是费勒斯容忍她们活到现在的原因。如果可以,他不介意铲平这个地方。数十年前这里的大主教判定他不适合成为帝国的主宰。   “您缺乏足够的仁慈。一位君主,应该学会爱惜民众。”   过了半个月,大主教就暴毙了。   费勒斯解下缀满黄金羽毛的披风随手一扔,优雅地坐在礼拜堂的第一排座椅上,戴着白手套的双手交叉在一起。   “皇帝陛下,这么晚了。您为什么不在皇宫里好好地、安心地休息呢。”   中年女人跪在神像前,没有回头。暗蓝色的修女服下摆铺在地上,犹如一片阴影。   她的嗓音很嘶哑,在空旷的礼拜堂里产生令人压抑的回响。   “月神机甲,是你弄走的吧?”费勒斯也不跟她废话,直截了当地开口。   女人轻声说:“阿尔忒弥斯会自己选择主人,您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吗?”   “凯因斯也是你替换的,我的母亲根本没有杀死他。”   “真愚蠢。”费勒斯叹了口气,“你以为,死守着皇后的东西,凯因斯就能杀回来取代朕?看在过去你曾经照顾过我一段时间的份上,只要你把塔里莎的东西交出来,我就宽恕你们的罪行。”   女人发出乌鸦般粗哑的笑声:“皇帝陛下,您在说什么?什么东西?”   “毁了塔里莎陛下旧物的人,不是你们吗?”   细长的佩剑滑出剑鞘,架在老修女的喉管边。   “我知道阿尔忒弥斯还有一个反能量核心——交出来。”他低头俯视着老修女,“我没有办法操纵双S机甲,但不能归我使用的东西没有存在的必要。”   “月神会在太空中爆炸成灿烂的烟火,”费勒斯用一种相当惋惜的语气说,“连同你那早就该化为尘埃的凯因斯殿下一起。”   老修女慢慢抬起头看着他,瘦削的脸上写满了诅咒:“费勒斯,神会记住你所有的罪行——你这个暴君!神是最公平的……他会审判你的!”   费勒斯微微笑了一下:“很抱歉,你看不到我被审判的那一天了。既然嬷嬷不合作,那你就去觐见你的神好了。”   他高高举起佩剑,眼看着就要向嬷嬷斩下!   一道银光闪电般撕裂空气,狠狠打中佩剑剑身,发出叮的一声锐响。   细长的高强度合金剑刃从中断开,掉在花岗岩地砖上。   卡因仍然保持着甩出匕首的姿势,他神情冷峻,整个人就像一把锋利无比的森冷战刀,随时准备刺穿敌人的心脏。   “凯因斯,你来了。”费勒斯居然没有感到任何惊讶,仿佛没有什么事能够让他心情产生波动。他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兄弟,口气与平常打招呼没有什么差别。   卡因缓缓抽出光剑,指向他的喉咙。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不多快完了 第60章 王子与幺蛾子(十九)   “你想在这里杀了我吗凯因斯?”费勒斯面对光剑毫不畏惧, 反而傲慢地抬起下颌。   “你可以试试,只要你不在乎帝国陷入动乱。”他笃定卡因不敢动手。   卡因冷冷看着那张和自己非常相似的脸:“你说的很对,我确实不会在这里杀你。不过……”   他大步朝皇帝走过去, 左手紧攥成拳:“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   费勒斯低低笑起来:“为什么要从地狱里爬回来呢, 我的兄弟?”   皇帝把半截佩剑一扔,抽出另一把光剑,迎向卡因。   光剑相击时发出细微的电流声, 惨白的光芒照亮两张俊美的脸。   “快跑!”卡因回头对老修女喊。   他单手架住费勒斯的光剑, 抬脚就往对方胸口飞踹。费勒斯精神评级不如卡因,但格斗技巧不容小觑,反手横切,卡因轻巧跳起, 双手握剑朝费勒斯斩下。   这一剑没有击中,只把坚硬的地砖劈得石屑飞溅。光剑交错间星火迸射,缠斗中卡因一拳重重砸在费勒斯腹部, 而费勒斯的剑在他上臂划出一道血口。两个男人喘息着分开, 如同对峙的猛兽。   老修女跌跌撞撞地爬起来, 看着两个人在礼拜堂中搏斗。她没有逃走,注视着卡因矫健身影,深陷的眼窝中慢慢溢出泪水。   “凯因斯殿下……您还活着……”   她提着宽大的裙摆扭头就跑, 不料一打开礼拜堂大门就被人狠狠推倒在地上!   皇帝的卫队早把这里守得水泄不通, 他们粗暴地扣押了老修女,射线枪齐齐对准卡因。   “凯因斯……”皇帝捂着腹部,有些疯狂地大笑, “你的月神机甲呢?来啊!让我看看双S的天才有多优秀!”   卡因不为所动,又一剑削过去,在费勒斯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痕。   最后一次重击,两把光剑同时压在对方颈侧。   “你输了。”卡因挑眉,完全不介意自己处于死亡边缘。当然,他的剑已经贴住费勒斯的喉咙,而费勒斯的剑离他的气管还差得远。   皇帝轻声说:“啊,是的。我承认。从小到大,你一直都比我强。”   “但至高无上的权柄,只能被一只手掌握。凯因斯,权力的美好你永远无法想象。”他语气里有些惋惜。   卡因眼神骤然凌厉起来,一拳朝费勒斯脸上砸过去!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默契,他们似乎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同时扔下光剑,用最原始的暴力方式招呼彼此。   宽敞静谧的教堂里回荡着男人野兽般的咆哮和怒吼,并不明亮的烛火将两个人的影子扭曲得奇形怪状。   彩绘玻璃窗外,刺眼的光芒一闪而过!   轰然巨响震碎了所有的窗户,碎渣暴雨般倾泻下来,一根细瘦苍白的手指在半空一点,玻璃渣汇聚成的洪流呼啸着向卫队冲去,所有人本能护住眼睛。   卡因转眼一看,窗台上有一个瘦削的人影,珠灰色圆眼睛里有细小火苗跳动。他背上一对巨大鳞翅闪烁着比月光更明亮的光泽。   这个小东西,他什么时候醒的,又乱跑?!   “凯因斯,分心可不是个好习惯。”皇帝调侃着,同时一拳重重打得卡因嘴角破裂,往后踉跄两步。他自己趁机拉开和卡因的距离,厉声喊:“射击——”   皇帝话音刚落,卫队齐刷刷举枪,密集的激光交织在一起,吞没了卡因!   “你们当我是死的?”   一个轻软的声音说。   艾连趴在卡因身上,月神机甲淡蓝色的防护力场看似薄弱,却稳稳保护着他们。他轻蔑地看着皇帝,却被卡因狠狠捏住脸。   “痛!”他不满地瞪了卡因一眼。   卡因非常头痛,小虫子越来越不听话了。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很危险你知不知道?!”他忍着气,教育小虫子。   艾连很小声:“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这句话令卡因瞬间被愧疚淹没,他紧紧抱住小虫子,亲吻他的额:“我发誓,不会再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小虫子点点头:“我不喜欢这里,我们回金恩加格星吧。”   费勒斯看着他们旁若无人黏黏糊糊,忍不住冷笑:“凯因斯,我们的爱好还真是相似。难怪你对我充满敌意,原来是为了这个小家伙。”   “作为兄弟,我有一个善意的提醒:虫人都是没有心的怪物。无论你对他多么好,他也不会爱上你。”   抱着小虫子的卡因心情很好,并不在意费勒斯的讥笑:“抱歉,我的宝贝和你那只不一样。”   艾连在他怀里蹭了蹭。还是他的饲主比较有眼光。   皇帝觉得眼前的一幕刺眼得不行。   凯因斯处处比他强,连小虫人都这么听话!   不过,他注定走不出这个修道院了。看在有血缘关系的份上,费勒斯会厚葬他的。   卡因轻轻握着艾连的小爪子,扣住他的手指。   小虫人愉快地笑笑,转过头对皇帝做了个鬼脸。他从饲主怀抱里挣脱出来,振翅飞上半空,所有瞄准他的射线无一例外全部偏移了,费勒斯只能看着他朝自己俯冲下来!   “这是给你们的回礼。”艾连伸手轻轻一推,看着没什么力气,竟把高大结实的费勒斯推倒在地。   艾连坐在他身上,托着腮:“你们总是喜欢抢别人的东西,这样真的很不好。”   他的翅膀抖了抖,无数细微的鳞粉在空气中扩散开。即便费勒斯飞快屏息,也还是吸进去不少具有致幻作用的粉末。他头脑开始发沉,连手都抬不起来。   这是为了报复伊嘉曾经给卡因吸入致幻鳞粉。费勒斯将会看到他最害怕的事情。   卡因:“……”看着漫天飘散的粉末,他压力很大。   他铁青着脸屏住呼吸。太久没有见过艾连抖动翅膀,几乎快忘记了小虫子是可怕的鳞翅目。   一脚踹翻扣押老修女的士兵,卡因拉起她,艾连轻巧地跳到他背上。他抬起手臂,腕上的微型光炮一炮轰裂天花板,无数灰尘碎屑簌簌落下。   跳出窗台时卡因启动了机甲的伪装系统,三个人身形一晃,在花圃中凭空消失,追兵看到的只有空无一人的草地。   ***   “在这里。”艾琳娜小心翼翼地把门关起来,举高手里的烛台。   修道院某个不起眼的杂物间里堆满破损的器物,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四处长满蛛网。艾连看到一只毛茸茸的土黄色大蜘蛛挂在木柱子上,伸手把它抓了下来,无聊地戳它的毛腿。蜘蛛吓得僵硬了,一动不动。   这是一种没有毒性的蜘蛛,传承了地球上食鸟蜘蛛的体型,却没有保留它的凶残。艾连盯着它看,据说它是有肉的。蛋白质含量非常高,只不过太丑没有人吃。   要是可以烤的话……他抹了抹嘴角。   卡因:“……不准吃蜘蛛。”   他一看就知道小虫子在想什么。如果有火,艾连绝对会把蜘蛛烤来吃掉。   艾连悻悻然把它放走了,乖乖地蹲在卡因身边。他认为偶尔更换一下口味是非常必要的,营养液太难吃了。他开始走神,没有去听卡因和艾琳娜说了什么,开始怀念在金恩加格星上卡因给他喂饭的场景。   “您想不起过去的事情,那是因为皇后陛下不希望您沉浸在仇恨中,反而耽误了自己。”艾琳娜说。她弯下腰,一手翻着杂物堆,摸到一块地砖,往下一按。   沉闷的震动声过后,杂物间的地面上出现方形洞口,一片漆黑。不会有人想到修道院里还藏着这样一个没有完全没有现代元素的密室。科技的高度发展,反而让人忽略了许多古老的东西。   它最大的好处就在于不必担心系统被入侵或者破坏,因为它根本就没有系统,也不联网。   卡因抱着艾连走下阶梯后艾琳娜关闭了入口,杂物间一片黑暗,只有老鼠啃咬朽木的细碎声响。   艾连发光的翅膀照亮了通道,地下湿气很重,他忍不住打喷嚏,往卡因怀里缩。卡因脱下外套包裹住小虫子,防止他热量流失。   艾琳娜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什么。殿下的私事她无权过问。   通道尽头有一扇门,被粗大的铁链封锁起来。   艾琳娜说:“自从皇后陛下逝世,这里就再也没有打开过。一切疑问的答案,都在里面。请您自己去看吧。”   卡因抽出光剑一划,铁链当啷落地。   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缓缓开启。里面的空间并不宽敞,仅仅单人卧室大。在他推门的时候,墙壁上的烛台凭空烧起火苗。   一枚纯黑色的石头在球状保护罩里悬浮着,八个力场钮有规律地交替发光。   “这是月神机甲的反能量核心……”阿尔忒弥斯说。要是使用得当,这块石头会让它强行关机。   陷入沉思的艾连突然抬起头来,看向这块石头。   它散发着奇特的吸引力,甚至震慑了他的心神。这块石头的力量,或许可以补全他进化的缺陷。   石台上,纯金怀表上镶嵌着细碎宝石,在微弱光线下偶尔闪过一缕瑰丽的光彩。卡因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手指小心地按上表盖。   触摸的瞬间有细小电流沿着指尖传入大脑,卡因闷哼一声,捂住额头。艾连担心地扶住他,老修女说这是正常的,刺激他的脑部能让他回忆起过去的事情。   “母亲……”   记忆的闸门终于打开,那看不清楚的女人转过身来。   她有一双与卡因一模一样的眼睛,却比他更高傲冷漠。身为帝国最尊贵的女人,塔里莎比任何女性都要强势,且绝不妥协退让。即使棋差一招败给瑞娜,她也不会苟且偷生。   “我的孩子,暂时忘记这一切吧……好好活下去。”她抱着年少的卡因,略显苍白的嘴唇印在儿子额头上,“母亲会一直看着你。”   “这王座只属于你。”塔里莎最后看了一眼她的儿子,眷恋压抑得很深很深。她无视了儿子恳求的眼神,干脆利落一针把他放倒。那之后的事情卡因就不知道了,等他清醒过来,就已经在兵团的医疗室中。   “卡因,你怎么哭了?”   小虫子微凉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眼角,卡因才从愣怔里清醒过来。艾连白皙的指尖上有一点透明的水渍。   他大力抱紧艾连,小虫子安慰地拍拍他的脊背,就像过去他哄他睡觉那样。   “我的母亲,后来怎么样了?”卡因没有回头,苦涩地问老修女。   艾琳娜叹息:“塔里莎皇后……她是一个手段极为强硬的女人。可惜她始终对皇帝陛下保留了部分感情。”   当年凯因斯获得月神机甲的认可,皇帝也对他非常满意,内定他是继承人。瑞娜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再也没有机会,才铤而走险发动宫变。也就是比皇后心狠了那么一点,她成功了。   皇后心知肚明,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活路。骨子里的傲慢不容许她向情敌低头,在为儿子安排好一切后,她在花园里喝下一整杯毒酒。就算死,她也要死得风风光光。   费勒斯想为他的母亲晋封皇后头衔,但铺天盖地的嘲笑与抨击无孔不入。老贵族们说,要不是只剩他一个皇子,他们是绝对不会认可这位君主的。在舆论压力下他不得不厚葬皇后,而且还不能表现出丝毫不敬。直到死,塔里莎都是帝国最尊贵的女人,而他的母亲连皇室墓园都进不去。   “用不正当手段坐上王座,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很不安。”艾琳娜露出有些恶意的笑容,“大概只有把所有的权力都集中在自己手上,他才能安稳睡一觉吧。”   “所以他要拿虫族女皇来制造半虫人,根本不考虑失控的后果。”卡因冷冷开口。   可惜费勒斯没有想到,他用来制造虫人的母体女皇,阴差阳错被干掉了,元帅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他根本不可能从元帅手里收回另一半军权。   “不过,他铲除元老院,这是一件好事……”卡因若有所思。费勒斯帮他省了不少事,未来他不用再腾出手去对付那些难缠的老家伙们。其实他对旧贵族把控的元老院没有多少好感,因为当年元帅征战远星时,曾曝光出旧贵族侵吞军费的惊天丑闻。好在他的父亲虽然平庸,但至少不愚蠢到同流合污的地步。   艾琳娜捧出一个匣子,它看上去和普通的保险箱没有什么两样。   “您把这个拿给元帅看,他就会知道了。”   “这是什么?”   老修女语气平稳,吐出的字句却叫人惊骇无比。   “这是所有的证据。”   上一代皇帝死得很突然,葬礼也匆匆忙忙,似乎是在掩盖什么。不是没有人怀疑其中的蹊跷,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皇帝是遇害身亡,而不是猝死。   艾琳娜躬身行礼:“请殿下尽快离开皇都。”   “嬷嬷,一起走吧。”卡因说。艾连的鳞粉作用不怎么样,费勒斯不会昏迷太长时间,他一旦清醒,必定会来杀死艾琳娜。   老修女摇头:“不。这里还有一百多人,我要是离开,就没有人能保护她们了。”   她待在这里,费勒斯不会进来大肆抓人。她要是跑了,才会让皇帝有借口罗织罪名,把修道院里的人全抓走甚至处死。   “请您放心。这么多年来我都活下来了。还有另一条密道,我送您出去。”   卡因抱着匣子,小虫子趴在他背上。灰白发丝垂落下来,遮住艾连紧皱的眉头。往饲主身上跳的时候他的动作僵硬了一刹那,说明身体正在衰弱。如果不能尽快完成最后一环进化,他很可能会器官衰竭而死。他相信对方的状态一定跟他差不多,他们早晚还会对上。下一次见面,就是真正的生死决斗。   艾琳娜举起烛台,开启另一条通路。在他们进入通道后,原先的密室和地道开始坍塌,最后彻底封死。   这一条通道非常曲折,与金恩加格星地下通道差不多。当他们终于走到出口,第一缕晨曦正好洒落大地。   出口位于贫民窟的废品回收站后方,谁也不会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废弃下水口会一直通往修道院。   “我们很快就回来啦。”艾连对老修女挥挥手。她点点头,暗色长袍融入地底的黑暗中。   ***   这一天原本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但后世的文献里,将这一天定义为崭新时代的开端。   阿尔忒弥斯拉开巨大的银白长弓,松开星弦,横贯天幕的炫目光流暴射而出。   铁桶般严密的封锁线被轻而易举撕开,所有人都亲眼见证了它的威能。   传言极快地扩散开来,现在的皇帝其实是个可耻的窃国者,月神机甲里坐着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君主。   流言蜚语甚嚣尘上时,皇帝反而没有什么反应。对比前段时间异议者统统被扣押,现在的皇帝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他放任一切议论,也不在乎有人攻讦他。   费勒斯坐在窗前,对着夕阳举杯。   透过殷红的酒液,他所见的世界一片血色。   “我快要死了,你开心吗,伊嘉。”他轻柔地抚摸着怀里小虫人蓝紫色的长发。对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魅惑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恐绝望,泪水不停涌出,甚至打湿了皇帝的制服。   他一直都想离开自己,但这是不可能的。费勒斯想。   这个小东西是那样美好,美好到他想带着他一起走进地狱。   费勒斯修长的手指探入伊嘉红嫩双唇里,触摸到温热残缺的半截小舌头。   没错,他割了伊嘉的舌。他知道伊嘉在地底做过什么。从制造开始,这个小家伙身上就有特殊的监视装置。   他知道伊嘉推开了银白色的小虫人,自己投入凯因斯的怀抱。出来之后,他还去魅惑凯因斯,试图让对方把他带走。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什么你要去勾引凯因斯呢?”他慢声细语地询问怀里的小虫人,语气温柔。   伊嘉当然不可能回答半个字,只能发出短促细弱的哀鸣。   费勒斯缓缓抚摸伊嘉薄嫩的背部皮肤,那里光滑细腻如同羊脂,什么都没有。   没错,什么都没有。除了两道平行的可怕伤痕。他亲手削下伊嘉宝石般华美的鳞翅,当着小虫人的面撕毁它们,就像撕两张废纸。   “我什么都没有了。”费勒斯吻着小虫人柔软的脸颊,“除了你。”   “伊嘉,陪我一起去地狱,好吗?”   他抱着心爱的小虫人,吻他花瓣一样甜美的唇。伊嘉瞪大了眼睛,脑袋无力地垂下来,嘴角流出黑色的血。   细长的佩剑从他背后刺入,又从费勒斯背上穿出,剑身早就抹了薄薄一层剧毒。   当身着作战服的卡因踹开寝宫大门,看到的就是被一把佩剑贯穿的两具尸体。   费勒斯畏罪自杀了。   看在他没有举兵反抗挑起战争的份上,卡因宽容地给了费勒斯一个体面的葬礼,连同他的恩底弥翁一起。只不过,费勒斯不再具有皇室身份,而是贬为平民。   大局已定,剩下的投机之徒看着风向,纷纷表态拥戴新皇。   即位庆典上,凯因斯宣布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他下令妥善安置了所有恩底弥翁,避免了他们被折磨致死的悲惨命运。同时严令禁止一切关于人造生命的研究,违者一律死刑。   上一任大主教被费勒斯派人暗杀之后,就一直没有培养出新的主教。因此由伊格索洛斯元帅为新皇凯因斯加冕。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皇冠真的很重。   ***   听到渣受狗带的消息时,刘涟嘴里的牛奶噗地喷了一地。   “我擦,我还没出手他就挂了?这是什么情况?”   他抽出餐巾纸飞快抹了抹嘴。   零号坐在他头上一脸沧桑:“你懂的。渣的男人多了,迟早要还回去的。”   渣受一世又一世玩弄人心,这回终于翻车了。它怀着一种同情的心态与六号建立了精神连接,对它表示慰问。   六号却很淡定:“我还好。身为系统,我已经学会坚强。”它的渣受宿主已经达成了虐攻百人斩成就,接下来就要还债了。   “其实吧……我的全名是‘我们彼此纠缠就是为社会除害出来混迟早要还渣受改造系统’。”六号对零号说。   零号:“……佩服佩服。”   刘涟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操作……那我还没进化完,我找谁去?!”   渣受死得轻松,他还要活的好不好。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投向迷你形态的阿尔忒弥斯。   “你想干什么?”月神机甲感觉背后有点凉。   “就决定是你了。”零号说。   “不我拒绝。”   刘涟把它抱起来,用3S精神力强行压制,从它背后取出了那块纯黑色的反能量核心。他把核心放进嘴里,一口吞了下去。   阿尔忒弥斯:“……”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端午快乐,明天发点糖这个世界就结束啦   还没上车的,微博你们都懂 第61章 王子与幺蛾子(二十)   零号迟疑着开口:“呃呃呃, 这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宿主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变化……但是……   月神机甲:“不关我的事,我只是个机甲。”   刘涟:“……”   他一句话都不想说, 也不敢想象饲主看见他时脸上的表情。   吃了核心之后他感到整个人都轻快了。神秘骰子的改造仅能让他变强, 而核心里的能量填补了他进化中的最后一点缺陷,现在他已经变成了真正的“女皇”。要是他站在所有虫族面前,它们必须对他俯首称臣。   可是他的翅膀……   短短几分钟内, 半透明的鳞翅已经转换了七种色彩, 加上翅膀上自带的荧光,让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大型的跑马灯。   房间里霓虹似的荧光交替闪烁,照亮他面无表情的脸。   零号蹲在他头上安慰:“这个,其实也挺好看哒。你看七个颜色, 多酷炫啊,以后你唱歌跳舞,就不用开灯了。”   刘涟一把抓住它扔到地上, 零号发出噗的一声:“你给我闭嘴。”   阿尔忒弥斯在角落里发出嗡嗡的震动, 好像出了什么故障似的。   刘涟一脚踢得它滚了几圈:“你还笑, 笑个屁。”   阿尔忒弥斯:“我不是我没有。你看错了,身为机甲,我没有任何人类的情绪。”   “你也给我闭了。”刘涟懒得跟它废话, 直接把月神机甲关了。要不是看在它极其贵重的份上, 他一定会让它去扫皇宫大门。   这破机甲,肯定会向主人告状的。说不定,还会把他出丑的样子放出来给卡因看。   他苦恼地坐在地毯上抓住头发, 要是还不能变回来,这七彩大蛾子的样子,他要怎么去见饲主?   好想哭。   ***   冗长的典礼结束之后,卡因直接过来找小虫子。   一开门,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除了地上扔的到处都是的衣物。他亲自给艾连穿的长袍、白色小内裤,全脱了,乱甩在地上。   卡因默默地把它们一件件收好,上面还带着小虫子淡淡的气味。   艾连什么都不穿,又能跑到哪里去?   他知道小虫子不会离开他,更大的可能性是去疯玩了。但再怎么疯,也不至于衣服都脱光了吧。   卡因皱着眉找了一会,发现阿尔忒弥斯被一堆被子压在床上。他把它抱起来,机甲这才重新开启。   它眼眶里发出淡蓝色的光芒:“在花园里。凯因斯,身为一个机甲,我也是有尊严的。你不能让他这么对待我。”   卡因无奈:“他精神力比我还高一档,我能怎么办呢。”   阿尔忒弥斯想,还是让我关机吧。   卡因调取了它的录像,不禁笑出声。   艾连吃了核心,翅膀变得非常……酷炫,之后他气恼地在屋子里打转,接着就开始脱,一丝.不挂之后又焦虑地转了几圈。翅膀的色彩渐渐褪去,小虫子推开窗,悄无声息地飞走了。   由于翅膀变化而产生羞恼的情绪,卡因可以理解。但为什么他要脱光?   他是不是不知道……自己这样很容易引发饲主犯罪?   看着光屏上小虫子白花花的身体,卡因觉得自己需要补血。   绕过寂静的小丛林,他看到一个巨大的银白色虫茧,轻飘飘地挂在树杈上,在风中微微晃动。艾连在虫茧里,只露出一双圆眼睛。   “怎么了?宝贝,你到底在想什么?”卡因仰着头,收敛了所有的凌厉,温柔且极有耐心地等着小虫子。   艾连伸出头来:“这里好舒服啊,我不要进去了。”   他说的是真话。进化之后,再穿人类的衣服,就有一种被束缚的奇怪感觉。于是他干脆利落地果奔了。睡在自己的茧里,那种比丝绸更柔滑贴身的舒适感觉,让他再也不想睡在床上。   “为什么不穿衣服?”   卡因认为,小虫子不穿衣服时的确漂亮极了,但现在不行。这里是帝国的皇宫,不是他们在金恩加格星上的庄园。   前些时候才出过的虫人灾害,令不少人对虫人心生忌惮。要是让别人知道艾连拥有可怕的力量,更加不会容忍他留在皇帝身边。   他对外声称,这是一个无害的可怜小家伙。实际上那些心腹都知道艾连是个什么生物。一旦艾连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情,他们必定会谏言把小虫子处死。   所以还是让小虫子低调点比较好。   艾连从茧里钻出来,飞到卡因怀里蹭他,却被绶带上的徽章硌了一下。   “你喜欢在花园里玩吗?”卡因摸摸小虫子的头发。   艾连点头。   饲主的唇印在他额上,就像一片轻柔的羽毛。   “在这里就好了……哪里也别去。”卡因注视小虫子灰白的发顶。   就在我的花园里,做一只快乐的小虫子吧,永远。   艾连抱着他的腰,什么都没说。除了饲主身边,他哪里都不想去。   ***   卡因请来白塔的科学家给艾连检查身体,得出的结果是,艾连进化到最高级,他体内的血脉更偏向于虫族,因此会保留一些昆虫的习性。具体表现在他的食性发生了改变,从杂食变为素食。还有一点很重要,他不爱穿衣服,是因为内心认定自己是虫子而不是人类。人类的居所不太适合他,需要新的地方供他栖息。   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他的生命延长到接近一千年,和女皇是一样的。   饲主终于放心了。只要没有生命危险,小虫子做什么都行。   上次艾连说,希望在花里睡觉,这样一来,他才有安全感。   这点小事卡因当然会满足他。巨型变种花卉应运而生,它庞大的花苞足足能装下好几个成年人,装一个小虫子绰绰有余,还空出不少地方。   艾连非常开心,连卡因的寝宫都不想住了,每天都睡在花里,过着吃了睡睡了吃的颓废生活。   卡因即位第二年的春季,艾连迎来了虫生第一个繁殖期。   他每天都觉得没有力气,身体敏感得不行,但饲主偏偏挥师远征,平息边境叛乱,没有带上小虫子。得不到抚慰的小虫子整个都变成灰色了,吃也吃不下,只能蔫巴巴挂在树上,被暧昧的春风吹得左右摇晃。   负责照顾他的宫廷女官们束手无策,只能祈祷陛下早日凯旋。   好在卡因没有令人失望,很快就回来了。他剿灭了费勒斯的残余势力,边境终于恢复了和平。   连军装都没有来得及换下,他就去看望他的艾连。   不用费心去找,花屋里必定装着一只什么都不穿的小虫子。   他睡得很熟,全身泛着淡淡的粉红色。卡因慢慢摸上他温热细嫩的小腿,沿着双腿线条,一点点游移上去。   “你回来了……”艾连打着哈欠坐起来。他眼里含着水,安静看着面前的饲主。   卡因把他按倒,慢慢解开军装的纽扣。   ……   事后卡因非常后悔,并下令不准再向艾连提供零食。   小虫子很委屈,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在饲主辛勤耕耘的时候,吃了几颗香脆的坚果。   卡因一巴掌拍在他饱满的臀部上,冷冷地说:“不准在床上吃东西。”   艾连抱着枕头滚到一边:“可是我饿呀,□□好累。”他双腿不老实地蹬来蹬去,在这样无聊的动作中似乎找到了什么新的趣味。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他的双足在卡因腰上蹭了好几次。   卡因握住他细瘦的脚踝,笑容邪气:“现在我就让你更饿。”   艾连:“……虐待虫子是违反帝国法律的,你不能这样。”   他屁股太疼,已经什么都干不了了。   卡因锋利的眉一挑:“真不巧,我是帝国皇帝。”   艾连哧溜一下从他手里滑出去:“我要告你虐待。”   “去吧,我给你预约大法官。”卡因摸着下巴,艾连渐渐被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你不能这样……”   被某种愉悦的感觉彻底淹没时,他迷迷糊糊地想,大概要提前进入养老期了。   ***   两百七十年后的秋季,伟大的君主凯因斯·奥尔菲尔德,终于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他拒绝了风险极高的基因改造术,并不想延长自己的寿命。延长了太多次,他很清楚自己没有机会了。永生,是只有神才能做到的事情。即便身为帝国君主,他也只是个人类。   面对重臣和医务官的恳求,凯因斯不为所动。   “艾连……”他远远看向窗外,花园里最高的树上,挂着一个虫茧,在细雨里飘飘悠悠。   他知道那是什么,也知道谁在里面。   不同的是这一回,小虫子破茧的样子,他大概是再也看不到了。   身为饲主,他从来没有想过让艾连殉葬。他绝对不会和他那早就归于尘土的兄弟一样,让心爱的小虫子陪自己去死。   他安排好了一切,确保小虫子在他死后也能快乐地活着,直到他们在天国重逢。   意识逐渐消失,在沉入永恒的黑暗前,他看到一双泛着淡淡光辉的银白鳞翅倏然展开,朝他飞过来。   皇帝苍老的脸上,展开一个安宁的微笑。   “你真蠢。”艾连仍旧是青春年少的模样,他光着脚,踩着长绒地毯,犹如一只无声无息的猫咪。灰白长发上沾了雨水,湿漉漉的。   他爬上床,慢慢躺下,脸颊贴在卡因胸口,那里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厚实稳靠,甚至连心跳都消失了。但他还是觉得,靠着这个人,就不必担心外界的一切危险动荡。   少年绽放出纯美得令人心动的笑颜,吻住男人干枯的唇:“你有没有想过,少了饲主,一只虫子怎么活呢?”   他笑着闭上眼睛,张开双臂抱紧了死去的饲主。紧闭的眼角下,沁出透明的水珠。   储君带着医务官不顾禁令强行闯入凯因斯寝宫时,看到的就是美丽的小虫人趴在皇帝身上,背上鳞翅悄然平展。   小虫子和饲主,永远不分开。   ***   在看到刘涟落泪的第一时间,零号开启了精神体保护机制。   它知道抹去宿主的记忆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但如果不这样做,榴莲儿会沉浸在悲哀的心绪里再也出不来。   “忘了吧,忘了吧……我们去新的世界。”   它拉着宿主的手,缓慢地把他从死人身旁拖走。   作者有话要说: 我肥来了。这几天事情多,身体还不舒服,打吊针,什么好吃的都不能吃,绝望。   我不会坑的。。。。emmmm,好多妹子找不到我微博,注意一下你们是不是打错字了?@捻鱼一笑,不是@鲶鱼一笑 _(:з」∠)_要是还找不到,我只能建个群发车了 第62章 路边野尸你不要捡(一)   来到新的世界, 刘涟脑子里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混乱。   他稍微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虚浮无力,仿佛都不是自己的肢体。   有某种不正常的热量在体内发散开, 视线在高热中模模糊糊。体内奇怪暧昧的感觉传达到脑部神经, 令他难以耐受地微微发抖。   刘涟意识到他很可能被下了药。   更恐怖的是,迷迷糊糊间他看到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背对着他,慢条斯理地脱下衣物走进浴室, 进去之前, 还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个眼神哪怕刘涟意识模糊,都能感受出十足的厌恶。   可那厌恶里,又夹带着一些汹涌澎湃的欲念。   “……这这这,现在是什么情况?”刘涟不是傻子, 他当然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这让他非常难堪,并且十足愤怒。   这又是个什么鬼世界?   一来就这种戏码,他不仅害怕, 还想骂街。   系统瑟瑟发抖, 说话都磕磕巴巴:“别、别怕, 我这就读取数据!”   刘涟却直接打断它,精神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如临大敌:“来不及了。”   浴室里哗哗的水声渐渐停止, 隔着半透明的磨砂玻璃门, 可以隐约看到那个男人精健的躯体。他不紧不慢地擦干身上的水,很快就要出来了。   刘涟竭尽全力狠狠咬在舌尖上,虽说发软的身体没什么力气, 但他在面对危险时爆发出来的力量不可小觑,硬是把舌尖咬出血来。嘴里的剧痛让他全身一颤,混乱的脑子也彻底清醒过来。   他当机立断调动精神力来保护自己。经过前几世的磨炼,他不再需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在一定范围内他可以保护自己,甚至进行一些反击。   不管那个男人是什么身份,什么角色,刘涟决不允许他伤害自己。   ***   豪华套房中装潢富丽,暖黄灯光映照得高脚杯里酒液澄澈晶莹,泛出暧昧撩人的色彩。床头柜上放着一叠粉色的套子,润滑剂瓶身上印着弯弯绕绕的外文和热烈纠缠在一起的人体图画。   香薰炉里精油的气味甜腻醉人,似是在预告接下来一夜的香艳旖旎。   而那床上的人,即便平日里如何招人讨厌,傲慢如邵轶,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漂亮的。   生着这样一副好皮囊,起了这样一个清澈的名字,偏偏是个放浪下贱的骚.货。   确实很适合被男人玩。每次看见容溪这个人,他都这样充满恶意地想。   才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名声就传遍风月场。据说勾了一个又一个,甚至还有男人为他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他反而在旁边看戏一样看。   容溪长的好看,纤瘦得恰到好处,正好适合窝在男人怀里撒娇调情,又不像女人那样过于柔弱。皮肤白嫩到叫人只想在上面施加暴虐,弄出一道又一道红印才好。但他却又不是妖艳的面相,相反容溪长了一张颇为秀气的娃娃脸,很是显小,看上去带了些孩子气的纯真。只不过他的眼睛太勾人,哪怕是正经看人,都像在撩拨别人去对他施虐,把他弄到哭出来甚至昏迷。   天真和妖娆,自相矛盾的气质在容溪身上统一,不少人就爱他纯情又放荡,连邵轶自己也不例外。   这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小妖精。他想。   别的男人玩得,我就玩不得了?当然不可能。   但邵轶可不是别的什么路人甲男人。硬要说的话,容溪这条小美人蛇的七寸,可是被他死死捏在手里。   因为容溪喜欢他。   至于为什么他如此笃定……   在风月场中千杯不醉,放浪形骸,一看见他就紧张得话都不会说,小脸红红,欲盖弥彰地转过头去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邵轶的眼光极为毒辣,容溪这种小玩意儿的心思,怎么会逃得过他的眼睛?   被这种小妖精暗恋,他身为男人的虚荣心得到巨大满足。只不过,他是不可能回应容溪的。   搞笑么,一个不知道被多少人搞过的小贱.货,卑微得就像尘埃,也配喜欢他?   要是换了别人,早就被装麻袋里扔到跨海大桥下面去喂鱼了。但邵轶还是不太舍得,毕竟这小妖精的味道真的很不错,一时半会的,他还不会腻。   施恩般上过容溪几次,每一次他都对他毫不留情。容溪就算被他暴虐的行为弄到受伤,也不怎么敢反抗。这一点很好,邵轶讨厌哭哭啼啼的床伴。   今天他心情不佳,于是又把容溪叫来,准备在他身上发泄。   但不知道容溪闹什么脾气,或者说终于醒悟了,死活不愿意跟他做。邵轶干脆给他下了点助兴的药,反正容溪又不是没有吃过这些东西。   他就随便围着一条浴巾走出浴室,一边擦头发一边讥讽躺在床上的人:“被我上过这么多次,装什么烈男呢……你干什么?!”   邵轶脸色一变,冲过去狠狠捏住容溪下颌,强迫他张开嘴,只见嘴里全是血,容溪竟然咬破了舌头。   他苍白着脸对邵轶怒目而视,眼里含着水,更是可怜可爱。   “无论、你想做……想做什么,我,我不……”他含糊不清地说。   邵轶怒极反笑,他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何况他为数不多的耐心也不会给容溪。所以他没有压抑自己,干脆利落一巴掌甩到容溪脸上。   那记响亮的耳光来得太快,打得容溪有些发懵。   邵轶摸着容溪的喉咙,手指慢慢收紧。他对他露出一个算是很有风度的微笑:“容溪,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一个万人干的贱东西,跟我这矫情什么?”   他的手慢慢沿着容溪白皙温热的胸膛,一路往下滑过去。   容溪转过有些嗡嗡作响的脑袋,抬手抓住邵轶手腕。   一向娇媚撩人的眼睛里,竟有火光闪烁。   他双唇微张,一字一字往外吐:“我、不、愿,放、手。”   这样的小妖精和往日大相庭径,极为罕见地展现出尖锐的抗拒,让人无法忽视。邵轶很意外,软弱得跟菟丝子一样只知道攀附别人的容溪,居然还有这样凌厉的一面,确实很新奇。   “不是你愿不愿意的问题。”他调笑着去摸容溪的脸,“以前你不是很爽吗,总叫着还要,怎么今天就翻脸不认人?难道你其实是个女人,也有每个月那么几天?”   面对这样的羞辱,容溪铁青着脸一个字也没有说。   “你倒是学会了新花样……不错,偶尔闹点小脾气,是挺招男人喜欢。”邵轶下了评语。   他有力的手指握住容溪细巧的脚踝,不容反抗地往两边拉开:“你赢了。现在,我又对你有兴趣了。容溪,欲擒故纵的戏码,玩一次就够。”   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中断了他的进攻,邵轶相当暴躁地抓起手机一看,欲求不满的表情瞬间变得温柔优雅,风度翩翩:“小桐,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那腔调,面对心爱的情人也不过如此了。容溪听得反胃,只觉得胃袋里有什么东西一阵一阵往上翻。   电话里隐约传来轻快又带着羞涩的声音:“邵哥,茉茉新做了甜点哦,你要不要过来坐坐?茉茉说想见你……”   邵轶当然满口答应,难得白桐给他打电话,他怎么可能不去?哪怕是欲.火焚身他也得熄灭了,再把自己恢复成那个温文有礼的上流社会公子,去见他放在心上的小宝贝。   他懒得再看容溪一眼,好像那不是个人,只是一堆垃圾,完全不值一提。   邵轶以极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从容不迫地走出套房。穿好西装打上领带,他又是那个贵气逼人的天之骄子。在白桐面前,他是最温柔有礼的追求者,也将会是世上最完美的情人。至于门后的龌龊东西,他不需要费心处理。   邵轶不知道,在他离开后容溪的视线针刺般落在门上,仿佛要透过实木门板将他刺成筛子。   ***   “我去年买了个包,超耐磨。”刘涟对着镜子擦药,疼得他嘶嘶吸气。   这回真是倒了血霉,一来就被人渣打。   不过他刚准备用强制那个家伙进入噩梦,他就跑了。刘涟也松了口气,他的精神力不能滥用,毕竟现在的世界崩坏,也不知道惩罚标准是什么。   系统坐在他头上,难过地读取剩下的数据。   “末世种田世界。主角受白桐拥有一个十分强大的空间,什么都能生产,在末世活得很安逸。而刚才那个人渣叫邵轶,是主角攻。人渣高富帅一个,爱上温柔善良的圣母主角受,末世里进化出强大的异能,两个人生活美滋滋。”   刘涟:“……我只能素质十二连。”   系统抓住他的头发:“而你,容溪。是个风月场里的小妖精,嗯……就是那种,那种,你懂的。是白桐的表弟,一表三千里的表。”   “原设定容溪对邵轶渣男一往情深,而邵轶爱身世清白的白桐。看在白桐的面子上邵轶没有弄死容溪,还容忍他。但末世后容溪一直和白桐对着干,最后在任务中被邵轶扔去喂丧尸。”   刘涟:“……”   他用力扶住额头,内心充满了黑暗的情绪。   好啊,好得很。   既然不让他活,那大家就一起死好了。   刘涟抬起眼,露出一个有些阴郁的笑容。严格来说那不算笑,只是往上扯了扯嘴角。   系统担心地看着他:“榴莲儿,冷静。前几次那么危险你都过来了,一个丧尸而已不要怕。”   “我不是怕。我已经……”刘涟抓起系统塞进胸口,“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是不是。”   “我现在明白得很。谁要动我,我就让他瞬间爆炸。”   他仔仔细细地洗澡,把全身上下都搓了一遍。被那个渣男触碰实在恶心,就算跟他睡的不是自己。不过既然接手了这个身躯,他就不会让任何脏东西沾到。   在明亮的镜子前刘涟认真整理好仪容,把衣服上所有的折皱一一展平,头发也梳整齐,一切看起来毫无异样之后,他才离开酒店。   “末日倒计时,七天。”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久等了,很抱歉。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件让我非常难过的事情,加上没有榜就趁机偷懒了_(:з」∠)_   我的微博还是有很多妹子找不到,可能是发车的缘故被屏蔽了。发车风险大,之前在简书发车,号被封了,哇.jpg找不到微博请看我文案,有群号,进群即可,爱你们,么么扎 第63章 路边野尸你不要捡(二)   预知了末世的到来, 那么就得做准备工作。   刘涟从酒店出来之后, 照着系统读取的数据,回到容溪的家里。   容溪住的地方环境还算不错,是比较高档的跃层商品房。按照原来世界的设定, 容溪父母双亡,没人管束,便染上了放浪的恶习。好在有房, 因此容溪尚可生存。   刘涟不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容溪收好的财物,数额还不小。   不过一旦末世来临, 金山银山都毫无用处。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慢慢喝下去。零号被他拿出来放在茶几上的糖罐里,它非常高兴, 在糖堆里躺平。   这些糖都是进口货,色彩鲜艳,口味多样,隔着花花绿绿的糖纸都能闻到甜蜜的气息。刘涟剥下糖纸,把四四方方的粉色糖块含入口中。   浓醇的奶香在唇舌间化开, 但刘涟却无法从这样醉人的甜美中获得一丝放松和愉悦。   他看着落地窗外铅灰色的阴冷天空, 大团的黑云正在极快聚拢, 遮蔽了最后一线天光,将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阴影里。街上的路灯提前亮起, 尖利风声呼啸而过,地面上杂物被狂风卷起,抛洒得漫天都是。有个别倒霉鬼来不及躲开, 被垃圾砸在身上,骂骂咧咧地走了。   每个人脸上,只有麻木与疲惫,以及定时.炸.弹般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破的焦躁怒气。   刘涟默默拉上窗帘,室内安静得可怕。   打开电视,传出“红色暴雨预警”,换台就是“某某地发生自然灾害”或是其他的重大事故,伤亡惨重。   天灾人祸全都扎堆,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刘涟双手交叉,手指撑着白皙下颌,表情凝重。   以前也经历过末世,但之前的末世不包含进化因素,危险性根本无法与这一次相比。这个世界不仅要打丧尸,还要对付变异生物和变种人。不过这不是主角应该操心的事情,原剧本里重点还是攻受开金手指谈恋爱,和拯救世界没有太大关系。   但他没有金手指,还要提防人渣把他扔进丧尸堆里去,这就非常有难度了。   按照剧情走向,末世后邵轶进化出异能,白桐也拥有空间,那两个人被某个异能者组织奉为上宾,而容溪则是九死一生逃到基地,才与他们相见。   容溪有异能,但相当于没有。一级水系,能变出点水来洗澡已经非常厉害了,基本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而白桐只有空间用于种田,也是没有战斗力的。但是他有大腿,有男人,这就很不一样。   刘涟想了想,把系统从糖果上捻起来:“扔骰子吧。”   系统已经把软糖咬下去一小块,被宿主抓住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地抱着。它对宿主说:“扔骰子要消耗体力的,你去弄点吃的先。”   刘涟想想也对,就去翻冰箱。冰箱里也没有什么吃的,就一些水果。好在储藏柜里还有不少泡面,看得他眉头一皱。   容溪平时在家里就吃这种东西……刘涟看着泡面,莫名有点难受。   一个人,什么乐趣都没有。   如同过去生生世世,他都孤独终老。   他也懒得分口味了,直接把十几包各种牌子口味的泡面放进大锅里一通乱炖。这锅还是新的,从来没用过。   系统终于吃完了那一块软糖,打着嗝坐起来。它从肚子里掏出神秘骰子,往上一抛。   金属方块掉落到玻璃茶几上,碰撞间发出细碎响声。它转了几圈,最终五点朝上。刘涟捂住腹部,饿得非常厉害,夹起一大筷泡面就往嘴里塞。   “五级技能:昨日重现。剩余次数(1/1)。使用:记录指定时间、范围内场景及物品,每日0点还原。”   系统念出光屏上的小字。   刘涟点点头却没说话,胃里火烧一样的饥饿感让他无暇开口。   “呼——”喝完最后一口汤,刘涟长长出了一口气,瘫坐在沙发上。   这回的技能出人意料,无论放在什么时候都是超级有用的,更不用说在末世里。这意味着只要他先去囤积好物资,再使用神秘骰子记录,哪怕外面世界毁灭了,他都可以在家里安心做米虫。   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到处走,也不能产出新的物资,和白桐的随身种田空间比起来还是差了点。不过刘涟不挑,至少比那弱鸡水异能好太多了。   生存有了保障,无疑是一剂强心针。   刘涟腾出两个大房间用于堆积食物饮用水,主食零食,食材调料应有尽有,水和各种各样的饮料分门别类放好,纸箱整整齐齐直堆到天花板上。一个杂物间放日用品,连女性使用的物资他都弄来一些放着——要是有女子过来求助,也可应急。过冬的衣物棉被等等,也是一应俱全。   此外还有小型发电机,燃料工具等等,甚至连防身用具他都买有,即便在末世中这些东西用处不大。可以说除了真正的杀伤性武器,他这里什么都有,这些物资足够支撑他个人生活,还能分一些出来救助其他人。   准备工作花了五天,还有两天就要进入末世了。   短短几天内发生了很多重大事件,大地震大海啸一场接一场,世界各地疫病横行,新的传染病令人束手无策。   城市上空黑云经久不散,连日里不见阳光,叫人心情压抑到极点,空气里仿佛弥漫着淡淡的腐臭。   刘涟看了一眼窗外阴沉的天幕,果断把窗帘拉上了。   他待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裹着毯子蜷缩成一团,眼睫垂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屋子里是昏暗而死寂的,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零号干笑几声,最后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气氛,跳到床头柜上啪地打开小灯,橘黄色的灯光温柔洒落,给卧室添了几分人气。   “榴莲儿你怎么啦?”   “榴莲儿吃饼干吗?”   “榴莲儿听童话故事吗?”   宿主一动不动,只有系统细细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它发现刘涟秀气的眉微微皱着,目光落在床单的小熊印花上,仔细看又是没有落点的。   难道他还没有从上一个世界的离别中走出来?不应该啊……它的清除记忆机制是隐藏的,宿主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个功能,况且这是强制性的,宿主没有权限修改。   那么榴莲儿为什么会露出这样没有生气的表情?   它担忧地看着他,飞快搜索“如何给宿主进行心理治疗”。   “我没事。”刘涟抓起系统放在膝盖上,看着它的黑豆眼:“我只是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刘涟摸着它的圆脑袋:“你不觉得奇怪吗?”   单看容溪的家,地段远离闹市又不过分偏僻,环境优雅,跃层住宅带了顶楼花园,装潢精致高档,在这个城市里这样的房子价值不菲,因此也就不存在家境贫困的问题。明明有优渥的生活条件,容溪却混迹声色场所,用酒精来麻痹自己,浑浑噩噩度日。   根据过往的记忆来看,容溪绝对不是一个天生叛逆的孩子,父母在世的时候他有教养有气质,性格友善开朗,从来不让爸妈操心。房间里容溪从小到大的奖状奖杯都妥善收拾好,相册里照片上的小容溪捧着某某钢琴大赛的水晶奖杯和父母合影,白白净净秀气乖巧,嘴角挂着阳光一样明朗的笑容,漂亮的眼睛里神光澄澈。   这样优秀的孩子,永远是父母的骄傲,加上他又生得好,去哪里都是讨人喜欢的。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容溪本该顺遂平安的一生发生了波折,以致于他变成一个生活糜烂令人鄙夷的人?   就算是父母离世,容溪痛楚难当,也不至于就这样堕落。按照他的性格,历来对这些事情避而远之。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难以承受的事情,容溪不可能性格大变。   “我会把这件事情查清楚,”刘涟对零号说,“接手了他剩下的人生,就要负起责任。”   他隐约觉得这背后的事情会肮脏得让人想杀人。   零号点点头:“就是就是。”   外边狂风凄厉的呼啸如同鬼哭,冰雹噼里啪啦砸在楼顶花园的地砖上,葡萄架断裂开倒在地上,鲜绿的藤蔓被在风中被扯碎,盛放的月季花变成一团团粉色的烂泥。   城市小巷中有恶犬狂奔而过,眼睛暴突发红,见人就咬,最后被击毙,黑紫色的臭血缓缓流淌开。   屋子里一片安宁,刘涟手边放着一杯热腾腾的花茶,却不喝。他把系统放进盒子里让它自己呆着,翻开一本手账的牛皮封面。   这是容溪的日记。   本子里贴着很多图案各异的胶带或者贴纸,多是可爱的动植物,五颜六色的非常漂亮。容溪字如其名,秀气工整,他记下的都是一些生活里的小事,字里行间对生活对世界,满满的爱和希望。其中也有些羞涩地提到自己的取向,以及意外地取得父母理解,非常感动。   这些内容占了大半本,直到一年前。   满纸的绝望和痛苦,发皱的纸张上圆形水迹斑斑驳驳。那是容溪父母出事的时候。   之后的日期直接跳到三个月后,看着内容刘涟眼神顿时凌厉起来。   容溪在上面写放暑假了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又不想坐吃山空,于是他决定去打工。表哥白桐给他介绍了一个高档酒吧侍应生的工作,薪酬还是很不错的,容溪决定去试一试。   “感觉还好啦,就是总有人看我……这一点很奇怪呀。终于能自力更生了,爸爸妈妈要是看到会很欣慰吧。”后面画着一个微笑的小人。   这页纸照惯例有贴画,表明这个时候的容溪心情还是很不错的。但刘涟发现这一页上,有凸起的凌乱划痕。那疯狂的笔势透着扑面而来的怨恨和愤怒,强烈到让观者心惊。   往后一翻,日期来到一个月后。   凌乱的字迹深深陷入纸张中,连笔断墨了依旧未停,个别笔画甚至划破了纸。   容溪写的是“为什么会有这么肮脏的事情”和“我变成了一个肮脏的人”。   那之后又是一大片空白,日期再一次跳转,是半个月后。   一句孤零零的话“就这样吧不会更烂了”,黑色的笔迹刺眼无比。   日记到此结束,本子还剩下几十页没有用,刘涟心想也不会有人再用了。   他啪地合上手账,闭起眼睛。从这里不难推测,容溪在打工的时候遭遇了侵犯,而那个侵犯他的人又一定是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容溪惹不起的。因此容溪绝望之下堕落了,这才有了邵轶嘴里的“小妖精”。   刘涟敏锐地觉得,这件事必然和白桐有关。而容溪是怎么认识的邵轶,又是怎么对那个渣男动心的,日记里一个字也没有提到。   他试着回忆了一下打工之后的事情,脑袋却像针扎一样痛。揉了揉太阳穴,刘涟不再去想这些问题。人是会自我保护的,过于痛苦的记忆被选择性遗忘。   “我会为你报仇的。”刘涟手指摩挲着手账的皮质封面,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 一到夏天就头疼脑热也是醉了,下章攻出场 第64章 路边野尸你不要捡(三)   细微的电流声过后,家中电器开始失去能源供应, 灯光全部熄灭。刘涟拧开水龙头, 几滴自来水艰难落下,打在不锈钢水槽里。   看来已经断水断电了。外面的情况想必非常糟糕。   现在是末世第一天怼   厚实的窗帘将外界光线遮挡去大半, 那些惨叫哀嚎模模糊糊听不清楚。之前刘涟看到街上已经出现腐烂的丧尸, 见人就扑过去撕咬。城市中爆发大规模骚乱, 隐约还有枪声爆炸, 尸横遍野, 犹如人间地狱。   他蜷缩在沙发上, 疲惫地闭着眼睛。   就算心里清楚这一切都只是任务,虚假的世界, 他还是止不住心里难过。   系统拍拍他的肩膀:“都是假的,没事的。”   它在玻璃茶几上滚来滚去,试图分散宿主的注意力。   刘涟一根手指按住它,用力一压,系统噗地一下消散了。不过很快它就重新凝聚出实体来, 还变大了一圈。   它朝储物柜飞去,到处扒拉最后选定巧克力曲奇,拽着包装袋的一角,飘飘悠悠地把饼干运输到宿主面前, 还贴心地撕开包装, 举起饼干送到宿主嘴边。   “……你干脆改名叫小棉袄好了。”刘涟调侃,张嘴咬住那块曲奇。   他们分吃完零食,刘涟压抑的心情才放松了点。   “我有一种预感, ”他说,“原来的剧情是容溪逃到基地才和主角见面,并没有提到他是怎么从那么危险的环境里逃脱的。”   剧本中的容溪走投无路才踏上逃难的路,而现在刘涟物资充足,衣食无忧,完全可以不用离开家。但是,他不走,接下来的剧情要怎么推动?   “是这样的,末世降临时渣男和白莲在一起,他们原本要回去渣男家的豪宅,但还没赶到就发现怪物占领了那片地区。两个人带着那个白茉一起逃走了。途中经过容溪家楼下。所有人都以为容溪死了。”   “不过也没人联系容溪就是了。”系统说。   刘涟点点头,对此并不意外。   现在剧本产生变化,那三个人很可能会找上门来。   他十指交叉慢慢闭上眼睛,往沙发上一靠,长长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要是他们真的来这里,他绝对不是占上风的那个。   一个身为高阶异能者的邵轶,一个能放火的母老虎白茉,一个有空间的白桐。   只有低阶水异能的容溪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邵轶要是丧心病狂一点,完全可以杀了容溪鸠占鹊巢,占据这个物资丰富的地方。   但刘涟是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他伸手解开睡衣的扣子,露出玉白单薄的胸膛。五指张开,按在皮肤上,用力往下一摁。   手掌发出淡淡白光,深深陷入心脏之中,再抽出来的时候,指尖捻着一块半透明的碎片。   “施加状态:指定空间内禁止使用所有精神力打击。”   主神碎片闪烁了一下,爆出无数细碎的光点,它们飞散到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刘涟脸色很不好看,毕竟运用远远超出自己精神上限的东西,还是非常吃力的。不过这样一来,没有人能在他家里搞事情,就算顶级异能者也不行。   系统看见主神碎片,才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它挠挠头:“那个,榴莲儿,我好像没有在这个世界里感应到主神碎片哎……”   而且,连其他系统的精神波动都没有,更不用说一号了。   刘涟皱眉:“不可能。碎片之间会相互吸引,指定世界落点。既然来到这里,就说明一定会有。”   “那我再感应一下。”   “不行。”   系统不明所以:“为神马?”   “我担心你的精神波动被某些东西察觉。最好还是慎重一点。”刘涟说。   他说的不无道理。这个世界危险性很高,精神系异能者是存在的,而有些怪物的感知能力更是可怕。   “好。”系统乖乖窝在宿主怀里。   深夜时分,刘涟拿起军用夜视望远镜,悄悄掀开窗帘一角。系统坐在他肩上,跟着一起看。   视线里昏暗一片,只有天上并不怎么明亮的月光和地上废墟里燃烧的火光。街道上空无一人,断肢死尸随处可见。变异的怪物围在尸体旁边大吃大嚼,多数都是些猫狗。   现在还只是初期,这些家伙是能用枪打死的。到了后期,会出现常人无法想象的可怕东西。   原剧本里有三个boss,分别是巨虫人、混合体巨人、丧尸之王。   其他都是丑比,只有丧尸王是个美男子。最窒息的是这个丧尸王爱上了白莲受,最后自愿死在渣男手下,而渣男也变成了拯救世界的英雄。   “令人作呕。”刘涟点评道。   遥远的地方传来密集枪声,很可能是暴徒们在火拼,片刻后房屋爆炸,浓烟滚滚,火光短暂地撕裂黑暗。   刘涟看了一会儿,心里忽然打了个突。   他听到,有沉闷缓慢却力道十足的撞击声,从大门传来。   “去看看……吗?”系统小心地说。   “算了……不要作死。”刘涟咽了口唾沫。   好奇心会害死一个炮灰。   但话虽如此,他还是握紧一把长刀,小心地挪过去。   外面的东西开始不耐烦,放弃了撞击,开始疯狂挠门,坚硬的合金外门正在被慢慢切开!   刘涟大惊之下凑到猫眼处,这一眼差点把他活活吓晕。   猫眼外是一只眼睛,只有眼白的眼睛。   “咯咯……”   外面那东西发出古怪的声音,刘涟高高跳起,避开了刺穿大门的手指。那些手指长得可怕,硬是穿透了厚重的防盗门。   刘涟一刀砍下去,那手指躲不及,指头齐齐被切下来。   “妈的……”   他不知哪来的怒火和勇气,直接打开门跳出去就是一刀!   那一刀他真是用尽全力,随着喷溅的腥臭血花飞出去的,是一颗狰狞的人头。   人头咚地砸在走廊墙壁上,拖下一道血迹。   刘涟捂住嘴,胃里一阵阵翻腾。   这个东西是个人,只不过它就像软件里被液化的图像一样,躯体延长到电梯间。光是一条手臂,就比刘涟整个人还长。   居然已经变异出这种东西了……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冰凉的风拂过,叫人不寒而栗。   刘涟果断卷起弄脏的地毯往外一扔,砰地把门关了。   现在是23:58。   再过两分钟,一切都会还原。   他有些虚脱地走回沙发前,坐下来才发觉自己腿软得跟烂泥一样。   “榴莲儿超勇敢的!”系统大声赞美。   “是啊……去,给我弄点水。”刘涟捏捏它的肥肚子。   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冰水,刘涟随手一放。   片刻之后技能发动,玻璃杯倏然消失,又重新出现在吧台上。糖果盒里原本少了一半,眨眼间便装满了。就连刘涟身上的浅绿格子睡衣,也变成了米黄底子小熊图案的那一套。   这是用神秘骰子记录时他穿着的,因此到点的时候也会还原。   系统飞到厨房一看,烤箱里原封不动一碟烤鸡翅。   雪亮的长刀上血迹消失,它重新回到架子上;玄关的地毯也好好的,仍旧雪白干净。   “我擦。”刘涟跳起来啪啪啪关掉所有的灯,这个神秘骰子,连当时电器的使用状态都记录下来了。但这时候可不能开灯,谁知道会引来什么其他的东西?   他擦了擦额头沁出的冷汗,准备睡觉,回头叫系统,却发现它整个埋在盘子里吭哧吭哧地咬。   “……”算了,他不认识它。   ***   这一夜有人安稳入睡,一夜无事。而另一些人,就不怎么好过了。   陆决微微一笑,苍白瘦长的手指轻轻一扭,骨骼碎裂的脆响从手中粗壮的脖颈里传来。   沉重壮实的身躯倒地发出闷响,陆决蹲下来摸走了对方腰间别着的枪和子弹,顺便把锋利的军刀也抽走。对方兜里还有一块压缩饼干,陆决也一并笑纳。他不需要带太多东西,这几样就够了。   他抬手对着监控器就是一枪,闪身避开那些掉落的碎渣。   “永别了,畜牲们。”陆决两根手指按在唇上一抹,大步往外走去。他开始想象外界的阳光,微风中盛开的花朵,神情鲜活的男女老少,甚至隐约能闻到刚出炉烤面包的麦香。不过他知道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密闭的走廊里灯光惨白,拉长他瘦高的身影,整个研究所寂静如坟冢,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哒哒回响。   陆决趿着人字拖,吊儿郎当地往外走。   他脸色很苍白,身躯也消瘦不堪,病号服空空荡荡挂在身上,精神却很愉快。除了衣服上溅的人血之外,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恢复良好正在走动放松的寻常病人。   那块花生味的压缩饼干很快下肚,陆决遗憾地舔舔嘴角。看来真是被关太久了,连这种东西他都觉得好吃。   他看着自己的手,还是像过去那样骨感有力,劲瘦如竹节,皮肤白得几乎没有瑕疵。但它们的用途,只能是杀人了。   实验大功告成,研究员放出陆决的那一刻,就宣告了自己的死亡。   报应来得太快,谁也没有想到。   陆决手无寸铁,硬生生靠着一双手活活弄死了十四个研究员兼助理,六个强壮凶悍的雇佣兵。   “这帮蠢材至少有一点没有骗人,”陆决扯着嘴角自言自语,“老子现在天下第一了。”   “呵呵呵。”他干笑了几声。   最强的人型兵器,存在于现实中的死神,他的名字叫陆决。   但他没有预料到,外面的世界已经面目全非。   作者有话要说: 攻:老子最棒   受:我报警了 第65章 路边野尸你不要捡(四)   末世第五天。   自从前几天刘涟杀死一个怪物之后,出人意料地平静, 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的作息还是和平时一样, 按时吃饭休息,观察外边的情况。   只不过已经多日没有见到阳光了, 天空阴沉沉的, 小区里丧尸不少, 几只变异动物厮杀成一团, 发出可怕的咆哮。目前为止, 没有见到活人。   今天刘涟观察完完毕后开始低烧, 晕眩感难以抵挡。系统说他开始进化了,不过进化需要多久它也不知道。   刘涟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 视线都不太清楚了。他隐约感觉到微弱的天光从窗帘缝隙透过来。   人在生病时,往往会产生一些奇怪的错觉。明明身下是床铺,他却觉得自己躺在虚空里,浑身上下都没有着力点。   又像深陷于温暖泥沼,无法挣扎。   他迷迷糊糊地想, 应该有一个人在他身边的。心底确实有点委屈,但他自己也清楚,这只是一时软弱。   脑海里有残缺记忆上浮,场景是他从未见过的。   世界一片纯净的白色, 在这里就连时间都不再流动。   他安静坐在廊柱下, 被另一个人拥在怀里。   刘涟很想抬头看看那个人长什么样,脑袋却一阵阵发沉。   对方下颌轻轻磨蹭着他的发顶,语气漫不经心, 实际上精神高度集中。   “小傻子,你喜欢我吗?”   刘涟很诚实地摇头。   “又是这样。”他咬牙切齿地笑,环在刘涟腰上的手慢慢收紧。   “那么换一种说法,你对我有任何一种感情吗?”   刘涟非常老实地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没有。感情是什么,我不知道。”   不料这个回答却引来了对方的怒火,那个人力道极大,双手死死扣住他瘦削的肩膀,似乎想把他捏碎,又舍不得下手。   刘涟很委屈,他又没有说谎,不懂那人为什么生气。   “我真恨你……或许你这里根本没有心吧。”他轻柔地在刘涟心口摸了摸,随后用力一推。   “啊——”   刘涟惊叫,从天空坠落。   他本能地挥舞双手,无意间抓住一团棉花一样软的东西。   系统正靠在他手边睡觉,突然被捏扁。   它噗叽叫了几声不动了,看到宿主猛然坐起来,双眼微微发红。   “……”   刘涟抬手擦擦额头上的冷汗,虚脱似的长长呼出一口气。   “榴莲儿,你觉得怎么样?”系统哧溜从他手指缝间滑出来,蹲在被子上。   “好了。”   刘涟手指对着它轻轻一点,一道水流凭空出现,绕着系统转了一圈。   系统蹦蹦跳跳地把玻璃杯顶在头上,接住那些水。   “能喝,就是变不出太多。”刘涟解释道。   他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喝个干净,继续躺尸。现在的舒服日子要珍惜,一旦主角找上门,他就要陷入水深火热了。   零号:“榴莲儿,今天我们吃什么呀?”   “吃你。”刘涟一指头把它戳倒。   ***   陆决在研究所里乱走,身后一地死尸。他已经有些焦躁了,完全不认识路,没头苍蝇一样乱走乱跑。他折了一段水管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手感很不错。子.弹不多,他要省着点。   一路上居然没有看到几个活人,只有脸色发紫皮肤腐烂的活死人晃晃悠悠地走动,烂肉噗噗掉在地上。陆决没有心情看这种东西,一水管过去直接打爆它们的头。   “妈的,人都他妈死哪里去了?!”   “喂——有人吗!”   陆决把手放在嘴边大喊,声音长长传出去。许久许久,都没人回应。偌大一个生物研究所犹如坟场。   再次干掉一个丧尸后陆决随手把沾满腐臭血花的钢管扔到地上,现在他有九成把握确定,这些家伙是在搞什么病毒实验,操作失误病毒泄露导致这里的人全都被感染变成丧尸。   “标准剧情。”陆决幸灾乐祸道。   这就是一个误会了,关押他的地方虽然干的是研究生化武器的勾当,但丧尸还真不是这里搞出来的。   不过陆决不在乎,不管怎么样这锅他都要研究所背。   那么问题来了,不认得路,要怎么出去?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两年前被关进来时默记的路线,但想得头疼也记不清楚。整整两年不见天日的囚禁,陆决还没有发疯已经是奇迹了。   他干脆沿着一条道直走,用马克笔在墙上画记号。当他绕过大概七八个弯之后,骤然降临的光线让他无所适应,抬手遮住眼睛。   风里传来浓重的血腥味,有猛兽发狂般的咆哮哀嚎此起彼伏。   轰隆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巨大的重物坠落下来,砸得大地震动。陆决伸手扶住门框,眯起眼睛。   他知道他走到什么地方了。   是散养活动物的区域。   由于研究需要,这里从保护动物到常见家畜都有不少,堪比野生动物园。陆决见过很多种动物被运进实验室里解剖,它们基因的一部分最终会融合在人体内。   可惜失败了太多次,作为实验材料被抓来的无辜的人无一例外全部死亡。耗费了难以想象的巨资和心血,才制造出陆决一个成品。   最讽刺的是陆决九死一生存活下来,第一个杀的就是造就他的人。   如今研究所里死尸遍地,活下来的寥寥无几,都被他亲手送去见阎王了。也算是为这个活地狱里的冤魂报了血海深仇。   陆决微微有些遗憾,不知道受害人最后被怎么处理了。他曾经想过要是能活下来,就把大家的骨灰带出去好好安葬。不过现在看来有些困难。   他沿着螺旋阶梯一路往上,来到瞭望塔里。上面只有一个丧尸,被他从窗口扔了下去。   眼前所见让陆决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他这是来到了大人国吗?   不远处的山丘上,一团大得惊人的白毛球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目测至少三层楼那么高。   虽然体型超乎想象的大,但它的确是只货真价实的兔子。   兔子周围一大群猛兽,放平时绝对是顶级的捕食者。但现在它们在这只兔子面前就像毛绒玩具一样搞笑。   陆决注意到,这些猛兽的状态很不对。眼睛血红,肌肉不正常膨胀,身躯上有撕咬出来的伤口,不少地方已经化脓了。   难道病毒也会传染给动物吗?   在尴尬的对峙后,有一只老虎终于忍不住了,嘶吼着朝兔子扑过去。   大兔子惨叫一声,后腿一蹬把它踢飞出去,摔得灰头土脸。   但这无疑起到一个带头作用,猛兽们认识到单打独斗谁都不是这个庞然大物的对手,只有一起上才能把它撕成碎片。   兔子发出惊恐无比的叫声,高高跳起又重重落下,顿时砸倒一大片,压坏无数花草树木。   可惜它即使变异了,也还是一只兔子而已。这么多野兽围攻,它挂掉只是时间问题。   “兔子这么可爱,怎么能吃兔子呢?”陆决轻叹,单手撑着窗台朝外面纵身一跃。   不过眨眼的时间他已经出现在兔子头上,手里新折的钢管带着呼啸的风声,一下贯穿了一头棕熊的躯体!   “啊,取不出来了。”他无所谓地耸肩,抬起穿着人字拖的脚就是一踹。尸体轰地飞出去,砸得泥土飞溅。   他手指一扣,军刀弹出,面对虎视眈眈的兽群,陆决的态度和面对丧尸没有任何区别。   这些家伙全都被感染了。   为了防止这些东西进一步变异跑出去伤人,他决定好心地义务劳动一回。   兔子躲在他身后,试图伪装自己不存在。   这个男人好可怕,他看它的眼神,就像在看一碟超大的麻辣冷吃兔肉块。   ***   白桐小心地把一块毛巾湿了水,温柔地擦去邵轶脸上的血。   邵轶亲了他一下,脸上难以掩饰疲惫。   “邵哥,你休息一下……现在也不是很危险了。”白桐柔声劝道。邵轶发现他耳朵有点发红,心生调戏,趁白桐毫无防备迅速低头咬了他耳尖一下。   “哇,哥哥你们注意点影响好不啦……”   白茉蹦蹦跳跳从商场的试衣间走出来,身上已经焕然一新。她穿着名牌的漂亮裙子,衬得脸上都有了点颜色。她怀里还捧着一堆时尚的新款女装,朝她哥哥递过去:“哥你帮我收着嘛以后可以穿。”   这些新款式才上市不久,可以预见要是没有末世,必定能带动新的潮流。而现在也没有女士会来购买它们了。   白桐宠溺地点头:“茉茉穿什么都好看。”   四下无人,白桐也就不避人耳目了,直接把衣服收进空间里。命运对他不薄,末日来临时他进化出了一个空间,好在有它,他们才没饿死。   白茉坐在休息凳上晃了晃腿,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呀。”   邵轶说:“现在太危险了,得找到人打听一下。”   白桐却不太愿意,他天性不喜动荡,连日来的逃亡,看到幸存的人们为了一些资源大打出手你死我亡,他心里非常难受。   为什么世界会变成这样子呢?   好在还有邵轶一直陪着他。他的爱人总是这么体贴温柔,从来不会让他沾染血腥。白桐知道邵轶非常爱他,但他不希望邵轶卷进别人的争斗里去。   之前邵轶为了保护他,杀了一个很厉害的人,那个家伙断气前扬言自家兄弟一定会回来报复,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似乎叫什么“天龙会”,十足的黑.社.会派头。   邵轶说那是一个不入流的混混帮派,末世之前他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现在也依然不会正眼看这些废物。   一招能毁掉一栋大楼的强人,有什么好怕的?   “邵哥……我有一个想法。”白桐说。   邵轶拧开一瓶水温和道:“想说什么都可以。”   “不如,不如我们找一个好地方,种些粮食过日子吧。”白桐的神态里有些天真。   邵轶微微皱着眉:“小桐,这样似乎不太现实。”   世界天翻地覆,他却想偏安一隅?不可能。   现在不存在安全的地方。先不说那些变异的可怕动物,其他进化的人类也不是善茬。   白桐有些激动地叫起来:“我、我只是不希望你去战斗!我不想失去你……”   “我们,我们好好过日子不好吗?我只有这样一点小要求呀……这都不可以吗?”   他温柔如水的眼睛里带着委屈。   邵轶无法不心软,只能将白桐搂入怀里安抚。他叹了口气:“乖小桐,就听你的好了。”   白桐撒娇地在他坚实胸口蹭了蹭:“谢谢你,邵哥。”   “我们之间还用说这些废话?”邵轶不满。   白茉纤细指尖绕着一条白金项链,她在比较它和另一条细金链哪个更配她的裙子:“所以,去哪里安家?”   白桐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万馨园吧……我们去小溪那里。如果运气好,还能找到小溪跟我们一起生活。”   万馨园的位置很好,依山傍水,而且人不多。就算丧尸遍地,以邵轶的能力也能很快清理干净。容溪的家无疑是一个好选择,户型装潢都是上等的。虽然比不上邵轶的豪宅,但也是非常舒服的。   他不会像小溪那样不懂过日子,白桐是一个非常有情趣的温柔的人。他想,要是小溪不幸遇难,他会替他好好打理这个家。   当然,如果小溪还活着,他也会给小溪做饭吃,好好照顾他,做个好哥哥。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吧,世界已经毁坏到这个地步,执着于旧事没有太大意义。白桐已经下决心把往日的龌龊全部埋葬在心里,他相信容溪也会这样的。   但白桐的建议却引来白茉的不快:“为什么要去那个烂人那里啊?哥哥,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邵轶有些不舒服,沉声道:“茉茉,注意言辞。好歹也是你亲人。”   白桐也教训说:“不可以这么说你表哥。”   白茉气呼呼地跺脚,但也无力反对。她只能赌气似地又跑去美妆专柜挑了不少化妆品,一股脑塞给她哥。   邵轶让白桐兄妹检查一下还有什么需要的,事不宜迟他们得走了。   白桐看了看资源还够用,便坐上车去。   他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到万馨园,否则一辆车在马路上行驶,会引来潜藏在黑暗中不明分子的觊觎。   ***   陆决拍拍手掌里的灰尘,脚下血流成河,动物的碎块泡在暗红色血浆里,发出冲天恶臭。   他捂住鼻子,回头一看,巨大的兔子吓得不会动了。   “别他妈给老子装死,起来。免得我手撕了你。”陆决威胁道,踢了一脚兔子,腿却陷入兔子厚实的毛皮里,拖鞋还掉了。   “……”他悻悻然扒拉开兔子毛,重新把拖鞋套回脚上。   兔子瑟瑟发抖,两颗车轮一样大的眼睛看着陆决。   陆决跳上兔子头,抓住它脑袋顶上的绒毛:“很好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玛莎拉蒂了,给我跑!”   兔子:“……”   它只能乖乖地按照陆决的指示,朝研究所外跳。   这兔子的脚力非常棒,几下就出了这个鬼地方。坐在它头上简直相当于坐豪华加强版云霄飞车,只不过没有安全带。   陆决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让兔子沿着盘山公路往下蹦。在路面上留下无数凹坑后,陆决看到了乡镇。   路牌上写着“临山镇距星川市180km”,陆决心情复杂。没想到,这两年他离家这么近。   那么现在他的家又变成什么样了呢?   对于家的思念是如此强烈,以致于他连水和食物都不想补充,直接催促着兔子继续跑。   黄昏时,他看到了死寂一片的城市。   陆决心里一沉。   兔子很累,趴在地上休息,耳朵盖住眼睛。陆决敏锐地察觉暗中有些目光在观察他们,他毫不在意,靠在兔子背上。   有什么东西悄然顺着地面快速爬过来,眼看着要接触到兔子,却突然被踩在拖鞋底下。   陆决漫不经心地碾了碾,暗处终于有人忍不住惨叫起来:“我的手啊啊啊——”   一伙人拿着砍刀和枪窜出来,把兔子包围住,黑洞洞的枪.口指着陆决的头。一个中年男人扶着另一个瘦小的头发五颜六色的杀马特,那小痞子捂着自己的手,疼得冷汗直流。   “干嘛啊你们。”陆决慢吞吞举起双手。   “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为什么会有这只大兔子?”   拿枪的人警惕地看着陆决。面前这个瘦高的男人穿着病号服,趿着拖鞋,苍白得就像个病鬼,但光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危险的气息。   陆决微笑:“我是你爸爸。”   半分钟后地上躺了一片的人,陆决一脚踩在那个头头身上,居高临下:“说,现在是什么状况?老子没空听你废话。”   听着那人结结巴巴说了现在的情况,陆决才高抬贵脚。   他们哭喊着求陆决做他们大哥,陆决却冷酷地拒绝了。他没有这种当人大哥的习惯。   临走前问那伙人要了包烟,他们还附送了他一包辣条,声称“这是对强者的崇拜”。   陆决龙心大悦,牵着兔子走了。   他漫无目的地带着一个巨大的兔子走在破败的城市中,心里只觉得很荒凉。一直很想家,不料一回来家也没了。   现在他就像一只游荡在荒野上的孤魂野鬼,顿时茫然无所适从。   打火机咔地一响,细小的火苗点燃烟草,散发出醇厚的烟气。陆决大力吸了一口,呛得直咳嗽。烟是好烟,可惜没法抚平他的惆怅。   家没了,他能去哪里,又能做什么?   在晦暗的天空下,陆决痛苦地撕开辣条包,一口口品味这份忧愁。   “忘了问他们要点酒。”他自语道。   就这么慢慢走,从城市这一头走到那一头。   当天幕出现无数细碎星子时,陆决停下了脚步。抬头一看,大石头上刻着三个楷书大字“万馨园”。   “居然走到这里了。”陆决怀念地摸了摸石头。他命令呆兔子老老实实待在花园里,自己走进住宅楼。   对于这个地方他心情略复杂,想当初好不容易赚了钱买了这里的房子,结果没住几天就被抓走了。想来那些人是盯准他没爹没妈没对象,人间蒸发也不会引起太大注意。   “世界末日了,房子有个鸟用。”陆决抽出辣条放嘴里,嚼了嚼就吞下肚,喉咙里一路的苦涩。   话虽如此,他还是想进自己家里去看看。   电梯彻底报废,陆决一步三挪地往上走。路过一户人家的时候,他眼角似乎有灯光一闪而过。   难道这里还有人?   他蹙眉仔细查看了一下,发现没有任何异样。仿佛那抹灯光只是错觉。   想想也是,该逃的都逃了,一般人都会想办法向国家求救,不会待在这等死的。   一家家看过去,终于在最左边找到了自己的房子。陆决暴力破坏门锁,没想到一开门,门后一个丧尸直直朝他扑过来!   “咚”地一下丧尸倒在地上,陆决脸色毫无变化。   他的眼神非常锐利,仔细辨认了一下这个丧尸的面孔,发现是他的叔叔。   “自作自受。”他嘲道。   赚了钱之后就找上门打亲情牌,看来他失踪之后他们也迫不及待地过来“继承遗产”了。   他忽然间没有了进家的欲.望,所幸找了个角落,缩在那里闭起眼睛来睡觉。   睡吧睡吧,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   ***   “是这里。”白桐指着一栋住宅楼,顶层就是容溪的家。   邵轶一看表,23:55。   “小桐,咱们在车里睡一晚吧,明天再进去。”   白桐点点头,后座的白茉已经困得打哈欠了。   邵轶抚摸着白桐的发顶,注视着容溪的家。他厌恶容溪不错,但如今却是惋惜。没想到那一天竟成了他和那小妖精的最后一次见面。   大概是死了吧……这样也好。他不必再烦恼面对容溪时自己那难以遏制的欲望,也不用担心容溪哪天跟他鱼死网破去白桐面前说出真相。这枚定时.炸弹终于彻底消失,永远不会再对他产生威胁。   他只有小桐,他只爱小桐。邵轶一直笃信这点。   深夜00:00。   容溪家里灯光亮起,仅仅几秒后就全部熄灭了。   邵轶眼神一凝,他绝对没有看错,那是灯光!   他马上一推白桐:“容溪家里有人!”   白桐揉着眼睛坐起来,紧张道:“怎么了?”   邵轶说:“刚才他家里灯亮了,一定是有人在那里。说不定容溪没有死,待在家里呢。”   白桐惴惴不安:“万一、万一不是小溪呢?   邵轶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热切,任何理由在他这都不是理由,他只想上去看看那个小妖精究竟在不在里面:“上去看看就知道了。放心吧,有我在,任何东西都伤害不了你的。宝贝别怕。”   白桐握住他的手:“那我跟你一起去。”   白茉被他们的对话吵醒了,她立刻要求跟他们上楼。   白桐想了想虽然自家妹妹变异出火异能,但留她一个女孩子看车不太好,就同意了。   万馨园的住宅楼并不高,只有六层,每两层是一户。由于是高端住宅人口不多,加上邵轶战斗力强大,因此白桐等人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很快就来到顶楼容溪家门口前。邵轶按下门铃,清脆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   “小溪,你在里面吗?是表哥,还有你邵大哥和茉茉……大家都在这里了。”   没有任何回应。   “小溪……”白桐有些难过,“这世上我和茉茉只剩你一个亲人了,你真的要把我们拒之门外吗?我知道你还恨哥哥,但那件事不是哥哥的错啊!”   “哥哥最后悔的就是……介绍你去那里做侍应生……”白桐说着说着有些哽咽,“千错万错都是哥哥的错,你可以不原谅我,但茉茉没有做错什么,你连她也不肯收留吗?外面这么多丧尸,你要把她一个女孩子丢在外面吗?”   依旧没有回应。   邵轶有些不耐,忍着怒火安抚了一下白桐,自己凑到对讲机前嗓音低沉地开口:“容溪,是我。你恨我也行,但小桐是你亲人,你不能放下他不管。”   走廊里一片寂静,只有应急灯在闪动。   正当邵轶不耐烦想要直接砸门进去,大门一声轻响开了。   容溪脸色不太好看,披着一件外套站在门后,眉梢眼角里透着被打扰的无奈和讥讽:“哟,稀客稀客。”   他身后是久违了的暖黄灯光,温馨安宁之气扑面而来。   邵轶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容溪这时候的模样。   容貌秀美中带着孩子气的男孩子,穿着米黄色棉布睡衣,披一件乳白毛绒外套,头发浓黑如墨,皮肤白生生的,漂亮的眼睛澄澈宛如一汪清水。他站在柔和温暖的光里,宁静美好得与这个残破的世界格格不入。   难以想象世界末日了还有人生活得如此舒适安逸,好像外边天翻地覆、杀戮血腥都和他毫无关系。对比一下风尘仆仆的三个人,容溪干净得就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白桐默默低下头,不想让邵轶看见自己因为嫉妒而丑陋的面孔。   凭什么呢……容溪到底凭什么?   世界末日之前,他是家境良好广受欢迎的优秀孩子,自己怎么努力还是比他差一点。而容溪的家庭无疑比他幸福得多,至少容溪没有一个赌鬼父亲。   他想不明白啊……明明彼此的母亲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命运为何大相庭径呢?   白桐的姨妈,也就是容溪的母亲,嫁给性格温和良善的容溪父亲,生了容溪这样漂亮可爱的孩子,一家人和和美美。而白桐的母亲,在婚姻上就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   对,失败者。白桐毫不介意如此评判自己的生母。只因为他爸外表俊美,他的傻乎乎的母亲,就迷失在这个人渣的花言巧语里。就算他家暴出轨,她也一次又一次原谅他。最后得知丈夫欠了高利贷并且卷款潜逃,黑.社.会债主找上门来扬言要把他们母子卖去黑市时,这个软弱的女人绝望了。   “没钱还是吗?拿你儿子来抵债啊!臭娘们,要么你自己老老实实上阵,要么让你儿子来场子里卖屁股!这小子生得好,绝对是棵摇钱树,哈哈哈!”   白桐至今记得,那个男人狞笑的脸,和壮实身躯上密密麻麻的骇人纹身。   他做了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   无父无母的容溪兴高采烈地来请他给自己介绍工作,白桐就把容溪介绍到那个地头蛇的场子里去。那之后发生的事情,对于容溪来说,成了永远抹不去的苦痛。   我是为了妈妈,我没有做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没有做错。   事后白桐拼命安慰自己,但容溪彻底毁了。   那个善良活泼的好孩子,在噩梦般的夜晚灰飞烟灭。   邵轶的出现,弥补了白桐的些许内疚。因为邵轶借势干掉了那个地头蛇,把他的黑恶团伙连根拔起,无意中也拯救了容溪。   他本以为容溪会回归正道,可容溪并没有。他就此堕落下去,成了风月场里艳名远播的妖艳小美人,许多人都想把他搞上床狠狠蹂.躏。   报应来得很快,甚至不允许白桐忏悔。   突然消失的追债压力让白桐妈妈大惊,在她的一再逼问下白桐不得不和盘托出,一点细节都没有遗漏。   得知自己的儿子亲手把姐姐的孩子送入火坑,毁了他的一生,白桐妈妈原本就出问题的精神彻底崩溃。   姐姐和姐夫的死已经让她痛苦到极点,不幸的婚姻、虚伪的人渣丈夫、外表乖巧的儿子竟然心肠恶毒到这种地步、外甥好好一个孩子被摧残成这样……这一切交织在一起,让她再也无法承受。   白桐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从七楼跳了下去,死前大喊着“姐姐——我对不起你呀——”。   母亲在地上盛放成一朵猩红的花,而白桐心上划下一道永远愈合不了的伤痕。每个日夜都在往外面渗血。   他恨自己的人渣父亲欺骗了他的母亲,让他一生活在痛苦中;他恨邵轶,要是邵轶能出现得早一些,就不会有现在这样惨痛的结局;他最恨的还是容溪,恨他生活平静美满,而自己命运多舛。   每次看见容溪,白桐的心里都难以抑制地渗出毒汁来。   一方面他想对容溪好,做一个真正的好哥哥;另一方面,他又嫉妒容溪嫉妒到发狂。   我一定很丑陋。白桐想。   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容溪和邵轶永远不会知道他做过什么。所有的龌龊,都会烂在他肚子里。末日中,他们是彼此的家人,只有相互扶持才能一起走下去。   果然,容溪没有赶他们走——当然也没办法赶走,还是让他们住进去了。   容溪冷冷说:“住这里可以,别再让乱七八糟的人进来。否则你们就给我滚。”   “别乱开灯开窗,引来其他人和怪物,大家一起完蛋。”   “你们可以吃东西可以用工具,不要进我房间和我爸爸妈妈房间,听到了吗?只有没家教的人才会这样,希望你们不是。”   “其他的,你们自便。恕不招待。”   容溪轻咳着,端着一杯水自顾自地回房间了。   白茉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的背影:“拽什么啊,死变态。”   她不敢说得太大声,否则邵轶会不高兴。   邵轶看着容溪单薄的背影,神态有些奇特。那是一种混合着惊喜和怜惜的表情,柔和得几乎与面对白桐时没什么两样。   一段时间不见,容溪软弱的气质荡然无存,现在这样微微有些强硬的模样,毫无疑问极其诱人。如同逆来顺受的小哈巴狗,忽然摇身一变,成了一只娇气可爱的,爪子尖尖的小猫儿。虽然靠近它会被抓痛,但无疑更招人疼爱了。   来到容溪家,白桐整个放松下来,熟稔得就像在自己家。他安排邵轶和白茉洗澡、分配房间,又去冰箱里拿出食材来做宵夜,样样有条不紊,俨然一家之主的做派。   邵轶打趣道:“小桐越来越贤惠了。”   白茉高兴地用筷子敲碗叮叮当当。穿上漂亮的真丝睡裙,现在又有面可以吃,简直不要太幸福。   白桐脸红红的,颇为秀丽,他柔声说:“你们先吃,我拿去给小溪。”   他端着热腾腾的面,敲了敲容溪的房门:“小溪开门,吃宵夜了,乖。”   容溪隔着门听到他温柔疼爱的声音,胃里一阵又一阵翻滚。他终于忍不住从床上跳起来,满眼血丝拉开门:“干什么?”   白桐端着面走进他房间,轻轻放在桌子上:“你一向不爱好好吃饭……没关系,现在哥哥来了,以后会照顾好你。”   容溪打了个哈欠:“知道了。”   白桐也算识趣,放下面就走了。   容溪把门一关,赶紧拿起角落的拖把,将白桐走过的瓷砖仔仔细细拖了几遍,都觉得无法擦去那股子令人作呕的恶臭,只得作罢。看来只能下去杂物间拿强力清洗剂,但容溪不想看见那几张恶心的脸。   转头一看白桐煮的那碗面,说实话面是好面,雪白筋道,浓郁高汤里飘着鲜绿的细葱,一只煎得恰到好处的荷包蛋盖在面上,用筷子一拌,碗底埋着鲜美的豆芽和炒肉末。   “稀罕。”容溪嗤之以鼻,端着面倒进马桶里,按下冲水键。哗啦一下,面没了。   虽说有些浪费,但容溪就是觉得这碗爱心汤面散发着让他反胃的白莲气息。   他躺在床上裹紧被子,往香薰灯里滴了点精油,准备睡觉。   ***   就在容溪家里开火做饭时,外边角落里蹲着的流浪汉陆决,鼻子敏感地吸了吸。   如果没有认错,这是鸡蛋面的香味?   他咂咂嘴,认为自己是出现幻嗅了。看来还是要去想法子搞点吃的才好。   但他不会做饭,怎样才能“搞点吃的”呢?   胡思乱想中他看到花园里巨大的毛球兔子,看着看着他眼神不太对了。   一只毛兔子,等于宰杀好剥了皮的兔子肉,四舍五入就是一盘麻辣兔丁啊!   这只兔子体型大约是普通兔子的上万倍,也就是说,花园里是一万多盘兔丁!   大兔子耳朵动了动,似乎觉得有点危险。   要不,出去打几次架,收点小弟让他们做饭?   这主意不错。   陆决摸着下巴,决定等天亮了再回市区里。反正就他这样的,去哪都是横着走。   收小弟抢地盘做老大然后让他们把漂亮的小可爱进贡上来,美食配美人,左拥右抱岂不美哉?   陆决内心一直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找个超级可爱的对象和他一起过夫妻生活。可惜他没车没房的时候美少年看不上他,而当他有车有房的时候,他被抓去做小白鼠。世事难料啊。   做梦吧,梦里麻辣兔丁会有的,娃娃脸美少年也会有的。   在这美好的愿望里,陆决睡着了。随着睡眠程度加深,他的体温也开始降低,最后变得只比冷血动物高那么点。   减少热量的散发,有助于掩藏自己的踪迹。   ***   容溪翻来覆去没法睡,一想到有三个垃圾在自己家里,他就想睡在钉子上一样。这种针扎一样的不安,来源于他对那些人本能的厌恶。   必须找个帮手才行……否则,要是他们联手杀他,他真的是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容溪蹑手蹑脚地起身,快速换好衣服。他把展示架上的那把装饰用弯刀取下来背到背上——这东西他特地开过刃,锋利无比,可以说削铁如泥,砍丧尸不在话下。   他悄悄推开房门走出去,客厅里已经熄灯了,看来那帮人还算识相。只不过他路过某间房时,听到了细微模糊的呻.吟和男人的粗喘。   “啊……别,慢一点……呜呜……不要了,小溪会听到的……”房间里白桐被撞击得说话都不连贯,抬出容溪试图求饶。   邵轶一听容溪有可能听见,更加亢奋了。如果容溪听到,那么会不会引起反应,又会不会羞怯地在房间里抚慰自己呢?   他回忆起容溪情动时艳丽到极点的脸,竟然就此释放。   刹那间邵轶脸色铁青。   而这时候容溪已经出了大门,慢慢走出去。他注意到了庭院里睡觉的巨大兔子,它在住宅楼背面,而白桐他们进来是从万馨园正门,也就没有看见大兔子。   他要去找到兔子的主人,想办法结识对方。多一个朋友,多一道助力。   容溪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忽然看见一片蓝白条的衣角。   这个似乎是病号服?   他轻手轻脚地转过去,角落里赫然是一个蜷缩在一起的人!   “你怎么样?醒醒!”   伸手一摸,这个人体温非常低。他裸.露出的皮肤略显苍白,但仍然是人类的肌肤,没有丧尸那样的紫灰色。肤质也紧致柔韧,证明是个活人。   难道是进化中的异能者?   要赶快把他捡走,否则这么低的体温,万一晚上降温了他就会冻死的。   “醒醒,别睡了喂!”容溪推了推他,对方却没有动静,只有呼吸低弱平稳。   “坚持一下!别睡过去啊!”   容溪吃力地抬起他一只手搭在自己肩膀上。这个男人看似瘦削,实际上也并不轻了,容溪只能半背半扶着他往前走。   陆决微微掀开眼皮,看见一截细白的后颈,和发丝墨黑的后脑勺。   他在黑暗中嘴角微微勾起。   这是哪里来的小可爱呢?   你知不知道,自己捡了个超邪恶的大魔王呢?   作者有话要说: 呃是这样的,我电脑坏了所以……   本来要设置攻的坐骑是猫的,但是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偷偷买了一袋麻辣兔,觉得巨好吃,就是吃完菊花辣得疼_(:-」∠)_   写到白莲的时候非常不爽,只想快点发他们盒饭。   这回的正牌攻,我想写出一种斯文鬼畜的感觉23333不过现在狂霸酷炫吊也不错_(:。」∠)_已经脑内发车无数把受翻来翻去了。   建议你们还是加一下群比较好,我微博经常发不出去……好怕被封啊 第66章 路边野尸你不要捡(五)   容溪扶着这个穿着病号服的活人, 跨过一具尸体。楼道间凉风流动,恶臭一阵阵钻进鼻子里。他一手捂住嘴防止自己吐出来, 尽量不去看地面。   男人微弱的呼吸喷在他脖子上,带来一点点温度。   看起来瘦瘦的, 没想到实际上对方一点都不轻, 容溪略感吃力。还好几步就到了家门口,他蹑手蹑脚地按下指纹开门,再小心地把大门关上锁死。   家里非常安静,厚实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   容溪把人慢慢扶到自己房间里, 他不想让那几个人看到, 否则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来。要是邵轶再像过去那样羞辱他, 容溪觉得自己很可能会忍无可忍直接拿刀过去砍人。   目前自己势单力孤, 最好不要和他们硬碰硬。   房间里有一套布艺沙发, 容溪把男人轻轻放下去,按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喂,醒醒, 你怎么样了?”   陆决这才“缓缓”醒来, 他眼皮一抬, 有些戒备地看着容溪:“你是谁?这是哪里?”   容溪看着他惨白的脸色, 安抚说:“这个说来话长……我不是坏人, 你别怕。要喝点水吗?”   陆决面无表情,心里快要笑死了。   你不是坏人,万一我是呢?   容溪见他姿态紧张,就去倒了杯温水, 拿来一袋面包放在他面前:“喝点水吃点东西,咱们慢慢说。”   陆决毫不客气,一口气灌完整杯水,面包也两口吃光,连碎屑都倒进嘴里去。椰丝的香甜仿佛把他所有的味蕾都复活了,他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   两年了,他靠营养针剂存活。就算再普通,只要是正常人吃的食物,陆决都非常珍惜。何况,投喂者还是娃娃脸美少年,更是赏心悦目秀色可餐。   陆决舒服地往后躺了躺:“谢谢啊。”   容溪点点头:“不用。如果没吃饱的话,这里还有。”   陆决飞快扫视周围环境,不由得有些惊讶。   外边都乱成什么样了,这里居然毫无损伤。房间挺宽敞,装修素雅简约,家具整洁干净,墙壁上挂着几幅照片和画,玻璃柜里书本满满当当。床头柜上一盏小灯,暖黄灯光令安静的室内充满一种久违的温馨感。他坐着的是软软的布沙发,旁边还有图案精美的刺绣小抱枕。   在这里,仿佛外界的一切死亡、动乱、污秽,都不复存在,只有安宁平和,叫人整个身心都放松下来。   眼前的年轻男孩就和这房间一样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陆决敢肯定,这里就是他的家。他澄净的眼注视着陆决,在等待陆决减轻戒备,没有半点逼迫的意思。   陆决忽然有一种想法,这个念头是如此突兀,又是如此令人欢喜。   他觉得,经历过两年的囚禁与非人虐待,面前这个人便是上苍给予他的补偿。   怎么会这样呢?   在他举目无亲四顾茫然的时候,他就这么出现了,就这么把自己捡走了。如果,陆决选择进自己家而不是睡外边;如果,这个男孩没有冒着危险出来,那他们就不会相遇,甚至可能永远也没有交集。   “我叫容溪。小溪的溪。”   “陆决。”其实陆决很想加上一句“你可以叫决哥”,但这样又太唐突,怕把人家吓坏了。   “如你所见,”容溪不动声色地暗暗打量陆决,而陆决大大方方地享受他的目光,“自从前段时间传染病爆发,现在地球上到处都是丧尸了。”   “还有变异的怪物……啊,听着真像生化危机,只不过现在成真了。”容溪有些无奈地说。   “谁都不知道病毒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头。”   这些事情陆决都知道,只不过他就是想听容溪说话。声如其名,清澈见底。当然,他听着听着就有点走神,开始脑补这样悦耳的声音叫他哥。   不过现在当然不可操之过急,才刚见面呢,底细都没摸清楚。不过陆决就是理直气壮地想,他不在乎容溪是个什么实力,反正不会有人比他更强。这种盲目的自信或者说自负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也许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吧。   容溪简直完美符合他心目中伴侣的标准,越看越爱。如果早几年遇到他,他们会不会有更美满的日子?   不得不说陆决一旦脑补起来就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边的容溪还在讲现在的状况呢,他却只顾盯着他看,目光柔柔的,友好得惊人,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温和无害的气息。   容溪一句话打破了他的脑内世界:“你不是普通人。”   陆决回过神来,微笑挑眉:“哦,你又知道了?”   容溪轮廓秀气的下巴对着他衣角一点:“你身上有血。我想,这应该不是你的吧。”   陆决低头一看,病号服上确实溅了几滴血,已经干透了凝结在布料上面。他忽然有些担心,容溪是不是嫌弃他脏兮兮的?难道自己身上臭了吗?   他抬起袖子凑在鼻端一闻,确实有股淡淡的腥臭。   陆决有些不自在:“借浴室一用。”   容溪好脾气道:“可以。但,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是什么人。”   陆决有些沉重地叹息:“唉……说出来你可别笑话哥。”   “龙泉山你知道吧?”他点点自己的头,“哥这里生病,进去了。”   容溪有些意外,那是本市最大的精神病院,离万馨园其实不算很远。这么看来,陆决大概是来居民区求助的?   “没想到啊没想到,”陆决摸着下巴,“医生刚诊断完,宣布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世界末日了。”   他一本正经地说:“医院里本来疯子就多,出了事更是一个都跑不掉。哥不能在里边喂丧尸不是,所以就逃出来了。”   “不瞒你说,我家就在你隔壁呢。不过哥是孤儿,房子里还有丧尸,这不没吃没喝的,就流落街头了。”   陆决神情非常真诚,真诚到容溪想把小金人砸他头上让他再进去一次。   容溪诚恳道:“请不要这样,我不是三岁孩子不好骗的。”   他猝然间变脸,从身后抽出那把开过刃的长刀,刀尖直指陆决:“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精神病院少说离这里也有二十公里,你一个手无寸铁的人能从那么远毫发无伤跑到这里来?!”   陆决仍旧保持着懒散歪在沙发上的姿态,苍白的脸上挂着宽容的笑,犹如在看一只亮出爪子自卫的猫。   他伸出两根瘦长的手指,随便一夹一压。   锋利的刀片断成两半,容溪脸色大变。   “别紧张别紧张,”陆决看到他眼里的畏惧和排斥,赶紧安抚,“哥是好人,不打你。”   “咱们可以和睦相处,”陆决愉快地建议,“这么说吧,容小溪,你给哥哥几口吃的就好,我给你当保镖。”   “别的说不清,但你得相信哥哥的实力。”打丧尸那都是小儿科了,只要他愿意,不到一星期这座城的势力他就可以搞定。   但要不要这样做呢?也许可以试试,自己当大哥,容溪当大嫂,手下百十来号小弟跑前跑后。   陆决摸摸下巴,觉得这个计划不错。   容溪戒备地盯着他:“你是异能者吗?”   “啥玩意?”陆决不解,“哦,你是说超人那样的东西?”   容溪冷冷道:“有一些人变异了,或者说,进化了。开始拥有一些超能力。如果你没有,怎么可能逃到这里来?”   陆决想了想,自己被迫接受生化改造,之后可以手撕一切活物,这算不算异能?莫非容溪说的是有人可以在天上飞?这个他就做不到了。   “呃,呼风唤雨就不行了,”陆决认真地说,“不过可以保护你在外边横着走,这点没问题。”   容溪皱着眉,有些难以抉择。拉拢陆决或许可以对付邵轶,但万一陆决见了他这些资源心生贪念,想杀人越货呢?   不要妄图揣摩人心,隔着一层肚皮谁看得见?   陆决看出他的犹豫,干脆耍起无赖来:“我说,你不想负责的话带我回来干什么?”   他上上下下看了容溪好几眼:“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就干那些个始乱终弃的勾当呐?”   这架势,好似在声讨负心汉。   猝不及防一顶渣男帽扣在容溪头上,砸得他有点晕:“乱说什么?”   陆决咄咄逼人:“难道不是?捡人家回来,连口吃的都不给?!你这个人啊,怎么这样的?”   他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得了,告诉你,你别想赶老子走!”   容溪吓了一跳:“你!”   陆决瞬间恢复和蔼温柔的笑脸:“你看,收留我有什么不好?我有房,可不比你家差;我还有车呢!包管你上哪都没有这么威风的!”   他可以说是非常热情地在推销自己了。陆决很有自信,他摸着良心说自己除了瘦点也没什么缺点,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而且别看他瘦,硬件是绝对超过平均水准的。   容溪见他一套一套的,简直头昏脑涨,深夜了他睡意上涌,只想快点打发了陆决:“车?车在哪?”   陆决拉着他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指着楼下庭院:“看,那是我的玛莎拉蒂。”   他的手比先前温暖了不少,容溪一时间有些愣怔,竟然没有甩开他的手。顺着陆决的指向,赫然是一团巨大的白毛球。   大兔子蜷成一团,耳朵垂下来,在沉沉夜色里极其显眼。它均匀地呼吸着,圆滚滚的身体起伏很有节奏。   陆决十分认真:“它的名字叫玛莎拉蒂。”   容溪:“……”竟无言以对。   他没有想到,许久之后,他才真正体会到了玛莎拉蒂的用处。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没榜,加上沉迷散排所以_(:-」∠)_   扶我起来我还能送 第67章 路边野尸你不要捡(六)   容溪看了玛莎拉蒂几眼, 对陆决无话可说。   他捂住额头放下窗帘,对陆决说:“你……不行这个我包不了, 你自己想办法。”   陆决严肃道:“它是环保型的,不会吃太多。”   容溪忍着困意和陆决交涉, 着重强调了一件事。现在家里也并不是百分百安全的, 起码他不能保证另外那几个人的行为。   陆决不以为然,压根不放在眼里,他的对策是谁敢动手他就一拖鞋抽死。   “那就这样吧……”容溪打了个哈欠,眼里沁出水来, “水电不多, 省着点用。”   说完他也不管陆决, 躺倒床上裹紧被子, 只露出墨黑的头发。   陆决站了会儿, 发现容溪是真的睡下了。   “小子,还好是我。”他看了容溪好几眼,才恋恋不舍走进浴室。   一拧开喷头, 居然是热水。这个时候能用热水洗澡的地方, 全城怕是都找不出几个来。陆决非常好奇, 从外表上看容溪就不像有势力的大佬。那么他的水电都是从哪里来的呢?   外边兵荒马乱的, 容溪家里竟然跟没事一样, 这一点确实相当可疑。假如一切都是他在末日前准备好的,那这份未雨绸缪的心思,也不是一般的可怕了。   不过在陆决眼中就变成了容溪思维缜密、细心体贴,遇到他真是太幸运了。好感再次刷刷涨, 尤其是温热的水流淋在皮肤上的瞬间,陆决惬意得快要升天。   从地狱里出来看到另一个地狱,一觉睡醒来到天堂,天堂里还有个小天使。   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种好事了吧。   陆决眯着眼睛,手指对准自己苍白的大腿用力一扭,差点叫出声。   不是做梦……   他认为自己苦尽甘来,终于过上了“家里有人”的小日子。抱着这种想法,从浴室里往外看到街上游荡的丧尸,他都觉得它们顺眼极了。   打丧尸有饭吃,是这样的么?   容溪看到丧尸的时候脸都白了,陆决很担心他会留下心理阴影,万一晚上吓得睡不着……嗯,正好让他好好安慰一番。   既然这样,明天就把这片地给铲了?   不过手撕丧尸的时候绝对不能给容溪看到,不然他温柔可靠的好男人形象还要不要了?   冲头发的时候他借着窗户透过来的月光勉强看清这是个挺贵的进口牌子,看来容溪是很注意生活质量的。   只不过这个甜甜的果香……不太适合他。   陆决飞快冲干净,嗅了嗅自己身上,清清爽爽的,这才满意走出去。微凉的空气接触皮肤时他发觉了一件可以说是很流氓的事。   他没有衣服穿。   那套恶心的病号服直接被他卷成一团从窗外扔了下去,正好盖在一只丧尸头上。   陆决随手拿起容溪的外套围在身上,打开他的衣柜。这是老式的樟木柜,里面衣物分门别类叠放好。它们散发着樟木封存后积淀的平和香气,柔软中似乎仍带着残留的体温。他缓缓将脸埋在衣服里,几乎是贪婪地呼吸着,仿佛要将那些温暖的气息尽数存储到肺中去。   套上容溪的衣服之后,他手脚处都多出一截来,凉飕飕的。   整个房间的光源,是容溪床头上的一盏小夜灯。容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脸颊处一小片肌肤,微黄光线下像是凝固的羊脂。陆决跪在床前的地毯上,托着腮仔细观察容溪。   这种小夜灯并不昂贵,胜在造型精致可爱。陆决的视力甚至比猎鹰更胜一筹,在并不怎么明亮的光线下也能把容溪看得无比清晰。   他伸出手指,隔空沿着容溪的轮廓一点点描过去,最后极轻地点在脸颊上。   陆决有那么一瞬间失神。   同样的场面,同样的姿态。   记忆朦朦胧胧,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他也曾经这样守在某个人床前,看着他安稳入睡。哪怕只要注视一会儿,奔流的爱恋便要盈满心脏,装不下了。   这世上有一见钟情吗?   陆决并不相信。   但第一眼看见容溪,炽热的感情便井喷而出,无从抗拒地灌满他的脑海他的心。   漫长的折磨中,他的情感早就所剩无几。如今的陆决也不会认为自己还是一个正常人,他没有任何道德观念,也懒得分辨善恶。对于他来说,其他存活下来的人类还不如玛莎拉蒂让他看得顺眼。   他知道自己这双手,可以制造惨烈的杀戮,任何阻碍他的事物,都可以杀之后快。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力量,毫无疑问是一件无比快乐的事情。   没有政府、没有组织,过去文明时代的一切条框全部宣告作废。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或事能够约束他。   杀了容溪,甚至杀了这里所有人,对于陆决来说不算太难。   但陆决最不重视的感情,也正是他唯一无法掌控的东西。   在容溪将他搀扶起来的那一刹,他可以直接扭断他的脖子。陆决的手指快要触摸到容溪后颈时,他把手收了回去。   先前他还试图掩饰一下,是容溪没有威胁他才不动手的。可现在他已经跪在人家床前了,还能说什么呢?   我这是雏鸟情结,第一眼看见谁就喜欢上谁,是很正常的。   陆决一想,觉得是这个道理,遂心安理得继续看容溪了。至于进城看到的路人甲,当然是选择性忽略。   容溪可不知道他的内心世界,他现在正深陷在最黑暗的噩梦里。   那一个晚上,面孔狰狞的暴力男人。   可怕的无法逃脱的痛苦和羞辱,绝望如附骨之疽,哪怕森寒利刃切进皮肤直达白骨都无法刮除。   “不,不——”   “放手!放开我!”   “啊——!!”   突然间爆发而出的惨叫吓了陆决一跳,本来安睡着的容溪犹如一尾被扔入沸腾油锅里的鱼,整个人几乎是弹跳起来,轻软的毛毯被他掀飞出去。   他修长的手足近乎疯狂地踢打着,似是在反抗不存在的假想敌,五指用力到手背上青筋根根爆出,在白净的皮肤上相当刺眼。即使是这样剧烈的动作他也没有醒来,依旧紧紧闭着眼睛,仔细看去眼睑下的眼珠在快速转动,但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陆决沉着脸,先去制止容溪的惨叫,不料容溪一口咬在他手指上,那力道几乎要把他手指咬断。换做一般人都要痛死,但陆决不一样,他没有痛觉。因此容溪撕咬得他手指流血,他连眉毛都不动一下。   他一条腿干脆利落地横跨过去,直接压制了容溪的动作,同时单手扣住他细瘦双腕,把容溪整个压在床上。   “嘘,别叫。”陆决低低道,容溪松开牙齿的瞬间他就抽出手来,没有半点犹豫吻了下去。   容溪喉咙里发出短促的一声低叫,泪水狂涌。   陆决不会哄人,只能死死抱着容溪,一下一下地亲他。容溪炽热的身躯在他怀里,就像在燃烧。   “呸,真苦。”陆决装模作样地吐了几下,一摸容溪后背,湿了一大片。   “小可怜……没事了宝贝,不怕不怕。”他像抱孩子那样抱着容溪,轻轻摇晃着,要是他会唱摇篮曲,这会他就该哼上了。   容溪紧贴着陆决心口,这个人看似冰冷,心跳却强韧无比。明知道是个身份不明的可疑家伙,但他现在在自己身边。   真真正正的,守在他身旁。   他吸吸鼻子,委屈得不行。应该要说些什么的,可容溪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说谢谢吗?”   陆决狡黠地俯视着他,捏了捏容溪发红的鼻尖。   容溪不知道怎么想的,脾气一上来,低吼道:“你吃我的住我的,靠你两下不行了?!”   陆决:“……好好好,你说的都对。”   他眼里还蕴着晶亮的水,却气得瞪起眼睛来,这样子陆决看了有点把持不住,只能告饶。   容溪抬起袖子狠狠一通乱擦,眼泪没擦干净反而把脸颊搓得红红的。他别过头去不看陆决,不想让这个嘴角带着不明笑意的男人看到自己一脸鼻涕眼泪的样子。   “你以为我会问你?”陆决捏住容溪的脸蛋,慢慢让他抬起头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我不会逼你说——当然,我等你以后自己说。”   “但不管是什么事情,记住一点。”   他在容溪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你身后有我在,什么都不要怕。”   容溪呆呆看了他一会儿,陆决随便他看,甚至还对他笑了一下。   “我有什么好怕的,不关你的事。”容溪抓过毯子,愤愤地把自己重新裹紧。陆决按住他的背晃来晃去:“过去点嘛,不然我怎么睡?”   “睡地上去!”   容溪没好气,说着往旁边挪了挪。   陆决便成功睡上了他的床,底气十足地把容溪毯子扒了,重新把两个人裹在一起。   容溪没有反对,陆决便当他是默许了。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陆决唱着跑调的摇篮曲,十分有节奏地抚摸着容溪的背,却被容溪踹了一脚:“难听死了,给我闭了!”   陆决:“……好好好。”他心里苦,但他不能说。   ***   第二天清晨刘涟顶了两只核桃眼,瞪着坐在洗手台上的零号:“你说什么?重复一遍?”   零号瑟瑟发抖:“榴莲儿,那个,昨天我真的没来得及跟你说……”   “陆决,就是那个丧尸王啊!”   刘涟:“……”   突然觉得生无可恋。   作者有话要说: 发生了一件事让我笑了一整晚,哈哈哈哈   笑得文都写不下去了,我认罪 第68章 路边野尸你不要捡(七)   零号对着手:“我都没有机会开口嘛……你就把他扛回来了。”   刘涟狠狠打了一下自己手背:“让你手贱!让你手贱!”   他现在非常后悔了, 本来是打算找一个人来撑场子的,结果找了这么个杀星!   “陆决, 男,二十八岁,身高一米八六,体重一百三十五。曾操纵几十万丧尸围攻南方第二大基地, 将十级异能的总负责人撕成两半后扬长而去,最终死于邵轶之手。危险程度评估达到最高级, 后两位是虫人和巨人。”   “他的能力一直都是个谜……被他杀掉的人, 死状都很惨,没有一个留下全尸。是个手段相当残忍,且极其狡猾的家伙。”   刘涟再次狠狠打自己的手:“现在把他扔出去还来得及吗?”   零号瑟瑟发抖:“这个,还是不要吧……万一惹毛了他, 手撕你哦。”   洗手台边缘很滑,它一个没坐稳, 哧溜掉了下去,刘涟把它捞出来放在漱口杯里:“那你说怎么办?”   “这个……要不,用爱感化?”   它满怀希望地仰望着宿主:“一般来说这种反派都有悲惨的过去,拼命刷他好感, 对他好,大概就能攻略下来了。原剧情里主角受就是这么干的嘛。”   刘涟一脸冷漠:“哦, 昨晚我踹了他一脚。”   系统:“……人作死,就会死。”   “我才不要去讨好他,踹都踹了, 大不了让他踹回来。”刘涟没好气。   系统:“……他一脚过来你可能会死。”   “就你废话多,你也给我闭了。”他捏住它的尾巴,将它从杯里提出来随手往墙上一甩,系统啪叽一下贴在瓷砖上。   刘涟一边刷牙一边含含糊糊道:“顺其……自然……吧。”   ***   陆决躺在床上,眼皮子微微掀开一点点。厚重的咖啡色天鹅绒窗帘没有拉上去,遮住了晨曦。   昏暗中,不远处光.裸雪白的脊背吸引了他全部的视线。容溪的皮肤仿佛在发着微微的柔光,陆决没有触摸过,也能想象出温暖细嫩的触感来。   容溪背对着他,脱下睡衣挂在架子上。他轻手轻脚地抖开一件衬衫套在身上,纽扣一粒一粒慢慢扣好。   镜子里的年轻人无疑是好看的,一举一动姿态优雅,但仍然带着轻微的引诱之感,即使他没有这个意思。   生得好看不是罪,但他无力自保,因此更加要小心行事。首要任务是保护自己,之后才能考虑复仇的问题。   只是,他不会为了苟活去跪舔陆决。与这种喜怒无常的人相处,最忌阿谀奉承,直接把自己放在低人一等的位置上,对方能拿你当回事?   不过现在陆决还是个活人,并不是丧尸,说明一切都还来得及。剧本里没有提到他经历了什么,但容溪想他能毫不顾忌基地里的其他幸存者,指挥丧尸进去屠杀,表明那个时候他已经彻底失去了人性。   究竟是怎样的绝望才会让他摒弃人心?   或许,可以尽量去避免这件事情的发生。   无数个偶然交织在一起,就组成一个必然的命运。但在规定的剧情框架里,他还是有余地去做一些手脚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裹着毯子睡觉的陆决,回想一下此人昨夜的行为,居然觉得脸上有点烫。   一整晚他都是被陆决抱着睡的,陆决一直哄孩子似地哄他,偶尔还会亲亲他的额头。   迷迷糊糊一觉过去,早上醒来看见陆决没有血色的脸,双眼紧闭。他眼下两块黑很明显,看来是一晚上没睡。   容溪扶额,既然捡了就没法子了,好好养吧。   某一个瞬间他下定决心,要和陆决一起活下去。   容溪看了陆决许久,久到陆决快忍不住跳起来了,他走过去轻轻一推陆决:“起来,跟我下去见寄生虫。”   陆决心想那是什么鬼,转眼他就反应过来,是容溪家里的其他人!   终于要砸场子了吗,好兴奋啊!   “好啊好啊!打谁你说!”他瞬间起床,对容溪灿烂一笑。   容溪给他吓得抖了抖:“你不要搞事……我去给你找衣服穿。”   陆决穿他的睡衣本来就不合适,他还手长脚长的,袖口裤腿都都短一截,露出劲瘦有力的肢体。容溪只能把父亲的衣服拿给他穿,没想到还是挺合身的。   他推着捯饬好的陆决走到穿衣镜前,上下一扫赞道:“不错,人靠衣装。”   陆决下颌对着他一点:“你决哥就算裸.奔,照样一表人才。”   容溪:“……”   他为什么要嘴贱夸他呢?   陆决还真有这个资本自夸。他个子高,比例又匀称,就是体格看上去很瘦削,并不强健,外加脸色过度苍白,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血。他自称在精神病院里被关了很久,这种状态也是理所应当。   论相貌,陆决更胜邵轶一筹。他的面相是那种斯文气的俊美,但偏偏又带着病态。而这种并不讨喜的病态放别人身上就死气沉沉,在陆决这反倒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奇特气质。   非要容溪形容的话,大概是“优雅的变态”。   陆决打好领带,对容溪说:“你真的不希望我动手?我会处理得很干净的,不用担心。”   他语气里的蠢蠢欲动都快扑到容溪脸上来了。   容溪无奈道:“你就对自己这么自信吗?说不定人家比你厉害呢。”   “怎么可能。”陆决不以为然。   “不是时候。”容溪只对他说了这几个字。   ***   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的白桐早早就起来了,本想拉开窗帘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耳边回响起容溪的警告,悻悻地放下手。   他没有叫醒别人,独自来到厨房,盘算着要怎样给家人们做饭。他空间里有不少食物,但现在不比以前了,必须节约。昨晚白桐就发现容溪家里的食品储藏非常丰富,厨房里都堆得满满的。   这让白桐很高兴,既然有食物,就不必动用他空间里的存粮了。   随身空间有一个好处,放进去的食品药品,永远不会变质。他之前试着放进去一块烤肉,再次拿出来仍旧冒着热气。   容溪家里资源虽多,但时间久了总会变质的。白桐考虑着什么时候说服容溪,让他同意把这些食品搬进空间里去保存。   不过他现在还不太想让容溪知道自己的能力。毕竟那件事情摆在那里,不可能当做没有发生。白桐有一种古怪的预感,容溪已经知道是他在背后搞鬼。可是,按道理说容溪根本不会有机会知道他和那个债主的交易。   他把容溪暴躁的表现归结于迁怒,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只要他好好照顾容溪,容溪会慢慢接纳他的。   想到这里他心情又轻快起来,继续做饭去了。厨房里油烟味比较重,白桐还是半开了窗通风。   小区外山坡上,一双眼睛四处逡巡,最后锁定这扇打开的窗户。   今天的早饭是香菇鸡粥和小汤包。白桐剁了鸡茸和香菇熬粥,包子是容溪冰箱里的,本地某家老店手工制作。白桐不仅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吃到这种记忆里的味道了。   一切准备妥当,他才去挨个叫人起床。邵轶因为某种原因,晚上也没睡好,但他还是维持着往常的风度翩翩。白桐红着脸和他亲了一会儿,跑出去叫白茉。   他一出门,邵轶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显得有些阴郁。   昨晚和白桐……的时候。   脑子里想的是容溪。   邵轶烦躁地攥紧拳头,伸手去摸口袋里的烟,发现空空如也。容溪容溪,这个名字,快要成为一句魔咒,紧紧勒住他的心脏。   原以为可以放下这个小妖精,但命运偏偏又要让他们再次相遇。他爱的是白桐,这点毋庸置疑。可容溪时常会突兀地闯入他的脑海里。   他在他梦里肆无忌惮地浅笑,澄净双眸水色潋滟,一字一句地问他:   “你爱我么?”   梦里容溪伸出玉白的手,捧起他的脸庞:“邵轶啊邵轶,你究竟爱我,还是爱他?”   小妖精微笑着拍拍他的心口,转身离去。   邵轶明知道容溪是个横亘在他和白桐之间的隐患,却控制不了伸向容溪背影的手,每一次都如此。仿佛只要他不看住容溪,小妖精就会飞到他再也看不到的地方,或者另一个人的怀里。   另一个人的怀里,被他用双臂紧揽。   一想到容溪窝在别的男人怀抱里轻声细语,那个不知名的人会占有他的一切,包括他的身躯和灵魂,他所有的笑容……   邵轶的心就像被毒蛇咬过一样刺痛。   容溪喜欢他,在过去他可以笃定。   但昨晚容溪打开门时,连个正眼都没给他。这怎么可能是面对心上人的态度?   邵轶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而这个预感很快就成真了。   他看到,容溪从楼梯上走下来,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是谁?!”   第一个开口问的,是邵轶。白桐一惊,抬头往上看去。   容溪身后,高瘦苍白的俊朗男人对白桐挑眉,笑了一下以示礼貌。   白桐脊背倏然窜上一股寒意。   对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笑意,而他看自己的眼神,完全就不像在看活人!   甚至,不像在看一个和他一样的生物。   “我的男友。”容溪冷冷回应,主动牵起陆决的手。   温暖的五指扣住陆决的手,陆决心底宛如被细小电流鞭打似的,难以言喻的愉悦席卷全身。   他格外谦恭有礼地对楼下的人颔首致意:“鄙姓陆,叫我陆决即可。”   “家里的事小溪一般不管,由我代理。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找我。”   “我们家小溪是个小闷葫芦,平时不爱说话,不过嘛,”陆决温和的语调里带着暗藏的警告,“这不代表别人可以欺负他。请各位放心,有我在,不会让小溪吃亏的。”   容溪感受到邵轶刀片一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也不胆怯,对邵轶粲然一笑。   邵轶有些失神。   他见过容溪性.感勾人的模样,那真是要把人活活溺毙的媚态,令他无法自拔。而容溪的美,总是带着一些阴暗颓靡的。从没有任何人见过他开朗真挚的笑颜。   而现在,他在那个陌生男人身旁展颜,那相扣的十指更是钢针一样刺眼刺心。   对邵轶来说就像当场抽了他一个耳光一样,叫他颜面扫地,脸色发青。   平心而论他没有任何立场职责容溪,因为他从来没有回应过容溪的感情,只是羞辱与玩弄。即便这样容溪依旧痴心不改,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求他垂怜。   如今容溪终于清醒过来,投奔到别人怀抱里,不再对邵轶有威胁了,邵轶反倒恼怒起来。   今日容溪穿着得体闲适,气度从容平静,过去的糜烂妖艳荡然无存。此时邵轶才发现,容溪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人如其名,清澈如溪。   容溪越是耀眼,邵轶心里就越不是滋味。但他强行按捺下对陆决的敌意。   两个男人的视线交汇在一处,只需要一眼,就能知道彼此都不是善茬。   陆决感到自己的血管中血液开始加速流动,这种先兆通常会为他带来逐渐攀升的亢奋感,唯有暴力和杀戮才能抚平。   容溪适时拉拉他的手,陆决眨眨眼,瞬间恢复正常。   “吃饭。”容溪眼里充满告诫。   餐桌上氛围不太愉快,因为没有人开口调节僵硬的气氛。白桐试着说了几句干巴巴的场面话,只有白茉尴尬地接了话头,慢慢地他就闭嘴了。   陆决根本不理,他吃饭的时候倒是很安静,还会腾出手去喂容溪几口,把容溪喂得又羞又恼,差点噎死。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超抱歉拖拖拉拉这么久_(:з」∠)_前段时间熬夜熬伤了,补了几天都补不会来……脑子里就像灌了浆糊一样什么都想不动。。。。。。好孩子不要学 第69章 路边野尸你不要捡(八)   白茉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 一切崩溃的开端, 仅仅只是一盒糖。   客房的玻璃茶几上,一个精美的糖果盒,印刷着异国风情的图案, 盒子里的方块小糖果花花绿绿, 散发出甜香。   白茉想了又想, 还是把一块糖放在嘴里。浓醇的奶味放松了她的神经,让她有余地思考最近发生的事情。   她和她的哥哥白桐、哥哥的情人邵轶,一起来到表兄容溪家里避难, 在丧尸和怪物横行的世界里总算是得以喘息, 有了一个稳定的家。   白茉一直对容溪抱着深切的敌意。在哥哥含糊不清的叙述中,她只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母亲的死,与容溪有很大的关联。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容溪身上那种过于靡艳的气质让她避而远之。她固执地认为,混迹声色场所的容溪很脏很恶心, 就算与自己有一些血缘关系, 也不能让她宽容地看待他。   但容溪的眼神,偶尔会出现在她梦里。   白桐带着她去拜访容溪,容溪态度从亲近变为不冷不热。他甚至没有正眼看她这个表妹,只淡淡地扫过来一眼。   这一眼让白茉羞恼得耳根充血发红,几乎想对容溪破口大骂。   她听过别人对容溪的评价。   “他的眼睛很勾人,但偶尔也会很慑人呢。”   或许那一次,她就是看到了容溪慑人的一面。   自己在他眼底无所遁形, 血肉骨骼都如同被利剑刺穿。   白茉心里不是不委屈的,她知道容溪父母双亡,但他也不能把脾气发在她身上吧?她又做错了什么?   那之后哥哥对她说了一些事情,从此白茉对容溪的反感彻底转变成怨恨。   她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哥哥,毕竟一母同胞,除了他还能信任谁?   白桐绝对不会对她说谎。   原本她讨厌容溪就算了,只要离远点就不会看见。可谁又能料到,这世界突然就天崩地裂了呢?   遍地横行的丧尸,还有可怕的怪物撕裂人体快速成长,一切都像她最厌恶的恐怖片那样。区别在于,这是真实的世界。   从家里逃出来,见识过血腥之后,她的心也开始麻木了。   白茉杀过人。   她用自己操纵火焰的能力,活活烧死了一个想要强.奸她的男人。   杀戮一旦开始,就不是能够轻易停止的。   在体会到剥夺生命的感觉之后,白茉心想不会再有比这还要糟糕的事情了。但杀死那个变态佬的时候,她快活得几乎要飞起来。   力量会让人不可避免地陷入扭曲中,尤其是,白茉站在白桐身后,看到容溪干干净净倚着门框的那一刻。   烧死他,烧死他。烧死他!   凭什么我们这么狼狈,他却还能保留一隅安宁?   要不是邵轶在旁边警告地瞥了她一眼,白茉可能真的会一道火流喷到容溪脸上去。   邵轶她是惹不起的,当然也没有惹的必要。白茉把他当成自己的哥夫,自然会听他的话。何况,她也打不过邵轶。谁拳头硬,谁才有资格讲话,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好在之后容溪没有对他们表示排斥,还是把他们收容下来了。   目前的日子,除了没有阳光之外,白茉还是比较满意的,因此也就没有挑事的心情。   容溪和另一个陌生的男人,整天都待在楼上很少下来。先前吃饭的时候,那个叫陆决的男人还会笑眯眯地牵着容溪的手带他下来吃饭,但现在容溪连脸都不露了,都是陆决把饭端过去。   说到陆决,白茉眼中流露出恐惧来。   她是真真切切地害怕这个看似病弱消瘦的高个子男人。   即便面对邵轶,她也没有感到如此可怕的压迫。   陆决的行为很正常,脸上总是带着从容的笑意。但这种笑意看在她眼里,只觉得背后直冒冷汗。   因为那家伙的眼神,并不能算是看同类。   具体形容的话,就是看蝼蚁。可以保持怜悯,也可以生杀予夺。怎么对待,还是得看他的心情。除此之外,没有过多关心的必要。   白茉有时候会对邵轶的言行很不满,比如他经常有意无意地回护容溪,即便人家根本不领情。这说明她还是有勇气去反对邵轶的,而面对陆决她连不满的心思都不敢有。   她又撕开一块蜜瓜软糖的糖纸,用牙齿狠狠研磨富有弹性的糖块。   不知道是不是她神经衰弱想得太多,她总觉得陆决身上萦绕着一股洗不去的血腥味。   白茉不禁打了个哆嗦。   听说人一旦浸淫某道时间过久,身上自然而然就会形成一种难以消除的气场。比如读书人,书读得多了,身上就会带着书卷气。   那带着血腥气的陆决……是杀了多少人?   她排除了陆决是个屠夫的可笑想法。一来陆决的形象非常俊朗;二来,杀猪和杀人能一样吗?   容溪对陆决的来历绝口不提,白桐和邵轶每次想问,都被陆决花言巧语打太极带过去了。他只是一口咬死自己之前就住在容溪家里,两人早已确定恋爱关系。   他说自己曾经是个设计师,但这话可能只有鬼信吧。   一个设计师,给人这种杀人狂的感觉,怕不是用数位板砸死了一火车人?   容溪竟然也顺着陆决的话,信誓旦旦陆决没有说谎,句句属实。   等陆决容溪都上楼去之后,邵轶脸色难看地吐出几个字:“他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白桐不解,但邵轶说完就闭嘴了,也不告诉他们自己是如何发现破绽的。   当时邵轶的表情,白茉看得很清楚。她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因为那活生生就是一张因嫉妒而扭曲的面孔。   这个认知令白茉毛骨悚然。   难道,邵轶喜欢容溪?!   不,这不可能,邵轶对她哥有多深情她是看得到的,怎么会平白无故移情别恋?   她不愿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于是干脆把所有错误都归咎到容溪身上。   白茉手伸进糖盒一摸,发现一颗也没有了。她生气地把盒子往地上一摔,干脆睡觉去。   ***   “你在发什么呆?”容溪在陆决面前晃了晃手指。   陆决对他眨眨眼:“没什么。”   容溪看见他脸上的笑意,觉得背后麻麻的。   “我跟你说,我似乎,可以感知到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陆决摸着下巴,就在刚才他逗容溪说话的时候,脑子里忽然涌进来很多奇怪的想法。   这些思维并没有影响到陆决本身的思考,与他自己的精神泾渭分明。   安定下来的这几天,他发觉自己身上有了一些变化。不是力量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他可以读心。   但这个读心的能力,不是很稳定。有时候可以主动读取,有时候又会被动。就如方才,他脑子里突兀地出现了另一个人的思维。   是住楼下的那个小丫头白茉。   有意思。   难怪容溪宁愿找他这个外人来撑场子,也不愿意相信与他有血缘关系的白家兄妹。   至于另一个人……陆决微微皱眉。   那家伙,很强。如果要干掉他,自己就算不死也会重伤。到时候谁来保护容溪?   陆决一向自负,并且不把自己和别人的命当一回事。可现在他有了容溪——虽然是他单方面宣布,容溪还没有表态,他就不敢拿容溪的命来冒险。   容溪的能力很鸡肋,勉强给陆决变出过一杯水,还被陆决笑话了。他恼羞成怒,一枚水球砸在陆决脸上。   最后陆决给他顺毛了好久才安抚下来。   陆决发现,容溪这个人,表面上温吞又安静,似乎是没有什么野心欲.望的。仔细观察后得知,容溪不但有脾气,这脾气还不算小。   想起那晚上容溪凶恶的模样,陆决又好笑又心疼。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把脑海里乱入的白茉的思想说给容溪听。   容溪一语不发地听完,冷笑起来。   他慢慢从床上起身,走到窗边的躺椅上坐下:“其实不用说我也知道。”   “她应该算是最希望我去死的人了吧。”   背光处他的神情显现出陆决从未见过的阴冷,修长右腿一抬搭在左腿上,轻轻晃动着。   “你很好奇为什么会这样吧?”容溪沙哑着嗓子。   陆决搬过一张凳子放在容溪对面:“洗耳恭听。”   “本来,我应该保守这个秘密直到死……”容溪的目光落在吊灯处,缓缓游移,“不过现在也没什么必要了。世界都这样了,说给几个人听也没什么。”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他盯着陆决苍白的脸,淡红的唇边似有讥嘲,“你说喜欢我,行。姑且相信你说的是真话。”   “但是个人就有头脑发热的时候——别这样看我,我理解你。所以,还是慎重考虑再做决定吧。假如你在听完这些事情之后,还能说喜欢我……那么。”   他最后几个字有些轻,带着细微的别扭:“我就答应你。”   这是接纳我了?陆决有点高兴。他压根不怕容溪说出什么劲爆的事情来,毕竟陆决自己的存在就已经很劲爆了。   一个能跑能跳的,活生生的杀戮兵器。   他就想问问还有谁?   容溪慢条斯理地端起玻璃杯,手指牵引着水球注满,抿了一口润润嗓。   从美满家庭的破碎开始,到不幸陷入魔窟,再到颓废堕落。两代人的关系他简要地带过了,毕竟逝者已矣,与他们关系不大。   说到自己被侵犯的时候,容溪深深吸了好几口气,语句都不太连贯。最终他还是完整地说了下去,他没有隐瞒自己和邵轶的那一段,做过就是做过,没有什么值得遮盖的。   他把杯子轻轻一放,下颌向陆决点了点:“我的话已经说完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陆决欲言又止,单手支着下巴。容溪以为他会美梦破灭恼羞成怒从而暴起杀人,又或者是悲天悯人表示心疼,但他竟连脸色都不变,仿佛在听一个有趣的故事。   容溪叹了口气:“现在知道喜欢我不是什么好事了吗?”   陆决脸上仍旧挂着惯常的吊儿郎当表情,容溪一看就来气,忍不住讥笑道:“怎么,没话说了?发现我和你的理想对象不一样了?真抱歉,我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家少男。”   他有些挑衅地盯着陆决看:“如何,还要喜欢我么?”   陆决心情复杂地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容溪。   这个小傻瓜不知道,锋利讥嘲的眼神下隐藏着莫大悲哀,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陆决一向自认牙尖嘴利,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容溪。干脆走过去把他抱住。   “你干什么?”容溪不满道,陆决捏住他的鼻尖,还小小拧了拧。   “傻瓜。”   陆决忽然轻笑出声。   “这又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侮辱自己?谁没瞎眼的时候看上几个人渣过?哥哥我以前还被人骗财骗炮过呢。”   他趁容溪一时失神,凑到他耳边低低道:“哥这么精明的人,都有走眼的时候,何况你这小东西?”   陆决呼吸的微热染在容溪耳垂上,泛开一片绯红。容溪只觉得耳根不受控制地发起热来,想要去揉搓一下,又显得欲盖弥彰,只能忍着。   “不过嘛,从现在开始,不,从你捡到我开始——”陆决拖长了音调,尾音上挑。   容溪心生警惕,稍稍离他远了点:“什么?”   陆决双手捧起容溪的脸蛋,黝黑不见底的眼瞳里映出一对小小的容溪:“你得爱我知道不?”   “我不管你过去爱谁,从现在开始你得爱我。”   “过去种种,我替你一笔勾销,可以吗?”   这句话就像一道破开迷雾的咒语,令容溪阴霾的心底终于得见一丝日光。   “一笔……勾销吗?你真的不会介意吗……”容溪身体有些发抖。   陆决沿着他的脊柱,像摸小猫儿一样一路摸下来:“哦,我为什么要介意呢?有什么值得我介意的?拜托,我为什么要吃一群死人的醋?”   当然,还有一个没死的,陆决早晚要送他去死。   容溪别过脸去,苦涩地说:“我以前……太烂了……我承认,我跟很多人睡过。你不会嫌我脏吗?”   陆决把他的脸扳正,认真道:“容小溪,看着哥的眼睛。”   “不看!”   “看嘛看嘛。”陆决知道容溪又别扭了,直接捏住他的脸颊往两边扯,扯得像个大嘴青蛙似的。   容溪无奈,只能与他对视。   “这个,啊,怎么说,”陆决停顿了一下,“我不太会安慰人……不过,你就记住一点得了,你没有错。”   “嗯……错的是这个世界好了,还有我。”   陆决说:“你的故事说完了,要听听哥的故事吗?”   容溪眼睛一亮,说不定这与陆决变成丧尸王的事情有关,于是竖起耳朵听。   陆决一脸沧桑,配着他苍白没有血色的皮肤,活脱脱像只英俊颓废的中老年吸血鬼。   “那时候我还挺穷的,没车没房,自然没人看得上……喂,不是某方面有问题,停止你的脑补!”   他愤愤地捏扁容溪的嘴。   容溪呜呜叫了几声示意求饶,陆决才松手。   陆决习惯性伸手去摸烟,摸了个空。他继续说:“被对象甩之后发愤图强,这才买的车和房子……你可以这么理解,哥的前二十六年是个吊丝逆袭故事。”   “啊对,和你还是邻居呢!喏,咱们住同一层的。”   陆决叹了口气:“可惜还没来得及住进去,就被抓走了。”   “接下来的事情……应该会超出你的认知?不过现在丧尸都有了,我这个应该不会很离奇。”   “我被抓到一个专门用活人做实验的研究所里。”他的声音倏然变得冷冽起来。   “这个鬼地方呢,我听到过几次,他们要研究的是生化人,或者说新人种,进化人。”   “他们给我打针,吃各种各样的药……剖开我的肚子,把我的内脏分别取出来放在不同的培养皿里。”   容溪有些不忍,陆决拍拍他的肩膀。   “你知道么?我那时候还有一个头呢,厉害吧。我的头啊,被许许多多的管子连接着,悬浮在营养液里……看着自己的心肝脾胃肾,分门别类地放在架子上。”   他似乎怕冷,手臂收紧,将容溪搂得更严实。   “那时候我还能眨眼呢!他们一开始用的是动物,想尝试将人的脑与动物躯体结合。不过全失败了。有一次造出来畸形的怪物,还杀了好几个人呢。”   “杀得好。可惜那时候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陆决语气里快意无比又有些可惜。   “后来他们改变了研究方向,不再追求粗暴的结合,而是改成有缓冲余地的‘融合’。简单说来就是特征融合,比如一个人长着老虎皮。”   “我还记得,被抓进来的一个小姑娘……才十一二岁的模样。”   “那些畜生,给她做了昆虫的融合实验——你知道那个小姑娘最后变成什么样子了么?”   “不、不知道……”容溪在他平淡无奇的叙述里感到扑面而来的恐怖。   “多可爱的小丫头啊……大大的黑眼睛,扎着两个马尾,穿小裙子,”陆决说,“如果我能有女儿,我希望是那样的。”   “她与某种剧毒飞蛾融合在一起,但最高融合只能达到百分之五十。”   “她背上长出了巨大的飞蛾翅膀,身躯开始膨胀拉长,最后……”   陆决忽然停顿下来,闭上眼睛。他不太愿意回忆那地狱般的一幕。   容溪无言,反手抱住陆决。   “她‘嘭’地一下,碎了。是真正的碎掉了,研究室里全是炸开的鳞粉和血肉。那小姑娘只保留下一颗头颅,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疼不疼……”   陆决说:“我只记得,她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的。”   容溪轻声说:“对她来说,是解脱吧。”   陆决点点头,感受到容溪的颤抖,便有节奏地轻拍容溪肩背来安抚他。   “还有其他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上层下层,什么人都有。甚至还有道上某个大佬的儿子。但就算有再大的势力,进了那个活地狱也……”   “我无意间看过那些人的记录——包括我在内,他们一共抓了两百七十九人。”   “但最终活下来的,只有我。”陆决笑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和其他人不一样,也许是他的求生意志太过强烈了,这种精神竟压倒了一切。   实验进展到中后期,研究所里只剩下两个人,陆决和另一个女子。   “我与那位女性唯一的交流是在培养皿里——那时候我与她都只有一个脑袋了。”陆决苦笑。   “她说,她的孩子还在家里等她,为了这一点念想,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死。就这样,一个弱女子竟然拖到了最后。可惜……她还是没能回家。”   “她是融合度达到百分之九十八的生化人,但就差这百分之二,产生了极其可怕的后果……”   “所幸,她走得也很安详,没有太大的痛苦。”   那个坚强的女人,半身之下,是巨大的蛇尾。她安静地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姿态像陷入熟睡般自然。   “最后一个,是我。”   容溪看到陆决眼底隐约有泪。   “跟自己的五脏们分开了这么久,终于又拼在一起了,呵。”他自嘲道。   “骗你的,并没有拼在一起。事实上我都不知道他们把我的心脏拿去哪里了。其他部分我也不知道,可能被拿去爆炒腰花了吧。”   “我现在的身体,并不是自然人的……”陆决轻声道,摸摸容溪的黑发。   容溪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他。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现在我还剩多少部分能够称得上是‘人’,也许只剩这个脑袋了。”   “当然,我一出来就杀光了他们。虽然这么做太便宜了。”   陆决调侃着,语调和平时一样轻快。   他心口一阵温热,讶异低头,发现容溪在哭。   “小傻子,哭什么哭……算了算了,哭吧。在我面前你想怎么哭就怎么哭。”   陆决嘴上抱怨,眼神却温柔到极致。容溪没有怕他,没有嫌弃他是个怪物避而远之。   他跟他果然是天生一对。   一个亲人反目、遭人白眼;一个人造怪物,世界难容。   “你看看你,越哭越丑了,连玛莎拉蒂都比你好看。”陆决用袖口去擦容溪的眼泪。   容溪这回不别扭了,反而大力抱住陆决。   他雪白的牙咬住淡红的唇:“你不要死。”   我们要一起活下去。   陆决笑着点点头:“嗯。”   “我常常想……假如我没有被抓走,而是早一点遇见你……”   两年前,正好是容溪失去父母的时候。   如果,如果那个时候,他能够早一点来到容溪身边……   容溪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他也不会是一个怪物。   陆决瘦长五指紧紧按在心口上。   过去他很希望这颗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成的假心彻底报废,但现在他希望它能够再跳动久一点。   和容溪一起活下去。   真是个美妙的目标。   ***   玛莎拉蒂最近生活非常愉快。   在研究所里,所有的动物要么死掉了,要么被解剖了。只有它,只是体型变得巨大而已,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在它被猛兽围攻的时候,一个人类从天而降,杀得血流成河,然后骑在它头上扬长而去。   人类牵着它来到城市,这里非常脏,到处都是垃圾和死尸,污染了普通的树木。它很害怕,没有吃的它就会饿死。   它的主人最终带着它来到人类的住宅区里,这里靠着小山,有丰富的植被;有不深不浅的河流,保证了食物和饮水的需求。   他命令它待在花园里,不准乱跑。玛莎拉蒂是一只乖兔子,很听话地缩在那里不动了。   偶尔有几只丧尸路过,被它挥舞着巨大的毛爪拍飞出去。   它蹦到小山坡上,切切擦擦地啃着草皮。自从草木变异之后,它们就长得很快了,而且异常鲜嫩。   人类已经好多天没有来找它了。也许是抛弃它了也不一定。   那个人的眼神真可怕,玛莎拉蒂不喜欢。   不过它也是一只懒兔子,除非生命受到威胁,否则它是不太想挪窝的。   今天好不容易见了点阳光,即使不怎么明亮,玛莎拉蒂也很珍惜。它趴在地上,大耳朵盖住眼睛,晒一晒自己的毛毛。   晒着晒着它睡着了,一睁开眼睛,天黑了。   巨大的白兔子呆呆地仰起大脑袋,片刻之后蹦蹦跳跳回花园里去。   陆决轻轻地推开窗,一脚踩上窗台,回身对容溪伸出手:“来,哥带你去兜风。”   容溪打着哈欠:“干嘛啊……大半夜不让人睡觉。”   陆决捏住他的脸,容溪眼泪立刻流出来。   “就知道睡,起来。”陆决双掌齐出,拍在容溪脸上。   “你!”容溪这下清醒了,他恼怒地瞪着陆决。   不知是夜色太美,还是陆决眼里的笑意太暖,容溪一下子忘了生气,怔怔地看着站在窗台上的陆决。   见他久久没有反应,陆决干脆跳下来,把容溪打横一抱,从窗台上一跃而下。离开的瞬间他脚尖用了巧力,把两扇窗户重新阖上。   “嘶——”容溪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六楼!   陆决也不借力,就这么直直往下摔。   容溪本能地闭上眼睛。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落地了。   身下是一大片柔软的白毛皮,带着活物特有的温暖。   这不是陆决的那只巨型垂耳兔吗?   “欢迎搭乘陆决的玛莎拉蒂,”陆决彬彬有礼,“让我们一起去看星星吧!”   “喂——我晕……”容溪的晕车还没出口,陆决一扯玛莎拉蒂头顶上的毛,大兔子就像上了马达一样狂奔起来!   雪白的大毛球行动出人意料的敏捷利落,沿着盘山公路往上蹦,很快就把他们运送到了山顶。   它一个急刹,陆决单手抱着容溪,往它背上一按,稳当当地落在大树下。   玛莎拉蒂圆满完成任务,再次乖乖地趴在地上,耳朵盖住眼睛。   人类的求偶过程,它一个兔子不好打扰。   容溪还有点晕眩,不过很快就缓过来了。   “看。”陆决往天空一指。   容溪抬头望去,星海万顷,银河横贯天穹。   从山顶往下望去,是漆黑得仿佛陷入永夜的城市,它失去了过往的活力,但偶尔仍有希望的火光闪烁。   “那个……”陆决有些磕磕巴巴地开口,容溪回头。   他眼里星辉如海。   “我……”   “我……就是……那个……”   “你能不能……”   容溪很耐心地问:“什么?”   陆决扑通一下单膝跪地:“做哥的媳妇儿吧!”   他态度极其诚恳:“今晚天上的这片星光,和地上这只玛莎拉蒂兔,还有帅气的我——”   “全都,全都给你!”   玛莎拉蒂耳朵动了动,继续遮住眼睛。   容溪上上下下看了陆决好几眼:“就今晚?”   “永远。”   陆决忽然一把将容溪按倒在玛莎拉蒂背上,双手撑在他脸颊边。   容溪能够清晰看见他眼里跳跃的爱恋。   “你这是……兔咚吗?”   玛莎拉蒂开始装死,它只是个兔子,它什么都不知道。   陆决慢慢俯身,容溪歪着头,什么都没说。   “……”   陆决在离容溪双唇只有五厘米的时候突然有点怂,那晚上的强势早不见了。他听到自己那颗假心脏咚咚咚跳个不停,好像有个DJ在打碟似的。   就这么亲真的好?万一容溪不接受呢?   耳边听到容溪的嗤笑:“喂,你到底亲不亲?不亲我回去了啊。”   “亲亲亲,这就亲!”   陆决一脸赴死的表情,对准容溪的唇用力印了上去。   容溪揽住他的脖子,温柔地回应他。   ……   玛莎拉蒂偷偷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晨曦。   它好想回家啊。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久等了_(:з」∠)_我发烧了在床上躺了两天超级难受,抱歉 第70章 路边野尸你不要捡(九)   阳光……?   陆决揉着眼睛坐起来, 容溪在他身旁, 安静地睡着。   远方天际,连日堆积的黑云, 被明亮的日光撕开一角。   玛莎拉蒂低着头,正在啃草皮。   一晚上它都不能动,无聊得要命,只能盯着天空看。   陆决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即便他脸皮再厚也挨不住红了。容溪身上盖着陆决的外套,他自己的衣服则被甩到玛莎拉蒂头上去。   叫醒他, 还是不叫醒?   陆决隔空缓缓抚摸容溪的黑发,眼神眷恋柔和。   他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顺利。容溪完全就没有阻止他, 只是握住他的手, 默许了他的行为。   他们在玛莎拉蒂背上折腾了一晚,虽然陆决极力忍耐压抑,但还是在容溪身上留下不少印子。暴戾已经刻入他的骨子里,始终无法消除。   陆决知道,容溪外套下的身体, 必定到处都是青青紫紫。这让他内疚得不行,寻思着要怎么和容溪赔礼道歉。   容溪眼下两抹浓重的阴影, 显然是疲惫得不行。陆决很心疼,只是回想起他身躯的温暖,仍旧会失神。   “小溪……”瘦长手指轻轻点在容溪脸颊上。   有了这样亲密的接触,应该可以让容溪彻底抛弃过去了吧。   陆决摩挲着容溪的手腕, 对方血管里温热流淌的生命,证明了这一切并非虚幻。   毁坏的世界里,他还活着,他心爱的人也活着。   这是真实存在的。   那血液的暖意,在他心中点燃了热烈的火焰。   陆决低头看自己的手,五根手指竹节一样,慢慢屈伸。今后,这双手只用来保护容溪。   “把命交到你手上,你愿不愿意要啊?”他低低笑着,凑到容溪耳边说。   容溪耳根发痒,忍不住偏过头去。   “真伤心。”陆决耸肩,捏了捏容溪的脸蛋。   容溪突然打了个喷嚏,从梦中惊醒。   陆决赶快抱住他:“怎么了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容溪咳嗽着怒视他:“昨晚吹的风,你明白我意思吗?”   居然,居然在兔子背上……山上风又大,就算玛莎拉蒂的皮毛极为厚实,也没办法把他全部遮住。他只是个凡人,不是陆决这种大魔头。   陆决一摸他额头,已经有些发热了。   容溪忍着昏沉:“快点回去……咳咳,房间里有,有药……不要给他们发现了。”   陆决自知理亏,低眉顺眼地给容溪穿好衣服,外套给他裹紧,自己就留一件衬衣。他一揪玛莎拉蒂头顶的长毛:“快,回家!”   玛莎拉蒂无辜地回头,车轮一样的大眼睛充满怨念地盯了主人一会儿,最终败在陆决理直气壮的眼神下。   它最后啃了一口草皮,一个蓄力,从山顶往下蹦。   容溪本来就头昏脑涨,再被兔子这么一甩,更难受了。胃里仿佛有一百只兔子在上蹿下跳,他感觉自己昨晚吃的饭都快要喷出来。   好在陆决那厮有良心,知道抱紧他。但他的手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腰。   “太刺激了……”容溪眼神放空。   陆决:“嗯?什么?”   “以后,不要在兔子背上……”   陆决摸着下巴:“其实还好,玛莎拉蒂很干净,它的毛很软不是么。”   说着说着他又兴奋起来:“宝贝以后我们可以再去试试嘛,保证不会让你再感冒了!”   玛莎拉蒂瑟瑟发抖,它只是个兔子,为什么要受到这种伤害。   容溪:“……我谢谢你。”   陆决笑嘻嘻地去亲他。   玛莎拉蒂绕路回万馨园途中,陆决心底察觉到一丝异常。只不过,这种异常没有持续很久。   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们。   是“东西”,不是“人”。   他高度发达的感知能力,很少会出错。陆决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一旦联想到与杀戮、战斗有关的事物,他必然会血液上涌,心中的暴戾蠢蠢欲动。   只要那家伙敢来……   他就会把它撕成碎块。   陆决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是在找某种手感。   指尖接触身躯,将一切硬生生撕裂,血浆喷溅碎肉横飞,对他来说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快乐。   容溪在他怀里咳嗽了几声,由于头晕难受,往陆决身上蹭。   陆决倏然清醒过来。   “……对不起。”   他用力把容溪圈在自己怀里,容溪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陆决是真的害怕。他怕的是,假如某一天,他再也压制不住自己嗜血的欲念,头一个死的绝对是容溪。   某一个瞬间,他甚至连玛莎拉蒂都想撕碎。   他要怎么做,才能摆脱这样可怕的命运?   容溪察觉到陆决的颤栗,抬眼一看陆决的嘴唇都在发白。   “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想!”他挣扎着爬起来,捧住陆决的脸。   “陆决,看我,看着我!”   他死死盯着陆决的眼睛,直到那双眼对准焦距。   “我在这里。”容溪只说了四个字。   陆决握住他的肩膀,痛楚难当,将脸埋在他心口上:“小溪……我怕……要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会杀了你的。”   容溪态度出乎意料地轻松:“哦,那我会跑的。”   陆决:“……”   “阿嚏……那,不如来做一个训练吧。”容溪说。   “什么?”   容溪神秘地凑近陆决:“当你对我的感情,压过所有的负面情感,就不会有这种风险了。”   陆决皱着眉:“要怎么做?”   “很简单。”   容溪抓过陆决的手,将他的手指一根根展开,他在他手心里写下自己的名字。   “念我的名字。”   “容溪。”   容溪拍拍陆决的肩膀:“正确。今后你想要杀人的时候,念我的名字。”   “容溪,容溪,容溪……”   他澄澈的眼里盈满笑意:“我说过,我们能一起活下去。”   陆决把他扑到在兔子背上,眼睛发红。   “好。”   他狂热地亲吻容溪,容溪推了他两下没动,就随他去了。   要是到了那无法挽回的地步,他就自我了断。即使死后再也见不到容溪,他也不要手上沾着容溪的血。   ***   容宅。   白茉苍白着脸,死死盯着玻璃柜里的糖盒。   昨天她吃完了一整盒糖,满腹怨气地把糖盒打翻在地上,准备等她哥进来收拾。不过之后白桐并没有来看她,白茉就不去理会那一地的糖纸了,直接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她看到地上干干净净。   这本来没有什么,一开始她觉得是白桐悄悄进来打扫。但后来她问了白桐,白桐说没有进来过,一直和邵轶在一块待着。   令她毛骨悚然的是,这盒糖原本是与其他零食一起分门别类放在玻璃柜子里的。当时她去拿的时候还特别注意到这种糖只有三盒,因为它非常贵。糖不是必需品,容溪自己也不会吃很多。   而现在,玻璃柜子里又是整整齐齐的三盒糖果摞在一起,仿佛不曾有人动过。   旁边的零食也原样摆放,数量与之前一样。   不仅白茉,白桐也惶然不安。   之前他整理过房间,客房装潢不如主卧室精致,白桐就自己动手,给房间添了一些东西,也放了一部分食物在房间里。   但第二天,他放进来的所有东西,全都不见了。   房间和当初没什么不同,仍旧空空的。他们的衣物,重新回到了空间里,一件没少。而白桐拿进来的零食,也好端端地摆在玻璃柜子里。   “这房子一定有古怪。”邵轶安抚着不安的白桐,神情冷峻。   “去问问容溪。”   白桐说:“他们……一早也没有下来,我去叫过了……他们不理我。”   他情绪有些低落。   “我去吧。”邵轶看不得他这样,起身上楼。   他心里在盘算着要怎么和容溪说话。   这几天,容溪根本就没有和他交谈过,那个陆决一直守在容溪身旁,像只护食的狗。   想到陆决,邵轶眼底露出狠厉来。   他不要容溪是他的事,这不代表着容溪就可以肆意去找其他人!   而且那个病鬼……能满足容溪么?怕不是,做了几下就会死在床上吧。   他满怀恶意地想。   邵轶在容溪门口站定,伸手叩击门板:“容溪,是我邵轶。想问你一点事情。”   没有人回应。   邵轶皱着眉头,集中精神去听。他的听力非常好,但门后毫无声响,连起身时与被褥的细微摩擦声都没有。   “容溪?开门。”邵轶开始起疑,提高了音量。   仍旧没有人回答。   “容溪!”他忽然想到一些可怕的事情,大力拍门,厚重的木门发出沉闷的响声。   哒。   是脚步声,非常轻微。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踏在金属上的声音。   只有那么一下,便消失了。   邵轶不敢再想,生怕门后就是容溪倒在满地鲜血里。他干脆上手砸门,但堪堪接触到木门的时候,门唰地一下开了。   陆决抱着双臂皮笑肉不笑地倚着门框:“有何贵干啊?”   邵轶冷冷道:“容溪呢?”   陆决让开一点,邵轶看到容溪躺在床上,身体微微起伏。   他松了一口气,容溪还活着,没有出现他想象中可怕的画面。邵轶语气缓和了点:“想问他一些事情。”   陆决挑眉:“哦,我家小溪生病了,不方便。你下次再来吧。”   他脸上轻描淡写的笑意看着邵轶眼里实在是糟心,他只能忍着气问:“他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生病?让我进去看看他。”   陆决伸手一拦:“哎——”   “不劳费心,我家小溪只是感冒了而已。”   他一口一个“我家小溪”,听在邵轶耳中更气更恨。理智上他知道这是容溪自己的事情,他没有半点资格可以说三道四。但情感上到底意难平。   就算他再不愿意承认,容溪都已经是别人家的宝贝了。   多可笑啊,多可笑啊!   嫉妒瞬间冲上头脑,令邵轶吐出无比恶毒的话来。   “你和他睡过了是吗?”他恶意地盯着陆决。   “那他有没有告诉过你……”   邵轶姿态优雅而傲慢。   “他以前在我床上,是怎么动的,怎么叫的?”   “你只会捡我玩过的么。”   陆决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   “小溪这样的傻孩子……年纪小的时候,分不清人和人渣,也是很正常的。”   “不过没有关系,他现在长大了。”   他语调很平和,很轻松,却像一桶热油般狠狠泼在邵轶的心上。   邵轶铁青着脸正要再说什么,床上的容溪开始挣扎起来。   他在喊,陆决。   陆决一个箭步冲过去,搂着容溪温柔地哄:“哪里痛吗?”   容溪捂着额头:“我梦到……”   “你在和苍蝇说话,嗡嗡嗡的……好吵啊……为什么你不赶他走?”   他突然暴怒起来,病中双颊绯红,实在是惹人心疼:“吵死了!让他从我这里滚——滚啊——”   容溪顺手抓起床头的玻璃杯,往门口砸过去,飞溅的水花打湿邵轶的鞋面。   病痛往往会使人脾气变坏,这时候的容溪根本就不讲道理,也听不进别人说话。   陆决握住容溪的手,哄孩子一样哄他,容溪这才倒下去继续睡。   “看见了?还要我请你走?”他苍白下颌对邵轶一抬,漫不经心的姿态,却是满满的耀武扬威。   邵轶狠狠瞪了容溪一眼,扭头就走。   陆决砰地甩上门,心底杀意如沸。   容溪轻声说:“陆决,我要喝水。”   “好好。”   陆决转悠到容溪身边,给容溪喂水。   容溪轻呼出一口气,还没开口,陆决就摸摸他的头:“那个,宝宝,你当他在放屁好了,别往心里去。”   容溪苦笑:“我怎么觉得你抢了我的台词呢……”   陆决低声道:“早晚我会杀了他。”   容溪点点头:“现在不是时候。”   要杀邵轶,只能趁乱浑水摸鱼。最好的机会,应该就是在巨虫人或者混合巨人出现的时候。   “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容溪躺下。   陆决握住他的手:“你说。”   “关于我的家……这套房子。”   “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容溪笑笑:“这里……会时间倒流。”   陆决挑眉,还有这种事情?他倒是从来没有注意过呢。   “每到晚上十二点整……所有的东西都会恢复原状。包括物品的位置、以及消耗掉的资源,统统都会还原。”   他白皙的下颌一点茶几,上面有一条巧克力,是昨天容溪拿上来给陆决吃的,不过陆决不喜欢甜食就没有动。   “你把它……扔出去。”   陆决:“这不好吧,是不是有点浪费了。”   容溪道:“没事的……扔吧。”   陆决半信半疑,但他很听容溪的话,抓起巧克力往窗外一扔,嗖地扔没影了。   “然后……今天晚上,这里还会有一块巧克力。”   “这么厉害的吗?那咱们岂不是……不愁吃喝了?”陆决还是不太相信。   容溪虚弱地点点头:“是这样的……要是家里没有其他活人就、就更好。”   陆决:“我知道了。”   “我会为你制造机会……咳咳……”容溪一贯温和宁静的眼里杀气凝结,“到时候,你一定要、一定要……”   “杀光他们!”   ***   季婉婉坐在榕树的枝干上,一双雪白的腿垂下,晃来晃去。   她怀里抱着一只很大的兔子玩偶,它的玻璃眼珠已经掉了一只,显得很奇怪。布偶雪白的绒毛上染着喷溅状的血迹,但她就是没有扔掉它。   从外表看,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十一二岁的模样,穿着粉紫色的雪纺小裙子,纤细可爱,可想而知长大后会成为怎样的美人。   她踢掉鞋子,像所有顽皮的小女孩那样,清清脆脆地笑着闹着。   如果,她脚下不是遍地尸体的话。   榕树下大片大片的血,浸泡着人类的残肢。   血泊中跪着一个男人——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自己活了下来。   他仰头恐惧地看着那个小女孩,这个小怪物,已经杀了太多人。连他也要死在这里了。   十个五级,四个六级,一个七级。   这些异能者,全都被她撕成碎块。   “滚回去告诉你们的头,”季婉婉摸着兔子布偶,“过几天我要去杀他。”   她歪着头咯咯笑起来:“咱们俩,只能活一个呀。”   听说他是十二级,但那又怎么样呢?   这片地区,只能有一个统治者。   既然这样,大家用拳头说话吧。谁厉害,谁就当老大。   那男人连滚带爬地跑了,看着他的背影,季婉婉手里扣着的兔子眼珠还是没有扔出去。   阳光照射到地面上的血迹,渐渐蒸腾出一股极为恶心的腥臭。   毕竟还是女孩子,季婉婉再也受不了,从树上跳了出去。   她抱着兔子,茫然站在路中间,不知道可以去哪里。   走啊走啊,也不知道何处是尽头。   季婉婉坐在花坛边上,陷入回忆。   冰冷的研究所,人世间的活地狱。   对了!   那个时候,她变成了介于昆虫和人类之间的东西……背上长出一对巨大的鳞翅,身上很涨很痛,像一只虫子一样开始排卵……   奇特的是,她的意识存在于每一粒卵中。   她看着自己不成人形的本体,炸成碎粉。理论上,她应该是死了……   可是,她再次从卵中孵化,变成了新的生物。   她记得,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很帅的叔叔、一个漂亮温柔的阿姨活着。那个叔叔一直在鼓励她,让她不要放弃。   可是,叔叔阿姨大概都死掉了吧……   季婉婉擦擦眼泪。   大家都死了,只有我活着。   可是活着有什么意义?   爸爸妈妈,都被丧尸咬死了;家里的猫咪也不见了。她没有地方可以去。   街上到处都是凶狠的家伙,他们要伤害她。季婉婉什么都不懂,就干脆把那些人全杀死。   后来,她知道了在这个城市里有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似乎叫做“沈晋原”。听说他是老大,不允许比自己强的人出现。   季婉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比他强,但她看得懂字,沈晋原对她发下格杀令,原因是季婉婉让他的手下死无全尸。   她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孩子没有善恶的概念。   而一个没有是非善恶观念,又力量恐怖的孩子,可想而知会造成怎样的灾难。   季婉婉赌气地想,这些叔叔要杀她,她就先杀死他们好了。   扭断了第一个人的头,之后的事情就很顺畅。   在杀戮中学习生存之道,她就这么活了下来。今天放过沈晋原的手下,她知道沈晋原迟早会亲自上门来的。   她做好准备了。   日光下,小女孩背上倏然伸展开巨大的鳞翅,折射出炫目鬼魅的色彩。   今天,又要去什么地方找吃的?   她漫无目的地飞着,渐渐出了城区。   在高空上,地面的东西可以看得很清晰。   季婉婉瞪大眼睛,地上有一团巨大的毛球正在吃草。   “兔兔!”   那是一只体型庞大得惊人的垂耳兔,它肥胖的屁股对着季婉婉。   季婉婉高兴地冲下去,收起翅膀停在大兔子身边。   玛莎拉蒂转过头来,两只眼睛看着她。   “呀,兔兔!”季婉婉围着玛莎拉蒂转了几圈,扑到它的长毛上。   “兔兔,你是谁家的呀?”她仰着小脸问。   玛莎拉蒂当然不可能回答她,它只是悉悉索索啃着草。   “你是野生的吗?可以跟我走吗?”   季婉婉越看越喜欢,拉拉玛莎拉蒂的大耳朵。   玛莎拉蒂诚实地摇头,大爪子一指某栋楼,示意自己有主人了。   这里还有人吗?还有活人?!   季婉婉顺着方向看过去,发现有什么东西被扔出来了,啪地掉在地上。   “什么……咦,吃的?”   那是一块白巧克力,已经摔碎了。   季婉婉舔着手指,看看楼上,又看看地上的东西,终于还是忍不住饥饿,把巧克力捡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boss登场 第71章 路边野尸你不要捡(十)   季婉婉吃掉了手里的糖, 却没有上楼去。   具备了一定的实力, 感知能力也会获得对应的提升。   那楼上有非常强大的力量波动,她不敢贸然前进。   她能感应到上面有两个很强大的人。但只有其中一个为她所忌惮, 至于另一个,她打得过。   打得过的,都不用害怕。   “兔兔……”她坐在玛莎拉蒂身旁,抱住自己的膝盖。   “我住这里吧。”季婉婉抱住玛莎拉蒂的前腿,用小脸去磨蹭它的绒毛。   玛莎拉蒂嘴里的草掉在地上,兔脸懵逼。   谁来告诉它, 人类要干嘛?   ***   容溪吃了药,感觉好多了,只是身体还有些无力。陆决给他捏肩捶腿, 放松肢体。毕竟昨晚上不够节制, 容溪浑身酸痛。   他们有一下没一下地说着话,陆决忽然闭上嘴,向窗口转过脸去。   “有什么东西在外面。”他可以确定,这就是他和容溪返回时,瞬间掠过的异常感。   有一个很强的东西, 就在外面,离他们非常近, 不过没有任何动作。   是什么……   陆决掀开窗帘一角,黑夜里最显眼的只有雪白的玛莎拉蒂。白痴兔子吃饱了缩成一团睡着了,而那股强大的气息,就在它身后!   它只是个兔子, 当然什么都不懂。但作为主人,陆决是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我下去看看。”他一脚踩在窗台上,回头对容溪说。   “注意安全。”容溪轻声道。   陆决点头,像只巨大的夜鸦一样,无声无息地往楼下跳。   他一动,玛莎拉蒂背后的季婉婉就发现了。   小女孩悄悄站起来,背靠兔子,细嫩的双手弯曲成爪。   如果对方要攻击她,她就把他撕碎!   陆决拍拍玛莎拉蒂的大脑袋,玛莎拉蒂打了个喷嚏。   两个人隔着一只兔子,谁都没有先动手。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仿佛绷紧的弓弦。   陆决一手按在玛莎拉蒂身上,另一只手松松地垂下来,看似放松,实际上随时可以进行攻击。   他直截了当地开口发问:“谁在后面?”   季婉婉一听,这不是……研究所里的叔叔吗?   认识的人居然还活着,这件事让她非常高兴。她从兔子身后跑出去,面前果然是个高瘦苍白的男人!   “陆……陆叔叔!我是婉婉呀。”她说。   陆决一惊。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她不是实验失败被炸死了吗,为什么还会活着?!   季婉婉往前走了几步,欣喜地对陆决张开双臂:“叔叔,你也活着,太好了!”   “啊……对。你不是……?”陆决站在原地没有动。这确实是当初被做成虫人的小姑娘,身高容貌,完全一致。   但,他亲眼看着她炸成了一堆碎末,尸骨无存。   那么现在这个,是什么东西?即便长着小姑娘的样子,也必须小心提防。   季婉婉有些难过地说:“叔叔……”   “那时候我被炸碎了……可是我没有死,又活过来了。”   陆决问:“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季婉婉说:“那时候……我……”   她有些忸怩,不愿开口了。   陆决耐心地询问:“没有关系的,说给叔叔听。”   季婉婉这才慢吞吞地张嘴:“叔叔,你知道虫子会生蛋吗?那时候我就会了呀。”   “从蛋里,我又重新出生了一次!”   她不太想回忆那时候的日子,便反问陆决:“那你呢?叔叔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呀?”   陆决清淡一笑:“就是这样熬,不知不觉,就熬下来了。”   季婉婉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懵懵懂懂地点头:“哦。”   陆决一看是她,便知道没有危险了。   “你没有地方可以去么?”他问。   季婉婉扭着裙角:“没、没有……婉婉没有家了。”   “爸爸妈妈和猫咪都没有了……不知道还有哪里可以去呀。”   陆决点点头:“你相信叔叔吗?”   季婉婉:“嗯!”   她不会忘记,被浸泡在冰冷的营养液中时,只剩一个头颅的陆决,还要抽出精神来安慰她,让她别怕。   “乔阿姨呢……她活着么?”   小姑娘天真地询问。她认为既然陆决叔叔活下来了,那么乔薇应该也活下来了。   陆决一顿,干燥的手掌覆在季婉婉发丝上:“她啊……她去了很远的地方。”   “陆叔叔,你又在骗小孩子!”   季婉婉气呼呼地扭过头去:“乔阿姨肯定死了!”   陆决苦笑:“对……她死在解剖台上。不过,她走得很安宁。”   季婉婉低着头,许久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杀光他们全家!”   陆决拍拍小丫头的肩膀:“我已经杀过啦。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家家别管。”   小女孩对着手指:“哦。”   她仰起白皙的小脸蛋:“陆叔叔,我没有家了,你可以收留我吗?”   陆决微笑:“当然可以。不过你要听话哦。”   季婉婉说:“爸爸妈妈说过,婉婉是乖孩子。”   “陆叔叔,兔兔是你的吗?我可以和它一起玩吗?”   她想和陆决走,但又舍不得玛莎拉蒂,一直在揪它的毛毛。   “可以。这是我的兔子,随便你怎么跟它玩。走吧。”   陆决低头看见小丫头光着脚没穿鞋,干脆把她背在背上。他倒退几步一个冲刺,三两下窜上楼顶,唰地拉开窗帘,轻巧落地!   季婉婉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在一间干净的屋子里了。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很好看的哥哥。他眼神安宁温和,整个人仿佛散发着光。   “哥哥,你真好看!”她小声说,目不转睛地盯着容溪。   容溪坐在床头笑着调侃:“你私生女?”   陆决满头黑线:“不是!我哪来这么大女儿!”   一阵折腾之后,季婉婉穿着容溪的旧衣服,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样子乖巧可爱:“小溪哥哥好。”   陆决又想抽烟,但考虑到媳妇和小孩子在,便作罢。   “这小丫头,就是上次我跟你说过的小姑娘。”   容溪说:“一个小孩子,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季婉婉低下头,像做错了事一样:“有人要杀我……我就杀他们。肚子好饿,没有吃的,我就飞呀飞呀……”   “在天上看到了大兔兔,我就下来了。”   容溪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你怎么飞的?”   “我有翅膀呀。”   季婉婉后退到窗边,细瘦双臂张开,背上鳞翅倏然展开!这双翅膀,几乎有她整个身体那么大,长长的尾突像是两根飘带一样垂落到地毯上。   鳞翅上炫目的华彩将整个房间照亮了一瞬,容溪惊讶地看着她,这不是虫人吗?!   这个世界,居然还有人能制造虫人?!   “从卵里出来,我就变成这样了……很痛很痛。”   小女孩认真地说。   陆决安抚地按在她肩膀上:“以后不会了。婉婉,你刚才说,有人要杀你,为什么?”   季婉婉说:“是沈晋原的人!”   容溪皱眉:“沈晋原?那是谁?”   季婉婉:“小溪哥哥,你不知道吗?这个人已经是星川市的这个了!”   她伸出拇指比了比。   容溪陆决对视一眼,他们一直住在家里,几乎没有去探查外界。   势力割据是必然的,但他们并不清楚到底有什么人在争权夺利。   “婉婉,你还知道什么,继续说。”容溪把一小盒水果糖放在季婉婉手心里。   小姑娘很容易被收买,于是将自己所见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自从世界末日后,生物开始产生奇形怪状的变异。所有的人和动植物,都开始进化。一部分的人类,他们获得了超乎想象的力量,这些人被称为“异能者”。   有人给异能者们进行了等级的划分,一共十二个等级。   毫无疑问十二级是最强的,但达到这个等级的人可以说是凤毛麟角,万中无一。   陆决下意识地思考自己能算到多少等级。   沈晋原,就是一个十二级的超强异能者。星川市这么大的城市,一旦陷入动荡,残局是很难收拾的。   而短短几天内,沈晋原就将整个星川市零散分裂的势力全部整合统一起来!   这个人,不仅有力量,更有可怕的头脑和狠厉手段。顺者昌,逆者亡。听说他过着比末世前顶级富豪还要奢华的生活,没有任何人敢于忤逆他。   容溪心想这人设……不是摆明了等人去刷嘛。   沈晋原的打手们每天都会去巡城,收编零散的异能者,将普通人带去做苦力。季婉婉说,只要是沈晋原的手下,都可以在市里横行霸道。   “你是怎么惹上他们的?”   季婉婉大眼睛里露出仇恨来:“他们要伤害我!”   “小溪哥哥,我撕碎他们,有错吗?”   容溪把一颗糖喂给她:“婉婉,你做的很好。”   他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末日里,人性道德都不再具有约束力。一些变态没了束缚,自然就不需要再压抑自己了。季婉婉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在某些渣滓的眼里,必然极具吸引力。   好在她可以自保,否则容溪简直不敢想。   “我第一次杀人,就是杀他们……一、二、三、四、五,我杀了五个人。”   季婉婉掰着手指头说。   实际上,只有一个人对她表现出了肮脏的欲望,诱骗不成就辱骂她,朝她扑过来。   但是那个变态,一点都不禁打!   她手指一勾,他的肠子就哗啦啦地流了一地。剩下的那几个人脸色大变,挥着砍刀钢管要来杀她。   “我没有武器嘛……”她嗫嚅着说,“只能、只能用手……”   “那几个人是沈晋原的手下,后来,沈晋原就发了格杀令,要杀我了。”   容溪表示能想象得出来,肯定遍地碎块。   说起来这个小丫头的攻击方式,和陆决很相似,都不爱使用武器。或许,这种原始暴力的方式,才能满足他们内心嗜血的渴望。   这大概是生化人的缺陷,不杀戮就会发疯。   陆决轻叹,叹息中带着无比的悲愤。   那群畜生,硬生生把花朵般的小姑娘,变成了这样一个满手血腥的残暴怪物。   她本该在父母怀里快快乐乐地长大……   季婉婉却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陆叔叔,小溪哥哥,不要担心。婉婉不怕他们。”   她捏紧小拳头:“我今天来之前,又杀了他十几个人!”   容溪:“……”   陆决赞许道:“不错,干得漂亮。”   季婉婉含着草莓糖,模模糊糊地说:“我放了一个走……让他去通知沈晋原,早晚有一天我要去杀了他!”   她俏丽的小脸上突然现出狠毒的神情:“这是没有办法避免的!我不先动手,就会被他的人追杀到死!”   季婉婉猛然站起身:“陆叔叔,小溪哥哥,我不会拖累你们的!”   她咬着粉嫩的唇:“我、我就在这里住一晚!明天我就走了!”   陆决嗤笑。   他伸出修长手指给了季婉婉一个脑瓜崩儿:“傻丫头,什么乱七八糟的?杀什么杀,你给我坐着!”   小丫头揉着额头,委屈巴巴。   容溪忍俊不禁。   他温和地说:“婉婉,你可以留在这里。既然来了,就是一家人。不用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哦……”季婉婉点头。小孩子的心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她问容溪:“小溪哥哥,我能帮你做什么?”   她有些不好意思:“哥哥,以前我会很多东西……但现在只会杀人了,你不要讨厌我呀。”   容溪笑道:“没关系,你可以和陆决交流学习。”   他心思转得很快,一个陆决对上邵轶,胜负五五开,陆决肯定会受伤。那么,加上一个季婉婉呢,能不能杀了邵轶?   不行……   他几乎是立刻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叫一个小女孩去帮他杀人?容溪做不出这种事情。而且,季婉婉还惹了那个什么沈晋原,这是更大的麻烦。   他略一思索,说:“你们先聊,我去一下洗手间。”   ***   刘涟先用水打湿一条毛巾,再慢慢擦脸。清凉的水汽令他头脑清醒。   他对着镜子,镜子里映出的脸虽苍白,却显得很有精神。系统坐在他头上,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   “那个沈晋原是个什么鬼?很厉害吗?”   系统想哭:“榴莲儿,你还有心思管什么沈晋原?你死到临头了你!”   刘涟把它抓下来用力捏到变形:“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哦?”   系统哇地一声哭了,从刘涟手心里扭动出来:“呜哇!你知道……季婉婉是谁吗?”   “谁?”   系统悲惨地说:“是一号boss,巨虫人!”   刘涟:“……”   “惊不惊喜?刺不刺激?”   巨虫人,一战消灭近百个异能者,但剧本里并没有说是什么类型的虫子。   它的完全形态,几乎覆盖半条商业街,将天光遮蔽得严严实实。   那一战的惨烈,就连男主都没有全须全尾地回来。他被巨虫人咬掉了一只手,要不是基地里有高阶的治疗异能者,他就是个残废了。   “我要救她。”刘涟斩钉截铁道。   系统点头。它就知道是这样啦,宿主太善良没办法。   它伸出面条手,从肚子里掏出神秘骰子:“当当,来吧。”   刘涟说:“扔。”   骰子骨碌碌打了个转,停在某一面。   “哦……”   “咦……”   刘涟和系统对视一眼:“可以。”   “那,就这样吧。”   ***   星川市东区,著名的富豪别墅里,此刻警戒森严。   一个血流半身的男人,颤栗着跪倒在地上。   “她是这么说的?”   冷冽沙哑的嗓音,从上头传来。   “是、是的……沈爷,季婉婉说,叫您等着,她会亲自过来杀您……”   沈晋原感到十分有趣,拍着扶手大笑起来。   “有意思,不错。连黄毛丫头都敢和我叫板了,这世界真有意思啊。”   他摩挲着拇指上的帝王绿扳指,对外挥挥手:“下去。”   几个人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将地上失血过多昏迷的人拖走了。   沈晋原十指交叉抵住下颌,刘海下眼神晦暗,说不清是阴郁,还是兴奋。   原本他以为已经统一了星川市,生活枯燥无味,正在想着要不要向外扩张,便出现了一些狠角色来为他调剂生活。   比如,这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季婉婉。   他非常不以为然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哪会有这么恐怖?   直到他派出去的人,个个死无全尸,只剩这一个回来通风报信,沈晋原才开始重视这个问题。   站在力量的顶点,未免太过无聊。但沈晋原从不会盲目自大。所有出现在他地盘里的强人,他要么就收编他们,要么杀掉,无一例外。   很少有人会违抗他,除非那个人活腻了。   就这样,他把星川市所有的异能者,和一些外来的过江猛龙,整合到了一起。在整个省内,沈晋原可以说是一家独大了。   有野心勃勃的手下提议他,眼光往外再放远一些。反正,新的世界,也需要新的秩序。这个秩序,可以由任何人建立。   沈晋原考虑了一会儿,决定放弃。   外面的水太深,他暂时还不想拿命来拼。   何况自家都还没扫干净,怎么放眼世界?   季婉婉不足为惧。任她再凶再横,也就一个小屁孩子罢了。只要她敢来,沈晋原有一百种方法让她再也走不出去。   令他忌惮的,是一个牵着大兔子的神秘男人。   这个人,前段时间一进城,就一路横扫过去,根本没有人敢拦。   但他又凭空消失了,带着他的兔子一起。   沈晋原不是没有派人出去搜查过他,但一无所获。   据目击者称,这个男人穿着病号服,看着病怏怏的,没什么杀伤力。可一交手,他们几乎摸不到他的衣角。   不仅没有找到人,连兔子毛都没找到。   直到现在,才有了一些线索。   他派出去的眼线们回报说,深夜里有一只巨大的兔子狂奔而来,往市区里的山头上去了。   沈晋原大骂他们废物,连兔子都看不住。手下们非常委屈,那哪里是兔子,简直是F1赛车!   黑夜里只能看见一团白毛毛,唰地一下从头顶过去了,他们怎么看得住?   “沈爷……”   有个手下急急忙忙冲进来,沈晋原刚想开口骂人,却听那个人说:“兔子,兔子找到了!”   “哦?在哪?”   “北城区的万馨园里……季婉婉,也在那里!”   沈晋原一拍扶手,露出一个有点阴郁的笑容。   “得来全不费工夫。”那么,这回他干脆就送他们一起去见阎王好了。   星川市,只能有一个老大!   ***   容宅。   深夜23:48。   季婉婉和玛莎拉蒂玩了一天,累得睡下了。   容溪与白桐,今日基本上相安无事。但白桐一直欲言又止地看着容溪,好几次想开口,容溪都冷冷偏过脸去。   “没什么事的话,咱们睡觉吧?”陆决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眼里亮晶晶的。   季婉婉跟他们睡同一层,在隔壁房间。容溪的家隔音效果是很好的,因此陆决可以肆无忌惮。   容溪看了他几眼,呼出几口气:“拿你没办法。”   他慢慢解开自己的睡衣扣子,露出玉白的皮肤:“不要弄得太累……”   “好好好!”陆决两眼放光,嗷地扑了过去。   陆决正在啃容溪的脖子,门板却突然传来响声。   那个瞬间陆决眼睛都红了,恨不得把敲门的人撕成八块。   “小溪,是哥哥……”白桐说,“你出来一下可以吗?”   容溪眼神极为不耐,但他还是推开了陆决:“听听他说什么废话。”   陆决委屈得不行,整个人开始散发出怨气。   容溪无所谓,凑过去在陆决唇上亲了一下。   怨气“轰”地变成了热气。陆决傻兮兮地笑着,跟在容溪身后。但一出门,他的表情瞬间变成平时的吊儿郎当。   白桐想去拉容溪,被容溪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客厅里,所有人都在,除了季婉婉。   白茉警惕地看着容溪,邵轶则是脸色阴沉,不知道再想什么。   陆决发觉他在看容溪,便轻笑着与容溪十指相扣。   邵轶愈发如坐针毡。   “你想问什么呢?”容溪慢条斯理地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心平气和开口。   白桐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缓和道:“小溪,咱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应该没有必要彼此隐瞒什么,对吧。”   “哦?想说什么你就直说。我很累,要去睡觉。”容溪道。   白桐一看挂钟,23:58。   “不急。等两分钟吧。”白桐柔声道。   容溪秀丽的脸上渐渐挂上似有似无的讥嘲。   他早知道会这样。其实,也隐瞒不了多久。这几个家伙,虽然令人厌恶,但至少智商在线,不是可以糊弄的傻子。   两分钟稍纵即逝,午夜十二点,一切恢复原状。   众目睽睽之下,桌上摆着的杯盏零食,倏忽消失。而容溪原本穿着丝绸睡衣,也变回了那一天晚上记录的那套。   白茉眼睁睁看着,刚才她还在吃的薯片,唰地回到柜子里,又变回满满一包。   容溪不慌不忙,直接关掉所有的灯。   陆决托着一个烛台,上面一支白烛。   烛火摇曳中,他带着病态的俊朗容貌显得鬼气森然,甚至连那轻佻的笑意都显得扭曲。   白茉吓得背后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往沙发角落缩去。直到陆决把一盘冒着热气的烤鸡翅放在桌子上,才缓解了尴尬的气氛。   每一天晚上的这个时候,厨房的烤箱里一定会有一盘这个东西。   白桐低声道:“小溪,现在你可以说了么?”   容溪接过陆决串好的鸡翅,先美滋滋地咬了一口,红唇开合时不知吸引了谁的视线。   “就是这样呗。”   “如你所见,我的家,每晚的十二点,就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他扯扯自己的衣袖,“包括我穿的衣服也是如此。”   “所有的东西,无论消耗掉多少,都会恢复原来的数量。简单说,这里的东西,永远都吃不完。”   白桐眼里露出欣喜,被容溪看得分明。   “但你们不受这个限制——因为你们是外人,懂么?”   邵轶忍不住讥嘲道:“那他呢,他就是内人了?”   容溪温和道:“邵公子,他确实是内人——我允许。”   他故意仰起脸,露出脖子上一块暧昧的红印,像是落在雪地里的梅花一样刺眼。   陆决挑眉,把容溪往自己身边揽了揽。   “我的话说完了。”容溪把鸡骨头吐到垃圾桶里,转向白桐,语调骤然犀利:“那么你呢,我的哥哥。一、家、人、没、有、必、要、彼、此、隐、瞒,对吧?”   白桐脸色有些发白,事已至此,他不可能再隐瞒自己空间的事情。   “告诉他吧。”邵轶扶额。到了这个地步,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   白桐只能慢声细语道:“小溪……其实哥哥,有一个空间。”   空间是个好东西。存储量很大,还可以保持状态。带着它到处走,并不会担心挨饿生病。   更神奇的是,它能够复制资源。   一块肉,放进去一段时间,会变成两块一模一样的肉。   并且,它们都是一样的新鲜。   这就是白桐在末世中生存的绝密手段。   “要是没有它,哥哥是撑不到来见你的。”白桐叹息道。   容溪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没有表现出半分惊讶。他掸了掸衣领上不存在的灰尘,对白桐微微一笑。   他说:“亲爱的哥哥,既然你有这么好的东西……”   邵轶察觉不妙,直接打断他:“容溪,你该睡觉了。”   陆决对他怒目而视:“要你管!”   容溪慢吞吞地接下去:“哥哥,你有这么好的东西,想必也是吃穿不愁了……”   他很有礼貌地夸赞:“邵公子很厉害,可以保护你。”   白桐心里不太舒服,耐着性子说:“小溪,你要说什么?”   “没什么。从我家里,离开。”容溪轻描淡写地说出一句话,白桐眼神震惊而受伤。   白茉用力一拍桌子:“容溪你不要太过分!你凭什么赶我们走!”   容溪轻笑道:“凭我是,这个家的主人啊?有问题么?”   白茉气得脸都红了:“你,你这个冷血动物!连自己家的亲人你都要赶走!你知道外面多少丧尸多少怪物吗?!”   容溪点头:“知道啊。”   “可是,那关我什么事呢?”   白茉对他的态度忍无可忍,指尖火苗一撮就朝容溪卷过去!   陆决单臂一横,硬生生卡在白茉喉咙上,将她压倒在地。   “在我面前动他?嗯?”   他脸上仍旧挂着散漫的笑容,眼底却有疯狂渐次蔓延。   白茉吓得心胆欲裂,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一样。她无来由地相信,要是她敢乱动,陆决一定会扭断她的脖子!   “住手!”白桐惊叫。   容溪说:“陆决,放开她吧。”   陆决讨好地往容溪身上蹭:“她先动手的嘛。”   容溪伸手拦在陆决身前:“看到了?还要赖在我家里吗?”   白桐扶起白茉,脸上火辣辣的烫。   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容溪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锋利?这段时间,不是好好的吗?   “小溪,小溪……”他悲哀地唤着弟弟的名字,“不要这么残忍可以吗。”   “为什么你这样讨厌我们呢?”   容溪一听他这样说,眼睛都红了。心底狂涌的怒意几乎要烧穿心肺,他怒极反笑,大步跨过去狠狠揪起白桐的衣领:“你还有脸提?!”   他压低了嗓音,在白桐耳边狠厉道:“白桐啊白桐,你是不是认为,我永远不会知道你曾经做过什么事情?”   白桐本能地哆嗦起来,难道……容溪知道了那件事?!   不,这不可能……   他镇定道:“小溪,哥哥没有对不起你……你先冷静一下好么?”   容溪暴跳如雷,抬手就是一个耳光下去!   邵轶闪电般抓住了他的手腕:“容溪,你不要太过分!他是你哥!”   容溪大力甩开他的钳制,退到陆决身后。   陆决假笑着对邵轶道:“你看,已经这样了。要不,咱们出去打一架吧?”   邵轶刚想开口说什么,大厅里落地窗的玻璃猛然齐齐爆碎开来,碎玻璃渣暴雨一样朝众人撒落!   “小溪哥哥!陆叔叔!”季婉婉从楼上焦急地跑下来,尖声大叫,“沈晋原的人来了!”   邵轶单手一挥,那些碎玻璃渣汇成一道洪流,呼啸着倒冲回去。   “咳咳……”容溪从茶几下爬起来,陆决给他拍掉身上的灰尘,拦在他前面。   他回过头对容溪神秘一笑:“有人要装逼,让他先上。”   容溪笑着表示同意。   沈晋原随手一挥,玻璃渣在半空暴散,雨点一样砸落在花园里。   玛莎拉蒂被一群人包围了,急得团团转。它眼看着逃不掉了,突然对着那些黑衣人张开三瓣嘴。   兔子嘴里,几排钢刀般锋利的尖牙!   身为兔子,它要捍卫自己的尊严!   季婉婉穿着睡裙,光脚站在阳台栏杆上,与沈晋原隔空对视。   “是你。”沙哑低沉的嗓音和稚嫩的童音同时响起。   沈晋原的风衣和季婉婉的睡裙,在寒凉夜风中猎猎抖动。   邵轶和白桐白茉疑惑地看着这个小姑娘,不知道她又是从哪里来的。   但半空中那个男人,绝对是个狠角色。   小丫头和他隔空对峙,气势上丝毫不落下风。   陆决怒道:“婉婉,回来——”   季婉婉没有回头,陆决只听到她稚气的声音:“陆叔叔,这是我自己的事。”   沈晋原居高临下,颇有礼貌道:“鄙人沈晋原——星川市唯一的持有人。”   好狂的口气……   陆决道:“沈市长?没听过,您的委任状呢?”   沈晋原:“……”   季婉婉说:“我知道,你是来杀我的。我也想杀你呢……”   她眨了眨大眼睛:“你手下的死变态一点都不禁打耶,不知道你是不是也不禁打呢?”   沈晋原优雅道:“小朋友,你的爸爸妈妈没有教过你,面对大人要懂礼貌么?”   季婉婉果然一点就炸,她尖利地叫道:“你闭嘴——”   她双臂一展,背上炫目的鳞翅瞬间展开,明亮的月光照在上面,反射出妖异的光彩,让人看了就产生晕眩与呕吐的感觉。   “制造我的人说,我可以让人产生幻觉而死。”   季婉婉对沈晋原绽放出花朵般娇艳可爱的笑颜:“沈叔叔,在幻觉里死掉吧!”   沈晋原一挥手,地下的黑衣人纷纷朝上入侵过来!   陆决深吸一口气,心脏又开始加速跳动了。他问容溪:“小溪,可以不?”   容溪说:“可以。只不过回来又要洗衣服了。”   陆决用力亲了他一口:“没事反正是我洗。”   他把容溪扶到沙发上坐好:“可能会有点血腥,你不要看了吧。”   容溪长长呼出一口气:“我会闭上眼睛的。”   陆决说完就一脚踩着栏杆,往下跳了过去!   他又快又猛的一拳,直接打断了一个人的鼻梁骨。那家伙,拿着电锯要去锯玛莎拉蒂!   玛莎拉蒂愤怒地吼叫着,一爪子把一个人拍到在地。它巨大的眼球开始泛红,张开布满利齿的嘴,就要去咬地上的人!   陆决伸手一推,将它的大脑袋推往一边:“蠢兔子,不准吃人!”   玛莎拉蒂想了想,乖乖听话了。   陆决捡起一个人掉在地上的钢管,掂了掂手感,赞许道:“不错,分量很足。”   他随手一挥,打得一个人脑浆爆裂!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我没有弃坑。。。。就是心情不好而已。。。。。我错了。不更新会遭到制裁的 第72章 路边野尸你不要捡(十一)   “你知道吗。”陆决半蹲下来, 钢管弯头一下一下地敲击着石砖,上面粘满红红黑黑的血肉。   他面前的人极度惊恐地跌倒在地,不停后退,直到脊背抵住花坛,逃无可逃。   陆决手中钢管冷不防顿在地上, 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别、别过来啊啊啊啊啊啊——”   那人狂叫着,几乎被陆决吓裂肝胆。他陡然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尿意,竟吓得失禁了。   陆决捂着鼻子后退两步:“恶心死了, 滚!”   对方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不敢相信杀人狂陆决居然就这样放过他。   “其实我只是想说……打爆人头的感觉和打爆西瓜是一样的。”陆决苦恼地揉揉鼻子,为什么总是没有人听他把话说完呢?   他低头看了看表,不到一分半,沈晋原的喽啰被他干掉十多个,剩下的也不敢上来了。   背后有明显的能量波动传来,陆决一回头, 看到了邵轶。   对方也干掉了不少沈晋原的手下,此时正向他走过来。   “你是要在这里跟我打?”   陆决把钢管远远一甩,抱着手臂看邵轶。   邵轶手里有枪,是从沈晋原手下那里抢来的。沈晋原应该是对他们一起下了格杀令, 那些人看见他们就动手, 完全不讲道理。   陆决比较直接,上去就是一顿暴打。他动起手来的血腥场面,连邵轶都忍不住心寒。   虽说现在这个世界,不心狠手辣的人很难生存, 但像陆决这样,一边把人打得头颅爆裂,还能一边微笑的……   除了怪物,他想不到什么别的词语来形容。   他真的当那些人是同类吗?   邵轶不是没有杀过人,但他向来都是一击毙命。他觉得自己好歹还算是个人,而陆决的人皮下,根本就是一只疯狂的野兽。   他并不害怕陆决,他只是担心容溪。在他所不知道的时候,容溪和如此变态的家伙搞到一起了。邵轶心里忍不住讥嘲,容溪早晚会被这个人害死。   念在当初情分上,他是要出手保住容溪的。就算他这辈子都不会爱上容溪,他也希望容溪能够活下去。   邵轶的想法几乎要让陆决气笑了。他头一次觉得被动读心是个好东西。不过陆决压根就不把邵轶当做情敌,在他眼里对方不过是个死人——只是时间问题。   “你真的想在这里跟我动手吗?想清楚了。”陆决重复了一遍,眼神若有若无地朝楼上飘去。   邵轶握枪的手指收紧,松开,又收紧。   反复几次,他把枪放进自己怀里。   “没有必要。”他说。   陆决嗤笑,转身就走。他要去帮季婉婉打架。但正要冲上楼时,炽烈的火光烧红了他的眼睛。   白茉死死抓住容溪的手腕,两个人笼罩在熊熊燃烧的烈焰里!   白桐大叫着让白茉放开手不要冲动,而白茉却无视了亲哥的哀求,有些疯狂地笑了起来。   她说:“容溪——你去死吧!”   “住手——”邵轶的暴喝。   “小溪哥哥!”季婉婉的尖叫。   陆决脸色极其恐怖,他再也顾不上什么了,手里用来切水果的短刀冲着白茉脑袋,唰地掷了出去!   刀片的反光划出雪亮的弧线,堪堪要接触到白茉的脸,当啷一声掉在瓷砖上。   竟然是容溪,他给白茉挡下了陆决的刀!   陆决狂吼道:“你干什么!”   他感到自己的躯体和灵魂,正在缓慢失去所有的温度。   “你要抛弃我了,是吗?”他听到干巴巴的声音,无力地从自己嘴里发出来。   容溪远远对陆决竖起一根手指,压在自己唇上。他的眼神并不惊慌,也完全不害怕。就这一眼,奇迹般地安抚了陆决狂乱得几乎要炸开的心。   一片狼藉的阳台上,容溪的面容被火光映衬着,比平日里更添了几分艳色。   他仿佛是感受不到烈火的炽热,反倒对白茉温柔地笑:“茉茉,好歹咱们表亲一场……”   “……你死的时候,表哥会闭上眼睛的。”   容溪反手按住白茉,一颗冰冷坚硬的东西压在她腕上血管处。   “做好准备了吗?”他微笑着询问慌乱不已却死扛着不愿退步的白茉。   不合时宜的逞能,可是会害人性命的啊。   ***   陆决跳下楼的时候,邵轶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下去了。家里只剩下容溪和白桐兄妹两个。白桐   容溪面色凝重,几乎没有眨眼地盯着半空中季婉婉和沈晋原厮杀。   季婉婉不愧是boss之一,面对实力超强的沈晋原,她仍然能够有力量去拼。但她太小了,根本不知道有什么战斗的技巧或是策略,只懂得凭借本能来战斗。   而生化人的兽性在战斗时,会全数压倒人性,因此季婉婉的姿态显得极为可怕——她背上的蝴蝶翅膀扩张了几倍,脉络充血变红,近乎浓黑,鳞翅泛着血红的光泽。小脸上的皮肤也开始皴裂,畸形的骨棱逐渐向外凸出,这令她看上去简直就是一个怪物。   沈晋原眼角余光一瞥看到花园里尸横遍地,他稍一分神,季婉婉尖尖的小手朝着他的眼睛直插下来!   他抬臂一挡,小丫头细小的手指又快又狠地插在他手臂肌肉里,血很快从她指缝里流出来。   季婉婉见了血,更加兴奋,她手指没有从沈晋原手上□□,而是力道加大,看样子她是要把他的手臂活活扯掉。   沈晋原怒意横生,对准季婉婉就是当胸一脚!   他的力气不是开玩笑的,这么近的距离季婉婉根本躲不开,硬是被沈晋原踹在单薄的胸口上。   季婉婉尖叫着倒飞出去,整个胸腔痛到快要爆裂,要不是她的胸骨在变异后硬度惊人,沈晋原那一脚直接就能踹爆她的心脏。   “好疼啊呜呜呜!”   “坏人、坏人!”   季婉婉在半空中放声大哭,随着她情绪的剧烈起伏,背上的鳞翅翕动频率越来越快,无数血红的粉尘被抖落下来。   下面的人呆滞地看着她,居然忘了要屏住呼吸。   当他们吸入了一点点鳞粉后,呼吸道立刻火烧般滚烫,有如强酸一路腐蚀直到胃袋。   呕血之后他们开始出现幻觉,跌跌撞撞地倒在地上抽搐不已。   沈晋原面容森寒,缓缓放下了遮住鼻子的袖口。   他将手伸到后腰,拔出一柄黑色的短刀来。这刀是特制的东西,专门用来暗杀,堪称吹毛断发,只要轻轻一抹,就可以将一个人的肢体从躯干上分离下来。   那切口处必然是平平整整的,不会出现血肉模糊的恶心模样。   沈晋原盯着刀身,纯黑的色彩当然映不出什么东西。但在他脑海里,已经可以看得到季婉婉的死状了。   对方是个女性,还是个很小的孩子。   可季婉婉同时也是一个恐怖的怪物。   沈晋原清楚,这种东西,当然是越早消灭越好。要是放任自流,等季婉婉成长起来的那一天,很可能就是自己的死期。   这小丫头,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去拉拢了带着大兔子的男人,让他们与她狼狈为奸。或许,她天真可爱的外表就是最有说服力的武器。   他冷冷地俯视下方的几个人,这些蠢材,大概是不知道季婉婉的目的,是和自己争星川市的地盘吧。   现在正式交手,沈晋原已经把季婉婉的实力摸得差不多了。一只很强的小怪物,不过遇上他,也不会有什么活路了。   往私说,他是不想有人跟他抢地盘;而换一种急公好义的说法,他要维护城市的安定,不能让季婉婉这样的怪物横着走。   据之前的线报来看,季婉婉饿疯了的时候,吃过人。他的倒霉手下,被吃掉了一只手臂。   在沈晋原看来,同类相残无可厚非。但同类相食,就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变态行为。   抛弃了人性,又怎么能称之为人呢?   既然连人都不是了,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季婉婉发出细小的哀鸣,她的胸腔痛得不行,沈晋原的精神力还化成实体,把她的翅膀切得稀碎。   红色的翅膀像是破碎的花瓣,雨点一样纷纷落下。   她开始恐慌,意识到沈晋原是她无法战胜的。但这种情绪仅仅持续了一小会儿,生化人残暴的本能又叫嚣着去和沈晋原拼杀,将他撕成碎块。   小女孩粉嫩的唇微微张开,尖锐的口器唰地伸出来,一收一放。紫黑色的管状口器被季婉婉白嫩的皮肤一衬,显得很是诡异可怖。   “……”她似乎说了一句什么,沈晋原听不清,但能明白她的意思。   昆虫的进食方式是通过口器吸取营养。   而沈晋原,就是她的食物!   沈晋原叹了口气,漫不经心地看了季婉婉两眼,意兴阑珊。   “小朋友,勇气可嘉。为了表扬你……”   他将袖子挽上去,先前被季婉婉扎出来的那五个深深的血洞,荡然无存。   “叔叔会好好安葬你的。”   季婉婉还来不及反应,沈晋原倏然出现在她面前,一巴掌拍在她心口。   她听到自己胸骨碎裂的响声,沈晋原那一下,将她直接拍落下去,重重砸在容溪家的阳台上。紧接着心上一凉,沈晋原一刀刺穿了她的心脏。   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小朋友,没有两把刷子,我怎么坐得上这个位置?”   “婉婉——”   季婉婉低头看着他的手,滚烫的泪水滴落在沈晋原手上。   沈晋原挑眉,毫无动容。他并不认为自己杀死的是一个同类小孩儿,因此也就完全没有道德上的负担。他轻轻一推,季婉婉娇小的身躯从刀刃上脱离出去。   “再见了。”沈晋原轻笑着正要离去,发现阳台上除了他们之外,另外几个人已经打起来了。其中一个女的,全身燃烧着火焰,她拉着另一个很年轻的男子,似是要把对方一起烧死。   火系异能?不错不错。沈晋原摸着下巴,决定看一会儿戏。   一道雪亮的锋芒划过,沈晋原不为所动,因为不是冲着他来的。但这把刀没有击中目标,反倒是被那个年轻男人挡了下来。   这些人,看来都是异能者……不过在沈晋原面前,只是小虾米,不值一哂。   他在看戏的同时,没有发觉容溪和白茉扭打中正在逐渐朝他接近。   容溪体表覆盖着一层水膜,很薄很淡,却非常有效地阻拦了白茉的火焰。除了有些热之外,他没有任何不适。   他知道沈晋原在阳台另一边……濒死的季婉婉,在他脚下。   这是唯一的机会……能不能成功,在此一举!   容溪忽然发疯似地把白茉拖过去,厉声大吼:“婉婉——手给我——”   沈晋原冷不防被他的吼声吓了一跳,刚要动手,容溪就地一滚,已经抓住了季婉婉的手!   先前他压在白茉手腕血管处的金属方块,陡然迸发出堪比太阳的刺目炫光!   那光芒中,一个瘦削纤细的身影恍如重获新生,背上展开形态极度优美、色彩也极度华丽的蝴蝶鳞翅,长长的尾突在风中狂乱舞动,生成迷离的剪影。   沈晋原眼睛一跳,他的刀收回腰后了一时间不好□□。在本能的驱使下,他出手直取对方心脏!   那太阳般的光辉并没有持续太久。   光芒消散后,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喊震得人耳膜生痛。   “哥哥、哥哥——我好痛……我好痛啊啊啊啊啊啊——”   沈晋原瞳孔一缩,大股大股的血沿着他的手掌一路流下,在地上积成一汪小小的血洼。   他修长的手,从少女前胸穿入,破开胸腔,背后穿出。她的鳞翅黯淡无光地垂落在地上,如同霉烂的窗帘布。   指间,是血淋淋的半颗心!   容溪抱着季婉婉,一踩栏杆,从六楼飞身而下!   陆决早有准备,他膂力相当强悍,把他们两个一起接住。   “走!”   他抱着一大一小,迅速坐上玛莎拉蒂。   玛莎拉蒂嘶叫一声,肥胖却灵活的身体一跳一跳,转眼间就离开了万馨园,沈晋原的其他手下甚至来不及阻止。   有人向玛莎拉蒂开枪,但子弹全部陷入它厚实的皮毛里。   白桐扑通一下跌倒在地,脸色灰白。邵轶把他扶起来拦在身后。   “我……你……这是怎么回事?!”   沈晋原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   他明明、明明贯穿的是季婉婉的心脏啊!   为什么变成了这个不认识的女孩子?!   白茉呆呆地看着自己开了一个大洞的胸口,那里已经空了。半颗心被沈晋原捏在手里,另外半颗早就碎了。   她极慢极慢地抬起头,想要看清楚这个杀死自己的男人的模样。   那空洞的眼神,强悍如沈晋原,都忍不住脊背生寒。   白茉说:“哥哥……我被他杀死了。”   她扭过头去看了一眼白桐,就像一个会动的人偶:“哥、哥……为什么你不救我?”   “为什么你不救我?”   “为什么啊……”   “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救我——”   高亢到变调的嗓音一落,沈晋原一声惨叫!   白茉锋利的指甲插.进了他手腕关节处,以一种恐怖的力量,将他的手掌硬生生撕扯了下来!   沈晋原暴怒中另一只手握住军刀,闪电般刺入白茉的喉咙,再一转一削,白茉整根气管被他切开来!   她似乎是感觉不到痛了,并没有发出叫声。   沈晋原借力退开,一脚踹在白茉身上,将少女踢飞出去。他自己忍着痛,借力跃上半空,带着剩下的人飞快离开了。   白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像一个从坟墓中返回阳世的活死人。   她心口还插着沈晋原的那只手。   白茉试着反手把自己那半颗心塞回胸腔,但沈晋原的手她是取不出了。   “茉茉、茉茉……”白桐流着泪喊妹妹的名字。   白茉眼睛里很空很空,完全映不出白桐的模样。她只是把脸转向沈晋原离去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爬上栏杆,翻身掉了下去。   “不要!”白桐扑过去想要拉住她,被邵轶死死抓住。   邵轶厉声道:“她已经死了,没有用的!”   白桐泪流满面。   楼下的白茉并没有摔成肉饼,她背上的鳞翅,不知被什么样的力量驱动,瞬间扩张了一倍!   它们带着她缓缓升空,摇晃着向沈晋原的方向飞了过去。   “容、溪……”   “沈、晋、原……”   “哥、哥……”   “所有人……”   死去的少女无声又机械地重复着这些词句,渐渐飞远了。   ***   “【六级技能·角色转换】主动:将连接的两人互换角色。发动条件:二十秒内其中一方濒临死亡。剩余次数(1/2)。”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发出一份盒饭了,开心   小萝莉保住啦 第73章 路边野尸你不要捡(十二)   玛莎拉蒂并没有跑很远。   它冲到山坡附近, 在树林里停了下来。这些稀稀疏疏的树木并不能遮挡它庞大的身躯,但陆决已经不需要它再跑了。   大兔子喷出几口气,驯服地趴下来。容溪抱着季婉婉坐在它背上,剧烈的心跳这时候才逐渐平息。   小姑娘胸前一大片血迹,几乎染红了半身。她的脸色却是很正常的, 并没有失血过多导致的灰白。   容溪手指伸到她鼻下试了试她的呼吸,平稳均匀,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总算是放下心来。   他的技能奏效了。   所有的伤害在一瞬间转移到白茉身上, 两个人完成了身份的交换。从此季婉婉再也不是一个小怪物了,她可以摆脱掉注定的结局。   至于未来会怎么样,现在还说不清楚。   容溪长出一口气,瘫坐在玛莎拉蒂身上。   “你的手……”   陆决捧起容溪的手臂,他的皮肤被火烤得发红,起了一层燎泡。   此时容溪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被烧伤了, 火辣辣的痛。   先前他用水膜防护自己的全身,但他毕竟不是高阶异能者,没有被烧成焦炭已经算是幸运。   “你哭什么……喂,没事的, 别这样。”   陆决愣愣地盯着他手臂看, 容溪感觉他马上就要哭出来了。那样委屈的眼神,哪怕他自己被砍了都没有这么难过。   “没事的……乖。”容溪把手放在陆决头顶,轻轻揉了一下。   陆决握住他的手腕,双唇在薄弱的皮肤上仔细摩挲。   他问容溪, 接下来该怎么办。   容溪蹙眉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说:“我们去找沈晋原。”   陆决不明所以:“哈?找他干嘛?嗯……小溪,你希望我去杀他?”   他一边玩着容溪的手指一边做着思想斗争:小溪是不是想当大佬……既然如此自己有义务满足他的心愿。如果对上沈晋原的话,苦战一番可以赢,不过对方人太多,怕不是有人想坐收渔利……杀人立威是一个好办法……   只是现在他带着一大一小,大的没有什么战斗力,小的现在也差不多了。   他不清楚容溪做了什么,但有一件事情很清楚——季婉婉在那道强光闪过之后,竟然奇迹般地重新转化为人类了。   她之前和他类似,都是非自然的生命,区别只在于陆决保持着人形,季婉婉的形态则不稳定。   陆决叹了口气,如果放在从前,能变回正常人当然是一件好事。可现在……   他要保护容溪,又要看着季婉婉,压力很大啊。   算了,一个也是保,两个也是保。既然身为容溪的伴侣,他就要负责任。   容溪看上去还是很喜欢季婉婉的,不然也不会冒着危险去救她。   “嘶……”容溪低低叫了一声,紧张得陆决差点跳起来。   “出来得太忙了什么都没来得及带。”容溪皱眉盯着自己发红的手臂,“决哥……”   陆决只听到自己心里有无数花朵渐次盛放,那甜蜜的声音充斥了他的脑海,以致于一时间他没有反应过来。   容溪看见他在发呆,便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醒醒?”   陆决啪叽一下亲在他脸上。   容溪低头一看季婉婉还在昏迷,也就不顾忌了,反亲回去。   一旦有了肢体接触,两个人便像纠缠在一起的藤蔓般难分难舍。   品尝到他温热的唇舌,陆决心头大石才彻底放下。容溪还好好地在他身边,这一点足够让他感谢上苍了。   看到容溪被烈火吞噬的那一幕,他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如坠冰窟。   四肢冰凉,连基本的动作都做不出,甚至连呼吸与心跳都要凝滞。   容溪确实还有一些小秘密,是陆决所不知道的。比如他奇怪的能力,陆决根本无法理解。   不过陆决没有生气他对自己的隐瞒——这只能说明他的实力还不足以让容溪完全信任。   每个人都有自保的底牌。   而他不会强硬地去掀起容溪的底牌。   容溪柔软的舌在陆决唇上轻点,那真实的温暖几乎令陆决想要死在他心里。   迷离间他脑海中闪过陌生的想法——在不知名的时间与空间里,他们曾经纠缠不休。其余的记忆早已归于虚无,只剩下鲜明强烈的感情。   是爱也是恨。   真奇怪……他不可能会恨对方。   但这转瞬即逝却清晰无比的情感,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体内有某种能量,与容溪精神深处留存的碎片隐隐开始呼应。   精神波动只存在了那么一小会儿,眨眼间没有了。   看来,还是要打通结局才行。   两个人情意温存,没有注意到容溪怀里的小丫头揉着眼睛苏醒过来。   季婉婉掀开一点点眼皮,迷迷糊糊间看到陆叔叔和小溪哥哥在亲来亲去,果断闭上眼睛。她还小,什么都不懂。   容溪一把推开陆决,脸色尴尬:“决哥,呃,那个……你能不能去帮我找个烧伤膏?”   陆决摸摸鼻子,其实他也知道小丫头醒了。即便他不介意,容溪总还是有些羞赧的。不过烧伤膏什么的……只是容溪给他下的台阶。实在不行,他可以给容溪舔舔手。   不是他开玩笑,他的唾液的确可以治疗伤口。身为一只顶级的生化人,陆决一身是宝。他本身拥有超强的自我愈合能力,除此之外他的血液和唾液还有……都有不同的用处。   他倒是不担心把家眷留在这里会被人抓走……玛莎拉蒂的牙是闹着玩的?   陆决从兔子背上跳下来,转到它面前。玛莎拉蒂硕大的眼球跟随着他左转右转。   “好好照顾他们,谁敢来一律咬死。不要乱跑。”他扯扯兔子毛,嘱咐道。   玛莎拉蒂巨大的脑袋点了点,表示听懂了。它的毛爪扒拉几下地面,陆决看见那些锋利的爪子连地砖都能击碎,放心地离开了。   容溪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微笑着捏住季婉婉的脸蛋。   “起来了。”   季婉婉哎呀叫了一声,委屈地看着容溪。   ***   豪宅中所有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璀璨的水晶吊灯下是静如坟冢的大厅。   沈宅今日依旧张扬,一片黑暗的城市中只有此处灯火通明,但反常地没有饮酒作乐。   过去人声鼎沸,如今死气沉沉。   沈晋原出去一躺,回来就没了一只手。   这件事即使他有心压下,也无力阻止传播得飞快的流言。   “听说了吗?老大被那个叫季婉婉的黄毛丫头打败了!”   “哎哟哟,他的手都被扯断了啊!”   “我的娘……咱老大够厉害了,她比他还厉害?!究竟是何方神圣?”   “嘘……别乱说,不是季婉婉,是另一个女的……不认识,没听过。季婉婉那种小崽子,早被老大捅死了好不好!”   “……莫非,这星川市的天要变了?老子可不想去投靠季婉婉!”   守在沈晋原房门外的护卫们面无表情,但他们心里怎么想的,谁都不知道。   这间豪华的卧室,就像皇帝的寝宫一样,里面住着一个顶级的强人。   不过现在……这位强人,连手都没有了。   之所以没有人立刻前来“逼宫”,主要归功于沈晋原平日里恩威并施,性格也不算残暴,他对手下人还算是厚道的。不少人知道他一战中受到重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要干掉沈晋原,毫无疑问就是现在了。   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骆驼还没死呢?   第一强人沈晋原被小丫头季婉婉打伤到这个地步,这种消息本身就很魔幻了——万一是沈晋原放出来的□□,想将那些有反心的人一网打尽呢?   就算干掉一个沈晋原,鬼知道季婉婉会不会找上门来?   沈晋原好歹是个头脑正常的成年人,换成季婉婉做首领……想想就可笑。他们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按兵不动。   “怎么样……”沈晋原嘴唇发白,躺在床上。他手腕的断口已经处理好了,雪白的纱布刺得他心脏抽痛。   那一瞬间压倒性的恐怖,是他二十六年人生中前所未见的。   强悍如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女尖尖的指甲插.进自己的关节,并用力撕扯直到手掌断裂。   血管皮肤肌肉,被活活撕开。   他闭上眼睛,心境前所未有地颓败。某一刹那他甚至想放弃现在的身份地位,找个干净的地方定居下来,再也不用面对这些血腥的事情。   什么放眼世界的雄心壮志,在那一撕一扯中灰飞烟灭。   本地就有这么可怕的家伙,更别说外地了。   “需要一点时间……为您重新培植一只手。”   沈晋原旁边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此人外表看上去却令人极其不舒服,完全没有医者仁心的感觉,浑身上下萦绕着一种阴鹜怪异的气场。   不像医生,更像科学怪人。   他非常瘦,瘦到几乎只剩一层皮挂在骨架上。与那些吸□□导致体格消瘦的人非常类似——但他的眼神不一样。   眼底深处隐藏着狂热,仿佛一些宗教徒,随时可以为了信仰献祭生命。   至于他的信仰……   “您可以考虑一下,做一个生化人吧!”   “您真是……真是!”   他声音里都带着微微的颤栗与亢奋。   “您很完美……除了那个人之外,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人!”   “只要您同意!我可以把您变成这世上最完美、最强大的生化人!”   “不会老去也不会死去,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您——无与伦比的再生能力,配合您本身强悍的力量……”   说到兴奋处,他忍不住挥舞起手臂来。   说来很是惋惜……他曾经有过一个顶尖的作品。只是他不知道,作品去了哪里。在返回研究所时,那里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靠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物品,他一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人,活到了现在。   沈晋原四处搜罗医术高明的医生,他正好符合条件,很顺利地投靠在沈晋原麾下。   第一眼看见沈晋原,他就知道,这是一个极其罕见的材料。   如果能拿他做实验的话……如果能把他做成生化人……   他做梦都在幻想往沈晋原身上开刀。   可惜他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机会去接触沈晋原。他不得不感谢把沈晋原打伤的人。   他笃定沈晋原会答应,要知道被一个无名小卒打伤成这样,对男人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来吧……你需要力量。   不料沈晋原一口拒绝。   “我还是个人。”沈晋原眼神冷淡而讥讽。   “季平,老老实实做你的医生。别一天到晚盯着别人看。真让人作呕。”   季平唯唯诺诺退到一边,不敢再多嘴。   若不是看在这个家伙医术高明的份上……凭他胆敢用这种眼神看自己这点,沈晋原早把他扔出去喂丧尸了。   说起来,季平,季婉婉……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沈晋原觉得有些好笑。   季婉婉多漂亮的一个小丫头,就外貌来说沈晋原是不讨厌的。而季平怎么看怎么变态。   “我的手,你要是装不好的话……”沈晋原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   “是是是。”   “滚。”   当房间里只剩下沈晋原一个人后,他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一旦独处,铺天盖地的孤独就会缠绕上来。   他想起那个年轻人抱着小丫头一跃而下,另一个男人接住他们,骑着大兔子飞快开溜的场面。   抱那么紧……真恶心。   他翻了个身,心里还是止不住冒酸水。   手上虽然不是很痛,可他心痛啊。孤零零地躺在床上,身边别说人了,连条狗都没有。   人在虚弱的时候会无法避免地产生颓废的情绪。沈晋原开始思索,自己的初衷是什么,为什么要当大佬呢?   当了大佬,他又得到了什么?   每天都要勾心斗角,平衡势力,还要防止别的家伙跟他抢地盘以及手下从背后咬自己一口,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太累了。   他裹紧被子,突然觉得很委屈。   大佬表面风光,内里心酸谁能懂?   ……要不,等手治好之后就跑路吧。   这个危险的想法一旦产生,就停不下来。凭他的实力,是完全可以一个人也能生存得很好的。   可他一走,这个城市要乱。一乱起来,不知道又会死多少人。   真让人头大……要走的话,必须找到一个能够交接这些担子的人。这个人选,头不够硬可不行。   还有一件事……那个女人。   沈晋原霍然睁开眼睛。他总觉得,她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   ***   白桐坐在容溪家的沙发上,脸埋在膝盖里。   现在是凌晨。   白茉死了,容溪和陆决都跑了。   意料之外地,他没有悲伤太久。白茉先动的手,容溪反击,也是理所应当。只不过,心里空荡荡的。   他失去了一双弟妹。   邵轶坐在他身边安慰道:“你别想太多……不是你的错。”   白桐茫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要是当初我们没有来这里就好了。”   邵轶:“已经发生了,后悔没有意义。”   “你打算怎么办?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白桐不太舍得这个地方——每天夜里就会重现一切,资源可以说数之不尽,生活环境又舒适,他再也不想过那种颠沛流离每天担惊受怕的日子。   他不想看见肮脏混乱的外界。   所以,还是留下吧。   他对邵轶温柔道:“我想留在这里。”   白桐隐约感觉到,未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而容溪,是不大可能回来的。   ***   季婉婉一拳捶在景观奇石上,只听咯喇喇一串爆裂声响,那块三米多高的石头碎了一地。   巨响把眯着眼睛睡觉的玛莎拉蒂吓得弹起来,大头警惕地左转右转。   容溪在一旁目瞪口呆。   竟然还保留着异能吗?还是说这孩子天生怪力?   小丫头期待地看着容溪:“哥哥,你觉得怎么样?我可以保护你!”   容溪捂着心口:“好的好的。”   这一拳捶在人身上的话……嗯……   自从没了那些怪异的昆虫翅膀,季婉婉觉得整个人都变轻了。   “小溪哥哥,为什么我们不回家呀?”小孩子没什么心思,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容溪说:“别急……我们去住更好的大房子。”   季婉婉追问道:“要去哪里呢?哥哥你的家就很好呀。”   “我们……”   “去沈晋原的家。”   季婉婉脸色发白:“为什么!”   她声音无法压抑地锋利起来。那个可怕的人,捅了她一刀,心脏被刀刃贯穿,血液极速流失的可怕感觉……   小丫头忍不住发抖。   容溪把手掌按在季婉婉头顶摸了摸:“我们去找他‘谈一谈’。”   季婉婉仇恨地说:“我要杀他!我一定要杀他!”   容溪蹲下来,视线与季婉婉齐平。他注视着季婉婉的双眸:“我们需要他去做一件事,所以……暂时放过他,可以吧?”   “哦。”   玛莎拉蒂伸出爪子,将他们往自己身上圈,用厚实的毛盖着。   陆决已经去了那么久,怎么还不回来?   ***   陆决在一间药房里四处翻找了许久,才找到一些基本的药品。   柜台翻倒在地上,连中药都被抢空了,剩下一些药渣撒得到处都是。   他插着兜往门外走,只见几个人连滚带爬地从门口跑过去,他们脸上扭曲恐惧的表情,仿佛被鬼追一样。   “喂!”陆决伸手抓住一个人,笑道,“老弟,跑什么呢?”   对方惨叫着挣扎:“放手啊!你自己死不要拖着我——”   陆决顿时不爽:“怎么说话呢你?信不信我……”   剩下半句“打爆你的头”还没说出来,半空中唰地一声轻响。   陆决本能地抬手一抓,手心里很黏。   被他抓着的人趁机挣脱,跌跌撞撞地逃走了。   黑色的……丝?   陆决感到有趣,也不甩掉那缕黏腻的丝,反倒顺着它一路走过去。   大约走了两条街,眼前陡然一花。   “哟……”陆决眼睛睁大了一点。 第74章 路边野尸你不要捡(十三)   两栋大楼中间, 白茉高高在上,没有瞳孔的眼睛俯视着地上的陆决。   这是非常奇怪的场景——一个少女的半身,挂在半空中。   的确只有“半身”。腰部以下,是浑圆粗壮的环节状躯体,像是某种被放大了无数倍的鳞翅目幼虫。那些肥厚的肉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让陆决产生了一些恶心的联想——比如,一只肥胖的毛毛虫被踩爆,汁液飞溅。   白茉没有手臂, 身体两侧是三对覆盖着黑色硬甲的节肢, 刺进两边大楼的窗户,借力支撑她的躯壳。她背上的蝴蝶翅膀几乎遮住了身后的所有景物,小幅度地扇动,不时抖落许多粉末,散发出花朵腐烂的怪异气味。   陆决眼力极佳,即便在光线昏暗的地方也能看清楚, 那些肢体间有人类的衣物碎片。   她的尾部有一个洞,四周的肉正在缓缓蠕动,黑色的黏液从中小股喷出,在空气中凝结成丝。   陆决感到有点恶心, 便伸手往旁边的灯柱上蹭了蹭。   眼前的东西, 是白茉,却又不是。   光是这个脑袋,目测就有半个陆决那么大。   她的皮肤不再具有少女细腻的质感,反倒像粗糙的动物表皮。   陆决捡起一块石头捏在手里, 站在她的阴影里抬头看着她。   他没有注意到她是怎么死亡的,但从这具庞大身躯上残留的伤口来看,她的气管被切断了,胸腔也破开了一个大洞。   这种令人恐惧的形态,令陆决想起当年研究所里那些被改造的人。   昆虫系的,有不少变成这样。   但他们无一例外全部死亡,就连硕果仅存的季婉婉都死过一次。提起这个,陆决忽然想起季婉婉曾经告诉过他一件事。   她变成虫人之后会产卵,从卵中再次获取了生命。   那么……眼前的东西,会不会也能够产卵?   紧接着他就后悔自己的乌鸦嘴了。   陆决看见,白茉尾部的□□慢慢张开,一颗足球那么大的球状物啵地掉到地上。   “啪——”   他管它是什么,手里的石头直接砸了过去,把这个恶心的东西打得稀巴烂,肉红色的黏液喷了一地,其中夹带着零碎的骨骼。   白茉忽然动了一下,宽大的嘴微微张开,发出刺耳的悲鸣!那嘴里,是数不清的利齿。   陆决抬手捂住耳朵,闪电般后退。   他先前站的地方,按着一只昆虫节肢,尖锐的末端深深扎进地里。   “再见。”   陆决果断选择撤退。一来手上没有武器,二来,单打独斗他不是很有把握能搞死这个东西。   他头也不回地狂奔,背后黏腻的虫丝噗噗噗地击打在沥青路面,接触的地面冒出一缕缕青烟。   等陆决跑出了那个范围之后发现白茉并没有追过来。   看来,她暂时还不能移动。等以后她进化了,就不好说了。   现在的白茉肯定不能算是人,陆决在她身上没有感觉到生命的气息,可她还能动,也能做出攻击行为。   这就很棘手了。   她本身不是活的,难道还能再杀一次?   ***   陆决回来的时候,天空飘着细密的冷雨。他随便捡了一片广告牌碎片挡在头上,发现玛莎拉蒂挤在桥洞下避雨。   它眯着眼睛,毛绒绒的前爪圈着容溪和季婉婉,正在打呼噜。   “辛苦了。”陆决笑道。   他伸手按住大兔子粉色的鼻头,玛莎拉蒂打了个喷嚏,睁眼一看是陆决,前爪松开再往前轻轻一推,把容溪两人推到陆决面前。   它心满意足地继续睡了。   “对不起,碰到了脏东西,所以回来晚了。”陆决解释道。   容溪不介意,他从路边花圃里折了一些芦荟擦在手臂上,这会儿也没有什么痛的了。   “你猜我碰到了什么?”   容溪说:“沈晋原?”   “不不不,被打成那样还有脸出来闲逛我都要敬他是个汉子了……”   陆决:“是白茉。死了……不对,不知道算不算死。”   他把自己看到的一切说给容溪听,容溪越听脸色越不好看。   白茉代替了季婉婉的角色,只是竟然这么快?   离她被沈晋原捅死,只过去了不到几个小时!   “我们马上去找沈晋原!”   容溪当机立断跳上玛莎拉蒂的背,季婉婉虽然不愿意,但她很听容溪的话。陆决没有反对意见,强行把睡觉的玛莎拉蒂弄醒。   大兔子很委屈,爪子在桥墩上抓出几道深深的痕迹。   “问他要人,越早杀掉越好!”   “亲爱的……”陆决叹了口气,“你知道沈晋原在哪吗?”   容溪:“……”还真不知道。   季婉婉举手:“在北边儿!听说他住的地方特别漂亮,去别墅找他吧。”   玛莎拉蒂表示不用那么麻烦。   它低下头左右嗅了嗅,向上一蹦,朝着北城区高速前进!   “啊啊啊!我晕……兔……啊……”   ***   “现在咋办?”刘涟顶着呼啸的夜风,偷偷问怀里的系统。   系统被兔子毛埋得几乎看不见了:“好快,这就开了巨虫人副本了……”   “原本是在主角投奔基地之后,由沈晋原组织清扫队来征讨它们。但是现在打得很乱诶……让我想一想……想一想……”   原作里容溪是在这次任务中丧命的,所以不能让他参与——但原作里陆决根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间点。   由主角攻和队友去杀,然后主角攻受了重伤,但获得了极高的声望,为日后取代沈晋原打下基础。   刘涟看着手心里的金属方块。冰冷的神秘骰子被他的体温焐热。   还有一次机会……他是要用来替换陆决和邵轶的。   什么时候用,该怎么制造机会用?   “等量替换的话,这个时候的主角还是一只菜狗……相对来说。所以现在的陆决,也没有强到单挑boss的地步。”   “原作里沈晋原没有直接参与这次战斗,所以你还是得看着陆决才行呀。”   当时邵轶是十级异能,而攻打巨虫人的战役里,一共有七个人,全是九级以上异能者。最终只有邵轶一个人活着回来,还是断了一只手的。   这只断手的用处可大了,促进感情、积累声望什么的。之后基地里的人都把邵轶当成英雄了。   刘涟不能容忍陆决断手这种事情发生。   原作本来就是恋爱为主搞事为辅,过了这一关之后,再打混合体巨人、最后打完丧尸王,他们就差不多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扔吧。”刘涟把神秘骰子交到系统手上。   系统的两只面条手将它高高抛起,骰子落在兔毛里。系统把它扒拉出来,上面是一个“5”。   “这个……”系统挠头,很强势的技能,但必须刘涟亲自来操作,并且实施条件非常苛刻。   刘涟捂着肚子:“没有关系的。”   他捏住系统的肥脸:“我要挂了,拿你垫背。”   系统:“……嘤嘤嘤。”宿主越来越社会了怎么办?   ***   玛莎拉蒂努力挪动着往树林里钻,妄图隐藏自己雪白的大屁股。   它的毛色在黑夜中太过于显眼了,哪怕再茂密的树丛都没法完全遮盖住。大兔子委屈地缩成一团靠在大榕树下,榕树的气根拂到它脸上,很痒。   季婉婉扑进它怀里蹭来蹭去:“兔兔乖,不要闹。”   玛莎拉蒂把小姑娘揽在自己的胸前,用胸毛埋住她。   “哥哥,陆叔叔,我不要去。”季婉婉说,她宁愿跟兔兔一起睡觉,也不想看见沈晋原那张脸。   容溪揉揉她的头:“自己注意安全。”   陆决半蹲着身,容溪往他背上一趴:“走吧。”   “宝贝抓紧我——”陆决掂了掂容溪,一飞冲天!   沈晋原的家是半山别墅,视野开阔,山下风光一览无余。守卫森严,竟然还有重机枪哨卡。   陆决心里感叹,这就是大佬的生活吗。   光看这里,跟末世前富豪的居住环境一模一样,甚至生活水平还要更高些。那些富人可没有这么多私人卫队。   季婉婉说沈晋原是个非常傲慢的家伙,讲排场讲派头,陆决猜他肯定在最高处。   一路向上跳跃,只有林间枝叶簌簌的响声。即便有人察觉异状,也什么都看不到。   陆决将自己的能量全部压制下去,完全不使用任何精神力,只凭借身为生化人的超强体能,就这么一路潜入沈晋原的家里,如入无人之境。   要是让那些废柴发现他,那他就不用活了。   此时的陆决,体温很低,呼吸心跳也接近于无。但他敏捷利落的动作,以及黑暗中熠熠生辉的眼睛,又表明这是个活人。   过去他体温一降,容溪便心惊胆战地问他是不是不舒服。后来容溪就习惯了陆决偶尔的变化,虽说摸上去手感不太好,像一块石头似的冷。   陆决背着容溪,踩着墙头纵身一跃。哨卡上的守卫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陆决一个眼神过去,对方就倒了。   这是他的精神威慑……如同雄狮对野兔。   陆决拉着容溪一路放倒守卫,踏入了神秘的沈宅。   “真他.娘有钱啊。”   他感叹道,地砖都是镶金的,光亮得几乎能清晰映出人脸。走廊里隔几步挂一幅名画,摆上一些奢华的瓶瓶罐罐。   可是这里为什么如此空旷,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你小心一些,总觉得不太对劲……”容溪压低声音提醒。他和陆决贴着墙根走,精神高度集中。   头顶不知名的角落忽然传来极其不满的声音:“左边走廊右拐,往前数八个房间再右拐,第三间,进来吧。磨磨唧唧的干什么。”   沈晋原?!   “我擦,他一直在偷窥咱们?!”那岂不是把容溪全都看了去?   陆决大怒,随手抓起台子上一个小花瓶往天花板砸过去。   碎瓷片飞得到处都是,沈晋原也不再说话了。   容溪无奈地摸摸陆决的头,拉着他的手往左边走。现在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空旷的走廊中间,而不是鬼鬼祟祟地担心有什么陷阱。   直至来到沈晋原门口,都没有什么人,除了门口的两个守卫之外。   他们沉默着给陆决容溪开门,又轻手轻脚地把房门关上。   “啧啧啧。”陆决四处张望,这间屋子,说是宫殿也不过分吧?   大佬,大佬。   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也太闷骚了,房间里挂纱帘?还是暗金色刺绣的纱帘?   一切的摆设装饰,无一不是精美绝伦。陆决严重怀疑,沈晋原此人很可能有公举病。   隔着重重纱帘,容溪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靠在床头,审视着他们俩。那道视线蕴含的压力,寻常人是吃不消的。   不过他们两个什么场面没见过。   “过来吧。我知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沈晋原非常不客气地说。看着对方两个人,还牵着手,自己单个躺在床上,他就很暴躁,连平时的风度都不屑伪装了。   既然主人都说话了,容溪也就没必要客套,掀开帘子就走了进去。   现在他才看清楚沈晋原的真容,之前打斗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   沈晋原大概二十五六岁左右,毫无疑问是年轻的。他相貌英挺,五官标致,脸色因失血而苍白,那种统率一方的气势却没有削减。床边摆放着一些医疗器具,随时监控着他的身体状况。   此时他双唇紧抿,刀片一样削薄。一只手藏在被子里不愿拿出来,另一只手打了一个手势:“坐。”   容溪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这椅子还是摇动的,铺着柔软的貂皮垫子,他忍不住想躺下去。   而陆决笑眯眯的不知道再想什么,看着他的表情连沈晋原都有点发憷。   “沈老弟——”   陆决亲亲热热地坐到床边,一把揽住沈晋原的肩膀。   “你有病啊!”沈晋原额头青筋直跳。   容溪满脸黑线,陆决这是戏瘾发作了?可这种场合也太……   “哎,你看看你,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这下好了吧,被我家小溪制裁了吧!”   陆决得意洋洋地教训沈晋原。   “什么小姑娘?你们都被骗了蠢材。”沈晋原讥嘲道,揉揉发痛的头。他究竟为什么深夜不睡觉,要和这两个怪人在这里叽叽歪歪?   “丧心病狂啊你,对孩子动手?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那是个怪物!”沈晋原吼道,“她吃人你们懂吗?!”   陆决:“……不懂。”   沈晋原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居上位者冷酷的面具:“我不允许这种怪物存在——何况她放话出来要跟我抢地盘,换你你能忍?”   “哎——老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陆决一本正经地摇晃着沈晋原,“小孩子家家的,哪能不犯错呢?她都改了,你就别追究了吧?”   沈晋原:“呵呵。”   “要不这样吧啊,”陆决笑道,“沈老弟,给我一个面子,我做担保,你俩各退一步,谁也不打谁,这样可以吧?”   沈晋原真的很想咆哮你谁啊别特么一口一个老弟好不好,我不要面子的啊!   “既然你这么说,季婉婉就是还活着。”沈晋原冷冷地说。   “我也不想搞事……如果你们能保证她不来惹我,以后我也不会去惹她。”   “很好,就这样达成共识。”陆决非常赞许。   沈晋原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发痛:“你们来找我干什么?没事的话就滚蛋,我要睡觉。”   一直没说话的容溪忽然开口:“沈先生,有一件事只有你能做。”   沈晋原放缓了口气:“你说。”   他对这个年轻男人印象还不错,外表秀丽文弱,却有极大的勇气从他手上救走季婉婉。沈晋原向来欣赏勇敢之人。   “我们需要你的力量,去杀一个东西。”   沈晋原挑眉:“说来听听看。不过我可不一定答应你啊。”   容溪轻笑:“先听听,也许你会同意的。”   他白皙下颌朝陆决一点,陆决会意,将路上突然遇到白茉的事情告诉沈晋原。   “就是这样。她太大只了我搞不过,所以来征求一下老弟你的意见。”陆决拍拍沈晋原的肩膀。   沈晋原却冷笑着将断手抽出来,在陆决眼前一晃。   “看见了吗?那个臭娘们弄断的!”   他恨声说:“要不是有医生,我就变残废了!现在你要我去打那个贱人?!”   “……呃,已经是死人了。”   容溪面对沈晋原的怒火,态度不卑不亢。他用平缓的语气点出一个事实:“沈先生,请你考虑一下。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好吧……我们理解。但是,除了你,我觉得没有多少人能够解决这件事。”容溪不慌不忙地给沈晋原戴高帽子,气得陆决干瞪眼。   对于这种隐形的赞美,沈晋原是很受用的:“继续说。”   “既然统领了这座城市,我相信你会肩负起守护它的责任——退一步说,也是为了你自己。”   “任何威胁,都应当在其萌芽时将之掐断,如同沈先生你之前想要除掉婉婉那样。”   沈晋原脸色有些不快,但并未阻止容溪。   “趁她还没有发育起来,就把她彻底消灭!”   容溪语调轻描淡写,尾音里的锋芒却如同利剑出鞘。   被他斩钉截铁的果决感染,沈晋原注视了容溪片刻,唇角微弯。   “好。”   “不过,这忙我是不会白帮的。”他话是对着陆决说,眼睛却盯着容溪看。   陆决真想把头扭过来:“有屁快放别盯我老婆!”   沈晋原气定神闲,反过来拍拍陆决的肩:“老哥,莫生气。这个要求不难。”   “就这个条件——等杀掉那家伙之后,你来顶替我的位置。”   “这个城市的权柄,由你来掌管。”   陆决容溪两两相望,从彼此的眼里看到震惊:“为什么?”   沈晋原有些疲惫地笑笑:“不为什么。”   “我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不敢说话怕被打 第75章 路边野尸你不要捡(十四)   达成共识后, 沈晋原将一份名单交给陆决。   “这些是我手下异能者的资料……星川市所有的异能者,都登记在上面了。”沈晋原道。   陆决并没有接过这份名单,他瞥了一眼沈晋原,嗤笑:“老弟,这东西你就这么给我了?心够大的啊。”   沈晋原懒洋洋地往后一躺, 反正他现在是病人,就不用维持那些表面功夫了。   他看向安静坐着的容溪:“我有任性的资本,不是吗?”   陆决发现他的眼光落点, 身上的毛都快竖起来了, 他唰地往容溪身前一坐,与沈晋原大眼瞪小眼。   沈晋原揶揄道:“妒夫。看两眼都不行?”   陆决笑眯眯地说:“老弟,我怕多看两眼你另一只手也要断了。”   沈晋原懒得理他,自顾自翻身过去,手背朝外随意挥了挥:“滚蛋吧你,别打扰老子修养。”   ***   季婉婉窝在玛莎拉蒂的胸毛里睡得很舒服, 直到第二天早上陆决过来把她和大兔子一起拍醒。   小丫头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坐起来,按陆决的意思坐到玛莎拉蒂背上。   陆决牵着巨大的兔子,不紧不慢地往沈晋原的老巢走去。   沈晋原事先下过命令,因此陆决在山头上畅通无阻。玛莎拉蒂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有小孩子好奇地跑过来摸它, 它便对着他们喷气。   有些人认出了兔子背上的季婉婉,脸色大变,险些就要动手。陆决只是淡淡扫一眼过去,强大的威慑力就使人不敢妄动。   玛莎拉蒂获得了一个临时兔窝, 那是一间独立的小房子,恰好能装下它,缺点是不能进行太大幅度的动作。   它高兴地眯起眼睛趴下来,从此再也不用淋雨了。陆决警告它不准伤人,拉着季婉婉往外走去。   “陆叔叔,他们要对兔兔做什么?”季婉婉有些担心,不舍地回头看玛莎拉蒂。   陆决说:“帮它洗香香。”   之后进来了几个人给大兔子做清洁,他们穿着统一的工作服,看上去特别专业。其实只是些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平时就做些打扫的工作来换取食物。对于他们来说给兔子洗澡反而是件好差事,不需要去面对趾高气扬的异能者。   他们把玛莎拉蒂身上打结的长毛一一剪除,用大量的水来冲洗它身上的污垢。沾了水的玛莎拉蒂缩小了一大圈,看起来非常滑稽。   它沮丧地趴着,更加懒得动了。   “这兔子成精了吧,一脸不开心啊!”   一名给它冲水的工人笑道。   大兔子突然回头,冲他呲出森白的板牙。   ***   富丽堂皇的大厅里,只有沈晋原一个人。   他坐在上首位置,手里水晶高脚杯晃动出晶莹的色彩。那里面并不是酒,只是水。面前的长桌上,佳肴琳琅满目,有一些在末世之前都是难得的昂贵食材。   容溪仍旧一言不发,只盯着雪白的暗花桌布。   “你在想什么?”沈晋原将水晶杯放下,斜睨容溪一眼。   容溪习惯性地皱眉:“没什么。”   沈晋原不以为然:“想你老公?”   容溪这才将视线转移到他脸上,忽然间笑了。   他笑的时候,微微上挑的眼角格外显现出一种媚人的感觉来,连沈晋原都忍不住呆了呆。   “是啊,想他。怎么,有什么问题?”   沈晋原冷笑:“没有。只是想知道为什么陆决这种神经病能找到对象而已。”   容溪:“哦,我是精神科医生。”   沈晋原:“……这理由我服。”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来嘲笑容溪,大门被守卫打开了。   陆决牵着季婉婉走进来,手腕忽然一用力,将准备扑过去的季婉婉硬生生扯住了。   “你!你这个……”季婉婉一看见沈晋原,新仇旧恨一起冲上大脑,下意识就想动手。她还是记得军刀刺进身体里那种恐怖的冰凉,以致于她浑身都在颤栗。   陆决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没事了,他不敢再对你动手的。信我。”   季婉婉咬着牙,对沈晋原怒目而视。   “今天,就把这件事情解决了。”陆决说。   季婉婉跑到容溪身边坐下,陆决坐在他们对面。   沈晋原打了个响指:“各位,边吃边谈吧。”   容溪没有跟他客套,直接拿走餐盘上的盖子。季婉婉吞了吞口水,扑面而来的香气勾得她肚子咕咕叫。   盘子里一块肥嫩的牛排,淋上浓稠的黑椒汁。   但这是沈晋原的……她才不吃这个人的东西!   “没事的,饿了就吃吧,就当吃他的肉。”容溪看出小丫头内心的挣扎,低下头凑到她耳边说。   季婉婉眼睛一亮,想想也对,就心安理得地大口吃肉了。   容溪自己倒是不急,挑了甜点慢慢享用。   他们负责吃,陆决就负责和沈晋原谈。沈晋原说:“季婉婉,以后我不会惹你,你也别来惹我。咱们各退一步吧。”   虽说他的手不是季婉婉扯断的,但看见这个怪物丫头,他就觉得自己的手又开始痛了。   容溪不动声色地抚摸着季婉婉的背:“婉婉,给我和你陆叔叔一个面子。”   季婉婉用力抹掉嘴角的酱汁,仇恨地看着沈晋原:“沈叔叔,让我捅你一刀可以吗?”   沈晋原脸色有些不快,陆决抢先道:“婉婉啊,你看这个人。”   他走过去抓起沈晋原的断手举起来给季婉婉看:“欺负小孩子遭报应了哇,你看他手都断了……以后再也不能干坏事啦!”   沈晋原:“你几个意思?说得我好像变态一样……臭丫头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是那种人!”   他感觉自己血压在升高,太阳穴突突跳,赶紧喝口水压压惊。   季婉婉幸灾乐祸地叉起一大块肉塞进嘴里用力撕咬。   “总之,这件事就这样算了!”陆决一锤定音,“双方签字画押,不得有任何异议!”   沈晋原扶着额头:“随便你们吧!”   陆决从架子上拿了一张白纸,扭开笔帽飞快地在上面写,一边写一边念:“兹证明从今日起,沈晋原与季婉婉井水不犯河水,不得招惹对方,如有违反生死自负……”   “来吧,画押。”   沈晋原干脆利落地按下手印,反正以后他要远走高飞的,不会有任何人能找到他。   季婉婉却狡黠道:“可他的手不是我弄的,这对我来说太不公平了。”   她露出天真的笑容:“我还小,需要物质上的补偿。”   沈晋原:“……”   他现在不止手痛了,头也跟着一起痛。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死丫头笑起来真是跟陆决一个鸟样!   “行,以后你想吃什么吃什么,衣服裙子也给你,够了吧!”   所以说,女人和小孩真是可怕极了!   陆决欣慰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懂得抓住机会为自己创造利益,真是个聪明孩子。   容溪托着腮:“那么,就这样吧。”   沈晋原抓过那张白纸,上面是陆决凌厉的字迹,以及两个红红的指印一大一小。   陆决慢条斯理地喝着汤,乳白色的汤汁鲜美至极。他决定有空了去跟沈晋原的厨子讨教一下,以后给容溪炖汤喝。   身为好男人,下厨是必须的!   沈晋原说:“陆决,你别以为白捡了大便宜就高兴得很。我可告诉你吧,底下三百多个人,安分的可就没几个!”   陆决混不吝,直接把鱼骨头吐在桌布上:“那又怎样?”   沈晋原冷笑:“你以为大佬这么好当?你明白怎么驾驭下属吗?名单排前几个的,没一个善茬!”   他用力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人心永远是最可怕的——你并不知道皮囊下面装的,究竟是人是鬼。”   他转向季婉婉,冷声开口:“之前被你撕成八块的家伙,末世前就是个变态,猥.亵儿童进过几次监狱。”   “可这种人偏偏又走了狗屎运,不但没死还进化了。何况,他还有个亲大哥,就是名单上那几个画圈的人之一!”   沈晋原脸色并不好看:“在我这里他还不敢造次,但出去外边,我实在是管不了……”   “没想到他被你弄死了,之后他哥也去找过你,这回更厉害,你把他手都扭下来吃了。”   季婉婉理直气壮:“那又怎样?”   “算是为民除害吧——但,你这样的存在,我不允许。”   沈晋原说:“这是我个人的私心,我不能让别人骑到我头上来。你们能理解吗?”   季婉婉撇嘴:“无趣的大人,就会勾心斗角。”   沈晋原自动过滤掉她的话,对陆决严肃道:“我手段再高明,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假如我不能给他们想要的,必然会被群起而攻之。我这个人很自私,还不想拿命来冒险。”   陆决点头:“我大概清楚了,你的意思就是,铲掉画圈的人对吗?”   沈晋原一根手指压在嘴唇上,眼底有笑意:“看破不说破。”   和聪明人做交易,的确是轻松。   午后沈晋原没有休息,而是宣布了一件令人大跌眼镜的事情。   他告诉所有手下,陆决是星川市的二把手,必须尊敬对待。   人群中一阵骚动,陆决不以为意,仍旧是吊儿郎当的姿态,坐在沈晋原旁边,气场甚至隐隐有压过对方的趋势。   看似无害的,往往就是最可怕的。   容溪站在陆决身边,微微低着头,将方才看见的几个人的相貌重点记下。   一共五个人,全是沈晋原画了红圈的。   沈晋原之下,有八名势均力敌的手下。其中一个独来独往,两个人品尚可,剩下五个全是有前科的。   表面上沈晋原还能镇住他们,但实际上也是各怀鬼胎。容溪很清楚地看见他们蠢蠢欲动的隐秘眼神。   好在沈晋原血条够厚,否则他受伤那会儿就已经被干掉了。   陆决摸着下巴扫视台下,没有人敢与他视线相对。   那是比沈晋原更胜一筹的压迫感。   没有人会蠢到贸然向一个摸不清底细的人出手,谁也不想做这个出头鸟。   等沈晋原说完场面话,陆决才站起身来颇有风度地向下面一拱手:“鄙人姓陆,陆决。今后咱们都是一伙儿的了,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纷乱的思维又涌入他脑中,那些家伙想的是怎么把他关照去见阎王。   陆决感到非常愉悦,正好,他也是这么想的。   ***   昏暗的实验室里,只有绿色的光洒落在瓷砖地面上,照得人的面容分外诡异。   季平眼下带着消除不了的青黑,他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神经质地走来走去,不时抬头看一眼。   圆柱体玻璃培养皿里,怪异的淡绿色药水咕噜噜冒着泡。它的基座上接满导管,左边输入液体,右边排出废水。   器皿中悬浮着的东西,是半只修长的手,只有三根手指和半边手掌。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相当整齐,一看就知道是属于男性的。   这是沈晋原的新手,已经快要做好了。   季平盯着它,脑海里闪过各种各样的方案。   他考虑过改造这只手,再把它装回沈晋原手腕上。要是能成功的话,绝对会是一件大杀器。   可惜沈晋原警告过他,别想不该想的东西。假如到时候新的手出了问题,沈晋原就会把季平扔去中城区喂丧尸。   那里可是整个星川市的丧尸集中地……   沈晋原整合了星川市的异能者势力后,组织过清扫行动,但人数远远不够。仅仅大致清理了其他城区的丧尸,但中部城区实在没有办法,除非沈晋原有蘑菇弹,一颗扔下去将那里炸成平地。   但他有吗?并没有。   沈晋原只能带人把中城区通往外界的主要道路封锁死,其他的他是管不了的。   季平猜想,那里一定会诞生可怕的东西。丧尸基数越大,变异出其他东西的几率越高。也许是强大的新人类,也许,是只存在于噩梦中的恐怖怪物。   他插在口袋里的手指忍不住兴奋地颤栗起来。   无论是新人类还是怪物,他都想亲眼见一见。当然,要是能拿着手术刀去见最好了。   可致命的一点就是,他自己是个普通人。   回想起那段自由的研究岁月,季平不禁露出怀念的眼神。   他和他的同僚,是在为了人类的崇高事业而奋斗!   衰老和死亡,是人类进化的最大阻碍。只要消除这个阻碍就够了!   新的人类,不会有这样的烦恼。   “通往真理的道路必然会有牺牲。”他口中喃喃。   这里的培养皿,造型与过去研究所里的非常相似。渐渐的,药水中悬浮的断手变幻成一颗成年男子的头颅。   那颗头有着俊朗的面容,双眼紧闭,空洞的神情下隐藏着惊人的坚韧。   季平记得这个男人。   筛选过许许多多的人,他是符合要求的。   也是他笑到了最后,成为完美的新人类。   可惜那时候季平并不在现场,只看到了同僚发来的报告书。   那之后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但他坚信肯定还有机会见到这个作品的。也许他已经成了雄踞一方的首领也说不定。   “一个怎么够?”他摸着冰凉的玻璃,嘴里呵呵怪笑着。   给他时间!给他材料!他一定能够做出更多的新人类!   季平的新目标,就是城市里的巨虫人。   从买通了沈晋原的守卫,从对方嘴里听来的。光是想象就令他无法自控。巨大的体型,不生不死的生命状态……   他忽然想起来,虫人,他是制造过的,可惜失败了。   为了信仰,他献祭了自己的女儿!   季平已经不记得女儿死去时的模样了,人总是会下意识地回避不想回忆的东西。要说愧疚,大约也谈不上。那是女儿的命运,他掌握不了。   “季医师,沈爷问你,弄好了没有?”   研究室里的对讲机传来询问的声音。   季平搓了搓手,高声喊:“快了快了!”   他跑过去,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拿出一只合金保险箱,飞快输入密码。   咔哒一声轻响,合金密码箱打开来,冷雾氤氲。   季平从里面拿出一支血红的针剂,毫不犹豫地注入玻璃培养皿里。绿色的药水陡然沸腾般翻滚起来,白骨上的血肉开始高速再生。   不到五分钟,那只手便生成了!   “通知一下沈爷,可以准备手术了。”季平朝对讲机说。   ***   “你们过来看看这个录像。”沈晋原说。   容溪和陆决坐在他旁边,桌子上一台小型无人机,装着高清镜头。   这是沈晋原叫人放出去巡视城市变化的机器,数量并不少。他手上有这个城市的大部分资源,除了大型武器。   “什么……”   图像里,满眼的肉红色,仔细看去上面布满无数青紫色的血管,纵横交错。   有光从后面透过来,里面隐隐约约有一个畸形的胎儿轮廓。   画面一晃,拉远了视野,他们这才看清楚,废弃的高楼中间,是一团血肉模糊的不明物。底部是层层叠叠的黏膜,沾满了湿滑的液体,并且不断地往外流。   这个东西,从高空往下看,就像城市的肿瘤一般恶心。   那些血管朝四周蔓延,缠绕在钢筋上,竟连钢筋都被缓缓扭断开来! 第76章 路边野尸你不要捡(十五)   “看不到里面……”容溪说。   陆决注视着画面里的肉瘤:“不能再拖了, 再这样下去不知道会出来什么东西。”   沈晋原点头:“我的手快好了,等接好了就去。”   季平带着培植好的新手在门口等待,陆决拉着容溪起身:“我们回避一下。”   沈晋原点头。   房门一开,陆决与季平擦身而过。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一道极为扎人的视线,但他回头去看, 只有那个医生畏畏缩缩的背影。   好像在哪里见过……应该不会,他不可能见过沈晋原的医生才对。   陆决将医生列入观察名单。   季平拿着手术刀的手兴奋得打颤。   太棒了……他感谢命运!   只有一眼,他也能认出那个人!   就是那个活到了最后的男人, 也是最完美的新人类!   季平真想跟他好好交谈一下, 顺便再做个检测。但现在沈晋原还在等他手术,留着以后再说吧。   手术的场面与其他的手术相比要更为诡异,要不是沈晋原见过世面大概早就被吓昏了。   培植好的新手,断口处很是平滑,由于没有血液流通的缘故,肌肉都是发白的。季平用一种药水淋在断口处, 又将沈晋原手腕的纱布清除掉,柳叶刀又快又很地在断面一削而过。   温暖的鲜血快速涌出,季平抓起新的手用力往沈晋原腕骨上一按。   沈晋原没有感觉到半点疼痛,甚至没有其他的感觉。   那只手的断面发出嘶嘶细响, 生出无数血芽, 一股脑扎进腕骨处。   生长的过程大约只用了十几秒,季平便叫沈晋原活动一下试试。   沈晋原试着转了转手腕,与往常那样灵活。   “太厉害了。”沈晋原忍不住赞叹。   季平自豪地说:“别的不敢说,我的医术绝对是完美的。”   沈晋原不以为然, 既然好了,那么就可以出发了。   当沈晋原穿着一身战斗服出现在陆决两人面前时,陆决正坐在院子里看容溪和季婉婉玩兔子。   陆决大跌眼镜:“这么快?!”   沈晋原挑眉:“我有顶级医师。只要不是断了脑袋,他都能给你拼回来,厉害吗。”   季平低着头站在他后面唯唯诺诺地补充:“就算掉了脑袋,也是可以拼回来的……但需要更长的时间,和更多的资源。”   这句话令陆决回忆起一些不好的东西,瞬间拉下脸来。   季婉婉注意到他们在说话,好奇地看过来。看到季平时,小丫头忍不住皱起纤细的眉头来。   真奇怪……又是一个很熟悉、很熟悉的人……可是她想不起来,一点都想不起来。   是谁呢?   一开始想,头就会很疼啊……   她眼前忽然发黑,从玛莎拉蒂背上滚了下去。   “婉婉!”   容溪眼明手快拉住她,这才没有摔到地上。   “营养不良的儿童,去我那里拿点营养针,扎一针就好了。”季平扶了扶眼镜,对于这种病人,他完全没有兴趣,杀鸡不至于用牛刀的。   陆决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免了。我可不敢让来路不明的科学怪人接触儿童。”   季平咧嘴一笑,让人头皮发麻。   ***   容宅。   午夜十二点一过,一切回归原样。   容溪还是没有回来。   白桐沮丧地抱着腿坐在沙发上,只觉得家里很空很空,那种温情再也不复存在。   邵轶起身想要去阳台透透气,白桐却惊叫起来:“你要去哪里?!不要抛下我!”   “亲爱的……别怕。我哪里都不去。”邵轶搂着他,轻柔安抚。   “那就好……”白桐微微带着些哭腔,“我现在只有你了。”   那一天,容溪对他怒吼出来的话,钢钉一样钉死在他的心脏上。   “你真以为,你做过什么事情没人知道吗——”   那样尖锐的诘问,字字穿心。   从此白桐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他梦到,地狱火海里容溪在挣扎,伸出一只布满青紫伤痕的手抓住他的脚踝,狠狠地往下拖!   炽热的烈焰瞬间将他吞噬,耳边回荡着容溪尖利的哀嚎:“白桐——”   容溪的脸、白茉的脸、死去的母亲的脸交替浮现,视线里只剩大片大片的血红。   白桐从噩梦中惊醒,黑暗中他的眼里布满血丝。   他只能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紧邵轶的手臂,哀求他不要离开。白桐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邵轶的心已经不怎么在他身上了。哪怕他一如既往的温柔。   强烈的不知何处而来的不安感,使得白桐开始神经质起来。邵轶哪怕离他稍微远一点,他都会坐立不安。   “咱们出去走走好吗?每天闷在这里,心情会很压抑的。”邵轶提议道,没想到白桐受了惊吓一般激烈地反对:“不,我不要出去!我不出去!”   尾音里甚至带上了点凄厉。   邵轶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怎么反应这么大呢?”   白桐喘息着说:“不去……”   “我们就在这里,好好地过日子,平平淡淡不好吗……”白桐几乎是哀求了。   邵轶皱眉:“小桐,只是出去走走而已,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有我在这里呢。”   他摸摸白桐的头发微笑:“不要怕。”   白桐死死盯着他看,他心爱的人如此英俊,如此温柔,可他还能拥有这一切多久?   “我觉得,我们应该去把容溪找回来……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亲人,不是么。”邵轶沉声道。   从他口中吐出容溪的名字,宛如火苗落在流淌的汽油上,轰地燃起了熊熊烈焰。   白桐紧紧抓住邵轶的手臂,指甲快要陷入他的肉里:“你说什么?!你为什么想去找他?!”   “难道……你喜欢他吗?!”   邵轶猝不及防被说中,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他的表情一瞬间显得非常阴郁,让白桐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下一秒邵轶恢复了平日里优雅贵气的模样,低下头在白桐额上吻了吻:“……你别多心。我爱的人永远是你啊。”   他再怎样温柔,先前脸上那一刹那的阴霾,白桐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了。这个认知令他恐惧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骗我。”白桐愣愣地看着邵轶。   “轶哥……”他的眼睛里渐渐溢出水珠,“你的眼睛不会说谎。”   他神情颓废灰败,伸手捂住脸:“你喜欢小溪……那是很好的。当然是很好的。”   “他那么好……你喜欢他,所以你喜欢他。”白桐不断地重复着这些词句,就像一台坏掉的机械。   邵轶忽然间没有了解释的欲望,便撂下一句话:“你不信我就算了。”   “我出去一会儿,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不再和白桐争辩,心烦意乱之下争论也没意思。   这附近基本上是安全的,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丧尸或者怪兽。   邵轶情绪不佳,一半是慌乱一半是恼怒。来源于白桐对他的不信任,以及隐秘心思被说破。   “你喜欢容溪。”   不,我不喜欢容溪。   我不喜欢容溪。   他五指插.进发丝里,紧紧闭上眼睛。   但他自己也知道这话有多么无力。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到处乱走,不知不觉走出了万馨园。   路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差不多都朽烂成白骨了,原本清新的空气里也掺杂着腐肉的恶臭,一阵阵往他鼻子里钻。   邵轶加快脚步,只顾往前跑。   哐哐哐的声音由远及近,尘土飞扬中邵轶看清了那是一辆拉载砖石用的卡车。   居然还有人?!   邵轶警惕地闪身到路边的树后,只听到大喇叭扩音在喊:“还有幸存者吗?有吗?有吗吗?”   “我们是‘星川重建工程团’分队成员!幸存者请回话!”   “野外并不安全!野外并不安全!请幸存者跟我们走!听到请回答!”   邵轶没有冒失地跑出去,而是释放出少许精神力进行感应。包括司机在内,一共有七个人。车上装满工具,其中有两个人实力不错,应该是保护这些人的。   他们穿着统一的制服,戴着红袖章,举着喇叭呼唤幸存者。   但并没有活人出现,反而引来了不少丧尸。   “妈耶!打啊!”车上一个年轻人怪叫着后退,他身边的同伴一翻白眼,拔枪就射,完美爆头。   沉重的腐烂尸体轰然倒地,横在路中间。   车上的人跳下来几个,其中一个矮个子掏出一包东西往尸体上撒,另一个瘦小的女孩子划了一根火柴,死尸上轰地腾起烈焰。   “看来是没有幸存者了……还要继续往前走嘛?”   “走吧,哪怕家家户户去看。就算没有活人,咱们也能弄些资源。”   他们商量好之后准备重新上车,邵轶施施然走了出来。   他气定神闲的姿态让这些年轻人刮目相看,窃窃私语。   “你们是什么人?”   邵轶问。   瘦小的女孩子说:“是幸存者吗?你看起来很不错,我们是城市工程团,未来会集中所有的人力物力消灭丧尸和怪物,重建家园。”   矮个子说:“是的,我们需要人,非常需要。这位先生,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吗?当然,以自愿为原则。”   邵轶皱眉道:“从来没听说过你们……是政府派来的吗?”   矮个子挠头:“呃,实际上头儿一直联系不到上面,因此只能自力更生了。据说北方情况也不太好,我们知道的不多。”   “能介绍一下你们的势力吗?”邵轶又问。   司机大叔喊了一嗓子:“别问了快上车,待会丧尸来了。”   邵轶便上了车。角落里有个沉默的人,也是他们之中最强的。   矮个子说:“我们的新头儿是陆先生,他说世界坏掉了但我们人类不能坏,应该团结起来保卫家园。”   “这城里绝大部分人都变成了丧尸,但活着的人一定也不少。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人集中起来,按能力分配,争取每个人都发挥自己的长处,总有一天我们能够重新夺回这座城市的。”说得激动,他忍不住握拳。   “就是就是!”   邵轶挑眉:“那,又是怎么分配的呢?”   “异能者负责清理丧尸和怪物,其他人收集资源和搜索同胞,这是第一阶段。”矮个子竖起一根手指,“我们在尽力与北方的人取得联系,其实我们这也有不少科学家……但进展状况还是不太好,目前为止还没有制造出疫苗或者是消灭怪物的生化武器,只能靠异能者手动清理了。会很危险,但陆先生会保证他们的安全。”   “现在非常缺人,极其缺人,太太太缺人了。”矮个子充满希望地看着邵轶,“基地里食物并不缺……保证每个劳动者都能生存。”   “加入我们吧!”矮个子双手合十。   邵轶终于忍不住问:“你们说的陆先生……是不是叫陆决,他身边有一个叫容溪的人?”   矮个子非常惊讶:“咦你怎么知道,你说的没错,容小先生是他的伴侣来着。”   他拍拍邵轶的肩膀,劝说道:“哎,其实现在都这样了,有个对象不容易,是男是女都一样了,你说是吧?”   邵轶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往上窜,但面对旁人不好发作:“哦?看来他们活得可真滋润……沈晋原呢?被干掉了?”   矮个子奇怪地看着他:“啊?你也知道沈爷……他老人家没事,但他是不管事的……其实我觉得他像个黑x会dalao……扯远了,现在管事的是陆先生,城市重建计划也是他提出来的。”   “这一点上陆先生比沈爷好太多了……沈爷不会管普通人的死活的。所以大家都更喜欢陆先生和容小先生……话说回来容小先生好可爱啊!”那瘦小的女孩子捂着脸。   听到众人对陆决的称赞,邵轶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还有一个人……”邵轶十指交叉,“请带我们去找他。”   矮个子道:“可以的,没有问题……不过你现在去,陆先生应该不在。”   “那……他现在在哪里?”   ***   陆决在哪里?   陆决在白茉面前。   他穿着战斗服,领口两颗扣子敞开,露出线条流利的锁骨。手里没有枪.械,却有一把锋利的剑。这是当代铸剑大师亲手锻造,削铁如泥碎金切玉,陆决几乎可以感受到那种切入血肉的畅快手感了。它的原主人是个兵器收藏家,他的藏品流落到沈晋原手里。   除了这把剑,还有一把刀。这刀则是进口的,比剑稍微长一些,现在归陆决所有了。   他握紧刀剑,皮质手柄的触感令他兴奋起来。   锵锵两声刀剑出鞘,陆决一手握刀一手执剑,步伐沉稳坚定,一步步往遮天蔽日的巨大肉瘤走去。沈晋原会带人从后面击破它,届时必要将这个怪物和那些毒瘤一举消灭。   容溪则在三百米开外的高楼顶上,拿着望远镜遥遥观察着这里的情形。   他摊开白皙的手掌,一枚金属方块冷光闪烁。   “【主动技能】破点毁坏:瞄准敌人弱点后一次性发动毁灭性攻击(1/1)注意事项:非破点攻击可能会导致失败!”   一次机会,他绝对、绝对不能失手!   作者有话要说: 时至今日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断更就是断更,怨不得旁人。今后洗心革面好好做人,码字不易,且码且珍惜 第77章 路边野尸你不要捡(十六)   多年后陆决回想起今天发生的种种, 只觉得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他站在暗红色的巨型肉瘤前,看着那布满血管的肉膜缓慢起伏,仿佛在安定平稳地进行着呼吸。   先前图像上显示,它的表面呈现为黏腻的半流质状态,不断渗出淡红色的血水。现在陆决来到它的面前, 脚底下踩着干涸后凝结成块的粘液,然而它的表皮却不再湿滑,而是变得干燥厚实, 隐约有一种皮甲般的质感。   陆决抬手一刀戳下去, 肉瘤仿佛痉挛般剧烈颤抖起来。   在腥臭的脓血喷溅到身上之前,陆决从容后退。血迹距离他的靴尖只有五厘米。   片刻后那些液体竟然倒吸回去,被利刃剖开的大口子啵滋啵滋地收拢在一起,地面上只残留大片湿润的痕迹。   “果然……跟我是同样的东西。”陆决眉峰微微上挑。   第二刀,他双手紧握刀柄,发力前冲, 踩着肉瘤的表皮轻盈跃起,一路向上跳。每踩一次,他都觉得肉瘤在颤动,脚下坚硬的皮层诡异地下陷, 如同踩踏在软塌塌的泥地上。   陆决眼神森冷, 毫不留情将整刀直直刺入肉瘤中,同时握着刀全力下压。   淡红的血液喷泉般随着他的动作暴射出来,喷洒成漫天血雨。   但陆决并没有被沾到,手腕一转, 雪亮的刀光一闪而过,门板大的肉块被硬生生削飞出去,砸在地面上碎成无数块。   那些碎块浸泡在血浆之中,开始极其缓慢地蠕动起来,并生长出细小的触须,彼此勾连在一起,拉扯着合拢成稍大一些的肉团。肉团们又两两接近,粘合成更大的块状。   但它们还来不及回归本体,便被陆决一刀贯穿。   他对耳麦那头的沈晋原说:“再生能力很可以。看来必须削掉它的外壳,只要破坏速度超过它的再生速度就行了。”   “动手吧。”   陆决反手拔剑,利刃出鞘时发出细小的摩擦声。   他有刀剑在手,踏着鲜血走向白茉。   兵器冰凉无情,他却觉得血液仿佛都被点燃了。   陆决终于承认,自己还是更爱冷兵器带来的斩杀快.感。每一个男人,心里都有对于力量的渴求,而这对刀剑,此刻正好满足了他的愿望。   他抬起头,脸上的笑容逐渐兴奋。   ***   沈晋原带着四名手下,人人全副武装,散发出来的凶悍气场无人敢于靠近。他们站在脏乱的街道上,面前不远处,是一堵猩红色的高墙。   耳麦里陆决的声音传来,沈晋原一声令下,子弹倾泻!   震耳欲聋的射击声交织在一起,血肉横飞。   沈晋原抱着双臂站在后面,眯起眼睛。   这些,不过是试探而已。   在最初的一轮扫射过后,果不其然,肉瘤的高速再生使得一切武器都不再具有意义。   何况,他们的力量等级与陆决并不在同一水平线上。   “沈爷?”   沈晋原冷淡开口:“把看家本事都拿出来吧。”   四个手下有些犹豫,毕竟这个东西,在先前就能重伤沈晋原,而现在明显是进化了一大截,谁也不想去做出头鸟。   万一杀不死呢?万一,被反击了呢?这么大的体型,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啊。   不得不说沈晋原的眼光相当毒辣,被圈出来的五个人,无一不心怀鬼胎,有一个甚至坚决拒绝出战。剩下的家伙,个个都害怕自己被人背后捅刀,竟是谁都不敢先上。   沈晋原口气强硬地点名其中一个:“孙宏伟,你不是会玩火吗,给我用火烧!”   孙宏伟期期艾艾说:“我……”   沈晋原踢了他一脚:“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是吗?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剩下三人眼底藏着幸灾乐祸,看着孙宏伟一步三挪地跑过去,他双手按在地上,不知何处燃烧起来的大火眨眼间噼噼啪啪地顺着肉瘤的皮质层一路炙烤过去,炽烈火光布满所有人的视线。   别看他外表平凡甚至有些猥琐,操纵火焰的异能还是比较强势的。短短几秒,肉瘤就被火焰包裹了大半。   “老、老大……这样行了吧?”   沈晋原刚想说什么,火焰猛然被强硬地撕开!   一道纤细的黑影呼啸而来,突破了孙宏伟的火焰屏障,唰地在他胸口开了个洞,血花狂喷。   肉瘤骤然缩小下去,再度扩张时火苗全部熄灭。   狂风散去后,肉瘤背面出现一张大得惊人的脸。   那是一张很漂亮的少女的脸,只不过太大了,已经超出了常人的认知。   她低垂的眼倏然睁开,露出没有瞳仁的灰色眼球。   沈晋原只觉得海啸般的精神冲击狠狠袭来,犹如重锤般敲击在他的精神上。   他眼皮一跳,某种无法断开的压制从对面传来,他发觉自己的精神屏障居然不能抵御对方的能量,念力之刃无法施展!   白茉猩红的脸上绽开一个怪异的笑容,她张开自己的嘴,肥厚的紫黑色舌头伸出来,上面一团一团杂生的糜烂水泡。   舌尖上,有一只发白的手!   沈晋原脸色大变,身躯不受控制地往下倒去。好在他强韧的意志夺回了身躯的掌控权,才没有丢脸地双膝跪地,只是单膝点在地面上。   其他三人目瞪口呆,看着沈晋原冷汗涔涔,没有人敢过来扶他。又或许,是不想扶。   “你杀不了我。”白茉说。   她一张嘴,带着腥味的风扑面而来,沈晋原胃里一阵翻涌。   “只要你的手还在我体内,你就无法对我出手。”   她咯咯笑着,表情忽然扭曲。   “等我杀了你们再去弄死后面那家伙!”   陆决的刀剑不停地在切割她的躯体,她现在还没有进化完成……要是被他们两面夹击,她可能会死!   不……她已经死不了了!只要有一枚卵留下,她仍旧可以复生!   白茉的舌头快速收回,她将沈晋原的手再次吞了下去。沈晋原痛呼一声,新接上去的手居然断裂开来,滚落到肮脏的地面上!   “你们也想杀他吗?”白茉温柔地说,但配合她发红的巨脸着实太过可怕。   她的声音里包含着能够影响精神的力量,刹那间便对人的意识做出暗示。   “老、老大……我、我……”   沈晋原狠毒一笑:“你们敢?”   白茉循循善诱:“来,动手吧,这个人凭什么能压在你们头上呢?不就是能力强大吗,有什么了不起?”   “女人、钱、权,哪样不是他的?他给你们了么?”   “杀死他,杀死他吧……”   三人再也禁不住精神上的诱惑,面目扭曲地朝沈晋原冲过来。   他们满脑子都是杀了沈晋原之后,自己上位的美妙场景。   沈晋原从未离死亡如此近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与他的断手建立了某种特殊的关联,他无法对着自己身躯的一部分出手。也就是说,他不能攻击白茉!   他甚至能从那只手上感知到黏腻的触感。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栽在一只怪物的手上……   早知道,他那时候就应该把这个女人的头扭下来!   就在他闭上眼睛等待荒唐至极的死亡时,一声沉闷的巨响,地面震动!   “兔兔乖,坐死他们!”小女孩清脆的叫声。   白花花的大屁股从天而降,咚地砸下来,正好落在沈晋原面前。至于那三个倒霉鬼,全身骨骼断裂,直接没气了。   玛莎拉蒂车轮一样的巨大眼球通透莹亮,它低头在沈晋原身上嗅了嗅。   与此同时,背面的陆决一刀横切,举剑上划,极其强悍地划出一个十字裂口,无数血肉哗啦啦往下掉落。正面白茉的脸痛得扭曲,她暴怒地咆哮起来,肉块蠕动,脸庞陡然收缩回去,几秒之后转去了背面。   陆决猝不及防与白茉来了个面对面,白茉巨口一张,舌头朝陆决卷了过去。陆决刀剑齐下,干脆利落地削断了那块舌头!   白茉的惨叫还没来得及发出,陆决踩上她的鼻梁,借力起跳,双臂展开,刃锋沾满血珠,又快又狠地戳进她的眼眶里,再全力一转,两颗眼球就这么被剜了出来。   距离太近,陆决不可避免地被喷了一脸血。   然而这血液只令他亢奋,只让他感到愉悦。   他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唇边带上微微的笑意。   白茉恐慌无比,迅速调集全身的组织来弥补面部的创伤,否则按照陆决这样砍,很快就能切割出她的本体来。   陆决施施然一戳,感觉刀尖下的骨骼竟然薄脆得像张纸。   “还是不太行啊。”他自言自语。   又划拉一下,无数黑色触须顺着他的刀一路缠上来。   “烦人。”   陆决一扯,发现那些触须非常柔韧。他索性伸出手去,用暴力的方式把它们强行扯断。   他不像沈晋原那样需要动用精神攻击。武力能解决的事情,何必费脑子呢?   白茉的脸越缩越小,深深陷入肉中,陆决却不想放过她,一路追着削下去,血肉横飞。   他还记得图像上显示出的女婴,今天就要一刀了断了它!   陆决果断追着那张脸,冲进肉瘤的呼吸孔里!   白茉的脸黏连着肉膜,在他头顶对他诡异一笑。   呼吸孔咕滋咕滋地合拢在一起,陆决四周陷入一片黑红。   他嗤笑着,反手一剑扎在肉墙上,也不知道切断了哪里的血管,滚烫的血浆喷了他一身。   “……”即便陆决是个暴力分子,他也不喜欢这种黏糊糊的感觉。   “决哥——”   容溪焦急慌乱的呼喊猝不及防在他脑海中响起,紧接着耳边响起一声长长的震颤。   “嗡——”   耀眼的白光集中为一束,空气中密密麻麻的明亮光线交织着映射在暗红色的肉瘤上,一点明亮的光斑四处晃动,尚未稳定,远方的轰击却已经发动!   光束暴射而来,穿透白茉躯体的下半截,然而并没有击打到破点上。   如此高强度的能量冲击下,被贯穿的地方血肉消融,并且无法再生。但由于这一击的偏离,白茉仍然没有死亡。在可怕的痛楚中,她终于展开了自己最高级的形态。   六只虫足从身躯两侧破开肉膜撑在地上,黑红色的鳞翅因为提前伸展,要比正常进化短上许多,但边缘锋利得就像钢刀一样。   人头上生长着三对复眼,连着长长的脖颈,从前端高高昂起,钢颚暴突出来,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嘶哑咆哮。   它的腹部被烧穿一个大洞,焦黑的渣滓刷刷往下掉。白茉血红的复眼齐齐转向数十米外的玛莎拉蒂。   大兔子刨着地,对它露出森白的板牙。   它背上的季婉婉和沈晋原以为它要攻击白茉,不料玛莎拉蒂只凶了那么一下,转身就跑,大屁股后扬起一路尘土。   它的方向,是容溪所在的高楼!   ***   楼顶风很大,刘涟冷静地对一脸鄙视的系统说:“我只是手滑。不是关心则乱。”   零号:“我懂的。你真的没有手滑,你一点也不关心他。刚才是谁喊的‘决哥’,我要打死他。”   刘涟把它塞进兜里:“就你懂得多。”   他有些苦恼地坐在地上,也不嫌灰尘多:“怎么办,这一炮打歪了啊。这个boss是不是打不掉了。”   “沈晋原这个辣鸡,看来是欠了作者的钱,完全没有战斗力嘛。”刘涟抱怨道。   零号安慰:“作者比较穷,你看她连丧尸都请不起了。上一个世界经费超支了哇。”   刘涟:“……”   零号从肚子里掏出神秘骰子:“那,你还要不要再扔一次?”   刘涟点点头:“扔吧。”   “来一个来一个来一个……外挂!”   他双手合十许愿。   零号爬到他头上笑摸宿主狗头:“醒一醒,不存在的。”   “哇你这乌鸦嘴!”刘涟气死,直接把零号捏扁。   “别动手有话好说呀……”系统柔软短小的面条手去掰刘涟的手指,却被他捏得更紧。   刘涟气道:“你看看这是什么鬼?”   骰子是六点朝上,刘涟发现现在投掷出来的,基本都是高端异能了。看来的确与所在世界的危险程度关联更大,与他本人的精神力等级反倒没什么直接联系。   “【我不做人啦!】主动:交换过去的随机角色,每个持续十分钟。注明:随机性能不稳定,最好不要在危险地带使用。不受次数限制。注意:能量上限与当前世界挂钩。”   刘涟只觉得脑壳疼,他过去都是废柴,交换又有什么用?送人头吗?   他还没想好要不要现在用,零号却已经大喊一声:“出来吧!幺蛾子——”   刘涟:“我日……”   神秘骰子流泻出无数光点将他包裹,顷刻间地上不见了俊秀的年轻人,而是一个体态纤瘦轻盈的灰发少年。   他背后,一对月光般的鳞翅。   刘涟光脚踩在尘土里,面对远处血红的巨虫,睁开珠灰色的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坏消息!坏消息!作者因断更被打躺尸中!(其实是摔到脚= =)   好消息!好消息!卡文期已过,耶   写这种赤鸡的场面真有瘾_(:з」∠)_扶我起来我还能写   想起幺蛾子了,拿出来透透气 第78章 路边野尸你不要捡(十七)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 的的确确,是过去的身躯。   那么这就好办了, 不过这个世界的能量上限只能发挥出艾连百分之八十的力量,并且只有十分钟。   他要尽快在转换时期突破到巨虫本体的位置去。这个技能太不稳定, 要是打到一半变身废柴……那就死得太冤枉了。   刘涟不再犹豫, 振翅飞离大厦楼顶,飘带似的尾突在空中划出明亮的弧线。   他白净的手指张开些许,微微弯曲,那是一种攻击之前的姿态。   ***   沈晋原断腕处一直在流血,他咬着牙,衬衫被冷汗浸透。他抬头看着坐在兔子头上的季婉婉, 小女孩也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季婉婉拽拽玛莎拉蒂头上的毛:“兔兔, 把他弄上来。”   玛莎拉蒂对沈晋原伸出毛绒绒的爪子, 沈晋原脸色惨白, 也不客气,跳到爪子上去。   但玛莎拉蒂不是猫科动物, 费劲扒拉了几次, 都没能把沈晋原抓到背上。沈晋原觉得它很有趣,摸了一把它的白毛。   他的血蹭了一点到玛莎拉蒂身上, 引起季婉婉的不满:“喂,你弄脏了兔兔!”   沈晋原正要说什么, 眼神一厉,飞扑过去一把将季婉婉按倒在兔子毛里:“趴下!”   一道明亮的银光从他们头顶上掠过,轻盈无声。   “呸呸……那是什么?!”季婉婉目瞪口呆。   天上的那个人, 为什么会长着蝴蝶的翅膀呢?   玛莎拉蒂的三瓣嘴微微张开,它下意识抬起爪子抓向半空中的大蝴蝶,但它忽然想起自己并不是猫,毛爪子尴尬地停在半空。   季婉婉看到,半空中那个半人半蝶的少年回头对她笑了笑,转身朝巨大的钢翅虫冲去。   “真好看……”小姑娘眼里冒着心心。   沈晋原虚脱地坐在兔子毛中,发觉那个蝴蝶人并不是要攻击他们。或许,他的目标是深陷入虫体中的陆决!   ***   艾连飞掠过钢翅巨虫上方,畸形的虫体头颅上复眼锁定了他,露出利齿向他咬来。   可惜论实力,艾连曾经是超越虫族女皇的存在,他的精神力更是碾压性的强大。白茉的精神屏障在他面前根本毫无阻挡作用。   黑红色的厚重钢翅鼓动着想要飞起来,甲壳张开的一刹那,一双素白的手深深插.进薄弱的肌肉中,血花喷溅!   无论什么生物,其关节处必然是最脆弱的。就算巨虫人也不例外。   银白鳞翅翕合,带动艾连沿着钢翅的翅根一路前冲撕扯,他也不管背后暴怒追咬的头颅,薄而锋利的鳞翅边缘犹如利刃,顷刻间竟然把那对巨大的钢翅齐齐切开来!   巨虫的哀嚎声震耳欲聋,艾连沐浴在血雨之中,血珠成串从双翅上流下,他的眼神却平静无比。   时间不多了……   他光着脚,苍白的脚趾踩着粗糙的虫脊,调动全部的精神力,摧枯拉朽地轰击在巨虫人的精神屏障上,彻底打散了白茉的精神力!   被切割下来的钢翅本来就只剩一层皮连接着身体,在耀眼的白光中像是被太阳照射的油脂一样缓缓融化。   巨虫人痛得发疯,连带着身躯深处之中白茉的本体,都难以忍受地蜷缩成一团。   外界有陌生的东西在攻击她,非常的强大……而体内,陆决一路砍进来,很快就要到本体这里了。   艾连闭上眼睛,微微抬起头来。   在光里他的身形宛如一团雾气般渐渐消散,没办法,之前的角色只能存在十分钟左右,即使他想一举消灭巨虫人也无能为力。   下一秒,剑光如白虹,横贯过整个虫体!   霜白长发在空中飞散,流泻如星河。   少年单手执剑,举剑齐眉,青衣在风里飘飘荡荡。   祁双神情专注,斩出第二剑!   这一下直斩心室,巨虫终于露出恐惧的神情,保留少女面貌的头颅极速回转,恰恰挡住了那道剑气!   实际上他的剑术不怎么高明,只是凭借本身的力量来进行攻击。但对手不是人,这样也就够了。   头颅中出现一道细小的血痕,逐渐扩大,血流犹如泉涌,不过祁双已经没有心思去看了。   他身形一闪绕到背后,两手握住剑锋,用力往下一刺!   哪怕是在这个世界,枕月的威能也不可小觑。   虫壳在如此强大的攻击之下,终于彻底裂开来。   可它的再生能力实在太强,血肉不断蠕动,眼看着就要粘合到一起。   祁双皱眉,毫不犹豫地连削带砍,总算赶在时间结束之前,钻进巨虫人体内。   血液腥臭无比,还带着一点腐烂的酸味。   容溪感到很不舒服,鞋底踩在肉上,居然有微微的热感传上来。   好在穿出来的装备是特制的,短时间内不会被腐蚀掉。容溪的手掌虚按在内腔的肉.壁上,那一片湿淋淋的肉快速干瘪,一团水雾悬浮在他手心里。   他如法炮制,吸了一些巨虫体内的水分,将自己包裹住。   清凉的水汽令他稍微好受了点,否则直往鼻子里钻的腥臭气味几乎让他窒息。   容溪集中精神释放出一缕精神力,感知到不远处有东西在对峙。   不,应该说是单方面的压制——白茉的精神屏障在之前就被他击溃了。   精神力扩散到虫身的每一处,使得它的内部构造在容溪眼中格外清晰。因此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通向心室的脉管口。   他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跳了下去!   ***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陆决满身是血,脚边堆满血肉碎块,以及不少中空的血管。那些血没过他的脚背,黏腻腻无比。   他面前,是淡红色的肉膜,犹如一层层帘幕,只是被撕得千疮百孔。   肉膜后,是个皮肤雪白的女孩子,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她的眼神既畏惧又怨恨,伸手挡在自己面前:“不,不要杀我!”   她躺在一片血色中,莫名有种香艳诡异的诱惑感。换做别人,说不定会心生怜惜而轻敌。   但陆决只想给她一刀。   白茉这种姿态,实在是让他很不爽,总能回想起过去在活地狱里看到的一切。   “说完了吗?你可以去死了吗?”陆决抬手,刀尖直指白茉心口。   刚要一刀下去,一个人从天而降!   陆决把刀一扔,双手稳稳接住了容溪。他颇为意外,又有些生气,斥责道:“你怎么来这里?!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容溪说:“我担心你。”   陆决立刻就像被撸顺了毛的猫一样,和颜悦色:“哎呀不用怕啦我有什么好担心的等我搞定了就回家了。”   容溪抬起袖子擦了擦他满是血污的帅脸,陆决眼神柔软,犹豫着要不要亲一口,但想想自己一身血,又臭又脏,就不太好意思。   他唇上忽然一暖,容溪不嫌弃他脏,稍稍踮起脚亲了他一下。   陆决:“……”   陆决脸红了,为了掩饰,他赶紧用力揉脸,反倒揉得脸上印子纵横交错。他想为什么到了现在还会因为一个亲亲脸热心跳手足无措,明明什么都干过了啊……   他还在纠结,容溪已经把地上的刀捡起来,向白茉走去。   白茉见那刀锋离自己越来越近,尖利嘶叫起来:“不——”   她不停向后缩,嗓音颤抖:“溪哥,哥哥,不要杀我……求求你……看在我们兄妹一场的份上饶了我吧!”   容溪捏捏眉心:“放火烧我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顾念‘兄妹情谊’了?”   他的态度显而易见,疲惫且厌烦。   “溪哥……我错了,你放过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白茉扑过去想要抱容溪的腿,被他躲开。   “你已经死了。”容溪说。   “虚假的生命,要来又有什么用?”他俯视着白茉,“咎由自取。”   雪亮刀锋刺穿白茉心脏,奇怪的是并没有血流出来。   陆决大吼:“小心——”   他飞扑过来将容溪搂在怀里一个旋身,背部正对白茉的尸身。那具苍白的死尸眨眼间化成灰烬,爆发出可怕的力量,整只巨虫炸得粉碎!   地动山摇的震荡中,陆决感到自己的脊椎都快碎掉了,他死死抱着容溪不松手。   不用看都知道,背后肯定血肉模糊,大概连骨头都暴露在空气里了。陆决龇牙咧嘴,还有余力对怀里的容溪绽放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反正容溪没事就行了,他可是不死系。论再生能力他不比巨虫人差。不过背后少了那么多肉,还是挺奇怪的。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萝卜,被削去了外皮。   ***   季婉婉目瞪口呆,坐在兔子头上都忘了动。   远处那只大虫子原本在疯狂挣扎,粗大的虫脚挥舞着砸烂不少房屋,突然就诡异地静止下来。   几秒之后,一声巨响,它就这么爆掉了,碎肉血浆炸得漫天都是,暴雨般倾泻下来。浓烈的腥臭味顿时弥漫开,叫人反胃。   玛莎拉蒂挪了挪大屁股,躲到一栋楼后面,悄悄伸出头来。   沈晋原眼尖,看到血雨中,有两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甩飞,正是陆决和容溪!   他一巴掌拍在玛莎拉蒂头上:“蠢兔子,快点去接!”爆炸的刹那他身上的精神压制消失了,沈晋原单手一挥,狂风呼啸着席卷过来,吹散血雨,为大兔子开出一条道路。   玛莎拉蒂冲过去,后腿发力,高高跃起,将空中坠落的两个人接住。   两人几乎被血浸透,将玛莎拉蒂的白毛毛染红了一大片。容溪没有受什么伤,陆决伤势则十分严重。他的背部整个像是被强酸烧过一样融化掉一层皮肤,露出的骨骼也呈现出焦黑色来。   季婉婉急得快哭了,容溪摸摸她的头,冷静道:“别怕。”   “玛莎拉蒂,我们回去,快!”   大兔子点点头,向据点狂奔而去,扬起一路尘土。   大楼后慢慢转出一个人来,他看着一地的破碎虫尸,打了个冷战。他发现了被压扁的人类尸体,不靠衣物的话,完全分辨不出是谁。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先前的战斗,他全程都看在眼里!   还好自己没有过来给沈晋原当打手。可转念一想,沈晋原回去之后,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沈晋原就算了,那个陆决……简直连眼神里都透着血腥!   不行,不能再回去了。回去,怕不是要被他们撕成碎片!反正自己也有异能在身,大不了,去北方投靠别的老大!   对陆决的恐惧盖过了对手里财富女人的留恋,他竟连行李都不想带,转身就匆匆离去。   他不知道,某栋公寓楼上,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他的头。特制的子.弹,上面刻了一圈精神符印,可以突破异能者的意念屏障。   “噗”的一声响,无头尸体倒在地上。   名单上的第五个名字,终于划上一条红线。   “收工收工。”   ***   邵轶带着仍然在生闷气的白桐,跟随重建工程团的人,一起来到基地。   整个基地原本分为两部分,一个是山上沈晋原的豪宅,住着他和一小部分高级的异能者,他们享受的都是最好的。另外一部分,则是避难所,收容普通人。住在这里,可以不受丧尸侵袭,但工作繁重,每个人仅能保证温饱,其他的就不用想了,还要担心会不会被高级异能者和他们的狗腿子欺凌。   自从陆决来了之后,不知道他和沈晋原达成了什么协议,开始重组基地,改变原本的制度。这样一来,必然戳到了某些人的肺管子,他们非常仇视陆决,哪怕沈晋原放话出来将权力移交,他们也不能信服。   最后他们都被陆决用一根钢管打到住院,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惹事了。   “陆先生看着挺斯文的,打人的时候特别可怕……”矮个子说,“但多亏有了他,我们才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过去那种黑帮一样的高压环境正在改变,大家都不用再压抑着过日子。   提起陆决,这里的人都是一种尊敬的表情。这令邵轶非常不是滋味。   那个家伙,也没有比自己好到哪里去吧?为什么,就能得到这么多人的拥戴呢?   想起容溪和陆决手牵手的画面,邵轶就觉得心里很堵。再想到白桐跟他闹脾气,心情就更差。过去百依百顺的白桐,现在敏感又多疑,整天疑神疑鬼,一旦邵轶稍微对他有些不耐,他便要发脾气,神经质地念叨“你是不是变心了”。   且不说邵轶心里本身有鬼,就算没鬼,面对这样的情人,也会有一种被束缚的不快。   比如现在,他说要带着白桐一起过来,白桐在路上都很不给面子地拒绝他,还说重建团的人都是骗子,闹得矮个子队长很尴尬。   邵轶左哄右哄,才安抚下来。白桐坐上车之后,眼神仍旧含着敌意。   矮个子队长说:“你们可以先去领一下号码牌,然后会给你们分配住的地方。安顿好之后就去做异能检测吧,按照能力来分配工作。”   他观察了一下白桐,没有察觉到异能者的气息。加上白桐又长得白净瘦弱,矮个子队长便友善地说:“普通人不会去做太危险的工作,你原来是什么职业?可以去培训……”   他本来想说现在很缺人才,如果白桐职业是理工方面的那就好了。但他还没说完,白桐仿佛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厉声道:“你盯着我看干什么?!”   邵轶脸色变了,矮个子队长难堪得不知道怎么接话。   其他队员被白桐的敌意吓了一跳,纷纷上前指责他。   白桐咬着唇,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只觉得所有人都讨厌他,连邵轶都不维护他。各种负面情绪一起涌上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们在这里吵吵嚷嚷,基地大门轰隆打开,一只巨大的白色垂耳兔蹦蹦跳跳冲进来,它背上驮着好几个人,坐着三个躺着一个。   “快叫医生过来,陆先生受伤了!”兔子背上的沈晋原几乎是吼出来。   容溪抓着陆决的手,脸庞比平时更苍白。陆决笑了笑,背后不停渗血:“别哭,死不了的。”   “你为什么要帮我挡……”容溪说,“你这个……白痴。”   陆决撇嘴:“你才是白痴,小白痴。哥哥我又死不了……哪像你,稍微用力点你都要哭了。”   他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忍不住笑出声。   容溪脸颊发红:“你给我闭嘴!”   陆决:“……好好好。”他勉力抬手,手指在嘴巴上一抹,示意自己闭嘴了。   他手心里,容溪五指冰凉,还在轻微颤抖。   容溪扶着陆决,把他平稳放在急救车上,陆决毫不在意地对他挥挥手,嘴唇动了动。   他说的是:晚上见。   直到陆决进了无菌室,容溪积攒已久的疲惫才爆发出来,差点站不稳。他没有受什么伤,只包扎了一下被擦破的皮。   一只手将他拉起来,容溪刚想道谢,抬头一看是邵轶。   他甩开对方的手:“你怎么会在这里?”   邵轶心里百味杂陈,方才容溪注视着陆决的眼神,如此眷恋和不舍。而面对自己的时候,容溪却连敌意都不想掩饰,他连一句谢谢都不愿意说。   “我……我来看看你。”邵轶轻声说道,很快他又补充了一句:“你哥也在。”   容溪感到不远处一道毒针似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转头一看,果然是白桐。   他的眼神可以说是怨毒了,在自己和邵轶身上游移不定。但容溪的眼神撞上他的时候,白桐的表情立马变得惶然不安,还有些悲伤胆怯。   容溪对着他清浅一笑,他白皙的脸上还沾着几滴血,竟显得十分妖艳。   精神暗示,开始生效了。白桐会逐渐被负面情绪笼罩,脾气越来越坏,焦虑多疑敏感暴躁,他最害怕的回忆,会如影随形。   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只是稍稍在精神上,对白桐施加了一点暗示,放大他的恐惧而已。   杀死白桐的,不是容溪,只会是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这个故事好像越写越长了,纠结了几天要不要砍线路_(:-」∠)_还是不砍了 第79章 路边野尸你不要捡(十八)   陆决躺在手术台上, 眼睛睁得很大。头顶上苍白的灯光,又令他想起那些不好的东西。   除了全身无力之外, 他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剧烈的痛苦。毕竟他早就没了痛觉。他想脊椎可能是被烧掉了,再生需要一些时间, 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和容溪一起吃晚饭……   他很庆幸自己动作麻利, 在爆炸的刹那把容溪抱在怀里。自己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容溪却是要好好活着的。   那么温柔的,他心爱的人……   倘若再也无法触摸到,不死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   陆决的手指弹动了一下,仿佛要抬起来。   破碎身躯上,血肉开始再生, 只是略为缓慢。   那些医生将他身上的污物和黏连在肌肉上的破碎衣服小心除去, 然后再把他放进长方形的水槽之中。水槽底座处连接着几十根半透明胶管, 不同的药水源源不断注入。   陆决浸泡在冰冷的药液里皱眉, 差点就想跳出去。   “预计修复时间:18小时。”他听见一个人报数。   “哪用这么久。”   季平背着他的密码箱,嘲笑着走进来。他把其他医生都赶走, 他们敢怒不敢言, 因为论技术,季平是顶尖的。这个人, 末日之前就是个科学怪人,现在更肆无忌惮了。连沈晋原的断手他都能再造, 其中原理没有人可以解释。   他神经质地搓了搓手,抓起一把柳叶刀,隔空对着陆决比划了几下。   陆决眼皮一抬, 警告的视线直直扎在季平身上。   季平咧嘴一笑,从密码箱中抽出一支暗紫色的针剂,走过去,找准陆决静脉,一口气打光整管!   泡在药水里的陆决浑身一颤,疼痛海啸般席卷而来!   他的痛觉……居然回来了?!   有什么东西,仿佛要突破身躯的禁锢生长出来……   陆决死咬牙关,怨恨无法抑制地翻腾起来。这种感觉,分明就和当初自己快要变成怪物那时候一模一样!   我是人,不是怪物。   我不是!   他不能接受自己身上多长出什么来,绝对不能!   季平皱着眉,喃喃自语:“理论上……□□爆炸都无法伤害你的躯体……但这是怎么回事呢?只是杀死一个变异虫兽,就伤到这个地步?莫非是那个时候的研究环节出了什么错误吗?”   看见陆决一身血被抬进来,季平焦躁得把手里试管都摔碎了。他揪着头发,像个狂躁的精神病人。原来陆决并不如同他预期的那样强大,或者说,离“理论中”还差了许多。   因此,他决定赌一把。那支针剂,会让陆决再次进化。但这是不可控的,陆决有可能保持人身进化,有可能躯体变异,当然也有可能直接爆成碎块。   季平眼神冷酷地盯着陆决,事已至此他没什么想法,一切都看陆决造化了。他的柳叶刀又快又精准地从陆决身上切下来一小片肉,再抽掉一管血。将这两件东西放进密码箱,季平转身就走。   即使浸泡在冰冷的药水里,陆决仍然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几近沸腾!全身血管都在鼓动,肌肉组织在迅速重构,背部生出肉瘤来,并不断地膨胀着。其中有纤细坚硬的骨骼缓慢生成,待到时机成熟,就能够破体而出。   陆决的手指狂乱抓在光滑的玻璃壁上,渐渐失去力气。削薄惨白的唇开合着,他在念一个人的名字。   容溪,容溪,容溪!   似乎,念出来,就得到了救赎一样。   ***   陆决被抬进手术室后,刘涟回到房间里去等。季婉婉带着玛莎拉蒂去洗澡,沈晋原也去休息了。他只受了些轻伤,抓起系统按在伤口处,系统变成平扁的一块,犹如一片大号创口贴。   很快他的伤就好了,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刘涟长出一口气:“好在没出什么事。”   零号蹲在玻璃杯口看他,小肥脸上表情很奇怪。它似乎很不安,一个字都不说了。   “怎么了呢?”刘涟捏捏它的面条手。   零号抱住他的手指,往他手心里蜷缩过去:“榴莲儿……我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耶。”   “我发现,一号那个家伙来过了……我能感受到他残留下来的精神力痕迹。但是,”它挠头,“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我真的没有发现。”   刘涟皱眉:“我也没有。”   他们似乎都遗忘了一件事,而这件事,本应该是很重要的……   “算了不想了。还有两个boss,想办法搞掉吧。”刘涟说。   零号点点头,在他手心里滚来滚去。   刘涟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但零号能感应到,他正在分出一缕细微的精神力,快速地飞散出去。它知道他的目标是白桐。   刘涟的精神力控制不是很强大,不过,蚂蚁多了,也是能咬死大象的。一点一点的施加精神暗示,不会引起□□纵对象的察觉。   更别说白桐心里本来就有鬼,长期压抑在心底,已经成了一根毒刺。   刘涟的精神触须搜索到了白桐,此时他在分配的小房间里紧紧抱着自己,眼神阴郁无比,眼下一片青黑,看来是许久没有休息好了。邵轶不在他身边,不知道去了哪里。   白桐安静坐着,片刻之后他焦躁地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为什么还不回来啊!”白桐恨恨地跺脚,神经质地自言自语,“对,他一定是去找他了……他肯定是去找他的了!”   他翻箱倒柜,一无所获。这里的食品和药品都是统一分配的。   刘涟看得出白桐现在处于一种极其不安的情绪之中,明明他的空间里资源充沛,加上从容家出来的时候带的,够他用至少十年。可他还是想要尽可能地搜集资源,以此来弥补心中的惶恐。   白桐心中,已经产生了离开邵轶的想法。   很好……   刘涟嘴角忍不住微微上勾。零号爬上他头顶,矜持地坐着。   他轻轻“摸”了一下白桐的意识,飞快收回精神触须。   “好了。最多不过明晚,就可以看戏了。”刘涟对系统说。   零号看他脸色有些苍白,揪着宿主的头发说:“榴莲儿,你现在状态不是很好,睡一觉吧么么哒。”   刘涟点点头,换上衣服躺下来。   ***   兔子屋里,玛莎拉蒂洗的干干净净,八台强力鼓风机对着它呼呼吹,加速长毛的干燥。   季婉婉搬了小凳子坐在玛莎拉蒂鼻子前,小手托着腮。她有些苦恼地对玛莎拉蒂说:“兔兔,我好像忘记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情耶。”   玛莎拉蒂巨大的眼球转来转去,视线集中在小女孩身上,显得有些斗鸡。   “你记得那天的那个怪医生吗?我觉得他真的好眼熟喔。”季婉婉抓住玛莎拉蒂的一缕长毛,“看到他,有一种很亲切,又很害怕的感觉呢……”   她挠挠头:“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一想,头就好疼。”   玛莎拉蒂伸出毛绒绒的大爪子轻轻触碰她的背,表示安慰。   季婉婉总觉得,那个怪医生肯定是自己认识的人……但她的记忆好像缺了一块的拼图,死活拼不起来。   有什么事情,是她绝对不愿意回想的?   小女孩双手抱住头,眼睛用力闭上。白茉半人半虫的样子,完全就是过去的自己……只是现在,她死了,自己却非常幸运地活下来。   过去……   冰冷的培养皿,无数连接到天花板的导管,手术刀、颜色诡异的针剂……   还有一个瘦削的男人,穿着白大褂。   他有与她相似的面容,更有世上最狠毒的心肠!   尖利的叫喊终于冲破喉咙,季婉婉痛苦得泪流满面。玛莎拉蒂吓了一跳,粉色的大鼻子小心翼翼地拱了拱小女孩。   她喊的是:“爸爸——”   所有的事情她都想起来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是妈妈死后吗?记不清了。爸爸是令她骄傲的科学家,沉默寡言,却温柔亲切。虽然常年不回家,但季婉婉仍然很敬爱父亲。   妈妈病死了,研究基因工程的爸爸,一点办法都没有。是的,哪怕他是最顶尖的科学家,也没有办法扭转生死!   “后来爸爸就疯了呀……”季婉婉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不停流下来。   ***   季平彻底疯了。   妻子的死给他的打击无疑是毁灭性的,他开始思索,为什么人类会死。整晚整晚,他无法入睡。看着女儿与妻子相似的面容,季平内心像被架在烈焰上烤,直到干裂崩毁。   明明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生灵,也逃避不了死亡!   假如,假如可以让人类不死的话……   为什么不呢?他可以做到!   执念太深,就变成了心魔。   季平偷了科学院的资料,关于“新人类”的核心研究成果,全被他带走了。他与另一群激进分子不谋而合,开始了丧心病狂的人体实验。   第一个被送上解剖台的,就是他自己的女儿!   当然,他也眼睁睁看着女儿炸成粉末。   渐渐地,“制造不死的人类”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可季平早就忘记了一开始,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本意只想让生离死别少一些,却亲手制造了无数惨烈的悲剧。   “我不会后悔的……”此时季平躲在实验室里,观察着陆决的进化,眼底是孤注一掷的狠厉。   “只要制造出一个,就一个!”他挥舞着双手,“我就能改变人类的命运——”   试管反射出淡红的光,那里面装着陆决的血。   ***   季婉婉擦了擦眼泪,抱住玛莎拉蒂的大鼻子。兔子鼻子有些凉,还有一点点湿润的感觉。   小女孩眼中有罕见的决绝,她攥紧拳头,又慢慢松开。   她对玛莎拉蒂说:“兔兔,我要去找爸爸。”   “然后杀掉他。”   玛莎拉蒂把她笼在肉垫中间,大眼睛写满不舍。   她在它的鼻子上拍了拍,转身跑走。   沈晋原还在头痛自己的手,卧室大门突然被一脚踹开。他刚要破口大骂,定睛一看是季婉婉这个小瘟神。   “你干什么?陆决没教你敲门啊?”沈晋原怒道。   季婉婉说:“沈叔叔,借我一把枪嘛。”   沈晋原:“……你要来干什么?不给。”   “杀爸爸。”季婉婉嗓音稚气,语调平静。   沈晋原在喝水,噗地喷了一地。   他耳朵是出问题了吗?   季婉婉固执地说:“沈叔叔,告诉我爸爸在哪里,其他的我自己负责。”   “你负责个屁,”沈晋原被熊孩子吵得头大,只想把她扔出去,“到底怎么回事?”   ***   邵轶拿了矮个子队长写的条子,去了工作登记处。他顺便也帮白桐报了一下,果然根据个人能力不同,分配到的职位也是不一样的。   他自己分到的是清道夫团,也就是清扫全城的丧尸和怪物。这个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最强大的怪物已经□□掉了,剩下的丧尸群,除了数量庞大之外,单体没有什么特别强势的。也就是需要不少时间而已,毕竟他们手上没有蘑菇弹这种东西。   白桐分到了一个安全的职位,清点登记物资并上报。   邵轶觉得这样就很不错了。过去他是绝对不会参与这种危险的事情,能借刀杀人,就绝不自己动手。   现在不一样了。   工程团每个人都干劲满满,大家都满怀希望。这种氛围无形中也感染了邵轶,他也不自觉地与他们一道开始展望未来。   清理怪物和丧尸还有点数,功勋越多,往后他就能得到越多。   男人总会有建功立业的渴望,邵轶也不能免俗。既然这辈子都没有希望再做回贵公子,那去做一个强大的战士,也很不错啊。上天赐予他强悍的力量,必定是要拿来用的。   何况……他私心里,有和陆决一较高下的心思。   对未来的憧憬令他心情十分愉快,回去的时候脸上都带着一些微微的笑意。   邵轶推门进去,笑着说:“小桐,我拿了分配的东西回来……怎么……”   “……了?”   他错愕地看着白桐。   房间里没有开灯,显得很是阴暗。白桐站在阴影里,眼神慑人。   他有些病态地冷笑起来:“回、来、了?”   “和小溪相处得,怎么样呢?是不是,很快乐?”   白桐慢慢地朝邵轶走过去,态度竟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了:“明明,在家里我们也过的很好……为什么你要过来这个地方?为什么?”   他狠狠一脚跺在地上:“你看看这个鬼地方!是人住的吗?!猪圈一样的,你要我怎么活?!啊?!”   “答应了要好好照顾我一辈子!你这个,你这个该死的骗子!”   白桐用力抓自己头发,声音尖利到接近嘶哑:“你要折磨我,弄到这种地方来虐待我!你就是想折磨死我对不对?!我死了你就可以和小溪相亲相爱双宿□□了是不是?!啊,是不是?!”   邵轶被他发狂的姿态吓了一跳,下意识打量起这个房间来。   面积比起容溪家里当然是不大的,但住两个人很富余了,干净整洁,设施齐全。住在这里,无论如何也谈不上“虐待”这两个字的吧?   再说了,之前餐风露宿四处逃生的时候,白桐从来没有叫过苦。   “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天到晚找茬呢?有什么烦恼不能跟我说吗?”邵轶有点不愉快,但还是耐心地哄。   白桐眼底布满血丝,直勾勾地盯着邵轶。   他突然咧嘴,露出一个阴郁的笑容:“我知道,你早就跟小溪搞在一起了,对吗。”   邵轶冷不防像被针扎了一样,放在白桐肩头的手收紧:“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都知道……”白桐感到有一些痛,但又有一种自虐似的快乐,“你看他的眼神……就是以前看我的眼神啊。”   邵轶脸色铁青,一个字都反驳不了。   白桐咯咯笑着,伸出白皙的手指,隔着衬衫点点邵轶的胸膛:“邵哥,你的眼睛骗不了人啊。”   邵轶深深吸了一口气,哑着嗓子,缓缓开口辩解。   “是……我是和容溪睡过。但那是认识你之前!我怎么会知道他是你弟弟!”   他就像个慌乱的罪犯,在庭上为自己辩护:“他那么……那么……我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但我现在和以后只有你,你连这都不肯信我吗?!”   白桐轻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小溪那么漂亮,那么诱人,所以你被他吸引很正常。”   “可你知不知道……”他像一条蛇般缠住邵轶,攀在他肩头,凑到他耳边,“你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遇见他呢?”   邵轶陡然间感到脊背发凉。   “如你所见,我的弟弟容溪,”白桐嘶哑开口,“在他家里你也看到了……家世家教,样样不差。”   “这样好的孩子……怎么就在风月场里辗转呢?你真的没有怀疑过半点?”   “是我害的呀。”白桐歪着头微笑。   “我不想进那吃人的火坑……所以,让弟弟来顶替。”白桐说。   “小溪应该是喜欢你的吧,因为你搞死了那个地头蛇,相当于拯救了他的英雄呢。”   时至今日,他终于能将一切和盘托出。每一个字,都是剐在自己和邵轶心头的刀片。   邵轶震惊又心痛的眼神,实在是太好看了!   “很失望吗?很失望吧。”白桐摸摸邵轶英俊的脸,“你心爱的我,温柔善良与世无争的我,其实心肠比蛇蝎还毒呢。”   邵轶胃里一阵翻腾,他转过脸去不想再看白桐。白桐还在笑,笑得那么怪异。   “你……”邵轶张嘴,发现自己说不出半句话。他能怎么样呢?求容溪原谅,再给他一次机会?还是杀了白桐呢?   前者他没有这种脸面,后者他下不了手。   他只能离开。   邵轶起身想走,冷不丁一个尖锐冰冷的东西顶住他后腰。   “不可以走哦。”白桐说,“邵哥,你想去找小溪吗?不可以哦。”   邵轶冷冷开口:“你想怎么样?”   白桐说:“不怎么样……邵哥,你既然已经不喜欢我了……啊,小溪也不可能喜欢你的。”   “那,你还是去死算了——”   他手里尖利的棱.刺狠狠朝邵轶后腰捅去!   利器入肉的轻响后,鲜血汩汩涌出。   白桐心口上插着一支棱.刺,殷红的血沿着血槽无可阻挡地流下。棱.刺所造成的创伤,绝无可能再治愈。   他空洞的双眼大睁开,瞳孔渐渐扩散。沾满血的唇最后说了三个字。   邵轶看懂了他的口型,白桐在说:对不起。   他最终用生命偿还了自己的罪孽。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号快出来了,你们想不想他?   我欲成仙,快乐齐天_(:-」∠)_ 第80章 路边野尸你不要捡(十九)   “挖坑给别人跳, 结果却坑死了自己。你也是可以了。”   高楼上,年轻的狙击手取下瞄准镜, 将特制的枪往旁边一扔。他身材修长挺拔,肢体中蕴含极强的爆发力, 一身富有禁欲感的黑色制服, 却给他穿出了性感来。   他活动了手腕,视线漫不经心投向远处。瘦长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无数光粒旋转着组合成一幅能量分布图。   那上面显示,流失的能量正在缓慢聚拢,而这个世界的能量曲线,形状则很不稳定。   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真正的神, 就快要醒来了。   “你啊, 快点回来吧。”他一根手指压在唇上, 神态促狭。   他的身形在空气中烟雾一般散开消失。   身周是看不到尽头的空白, 他却并未迷失方向,只按照直觉向前走, 身后留下一个个脚印。   回到这里, 他穿着的制服转换为细碎的能量点,重新回到那个世界去。这是固定的法则, 任何世界的物质,是不能存在于主空间的。   一号也不在意, 眨眼间他便换回了自己本来的面貌。毫无疑问,他的容貌俊美到可说是耀眼的地步。   恶劣的性格,使他多了一种妖异的气质。他对自己非常满意, 但零号并不喜欢——因为他总是欺负它。   一号光着脚,红衣曳地,泛着点褐色的头发在脑后扎成辫子,再搭过肩头来。面前不远处,有一把藤编椅子,落满灰尘,空空荡荡。   谁能想到,主神的神座,居然只是一把没什么特别之处的椅子呢?不过它比寻常椅子,要稍微大一些,能让两个人并排坐下。   左右两边,各有一面镜子。它们大小完全一致,但左边那一面雾蒙蒙的,成像很不清晰。右边那面,被擦拭得光亮如新。   一号走到右边的镜子前,里面没有倒映出他的形象。   镜子里所展现出来的,是个圆脸小少年。他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腹部,像是陷入深沉的睡眠中。露在外边的肢体嫩藕一样,有些肉,看着就软软的。   他双唇微微撅起,脸颊鼓着,叫人想捏住他的腮帮子,用力揉,揉到他眼泪汪汪。   “你长得跟你主人,完全不像。”一号温柔道,手指眷恋地抚上那张圆圆的小脸。指尖接触冰凉的镜面,却仿佛触摸火炭般灼痛。   这种行为是很危险的,会对他的精神体造成少许伤害。不过一号并不在乎。   他一直在等零号回来,等了太久。好在,再漫长的等待,也会有尽头。   一号坐在镜子旁边,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副牌。   他用两根手指,夹住一张黑桃K。那张牌很奇怪,只有下半部分上了色,并向上洇开,仿佛印刷错误。   “可能……不够……”一号自言自语,继续挑出那些印错的牌。最后一共挑出来四张,他不满地把它们收到另一边袖子里,指尖一撮,将剩余的纸牌烧成灰烬。   一号起身,把四张错牌贴在左边的镜子上,微笑:“干脆点,这样对大家都好,你说是不是?”   四张牌从边缘开始逐渐粉碎,碎片全部融合进了镜面。镜子发出细小的爆裂声响,   这样做……他的精神体必定要受到无可挽回的损伤——强行干涉一个世界的走向,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   一号虚脱地跌坐在地上,目光虚浮。   ***   零号不停地打喷嚏,它觉得一定是一号在背后骂它,才会这样。它在床单上蹦蹦跳跳,一直钻到刘涟衣服底下,贴着宿主的肚子不动了。   刘涟在做梦。   又是奇怪的,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和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   他说……   他说了什么?   听不清,耳朵好像被捂住了,什么声音都接收不到。   “……你没有……任何感情……”   那个男人在说谁?自己吗?刘涟觉得很不解。他明明有感情,为什么对方要说他没有?   上次梦里的场景再次重复,对方又一次,把刘涟用力推了下去。   他快速下坠,在半空伸手乱抓,当然什么都抓不住。也许就要这样,无止境地坠落。   有人在外面大力拍门,伴着惊慌失措的喊声:“容先生!容先生!出事了——”   零号睁开豆豆眼,哧溜一下从刘涟领口钻出来:“快醒醒!”它揪住宿主头发左右摇晃。   刘涟眼皮下的眼珠在转动,可他就是醒不过来。零号没办法,只好爬到他耳边:“哇呀呀——”   它这招果然很奏效,宿主一下就跳起来了。   刘涟精神一团混乱,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干什么。零号与他建立起精神链接,帮助他恢复了状态。   他快步走到盥洗台,拧开龙头接水,拍打在自己脸上,这才好受一些。他脸色还有些发白,冷淡地开门:“怎么回事呢?”   事情进展比他想象的还要快。他就休息了这么一会儿,白桐就被杀掉了。看来,他应该夸夸邵轶手脚麻利才对。   ***   棱.刺扎穿白桐心脏的那一刻,邵轶脑海中一片空白。那冰冷的东西抵在后腰上,生存的本能令他反手回击,白桐完全不是他的对手,竟被他夺过楞.刺,错手杀死。   滚烫的血,从他曾经深爱的人心口喷出来,溅了他满脸。   邵轶脑中一片空白,眼前只剩一地血红。   他亲手杀了白桐。   带血的手捂住自己的脸,邵轶扑通跌坐在地上,尚未冷却的血液浸湿了他的裤腿。   “小、桐……”   邵轶的手指,颤栗着伸出去,覆盖在白桐圆睁的眼上。那双眼睛,直勾勾地对着天花板,瞳孔散开。   那把楞.刺还插在白桐胸口,冷硬的刃身反射不出半点光泽。   这是对他过去许下的海誓山盟,最大的嘲讽。   说好了照顾他,爱护他。为什么会落到这个下场?   明明就快要开始新的生活,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恍惚间有两个人的面孔在他眼前交替浮现,是白桐和容溪。那时候白桐神情还是温和良善的,容溪也不曾像现在这样,对他半点好声气都没有。   要是一开始他没有走错路,现在……也不至于是这样的吧。   逃走吗?   他指间黏腻,全是血,颓败地扯住自己的头发,那铁锈般的腥味让他快要呕出来了。   逃,又能去哪里?   这个世界,不再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浓烈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容溪皱起眉头,身后是荷枪实弹的护卫。   邵轶透过眼前血色,看见了他。容溪仍是冷冷淡淡的,他脸色有点苍白,眼睛却很明亮,像倒映着星子的溪水。   他看到一地血,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既不愤怒,也没有悲伤。仿佛地上躺着的,只是个陌生人。而他见惯了死亡,也不会再大惊小怪。   邵轶忽然间非常期待容溪说些什么,哪怕半个字都好。他看到他腰间别着一把防身的枪,哪怕他现在就宣判他的死刑,开枪打死他,邵轶也不会反抗了。   但容溪并不如他所愿。   容溪说:“来人,把他押下去。等陆先生处置。”   邵轶咧嘴,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与过去那种高傲矜贵的模样,完全是天壤之别。   他注视着容溪,轻声说:“你来杀我吧。”   容溪摇头:“你在基地里杀了人,就要按照这里的规矩办。我不能越权,否则就是下了决哥的面子。”   到了这种时候,你也不愿意……赐予我死亡吗。   “先押下去关着。”容溪重复了一遍命令。身后的护卫们大步上前,要把邵轶拖出去,猝不及防被他重重几拳砸得后退。   容溪拔枪指着邵轶的头,厉声喝到:“住手!”   邵轶实力不凡,今天要是铁了心逃走,容溪是绝对拦不下他的!   等陆决醒了……就叫他打死你。容溪盯着邵轶的举动,护卫们的武器全都对准了邵轶,只要他敢上前,就把他打成筛子。   邵轶踉跄着从血泊中站起来,对容溪笑了笑。   “我在想,如果……”   容溪直接打断他的话:“没有如果。”   邵轶悲伤道:“我知道了……这是你的答案。”   “那……再见了。”   容溪目光一凛,以为邵轶马上要破窗而出,没想到对方一个箭步冲向白桐的尸身,拔出那把楞.刺,飞快回手,直接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血液顺着三道血槽涌出,这样的创口再也无法挽救。   几滴鲜血溅到容溪脚边,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邵轶轰然倒地,沉重的响声惊醒了容溪。他吓了一跳,连护卫的请示都没听到。   死了……?男主,就这么死了?!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主角竟然自主进行了死亡行为!   容溪开始感到不妙,还没等他想出一个对策来,脚下陡然一阵剧烈的震动!四周家具咯吱咯吱地响,渐渐离开原位,储物架上的东西乒乓落地,众人纷纷快速逃离房间。   在狂奔中,容溪脑海里传来细细的恐惧嗓音,只有短短一句话,却叫他四肢发冷。   它说:“这是丧尸王的能量爆发……”   ***   陆决在冰冷的药液中,神志昏沉。   他想起,那时候容溪背着他,小心翼翼地在昏暗走廊中贴墙而过,把他运回自己的家中。他贴着容溪后颈,从那薄薄肌肤中透过来久违的温暖。   他自地狱中走出,世界面目全非。陆决早就忘记阳光是什么样子,可他固执地认定,容溪就是他的太阳。   这是一种非常、非常奇异,且温情的感觉。他是个怪物,而容溪并不在意,坦然接受他。   他说自己本身残破不堪,让陆决不要把他想得太过美好。   可是,他并不知道自己给陆决带来了什么。当他握紧陆决双手的时候,便给了陆决活下去的勇气。如同此刻,再可怕的痛楚,只需要念着他的名字,就统统消弭。   体内疯狂分裂的细胞在坚韧的意念中,奇迹般地渐渐停止。陆决背上的肉瘤一点点缩小,眼看着就要收回体内了。   此时,异空间中,最后一张纸牌,融入镜面。   无形的能量干扰,瞬间侵袭了他的身躯,已经终止的变异进程,再次启动。   陆决的精神再也无法压制,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能量无法阻挡地爆发出来!   坚硬细长的骨骼,从他背上延展出来,树杈般散开,刹那击穿了头顶的玻璃容器壁,药水汩汩流出,使陆决的身躯暴露在空气中。   他闷哼一声,手指发疯地乱抓乱挠,不小心抓到了玻璃碎片,一下划开手心皮肤,却没有血液流出来,只渗出少许暗紫色粘液,混入药水中,发出滋滋的古怪声响。   “啊——”   陆决长长地惨叫出声,脊骨尾部灰白触须暴散开,支撑着他的身体快速攀升,将他从药水里托起来。背上骨骼间血肉丛生,顷刻交织出两片薄薄的翅膀,细密坚硬的羽鳞整齐排列在上面,反射出青色的暗光。羽鳞开合间,渗出半透明的液体,滴落在金属地板上,腐蚀出细小的坑洞。   他的皮肤在不断腐烂,苍白没有血色的人类皮肤一块块糜烂脱落,噗噗掉地。取而代之的是惨青色的皮肤,光滑且韧性极高。灰白的触须在身后蔓延,充斥了整个修复室。灯泡被打碎,仪器被绞坏,成了一堆废铁。仅剩的光源,来自那些淡蓝色的药水,在黑暗中发出微微的荧光。   陆决就像一个殉道者,那些舞动的触须,像无数绞索,把他高高吊起来。   “……”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腰际之下,不再是笔直劲瘦的长腿,而是数之不尽的触手,纠缠在一起。它们蠕动着分成两股,缓慢地彼此融合。或许,最后会重新融出双腿来。   陆决怔怔地盯着自己的腿,倏然爆发出绝望到极致的惨烈哀嚎。   他最终……还是变成了一只怪物。   浑浊的眼睛里,泪水奔流。   他下意识地就想起身离开这里,无论找个什么地方,只要能让他安静去死!   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了。最终,他满盘皆输。原本以为远离了那个地方,便获得新生,可惜命运连这一点机会都不给。   “啊——”   嘶哑如困兽的咆哮回荡在修复室中,触须受到陆决暴怒悲哀的情绪影响,扩散的速度开始加快,宽阔的修复室被占据了大半。   “小溪——小溪啊——”   用尽一切的眷恋,才能喊出这个名字。   你不要过来……不要看到我这样……   可我还是想,再见你一面啊!   ***   “快点,来不及了!”   刘涟几乎是发挥了所有的力量,在基地里狂奔。系统惊慌失措地在他头顶叫:“完蛋了!剧情走向要崩掉了!”   刘涟脸色非常难看,这个情况可以说是极其严重了。   过去,他只要替换主角跑完主线就可以了,但现在主角都死光了,剧情还没跑到一半!   “肯定有人在背后搞鬼……”他咬牙说。   不管怎样,先去看看陆决。   陆决发出那声绝望的哀嚎,刘涟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摔倒在地上。他撑起身继续跑,只感觉刚才有一股不知来源的巨大悲伤瞬间席卷了他的内心。   其实他是不可能听到陆决的声音的,因为修复室离主生活区还是有不短的距离。   他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你终于,尝到“悲伤”的味道了么?】   “谁在说话?!”   刘涟警觉地四处张望,但什么都没有发现。心脏开始一阵阵抽痛,竟然痛到呼吸都开始困难。   零号尖叫起来:“榴莲儿——”   刘涟捂着头,他的精神力……开始不受控制地增长了。再这样下去,他有限的意识海承载不了这么多精神力,会炸掉的。   “我、我没事……你快去看看陆决。”刘涟急促呼吸着,把零号扔了出去。   零号虽然担心他担心得要死,但不敢违抗宿主命令,咻地往修复室飞过去。   他伸手按在心口,五指直接伸下去,抓出一块发光的碎片。   “这回,可糟了哎……”他苦笑着,把溢出的精神力反向输入碎片中。碎片嗡嗡震颤,细微的光流温柔散出,注入刘涟脑海中,安抚了他近乎狂暴的精神力。   【我一直……希望你……】   希望什么?“我”是谁?!   这个奇怪的念头只在脑子里闪了一下,刘涟没空仔细思索了。   修复室的密令锁上,红灯一闪一闪,被刘涟一枪轰碎。他动用了一点精神力,厚重的金属门往两边滑开。   大门打开了,刘涟跪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头疼,好几天没睡好 第81章 路边野尸你不要捡(二十)   “你走!走啊——”   “不要看我……出去!”   容溪跪倒在门口, 呆呆地注视着陆决。耳边,是他可怕的咆哮, 那呼喊,不禁让人怀疑, 下一刻他就会喷出一腔热辣辣的心头血。   “你给我滚——滚!”   陆决嘶吼着, 眼底全是恐慌。身周的触手飞快回拢,试图遮挡住自己。他已面目全非,狰狞恐怖得就像地狱里的魔鬼。   容溪来了。   他最终还是,让他看见了最丑陋的自己。   “我求你……”陆决冰凉的眼泪从眼里不断溢出,“不要看我。”   不要看我。   我已经不是你的决哥了。   “为什么……还是变成这样了呢?”他听见容溪嘶哑的自语。   “我明明已经……”   他颤抖着双手,捂住脸庞, 嘴唇发白:“我明明已经改变了所有……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救不了你?”   容溪踉跄着站起来, 他的脊背挺得很直很直, 硬挺到快要僵硬。他一步一步, 朝陆决走过去。靴子踏在无数玻璃碎渣上,嘎吱嘎吱响。   “站住!!”   陆决色厉内荏地吼出声, 容溪充耳不闻, 眼神明亮得叫人心惊肉跳。眼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陆决再也不能止住心底的狂乱, 几根触手呼啸着冲容溪射过去!   他的本意是把容溪逼退,可容溪根本就不怕, 笃定那些触手不会伤害他。   眼看着触手要击穿容溪的胸膛,他不躲不闪,甚至对陆决温柔微笑。   他说:“决哥, 你真的要打我?”   “啪”触手纷纷改道,全部击打在容溪脚边,将金属地板打出数个小坑。   容溪一开口,陆决就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阻止他。无论如何,他都不舍得伤害容溪。   陆决在触手交织成的帘幕后低下头,生硬开口:“你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容溪很平静,然而陆决就是从他身上感知到了一种带着绝望的悲哀:“实话实说,我不能怎么样了。”   “但我还可以陪着你。”   陆决顿时觉得喉咙里仿佛吞下黄连,苦涩一路往下,灌满心脏。   “对不起……小溪,我食言了。”   不能一直陪他,好好地过下去。   陆决腰下的触手蔓延开,快要占据修复室的地面,像块铁灰色的巨大地毯。容溪随手拖过一把椅子,在陆决旁边坐下来。他抬起头仰视陆决,眼睛安宁纯净,好像他只是坐在花园里享用下午茶一样。   触手们往回缩了缩,似是不愿意触碰到容溪。   容溪伸手过去,抓住一条触手,在手心里晃了晃:“你好啊。”   陆决青灰色的脸上,悄悄浮起一点红色。容溪又抓过另一根触手,想要给它们打蝴蝶结。无奈触手太滑溜,容溪试了几次都打不起结,有一点失望。   “如果是皮质的触手就好了。”他对陆决抱怨,语气轻快。   为什么会觉得触手好玩啊……   陆决不是很能理解容溪的脑洞,但他觉得容溪皱着眉抱怨的样子太过可爱,只想把他抱在怀里哄。他想了想,一部分触手开始发生变化,表皮变得柔韧,可惜颜色还是很丑。   容溪捏着他的触手,系成一个蝴蝶结,扯了扯。   “很可爱。”他点评道。   陆决背后的钢翼发出悉悉索索的摩擦声,听到容溪这么赞扬,他又觉得高兴了一点。   “很丑。”陆决说。   “还行。”容溪站起身,抬手要去触摸陆决的脸。陆决被触手们吊在半空,容溪踮起脚都够不到。几十根触手悄悄伸过来,扶着容溪的腰腿,把他托举高,和陆决视线平齐。   容溪的指头轻轻按在陆决脸颊上,有一点温暖。   黑白分明的眼,与浑浊血红的眼。   陆决突然说:“你杀了我吧。”   “我不。”容溪双手捧住他的脸,毫不介意地吻下去。   他温暖的唇压上陆决的一刻,陆决心里的委屈瞬间如同山洪一样爆发出来,冰凉的泪水沾了容溪满脸。   当年在实验室里被解剖的时候他没有流过半滴眼泪,只是被容溪亲了一下而已,陆决就要崩溃了。   容溪很专注,瞳孔倒映着陆决惨青色的脸,英俊而怪异。   陆决扭过头去,不愿意看到自己在他眼中丑陋的模样。   “还是咸的。”容溪沾了一点陆决的泪水,把手指含进嘴里。   他笑着握住陆决的触手:“我带你走,好不好?”   陆决闭上眼睛:“……好。”   我们回家。   触手们将容溪小心地放下来,又飞快缩回去。容溪到处翻找,没有什么合适的工具,他只能拆下一条细长的合金片,暂时一用。   “决哥,忍一下,可能有点痛。”容溪说。   陆决点点头,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容溪。他想他还是幸运的,至少能死在心爱的人手里,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来吧。等我死后,把我烧掉。”他柔声说。   容溪抿着唇,一刀削了下去。   ***   “丧尸群正在大规模朝这里移动……”黑压压的腐尸群几乎占据整个屏幕,它们原本都只是漫无目的地活动着,等待最后彻底腐化,不知道怎么回事,开始有组织地朝着一个方向前进。按照这个速度,它们迟早要突破防线入侵到这里来!   基地上下进入紧急状态,气氛骤然紧绷。   季婉婉铁青着小脸,拖着沈晋原走。沈晋原虽然很不喜欢这个臭丫头,但他把陆决当兄弟,就当做帮兄弟带孩子了。   “我要找到爸爸……”她说。   一天找不到季平,她永远都不能安睡!   沈晋原无可奈何,皱眉说:“跟我来。”   他记得季平的实验室在哪里,带着季婉婉快步奔跑过去,时不时停下来等一等小丫头。   出人意料的是,季平竟然在实验室里待着,哪儿也没有去。   他面前是一块监控屏幕,显示出修复室里所有的影像。   给陆决打了那支针剂后,他便回到这里来进行观察。足足十多个小时,他都没有离开过。   他亲眼看着,陆决变成怪物。   当陆决产生变异的时候,季平知道,自己毕生心血,已然付诸东流。他愣愣地看着屏幕上惨叫的陆决,脑海里空空荡荡。   失败了。   他自以为能够改变人类命运的药物,失败了。   实验室的门在一声巨响后被破坏了,沈晋原牵着季婉婉冲进来。季平受惊回头,看见花朵般美丽的小女孩,双手举着一把枪,流着眼泪浑身发抖。   那枪口,对准了他的头。   季婉婉一眼就看到了屏幕上巨大的可怕怪物——除了上半身还保留着人类的形态,其他完全和人类没有半点关系了。   而这个人,就是她的陆叔叔。   沈晋原心里也咯噔一下,一步冲上去抓起季平暴喝:“你这狗.娘.养的做了什么?!老陆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季平被他勒着领口,只觉得呼吸困难。他咧开嘴,面孔扭曲,却没有回答沈晋原的话:“我失败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失败了——”   他神经质地手舞足蹈,突然又泪流满面。   “我失败了……哈哈哈。”   季平自言自语:“不对……一定还有办法可以改进的,只要给我实验品!”他另一只手猛然向沈晋原挥去!   季婉婉尖叫:“小心——”   细嫩的手指头用力扣下扳机,砰地一声把季平手臂打穿。沈晋原大怒,一脚当胸过去,把季平踹到墙上,喷出一口血来。   一支血红的针剂咕噜噜滚到地上。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可能失败!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做出更好的药!所有人类都可以不老不死——”季平嘶吼。   吼叫在实验室里回荡,震得器皿簌簌发颤。   季婉婉上前一步,哭着把枪口对准季平。   她说:“爸爸……够了。不要再错下去了。”   季平像是被人兜头一盆冰水泼下来,骤然清醒:“你……婉婉?我的女儿?!”   “从血缘关系来说,我是你的女儿,你唯一的女儿!”季婉婉咬着牙。   “不,这不可能……我的女儿,早就死了!被我害死的,对,被我这个父亲亲手害死的!”   他有些癫狂地笑起来,指缝里渗出水迹。   “宝宝……你是从地狱里爬回来,找爸爸算账了吗?”   季婉婉说:“是的……爸爸。你不要再害人了……你不要再做这种可怕的事情了!”   她枪口顶在季平天灵盖,手腕却在发抖。沈晋原想阻止,可又找不到阻止的理由。   透过这张稚气的脸,季平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她死前仍然握住自己的手,他还记得那个时候,爱妻的手是那么冷,冷到快要冻裂他的灵魂。   木讷的研究员,活泼明丽的姑娘,可爱的女儿,美满的家庭。   最后是一方黑色的墓碑。   透过女儿的眼,他可以看到自己如今是多么的丑恶扭曲。他也曾经幸福过。   但他亲手毁灭了一切,连带着无数无辜之人陪他一起下地狱。   “带我走……”他抬起手,隔空做了一个抚摸的动作。   沈晋原看得心惊,刚想出声,季婉婉尖叫道:“爸爸,把陆叔叔的解药交出来!我知道你有!”   季平微微一笑:“宝宝,爸爸并没有。   “不可能!”季婉婉反应激烈,“你能把人变成怪物,一定也能把怪物变回人的!”   季平说话开始迟缓,之前沈晋原那一脚没有控制力道,踹断了他的肋骨,兴许已经插.进肺里。他无奈地开口:“我能把活人变死,却不能把死人变活。”   他看着季婉婉,眼神终于有了少许父亲的慈爱。季平慢慢从兜里摸出一枚钥匙,递给季婉婉:“拿着……这是爸爸的心血。要怎么用……我已经管不着了。”   “开枪吧……送我去见你妈妈。”季平低声说,“我罪有应得。”   季婉婉大哭,握枪的手无论如何都按不下扳机。   她哆嗦着,红着眼眶,终于下定决心,沈晋原却冷笑。   “真是个令人感动的好爸爸啊……你死你的,还要让女儿背上弑父重罪,让她一辈子不得安宁吗?”   他夺过季婉婉手里的枪,笑容嘲讽:“我沈晋原不是好人,但你这种人渣,也是平生罕见了。”   “别——”季婉婉尖叫,沈晋原单手蒙住她的眼睛,把小女孩护在怀里,冷冷地说:“别看了。以后要报仇,随时欢迎你来找沈晋原。”   枪响过后,一切终结。   ***   容溪气喘吁吁地停手,手里的合金片由于过度使用断成两截。好在已经足够了。   陆决躺在地上,身下是无数被切断的触手碎块,冰凉黏腻的□□流了一地。   他背后那对古怪的翅膀也被容溪砍了下来,腰线以下空荡荡的,容溪硬是靠一根钢条把陆决一分为二。   他把他所有非人的部分,全部切掉了,如同这样做,就拔除了刻骨的诅咒一般。   陆决的肉.体相当坚韧,他十分讶异容溪竟然有这样的力量。   容溪抱起只剩半身的陆决,陆决并不觉得难过或者痛苦。他如今最大的希望,便是保持人类之身死去。   “决哥,我们回家。”容溪脱下外套包住陆决,把他背在背后。   陆决靠在容溪肩头:“好。”   他身上的温暖,一如初遇时。   容溪快步跑出去,动作轻盈无声。   兔子屋里,玛莎拉蒂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它抬起头来,大脑袋转向某个方向。那是实验室在的地方。   它眨眨眼,从屋子里跑走了。   容溪背着陆决,来到玛莎拉蒂面前。傻乎乎的大兔子,看着半个主人,圆润的大眼睛里湿漉漉的。它难过地用爪子刨着地,发出低哑的嘶叫。   “走吧。”容溪揪住它头顶的毛。   玛莎拉蒂高高跃过基地的防护墙,向着容宅狂奔。   从那里开始,也要回到那里结束。   ***   “今天天气很好。”容溪说。他抬起手,阳光从指缝里漏下来。   许久没有回来了,神秘骰子的力场并未被破坏,因此家里还是好好的。阳台上盛开着大丛的粉蔷薇,在阳光下热烈得近乎梦幻。   “真……好。”陆决说。其实他很喜欢花,喜欢阳光。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人,热爱一切富有生命力的东西。   而他却快要死了。   干净的长绒地毯上,容溪跪坐着,小心地抱着陆决的头,让他尽量舒服地枕着自己的大腿:“你别说话。”   从创口处流出来的液体浸湿了一大片地毯,这是他的血液,无论怎么样都没有办法止住。   容溪握住他的手:“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救你的。”   仿佛多说几次,就能实现。   陆决摇摇头,仍是温柔笑着:“没有办法的……我知道。”   容溪把他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   “爱的……誓言……对吗。”陆决困难地转过头,注视着窗外的粉蔷薇。   “我想……跟你一起,活下去……看看、这个世界……”   “我做不到了……”   陆决尽力睁大眼睛,视网膜快要不能成像,他的目光似是要把容溪深深刻在心上。   “未来、未来……这个世界会变得很好、很好……”   “小溪,代替我……去看吧。”   他猛地用力握紧容溪的手,呼吸急促:“快,杀了我,现在!”   容溪低头一看,陆决的伤口正在愈合。丧尸王的特点之一,每次受伤便等于一次进化,伤得越重,下一次进化的程度就越高。   不能再等下去。   “决哥……再见了。”容溪俯身,摸索着陆决的脸,将自己温暖双唇,印在他冰冷薄唇上。   他手里握着一把军刀,又快又狠地贯穿了陆决心脏。没有温度的血喷到他手上,他却觉得无比滚烫,连五脏六腑都要烧穿。   陆决淡淡笑着,阖起了那双总是带着促狭笑意的眼。   ***   捅穿怀里男人的心脏,刘涟只觉得那一刀跟捅在自己身上没有任何区别了。   “为什么这么痛呢……明明,都是假的啊。”他松开手,茫然地捂住自己的胸膛。   窗外的粉蔷薇在暖软微风中摇曳。   你要的未来……你要的崭新世界。   我给你。   平生第一次,产生那么强烈的愿望!   他把陆决轻柔地放平,起身时眼神变了。零号甚至有些不太敢直视他。   它所见宿主眼中的目光,高居万物之上,却又眷恋尘世难以割舍。   “我许给你一个崭新世界。”   刘涟张开双臂,缓缓闭眼。   零号呆呆地坐在地上,它的宿主在发光呀……   宏大的精神力从他身上蔓延开,如同温柔的潮水,沙沙冲刷着这个世界。攒动的丧尸大军,在笼罩世界的精神力场中灰飞烟灭,荒野废墟中开出细小的花,迎着明朗的日光努力生长。   “这个世界,往后不会再有灾难,所有的人都能平安幸福。”他眼神温柔。   这是我给你的誓言。   他话音刚落,整个人重重倒地,只来得及握住亡者的手。   阳光透过落地窗,他们的身躯一起化为无数光尘,四散无踪。   零号握住刘涟的手指头,拉着他离去。   ***   “是时候了。”一号起身,摸着那面藏有零号的镜子,转身踏入白茫茫的雾气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不想给决哥发盒饭   哇.jpg 第82章 榴莲炖鸡胗(一)   晨光熹微中, 刘涟慢慢睁眼。   外界微凉的空气夹带着泥土的腥味透过窗缝,钻入他鼻中,令他精神一清。   他这是已经来到新世界了吗?   “系统?零号?咕噜?”   从自己嘴里出来的, 竟然是稚嫩的童音!   刘涟倏然背后发冷, 不是因为这一口童音, 而是,系统不见了!   四处打量,屋子里空荡荡的, 可说一贫如洗。刘涟从床上坐起来,随着他的动作床板嘎吱嘎吱响,叫人心惊肉跳生怕它下一秒就塌了。   刘涟发觉这床高得过分了,他两腿居然不能够到地面。   不……不是床高,他变小了, 变作个十岁模样的小孩儿!   但现在他也顾不上这些了,当务之急应该先找到他的系统。一缕精神力从他脑海中发散出去, 眨眼间便寻到了目标。   所幸系统并没有离他太远……刘涟刚要松口气,整个人就呆滞当场。   木桌上有个小小的奶娃娃, 紧闭着眼睛蜷缩在洗得褪色的蓝花布襁褓里熟睡。不同于一般小孩儿健康的气色, 这孩子脸颊过于苍白了, 没有什么血色。刘涟掀开襁褓一看, 是个男孩。   那么脆弱的小身体,细嫩的四肢,刘涟甚至不知道他满月了没有。   他眉心一缕若有若无的光,在空气中轻微颤动, 尽头消失在小奶娃的心口。   刘涟艰难地吞了口唾沫,用力揉揉自己的眼睛,又掐了把大腿。眼前仍旧是睡得烂熟的小婴儿,并没有变成灰色棉花糖状的系统。   他自己变小还没什么,问题是这回连系统都获得了人身,还是个这么幼小的孩子!   谁来给他读取剧情和资料?遇到危险的时候他又要怎么规避?   一个小的,带着一个更小的,要如何在这个迷雾重重的世界里生存下来?   刘涟叹了口气,尝试着抱起襁褓里的小孩儿晃了晃。孩子很小很轻,暖暖的,刘涟一下便心软了。   “以后要叫我爸爸,懂不懂?”他捏捏孩子的小脸蛋儿,不料竟把小东西弄醒了。   “呜哇哇——”   “……”孩子的哭声,和过去系统的哭声完全一致,刘涟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没有了。这个千真万确就是他的白痴系统!   他手忙脚乱地哄着孩子,不知是不是饿了,小奶娃哭起来都带着一丝虚弱。   这个鬼地方,连口能吃的都没有,更不必说供婴儿食用的米粉或者奶制品了。   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墙根生着一片片潮湿的青苔。床和桌椅已经被虫子蛀得坑坑洼洼,那把破椅子还断了一条腿,却仍旧□□地立着,不过刘涟是不敢坐上去的,待会摔肿屁股可就糟糕至极了。   房顶偶尔会簌簌掉落灰尘,一团团灰白蛛网结在房梁上。刘涟恶意揣测,这穷山恶水的,怕是蜘蛛都要饿成蜘蛛干。   他抱着孩子一摸茶壶,果不其然,冷的。试着开窗,窗户上竟装了一排铁棒,虽然锈迹斑斑,但这也不是小孩子能弄得开的!   刘涟心里略微有些不安,于是他走到门前。   透过门缝,可以清楚看见那一把沉重的大锁。他一脚踢在门板上,锁头晃动砸得门板咚咚响。   事已至此他心里也有点数了。这间屋子,分明就是一座囚笼!   不过……关着两个孩子,这是要干什么?   刘涟皱着眉,在床上坐下来,深深吸一口带着潮湿气息的空气。看来,这次他不得不玩一出密室逃脱。   只是他人太小,无论怎么看,自己逃出去的几率都不太高。何况,他还带着一个脆弱的小家伙。   刘涟身上穿的是古代服饰,衣料并不华贵,甚至有些粗劣。他身上并没有奴隶烙印,表明他应该是个平民而不是奴隶。   是谁,又为了什么,才把两个无足轻重的平民小孩儿关在这里?   人贩子?不,人贩子不会只关两个。山贼抓的人质?不,他并没有感知到外面有看守。   剩下一种比较荒诞的猜测:祭品。   但,任何“可能”,在这前路不明的世界中,都会有几率成为现实。   刘涟索性不去想这么多,他走到门口,突然一声暴吼:“有人吗?!”   可惜从孩子稚嫩的嗓子里出来的吼叫,听上去并没有什么杀伤力。原本抽噎着的孩子被他吓了一跳,打了个嗝居然不哭了。他含着手指好奇注视刘涟,大眼睛湿漉漉的。   他的意识目前还很懵懂,却已经本能地依恋着刘涟。刘涟温柔地抚摸孩子的头,上面有几缕稀疏柔软颜色浅淡的胎毛。   “别嚎了……咳咳,咳咳,鬼、鬼叫甚么!”   门外传来嘶哑苍老的声音,颤巍巍的,如同破了的风箱,喉咙里像是卡着什么,短短一句话都要咳个几声才能说顺溜。   不远处站着个戴草帽的老头儿,黑黑瘦瘦的,却有个饱满的大油肚子,在布满汗渍的破背心下高高鼓起。他像个虾米似的驼着背,手里拄着一把锄头权当拐棍。   刘涟抱着孩子躲在门后观察他,那老头也不说话,径自在墙根坐下来,掏出一袋旱烟开始抽。那张老脸上皱纹层层叠叠垮落下来,随着他的话语一颤一颤。   “小崽子,你可省省劲儿吧……”他吐出一口烟圈,浑浊的眼珠里满是麻木。   刘涟在门后问道:“为什么?”   老头儿没有把脸转向他,只是盯着眼前丛生的杂草,一语不发。刘涟耐心等待良久,那老头突然哽咽出声。   “嘿……最早是二十年前,村东头,梁寡妇家有一对儿龙凤胎。她男人呐,被强拉去造甚么‘极乐天阁’……好家伙,听说登上去,那可是能成仙的哪!”   “嗐,结果男人回不来,一对儿娃娃,也喂了山神爷爷了。”老头儿说。   刘涟敏锐地察觉一个信息:那个什么山神,吃了梁寡妇的孩子!还有极乐天阁,必然是一座劳民伤财的奢华建筑。这其实并不奇怪,各朝各代都会有一些虚无缥缈的长生不老传说,吸引上位者狂热追求。   老头儿用力抽了口烟,结果咳得更厉害,听得刘涟胆战心惊,生怕他把那老肺都给咳出来,却听得老头继续开口:   “村东李木匠的小女儿、施屠户的孙儿……钱老太太的玄孙、肖家媳妇的儿子……到村长的孙女儿。”   他双手发着抖,絮絮叨叨说出不少名字。   “十个年头喽!”老头重重把锄头往地上一顿,“整个青山村,带上你和屋里头那娃儿,便有七七四十九个娃娃,拿去供给山神爷爷!”   “你俩之前,是我老头子的两个孙儿!”他悲呼一声,再次用力咳嗽出来。   刘涟道:“这个山神,究竟是个什么来头?!难道没有人能阻止它吃人?!”   老头再次吸了一口旱烟,沉默不语。   他的态度,使得刘涟心里又蒙上一层阴影。他问老头:“老爷爷,有吃的么?”   老头粗哑地怪笑起来:“嘿,你这娃娃,明日便要上供给山神爷,这会儿还要吃的呢?没有!”他搓搓手,麻木地说:“整个青山村,快要连个活人也见不着喽!”   刘涟悚然,老头一拐一瘸地走了,留给他一个佝偻的背影。   他神情严肃得可怕,抱着孩子坐在被老鼠啃出不少洞的草席上。变成婴儿的咕噜连意识海都封闭了,无法直接和刘涟产生交流。但他仍能感知到他的情绪,因此明白刘涟此刻已然怒意勃发,只不过强行压制下来罢了。   他小小的手抓住刘涟衣襟,有些害怕。   刘涟低头注视着咕噜纯真的眼睛,突然狠狠咬破自己的手指。血珠顺着他苍白的手指头滚落下来,刘涟咬着牙,将手指塞进咕噜的小嘴里。   “喝!你给我喝下去!”   他眼底苍凉,隐约燃起烈火。小奶娃被他紧紧拥在怀里,从那瘦弱身躯里传来的激荡情绪冲击着他空白一片的脑海,咕噜听话地含着刘涟的手指,用力吮吸。   创口不大,血却流个不停,孩子不知节制地饮下那些血的同时,刘涟脸色越来越白。咕噜喝饱了血,满足地打了个嗝,又睡去了。刘涟疲倦地躺在他身旁,伸手护着他。   这个世界,他只有自己了。万事须得小心翼翼,一步踏错必然再难挽回。刘涟隐约有种预感,他长久以来的困惑,很快就能得出答案。   ***   破晓前,靛蓝天幕之上数点星子。阴冷山风呼啸而过,地上匍匐着的人群瑟瑟发抖。   他们全都是青山村的村民,有男有女,人人面带菜色,身躯消瘦,粗布衣裳挂在身上犹如布袋。为首的老头穿得稍好些,乃是青山村的村长。   他跪在人群前,两条老腿不停颤抖,不敢多开口半个字。   “本座说了要童男童女,为何只有两个男娃?!老东西,你怕是活腻了。”   不知何处而来的尖锐声音钢针般扎进村长脑海里,令老头冷汗涔涔,仿佛颅脑要被搅碎一般。但他身后便是青山村一众村民,老头咬咬牙硬着头皮开口:“山神、山神大人息怒,这,这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这些年,整个青山村接二连三死人,不少年轻人受不了封闭压抑的环境选择出走,却再也没回来。更可怕的是,连一个孩子都没有出生!   眼看着整个山村渐渐走向死亡,他们无能为力。何况这个所谓“山神”,更是变本加厉地索要孩子做贡品。青山村拢共两百多口人,哪来那么多孩子进贡上去?   凡人,是不可能战胜“神仙”的。他们不是没有反抗过,最后的下场,全是暴尸荒野被野兽撕成碎肉。   “只有这两个娃儿了,再多的我们真的交不出来呀……”村长老泪纵横,砰砰磕头。   风里那尖锐的声音冷哼一声:“也罢。将那两个娃娃带过来。”   村长仍匍匐在地,恭敬道:“他们在后屋。”   他只能看见惨白的衣摆从面前无声无息飘过,那是山神的“鬼侍童”!没有人见过它们的样子,因为觐见山神时任何人都不允许抬起头来。违犯者,只有死路一条。   木屋里刘涟抱着咕噜,看似睡得很沉,其实整个房间都在他的精神力场范围之内,任何异动都会被他察觉。   有两股怪异的能量,正在朝木屋前进,很快就要冲进来了。刘涟手指悄悄一动,指间闪过一点光亮,刹那即灭。   无论是什么东西,他都敢叫它们有来无回!   破风锐响后门上的大锁咣当落地,却没能吵醒床上熟睡的孩子们。若是有人抬起头来看一眼,便可见到诡异无比的一幕。   两卷宽幅白绫,无风自动,哗啦啦飞进房间中,将两个小孩儿牢牢裹住,平地里一阵阴风卷来,屋里瞬间空空荡荡。   及至天光大亮,青山村的村民才敢走进木屋。不出所料,连小婴儿的襁褓都不见了。除了那把断口整齐的大锁证明凌晨发生过什么,其余并无任何痕迹。   “造孽啊……真是造孽……”   ***   刘涟闭着眼睛,其他感官变得格外敏锐。耳边只有听不真切的风声,鼻端所嗅乃是混杂土腥味的腐臭,令人反胃。   ——这种味道,他并不陌生。   尸臭味。   裹他们的白布,必定是包裹过尸体的。上面有一些模糊的字迹,应该是咒文。引导裹尸布上残存的阴气,使之具备傀儡的行动能力,这并不算什么高明的术法。   要是刘涟有前生那种修为,当然不用害怕。可惜并没有。   但他有一张最强的底牌。不过,他十分不想用在这种小场面上。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那呼呼的风声消失了。刘涟顿时集中精神,看来那个什么山神的巢穴,就快要到了吧。   裹尸布毫无预警地抖开,刘涟和咕噜一起摔出去。一脱离开他们,两幅白布在半空中崩散成灰烬。眼看着两个孩子要掉到地上,一双手突兀伸出,将他们稳稳接住。   咕噜在梦中咂嘴,如此剧烈的动作都没让他醒转。   刘涟佯作惊慌,哭叫着挣扎起来:“不要吃我!不要不要!”   头顶传来一声低笑:“乖孩子……”   嗓音男女莫辩,柔情似水,若是光听声音,大概会认为这是个喜爱孩子的人。刘涟怯怯睁眼,面前竟是一位美人,堪称芳华绝代。   ……应该是公的,有喉结。   刘涟飞快瞟了他一眼,低下头去。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暂且走一步算一步。饶是皮囊美丽如斯,也无法令人忽略他身上细微的恶臭。   “累了么,来,让我抱抱他。”那美人轻笑着要来抱咕噜,刘涟后退一步。咕噜终于醒了,小东西睁开乌亮亮的大眼睛,只扫一眼,便扯开嗓子放声大哭!   “你!”山神不悦地甩袖。   刘涟安抚着咕噜,他的精神力与咕噜是绑定的,因此咕噜眼中所见,也就是他眼中所见。   咕噜眼里映出的,是一具腐尸,半边身体露出森森白骨,腐肉挂在骨架上摇摇欲坠,恶臭黑血浸湿了那袭华丽红衣。   这是白骨精么?   刘涟暗暗捏了一下咕噜的小屁股,成功让孩子止住哭声,只一抽一抽的打嗝。   山神柔声道:“乖乖,把他给我。我不会伤害你们的,小宝贝……”尾音险险露出一声怪笑,被他吞进喉咙里。   刘涟惊恐极了:“你、你骗人,你吃小孩!我不要跟你走!”   山神那张美丽的脸庞一瞬间笼罩上一层阴霾,很快又被虚伪的假笑掩盖过去:“瞧你说的,怎么会呢……我可是最喜欢小孩儿了。”   “那、那些被你抓来的小孩呢!”刘涟飞快摇头后退。   山神用力抓住他的手,轻叹:“深山寂寞呀……”   他拽着刘涟,刘涟抱着咕噜,转过曲曲折折浓雾弥漫的小路。丝竹饮宴之声遥遥传来,山神带他来到一处占地颇广的庭院。   琪花瑶草珍禽异兽,台上正在演皮影戏,数十人物翻滚打斗好不精彩,台下座无虚席,全是刘涟那么大的小孩儿!   刘涟飞快数了一下,算上他自己和咕噜,正好四十九名孩童。想来,这些便是青山村那些被供奉上来的孩子了。   但第一个孩子被献祭上来是十年前,为什么他们仍然保持着幼童的模样?!   他们坐在红漆的长桌后边,桌上点心琳琅满目,甜香诱人。偶尔有顽皮孩童打打闹闹,点心撒了满地,山神也不生气,低头对刘涟道:“可喜欢这儿?”   刘涟并不摇头,也并不点头。   山神张开双臂,红衣血一般飞扬:“这世间唯有孩童,才是最最纯稚美好之物啊!”   “在本座这儿,你们可以享有永恒的青春,与无尽的快活!”   他突然低下头来捏住刘涟小巧下颌,目光柔软迷恋:“乖乖,留下来,留在这片乐土上陪伴本座。”   嗓音里满含诱哄,仿佛最亲近喜爱之人的劝慰,叫人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刘涟眼皮逐渐发沉,情不自禁张嘴:“好……”   山神轻笑着拉起他的手,发现他还是抱着怀里那小奶娃。他也不在意,牵着刘涟的手快步走出庭院。   他没有察觉,刘涟空洞的眼底倏然掠过一丝锋芒。   当他们离去的刹那,原本充斥着欢笑乐声的庭院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如同死寂一片的荒坟野冢。   所有的孩童,脸上不再有快乐的表情,他们呆滞得宛如一尊尊死气沉沉的泥塑。盘中的点心极速腐烂,臭气熏天,台上乐师与艺人委顿于地,却是几个草扎的假人。   孩童们身躯爆裂,每一个孩子身躯里都飞出一只惨白的鬼魂,他们哀嚎尖叫着在半空中飞舞,却无法逃脱庭院的禁锢。   “好恨——”   “好恨——”   “为什么如此对待我们——!!”   凄厉的童鬼哭号日夜不息,它们乱冲乱撞,逐渐交织在一起,成为一大团鬼雾,隐约是个幼童外形。鬼魂组成的孩童抬起头来,注视着山神离去的方向。   那里,又要有两个孩子受害了。   他们会被□□致死,再剖出五脏分而食之,那个外表美丽的“山神”,会用他们纯洁的孩童血肉来滋补自身,从而长久地青春美貌下去。而他们死后也会不得安宁,他会把他们做成童鬼,役使他们去到很远很远,远到忘了故乡的地方去杀死别的人。   他们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炼狱里重复着杀戮,永不超生。   “我们要去救他们!我们要撕碎仇人!”众鬼童齐齐尖叫,目光血红,长久来压抑的怨恨终于爆发,竟不管不顾地朝封锁界阵冲撞过去!   ***   大胤的神都玉京,云蒸霞蔚,宝光灼灼。   这是最伟大辉煌的皇朝,福泽千秋万代,绵延永世。大胤的天子,乃是紫微帝星转生,天命所归。   “真的会有永世吗?若是有,为何又要兴建这不知所谓的’极乐天阁‘,求那虚无缥缈的长生呢?”   姬缜遥望玉京城西,眼中讥诮。那里,将会建起一座世间最宏伟的建筑,连接天地,得见仙人。   他身后,一幅巨大的星位图占据了整面墙,乃是用整块墨晶石髓做底、阴阳玄珠为星点,组成周天星象,那粼粼闪耀的光华间有细微星轨若隐若现。   “世子殿下,慎言。”   阴影里坐着一个瘦削的人,低垂着眼看不清面容。   “北地狼烟将起,帝星晦暗将陨。”他低声说。   姬缜回过头来,霜雪般无瑕的容颜犹带稚弱少年之气,却隐隐现出帝皇威严:“我大胤皇朝,莫不是要终于此世?”   “监正大人,你可看仔细了么。”   那瘦削的人沉默不言,似是在斟酌。   良久他才开口:“……帝星起于南。积尸之星光华繁盛,夺帝星之芒,不可硬拼。言尽于此,天机不可泄露。”   姬缜蹙眉沉思,心中已有所领悟。   “世子殿下,多加小心。帝星尚未现世前,须得按兵不动,韬光养晦。”监正道,说罢便闭目养神。   姬缜袖中有一串圆润的玉珠,握在手心里缓缓拨动。他向监正颔首,正要说些什么,房梁上一线细细金光闪过,一支打磨光滑的竹筒无声无息滑落下来。   里面只有一张墨迹未干的纸条,上书数排小字:   “王贵人与腹中龙胎皆死于咒杀,帝大怒。贵妃劝之,龙心大悦。”   “左相遇刺,数人目睹’鬼影来去无踪形如孩童‘。”   之下三四条消息,与第二条如出一辙,朝中要员本人、家眷、门生等等,皆遇“鬼影”刺杀,唯一幸存下来的只有高手护卫的左丞相。   “童鬼……童鬼?”姬缜仔细念出上面的词句,眉头紧锁。   看来,皇帝身边的妖魔鬼怪,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啊。   监正听闻童鬼二字,陡然坐直了。他严肃道:“世子殿下,今日莫要回王府了。那些童鬼,连左相都敢刺杀,殿下怕是也在他们的名册上!”   “我司天监有星主庇佑,万鬼难侵,可保殿下平安。”   出乎意料的是姬缜一口回绝了。   “不必。”   他唇边绽开一点冷冷的笑容,宛如即将沾血的刀锋。   “我倒要看看国师大人,还有什么花样。”   他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捻着那张纸条,慢慢凑到烛火边,注视着它化为灰烬。灯火中,他的容颜竟有种鬼魅般的邪性。   大胤鸿熙十二年,帝都玉京里的并肩王世子姬缜十六岁,青山村里的刘涟十岁,小咕噜仅仅八个月大,而雪山之中,未来邪名传世的魔头一夕,刚满十四岁。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了本来应该昨天更的,我母亲突然生病我要照顾她所以没写完,躺平。   星象是我瞎掰的。   这文差不多快完了 第83章 榴莲炖鸡胗(二)   刘涟呆呆愣愣地跟着山神向前走, 手里的碎片越捏越紧。   四周的空气越来越潮湿,风里带着奇特的甜香味。那不同于花草树木的气味或是点心的味道,更像是无数鲜花腐烂成泥, 带着丝丝缕缕铁锈味。   不是铁锈……应该是血的腥气。   刘涟注意到这个山神的脚步开始踉跄, 他一手牵着刘涟一手捂住心口, 感到身体上残余的血肉正在慢慢脱落。   他目露凶光,几乎是拖着刘涟走了。刘涟细瘦的手腕被他紧扼着,很快便浮起一圈青紫来。   役使童鬼, 哪有那么容易?!   一个不小心,咒术就要反噬得他生不如死!   他本就只剩半具身躯、半边枯骨,如何经得起这般损耗?最叫人心寒的是,上头根本不管他的死活,只有需要童鬼的时候才会想起他!   可他不能反抗……山神隐隐觉得, 尾椎处那个烙印,更加火烫了。他仍然记得当初皮肉焦烂的痛苦, 不得不发誓效忠。   这么多年来,躲在这个破山沟里人不人鬼不鬼, 唯有凌虐孩童才能给他带来一丝快活。可村里的孩子越来越少, 整个村庄都快要消亡了。   山神有些可惜, 也许吃了今天这两个之后, 就要再换一处了。大胤朝疆域广阔,要找这些个荒无人烟处的村落,还是很容易的。   不行……心口越来越疼,不能再等了。   可惜是两个童男, 若是有个童女便好极,阴阳交汇更能滋养他的鬼身。不过都这个地步了,也没有余地去挑。   他拖着傻愣愣的刘涟来到自己所居住的洞窟前,将孩子往里一推:“进去!”   刘涟假装被绊倒,巧劲跌倒在地,目光茫然。山神看着他,心生爱怜,自言自语道:“真是漂亮……不如,便好好玩弄一番,再把他连皮带骨一起吃了,岂不更妙么。”   想起往日诱拐来的孩童们,那些稚嫩纯真的身体,他都要忍不住流口水了。   刘涟仍是呆呆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个不哭不闹的奶娃娃,一语不发。他看着那个白骨精山神东翻西找,从架子上翻出来一只极其精巧的红木镶螺钿盒子,闪烁着炫丽的珠光,一看便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乖宝贝,等我好好找找……嘿嘿嘿。”他对着刘涟舔唇,笑容淫猥。   刘涟冷眼看着这只白骨精挑挑拣拣,最终拿出几件淫具,慢慢向他走来。   “哼,这奶娃儿看着好吃,也忒碍事了些。”山神抱起咕噜,随手放在桌子上,便要伸手过来亲刘涟,一只手猥亵地往刘涟衣襟里摸去。   他迷恋地看着刘涟纯净空洞的眼眸,嘴里喃喃:“真是漂亮……做成童鬼,想必也是一样漂亮!”   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那只手已经触碰到了刘涟的肌肤,他心里却冷静无比。白骨精用力一口啃在他肩膀上,刘涟装模作样地叫了一声。   “太好听了!太好听了!简直是天籁!来,乖宝贝,再叫大声一点儿——”   就在他沉浸在幻想中时,刘涟手中的碎片无可阻挡、不容反抗地按上了他的心口!   “去死吧,变态。”刘涟嗓音稚气,却冰寒刺骨。   手中的主神碎片光芒炽烈,像一枚小型炸.弹般在山神心口引发了爆破,直接将他的胸腔炸开,内里本就腐烂的脏器更是变得稀烂如污泥,噗噗啪啪喷得山壁上到处都是。浓臭的黑血浸湿华贵地毯,流经之处烧得焦黑一片。   刘涟趁机从他腋下钻了过去,抱起咕噜转身就跑。   “给——我——站——住——”   身后那怪物发出极其惨烈的哀嚎,那叫声仿佛幽冥地狱里被日夜折磨的恶鬼!   刘涟不敢回头看,拼了命往前冲。山神胸腔前开了一个大洞,两排朽烂肋骨全数被炸飞出去,连接上下.半身的只剩那条脊椎。华丽的红衣迅速风化,成了褪色的烂布头。   他披头散发,衣衫破烂,狂吼着去追刘涟,半张脸上烂肉不断掉落在地上,另外半边脸则显现出漆黑的焦骨,已经被烧成炭了。   等他抓到这两个小崽子,一定要一片片、一口口咬烂他们的血肉,才能弥补自己所受的创伤!   刘涟已经拼尽全力,可他实在太小了,腿又短,加之身体瘦弱,根本跑不出去,眼看着就要被追上来。他粉嫩的唇几乎被咬得发白,孤注一掷地捡起一块石头,回身用力砸了过去!   咚的一声,石头沉重地落在怪物脚边,引来一阵猖狂的嘲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赤红的眼珠盯着刘涟,露出枯骨与牙齿的下颌一开一合,发出来的声音竟还是柔情似水的:“小宝贝,看你往哪里逃——”   “乖乖做本座的补品吧——”   一只白骨手闪电般朝刘涟插过来,刘涟剧烈喘息着飞快往旁边一滚,手里再次捏住一块略小的鹅卵石,对准山神暴露在外的脊椎砸。   惨叫几乎撕裂刘涟的耳膜,这回中了!   但那可怕的嘶吼震得刘涟浑身发软,险些站不起来。他怀里的咕噜不服气似的扯起嗓子,大声嚎哭起来。   他哭得那么响那么厉害,一时间居然隐隐占据上风,把妖魔的叫声都盖了过去。   刘涟抱着他继续狂奔,妖魔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追。   撑不住了……要是再不吃掉这两个小孩儿,他很快就要衰竭而死了!   他们在狭窄的山道上追逐,荒芜庭院里的童鬼们也在极力破阵。它们轮流哀叫着,去撞击封锁界阵,无形的禁锢圈一次又一次地把它们弹回去,每一次它们都会痛楚不堪,但没有一只童鬼放弃。   不久后有一只童鬼欣喜地尖叫起来:“咯咯……在这里!结点在这里!”   它一头向歪倒的篱笆底部撞去,这里是界阵的结点,禁锢力量比其他地方薄弱不少。众童鬼齐声欢呼,再次凝合成一只鬼,用力撞击结点。   在它们悍不畏死的冲击之下,结点处开始出现裂缝,最后终于承受不住童鬼们冲天的怨气,噼噼啪啪碎裂开来!   “呀——”   数十道黑影从院中冲出,肆意疯狂地咯咯笑着,它们总算是获得自由了!一时间山中阴气冲天而起,飞鸟走兽纷纷畏惧走避。   “我们要报仇!我们要报仇!”   “杀死驭鬼师——”   “杀死全村的人!哈哈哈哈哈哈——”   童鬼们厉声尖啸,分作两拨,一拨朝驭鬼师的居所飞去,另一拨,则袭向青山村!它们不仅要报复将它们变成这样的驭鬼师,更要报复自己的父老乡亲!   冲天的鬼气一时间甚至短暂地遮蔽了日光,一时间阴风阵阵,那寒意几乎要渗进骨头里去。   “噫……怨气何处而来,怎会如此深重?”   茶摊里,老道微笑着捋捋花白的胡须,抬头望天。那张历经风霜的老脸仍能看出昔年的英俊不凡。破旧道袍松垮垮披在身上,他随手往粗陶茶杯中扔了一枚铜钱,待得茶摊老板回头一看,老道已然不知所踪。   刘涟筋疲力尽,拼命往山壁上爬,咕噜咿咿呀呀叫着,但不再具备方才的威力了。他焦急地看着刘涟,嫩藕似的手臂在他单薄的胸膛前挥舞。   驭鬼师像条没有骨头的蛇一般,体态扭曲,沿着山壁快速往上爬。刘涟占据地势,手边有什么都往下砸,石块与枯藤等等全部正中驭鬼师那半张鬼脸,心里破口大骂这他娘的也太耐揍了吧,怎么还不死?!   驭鬼师狂吼:“给我血肉——给我!快点给我——”   尾椎处的符印越来越烫,这代表着若是再不食用孩童血肉,他就要死了!   他极力朝刘涟悬在半空中的脚伸出手,刘涟毛骨悚然,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的,这要怎么办?!   驭鬼师抓住了他的鞋子,刘涟脚尖一勾,鞋子从脚上松脱下去,露出苍白的脚趾头来。驭鬼师狂喜,那只脚上传来的血肉香气勾得他发狂,不顾一切地伸头去咬!   眼看着刘涟就要被咬到,身上陡然生出鸡皮疙瘩来——是冷的,不知何处而来的阴风带着刺骨的阴冷卷过半空,风里尖锐诡异的稚嫩笑声此起彼伏。   “嘻嘻嘻嘻嘻……咯咯咯,驭鬼师,我们终于摆脱你的束缚了!”风中浮出一张很幼小的脸庞,五官秀丽,皮肤惨青,瞳孔血红血红,死死盯着驭鬼师,仿佛要食肉寝皮一般。   驭鬼师眼里露出恐惧的神色,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驭鬼之术阴毒无比,一旦反噬,术士必定被充满怨恨的鬼奴撕成千片万片。   那股裹挟着数十个童鬼的阴风伴随着桀桀怪笑,掠过刘涟身侧,宛如利刃划过,刘涟一摸脸颊,渗出一丝血迹。   鬼童们包围了驭鬼师,不断撕咬着他残缺不全的身躯,发出尖利的狂笑,如同一场盛宴狂欢。   短短数息间,驭鬼师便彻底成为一具焦骨,连挂在身上的衣衫都被撕扯成无数碎片,从半山上飞速坠落,尸骨无存。   童鬼们欢呼雀跃,尽情发泄着被奴役多年的怨恨。   忽然,有一只童鬼看见了山壁上的刘涟。   它血红的眼珠转向他:“你……”   “为什么你和我们不一样?”它疑惑地问。   刘涟顺口就答:“因为你们已经死了。”   这句话就像一块被用力砸入水面的巨石,激起巨浪来!   鬼童们厉声咆哮道:“凭什么我们是鬼,你却还是人——”   “这不公平——不公平!”   “撕碎他!杀掉他!让他跟我们一样——”   刘涟:“……”   他果断跳下山壁,咕噜吓哭了,又一次扯开嗓子嚎。鬼童听见他的哭声,一个个苦不堪言,似乎那哭音里有什么东西对它们产生了某种不良的影响。   鬼童们尖叫着在半空飞散,这也给了刘涟一丝喘息之机。他一拐一瘸地逃走,方才他忘了自己只是个小孩,跳下来的时候狠狠摔了一下,屁股都要裂开了。   咕噜高高低低地哭着,他哭一声,鬼童们便惊吓得后退一些距离,但还是紧咬在刘涟身后!   ***   一片狼藉的山谷中,瘴气缭绕,草木动物腐烂在泥泞中,臭气熏天。   泥水里泡着一具枯骨,其中大半骨骼已经脱离开去,碎裂的骨片间隐约可见红色的布料。   正是被众鬼童杀死的驭鬼师!   只见那枯骨极其缓慢地聚合着,大半天过去,才终于组成一个上半身。   “废物。”   那最令他恐惧的声音,冷冷响起。   “主上、主上救救我!”驭鬼师惊慌地哀求着,手骨拼命抬起来。   “连鬼童都驾驭不了,你也配做驭鬼师?你这废物,要你何用!”   那冰冷的声音恼怒道。   “你可知坏了我的大计,要承担怎样的后果?”   驭鬼师哭喊说:“主上……主上,属下求求您,念在属下过往功劳上,就、就再救属下一次吧!”   “废物!”   话音落地,驭鬼师的骷髅头瞬间啪啦碎成无数骨片,再也没有复生机会。   “呵呵……世子殿下,这次算你走运。”   ***   在献祭贡品后,青山村人的生活一如既往,平静而麻木。他们仿佛对未来不再有任何期待,这个村庄已经快要消亡了。   无论男女,脸上都是一副泥塑木偶般呆板的表情。   今日乃是阴天,偶有一线阳光漏出。然而突如其来的黑风,竟连不甚明亮的日光都遮蔽过去了。   风里传来久违的孩童嬉闹笑语,却不再纯真甜美,反而带着刻毒的讥诮。   所有人忍不住抬头向上看去,半空中浮现出几十张孩子的稚嫩脸庞。   “孩子!我的孩子!”   一名农妇涕泪交加,手里的鸡食盆咣当坠地。她大哭着向天空伸出手,喜极而泣:“囡囡!娘的心肝啊!”   她叫的,是一个童鬼小女孩。十年前,第一批被送进山里的童女!   被叫到的女童鬼微微一愣,这是她的娘亲啊……她想伸出手去拥抱她,却被一旁的同伴尖锐喝止。   “说好了要报复爹娘的!你忘了他们是怎么抛弃我们,把我们送进那个恶鬼手里的么!”   “你忘了我们是怎么死的么!你忘了,我们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么!”   所有童鬼齐齐尖声嘶叫,鬼哭响彻山林:“爹亲娘亲抛弃了我们——”   “抛弃了我们!!”   童鬼们呼号着扑向村民,过往天伦之乐不再,唯有至亲血肉才能平息它们的怨恨!   它们四处搜寻着自己的亲人,死死巴住他们的脖颈,眼看着就要一口咬断喉管——   “小友们,有话慢慢说、好好说,莫要上来便咬。”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炸雷般在童鬼们耳边响起!   缥缈剑光一闪而过,一化万千,咒文织成绵密光网,将众童鬼与村民分隔开来。   童鬼们发现,这看似薄弱的光网,犹如天堑一般,不可逾越,且范围越缩越小,直至成为一个环,牢牢锁住它们。   老道双手笼在宽大袍袖中,轻飘飘坐在一根青竹顶端,竟如雀过叶间般轻如无物。他捋捋自己的胡子,俯视着那些童鬼。   童鬼们一看那身旧道袍,骇得尖叫起来。   这是见过的……穿着这种衣服的人,能引天雷劫火,会把它们打成重伤,甚至魂飞魄散!   它们胆战心惊地看着老道,生怕他一道雷劈下来,叫它们彻底湮灭无踪。   “道长!道长……”农妇跌跌撞撞跑过来,枯黄脸上泪水纵横,“我家囡囡,求求道长放过救救她吧!”   老道眼皮未抬:“这些孩子,都被做成童鬼了。不引天雷,却是无法。”   农妇静默片刻,忽然向那禁锢着鬼童的光环冲过去!   老道拂尘一挥:“施主这是作甚?你可知天雷一落,你也会与这些个童鬼一起魂飞魄散。”   农妇落泪:“当年把囡囡送走,叫她遭了难,我这个做娘的,实在是不配……”   她对那女童鬼跪倒,大声喊:“囡囡,你把娘亲一起带走吧……”   女童鬼颤抖着,赤红的眼里不知是怨恨还是痛苦。   陆陆续续地,青山村的村民一个接一个地走上前来,扑通跪倒在童鬼们面前。那全都是过去献祭出儿女的人家!   老村长在旁人搀扶下,颤颤巍巍走上前来:“娃娃们,要报复,就报复到我老头子一个人身上。”   “那怪物我们实在无力抵抗……若是不从,这青山村上百口人连带牲畜,他就要屠杀咱们所有人啊……”   老头眼里泪水浑浊,老道眼中精光一闪,背上长剑嗡嗡颤动。   “抛弃了我们,爹亲娘亲后悔了么?”一名童鬼飘上前来厉声质问。其余童鬼窃窃私语,既想上前与亲人相认,却又怨恨这十年来的苦痛。   没有人开口,只沉默地跪着。   “不可再拖延。若不及时灭除,日后必成大患哪。”老道慢悠悠地说,背上长剑锵地出鞘,剑刃直指苍天,霎时风雷搅动,隐隐有电光汇聚。   童鬼们惊恐地看着那柄长剑,电光几乎要灼瞎它们的眼睛。   老道信手一劈,天空中雷火轰然狂落!   童鬼们绝望地闭上眼睛,雷电贯穿身躯的苦痛却不曾降临。人的惨叫此起彼伏,它们被笼罩在阴影里,睁眼一看,许多人以身为盾,竟把漫天雷火挡了下来!   女童鬼身上覆着那农妇,疼得面孔扭曲,却在努力对她露出慈爱的笑。她冲着老道怒叫:“住手啊!!不许劈我娘亲!!”   眼见生身父母遭雷火之刑,童鬼们哀哭起来,可无论如何都走不出那道光环。   老道悠然坐在竹端,但笑不语。童鬼们从哀哭到祈求到咒骂,他都没有终止天雷,丝毫不管被雷劈的只是凡人。   等十三道雷火落完,地上早已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大片人。奇异的是,如此强大的雷火,居然没有损伤他们的衣衫,衣衫下的皮肉却焦烂了,但所有人都还活着。   “以爱还爱,以痛还痛。这十三劫雷火之苦,足可抵消童鬼过往怨恨。”老道从腰间取下一只葫芦,失望地发现里面半滴酒水都没有了。   他顿时感到兴味索然,正想离去,却间青山村众人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冲他跪地叩拜:“求道长救救我家孩儿!”   老道双手笼在袖子里,从竹梢站起:“每日以至亲血肉喂养,一百天后可重回人身——”   话音未落,他像一只跨越寒塘的黑鹤,冲天而起,渺然无踪。   【你又在使用禁术了,以血哺鬼,你怎可授予凡人?!】   “哎……可怜嘛。”面对剑灵的斥责,老道混不吝,脚尖点着剑,风驰电掣而去。好人做到底,他就顺便砍了那个制造童鬼的术师罢。   顺着灵剑指引,老道很快便来到山中,他早猜到此地必然还有童鬼,没想到是这般模样。   有意思。老道捋着胡子,兴致盎然地观察着半空中童鬼们的行动。   有一个,不,两个小娃儿,站在断开的山石上,身侧童鬼呼啸来去,好几次险险把他挤下山崖,但也只是“险险”。   他发觉,半空中那孩子左右扭动间,都恰到好处地避开了童鬼的攻击,而他怀里那奶娃一哭,童鬼们便要退避三舍。   老道袍袖中的手指掐算着,片刻后他眼睛一亮。   “我觉得……我找到人了。”老道说。   剑灵:【你是说……】   老道:“便让那孩子,来继承贫道衣钵!”   剑灵:【……拉倒吧,你这半吊子道士,可别祸害人家孩子了。】   老道不以为然,他一旦决定了的事,谁说都没用。他御剑冲出去,单臂一伸,又快又准地把刘涟和他怀里的咕噜捞了过来!   童鬼们嘶叫着退开,却又不甘心放走刘涟,犹豫片刻还是追了上去。   迎面而来的,是雪亮电光!   它们哭号着,在雷火中飞散,纵有再多怨恨也只得重入轮回。   老道满意地哼哼着,低头对惊魂未定的孩子说:“快,叫师父!”   刘涟:“……”总觉得这笑眯眯的老头儿不是好人。   咕噜在他怀里发出软软的嗝,蹭着他心口又睡了。   此时刘涟还不知道,未来六年,他都要在老牛鼻子的摧残下度过。   ***   “世子殿下……”婢女小心翼翼上前劝说,“您还是歇息一会儿,待会王爷见了,怕是要罚的……”   姬缜已经埋在书堆里一整天了,从烈日高悬到月至中天,他不曾用膳,甚至一滴水也没有喝,只枯坐在房中,仿佛要和书卷融为一体。   他没有理会婢女劝说,仍在查找书卷。终于,在一卷陈旧的丝帛中,寻到了他想要的。   姬缜揉着眉心,从书堆里坐起来,将丝帛放入袖中,扬声呼唤婢女:“桃叶,掌灯,回府。”   外间悄无声息,无人应答。方才安静侍立的婢女不知去向,但桃叶不可能擅自离去。   姬缜悄悄将手按上袖中短剑的剑柄,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地上躺着一具女尸,双目圆睁,赫然是婢女桃叶!   姬缜厉声喝道:“来……”话只说了一半他便吞了回去,一脚踢翻了铜灯!   灯火熄灭,书斋陷入一片黑暗。姬缜握着剑,赤足靠在墙上,疲惫的神经紧绷起来。   身为大胤并肩王世子,他身侧有十八铁卫,仅次于皇上的三十六卫、他父王姬云琛的二十八卫和太子的二十二卫。   铁卫乃是当世顶尖高手,谁能在十八名铁卫重重包围下,杀死他的婢女?!   是不是,下一个便要轮到他了?   姬缜屏住呼吸,黑暗中,有沉重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世子……殿下……在,哪里?”   “殿下……世子……殿下……”   “殿下……出来……”   借着月光,姬缜看清来人,骇得紧紧捂住嘴。那是个没有头的人,手里拖着一把长发,连着长发下的头颅,划出一道浓重的血迹!   纵是心机深重,姬缜仍然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乍见如此可怖之事,也难为他没有大叫出声。   “殿下呀,殿下,妾身可见着你喽!”   “嘻嘻嘻……世子殿下啊,你可叫妾身好找呐……”   “快出来呀……殿、下!”   那无头男人手里提着的女人头颅,忽然诡异地从他手里脱离开去,以浓密乌发支撑头颅,在地上站立起来!   剑柄被姬缜死死握在手里,满是他手心的冷汗。   在这极度紧张的氛围中,姬缜袖中的丝帛卷不慎滑落在地,发出一声轻响。   姬缜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完了。   外间那无头男和女头齐齐怪笑起来,女头哗啦一声飞上无头男肩膀,咕噜噜旋转几圈,咔吧一下对上了脖颈。   男女声混合在一处:“世子殿下,把你的头/身体给我们!   它大踏步朝书斋冲过来,脆弱的竹帘门被一刀劈散,锈蚀长刀对准姬缜当头劈下!   姬缜横剑格挡,被那薄薄的刀片震的手臂发麻,险些握不住剑。这等怪物力气奇大,硬碰硬显然不那么明智。   他闪身后退,错开一步,剑刃以一种巧妙的弧度斜撩上去直取女头,女头尖声嘶叫着要避开他的剑,男身却做出攻击姬缜的姿态。头与身体的不匹配导致了冲突,令它产生了一瞬间的僵直。   姬缜抓住时机,原地跃起横剑全力一斩,将那女头削飞出去,女头狂叫着,青丝乱舞要回归身躯,姬缜当头一剑把她干脆利落地劈成两半。这下她便无法与男身合二为一了。   失去头颅,无头男身沉重倒地。姬缜长出一口气,收剑入鞘。也顾不上穿鞋了,姬缜扭头就往书斋外面跑。只要到了人多的地方,他不信对方还敢搞出什么鬼蜮手段。   姬缜没有注意到,中天月光明亮,而他脚下的影子,却越来越模糊……   他光着脚跑过冰凉的石板路,书斋过几条街外便是热闹繁华的街市。大胤皇朝和乐安宁,并不实行宵禁,因此这个时候仍是有不少百姓上街游玩。   但姬缜跑过长街,迎接他的并没有灯火如昼,而是寂静的书斋,以及白石地面上的尸体。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姬缜倚靠着拱门,眼睁睁看着那具无头尸慢慢站起身来,地上裂开的女头重新合拢,再度回到男身上!   那梦魇般可怕的怪笑又响起来了:“世子……殿下……”   姬缜咬牙转身就跑!   ***   “我已将那并肩王世子困于梦魇中。他会在幻境里耗尽心神,然后……”黑袍男人在自己脖子上轻轻一抹。   他对面,是一张极尽奢华的纯金龙椅。本该是天子之位,现在却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这个男人的相貌很美,美到几乎不似人间所有。他还年轻,肌肤柔润,吹弹可破。怪异的是他并不着男子装束,反倒穿一身女子宫装,衣襟大敞,毫不在意上面暧昧的红痕被人看见。   他脚边的男人一身帝王的明黄,身材消瘦,皮肤松弛,再也不复当初意气风发。   这个两鬓斑白的男人,正是大胤皇朝的天子鸿宣帝!   皇朝最尊贵的男人,像垃圾一样被他随意扔在脚边。   国师手里摸着一枚水晶球,里面映出的景象正是姬缜筋疲力尽被怪人追杀的画面。他转头对那年轻男人说:“贵妃’娘娘‘,你要的我可以给你,我要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兑现?”   大胤皇朝的贵妃是男人,这件事情知道的,只有鸿宣帝,国师,并肩王寥寥数人而已。   贵妃神色讥诮:“我要什么?我要龙气,我要这天下!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而你只要紫微帝星,用星力强行改命……莫急,待我将这天下收入囊中,莫说帝星,连帝星的儿孙也一起给你,你看怎么样啊?”   他噗嗤笑起来。   国师藏在阴影里的嘴角轻轻一勾。   “姬云琛这个老王八,不止一次要求狗皇帝立后。”贵妃眼神阴冷,“他始终对我防备得很,一定要安插个皇后进来牵制我。”   “什么狗屁并肩王,简直是个蠢材!”贵妃傲慢地伸出一只雪白的脚,直接踩上皇帝的脸,“他也不想想,那等凡间丑妇,来一万个也别想跟我争!”   他话锋一转:“但他那儿子倒是真棘手……司天监的贱人不是不管事么,为何要保护他?”   朝堂上姬云琛与他斗得不可开交,朝堂下,姬缜像一只蜘蛛,四面八方放出网去,一不小心就要入了他的圈套。   他有傀儡死士,姬缜也有武林高手。他有邪派术士,姬缜就有天宗道尊、佛门高僧,还比他的厉害。   就恶心程度来说,姬云琛这个老子,可远远不如儿子姬缜。至少姬云琛还会有所顾虑,姬缜说杀就杀,完全不考虑得罪任何人。江湖中无拘无束,大开杀戒自然也无须报备了。   上次派出去咒杀宫妃的术士,事后被姬缜手下的高人一网打尽,姬缜竟秘密下令将他们凌迟处死,一边凌迟,一边拿人肉喂野狗!   那些倒霉术士,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肉被狗分食干净。当然,那些家伙到死都不可能供出他来的,即便他与姬缜都心知肚明。这是姬缜的威胁。   才十六岁就这么阴毒,放他长大了还了得?!   国师道:“这点我也不清楚……不过现在姬缜魂魄已经被我关入幻境,等监正前来相救,怕是为时晚矣。”   贵妃道:“很好。姬缜就是姬云琛那厮的命根子,他就一根独苗苗。这回,我要他断子绝孙!”   他泄愤地再次一脚踹上鸿宣帝前胸,这老男人怕是命不久矣了,明明衰弱到不能成事,硬吞丹药也要来搞他!不过现在,他还暂时不能死。   他取下头上的发簪轻轻扭开,一条虫子慢慢爬出来。贵妃捻着虫子尾部,将它塞进鸿宣帝耳孔中。老皇帝身体剧烈震动一下,继续昏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_(:.」∠)_突然不知道在写点什么了,我知道大家都想看攻受互动甜甜,可是我写不出小甜饼,不搞事我就浑身难受_(:з」∠)_感觉也不像快穿了,算了反正我不坑,大家随便看看就好,么么叽 第84章 榴莲炖鸡胗(三)   姬缜险险躲过那男女合一的怪人一刀, 向右跳开,锈铁刀重重砍在地上,碎石飞溅。   幽深寂静的书斋, 在明亮惨白的月光下, 似是一座巨大的迷宫, 姬缜有一种错觉,自己或许永远走不出去了,最后的结局只能是惨死怪人刀斧之下。   不仅是铁卫侍女, 书斋之中的掌事仆从,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偌大的书斋,只剩姬缜在逃命。   书斋各个角落,设有灯台。以黄铜浇筑,轻薄琉璃做灯罩, 灯影幢幢,犹如鬼魅滋生。不知是不是错觉, 姬缜眼角瞥见有黑影从书架之间飞快掠过。   他只觉得脊背生寒,但此时此刻也无路可退。那怪人行动迟缓, 沉重的脚步声极具压迫之感, 步步紧逼。姬缜不敢与它对拼, 那怪物刀枪不入, 力大无穷,而且还会不断复生,哪怕姬缜两次砍掉它的女子头颅,也没有将之击杀。   他只能不停地逃, 不停地躲,且毫无还击之力!   但姬缜绝不是个坐以待毙之人。他强行令自己冷静下来,如同一只掠过林间的蝙蝠般飞身而上,轻巧跳上阁楼,躲在卷宗架后。   平日里鲜少有人来此,略带陈旧的书墨之气扑面而来。惨白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姬缜便藏身在那月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   方才他全副心神都放在逃命上,无暇思索今夜的一切。现下得了珍贵的喘息之机,姬缜才静下心细细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是从何时开始产生异样的?   自从那名可怜的妃子连同腹中胎儿一并被咒杀之后,皇帝越发焦躁不安。十年前唯一的小皇子失踪,皇帝至今无所出,无论使用多少秘药或是法术,他都无法同任何一名妃子诞育子嗣。   这令逐渐老去的君王恐慌不已。生老病死自有天命,哪怕是人间帝王也无可逆转。他老了,迟早有一天要一命归西,而这江山万里,竟无人可继承!   其实还是有的。黑暗中姬缜唇角微微上勾,挑起一个讥诮的弧度。   并肩王祖上并不姓姬,至于姓什么,早就不重要了。这天下是他的先祖与开国大帝一同热血拼杀而来,若不是让贤,这天下也不一定姓姬。圣祖为了补偿,便封先祖为并肩王,赐国姓,爵位世袭,甚至分出三分之一兵权。除了礼制比皇帝稍低,其余并无不同。可以说是与帝王共掌天下。两家世代通婚,千年下来已是纠纠缠缠,难分难舍。圣祖皇帝遗训之中有一条,若是天子无嗣,可择并肩王世子即位。   圣祖皇帝大约是认为,横竖都是姬氏后人,皇位不过等于从左手递到右手罢了。   但今上可不这么想。   他可以把并肩王视为亲兄弟,待世子姬缜如亲子,却无法接受皇位继承人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这令他不安,仿佛天下要被窃取掉。   愚蠢。姬缜在心中肆无忌惮地嘲讽。他怎么不想想,自己身体里也流着并肩王一系的血脉?   虽说有圣祖遗训,但千年来从未发生帝王无嗣过继世子的事情。更别说并肩王一脉,人丁并不兴旺,每代子嗣均未超过三人,甚至好几代单传。   这是圣祖皇帝的后手啊……姬缜冷笑,眼底恨意弥漫。   他要并肩王的后人,生生世世辅佐他的子孙,却又忌惮着他们彻底取而代之。并肩王的后代子嗣单薄,就是他的杰作!   千年之前的国师是一个传奇。他能沟通天地,通晓过去未来,甚至可以逆天改命。他借用龙气与星力,强行改变,或者说诅咒了并肩王的后人,令他们永远只能陪伴在帝王身侧,做帝星身旁的伴星。   传说中开疆拓土平定天下的圣人,不过是个虚伪自私的无耻之徒罢了。先祖成为他通往至高之位的牺牲品,连他的后人,他也不放过。   假如当初先祖能够强势一些,那么如今他们的命运,是否会有所不同?姬缜时常这么想。实际上,攫取天下对于他的父王来说,并不那么难。   但,伴星永远不能掩盖帝星的光华。一旦生出妄念,后果不堪设想。并肩王与皇帝决裂,必然天下倾覆万民流离,苦心经营的千年盛世毁于一旦。到了那时,便是末日的开端。   没有人敢,也没有人能承担这个责任。   司天监的监正大人告诉他,所有的命运早已镌刻在星象之中,而凡人穷尽一生之力也难以窥见分毫。他只能透露给姬缜最重要的一点:姬缜的星轨与另一个人的纠缠在一起,未来会有巨大的转机,叫他不必彷徨。   “不是每一位君王的命星都是紫微,只不过君王们需要一个天权神授的理由。”监正脸上无悲无喜,平淡地说出惊世骇俗的叛逆话语,“但每一代并肩王,都是伴星。”   “帝星归位之时,一切灾厄都会平息。”   “世子殿下,您一定要找到真正的帝星,而后助其归位。”监正近乎严厉的神情深深刻在姬缜脑海中,“我从未想过,会有第二个足以逆天改命的人存在。这天下,怕是要乱了。”   监正指的是当朝国师。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和宫里头那个妖孽贵妃一样,处处透着诡异。偏偏愚蠢的皇帝对这两人十足信任,以致于让他们气焰嚣张到把手从后宫里伸到朝堂上来,与他父王姬云琛对着干!   那所谓登仙求药的极乐天阁,在他父王极力劝阻之下,仍是建起来了。在这件事上,皇帝犹如暴躁的鬣狗般不讲道理,竟当众斥责父王,责打大臣。事后又悔不当初,流水样地赏赐无数珍宝补偿。   姬云琛一贯威严十足,在儿子面前从不叹气,却因了此事愁眉不展。他告诉姬缜,那座极乐天阁的图纸他看过,其奢华程度居然更甚禁宫一筹。   “一千七百层……莫不是真想通天?”姬云琛疲惫地揉着眉心。即便大胤国力雄厚,造如此宏伟的建筑,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更何况,那鬼气森森的国师声称,要建成人间天国,集中天下一切珍宝美人,以飨天人,祈求绵延万世的恩赐。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加上那男贵妃的枕头风吹得皇帝飘飘然,认为自己富有四海无所不能,必能得见天人得享长生。对死亡的畏惧冲昏了皇帝的头脑,压倒性地盖过一切。国师和贵妃给他画了一幅梦幻般美好的图景,这虚妄的美梦成了皇帝生存的动力。   至于天下万民,有他最信任的皇弟姬云琛负责。   姬云琛当然不是好惹的,虽被皇帝斥责,但仍是强硬地将极乐天阁的层数狠狠削去七百,还逼得皇帝深夜登门道歉。国师和贵妃恨之入骨,便使出无数阴私手段来针对并肩王父子及其势力。   刺杀那都是家常便饭了,王府中每日清晨都会有几具尸体被悄悄抬走。更阴毒的是诅咒,杀人于无形。   为了保护唯一的孩子,并肩王请来司天监的监正私下传授姬缜术法。但姬缜年少气盛,他认为贵妃国师之流乃是鬼蜮之人,他们的术法自然是见不得光的下九流之物。姬缜心里对神鬼之道嗤之以鼻,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他并不需要。   他傲气十足地反驳父王:“我乃大胤天潢贵胄,学帝王权术谋略之道。这些个旁门左道,自有术士去做。”   姬云琛一书卷拍他脑门上:“胡闹!”   姬缜很委屈,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只需要运用各种势力来达到目的,又不必亲自上场。他是握刀的那只手,而不是指向敌人的刀锋。   最终他还是妥协了,跟着监正学观星卜卦,和一些基础的小术法。饶是如此姬缜也不怎么专心,天天在司天监里分析情报做出决断,俨然将司天监当做自家后院。面对这个不老实的学生,监正只是宽容地笑笑。   姬云琛交给姬缜一部分不在明面上的势力,任他调度。姬缜在这方面展示出惊人的天赋,他搜罗了不少奇人异士,用以对抗国师和贵妃手下的术士刺客。他唯一的缺点,便是过于狠毒。对贵妃的手下,一律酷刑招呼,而姬缜偶尔会亲自观刑,面对那些堪比地狱十八层的场面,姬缜甚至还能笑出声。   姬云琛对此很是担忧,反省自己是否对姬缜过于严苛导致孩子压力过大。   姬缜笑着回答父王表示自己没事。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清楚问题出在哪里,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自从知道先祖的事情之后,姬缜便明了这伴星的命运已然一生都无法摆脱。他将永远是某个人的附庸,直到死。   对命运的极度怨恨,使他性格开始扭曲。杀戮令他愉悦,尤其是虐杀敌人。一想到贵妃看见那些被回去的血淋淋的头颅时脸上所展现出的表情,他就想笑。   自己的快乐,当然要建立在敌人的痛苦之上才好!   他惋惜地想,贵妃家的术士也是倒霉,撞到他姬缜手里来。不过能让他心情好了那么一点点,也算是发挥了这些家伙最后的价值。   姬缜的心结,来源于那个不知身在何处,不知性别年龄几何的“帝星”。一想到一辈子就要和这个家伙绑在一起,姬缜心情便愈发恶劣。闲暇时他会想象,这个帝星会是什么样子,是男还是女,比他大还是比他小,高矮胖瘦美丑?   要如何对待,才能平息自己的怨气?   他摸着下巴想,关起来是肯定的。他姬缜的帝星,必须由他亲自来饲养。毕竟,那是自己要交托一世的人。   想入非非时他脸上露出鬼魅也似的邪气笑容,没有注意到一旁的父王看得牙酸。姬云琛觉得自己的儿子已经病入膏肓,再不治就坏了,便把姬缜绑了交给监正大人看病。   监正仍是那副无波无澜的死样子,他烧了七八张符纸冲成符水,又搓了一整瓶药丸给姬缜吃,最后还在他脑门上画符,一边画一边冷淡开口:“世子殿下你心魔很严重,这就给你散了”。   那符水和药丸的味道姬缜这辈子都不想去回忆。不过吃了之后他感觉自己好了点,不再以虐杀为乐。他不敢抱怨父王,只能记恨监正,拒绝再学习任何术法。   ……事实证明这是多么愚蠢的决定!   姬缜坐在阴影里,听着那逐渐逼近的脚步声,额头渐渐沁出冷汗。   他脑海里努力回想着监正教导他的术法知识,判断自己应该是被“摄”走了。自己的身躯不会受到伤害,魂魄却会慢慢衰竭。等到魂魄彻底消散之后,他的尸身上不会检查出任何异状。就算是大胤第一仵作前来验尸,也只会得出一个“世子因病暴毙”的结果。   这种邪术无法从内部破解,只能借助外力。姬缜此时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等。   等死,抑或等生。   他眼中有凶戾的光一闪而过。   国师竟能神不知鬼不觉把他摄走,这等神鬼莫测之力着实叫人心惊。若是此次大难不死,日后他绝对要把国师千刀万剐!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换个愉悦的标题好了 第85章 榴莲炖鸡胗(四)   老道御剑飞行, 山风呼啦啦吹起他的旧道袍,衣摆糊了刘涟一脸。他一手抱着奶娃咕噜,一手抱着老道大腿, 小心脏疯狂搏动, 快要跳出心口。   他死死闭着眼睛, 下方便是青山茫茫,云烟缥缈。不必想都知道,假如他要是手滑, 地上立刻会出现两张肉饼。   奇异的是在老道身周并不很冷,刘涟甚至感觉很温暖。这脾气古怪的老道士,只说了一句收他为徒就把他和咕噜拎小鸡仔似的拎到剑上一飞冲天。   好在刘涟不晕剑,他只是有点恐高。等老道士的飞行速度平稳下来之后,刘涟就不怎么紧张了。   一放松下来, 他就会开始胡思乱想。   比如,这老道士一看就很厉害的样子。而这种“被围攻不死拜世外高人为师”的剧情, 显然不会轮到炮灰身上。   不过……唉。刘涟看了一眼怀里的奶娃娃系统,连系统都变成小崽子了, 他还能指望什么?   管他呢, 既然没有约束, 那他就放飞自我随便过了。   驭鬼师和童鬼们的攻击实在令刘涟心有余悸, 说明这个世界的危险程度并不低,不是可以混吃等死的世界。所以,他必须跟着老道士好好修行,首先有自保能力才能谈其他。主神碎片是不能随便乱用的, 可能会吸引到一些贪婪的家伙。   毕竟不是谁都能接触到“世界核心”这种力量。   赶在太阳落山之前,老道士带着刘涟在一座山头降落。山头上有一座小小的道观,显而易见的香火不旺,墙灰都脱落了。道观周围种着几棵歪脖子树,看上去并没有精神。但它们的排列很有规律,看似杂乱实则组成某种阵法。   老道士牵着刘涟让他站在道观门口等待,背后长剑铮然出鞘,唰地插.进刘涟面前的泥土之中。剑刃上寒光流转,即便样式古朴无奇,刘涟也能感觉到这把剑绝对不是凡品。   他试着伸手去触摸那剑的剑柄,听到长长一声剑吟。   “乖徒儿,快过来拜三清。”老道拿出一个破了的蒲团,拍打干净上面的尘土,放在掉色的三清像前,叫刘涟进殿。   刘涟乖乖地跪下,仰起小脸看那烛光中的木雕三清。不知过了几个年头,雕像上的漆膜早已脱落,只剩余少许几处碎块还能隐约看见一点色彩。   香炉中青烟袅袅,看不清神像的面容。刘涟暗暗道:祖师爷保佑,让我好好活下去吧。   他虔诚地拜完三清,肚子发出咕咕的响声。老道耳朵尖听到了,嘿嘿一笑,毫不忌讳地坐到供桌上翘起腿来,哪还有半点世外高人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手一抬,睡得死沉的咕噜瞬间飞到他手里。   刘涟急得大喊:“你干什么!”   老道怪笑着伸出瘦长的手指,捏住咕噜的小肥脸,一下就把他捏哭了。   “呜哇哇——”咕噜扯开嗓子中气十足地大哭着,刘涟暴怒着扑过去要抢。老道轻巧一个转身,把哭泣的咕噜高高举起。   “你饿了,”老道悠哉道,“这小娃娃也饿了。”   刘涟察觉到这老头话里有话,咬牙说:“死老头,不准伤害他!”   老道士仿佛没听到他色厉内荏的威胁,自顾自继续开口:“为师也饿了。可惜,这儿没有吃的。”   “乖徒,这回你要怎么办呢?”老道士笑眯眯地看着刘涟。   刘涟:“……”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刘涟忍着气对老道士说:“徒儿明白了,徒儿这就去找吃的。”他迈开小短腿蹬蹬蹬跑出去,留下老道士抱着孩子乐呵呵哄。   长剑上锐光一闪,自行从泥土中拔出,无声无息地跟在刘涟后面。平地里一道水雾忽然凝聚,空气中一只修长苍白的手突兀显形。   “玄明,你做事不厚道。”年轻男人不满道,“怎么能让这么小的孩子独自去觅食?”   玄明子不以为然,逗得咕噜咯咯甜笑:“你懂什么,严师出高徒么。不从小锻炼,未来怎么能成材呢?”   剑灵对他懒散的态度很是无语:“得了吧,不就是懒得去挖后院那些地瓜,说得这么好听做什么。”   雪衣拂动间剑灵来到玄明子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玄明子被笼罩在他的阴影里,被那不满的目光注视良久,即使他老脸再厚,面子上也挂不住了:“干嘛啊?”   剑灵慢慢伸出手来,抚摸他那张被岁月磨砺得苍老不堪的脸庞,叹息道:“变成这样,你就不后悔么……如果当初没有耗费修为重铸我。”   何至于到这等地步呢?   曾经,也是正道名门大派的首席大弟子,年纪轻轻扬名天下,丰神俊朗啊……   玄明子外表看上去是个瘦削老人,实际上,他今年仅有三十二岁。   “贫道自愿的,与你何干?”玄明子白眼一翻,懒得理他,继续逗孩子。话说回来,他捡回来这两个娃娃,可都不简单哪。   一个光华未现的帝星紫微,另一个则是司杀伐的“破军”!他本来以为只是路过乡野山村,顺手解决掉一些麻烦而已,不料却捡回来两个特殊的小东西。他也曾修习占星之术,只掐指一算,便能稍微窥见些许天机。这两个孩子,来日必然不凡,甚至能搅动天下。   咕噜打了个奶嗝,咿咿呀呀地叫,口水滴在玄明子衣襟上,令道士满头黑线。   怎么看,都不像是破军,倒像个小福星。   “那孩子不是凡人。”剑灵坐在玄明子对面,“好强的龙气和星力……也许能帮你。”重铸修为。但这需要用到一些歪门邪道的吸取之术,以玄明子的为人,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玄明子倒是很看得开:“道法自然么。修为这种事情,随缘吧。贫道以为,现今这种模样也不错。”他尤其喜欢御剑飞行、道袍飘飘的样子,仿佛随时要羽化登仙而去。   剑灵低头看自己的手掌:“我不喜欢。”   “我永远记得……你把我从剑冢里□□那时候的模样。”剑灵俯身,毫不介意肌肤粗糙干枯,无比温存地亲吻玄明子的老脸。   玄明子一袖子甩他脸上,一本正经道:“施主,人剑授受不亲。”   剑灵微笑着用玄明子的脸皮磨牙,似是在试探他脸皮厚度。   玄明子把自己的脸皮从剑灵利齿下扯出来,布满斑点的老脸都被咬红了。他抱着孩子往外走:“走,去看徒儿挖地瓜。”   剑灵在他身后几步的距离,神情复杂。   只听得玄明子云淡风轻的声音:“顺其自然罢。不必纠结烦恼。贫道从未后悔过。”   剑灵垂下眼帘,玄明子这个混账,永远都是这幅死样子。无论多少风浪磋磨,他都不会叫半句苦,总是笑嘻嘻的。他知道他在指什么,玄明子的意思是说,自己不后悔铸剑,也不在乎牺牲掉几十年的光阴与青春。   可是我在乎。剑灵想。假如再找不到办法为玄明子弥补修为,他不介意杀掉那个帝星命格的孩子,取对方的星力和龙气来给玄明子。   刘涟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盯上了,此时他正站在道观后院里,蹲在那几根稀疏的地瓜苗前。墙根处有一把生锈的小铁铲,刘涟拿起铲子小心地挖着土,最终扯出几个瘦小的地瓜。   果然和那臭老头一样寒酸。刘涟在心里吐槽,把地瓜们小心地捧在手里,跑回去找老道。   也就四五个,还都小的可怜。咕噜是肯定不能吃,但刘涟完全没有育儿经验,也不知道小孩子吃什么,这里连口细粮都没得吃。   刘涟一苦恼,就会咬住下唇。他想自己真是个废物宿主,连口吃的都不能给系统弄来。他心思敏感,很容易陷入自卑之中,一时间步伐都沉重了起来。   这山里是不会有牛奶了,他要怎样才能搞到一些奶来喂咕噜?   小脸上表情十分严肃,腮帮子微微鼓起。   他正想得出神,一道劲风正面袭来,刘涟本能地一扭,那道风擦着他的小腿过去了。他抬头一看,老道士笑眯眯地站在他面前:“乖徒,反应蛮快么。”   他指尖虚弹,细微剑气嗖嗖射出,逼得刘涟手忙脚乱。   死老头子,就会折腾人!连东西都不给人吃了!刘涟心里破口大骂,动作却是不敢懈怠。这古怪的老道,摆明了是要试炼他。   剑气越来越多,纵横交错,在刘涟身侧织成一张网,越收越紧。   小地瓜们滚落一地,刘涟腾不出手去捡,眼睁睁看着它们被剑气斩成碎块。   老道士冷冷开口:“若此时便是死境……”   “你要如何自救?又要如何救这娃娃?今日便让贫道看看,你是根朽木,还是根栋梁!”   “若你无法破网而出,贫道只能送这孩子与你一同登仙了。”老道嗓音淡淡,手指按在咕噜心口上。   刘涟在剑气中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偏偏老道还在挑衅,他的手指只要轻轻按下去,咕噜必死无疑。   而刘涟要是不能击破剑阵,他自己也会被剑气撕成碎片。   本该愤恨的,他头脑却冷静无比。   剑阵虽然密集,但万事万物皆有弱点。只需找出这个薄弱的节点,他就能破除老道的剑阵。   这个节点在哪里呢?   一缕剑气唰地划破他的衣服,肌肤隐约传来锐利的疼痛。   老道的修为很强,刘涟不能与他硬碰硬,强行破阵绝不可取。那么,只有“化解”这一种办法。   他聚集了目前能使用的所有精神力,双手平分,看准剑气冲击的方向,将它们一一带偏,又各自撞击崩散,如此一来剑气便不能伤害他。   但引导剑气非常消耗心神,纵然对力量有所感悟,操作熟练,刘涟仍是个小孩儿。   玄明子摸着下巴看他,觉得还是不够。他考虑了一会儿,突然开口:“乖徒,时间到咯。”   那枯瘦手指,用力按向孩子的心口!   刘涟狂吼:“住手啊——”   那一瞬间他精神波动极其狂乱,身体里隐藏着的力量爆发出来,他毫无章法地挥动拳头向老道士砸过去,明亮的大眼睛红红的,恨意如沸。   为什么要伤害我们——!!   龙气狂涌着,将剑阵冲击得粉碎,以一种无可匹敌的霸道朝玄明子直射过去。玄明子背后古剑铿锵出鞘,剑灵脸色讥讽,挡在玄明子面前:“都叫你不要虐待儿童了,玩脱了吧!”   玄明子摸摸鼻子,不敢作声。   霜白剑气与刘涟身上淡紫色的龙气轰然相撞,未能熟练运用的龙气无法与剑气相抗衡,刘涟后退几步跌倒在地。   他又恨又痛地往前爬过去,拼命伸出手:“把咕噜……还给我!”   孩子纯净的眼里全是泪水。   玄明子吓了一大跳,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刘涟抱起来哄:“乖徒别怕,为师开个玩笑而已么……为师只想试试你的潜能,怎么会伤害你呢!”   他把咕噜塞进刘涟怀里:“他没事的!”   刘涟仔细一看,咕噜还在睡觉,小肥脸睡得红红的,呼吸均匀。他流着泪把咕噜抱在怀里,仇恨地瞪着玄明子。   玄明子摸摸鼻子:“好了么,为师给你赔个不是。”   孩子的声音在颤抖:“你要是……你要是敢伤害他……我,我就跟你拼了!”   剑灵安静站在一旁看戏,看着玄明子手忙脚乱不住道歉哄孩子,心里痛快得很。玄明子此人,实际上就是个能把人气死的贱人,如今终于有人治他了,真是快活至极。   他永远不会忘记玄明子诈死时自己那心碎肠断般的痛楚,以致于日后玄明子笑眯眯站在他面前时,剑灵直接给了他一拳。   玄明子的本意只是激发刘涟天生的力量,因为十岁的孩子,再开灵台是很困难的。只有通过引导让他自己激活,才有用处。但他低估了孩子们之间的牵绊,才会对刘涟造成如此伤害。   老道士摸着小孩儿的头,心虚中又带着些内疚:“乖徒,为师知错了,你想要什么,为师赔给你好不好。”   “真的?”   刘涟立马一擦眼泪,精神奕奕地坐起来:“师父,请给我一堆法宝和仙剑灵兽吧!”   玄明子:“……那是啥玩意。”   刘涟说:“哦,好吧,师父你一看就买不起那些东西。算了,你给咕噜弄点吃的,这总可以吧。”他眼底藏着狡黠的光,把咕噜塞回玄明子怀里。   玄明子松了口气:“这倒不难。”   “要记得喂他,给他换尿布……教他说话认字哦。”刘涟掰着手指头数。   玄明子:“好……嗯?!”   “乖徒,为何要为师给他换尿布呢?!”玄明子不满。   刘涟歪着头:“师父呀,你伤害了我们。”   一句“你伤害了我们”宛如利箭,嗖嗖射中玄明子的老心脏。   剑灵大笑着拍拍玄明子的肩膀:“我不会帮你带孩子的。”   咕噜哇哇大哭,尿了玄明子一身。   玄明子认命地抱着咕噜,一手牵着刘涟,满脸晦气地走了。   当晚刘涟吃到了四菜一汤,红烧蹄髈酥炸大虾粉蒸排骨糖醋鱼老鸭汤,吃得他肚子滚圆。他愉快地打着嗝摊在椅子上,这是来到这个世界吃到的最丰盛的一餐。   这是剑灵弄来的,他自己不需要吃东西,而玄明子不沾荤腥,抱着咕噜用小勺子给他喂米糊,憋屈得要命。   剑灵非常欣赏刘涟欺压玄明子的行为,他认为此子大有前途,决定好好栽培。他两手交叉托着下巴,微笑看着玄明子。   玄明子喂完最后一口,把咕噜放下,拂袖而去。刘涟闭目养神,猜测玄明子肯定是要去想法子扳回一局。反正现在咕噜的安全有保障了——那个冰山一样的剑灵亲口允诺,会好好保护他的。   “师娘”的话,当然比师父有用得多。   果然,月至中天时,玄明子提着刘涟后领,把他拎到山涧边。   月色下玄明子道袍飘飘,一副不世高人的模样。刘涟警惕地盯着他看,不知这老头搞什么鬼。   玄明子半张老脸浸着月光,另半张在背光处:“爱徒,为师今日便教你第一课。”   他倏然出手抓住刘涟的腰带,纵身往山涧一跃:“生死边缘,你才能有更多体悟——”   刘涟大叫:“妈呀呀呀!”   从高处俯冲而下,血液兴奋地加速流动,刘涟被玄明子拎着,险险要砸到水面的一刹,玄明子足尖一点,白鹤般拔高,飞速上升,快到顶点时玄明子又一个千斤坠,毫无缓冲地往下落!   如此反复数次后,玄明子过足了折腾小徒儿的瘾,这才脸不红气不喘地回头笑问:“爱徒,你可是领会到了什么?”   “噫,乖徒你怎么晕了?”   刘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口吐白沫眼冒金星倒在微湿草地上。   自今夜起,开启了刘涟鸡飞狗跳的修行之路。   ***   玉京城中,戒备森严的并肩王府。   府中彻夜灯火通明,却寂静而压抑。几只寒鸦从枝头掠过,发出嘶哑的嘎嘎怪叫。树影婆娑摇晃,在灯火下鬼魅般舞动。   当今皇上目前膝下无子,这并肩王的世子姬缜殿下,便是整个大胤皇朝最为尊贵的孩子了。他甚至有资格登临大宝,问鼎天下。   如今这个尊贵无匹的孩子,却昏睡不醒。整个太医院的名医都出动了,可哪怕是历经三朝的老太医,也说不出世子殿下是个什么症状。   并肩王只能看着自己的爱子在昏睡中慢慢衰弱下去,束手无策。   姬缜是在书斋里被抬回来的。   他说要去寻找一件至关重要的文书,或许会找不到。姬云琛命属下去寻,姬缜却坚持自己亲自前往。结果,不过短短一日,便成了这般模样。   “吾儿……”姬云琛心痛难言,握着孩子的手。并肩王悔不当初,这个早慧的孩子,想来是没有几天真正开心过。自小便要学习帝王权术、御下之道,还要和某个不知所谓的人绑在一起,一生一世。   他枉为人父,纵有滔天权势,他也不能为孩子挣得自由。并肩王的责任,姬缜身为独子,就算姬云琛不想给他担,他也不得不担。   姬缜犹带稚气的少年面孔惨白得没有血色,呼吸也渐弱。他醒不来,无论姬云琛如何呼唤,爱子就是醒不来。   姬云琛秘密调集过术士前来相看,术士们都说,世子殿下的魂魄乃是被邪术摄去,躺在王府的,只是一具躯壳。而他们的实力,并不足以将世子魂魄抢夺回来,稍有不慎,姬缜便会有魂飞魄散的危险。   大胤皇朝之中,登记在册的术士们多是炼丹求药、占星卜卦之类,鲜少有修习魂术之人。   最强大的术士是国师,其次到司天监的监正。但监正被一道圣旨拘在司天监的观星塔,说是某位宫妃怀有身孕胎位不稳龙子或许有危险云云,请他为龙胎占星祈福。   不用想姬云琛都知道是谁干的。贵妃那个不男不女的妖人,拦着监正不让他过来看世子,摆明了是要置姬缜于死地。   是你的世子重要,还是皇妃肚子里未来的太子重要?姬云琛,你终究只是“王”,而不是“皇”呢。   那条美人蛇,在暗处遥遥对他轻舔红唇。   姬云琛目眦欲裂,险些就要控制不住一剑向贵妃劈过去。   他握着姬缜冰凉的手,嗓音嘶哑:“吾儿……父王定会救你的……”   姬缜双眼紧闭,自然是没办法回答。   姬云琛如同一头暴躁的雄狮,在房中来回走动。不是没有试过令那些术士施法,全都失败了,好几个人还受了伤。   他去面见皇兄时,贵妃那条毒蛇假惺惺地提议,不若请国师来看看。可笑,请那妖人,怕是他的孩儿死得不够快!   皇帝很是无奈,他的妃子好不容易怀了个孩子,境况又十分凶险,他实在不敢放监正去看看姬缜。可他也不敢直面姬云琛的怒火,左右为难。   姬云琛懒得继续扯皮,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想办法,一定要想办法,给本王尽全力——!!”姬云琛对术士们怒吼,“若是世子不测,你们全给吾儿陪葬去吧!!”   术士们愁眉苦脸,战战兢兢回答:“王爷……属下无能……”   姬云琛颓然瘫坐在姬缜身旁,薄唇颤抖。   “若是吾儿不幸……”并肩王目光空洞,“那么,整个皇朝也不必存在了。”他用力握住姬缜的手,眼底疯狂开始蔓延。   他做得到……用天下给他的孩子陪葬,他做得到。这是他最珍爱的孩子,而他今后再也没有机会看着他长大成人,一世幸福了。   姬云琛手指慢慢摸索到自己腰间的虎符,五指狠狠收紧。   “王爷,冷静。”无悲无喜的声音凭空响起。姬云琛惊喜抬眼,窗外月华透入,洒落在白玉地砖上,犹如天河流淌,乳白水雾蒸腾聚合,组成一个无比熟悉的人影。   司天监的监正大人披着斗篷,在夜风中轻轻咳嗽。他仍是苍白的,年轻的脸上没有血色。占星之人,其灵力来源是魂魄。因此他们的寿命与普通人相比,会稍短一些。   监正快步踏入姬缜房中,手指一弹,四处门窗哗啦关闭,发着白光的咒文组成禁制,将整间寝殿保护得密不透风。   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在苍白面颊上投下一片小小阴影,也遮去眼底的讥嘲。监正脱下斗篷随手一扔,冷冷嘲讽道:“王爷,你们所有人都被骗了。”   监正似乎不太舒服,一直捂着心口。   姬云琛皱眉,走过去扶着他来到姬缜床边:“请大人救救我的孩儿。”   监正轻咳:“咳咳……那妃子肚里根本没有龙子,贵妃在撒谎!”   “我不知道那位妃子肚里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王爷,必须早作防备……”监正一边咳嗽,一边下手飞快,将姬缜身上轻薄柔软的衣物解开来。   少年的身躯很劲瘦,姬缜平日里不爱学习术法,武学倒是没有落下。   监正咬破手指,在姬缜心脏处画下一枚符咒,低喝:“固!”   姬缜身躯轻轻一颤,并未醒来。   姬云琛担忧道:“监正大人……这……”   监正脸色愈发白了,方才那一道咒印似乎是耗去他极大心力。他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王爷……世子殿下的魂魄保住了。但臣能力有限,此时无力斗法为殿下唤魂……还请王爷恕罪。”   “这道符印万万不可洗去……它能保护殿下的魂魄,防止妖邪入侵。有这道符印在,只要世子殿下的身躯无损,那术士便伤不得他的魂魄。但这也并非长久之计……”   监正喘了口气:“要尽快……找人为殿下唤魂,迟恐生变……”   姬云琛为他倒了一杯暖茶,监正一口气灌了下去,稍微好受了一点儿。他说:“我修习的是占星之道,对魂术涉猎不广……那摄走世子魂灵的术士,实力非同小可。”   姬云琛冷笑:“不就是国师那妖人!本王有朝一日必要活剐了他!”尾音里杀戮意味再明显不过。   监正道:“一山还有一山高……据我所知,世上至少仍有一人,精通魂术,只是……”   姬云琛焦急追问:“只是什么?无论什么代价本王都愿意给,哪怕要本王的性命都行,只要能救回我的孩儿!”   监正神色古怪:“这倒不会……只是那人未必愿意。”   “相思宫主,萧一夕。”   作者有话要说: 肝不动肝不动,头秃了 第86章 榴莲炖鸡胗(五)   姬缜跌跌撞撞地从阁楼上往下跑, 他一路推倒无数书架,卷轴书籍散落满地。他也顾不上里边是否有珍贵古籍了,全部拿来阻拦身后穷追不舍的怪物。   那女头男身的怪人, 倘若只是跟在后面便罢, 偏生那女子头颅在不断尖叫呼喊他的名字, 凄厉宛如鬼号,听得姬缜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监正大人……师父啊,你再不作法, 你的关门弟子就要归西了啊!他在心底哀嚎。   这会儿姬缜倒是把自己当成监正大人的徒儿了,选择性忽略自己根本不认真听课的事实。没想到他的呼唤竟真的起了作用,一道血红闪电破开惨白月光,轰隆一声直劈下来,映得半个天空都是那血般妖冶的赤红。   闪电直直从怪人头顶贯穿下去, 疼痛令它发狂,女子头颅嘶吼着咔咔旋转, 最后竟生生扭断下来!   姬缜看得心惊,那头颅咕咚掉在石砖上, 身躯被闪电劈成焦炭, 再也不动了。   许久后, 姬缜大着胆子走过去, 当胸一脚。   轰隆,那具死尸也倒了下来。   是监正大人吗?是谁在帮他?   但监正为什么没有把他捞出去?!   姬缜陷入沉思。或许,不是监正不想捞他,而是不能。   那他要在这里困一辈子了吗?   父王……还有帝星, 他都还没有见过帝星,怎么可以就这么困死在这冰冷的梦魇世界里?!   他搓搓手,这里越来越冷了。姬缜抱起一堆书籍堆在地上,开始生火取暖。担惊受怕毫无用处,为今之计只能等待。   ***   令并肩王相当意外的是,他还没派人去请,那神秘的相思宫主萧一夕,居然主动上门来了。   不知是该说这些江湖人士艺高人胆大,还是该说不知天高地厚。姬云琛本以为会有什么大阵仗,没想到只来了寥寥几人。   四个抬轿子的轿夫,一名侍女,以及那坐在金玉装饰的华贵轿子中的萧一夕。   看上去与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出行时,并没什么不同。   只不过,这顶轿子,在天蒙蒙亮时,突兀地出现在王府门口。   姬云琛负手而立,站在青玉阶上:“来者可是相思宫主?”   那轿子里传来的声音,让姬云琛面色古怪。因为,那并不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反而是和他儿子姬缜差不多的少年嗓音,还要更稚气一些。   萧一夕竟是个少年吗?   萧一夕带着笑意说:“王爷,客套话不必多说。请让草民前去为殿下诊治。”   轿子上悬挂的绯红色薄纱轻轻拂动,一只极漂亮修长的手伸出来,搭在侍女手臂上。萧一夕缓步走下,向姬云琛一躬身。   当他抬起头时,所有人瞪大眼睛。   这少年,俊美得过度了。稚气中,带着几许妖异的邪气。配上那身艳丽的红衣,使他看上去更像一个精魅,而不是人类。   姬云琛问他,救活世子需要什么报答。萧一夕神秘一笑:“先救再说。王爷,你绝对付得起。”   姬缜仍然不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萧一夕眼底现出隐秘的幸灾乐祸。   你也有今天。   他装模作样地调满一盘朱砂,把姬缜扒光了,在他身上画符,反正并肩王不懂。萧一夕慢条斯理道:“现在,先为世子引魂。”   姬缜被他摆在地上,身侧围满一圈蜡烛,那火光奇异地拉长跳动,汇聚成一股光流,萧一夕取了一点姬云琛的血,点在姬缜眉心处,便趺坐在地,闭上眼睛,两手在胸前结印。   之后许久都不见萧一夕动弹,姬云琛不禁心生忧虑。可如今也没法子,只能等。   “去!”萧一夕蓦然五指一收,那道萦绕在姬缜身侧的光流唰地穿过窗棱,直射上空!   姬云琛眯起眼睛查看暗沉天色,怕是风雨欲来。   ***   第一道天雷自暴雨中狂落时,禁宫中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妖怪啊!”   “皇上、皇上!娘娘生了个……生了个……啊啊啊啊啊!”   产婆和太医们尖叫着四散奔逃,四周禁卫钢刀一亮,他们便如同受惊的鹌鹑般缩回去,却仍不敢踏入殿中一步。   只因那殿中惨况,已经超出所有人的承受极限。   那临盆的宫妃,本以为自己可以母凭子贵,可怜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生的是什么东西。   美丽的女人开膛破腹地躺在床上,早已断了气。有细小的咀嚼声从她肚子里传出来,皮肤惨青的婴儿伸出细小指爪,慢慢撕扯着女人的血肉,送入口中。   这名妃子,被它从内部吃空了身躯,于临盆之日,终于撕破肚腹而出。   怪婴坐在内脏残渣中咯咯地笑,那笑声竟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一般。   皇帝焦急地冲进房中,看到的便是如此血腥恐怖的一幕。   他吓得心胆欲裂,转身就跑,狂吼道:“快来人——快请国师来!杀、杀掉这个东西!”   “皇上……”皇帝慌不择路,撞到一个人怀里,头顶传来莺啼般娇婉,又带着男子沉稳的嗓音。   贵妃今日穿着仍是娇娆妩媚的,单薄身躯裹在重重长裙后,未梳任何发式,浓黑的长发上散发着甜蜜的香气,垂落到皇帝脸上。   “皇上不必惊惶,只不过是一件平凡小事罢了。”贵妃扶着惊魂未定的皇帝回到寝殿,柔声安抚。   他的声音里含着蛊惑人心的魔力,皇帝的颤抖很快平息下来。两鬓斑白的男人枕在贵妃膝上,流泪不止:“爱妃……朕的孩子……朕的皇儿没有了。”   贵妃漫不经心道:“哦,那又如何呢?”   皇帝难过地看着他,突然如同饥渴的野兽一般把贵妃按倒,疯狂地撕他身上绛红色的宫装:“为什么你不能给朕生儿育女!为什么!”   他狠狠咬上贵妃白玉似的皮肤,可惜他老了,精力太差,剧烈些的动作都会令他喘息不已。   皇帝听见贵妃无奈的话语:“皇上……我也想呢。可惜,我办不到。”   那眼波妩媚中深藏着阴狠和凶恶的讥嘲,皇帝看不到。   他温柔地引导着衰朽的皇帝纠缠上自己的身体,像一朵剧毒的美艳花朵,肆无忌惮盛放。   事毕之后,皇帝陷入更深重的昏睡。贵妃的身体销魂至极,可他索取不了太多,仿佛身躯里剩余的生命都要被榨取干净。   他的爱妃在床笫之间,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皇帝虚荣地认为,只有身为天子的自己,才能满足他。   相比脸色苍白如纸气虚体弱的皇帝,贵妃脸色好得出奇。他一脚把昏迷的皇帝扔下床去,将衰老的帝王当做脚踏,又用龙袍去擦自己身上的脏污。   “龙气真好吃。”他发出舒服的叹息。现在只能靠采补活着,而龙气无疑是最为滋补之物。可惜老乌龟不经吸,身上的龙气已经剩下不多了。   他取出一杆镶嵌细碎宝石的烟枪,柔若无骨地倚着美人榻,开始吞云吐雾。烟枪里燃烧的是一种粉色的药膏,是国师调配的,吸食后会令人愉悦无比。   贵妃看着黑沉沉的天空,金蛇狂舞暴雨倾盆,令他产生一种清洗一切罪恶的感觉。   唯有在幻觉中,才能回忆起那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他要抓紧时间了……必须在老皇帝一命呜呼之前,造起完整的极乐天阁!否则,日后姬云琛一定会清算他的!   “老王八,和你皇兄一样是老王八!”   贵妃狠狠把烟枪摔在地上。   琉璃窗忽然碰碰作响,贵妃喝道:“什么人?!”   “是我。”黑袍国师带着冰凉的风雨闪身冲进寝殿,回身关上窗户。贵妃嗅到一丝细微的血腥味,坐直身子蹙眉:“你怎么了?”   国师的黑袍洇湿一大片,不是雨水,是血。他自己的血。   他一开口就给贵妃带来一个极其不妙的消息:“姬缜的魂魄……被人夺了回去。是我的失误。”   贵妃一拍桌子:“废物!你不是说,监正术法修为根本不如你么?!”   国师脸色很是难看:“不是监正……是别的术士。”   监正在观星塔中,被他们派出去的鬼兵缠得够呛,断然不会有那闲暇功夫去给姬缜唤魂。这只能说明,姬云琛手下另有高人,可若是有如此高明的术士,当初姬缜的魂魄又怎么会被他轻易摄去?   究竟是谁为姬缜唤的魂?!   “这不重要了……姬云琛果然不是好惹的。”国师捂着肋下,那神秘术士上来就一套狠招,打得他连连后退。不过他猜测,对方也必然不好过就是。   贵妃又道:“那鬼婴儿,处理掉了么?”他指的是那名妃子生下的怪物。   国师点头:“现下应该已经爆体而亡了。”   本来就只是一个用来吓唬皇帝的东西,不会存活太久。之所以要搞这么一出血腥的戏码,是为了让皇帝相信,自己此生无子,怂恿他下定决心营造极乐天阁。   没有人可以阻拦他的计划!哪怕是姬云琛,也得死!   贵妃泄愤地一脚重重踩在皇帝脸上。   ***   梦魇中,姬缜看着那古怪的月亮一点点暗淡下去,从天幕中心开始出现琉璃冰裂般的细密纹路。   一只巨大的手从月亮里飞速朝他伸过来,一把抓住他往回缩。整个梦魇开始崩解,成为千万碎片,四周只有沉沉黑暗。那只手带着他极速前进,最后把他朝地面用力一扔。   “啊!”姬缜短促低叫,额头冷汗滑过腮边。入眼所见,是他的寝殿,所有装饰与记忆中一般无二。   他这是回来了?   姬云琛大喜过望,扑过去抱住姬缜,连续多日的担忧令他看上去憔悴不少。   “父……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姬云琛嘴里不断念叨。   萧一夕笑意浅淡,双手笼在红袖中,眼神高深莫测。   为了庆祝世子康复,并肩王在府中宴请宾客。不过,由于宫里的龙子刚刚夭折,他就算庆贺也不好大张旗鼓,只大发赏赐,又找来无数珍奇异宝,安抚受惊的儿子。   姬缜对那些玩意没兴趣,他只收了一些看上去是法器的东西,其他的就随意了。   监正伤势未愈,派出灵使前来道贺,桌上只有姬云琛父子,以及姬缜的救命恩人萧一夕。   酒过三巡,萧一夕终于正式提出他的要求。姬云琛本以为他会提出一些古怪苛刻的条件,都做好心理准备了,萧一夕却没有多么刁难。   他说:“第一,我要并肩王府中珍藏的‘千岁忧’,和‘永劫灰’。”   这不是什么难题,宝物虽然珍稀,但毫无疑问他儿子的命更重要。姬云琛和颜悦色道:“还有什么要求,请讲。”   “这第二么……我要‘破军’。”他竖起一根手指压住红润双唇,目光温柔。   姬缜蹙眉,提出一个问题:“宫主,你要千岁忧和永劫灰,是要炼制长生不老药么?”   这两件东西,便是传闻中不老药必备的材料。可惜最后一样,世间绝不会有。   那就是“天人血”。   因此姬云琛只把它们当做奇异材料保存在库房里,从没想过要拿来炼丹。   萧一夕垂下眼睫:“并不,我不想炼长生不老药。我只是想炼,能够暂时中止我生长的药。”   姬云琛父子对视一眼,这些江湖中人,果然举止奇怪。萧一夕竟然不想长大,难道是为了维持少年时的美貌吗?可他再怎么俊美,毕竟也没有长开。等到成年后,他会比现在更美。那么,他又为什么要中止自己的成长?   “宫主的意思是……”姬缜似乎有些明白了。   萧一夕神态温情眷恋,悠然开口:“世子殿下,你应该听过‘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你……”姬缜心中了然,不禁敬佩萧一夕的执着。   “我来得太早,而他来得太晚。”萧一夕看着自己的手,“我想和他一起长大,只能用这种方式。”   他抬头看着姬缜,唇边笑意玩世不恭:“世子殿下,当你找到帝星的时候,就把他身边的破军带到我面前来吧。”   “我一直在等,等他来到我身边。” 第87章 榴莲炖鸡胗(六)   当刘涟再也甩不开抱着他大腿的咕噜时, 他终于意识到, 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咕噜抱住他的大腿, 两腮鼓鼓的:“榴莲儿,抱。”   六年前,咕噜还是个奶娃, 现在已经长到刘涟的大腿根了。刘涟走到哪里他都跟着, 可是他仍然想不起自己是个系统, 只知道每天粘着刘涟,却又不肯屈服在刘涟的淫威下叫爸爸。   刘涟把咕噜抱起来, 咕噜立刻稳稳坐在他手臂上, 软乎乎的手抱住他的脖子:“榴莲儿, 今天吃什么呀。”   “吃你, 肥嫩嫩的正好下油锅炸个几圈。”刘涟捏捏他的小肥脸,像在捏一只包子。   咕噜气呼呼地抓住他脑后束着的长发,扭来扭去:“你又欺负我!”   刘涟耸肩, 故意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乖崽, 爸爸养你这么肥, 可不就是拿来做储备粮?”   咕噜吓得一缩脖子,不敢乱动了。刘涟抱着他掂了掂:“吃的东西都到哪里去了?你怎么总是这么轻?”   咕噜歪着头:“不知道耶。”   他小脑袋转来转去,瞥见人群中一抹醒目的红,忙凑到刘涟耳边:“榴莲儿我要吃糖葫芦!”   刘涟抱着他朝那卖糖葫芦的小贩走去。花费四个铜子,便可得到两串红澄澄的糖葫芦。一口下去糖衣在唇齿间碎裂开,山楂酸甜溢满口腔。   山下的集市很是热闹,今日正值圩日, 兼之风和日丽,街上人头攒动,一路过去尽是售卖小吃零食小玩意儿的摊子。   刘涟掂了掂手里的荷包,里边放着好几锭纹银,分量十足。玄明子那老头,嘴上说着徒弟要穷养,日常吃穿用度却从来没有少过刘涟的。大概是换尿布换出的感情,玄明子对咕噜更好一点。   从剑灵口中得知,玄明子修为耗损严重,如若无法及时修养,他的寿命会很短。剑灵说,刘涟身上的龙气与星力,可以用来救治玄明子的伤。只不过当时刘涟年纪太小,没有办法施术,还得等到他成年才行。   这些年,玄明子可以说是倾囊相授,正统道法、武学,旁门左道,无一不包。刘涟发现,玄明子几乎什么都知道,可想而知阅历有多么丰富。   除了很让他头痛的一点,玄明子喜欢整蛊,美其名曰:试炼。   好在刘涟坚强得很,和师父斗智斗勇六年,早已熟知他的套路并且习惯。不过近日来玄明子不知为何,居然不怎么折腾他了,整天唉声叹气,要么就是彻夜不眠,观星卜卦。   按照惯例,今日应当是考核他剑术的。但玄明子摸摸刘涟的头发,给他一点钱,叫他带咕噜下山去玩儿。   “我觉得会有大事发生。”咕噜说。他并不是只会吃,在某些事上他相当敏感。   刘涟不以为意,慢慢舔食山楂上裹着的橙红糖衣:“那又怎么样?”   无事发生才不正常。要知道,他不想搞事,事也会主动过来搞他的。   “玄明子爷爷说你是帝星耶,榴莲儿你以后要做皇帝吗?”咕噜一派天真。   刘涟飞快捂住他的嘴,手心里沾上黏黏的糖屑:“嘘。别乱说话。”   好在四周人来人往十分嘈杂,并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幼儿大逆不道的话语。   刘涟压低嗓音道:“我不会出去的,只要好好过完这一辈子,就算完成任务了。”反正他现在看得很开,横竖主神那傻逼早已瞬间爆炸,尸块还在他手里呢。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令系统失去了所有的功能和记忆,但刘涟可不是主动给自己找麻烦的人。   他还活着,傻系统也还活着。有口是心非的师父,和看上去就很靠谱的“师娘”,山中的日子轻松又快活,何必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咕噜吮着手指,歪着脑袋:“可是爷爷最近很反常呀……”他小脸上现出一点担忧。   “吃你的吧,小孩家家的,轮不到你担心。”刘涟随手往咕噜嘴里塞了颗饴糖。   “哦。”咕噜便闭嘴了。   刘涟一边走,一边摸他的脑袋:“不管怎么样,都有我。”   咕噜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刘涟四处转悠,买了不少东西。他一手牵着咕噜,另一手提着网兜和纸包,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离开集市后,刘涟寻了个僻静无人的角落,袖口中滑落一线银光。   那道银白光华在半空中漂浮拉长,幻化成一把精致的长剑。剑长三尺两寸,剑锋雪亮,护手处打造成一□□翼,上嵌指头大小的一颗明珠。剑穗是玄明子亲手缠的,细窄剑刃衬着这正红色流苏,略显妖冶。   刘涟踩上剑身,咕噜抱紧他大腿。他一打响指,飞剑带起一阵疾风腾空而起,一错眼功夫便无影无踪。   黄昏时分,刘涟回到山中破落道观时,玄明子并未如同往常那样坐在院中的藤椅上。   剑灵站在厨案前,眼神专注地盯着砧板上褐红色的肉干,指尖剑气纵横,将肉切成蝉翼般的薄片。   绝世神兵灵犀天剑,此刻竟用来切区区一块腊肉,传出去怕不是要叫人下巴掉地。剑灵不管那许多,认真处理着食材。   此山灵气充沛,物产自然丰富。青翠蒜薹整齐扎做一捆,小竹篮里鲜嫩蘑菇堆成小山,根部仍带着湿润的泥土。灶上瓦罐里装着一只老母鸡,浓郁醇厚的香气袅袅上升。   “师公,师父呢?”刘涟把从山下采购回来的调料分别放入檀木柜中。   剑灵头也不回:“山涧边。晚上他会回来的。”   咕噜拿过小板凳坐在一旁,伸长脖子去嗅那空气里的鸡汤味儿。剑灵淡笑着摸摸他的头。   开饭时玄明子果然准时回来,刘涟发现他的道袍下摆处竟结了一层极薄的白霜!   此时尚值初秋,山中比山下凉爽些,也不可能结起霜来。   那层白霜眨眼便化开了,玄明子神情并无异样,一撩道袍坐下,剑灵给他盛一碗晾好的汤,玄明子一饮而尽。   咕噜咬着鸡腿,含糊不清地说:“爷爷,你在担心什么唔。”   玄明子扶额:“叫师祖。你这小东西,什么都知道。”孩子总是很天真,想到什么就会说什么。有时候玄明子会很羡慕咕噜,什么烦恼都没有。   他看着刘涟,欲言又止。饭桌上静默无言,并不如往常那样热热闹闹,玄明子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   晚饭后刘涟跟着玄明子来到后山山涧,此时天际万里无云,皓月初生,山中一片银白。玄明子坐在一块光滑的大青石上,双手笼于袖中,眯着眼睛看天上的星辰。   刘涟坐在他旁边,玄明子开口:“徒儿,过来看星星。”   九天上万亿星辰,均有其恒定轨迹。占星术便是从星象的运行之中,推测未来。刘涟知道玄明子有话要说,便安静地随他观星。   “你看到了吗?那颗帝星,它的光芒,越来越明亮。”玄明子捋着胡子,“徒儿,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刘涟抱着膝注视天幕:“师父,我看不到。”   玄明子一拍脑袋:“也对……你不能观自己的命星。”   刘涟转向他:“师父,你看到了什么?”   玄明子喃喃道:“为师看见……”   他忽然噤声。帝星之侧,有一颗极其明亮的伴星。两颗星星的轨迹正在逐渐接近,可以预见不久之后,它们会并轨运行。   “总之,你也该走了。”玄明子喟叹,这孩子,终究不属于这方青山。   刘涟蹙眉:“师父,你要赶我走?”   玄明子拍拍他的肩膀:“徒儿,不是为师要你走。而是,你迟早不得不走。”   刘涟向后躺倒,双手枕在脑后:“我不想离开……师父,这里是我的家。”   “这可由不得你。”玄明子躺在他旁边,“以后,记得回来看看。”   他高深莫测地说了一句话:“万事自有天定。”   ***   当年的姬缜,还是个桀骜阴沉的少年。时间足够磨砺一切,如今的姬缜,敛去所有锋芒,手腕却比当年更强硬,举手投足间俱是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严。   他们父子听从司天监监正的劝告,在帝星光华大盛之前,韬光养晦,不与贵妃正面冲突。   在死士们前赴后继的牺牲中,姬缜得知一个极其可怕的秘密,关于宫里那位。若是公之于众,必然动摇国之根本。若要终结深宫里那个祸害,监正说,唯有帝星。   在这之前若是轻举妄动,很可能功亏一篑。   “师父,帝星究竟何时才现世?”姬缜站在观星塔窗前,负手而立,语气中隐隐透出焦躁。   监正坐在那幅星图前,手中拨弄着卜卦用的算筹:“王爷,稍安勿躁。”   六年时间,姬缜从“世子殿下”成了“王爷”。加冠后,他便袭了王位,正式接管并肩王的权责。   监正看着窗边贵气凌人的青年,仅仅穿着便服,都有一种凛冽尊崇的威势。论心机手腕,帝王权术,姬缜可说是完美无缺。监正私心觉得,姬缜才应该是大胤的主宰。可惜,姬缜并非帝星,无论如何没有皇帝的命。   姬缜所注视的,是极乐天阁的方向。   六年前那里还是一个巨大的深坑,如今平地而起的阁楼已隐约有伸入云端之势。三十万民夫轮流劳作,一千层的极乐天阁已经修筑到六百余层。   但或许是上天震怒,现在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往上修。皇帝强行派人运送石材上去,一眨眼间连人带石头,全部回到地面上。这股神秘力量阻拦着所有人的前行,包括皇帝自己。   国师前去查探,却险些被天雷劈死在顶楼。那可是真真正正的旱天雷,那日天气炎热,阳光炽烈,却凭空降下雷暴,更诡异的是雷电只集中在极乐天阁,皇都其他地方完好无损。   监正顺势谏言,极乐天阁奢靡过度,恐触怒天界上神,极力劝诫皇帝中止修筑。   国师则称,这是因为圣上不够诚心,还不足以打动天人。墙头草一般的皇帝举棋不定,又躲回后宫去找贵妃诉苦。贵妃提议献祭八十八童男童女,被长生不老梦迷昏了头的皇帝被枕头风一吹,竟想派出铁卫去民间搜罗百姓家里的孩子!   朝堂上姬云琛大发雷霆,当面怒斥皇帝昏庸无道,摔碎自己的玉珪拂袖而去。   并肩王除了吃穿用度不及皇帝外,说话分量与皇帝一般无二。何况帝王昏聩,众位大臣也看不过眼。最后用了九十九名死囚祭天,极乐天阁才得以继续动工。   姬缜记得父王当众斥责皇帝之后闭门谢客,称病不出,皇帝倒是轻装便服上王府来寻。   老迈的帝王红着眼眶对自己正值盛年的弟弟哀求:“云琛……朕实在是没有办法……朕的孩子,一个都没了。”   “朕不想死……你连皇兄最后一点期望都要夺走吗?”   姬云琛森寒道:“皇兄,你怎么就如此糊涂?那两个妖人鬼话连篇,迷了你的心窍!你莫不是忘了,前朝是如何亡国的!不正是因为这些个访仙求药的邪门歪道!”   并肩王用力抓住皇帝的肩膀,捏得骨头咯咯作响:“如今你这极乐天阁,其奢靡程度何止胜过前朝那登仙台百倍!你真想酿成大祸么?”   “皇兄,百年后你我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皇帝颓唐坐在金丝木椅中,枯瘦的手捂住眼睛:“朕只想要个孩子……你还有缜儿,朕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   他忽然暴怒起来,指着姬云琛怒斥:“你就是见不得朕好!你有儿子朕没有,等朕死了你就可以扶缜儿上位!”   姬云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苍老的男人,龙袍穿在他身上空空荡荡,仿佛那华丽织物下只有一具枯骨。   “你在……说什么?”姬云琛居高临下俯视着皇帝,藏在暗处的姬缜看到父王阴郁的眼神。   他一把揪住皇帝的前襟,将皇帝从椅子上提起来,一旁的太监心惊胆战连忙哀求:“王爷、王爷有话好好说,您快放开圣上……”   姬云琛冷笑着松手,皇帝脸色惨白摔回去。并肩王温和微笑着低头:“皇兄,你也一把年纪了……有些不该说的话,还是尽量少说为好。”   他拍拍皇帝的肩膀,苍老的男人差点惊吓得跳起来:“皇兄,那些个不男不女的东西,嘴里可没一句好话。你可别,什么都听进去。”   那一天皇帝回宫之后便生了病,卧床不起,原因是受惊过度。贵妃请来国师一治,第二天又满面红光地上朝,仿佛昨日无事发生过。   他甚至还和颜悦色地赏赐了不少东西给王府。   旁人不是术士自然看不出来,但皇帝的异样瞒不过修习术法的姬缜的眼睛。他身上的龙气竟已衰微到几乎感觉不到的地步,魂魄宛如风中残烛,却不知道贵妃用了什么方法,保持皇帝魂魄不散,还能自如行动。   现在坐在龙椅上的,究竟是活人,还是死人?!   他把自己所看到的告诉姬云琛和监正大人,两人俱是大惊失色。姬云琛薄唇紧抿,眉头拧在一起。   原来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监正说,为了保住皇帝的性命,他们不可贸然行动。只待帝星现世,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那该死的帝星,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到了那时候,不好好虐待一番,都对不起自己这许多年的苦等。   姬缜目光幽深。   殊不知,日后他为帝星简直操碎了心。   “快了……就快了。”监正抓起一支黑檀木算筹,在面前的沙盘上,缓慢画出一副星轨图。   那上面,两颗星星渐渐靠近。   姬缜回头,冷冷微笑:“本王亲自去见。”   ***   同年中秋,紫微星现于南,光华大盛。皇帝大惊失色,恐被取而代之,遂命国师并三十六铁卫前往南方追查。   姬缜却比他们先一步带人出发,前往南方。   这么多年了……修长有力的手指用力攥紧手中缰绳,粗糙的皮革摩擦得姬缜手心发痛,但他毫不在意,只觉得兴奋到浑身都在颤栗。   南方的山里,有他这一生要陪伴着的,大胤未来的天子。   ***   未来天子刘涟,一屁股跌坐在地,欣慰擦去额头上汗水。   剑灵白衣染尘,似是有些脱力。他慢慢走上前,红着眼眶向玄明子伸出双手。   趁着中秋之夜,月华鼎盛时,他们合力开启了阵法,引动月华与刘涟体内的星力,为玄明子治愈身躯的创伤。   脸上沟沟壑壑的皱纹在月光照耀下逐渐抚平,布满斑点的苍黄皮肤也回复当年的紧致光滑。玄明子瘦削的四肢在充沛灵气中拉长,恢复成当年的良好状态。   道袍穿在身上也不过分宽大了,裁剪恰到好处,衬托出他身形修长,玉树临风。   “师父原来你这么帅啊。”刘涟摸着下巴。   玄明子虚弱道:“哼……贫道的事要你们多管。”他悄悄擦掉眼角的泪。   刘涟:“……这臭老头,一天到晚嘴硬。”明明感动得都快哭了。   算了算了,看在老头子辛辛苦苦养他们六年的情分上,刘涟不跟他一般见识。看到玄明子和剑灵亲密相拥的场面,刘涟心底有那么一点小小的羡慕。虽然,打死他都不会承认。   玄明子的身躯恢复青春,但损失的修为却是没办法重聚了。不过他看得很开,至少寿命问题解决掉,修为可以重新积累。为了奖励孝顺的小徒儿,玄明子天天亲自下厨烧饭,吃得刘涟叫苦连天。   这天玄明子和剑灵一同出游,给刘涟寻找新的铸剑材料。因此刘涟带着咕噜,留守在道观之中。剑灵做事很周到,食材银钱样样准备好,不必担心刘涟挨饿受冻。   只是一月后当玄明子两人回来时,正看见刘涟怒气冲冲地跑出道观,身后跟着不知所措的咕噜。   刘涟回头冲院子里喊:“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我没有我不会跟你走的死心吧!”   玄明子还没来得及发问,院中走出一个人来。   年轻男人散着乌檀似的长发,脸色是伤势初愈的苍白,相貌却俊美清贵,通身透出一种即便是粗布衣裳都遮掩不住的骄矜贵气,一看便绝非寻常人物。   这种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山中的破落道观里?   剑灵抱臂,玄明子挑眉,两人看来都不打算插手,站在一旁看戏。玄明子藏在袍袖中的手指微微掐算,意料之中的结果。   年轻男人轻轻咳嗽几声,尽量把态度放得很温和:“你不属于这里,跟我一起走吧。”   是个很有心机的人物。玄明子想,隐藏得再好,他那不容忤逆的威压也瞒不住他们的眼睛。   看来,自家的小徒儿怕是留不住了。   刘涟皱眉,平静开口:“我说,我不是你要找的人。这里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去。还要我重复多少遍?”   他倔强抗拒的眼神令男人有些不快,正要再说什么,一只手按上刘涟肩膀,刘涟一惊回头:“师父师公?你们回来了?”   “乖徒……你必须跟他走了。”玄明子沉声道,“这就是那个与你命星星轨交汇的人。”   刘涟大感不妙。无忧无虑的山中岁月,终于要结束了。果然,他不搞事,大事也会过来搞他。   “大事”站在他对面,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但刘涟怎么看,都觉得他在挑衅自己。那表情就是在说,看,你注定要进我手心来,连你家长辈都同意了。   “姬缜,你不要得意。”刘涟盯着他,“早晚我会把你套进麻袋里打,说话算话。”   姬缜倚在门框上,仪态慵懒:“来,只要跟我走,随便你打几次都可以。” 第88章 榴莲炖鸡胗(七)   刘涟很少惹事, 但姬缜此人, 实在叫他忍无可忍。   这一切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刘涟的剑算不上顶尖神兵, 而为了答谢他,剑灵提议去寻找东海玄铁来新铸一把剑。玄明子略一思索,有神剑护身的话, 以后刘涟下山遇到麻烦, 自保能力也更强些, 便同意了。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刘涟就遇到了大麻烦。   ***   姬缜日夜兼程, 总算是提前赶到山下的小镇里。据眼线回报, 皇帝的人马被引去了另一个方向, 因此姬缜有充分的时间可以去找帝星。监正禀告上去的帝星方位, 乃是伪造消息。真正的位置,他私下里告知了姬缜。   等到皇帝的铁卫铩羽而归,姬缜早就把帝星给保护起来了。   “王爷, 天色已晚, 您看, 是今夜就进山,还是修整一番?”一名铁卫单膝跪地。   姬缜平了平气,挥手道:“不忙,横竖跑不了。”   自己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疲倦不已,想必也不怎么好看。既然是要见帝星,那么, 他就得保持贵胄风姿。   姬缜抬眼远眺暮色中的青山,心里颇为不屑。长在山沟里的帝星,说不定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若是见了自己,或许他会自卑吧。   镇中最好的客栈顶楼,被姬缜包了下来。此次秘密出巡,也不好太过张扬。对于镇上百姓来说价格昂贵的客栈,在姬缜眼里也仍是破旧得不行。不过他虽然锦衣玉食惯了,也不是不能吃苦的。   且将就着睡着一夜。姬缜不满地掀开绣花丝被,躺在床上,吹灭烛火。沉沉夜里四周一片安宁静谧,在看不见的地方,铁卫们利刃在手,黑暗中目光锐利如鹰隼。   姬缜从怀里拿出一颗明珠,柔和珠光映照满室。他把它凑近眼前,仔细看去那珠子里有无数细小的星点在流动。   这颗珠子,是监正大人交予他的信物。监正取一滴姬缜的血滴入明珠,到时候明珠会指引着姬缜寻找到帝星。   很奇怪的感觉……仿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收起珠子,双手枕在脑后,放空目光。头顶除了床帏,什么都没有。姬缜缓缓吐出一口气,仍然毫无睡意。   有时候他会想,明明自己才有资格把握那天下权柄。可为什么,偏偏他不是帝星?   若是让他坐上那把最尊贵的椅子,必定会开万世太平,而不是如今这般暗潮汹涌,光鲜之下内里腐朽污臭。   姬缜想来不信命,可现实不容他不信。   他此生注定要做帝星身后的男人,他的光华也只能藏在帝星之后。   甘心吗?不甘。   纵如此,他也绝不会将手里的皇权轻易拱手让予帝星。且不说那家伙在山林里长大,会不会治国,就连最基本的仪态,也许都没有。   鬼知道你是帝星还是灾星。姬缜心道。   夜里姬缜的思绪总是多,且繁杂。连帝星的面他都没见着,就想着怎么过日子了。姬缜决定,在他许可的范围内,把帝星照顾好就足够。他会给帝星足够安稳富足的生活,但权柄,帝星是想都别想。   做一个隐形天子,摄政王什么的,也不错。他想。   光凭借天命,可是无法掌控这众生之巅的皇权的。姬缜有一万种方法架空帝星,让他做个只知道吃吃喝喝的傀儡,举手投足都靠自己牵线。   他并没有考虑,若是帝星不愿意跟他走,要怎么办。天潢贵胄的通病,过于自负,目空一切。姬缜毫无理由地坚信,帝星会很乖很听话。   自己殚精竭虑已经过得够累了,再来一个磨人的,他怕是真的要暴起杀人。   姬缜闭上眼睛,正欲入睡时,他听见了细微的摩擦声响。   那是鳞片在地板上滑行的声音,悉悉索索,悉悉索索,间或有细小的“嘶嘶”之声。   房里的空气似乎开始变得黏稠,叫人呼吸凝滞。   腥臭的气味,连袅袅上升的檀香,都遮掩不住了。姬缜猛然起身,指尖一弹,床帐外凭空出现一团火焰,飘飘悠悠浮上半空,照亮了房中的地面。   蛇……不知从哪里来的蛇,在房中嘶嘶游走,正在朝姬缜的床帐爬来!   它们头部尖尖,鳞片五颜六色很是绚丽,不用想都知道是何等剧毒。   姬缜沉声喝道:“你们是睡着了么?看不见这地上的东西?!”   房梁上传来带着迟疑的回话:“这……王爷,地上有什么?属下看不到啊!”   黑衣铁卫无声无息从房梁上唰地下来,单膝跪在姬缜面前:“王爷有何吩咐?”   姬缜看到那些花花绿绿的蛇绕过铁卫,吐着猩红的信子,昂起脖子朝他示威。   这么多的蛇,粗略估计可能有几十条,密密麻麻看得人背后发毛,铁卫居然说“看不到”?!   唯一解释便是,这些蛇不是真的蛇。   姬缜脸色阴沉,低喝道:“给我退下!”   他飞快并指点出,指间光华闪烁,纤细的光梭从他手里嗖嗖激射向那些毒蛇,将它们切成碎块。但毒蛇们丝毫不惧,前赴后继大张着嘴,露出尖锐的毒牙,朝姬缜喷射毒液!   “放肆!”姬缜五指一张,看不见的毒液在喷溅到离他一尺之处便化为雾气消散。   铁卫焦躁不已,他看到王爷十指泛光,不断变化着动作,但他肉眼凡胎,不如修习术法的姬缜,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姬缜盘腿坐在床上,身板挺直,转头对那名铁卫道:“去把本王的法器拿来!快点!”   大意了……看来,是国师那妖人,已经追上来了。他出行并未带术士,因为他自己就是个术士——虽然水平不怎么样。加之带了从监正大人和萧一夕那里要来的法器符咒,姬缜并不害怕国师的偷袭。   只要国师不亲自前来,那些寻常术士是伤害不了姬缜的。   没想到,趁他快要见到帝星心绪激动,略微放松警惕时,麻烦上门了。   “王爷——”   一盏古旧的黄铜灯台,被铁卫从门口出抛过来。   姬缜一掀床鳗稳稳接住,不料那些毒蛇抓准时机,弓起身体,从床帐空隙弹射而入!   森森利齿近在咫尺,姬缜已经能闻到毒蛇口中的腥味。他举起灯台挡在面前,灯头上倏然爆出一点炫目的明光,竟隐隐有日月之辉!   铁卫闭上眼睛不敢直视,姬缜则是抬袖遮住双目。在这盏日月灯的照射下,一切黑暗污秽之物都无所遁形。   蛇群发狂扭动着,在日月灯的辉光之下皮骨消融,血肉湮灭。   那点亮光持续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直到房间的每一个死角的邪祟都被净化干净。角落里尚未成型的黑气四散开,从窗户逃得无影无踪。   姬缜收起日月灯,灯盏中没有灯油,只有一截被灼烧得焦黑的灯芯。他抬袖拭去额上沁出的细汗,对跪着的铁卫道:“给本王准备沐浴。”   “哦……还有一件事。”他冷笑着转向窗外某个方向,“处理掉。”   姬缜蓦然一拍手,双掌分开时手心里出现一只银白色发着光的小麻雀,扑腾着翅膀飞速朝外面去了。   屋外的铁卫心领神会,树梢微一晃动,几条人影便消失了。   ……麻雀就麻雀吧。若是监正大人或者萧一夕来施法,变出来的可就是青鸾或者凤鸟了。   姬缜浸泡在温热的水里,思维却并未放松。   他被术士盯上了,看来,得加快动作。绝不能让国师先一步找到帝星。   帝星若是落到他手里……指不定会遭到怎样的折磨。   听监正说,那个妖人追求极致的堪舆之术,需要强大的力量作为支撑,才不至于搞得自己油尽灯枯。星力和龙气,无疑是最佳选择。有龙气的人,皇帝,姬云琛父子,以及帝星。   皇帝约莫是快被他们吸干了,姬云琛父子国师绝对不敢惹。剩下的也就只有天命所归的帝星。龙气星力集于一身,绝对是千年难遇的极品。   姬缜心里一沉,他想到了一些很不好的东西。   有一种邪恶的修行方法,能够帮助术士短时间内获得巨大的实力提升。这种方法……是以牺牲旁人为代价的。而这些被牺牲的人,有一个称呼叫“炉鼎”。   炉鼎们多数具有美丽的相貌,因此一旦被捕捉到,多半会沦为玩物。   光是想想,姬缜就忍无可忍只想打爆国师的狗头了。   他强迫自己入睡回复精力,日月灯在黑暗中闪着柔和的光。   追着姬缜放出来的萤光小麻雀,铁卫们找到了那个藏在暗处施法的术士。他们从天而降,刀锋出鞘,那厮吓得屁滚尿流,不住求饶。   “王爷说,处理掉。”   手起刀落,人血从腔子里冲天喷起,血淋淋的人头骨碌碌滚落在地。化尸粉一撒,什么都没了。   铁卫们杀完人后迅速离去,并未看到之后的异样。   血泊中,静静躺着一片白纸,被剪成小人的形状。白纸人快速吸收着地上残余的血液,变成血纸人。   纸片人晃晃悠悠站起来,试图挣扎着离去,被一只惨白的手抓起来。   它惊慌失措地扭动着身体,结结巴巴道:“国、国师大人……”   那男人披一身黑袍,几乎要融入夜色里,兜帽下的脸庞惨白得不似活人。他懒得听纸片人辩解,直接把浸透鲜血的纸片塞进嘴里,用力咀嚼!   恐怖的凄惨尖叫从他口腔中透出来,国师强硬地将它吞咽下去,殷红的血溢出唇角。吞下那术士的魂魄之后,国师脸上才稍微有点血色。   即便如此,还是不够。他捂住腹部,跌跌撞撞向山林里走去。姬缜离开玉京后,他本以为能无所顾忌,不料萧一夕那个长不大的怪物,竟亲自杀上门来!   多年前,萧一夕是个俊美稚气的少年;而现在,他仍然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岁月在他身上完全停滞了。   萧一夕心狠手辣,招招致命,取了姬缜的血来下血咒,想要将他就地格杀!   真是个恐怖的怪物!   萧一夕在禁宫里肆无忌惮地跟他斗法三天三夜,最后引爆下在他身上的血咒,将他的肉.身炸得尸骨无存。   若不是自己早有准备制造了替身傀儡,他早就被萧一夕杀掉了!   好可怕,好可怕!   国师用力抹了一把脸,最令他胆寒的,是贵妃的态度。   那个不男不女的贱人,在他被萧一夕追杀的时候,竟袖手旁观,完全没有半点帮忙的意思!   事后国师跑去质问贵妃,反倒被贵妃一脚踹倒在地。   贵妃慵懒道:“你道你如今还有同本宫谈话的资本?”那支镶嵌满名贵宝石的烟枪轻轻点在他前额,国师知道,只要贵妃那柔嫩白皙的手稍稍用点力,他的头就会“砰”地爆开,如同一只被打爆的西瓜。   此时国师才猛然清醒过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和贵妃只是各取所需罢了,他们的地位是平等的。如今才发现,自己简直大错特错!   龙气被他吸了,而对付姬缜,从来都是自己冲锋陷阵,贵妃躲在后面,连摇旗呐喊都没有!   “那老王八身上的龙气越来越少了,”贵妃盯着自己艳丽的红色指甲,“你若是不能把帝星带回来让本宫吸食,仔细你的脑袋!”   想起那条毒蛇,国师就愤恨难平。   “本座可不会任你宰割!”国师露出一个阴毒的笑容。只要他先一步吸干帝星,他还用怕贵妃那个贱人?   “谁先死,这可不一定。”   黑袍在夜风里鼓动,国师像一只巨大的蛾子般朝山里飞去。   姬缜、帝星、贵妃,一个都跑不了!   ***   天色蒙蒙亮时,一队人马悄无声息从客栈里出来,马蹄上包着厚布,踏在青石板路上近乎无声。   姬缜在晨雾中轻轻咳嗽,这时候还是有点儿冷。怀里的明珠熠熠生辉,一线微光散射出去,直直指向山中。   山路崎岖,只得弃马步行。一行人体质都很好,因此上山并未耗费多少时间。随着太阳升起,山中雾气本应散去,却诡异地凝聚在一起,越来越厚重。   “小心些,这雾气古怪。”   姬缜沉声提醒,铁卫们朝他靠近了一些,用绳索将所有人连接在一处,以免迷失方向或是失踪。   实际上他们已经进入了玄明子的阵法之中。玄明子早先布置好隐蔽阵法,为了保护道观安全。并不是什么具备杀伤力的法术。   姬缜手心里的明珠越发光华璀璨了,他心中一喜,说明离帝星越来越近。那一线微光穿透雾气,引导他前进。   “到此为止了。”   低哑刺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在山间回想,震得人脑袋发痛。姬缜果断举起手中的日月灯,微微有些晕眩。   日月灯燃烧的是他的灵力,而他自身修为并不算很浑厚。   灯芯没有外力,噼啪轻响,自行燃烧起来,那一点豆大的光芒无声散开,席卷四周,将所有乳白色的浓雾驱散开来,四野豁然开朗。   姬缜脸色大变。   漫山遍野的……鬼兵!   铁卫们瞬间斩断连接的绳索,锵然拔刀护卫在姬缜身边。   “果然是你。”姬缜冷声开口。   枯黄的骷髅森然林立,它们自觉让开一条道路,一个穿着黑袍的瘦削男人步伐沉重,慢慢走上前来。似是畏惧姬缜手里的日月灯,他不敢过于上前。   “世子殿下……啊不,王爷。”这黑袍男人,正是逃亡到此的国师。   他讥笑着说:“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当年,你还是个被我困在幻境里的小崽子,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啊。”   “你居然没死?”姬缜皱眉,“萧一夕那厮还是不够辣手。”   那家伙,拿了自己的血,还没弄死国师。啧,真是白流了。   黑袍国师摊开一只手,姬缜注意到他另一只手悄悄捂住肋骨下方:“真可惜,本座是死不了的。”   他微笑着对姬缜道:“王爷,今儿本座可不是来找你叙旧的。”   “我来,只有一件事,那就是……”   国师的手突然从袖子里伸出来,狂乱中又颇有节奏地挥舞:“送王爷去死——”   他狂笑着命令密密麻麻的骷髅发动攻击:“姬缜,好歹本座也看着你长大……会给你留个全尸的。”   铁卫们与骷髅战成一团,精钢刀削铁如泥,砍在腐朽的枯骨上轻而易举,碎裂声不绝于耳。但那些骷髅本来就是死的,又怎么能再死一次呢?   姬缜没有理会身周的杀声震天,他只是痴痴地看着明珠里的辉光,直指山中某处!   那里,是一座小小的道观,隐约有烟火气升腾。而明珠的光华,已经到了最明亮的程度。   帝星,我的帝星,我命定的人。   你若是在那里,就出来看看我吧!   他举起日月灯,灯芯里炽烈光芒迸发出来,几可与日争辉!   骷髅在这摧枯拉朽的光明中化为飞灰,国师大吼一声,黑袍鼓动,与此同时他全身的皮肤极速干瘪,血雾从每一个毛孔中蒸腾出来,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地狱里的恶鬼!   “给我!给我生魂!给我吃——”   他干枯双手一振,血雾轰然大盛,竟渐渐盖过日月灯的光明!   “你疯了?烧尽鲜血,你道你还能活?”姬缜道。   国师发出咯咯怪笑:“不能……但吸干你们,本座不就能活了?”   姬缜心下一惊,回身大吼:“退——”闪电般举起日月灯挡在身前!   血雾一团一团涌来,却不与明灯光华正面交锋,从姬缜身后绕了过去,直袭铁卫!   这妖人燃烧生命的邪术,绝不是肉体凡胎的铁卫们可以抵挡的,姬缜还未来得及回护,十几名铁卫被血雾包裹,瞬间倒地不醒!   他看到有淡灰色的魂魄从铁卫们鼻下飘出,国师掌心一翻,将那些魂体全部吸了过去!   “找死!”姬缜暴喝,咬破另一只手的手指,顾不得锥心剧痛,他拼上所有修为结出咒印,每个铁卫的魂灵上都附着了他的鲜血,组成细小的咒文环绕在周围。   可惜这些魂灵还是被国师吸入体内,原本干枯苍老的人犹如一朵吸满水的干花,重新焕发出光彩。姬缜发现国师的外貌甚至比先前更年轻了一些。   “啊啊……好久没有吃得这么滋补了啊……”他愉快地捂住脸,发出古怪的笑声。   “果然,还是人魂最美味……想必,并肩王的尊贵魂魄,会比这些个凡人更可口。”他血红的眼盯住姬缜。   姬缜有些站不住了,不仅是鲜血流出体外,他的修为也产生极大的损耗。   “噗”的一声,一支锋利的弩.箭穿入国师腹部,箭头从背后穿出。国师讶异地低下头,看着那支精钢利箭,上面镌刻着细密精巧的咒文。   伤口处,产生炙烤般的疼痛,与咒箭接触的血肉竟开始缓慢腐蚀。   “咦……?有趣……”国师伸出两根手指,小心地拔出腹部的箭矢,皮肤上留下一个黑黝黝的洞,但没有血流出。   姬缜一手执日月灯,一手持连珠神弩,看着国师从容接近。   “可怜的王爷……您不知道,本座可是不死的。”他大方地撩开自己的黑袍,向姬缜展示自己的身躯。   姬缜脸色发白,悚然欲呕。   那根本不是人类的身体……至于那里蠕动的一团团肉红色,姬缜不想知道是什么东西。   他当机立断连射出十数支利箭,箭矢巨大的威能击穿国师的胸腹,将他打得连退十几步,姬缜趁机往山上狂奔而去!   鬼魅般的黑袍如影随形,国师的声音宛如厉鬼般在姬缜身后响起:“王爷……王爷……我要吃!”   姬缜险险躲避开国师的鬼爪,那一下抓裂了他束发的玉冠,山风中姬缜黑发飞扬,遮蔽了他的视线。   手心里明珠仍旧发着光,指向山中静谧的小道观。   或许能到达,又或许,再也到不了。   姬缜忽然厉声狂吼:“帝星——我的帝星!若你在此,便出来让我见你最后一面!”   “哪怕是死……我要见到你啊——”   他凄厉的呼号,在山中回荡,也不知有没有人听见。   国师从后面追上来,一掌拍在姬缜胸口,将他击飞出去,狠狠砸在山壁上,摔得一身尘土落叶。   姬缜闭上眼睛,也罢……看来,这就是天命。天命要他姬缜殒命于此。   闭目待死之时,他听见一声清越中带着稚气的叱骂。   “何方妖孽敢来我琵琶山撒野!你怕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剑光自天外来,铮然落地,如贯日白虹一般,瞬间斩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土石崩散。剑势不停,直斩向国师,纵横的剑气撕裂国师黑袍,令他怪异恐怖的肉.身暴露在清凉山风中。   国师一声惨叫,他的血肉见不得风,没了袍子的保护他会死的!   “你还能站起来么?”   剧痛让姬缜视线模糊,他看到面前一只形状细瘦漂亮的手,五指张开如纤细的兰花瓣,上面布满剑茧。   明珠的光华,连接在这个人身上!   “你……”   姬缜极力睁大眼睛,他的呼唤,竟得到了回应!   刹那间他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在哪里。满心满眼,只有眼前的少年。   那双明净纯澈的眼里,映出姬缜。   只映出姬缜。   心头热血上涌,姬缜用力握住那只手,将少年紧紧抱在怀里!   “终于……终于……”   你来了,来到我身边!   既然这样,我不会让你走了。 第89章 榴莲炖鸡胗(八)   “呃, 你这是干嘛啊?”刘涟不解地推了推抱住自己的年轻男人。长得真好看, 可惜脑子好像有点问题。   这个人, 浑身都在发抖,似乎在……哭?   刘涟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拍他的背:“不哭不哭……不哭了。”   姬缜抬起头蹙眉:“谁告诉你本王在哭?”他只是眼睛有点酸而已好不好。   这小东西, 拍他跟拍孩子似的, 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转念一想姬缜脸色又有些阴沉了。   这一番摔摔打打, 不用看都知道他一定一身尘土!连玉冠都碎了,披头散发, 像个什么样!不成体统!   若是其他情况便罢了, 可这是在帝星面前!   他如此狼狈地来见帝星!哪里还有半分玉树之姿!岂有此理!   国师真是罪该万死!   姬缜此人, 最是注重个人姿容, 说白了就是,自恋。在任何环境下,他都是很在意形象的, 更不用说是面对帝星了。他一直都想在帝星面前展示自己俊美尊贵的仪态。可现在……嗯。   灰头土脸的并肩王, 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的未来天子。   他心中陡然涌现无数血腥黑暗的刑罚, 将国师处死了千万回。   刘涟眼尖,见那黑袍人转身就逃,连忙一把推开姬缜,轻巧跳上飞剑。正要追上去,他略一思索,伸出手来拉姬缜:“上来!”   接触到少年略显粗糙的掌心,姬缜只觉得有一股电流从指尖传来, 直通心脏,愉悦得他都要颤抖了。   帝星……帝星。   我的。这是我的。   在过去,姬缜认为,注定与某个人捆绑在一起的命运,是最可悲最凄惨的。但当他真正见到了帝星,他又觉得,自己合该就是为他而生的。   这种思维很不正常。但姬缜却毫无芥蒂地接受了。   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就产生了“想把他捧在手心里”的想法。这情绪烈焰般灼烧着他,带来热辣沸烫的甜意。   或许,我前世一定爱了你很久。姬缜注视着刘涟的后脑勺,黑发用一根天青色缎带整齐束着,露出白皙小巧的薄软耳朵。   每多看他一眼,心里都甜得不行,喜悦到心脏都要爆裂的地步。   姬缜悄悄调整了一下手指,与少年十指相扣,另一手则不怎么老实地环住他的腰。   很细瘦,是在山里吃得不好吗?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会不会挨饿?这衣服实在是太粗糙了,连花色图案都没有的棉布,怎么配得上他的帝星?   姬缜非常不满。看来,等回到皇都,要置办很多很多的东西,当务之急要好好喂养才是。   刘涟察觉到姬缜的手放在他腰上,皱着眉把他的手拿下去:“手放好,别放不该放的地方。否则我就扔你下去。”   姬缜语气透出一点委屈:“本王恐高。”他似是笃定刘涟不会那么残忍地扔他,手环得更紧了些。   刘涟:“……老哥,我跟你不熟好吗!”   但那黑袍人越逃越远,他一时间也没空和姬缜计较了,御剑一个极速俯冲,飞剑呼啸着掠过地面,利风切割得草叶四散。   国师肉红色的躯体暴露在空气中被阳光照射,更是叫他痛不欲生。身后有个很强的陌生少年载着姬缜一路追杀过来,他快要没有力气了……   姬缜拼上修为保住所有铁卫的魂魄,致使国师短时间内并不能完全吸取到那些魂力。时间一久,颓势便不可避免了。   刘涟在空中看到地面上有十数人倒在地上,他们仍未死去,只是魂魄离体。姬缜道:“小公子,此乃本王护卫,被那妖人摄了魂去……你看……”   “不用看。干掉那家伙就好了。”刘涟打断姬缜的话,手里摸出一块石头。   他拿的,难道是琵琶山特产灵石?会有什么样的威力呢?   姬缜期待地看着刘涟,刘涟把那灰扑扑的石头拿在手里掂了掂,非常满意这个重量。他眯起眼睛,瞄准半空中飞来飞去的黑袍,深吸一口气,把石头用力掷了出去!   半空一声惨叫,国师直挺挺坠落!   掉到地上后他又跌跌撞撞爬起来继续跑,刘涟挠挠头:“好吧。”   国师心胆欲裂地听见那少年厉声大喊:“食我大宝剑啦!”   刘涟平稳落地,脚尖一挑,握剑在手,再一次掷了出去!   那柄雪亮长剑惊电般直冲长空,剑尖瞄准国师,一化为百,上百道剑气暴雨般攒射而下,将国师扎成了一个筛子。   十几条魂灵从国师心口飞散,迅速回去寻找身躯了。   青草地上血如泉涌,黑血流经之处,花草都被烧死。   刘涟扬手召回飞剑,还剑入鞘,拍拍手:“好了,收工。”   一回头发现姬缜脸上挂着堪称甜蜜的笑容,温柔注视着他。   刘涟:“……”突然害怕。   姬缜道:“你方才御剑的模样……真可爱。”   刘涟寒毛倒竖,简直像被电打了一样。刚想说我跟你不熟,警告姬缜别乱说话,姬缜朝后仰倒,砰地摔倒在草地上。   “喂喂!你别死啊!”   刘涟慌忙跑过去把姬缜扶起来。不料姬缜又睁开眼睛,握住他的手,缓缓摩挲他的手背虚弱道:“小公子,本王不行了……你把我放在这儿吧,护卫会给我收尸的……咳咳。”   “谢谢你……”   苦肉计永远是最最有效的。姬缜想。果然,刘涟把他扶上飞剑,风驰电掣地往道观飞去,而不是把他送回暗卫那里。   刘涟肩上搭着姬缜的一条手臂,心里疯狂吐槽:啊啊啊这些王八蛋!一个两个精得跟鬼一样!碰起瓷来一套一套的!   他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么?很明显,不能。   但是大兄弟,你演戏也请演得逼真一点!   别以为我看不见你胸口那面炼过的护心镜……镜子是裂开了,可你压根就只是轻伤好吗!   姬缜一路上都在哎哎哀鸣,似乎下一秒就要死了。   刘涟小心地把他放在藤编床上,掏出一个药瓶,特意选了最苦的那种伤药,配着一杯发涩放的冷茶,给姬缜一股脑灌下去。   敢对他动手动脚,就要接受他的制裁。   他砰地把茶杯往桌上一顿,警告姬缜:“别乱跑!”转身跑出去找咕噜。   死崽,不知道又去哪里瞎疯了!等回来他不打烂他的屁股!   姬缜:“……”   那药丸子也不知道放了多少黄连,苦得他反胃想吐,冷茶都酸了,嘴里涩得不行。   姬缜嘴巴苦,姬缜心里也苦。   他堂堂大胤并肩王,天潢贵胄金枝玉叶,从小到大几时吃过这等苦头?!   帝星这个混账小子,竟敢给他吃苦药喝冷茶!   连父王都没有这样虐待过我……真的委屈。   他转念一想,算了算了。帝星年纪小不懂事,以后大了就乖了。   姬缜像条咸鱼般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两眼无神。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要加快速度啦 第90章 榴莲炖鸡胗(九)   黑血横流的草地上, 破碎的黑袍掩盖住一具枯骨。许久许久, 布料下微微一动。   一只骷髅艰难地从黑布里钻出来, 滚落到一旁。   骨骼上残留不少血渍,空洞眼窝里忽然亮起两点蓝莹莹的火光。头骨左右转动几圈,齿缝间喷出几缕黑气, 上下颌咔咔撞击。   它飞快蹦跳着逃走, 连自己的尸骨也顾不上。   帝星竟恐怖如斯!   带着星力的剑气, 势不可挡地贯穿他的身躯,将他彻底撕成碎片。这一次, 国师已经没有办法再修复自己的肉.身。   一具替身傀儡, 是极其昂贵的。他这么多年, 也就造出一个, 在对战萧一夕时已经用掉了。他在被帝星攻击的那一刹,舍弃肉.身全力保护魂魄,这才得以苟延残喘。   所幸帝星年纪尚小, 星力运用起来非常不纯熟。否则, 他已经彻底消散了。   当务之急……必须找个东西附身。只要有个宿主, 他就能返回玉京城,日后再报仇也不迟!   头骨一蹦一蹦,往山下去了。   山下的城镇里,有成百上千的鲜活生魂在等着他。   它正憧憬着大吸特吸一餐,突然腾空而起。   小孩儿稚嫩的嗓音带着不解:“这是什么呀?”   头骨惊恐地发现自己被一个小孩子抓在手里,他好奇地盯着它,连丝毫畏惧也没有, 甚至还敲了敲它的顶骨。   这又是哪里来的怪胎?!一般小崽子要是看见死人头,早就吓得尿出来了吧!   头骨目露凶光,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稚童的魂灵,比之成人更纯净,也更滋补!   它张开颌骨,一口咬向孩子白嫩的小手。   “呀!”那孩子一声低呼,用力将头骨砸在地面上,大叫道:“原来是妖怪!”   头骨听到这一生中最令它绝望的话语。   “榴莲儿说,像你这样的,都要打死!哼!”   孩子举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在头骨上!   “不!不——”   头骨惊恐地尖叫,试图用刺耳的声音逼迫孩子收手。但那小怪胎,不但没有停止,反而越砸越用力,几乎是用了吃奶的劲!   他砸了几十下,直到头骨眼窝中最后一丝亮光也熄灭。   一代国师,最后竟殒命于孩童之手。   石头上尽是灰白的碎骨渣子,孩子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长吁一口气,擦擦头上的汗。   他抬头一看天色,暗道不妙。   完蛋了,都这么晚了他还没有回家去!   迎接他的,必然是榴莲儿的大狮子吼和竹笋炒肉!   咕噜迈开短腿,向山上狂奔。   “死崽!快点给我滚出来!保证不打死你!”从天际传来焦急又震怒的呼喊,咕噜看到沉沉暮色中刘涟脚踩飞剑,掠过山林上空。   咕噜瑟瑟发抖,躲在树后,等刘涟飞过去他才小心翼翼地钻出来,沿着小路飞奔。   只要比榴莲儿早一点回到道观里,再回到房间里伪装睡觉,榴莲儿就没有理由揍他屁股了!   但天真的咕噜并不知道,刘涟有一万种制裁他的方式。   道观中悬挂着写满符箓的小灯笼,入夜后亮起橙黄的光。咕噜蹑手蹑脚地贴着墙根进去,左看右看,四周寂静无声,榴莲儿大概是还没回来,便放心地朝自己的房间小跑过去。   跑着跑着他双脚离地,后领被人大力提起来。   “乖崽,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头顶传来阴冷的笑声。   咕噜抬头一看,刘涟脸色冰冷。   咕噜:“噫!”   跑!   他奋力挣扎,却反抗无效,被刘涟拎着后领提到偏厅,一把放到木桌上。咕噜还想跑,刘涟嗤笑:“你尽管跑,不打烂你屁股算我输。”   “呜哇哇榴莲儿我错了呜呜呜不要打我!”   刘涟刚要说什么,咕噜直接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   “你给我下去!”   刘涟怒吼,差点把房顶掀翻。咕噜眼泪鼻涕一起蹭他裤腿上了,脏得要命!   他终于忍无可忍,自己向后一撑往桌上坐,把咕噜翻过来用力按住,阴森森道:“今天就让你知道生命的可贵!”   刘涟扒下咕噜的裤子,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啪”!   “到处乱跑嗯?晚上不回家嗯?胆子肥了是不是?”刘涟一边揍他一边骂。发现咕噜不见的时候,他浑身就像被冰水当头淋下。   白天发生了什么事,刘涟巡视一圈已经略微猜出一些来。可以肯定的是,山中已经不似当初那般太平了。这种情况下咕噜竟敢到处乱跑,若是出了意外……   刘涟越想越气,下手越发重,打得咕噜屁股像发糕一般肿起。   “你知道你爹我有多担心吗啊?!”   “他是你儿子?!”   刘涟正要一巴掌下去,被门口传来的话音阻止,手掌尴尬地停在半空。他不假思索回答:“是我的崽。”   啪啦,姬缜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他他他,帝星,有儿子了?   帝星有儿子了?!   跟谁生的?他怎么不知道?!   刘涟奇怪地看着那个捡回来的男人,一头雾水。他教训儿子,怎么这家伙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   “你居然,你居然有孩子了……”姬缜喃喃,“你怎么就有孩子了呢?”既然孩子都有了,想必已经娶亲了吧。   刘涟:“……”   “你……你可有娶妻?”姬缜艰涩开口,生怕帝星给他回答“有”。   “老哥,”刘涟抱着双臂,用一种关爱傻子的眼神看着姬缜,“你看我能生出这么大的儿子?”   “娶妻?笑话,在山里我娶谁?娶你么?”刘涟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回头发现咕噜从桌子上爬了下来,怒道:“我准你下来了?”   姬缜心道其实你娶我……也没什么问题。   咕噜抱住他的腿撒娇:“不要这样子嘛,我知道错了呀。”   姬缜认认真真从刘涟看到咕噜,又从咕噜看回刘涟,心头大石总算落地。帝星十六七岁的模样,他身旁的孩子也有六七岁,想来确实也生不出。   “那……为何他要叫你爹亲?”姬缜问。   咕噜说:“我没有耶。”   刘涟不耐道:“我乐意!你有意见啊?”   姬缜:“……没有。”为什么帝星这么凶……   “那不就得了。话说回来,你看了多久?”刘涟冷冷道。   姬缜淡笑:“从你教训他开始。”   他轻咳几下,脸色仍是苍白的。刘涟有些疑惑,不应该啊……这家伙只是受了轻伤,他给的药是师父炼的,灌下去那么多,姬缜怎么还是这样?   难道那些药丸过期了?   这就……很尴尬。可能是他没注意检查。   咕噜好奇地盯着姬缜,想问又不敢问,委委屈屈站在刘涟身后抱着他的大腿,肚子里咕咕作响。   “榴莲儿,我饿。”他拉拉刘涟衣摆,滚圆的眼睛里湿漉漉的。   刘涟冷笑:“怎么的?你还想吃饭?”   一听没饭可吃,咕噜生气了。   “你打我!你还不给我吃饭!”咕噜怒叫,突然指着姬缜对刘涟说:“你你你,你要是不给我吃饭,我就告诉师祖你带野男人回家!”   刘涟:“……我不是,我没有!”   姬缜噗嗤笑出声,刘涟一回头他就收敛笑容,面无表情。   咕噜鼓着腮帮子,像一只愤怒的河豚。   “正好,本王也饿了。小公子,你看……”姬缜轻咳,期待地看着刘涟。咕噜小狗腿子一样哒哒跑过去站在姬缜身旁。   “我们要吃饭!”   刘涟:“……你明白,我宠你吗。”   咕噜也就算了,为什么姬缜能毫不脸红地露出那种柔弱可怜的眼神?!   怕了怕了,还是他们皇族厚脸皮,他一个山村土包子惹不起。   刘涟警告地瞪着他们:“老实坐好不要搞事情,否则……”他拔出剑唰地钉在墙上,刺入木料三寸,剑身嗡嗡轻颤。   姬缜缓步走到桌边坐下,咕噜捂着屁股一拐一瘸地过去,踮起脚尖,把剑拔出来。姬缜眼神一凛,这孩子力气大得出奇!   咕噜小心地把剑收好,回头面对姬缜时小脸蛋上没了可怜,警惕地瞪着他。   “你不可以欺负榴莲儿哦,我很凶的!”   他威胁地挥舞小拳头。   姬缜嗤笑,托腮俯视这个小豆丁。方才被揍叫苦不迭,现在倒是像只护主的小奶狗,面对大怪兽呲出米粒大的乳牙。   他捏住咕噜的肥脸,嘲笑道:“破军?就你?”   “小东西,眼睛擦亮些。”他略略抬起下颌,带出骄矜的贵气,“本王可不是什么野男人。”   同时他又有些好奇,不知道萧一夕看中这个小崽子什么。也许是前世情缘,今生再续。他们术士对星象轮回,一贯深有研究。   想到萧一夕,就连姬缜这样的人,都要抚掌赞叹。   强行中止自身成长,远比加速生长要痛苦得多。那些力量压抑在身体中,令萧一夕无时无刻不受到来自五脏六腑的剧痛。这疼痛日日夜夜,纠缠入骨。萧一夕忍受着这般苦痛,足足六年。   六年的时间,姬缜长成青年,而萧一夕还是当初的模样。出山刺杀国师后,他们还没来得及叙旧,萧一夕便不得不回到相思宫去。唯有在那里,他才能减轻一些疼痛。   强者如萧一夕,对姬缜另眼相看。倒不是因为敬畏姬缜高贵的身份地位,而是,他们本质上是同一种人。   看着这小崽子一派天真的模样,大概想不到有人在等他长大吧……   姬缜轻叹。所幸他与帝星年岁相差无几,也免去这许多烦恼。   “玄明子爷爷说,会有一个人来带榴莲儿走的。”咕噜有些无措地吮着手指,含糊发问,“是你对吧?你要带他去哪里……”   姬缜认真道:“不止他,还有你。”   他对孩子柔声诱哄:“只要跟我走,就会有宽敞漂亮的大房子住,可以穿好看的衣服,想吃什么,就可以吃什么。不会挨饿受冻,亦不需辛勤劳作。出入自有人伺候,过人上之人的快活日子。”   咕噜说:“可是,我现在就很快活呀。”   姬缜一时无言。果然,这世上唯有孩童,才能保有如此纯粹的快乐。   咕噜转身跑出去,进来时手里拿着一只软垫。他小心地坐在软垫上,对姬缜道:“大叔,你真的很像骗小孩的坏人耶。”   姬缜:“……”他现在无比希望萧一夕快点过来把这小兔崽子带走。   胸口隐隐闷痛,白天帝星给他吃药后好了一些,现在又发作起来。   他陡然一阵晕眩,握指成拳抵住额头,黑发散落将他的面容遮蔽在阴影里。   咕噜小心翼翼道:“大叔,你怎么了?”   姬缜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住口!”   莫生气……本王可是大胤(未来)天子背后的男人!怎会与你区区顽童计较!   要保持风度……姬缜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看得咕噜背后凉凉。   于是咕噜果断闭嘴了。   ***   刘涟看姬缜不怎么顺眼,不过考虑到对方是个伤员,伙食还是得好一点。   他把白天打到的山鸡处理干净,配上药材放入瓦罐里,注入清甜的山泉。淘洗干净的白米在笼屉中蒸,米粒颗颗膨胀开花,饭香袅袅升起。   刘涟催动法力,灶中火焰呼呼蹿高。他又炒出两道小菜,用粗陶盘子盛好。一切准备妥当,刘涟默诵咒语,案台上碗筷腾空而起,呼啦朝偏厅飞过去。   姬缜正昏沉,冷不丁一只陶碗“笃”落到他面前。紧接着是筷勺,几个菜盘汤盆接二连三落桌。咕噜欢呼着开吃,刘涟拍拍他的背防止他噎着,姬缜看得眼热,却不敢多说。   刘涟眼神一扫,姬缜主动先盛一碗汤轻轻推过去:“小公子辛苦。”   挺识相的……刘涟心道。他拿起勺子在汤里搅了搅,尝一口味道,鲜香适口。不过催大火力煮熟的汤果然还是没有小火慢炖来得有滋味。   姬缜进食时很安静,且仪态仍旧气度高贵。坐在简陋的屋子里,入口乡野饭食,都犹如高居尊座,细品龙肝凤髓。   刘涟啧啧称赞,果然有些人啊,穿布衣都像皇帝。客观说,姬缜除了脑子(可能)有病,喜欢乱抱人之外,这相貌这气质,妥妥就是男主。   可惜,他跟男主这种生物天生不对盘。   姬缜卖萌装弱,也掩盖不了他身上那种只有长期高居上位才能产生的气场。刘涟一向对这种人敬而远之,因为你实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把你给卖了,你还要帮他数钱。   负分滚粗,但看在他长得好的份上,还是零分吧。刘涟慢慢饮下碗中汤汁,悄悄一瞥姬缜。   姬缜发现刘涟在看他,回以温柔笑容。   刘涟偏过头去,倒不是说姬缜笑的辣眼睛,而是他一看见美人笑,心里就很虚,感觉自己要被套住一样。   好在姬缜不能读心,否则一定会觉得很委屈。什么都没做,就被帝星打了负分,他巨冤。   姬缜吃得很慢,仔细咀嚼每一粒米。帝星亲自下厨,为他洗手做羹汤(他自动忽略了等吃的咕噜),这不正说明他对自己很有好感?   越是这么想,心里便越发甜,仿佛打翻蜜罐。   那双细瘦白净的手,能挥剑斩杀妖邪,也能烹制可口的饭食。要是能让他拉一拉,岂不更妙?   但刘涟太凶了,姬缜打不过他。   没关系……慢慢来。这里是刘涟的地盘,等回玉京之后,他还不是只能依靠自己?   姬缜唇边挂着温雅淡笑,刘涟总觉得背后阴风阵阵。   “小公子手艺实乃上等,多谢款待。”姬缜捧着热茶,轻轻吹去浮叶,水汽蒸腾间他苍白的脸上映出少许血色。   刘涟抱着双臂不以为然:“别夸我,我会膨胀。既然你已经能走了,便叫你的人来接。我这小小道观,养不起。”   姬缜无辜道:“本王的手下,被那山门阵势阻拦在外,进不来。”   他蹙眉,轻轻捂住心口:“……况且,本王仍有些疼痛。”   装,你再继续装。刘涟正要嘲讽,不料姬缜突然喷出一口黑血来,往后倒去!   “喂!”   刘涟冲过去,一手托住姬缜后颈,另一手扶在他腰上。姬缜面色惨白,双唇略略有些发紫,委顿在刘涟怀里。   他一把扯开姬缜衣襟,白皙结实的胸膛上有一个紫红色的掌印。   看来这一掌拍碎他的护心镜后去势不减,透过皮肤打伤内腑。不是寻常的武学,更像一种杂糅了术法的招式。难怪吃下去的那些药没有用。   刘涟把姬缜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小心地扶着他回房。姬缜的长发拂落在他脸颊上,痒痒的。   姬缜躺在刘涟的床上,低弱呻.吟:“小公子,本王好疼……”   刘涟:“……忍着。”   他指挥咕噜去拿玄明子的药箱。那里边有一整排银针,他要用这个来给姬缜疏通穴位,好引出那些淤血。   当刘涟带着薄薄剑茧的指尖摸索上姬缜胸膛,他愉悦得闭上双眼。他的手指上仿佛有电流,直流进心里去。   皇族贵人的通病,不喜旁人触碰。但只要是刘涟,姬缜觉得他做什么都没有问题,甚至还希望他多摸几下。   刘涟下针时手很稳,也很精准,这要归功于玄明子对他的训练。玄明子本身所学甚为繁杂,对于医道也有所涉猎。   他的神情非常专注,柔润双唇不自觉地紧抿在一起,明亮烛光下刘涟的肌肤呈现出一种润玉似的质感。几缕没有束好的发丝垂落腮边,更显稚气可爱。   姬缜越看,心中越是欢喜。   想抱抱他,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永远陪伴在他身旁。   他的帝星嘴上很嫌弃,照顾他的时候却甚是周到。这也不怪他,毕竟自己身份太过尊贵,帝星年纪尚小有些惶恐警惕也是正常。   姬缜已经尽力放平身段,他希望刘涟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能够很轻松愉悦。殊不知刘涟连皇帝老子都懒得搭理,看他不顺眼纯粹是因为对心机美人这种生物的防备之心。   咕噜搬着小板凳坐过来,手里拿着一只酥饼,咔嚓咔嚓地咬。   刘涟一只手落针,另一只手按在姬缜腹部,以星力灌入,逼出他体内的异物。   “啊……”姬缜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气息从下而上流入心室,不禁舒服得低低叫了一声,眼波流转。   “……”   刘涟手一抖,银针差点扎歪。   他搓搓自己的手臂,只觉得鸡皮疙瘩海浪般此起彼伏。姬缜那低哑醇厚的嗓音听在耳中,整个耳朵都过电一样酥麻。   “别乱叫,待会扎坏了你别哭。”刘涟唰地拔出一根针,银针在姬缜面前闪烁着锋利无情的光芒。   姬缜委屈道:“小公子,你怎可对本王如此无情?”   “啊呀!别扎了本王知道错了!”   刘涟稍一使力,姬缜立刻闭上嘴,眼角湿漉漉的。   在刘涟的针灸和星力作用下,国师打入姬缜体内的异物被逼到心口,在皮下左右游移,蠢蠢欲动。   姬缜稍微抬起头,蹙眉看着那粒游动的黑色凸起。刘涟嗤笑:“怕就闭上眼睛!”   还没等姬缜反应,刘涟手起刀落!   他手里一支小小银刀,划出雪亮弧线直取异物,刺破肌肤将它挑出来往地面上一甩,心口血点刚刚渗出,一块沾满药粉的纱布便盖了上去。   创口出一阵火辣刺痛后变得十分清凉,姬缜再也没有那种憋闷的痛感了。   地上一条细小的蛊虫,在地上剧烈蠕动,被咕噜一脚踩烂。   刘涟擦擦额头上的细汗,拍拍手站起来对姬缜道:“已经没事了,静养一些时日便好。”   他本意是叫姬缜喊人来带他回去静养,没想到姬缜直接顺杆爬。他轻笑道:“如此,便叨扰小公子一段时日。”   刘涟:“……”   他很想晃晃姬缜的脑袋,听听里面是否有大海的声音。好好一个美人,怎么就听不懂人说话呢?   刘涟怜悯地看了一眼姬缜,拉起咕噜:“今晚咱们睡一间。”   姬缜:“……小公子,此处不是你的房间么?为何你不在此处休憩?”   跟他一起睡不好吗!为什么要去陪豆丁!   姬缜心里又不平衡了,酸水一股一股往上冒。   那么大的孩子了,应该能照顾自己,本王可是伤患,理应更需要照料!   他心里这么想的,也理直气壮地提了。   刘涟笑摸姬缜狗头:“王爷,你已经是大人了,怎么睡觉还要别人陪呢?”   姬缜:“……”真的委屈。   ***   刘涟抱着咕噜,一夜好眠。临近清晨时他做了一个梦,有谁在温柔地描摹他的容颜,一点温热落在额头。   醒来后刘涟发现自己常用的天青色发带不见了,跑去质问姬缜,姬缜摊手:“松鼠进屋偷的,与本王何干?”   刘涟看着眼前笑容得意俊美过人的大松鼠,拳头有点发痒。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家庭活动多,我去玩了,然后还摸鱼写新文所以……对手指。 第91章 榴莲炖鸡胗(十)   刘涟早早起来去山涧钓鱼, 咕噜在睡觉, 姬缜厚着脸皮跟在刘涟后面。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姬缜发觉只要自己对刘涟一笑,他就不会那么凶,反而会有点害羞地转过头去。   这说明, 自己的魅力还是很足的。   其实姬缜想太多, 这只是刘涟趋利避害的本能而已。色乃刮骨钢刀, 刘涟真是怕了姬缜对他笑。   山涧流水潺潺,清澈见底, 刘涟坐在青石上一甩钓竿, 单手托腮静静候着。姬缜撩开衣摆坐在他身边, 也学他托腮。   刘涟注视着水中游弋的鱼, 姬缜注视他的侧脸。   他的帝星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姬缜想。   刘涟的相貌很好,却不似姬缜那样具有压迫感。或许是山间自由惯了,他整个人都是轻灵洒脱的。比起醉心权术的姬缜, 刘涟自然活得更惬意。   “小涟……”姬缜轻声道, “我们来聊一聊?”   刘涟无聊地叼着草, 并没有转过头来看姬缜:“你想聊什么?”   姬缜眯起眼,山间微风拂面,在这不冷不热的时节很是舒服:“说说你吧。”   刘涟奇怪地看他一眼:“我有什么好说的?”   姬缜试探着问:“只有你和小咕噜住在这里么?为何不见令尊令堂?”   刘涟无所谓道:“我没有爹娘。”   他云淡风轻的态度,更叫姬缜心疼。刘涟哭笑不得:“喂,不要做出一副心疼的表情好不好,我并不在意。”   鱼线轻轻扯动,看来有鱼儿上钩了。刘涟稍等一小会儿, 待它咬紧鱼钩,用力一拉钓竿,一条肥肥的黑鱼哗啦破水而出。   “哟!”刘涟赞赏道,“不错,今天咱们的口粮有了。”   他把黑鱼放进木桶中,继续下饵垂钓。   “住在山里……不寂寞吗?”姬缜幽幽开口,“你就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么?”   “你们都还这么小,住在这样……简朴的地方,穿这样……素淡的衣裳,没有侍从照料,吃粗茶淡饭,真的不想去过人上之人的日子吗?”   姬缜本想用“简陋粗糙”这样的词语,但考虑到刘涟的心情,换了一种更委婉的说法。在他看来,这山中的破道观,根本就配不上刘涟尊贵的身份。   他应当是一身华服,高居宝座的。   想象了一下刘涟纤瘦身躯裹上重重锦衣的样子,姬缜心跳有些快。   刘涟吐掉嘴里的草,嗤笑:“姬缜,你又有多大?别仗着比我多吃几年饭,就来说我了。我就喜欢这里,哪儿也不想去。”   每次他表示出拒绝,姬缜就不由得心头焦躁。   他冷声道:“你必须跟我走。”嗓音里充满命令的意味,隐约有种不可忤逆之感。   刘涟懒散地说:“我就不。有本事,你就用绳子把我绑走。”   想到自己打不过他,姬缜心情越发恶劣。   他悄悄攥紧拳头,强行压抑心头怒意:“你不能拒绝我,小涟。你不可以。”   “为什么?”   “我等了你……那么多年。”姬缜声音发颤。   刘涟不解:“啥?等我?姬缜,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吧。”   他暂时收杆不钓了,转向姬缜坐直身体,认真道:“你究竟,为何而来?”   刘涟严肃时会抿起双唇,眼睛微微睁大,神光澄澈。   姬缜朝他坐近了些,柔声说:“小涟,你会观星占卦么?”   刘涟点点头:“会一些,但我不能观自己的星象。任何术士都看不到自己的。”   “不错。”   “那么……你应当不知道自己的命星吧?”姬缜说。   刘涟:“我知道,师父说我是帝星。”   原来他有师父……从刘涟展现的实力来看,他的恩师或许是某位隐世的高手。   “不过你看我这样,穿上龙袍也不像皇帝。”刘涟摊手。   姬缜道:“你是。而且,只有你能。”   “我自小学习帝王权术,为的是有朝一日辅佐属于我的君王。”姬缜着重强调了属于自己。   刘涟听着觉得怪怪的,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只得继续听他说。   “司天监的监正为我占星,星象预示,与我命星共生的帝星已然降世。我要找到他,将他扶上至高无上的尊座。”   “那个孩子就是你。”姬缜深深看了刘涟一眼。   刘涟很无语:“所以,你们就这么信星象吗?”这可真是……果然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你笃信天命?恕我直言,”刘涟有些谨慎地开口,“我觉得,你比较适合。”   姬缜抱住膝盖,唇边笑意浅淡:“你可知道,为何我们并肩王一系,明明权倾天下,却永生永世无法问鼎御座?”   刘涟摇摇头。   “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姬缜淡然道,“星辰的轨迹,不由得任何人更改。”   “我祖上并非姬氏。”   “那是圣祖皇帝的恩赐……或者说,诅咒。”   “我们世世代代,享尽富贵荣华,执掌天下权柄,但永远、永远都不可能称帝。”姬缜说,话语里深深藏着怅恨。   刘涟有一些理解他的心情。至高的皇权对于姬缜这样的男人来说,乃是毕生所求。可惜只要诅咒还在,他们永远都不能真正掌控天下,一代又一代只能被天子的光芒所盖过。   “并肩王一脉,已经连续五代单传了。无论用什么方法,服食奇药也好,斋戒祈福也罢,甚至是修习术法,都不能让王府多出一个孩子,哪怕是女儿。”   姬缜歪着头,有些无奈:“所以,从小到大,我都很寂寞啊。”   刘涟:“……”   可恶,突然觉得他很可怜想上去安慰一下是怎么回事!   好吧,他应该大方一点。   于是刘涟轻拍姬缜肩膀,以示安慰。不料姬缜得寸进尺趁势握住他的手,掌心温热。   “不要甩开我……别。让我握一会儿。”姬缜说。   见刘涟不忍心拒绝,姬缜摩挲着他的手指,悄悄将自己的指头滑入刘涟指间,同他十指相扣。   “我们永远只能做帝星身旁的伴星。即便如此,帝星也不是每一代都会降世的。我的父王就没有。”   当然,如果上代帝星是当朝皇帝这样,姬缜想代表自家父王拒绝。   “监正大人说,轮到我这一代……帝星降临。而我这一世,都是为他而生。”   “也就是说,”姬缜凝望着刘涟清透的眼,似是想要看到他的心,“我……”   “是为你而生的。”   他的语调太温柔,眼波流传如醇酒,刘涟只觉得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反应。   姬缜看到他白皙脸颊上无可自控地浮起一层薄红,长眉一挑。   他不知所措的样子真是可爱得很,平日里的尖牙利齿这会儿完全发挥不出。   姬缜一贯是个很会抓住时机的人,当机立断凑过去亲亲刘涟发红的脸,一触即分。   “可是,你不觉得过于相信天命很傻吗?这种东西,这种东西完全没有什么用的!”刘涟讷讷道,忘了计较姬缜动手动脚的事情,呼吸有些急促,心脏一阵乱蹦。   姬缜屈指刮刮他小巧的鼻子:“我知道啊。”   “若是你掌握足够的权柄——当然,权力对我来说永远不嫌多,”他耐心解释,“你就会觉得,天命也不算什么。”   “小涟,你不知道山外的世界是何种模样。”   刘涟:“……我知道我是土包子了,不要反复强调。好了下一个。”   姬缜笑着揉揉他的黑发,顺手又把他发带扯松,青丝如水流泻在刘涟肩头。他很喜欢触摸刘涟的发,轻细柔软,如同这个小傻瓜的内心。   刘涟阴森森道:“别乱摸,否则你就去水里和鱼作伴吧。”   姬缜完全不惧他的威胁,这小小的纸老虎,心都是嫩豆腐做的。   他无赖道:“大不了回去我帮你梳头。”   刘涟正要发作,姬缜却自顾自开始讲述,他只得把气憋回去。   “当今天子老迈昏聩,听信佞臣谗言,大兴土木骄奢淫逸。那上千层的极乐天阁,纵我大胤国力雄厚,建造这等劳民伤财的通天楼阁,也要元气大伤。”   刘涟脱口而出:“极乐天阁!”   姬缜蹙眉:“小涟,你竟知道?”   “我听人家说过……算了你先说吧。”   “我父王极力劝阻,但皇帝依然一意孤行。自元后薨,他再也不曾有过子嗣。”   姬缜面带讥嘲:“想也知道……整天和那等不男不女的妖人厮混,酒色掏空精气,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他太老了,”姬缜说,“是人总会怕死,皇帝尤其。”   刘涟点点头,无论哪个时空哪个朝代的君王,都免不了追逐那长生不死的虚妄梦想。   “他固执地认为只要建造极乐天阁,拜访仙人,他就能永远不死。”姬缜冷笑,“做出来太多太多蠢事。若不是我父王阻拦,大胤怕是早就陷入大乱。”   过去不是没有出过昏君,到了这样的时候,并肩王就会起到一个制衡的作用。因此大胤国祚绵延千年不衰。   由此可见圣祖皇帝的谋略不得不叫人叹服,既保证自己后人执掌帝权,又为皇朝留下坚实后盾。   “历代并肩王,可比皇帝辛苦多了。”姬缜摸着下巴,“谁让我们是皇朝的支柱呢。”   他颇为自傲地说。   刘涟心想看你这么高兴算了我就夸你一下好了,他鼓鼓掌称赞道:“这么说你也很拼嘛。”   别说神队友了,皇帝连猪队友都不是,整个一拖后腿的。   “我曾想过攫取天下。但……”   姬缜抬起手,修长五指张开,又缓缓握紧。   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动作被他做来,竟有一种睥睨苍生的气度。   “……我没有皇帝命。”他自嘲道。   刘涟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哎,这种事情……你不去做,你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怂恿姬缜搞谋权篡位这种大事情。   “不是我不想,而是不能。”姬缜沉声道,“你我同样修习术法,你应当知道星轨不可更改。”   “所以……我这一世是没有办法了。下辈子,也许有机会。”姬缜打趣道。   这一番话听下来,刘涟真是无比同情姬缜。   被命运束缚的男人啊!   明明至尊宝座近在眼前,他却永远无法触碰。   “其实以前……”姬缜小心开口,“我很想把你关起来。”   刘涟:“……”   喵喵喵?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总有人想关他?   姬缜脸上可疑地发红了:“因为……嗯……”   他支支吾吾的,一个字都不说了。   刘涟不耐烦:“有话快说,有……快放!”   没法子,对着美人,他满嘴骚话就是说不出口。鬼知道喷了他们之后,这些家伙会不会泪光盈盈地看着他控诉他的罪行。   姬缜告饶:“好好好,我说就是了么。”   “是这样的,”姬缜有点心虚,“从小到大,都有人跟我说,这一世我只能做帝星的伴星,意思就是,我必须,而且只能成为某个素未谋面的人的附庸。”   “换做你,你也不会愿意的吧?”   刘涟点点头,这倒是。一个独立的人,谁会愿意去当别人的附属品?   “我恨帝星,真的。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竟要捆绑我的人生。”   “也别怪我心狠手辣……”姬缜微微低下头,“我之前想过,若是找到帝星,我有无数种方法架空他,让他做个傀儡皇帝,在深宫里任我蹂.躏折磨,不这么做,怎能平复我这二十年心头大恨?”   刘涟:“……”   刘涟心平气和,诚恳道:“这位王爷,我觉得你脑子上需要来两针。”   他倏然变脸,对姬缜咆哮:“他奶奶的帝星招你惹你了!你恨我,我还看你不顺眼呢!”   “关我什么事啊!凭什么你的怨念要发泄到我身上!脑子有病叫御医给你治!”   “滚滚滚!”   姬缜被他吼得一哆嗦,赔笑道:“这,这还不是没有发生么……”   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刘涟心头怒火轰地窜了上去:“怎么的,你还想付诸行动?!”   他一把抓住姬缜的衣襟:“你给我听着!你打不过我!打!不!过!”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别生气了,乖啊,乖乖的……”   姬缜反手抱住他,自上而下细致温柔地爱抚刘涟的脊背,来回反复数次,像在安抚一只全身炸毛的小猫儿。   他敏锐地察觉到,刘涟很可能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人,应该不会这么生气……顶多扭头就走。   待刘涟那口气顺下去之后,他变得有些疲倦。   “乖乖的,好不好?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姬缜趁他恍惚,在他唇角吻了吻。   刘涟竖起手掌压在他嘴唇上:“半吊子术士,等你多练几年再来谈伤不伤害我好了。”   开什么玩笑,他要是真把姬缜当成敌人,早就大铁拳锤爆他胸口了。   他就是不爽姬缜这种变态兮兮的样子,通常被鬼畜男主关的那个,不是虐身虐心就是虐心虐身。刘涟还想多活几年呢。   吼完姬缜他才反应过来,噫,他现在可不用怕姬缜。   姬缜同志思想很危险,刘涟觉得自己应该好人做到底,给他控控脑子里的水。   “有什么是不能沟通的呢?”刘涟耐心道,“你应该学会交流,而不是非法煎禁。”   姬缜道:“你觉得,到了本王这种地位……嗯。”   算了……不能再刺激他的宝贝,否则真的会被打得很惨。   他认真地注视着刘涟双眼:“小涟,你听我解释。”   刘涟:“……”我不想听。   “本来我是打算虐待你的……可是……”他忽然停顿下来,只是温柔地看着刘涟。   刘涟:“……”算我求你的,说话不要大喘气行不行?   “那一天,我险些命丧国师之手,当时我想,我若是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他轻轻点了一下刘涟柔软的脸颊,“寻找帝星,是我十几年来唯一执念。”   这样的偏执,早已深刻入骨。再也分不清究竟是恨是爱。   “所以我拼命呼喊,哪怕是死,也希望你能听见,希望你能知道,我来了。”   刘涟:“……其实我并没……”   “嘘……我明白。不要说,好不好?”姬缜压住他柔润的唇。   刘涟伸出两根手指在自己嘴巴上打了个叉叉。   “你御剑从天外来……落到我面前,向我伸出手。那一眼,我就知道是你,一定是你。”   “这就是我要相伴一世的人。”   刘涟:“……”   叫你手贱!叫你手贱!剁了剁了!   刘涟啊刘涟,你真是个大撒币!   招惹上偏执狂,哪次有好下场了?真是死都不长记性!   姬缜握住刘涟的手,侧过脸轻轻贴在他掌心,眉间眼中全是温柔眷恋。   刘涟苦恼地扶额,真叫人头大。   好吧,其实……姬缜看他的时候,他心里是有那么一点甜啦。不过,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已!   我的意中人脚踩绝世神兵从天而降来救我什么的……好吧。   “从看见你开始,就很想……把你捧在手心里。”   刘涟:“……”我不是你的优x美奶茶。   他内心无数吐槽呼啸而过,宛如万匹羊驼在马勒戈壁上狂奔。   去去去,肉麻得要死。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耳根热热的,染上一抹粉红。   “我能给你最好的生活。小涟,你是我大胤未来的天子,屹立万民之上俯瞰天下。”姬缜低头,去嗅刘涟的发,乌发间隐约逸散出桂花清香。刘涟是个很会过日子的少年,他会用桂花皂角洗发,在水中添加一些香丸保持身体清爽洁净。   姬缜只要把他抱在怀里,就能无比清晰感受到他身上清淡却诱人的气息。   “不不不能者多劳,这种艰巨的任务还是交给你好了王爷!”   刘涟拼命眨眼,将姬缜一顿猛夸。   姬缜双手搭在他肩头,微微一笑:“先前我想称帝,不过现在见了你……”   他凑近刘涟耳边,低沉道:“我要做皇帝的男人。”   刘涟瑟瑟发抖,抱紧自己。   怎么办,今晚跑路可还来得及?   “无须害怕,万事有我。你只要记住一点,我是为你而生。任何事我都会帮你,你也可以向我索要一切。记住了么?”姬缜微微俯身,凝视刘涟双眼。   刘涟:“……是是是,对对对。”   “你现在还小……不懂权力的美好。”姬缜像摸猫那样摸刘涟的头,轻笑,“等你长大了,说不定还会嫌我碍事呢。”   刘涟摇头:“不敢不敢。”   姬缜捏捏他的脸,方才张牙舞爪,现在却变得这么乖?兴许是在暗中策划什么。不过也无妨,他逃不走。   星辰早已预示,你会在我身旁。   “对了小涟,先前你说,你知道极乐天阁?”   刘涟双手托腮,似乎在回忆什么。片刻后他说:“在我小时候听说过。”   他把自己幼时被献祭、遭遇童鬼追杀的事告诉姬缜,姬缜面色阴沉。   看来,当年就是国师那妖人养的童鬼,刺杀朝中大臣,在这山村里滥杀无辜,不知道多少幼童遭了毒手。   连他的帝星,也差一点……   所幸刘涟乃是天命所归,妖邪不侵。多年后国师被刘涟剑雨攒射而死,当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你已经报仇了。”姬缜说。今后有自己保驾护航,万不会再让他陷入如此险境。他决定要好好答谢那位高人相救养育之恩。   ***   两人在山涧待了几个时辰,钓起不少肥美鱼虾。刘涟高高兴兴地提着桶往回走,姬缜则拿着他的鱼竿。   咕噜揉着眼睛,摇摇晃晃跑过来,抱住刘涟大腿。等他看清木桶里的东西,不由得欢呼起来。   刘涟宠溺地摸摸他的头,真是个没心没肺,只知道吃的小肉猪!   姬缜在一边羡慕得要死,咕噜抱大腿,抱得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即便他心里不爽也没有办法。   刘涟宰杀了那条肥肥的黑鱼,将它放入汤罐中小火慢熬。又把虾洗净上笼屉蒸熟,调了姜蒜,偷偷挖出玄明子私藏的甜酒。他可不怕玄明子回来跳脚,老头要是敢训斥他,他就跟剑灵打小报告去。   三人坐在阴凉的大树下,桌上一盘河虾摞得高高的。   澄黄酒液表面漂浮着金色的桂花,甜甜的连咕噜都可以喝。小崽子吵闹着要刘涟给剥虾,刘涟便给他剥。   期间咕噜还想往刘涟腿上坐,被姬缜严厉教育后委屈巴巴地坐回去张嘴等吃。   姬缜见刘涟一直给咕噜剥,都顾不上自己吃,心里酸水直冒还不得不保持微笑。   他说:“小涟,我给你剥吧?”   刘涟头也不抬:“行啊。”   然而姬缜并没有想起一件事,那就是他从来没有剥过虾这种东西。在王府中有纤纤素手美貌如花的侍女为他剥好放入玉碗,姬缜只需要动筷即可。他父王姬云琛倒是给他剥过虾,可惜剥完就放进自己嘴里了。   姬缜拿起一只河虾,苦苦思索不得要领。他试探着去剥,好好一只虾给他折腾得七零八落。   尊贵的并肩王很愤怒,区区一只虾竟敢跟他作对!   岂有此理!   刘涟看不下去了,赶紧把姬缜从虾们身旁撵走:“喂,浪费粮食会被雷劈的!”   姬缜无奈地收手等吃,心里暗暗发誓日后一定要学习剥各种虾蟹,亲手喂刘涟吃。   刘涟很快剥好一只,示意姬缜拿碗来接,可他低估了姬缜的脸皮厚度。这厮竟厚颜无耻地伸头过来,张嘴叼走虾肉,还就势舔了舔他的指尖,舌头温热湿润的触感如同电流一般从指尖透到心脏。   “哎呀,我没有看见啦,我没有看见。”咕噜捂住眼睛。   这种行为一般被称为“掩耳盗铃”。   “人间美味。”姬缜大夸特夸,刘涟亲自剥的虾,吃在嘴里鲜美得无法形容,还带着一丝丝甜蜜。好吧,究竟是虾甜,还是刘涟指尖甜,谁也不知道了。   为了报发带之仇,晚饭时咕噜得到一大海碗手擀面,浇头堆得高高,尽是山蔬野味,喷香扑鼻。反观姬缜,只得到一小碗带壳的松子。   他骄矜贵气的笑容渐渐消失:“这……这是给我的么?”   笑不出来真的,太委屈了。   刘涟抱臂,斜睨姬缜一眼,宛如赢了棋局的少年君王,得意洋洋:“这是给松鼠的,又不是给你的。”   姬缜:“本王知道错了!”   他抓住刘涟的手臂,坐到他身旁,软声细语地认错求饶,终于把刘涟哄舒服了,这才有饭可吃。刘涟还特别殷勤地给姬缜盛黑鱼汤,颇为虚伪地说:“快喝快喝,你身子弱,得好好补补才是呢。”   姬缜尽力不让自己温文尔雅的笑容出现裂缝。   别以为他不知道……黑鱼汤是下奶的!   刘涟占尽上风好不快活,一通欺压之后身心舒爽,这时他也有些累了,准备沐浴后早早歇息。姬缜再次提出同寝,被刘涟拒绝,理由是咕噜害怕。   咕噜说:“榴莲儿,你已经是大人了,怎么还要我陪你睡呀。”   他说得如此真诚,如此理直气壮,如此让人想给他肉乎乎的小屁股一巴掌。   刘涟阴森森地笑了,他活动着手指关节向咕噜走去,把他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王八蛋……”   姬缜从后面搂住刘涟,对咕噜露出有史以来最柔和的笑容:“咕噜小宝贝,快去睡吧乖啊!”   咕噜蹬蹬蹬跑走了。   刘涟:“……不孝子!”   没办法,只能凑合睡了。刘涟警告姬缜,不要做什么多余的动作,手老实点放在该放的地方,否则就让他去睡柴房。   姬缜摸着下巴认真思索:“那,抱着你总可以吧。怕你滚下床。”   “不可以,谢谢。”   ***   姬缜在山里逍遥快活,山外姬云琛快要急疯了。此去近一月,姬缜竟一次都没有与他传讯!   据铁卫回报,他们在即将找到帝星时遭遇国师截杀,他们眼前一黑之后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时倒在草地上,全身除了虚弱无力外没有任何伤痕,王爷的日月灯静静躺在草丛中,人却不知所踪了。   他们想进山搜查,却被奇异的界阵阻挡在山外,无论从哪一条路上山,最后都会走回山下。   急得姬云琛差点就要从玉京动身亲自前来,监正大人拦住了他。   瘦削苍白的术士轻声道:“王爷稍安勿躁。小王爷此时尚安。”   他说:“待我开一面灵镜。”   监正拿出一面镜子,镜面通体青碧,乃是由上等碧玉磨制,平滑光润。   他念诵咒文后将镜子交给姬云琛:“王爷,您看看。”   姬云琛屏息等待,少顷镜子里映出姬缜年轻俊美的脸。儿子脸色有些苍白,可能是受了伤,但看他一身干净整洁的棉布亵衣,手里还捧着一杯热腾腾的茶,惬意地坐在床边眯起眼睛。   “呵呵呵……”   姬云琛顿时觉得自己这些天来的担惊受怕真是白瞎了。   他在这里寝食难安,急得嘴巴起泡,姬缜这兔崽子,在那里喝茶?!   盘踞在心头的担忧焦虑化为熊熊怒火直冲头顶,前任并肩王对着镜子大吼:“姬缜——!”   那头的姬缜一惊,险些打翻茶杯,定睛一看杯中水波晃荡,出现一张清晰的人脸,正是他的父王!   父王脸色黑如锅底,嘴角抽搐。姬缜懒洋洋道:“父王?您这是做什么?”   “看你被打死了没有!”姬云琛气得口不择言,“这么长时间不报平安,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王?!”   姬缜慢吞吞喝着茶:“呃,这个,忘了。”   姬云琛还要发作,姬缜抢先开口:“父王我找到帝星了。”   “嗯?!”   “他在沐浴呢,待会过来同我一块儿睡。”姬缜满脸温柔,看得姬云琛牙酸。知子莫若父,一看姬缜这肉麻兮兮的表情,姬云琛就知道他脑子里有什么东西!   他突然有点同情传说中的帝星了。看来,往后要对人家好点。   “我会带他回去的,父王。”姬缜说,“再给我一点时间,他不太好哄。”   姬云琛扶额。   刘涟沐浴后拿了一块干布巾仔细擦拭头发上的水珠,听到姬缜在说话,狐疑地走进去:“你干嘛呢?跟谁说话?”   姬缜一抬眼,看到身穿浅青色亵衣的刘涟走过来,一时竟说不出话。平日里穿的衣裳都是布,而这件亵衣却是丝绸。刘涟认为贴身的衣物越舒服越好,因此他的亵衣都是丝质。   隐秘的愉悦席卷全身,过度的兴奋使得姬缜全身都在微微颤栗。他藏在袖中的手指攥得很紧很紧,直到关节泛白。   那亵衣下摆在膝盖以上,纤长笔直的玉色双腿就这么在姬缜眼前晃来晃去,而刘涟完全没有一点危机感。雪白双足踩着木屐,可爱的脚趾微微蜷起。   暖黄烛火下他的肌肤莹润细腻得惊人,整个人宛如软玉琢成。湿润黑发散落肩头,被包入布巾里仔细擦拭。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无意识地引诱,脸上带着疑惑的表情,眉眼清雅秀丽。   传说山中有精魅……就是这样的么?   姬缜强自平复心跳,道:“我在与我父王联络……你怎么穿成这样呢?”   连裤子都没有,还真是……胆大。   刘涟奇怪地看他一眼:“衣服就是这样的好不好,凉快。”   他打了个哈欠,想睡了。   姬云琛听见少年轻灵嗓音,好奇极了,催促姬缜。   姬缜一泼杯中茶水,在半空连成一片水幕,姬云琛终于看清了刘涟的模样。   “你……”   姬云琛感到不可思议。   这张脸,与十六年前薨逝的元后竟有七八分相似!   “孩子……”姬云琛颤声开口,“令堂闺名,可是叫做’芳瑶‘?”   芳瑶,乃是元后未出阁前的名字。嫁与帝王之后,便鲜少有人提起。   刘涟摇摇头:“这个……我并没有父母。”   “太像了……”姬云琛道,“孩子……你背上可有什么胎记么?”   元后仅有一子,出世不久即夭折。而元后红颜薄命,爱子早夭后,没半个月就去了。姬云琛一直怀疑是贵妃那个妖人干的好事,因为有了他,皇帝竟连元后生产,都不曾去看一眼!   他还记得元后临死前,也不再顾忌什么了,拉着他这个皇叔的手,千叮万嘱要他小心贵妃,并口口声声说自己的孩儿没有死,让姬云琛寻他回来。   元后直到葬入皇陵,皇帝都没有再看她一眼。姬云琛与皇帝离心离德,元后便是最后一根稻草。他同情薄命的皇嫂,极其反感皇帝的冷血无情。此后皇帝一直无所出,姬云琛心中甚感畅快。   那个无辜冤死的可怜女子,一直在天上看着皇帝呢!   当年姬云琛还以为元后神志不清说胡话,孩子明明死了。现在看来,她说的极有可能是事实!   如果刘涟是,他背上必定有一个形似鸾鸟的胎记,在后颈下方。   “胎记?好像有,我没注意。既然如此,你们看看是不是吧。”刘涟背对姬缜,拨开脑后黑发,缓缓褪下衣衫。   姬缜鼻根一热,鲜血渗出。   那白皙细腻的背部,有一块淡红色一指宽的胎记,状如飞鸟。   作者有话要说: 想多写点两个人相处……甜甜的流水账(。   沉迷存稿新文,这边又要拖了_(:。」∠)_ball ball你们收藏一下我的新文吧QvQ 第92章 榴莲炖鸡胗(十一)   “你……果然是你……”姬云琛压抑着激动。   他双手轻颤着从怀里拿出一张泛黄的花草宣纸, 慢慢打开。上面有一只浓墨画就的鸾鸟, 与刘涟背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当年你的母后, 将它画下来交予本王,一直保留到现在。”姬云琛长叹。   上天庇佑……这孩子不仅活了下来,还平平安安成长到现在。   刘涟嘴角抽抽, 没想到自己这一世居然还捞来个如此尊贵的身份……难道终于不用做炮灰了?   不不……就算是皇帝, 也可能是炮灰。通常来说这样的世界里, 主角会是摄政王或者将军,又或者把持朝政的重臣。架空他自立为王什么的……皇帝们往往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轮到他当(未来的)皇帝, 还是头一回。   他想象了一下自己穿上龙袍的样子, 鸡皮疙瘩全体起立。刘涟笃定, 等他穿上龙袍之后姬缜绝对会想尽办法给他扒下来的。还是算了, 他不适合。   姬云琛温和道:“好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你可知道当初送你出宫的那人是谁?”   刘涟说:“我不知道。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姬云琛:“无妨……平安就好。你们明日便动身回玉京吧。”   刘涟皱起眉头:“恕我直言……您是不是, 误会了什么呢?”   “我对什么皇位, 没有半点兴趣, 也不想离开这里。”   姬云琛道:“匆忙间要你接受这些,是本王唐突。但,你是我大胤唯一的皇子,这一点绝不会错。”   “殿下,玉京才是你的家。请务必慎重。”姬云琛说完,灵镜的能量耗尽,他的面容随着水雾消散。   刘涟:“……”   他算是发现了, 这些人都听不进别人讲话。这还没答应呢,就叫殿下了。   “等等……”刘涟忽然想到一件很可怕的事,“你父王和皇帝是兄弟,他说我是皇子,那我们不就也是兄弟了吗?!”   “这也太过分了,有情人终成兄弟……”刘涟扶额。   姬缜一指头弹在他脑门上:“想什么呢你?我们并肩王本来又不姓姬,谁跟你是兄弟了?”   刘涟:“……你!”   姬缜托腮:“不过你方才说有情人……”他忽然笑得十分愉快,“说得很对。”   刘涟把手里毛巾甩在他脸上,语气冷静:“不对,我没说,你什么都没听到。”   擦干头发之后刘涟困意上涌,把姬缜往里一推:“睡进去点。”   姬缜像个小媳妇似的朝床里缩,还想和刘涟说话,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睡着了才不凶。”姬缜失笑,小心地把刘涟翻过来贴近自己,看到他光.裸的白皙双腿,不免有些心猿意马。   他在刘涟额上轻轻一吻,吹灭烛火。   ***   刘涟又开始做梦。诡异之处在于,这一回他是旁观者,看着自己的故事。   少年姿态的他躺在榻上,似睡非睡。身下是柔软雪白的皮草,半边脸陷入长长的绒毛里。   桌上一个拳头大的水晶球,一团灰雾在其中缓缓游移。刘涟知道那是咕噜,它在睡觉,无论在哪里它都可以睡。   那少年的样貌与现世的他相差无几,只是与他本人比起来,周身气质很是怪异。   刘涟过日子的时候比较怂,但不代表他没有脾气,除了对待某些特定的人比较凶之外,总体来说他的性格算是开朗的。   而榻上躺着的人,除了跟他长得一模一样之外,完全没有一丁点相似。   他就像一个精巧美丽的人偶,没有喜怒哀乐,仿佛被冰霜笼罩。   要不是他的身体随着呼吸轻微起伏着,刘涟差点以为这是一个假人。   “我回来了。”完全不包含任何放松喜悦的声音,还带着冷意。   刘涟回头一看,竟然是姬缜!   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   姬缜穿着一身军服,身材挺拔如松。军靴坚硬的地步踏着地面,沉重响声在宽阔的空间里回荡。他的装扮令刘涟想起星际世界中的皇帝们,也是华丽与冷酷并存。   只是他从未见姬缜露出这样森冷嘲讽的笑容,刘涟甚至在他眼底看到了怨恨。   不,不止是怨恨。   姬缜看向那个没有人气的“自己”时,恨意中分明交缠着难以割舍的爱。   “你有没有想我?”姬缜施施然坐在少年身旁,随手解开束发的缎带,黑发倾泻而下,有几缕轻擦过少年脸颊。   人偶似的少年慢慢睁开眼睛,一个字也不说。姬缜大概是习惯了他的沉默,并没有生气,亲昵地把他抱过来放在自己腿上。   刘涟看得很清楚,那个小人偶对他的行为没有表示出厌恶,当然,也说不上喜欢。他好像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己不愿意走出来,别人也触碰不到他。   姬缜像摸猫一样爱抚他,可是他仍然没什么反应。   “我在想……你到底有没有心呢?”姬缜的手掌轻柔按在他肩膀上,仔细看去他的手指在发抖,似乎是强行压抑着某种冲动。   这次少年终于有了回应。   他撑着身体坐起来,淡漠地按着自己心口:“有。”   姬缜冷笑:“是吗?那它一定比冰更冷。”   少年对他的讥笑充耳不闻,只像姬缜伸出手。   刘涟很好奇他在索要什么,却见姬缜捧出一团绮丽的光!   那团光里无数星星在旋转,宛如一个小小的宇宙!   “这是我的帝国,万亿星辰匍匐于我脚下。宇宙的每一个角落,哪怕是一片尘埃,也要尊称我为皇帝陛下。”   “我拥有一切,权力,财富,地位,唯独无法得到爱——我的爱人,他是如此狠毒,我的悲伤和痛苦对他来说,乃是最甜美的午后茶点。”   “于无尽时间中,他无情注视着我,犹如注视一只蝼蚁。”   “告诉我,究竟要怎样,他才能感知到我的心情?”   刘涟听他用一种吟唱诗歌般的优美语调说出这些充满恨意的话,不由得心惊肉跳。   当爱与恨纠缠得难分难解,便会成为最剧烈的毒。   少年面无表情地听着姬缜说话,接过那团明亮的光,张开淡粉双唇,将它整个吞了下去!   吞噬了一个世界的能量,他露出饱食后的放松表情。   姬缜将他纤细的手指抓在手里把玩:“我用上千年痛苦换来的世界,好不好吃?”   少年轻轻点头,柔顺地向姬缜怀里蹭过去。   “只有用这种东西才能讨来你的欢心……”姬缜捏住他下颌,狂热亲吻,撕咬他的唇,抱住他的手臂也渐渐收紧。有多爱就有多恨,恨到想把他一口一口咬烂了吞下去。   ——这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怪物,无论怎么样,他都不会看你一眼的。   ——可惜啊,你不得不臣服于这只怪物,连身带心。   刘涟忽然抬手捂住头,姬缜的心声如同利箭一般突兀地贯穿他的脑海,在他头颅中嗡嗡作响。他疼得受不住,扑通跌坐在地。   少年唇角破裂渗血,他却不反抗姬缜。对于他来说,反抗与否并没有什么差别。双唇分开时他唇上的伤口瞬间愈合,他又面无表情地对着姬缜。   姬缜抱着双臂冷冷道:“说吧,下一个你要吃什么?”   少年歪着头想了想,摊开掌心,托起一团淡蓝色的雾气:“我要,吃这个。”   姬缜把它收入怀中,嗤笑:“放心,我会用我所剩无几的感情来滋养它的……保证让你吃到最香甜的世界。”   少年轻声纠正:“世界,是没有味道的。只分能不能吃饱。”   从他们的对话里刘涟很快领悟到了交易内容。看来姬缜应该也是一个“任务者”,而那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则是类似于主神一样的东西。姬缜以自身情感来供养世界,等到它生长到能量丰沛可以入口,就收割掉,拿来给这少年喂食。   那可是一个世界啊……就这么吃掉了。刘涟于心不忍。姬缜的回忆、努力,喜怒哀乐,到头来只是这家伙的粮食。   “看我在你的世界里像个小丑一样表演,你会开心吗?”姬缜问。   少年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有情感。那些都是虚无,不是吗。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再造出一个。但你又为什么喜欢?”   姬缜扶额,无奈道:“算了,反正你永远无法理解。”   “为什么要理解?”他有一点困惑,“人类真是太奇怪了。”   “你说过,你为我制造粮食,而我必须满足你的欲望——这是平等交易。可是,你的欲望来源又是什么呢?”   他靠过去抓住姬缜的衣袖,认真说:“我不知道。”   姬缜拇指摩挲他的脸颊,淡淡开口:“欲望的来源是爱。这种东西你不会有的,不用再问了。”   他对少年绽开凉薄的笑:“记住,我愿意为你做这些,并不因为你是神。”   “爱是枷锁,它令我臣服。仅此而已,明白了吗?”   少年仍旧摇头,困惑无比:“不明白啊……能不能,告诉我?”   姬缜扯开他衣襟上的系带,一手把他按倒:“你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吗?连世界都能创造,这个问题却不明白?”   “我不会告诉你的,永远不会。”   啪嚓——   整个空间如同玻璃般爆裂开,转瞬间分崩离析。   ***   “呼……”刘涟从床上弹起来,长长出了一口气。他心有余悸地擦擦额头上冷汗,这个梦真是太……诡异了。   再看看身边沉睡的姬缜,刘涟隐约觉得良心有点痛。梦里姬缜的爱恨,他是清清楚楚感觉到了。   可是这锅又不是他的,他从来没有见过姬缜。   会不会是因为,他想太多了?   待姬缜醒来后见刘涟脸色难看,便询问他,刘涟摆摆手说没有任何事发生。姬缜暗暗记在心里,准备套刘涟的话。   好端端的,为何露出这般烦恼的神情?   刘涟像个蚌壳一样紧闭着嘴。要他怎么解释梦里那么羞耻的画面?姬缜不笑死才怪。   整整一天他都很沉默,剑也不练饭也不煮,饿得姬缜走路打飘。直到咕噜跑过来对着他哭唧唧,刘涟才被惊醒:“什么?你饿了?”   在吃到夹生饭之后,姬缜终于忍不下去:“你究竟在烦恼什么?”   刘涟摇头:“别问了。”   姬缜让他枕着自己的腿,拿了檀木梳子给他细心梳理发丝:“你现下仍是不信任我……有何事不能与我说?”   刘涟被他梳得很惬意,梳齿刮在头皮上非常舒服。他眯着眼睛说:“很羞耻的事情,你不会想听的。”   姬缜心里好奇得要命,并脑补出一些不怎么好的东西,表面仍做出温柔体谅的姿态:“没关系的,不愿意说就算了。”   在刘涟照料下姬缜不仅伤好得飞快,由于生活轻松闲适,他的气色甚至比在王府中还要好。   山中他无须思虑阴谋阳谋,刘涟养得他快要变成米虫了。   姬缜还想在山里躲懒,玉京城中情势却不太乐观。姬云琛说,皇帝怕是时日无多了。近来连续罢朝多日,太监总管称龙体有恙。监正掐指一算,皇帝的命星竟已黯淡如风中残烛。   “快些回来吧。”姬云琛说。   姬缜努力劝解刘涟,可刘涟别的事情都好说,唯独这件事上油盐不进。他冷冷道:“你们的事情自己去解决,我只想和儿子平平淡淡过日子。”   刘涟抱膝坐在树杈中间,咕噜在树下仰起小脸:“榴莲儿!”   “带我去玉京嘛!去嘛!”   刘涟怒道:“是不是姬缜教唆你的?”   咕噜一脸无辜:“听说,有很多好吃的。”   “你给我闭嘴!”刘涟从树上跳下来,心烦意乱往外走,挽起袖子要去找姬缜算账。   姬缜被他揪着衣领,神色淡淡:“不要任性。”   刘涟看他这种胸有成竹的样子就来气,扭头就往外走。没想到才踏出门口,玄明子便带着剑灵回来了。   一路风尘,玄明子精神却很充沛。他高兴地抖开一个长布包招呼刘涟过来看:“乖徒,看看这是什么!”   刘涟微微睁大眼睛。   剑,寒光凛冽的剑!剑长三尺两寸,刃身窄细,呈现出青色琉璃一样的质感。   “你这一去凶险非凡,此剑予你防身。”玄明子说。   刘涟接过剑:“老头,我还没同意呢。”   玄明子捋着胡须,露出和善的笑容:“天机不可泄露——你且安心去吧,咕噜我替你照顾好。”   刘涟:“……”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玄明子抱着咕噜转一圈,在他小肥脸上美滋滋亲一口:“乖宝,你又胖了,有没有想师祖?”   咕噜:“想!”   玄明子一乐,大把的糖葫芦往咕噜手里塞。   刘涟彻底没办法了。   姬缜笑得像只奸诈的狐狸:“你看,道长他老人家都同意了。这下你得跟我走。”   刘涟屈指在剑上一弹,剑锋轻响:“姬缜,你给我等着。”   罢了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去就去!他倒要看看有什么东西在搞事情,一律削死!   一旦做好决定,刘涟行动力是很强的。他也不等明天了,当晚便收拾好行囊,连夜出山。咕噜睡得像头小死猪,被刘涟打包带走。   放在山里他还是不放心,因为咕噜并不是真正的人类小孩儿。若是他不见自己,可能要闹起来,到时又是一桩麻烦。还是带着比较好。   下山后姬缜传讯,铁卫们很快前来。他们一直没有离开,奉命在此守候。快马行李一应俱全,刘涟十分佩服他们的职业素养,简直无所不包。   刘涟本想骑马,姬缜却道快马颠簸,咕噜受不住,刘涟考虑了一下决定乘坐马车,毕竟咕噜还小。   姬缜帮他安置好咕噜,自己撩开车帘坐上去。他一上车就往刘涟身边坐,并且有越贴越近的趋势。   刘涟忽然反应过来,这隔绝外界的小小空间,不正适合做某些事情?   他警惕地看着姬缜:“喂,你不要搞事情。”   姬缜优雅地摊开书卷:“你在想什么呢?本王是那种人么?”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刘涟怀疑自己才是满脑子不良思想的那个。   姬缜果然没有做什么,或者说,他居然没有做什么。他拿来书籍,给刘涟讲玉京的风土人情。   这个家伙,正经起来格外有魅力。刘涟托着腮听他说话,醇厚磁性的嗓音很是悦耳,关键是还很温柔耐心。   就是听着听着,让人想睡觉。   姬缜发觉他疲倦,柔声道:“困了便睡一会儿。”   刘涟枕着姬缜结实温暖的大腿,闭上眼睛。   ***   玉京城里,暗流涌动。   皇帝多日来称病罢朝,并肩王姬缜却远在南方。贵妃想要垂帘议政,代理国事,遭群臣强力反对。他们请出老并肩王姬云琛代为理事,这才没有耽误朝政。   贵妃随手翻了翻那些控诉他的奏折,嗤笑着扔到地上。   他红唇中吐出乳白烟雾,将烟斗里的灰烬磕在玉盘里。   衰老的皇帝没有躺在龙床上休息,而是被他当成脚垫踩着。他衣衫不整,开叉裙摆间露出雪白的大腿,趾甲血红,青烟袅袅中他的容貌有种鬼魅一样的妖艳。   贵妃拖着华丽长裙,悠然走到琉璃窗前,遥遥注视天幕。   帝星与伴星已然并轨,若是他们联起手来寻自己的麻烦,那可就太糟糕了。   “小崽子们……呵。”湿润的舌缓缓舔过自己沾满胭脂蜜的甜香红唇,贵妃在黑夜里妖冶地笑。   他指间捏着两颗布满星沙的宝珠,稍一用力,粉末簌簌而落。   帝星与伴星,你们回归玉京之日,便是双双陨落之时!   囚禁上千年的苦痛,便由倾覆天下来报偿!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心情不怎么好,而且还要准备新文精力不太够_(:з」∠)_不过我是绝对不会弃坑跑路的,请大家放心。   新文就是你们期待的决哥和小溪,请戳专栏《[星际]怪物与我》,求收藏_(:з」∠)_这本完结就开,现在存稿是为了到时候能日更,笔芯 第93章 榴莲炖鸡胗(十二)   姬缜找到了刘涟, 对于玉京里的勾心斗角一时间也不那么紧张。他没有绕路返回, 而是大摇大摆地从宽阔的官道走。   他不怕贵妃的喽啰,反而更希望他们上门来。   刘涟很好奇:“喂,你就不担心我的安全?”   姬缜轻轻揉捏他的肩膀:“有一流的术士与剑客在, 本王应当担心那些家伙的安全才是。”   他一通好话夸得刘涟舒舒服服, 嘴上还是谦虚一下:“不敢当不敢当。”   两人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刘涟很清楚姬缜的意思。他要借自己之手, 来向宫里头那位示威。   说到那一位,刘涟并不清楚他真正的长相。因为姬缜的描述非常不客观,简直要把那人踩到泥里,来衬托自己的俊美高贵。   自恋。刘涟在心里评价。不过人家有自恋的资本,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路上不出姬缜所料,还真有杀手闻风而动,专挑深夜袭击。但这群人里没有高手,因此姬缜放他们一条狗命回去通风报信。   暗夜里的杀伐无声无息, 甚至没有惊醒睡觉的小孩儿。   就在姬云琛头发快要发白的时候, 姬缜终于回来了。   “直接入宫,不要再等了。”   ***   情势并不乐观,皇帝在贵妃持续不断的枕头风下终于忍受不了, 铁了心要登天。那极乐天阁并未修筑完成,哪怕修好了, 也不一定能见仙人。他就像被鬼迷住心窍一般,坚信上去了,就能得到长生。   “别担心……皇上, 你一定能见到仙人的,仙人会给你永生的,一定会的……嗤!”贵妃斜斜倚在榻上,安慰的话说到最后变成一声嗤笑。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皇帝,犹如轻抚一具枯骨,龙袍上奢华的刺绣在他指尖下仿佛染上浓郁的血色。   整个寝宫里,宫女太监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发出半点声音。   贵妃玩够了,伸手一推,皇帝砰然滚落在地。他单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抚摸自己的腹部。   “好饿啊……”那双妩媚阴毒的眼慵懒地巡视着,最后落在一名新来的小太监身上。   那头黑发无风自动,水蛇一样蜿蜒扭曲着,无声无息地缠绕上小太监的身躯,将他拖了过来。新鲜的少年血肉,尚算可以入口。   发丝逐渐勒紧,可怜的牺牲品再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他只能惊恐无比地看着贵妃张开红唇,一口咬住他的喉咙,浓稠滚烫的鲜血喷溅上那张雪白的美丽脸孔。但脸孔的主人毫不在意,伸出舌头舔了舔。   当他的头发松开后,地上只剩一具残缺不全的死尸。贵妃像吸饱水分的花朵般重新获得精气神,更显妖艳绮丽。   他没有露出放松的神情,秀丽的眉拧在一处。皇帝快被榨成渣了,没有龙气可吸,他虚弱得很快,只能靠着吃活人为生,一天吃两三个。   无论是宫女太监,甚至冷宫妃嫔,都做过他的腹中亡魂。偌大的宫闱,已然成了一个血腥的猎场。有时候他会不吃皇帝准备好的人,自己跑出去觅食。   他吃人也讲究规矩,比如绝对不吃脏的,老的。姬云琛隐约察觉他在宫里做着骇人听闻的事,但他干涉不了。   某一次他甚至直接带着恶意去挑衅姬云琛,直接吃了姬云琛送给皇帝的美姬,只保留下那美貌女子的一张脸皮送回去。姬云琛很清楚他的意思,你看,我就在后面翻云覆雨,你能奈我何?   贵妃把烟灰磕出来,重新装填上药膏,目光冷漠。姬云琛,等你终于忍无可忍要来杀我,我早就能回家去了。   他的计划完美无缺。   姬缜必然要带着帝星认祖归宗,举办盛宴来庆贺。到了那个时候……   他就挟持已经是死尸一具的皇帝逃上极乐天阁,姬缜和帝星肯定会追过来,在近天之处杀了他们两个,天子为祭,再以星力开天门,等他归于天外,这大地上的事情,就与他再无瓜葛了!   至于星位偏移天下大乱,那又关他什么事?   贵妃倦怠地挥挥手:“抬出去,臭死了。”他娇气地捂住鼻子。   抖如筛糠的大总管不敢违抗,亲自上前与几个宫女一起将死去的小太监抬出去。快要出寝宫门口时,他们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见深重的恐惧。   这里不能再待了……他们要想法子逃!   那个绝色的食人怪物口口声声说只要乖乖办事,就不会吃掉他们,但……大总管亲眼所见,他把淑妃娘娘都给吃了。而皇上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宛如泥塑木雕。   后半夜趁贵妃入睡时,一个小小的布袋在宫中几经辗转,最后送出一道不起眼的宫门。   裹着袍子的小太监在夜风里瑟瑟发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并肩王府去了。   “王爷——王爷——救命啊!”   姬缜蹙眉看着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的奴仆:“你说什么?!”   小太监声泪俱下:“王爷……贵妃、贵妃娘娘他他他……他吃人!求求您救救宫里的大伙儿……奴才死不足惜,可您一定要救救其他人!”   “淑妃娘娘、沈贵人、好几位美人……都,都被他咬死了!”   他把布袋呈给姬缜,里面装着几件沾满血的首饰,珠钗金镯等等,上面刻着极细的嫔妃名字,说明它们的主人已然遭遇不测。   惊魂未定的小太监被带下去休息,灯火通明的书房里只有姬缜,刘涟和监正。   听了小太监的哭诉,刘涟的手悄悄握紧:“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在宫里吃人,皇帝不管吗?”   “说不定,还是皇帝送过去的。被个妖精迷昏了头了!”姬缜冷冷道,转眼又有些尴尬,皇帝毕竟是刘涟的父亲,这么说他会不会介意?   刘涟一摆手:“没见过没养过,哪来的便宜爹啊。”   监正拨弄着手里的算筹:“已经到了吃人的地步,看来他快要撑不住了。”   刘涟问:“撑不住是什么意思?会有什么后果?”   监正:“他会很快虚弱下去,最后陷入昏睡,直到下一个鬼迷心窍的人来释放他。”   “究竟是什么东西?”   监正闭上眼睛:“说不清楚……但,我总觉得……与圣祖皇帝有关。”   圣祖皇帝的时代太过久远,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是真是假,又有多少流传下来,都不可考证了。但他相信有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比如那盏传说能照遍黄泉的日月灯,又比如……“天人”。   “还记得长生不老药的材料么?唯一缺的那一种……”监正说。   门口突兀响起一个威严浑厚的声音:“就是你想得那样。”   众人抬眼一看,前任并肩王站在门口,眼神冷漠。   ***   “这么穿感觉很奇怪……”刘涟在雕刻兽纹的落地铜镜前小幅度扭了扭,镜子里锦衣华服的少年也跟着扭了扭。   他不禁一乐,还挺新鲜的。   那量身定做的衣裳在他身上呈现出极为流利的线条,在腰际一个顺畅的收束,衬得他清隽秀丽,既有少年灵动,亦不失贵气。   姬缜看着心底躁动,又忍不住幻想他穿上龙袍坐在宽大龙椅上的模样。   那龙椅是纯金的,嵌满宝珠玉石,躺在上面都绰绰有余。   如果可以……在那椅子上把他……   刘涟突然背后有股灼热感,从镜子里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姬缜的眼神。   ……突然害怕。   不是他想太多,姬缜的眼神仿佛要把他的衣服都烧成灰了。   “姬缜……你又在想什么!”刘涟不满道。   姬缜稍微收敛了一点,镇定地拿起玉梳,给刘涟梳头。现在还没到加冠的年纪,便扎在脑后。   “小涟,你是不是很……”姬缜在刘涟身后开口。   刘涟:“……不好奇,不想,不知道,谢谢。”直觉告诉他,姬缜不会说出什么他乐意听的东西。   姬缜灼热的呼吸喷在他颈后,刘涟敏感地抖了抖。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看到你穿我亲自挑的衣裳,就很想为你宽衣……”   刘涟一翻白眼,在姬缜面前啪啪击掌:“嗨嗨嗨,醒一醒。你这半吊子术士,怕不是要挨揍哦。”   姬缜无声无息地笑着揽住刘涟的腰,下颌在他头顶虚虚一蹭。   刘涟说了一句十分惊悚的话:“王爷,你是不是忘了,你打不过我?”   “我技术不行,但我会认真练的。”他对姬缜眨眨眼睛。   姬缜亲他一下,又弹他的头:“那,本王只能哭给你看了。殿下,你舍得?”   他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   刘涟一把抓住姬缜绣满云纹的衣襟把他扯过来吼道:“你不就!仗着我!疼你!”   “是是是,你说什么都对。乖,不要闹。”   两个人一路有说有笑地进宫去,丝毫没有闯龙潭虎穴的自觉。   姬缜牵着刘涟的手,直奔御书房,正巧和那美人蛇打了个照面。   “臣妾见过王爷……”贵妃嘴上说着敬语,却柔若无骨地倚靠在皇帝身上,完全没有起身的打算。   刘涟的视线与贵妃飞快地接触了一瞬,贵妃低下头窝进皇帝怀里,刘涟则是偏开头。   被他看了一眼,刘涟有种毒蛇滑过脚背的错觉,阴冷黏腻,不知何时会被咬一口。   女装大佬果然惹不起,怕了怕了。   “缜儿……你,你说这是朕的皇儿?”皇帝结结巴巴开口,又惊又喜。贵妃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   刘涟转过身去背对着皇帝,衣袍从肩上滑落,鸾鸟形状的胎记在白皙皮肤上很是显眼。   他只展示了十几秒便把衣服穿好,因为姬缜身上的醋味快要把人熏死了。   “如您所见。”姬缜轻叹。他向皇帝出示了元后临终前的血书,声情并茂地念完了——实际上那是假的,除了对姬云琛口述,以及那张亲手绘制的图案之外,元后其实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来。她对皇帝的怨恨如此深刻,宁愿求助非亲非故的皇叔也不肯与丈夫分说。   皇帝激动得大笑起来,笑声震得他胸口发痛,笑着笑着皇帝落下泪来。   头一次,皇帝推开贵妃,步履蹒跚着朝刘涟走过来:“皇儿,朕的皇儿……上苍当真还是眷顾我大胤!”   他枯瘦的手掌按在刘涟肩头,死死握紧,那股子虚假的精气神仿佛从他身躯里抽掉了:“今后这江山、这江山……就、就是你的了……”   “你……你叫朕一声,可、可好?”那双浑浊疲惫的眼里满是期待。   刘涟没有什么心理压力地叫了一声“父皇”。皇帝握着他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话,说要把天下珍宝都堆到他面前来,又说自己这些年来愧疚无比云云。   嗤,这时候知道后悔,早干嘛去了?姬缜在一旁冷眼旁观。   贵妃适时地奉承几句,哄得皇帝心花怒放。   美人蛇媚意嫣然地盯着刘涟,柔声道:“皇上,殿下这些年流落在外孤苦无依,现下终于认祖归宗,乃是天大的喜事呢。皇后娘娘去得早,不若让臣妾好生照料。”   于情于理也说得过去,刘涟生母没了,而如今宫中最得宠最有实权的嫔妃是他,他不养谁养?   皇帝很是高兴,认为贵妃颇有慈母之心,很是夸赞了几句。   刘涟没想到他还真敢说,姬缜的杀气快要溢出来了,他连忙按住他的手,委婉而强硬地拒绝:“娘娘,缜哥哥待我很好,宫里我不习惯,还是算了吧。”   鬼才信贵妃母爱泛滥,突发奇想要养个半大小子!况且,况且……再漂亮也掩盖不了这是个大唧唧萌妹的事实好不好!   落到这条毒蛇手里,换别人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刘涟过去,怕是今晚就得大打出手,整个后宫都要夷为平地才甘休。   姬缜听他叫哥,心里美滋滋的,看贵妃都顺眼了那么一丁点。   要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想亲刘涟几口,再听他多叫几声来听听。   刘涟温和有礼却油盐不进,加上姬缜阴沉的脸色颇具威胁,皇帝最终还是妥协了,没让贵妃教养他,但要求他一定要回宫里来住。   姬缜心知肚明,怕刘涟“跟着自己学坏”,最后胳膊肘往外拐。他担心地看着刘涟,刘涟反握住他的手对他笑笑:“不怕,敢动我就揍他。”   他嘱咐姬缜照顾好咕噜,自己带着剑进宫去了。姬缜攥紧的手松了又紧,反反复复,直到手心里浸满汗水。   “王爷,放松。”监正把一支算筹扔出来,“殿下很强,宫里那位未必就能讨了便宜。”   姬缜看着星点闪烁的星图:“但愿。”   若是刘涟有什么事,他发誓会让大军铁蹄踏平整个玉京。   手心里的虎符微光闪烁。   ***   没有系统,没有姬缜,独自一人去面对那披着画皮的妖妃。   但刘涟心情平静得出奇。   他双手垫着头,在温润的珠光里注视头顶悬着的纱幔,重重叠叠全是繁丽的绣花。鎏金炉里燃着名贵的香料,只有皇帝能用,现在破例让他也用上了。这空置了几十年的太子寝宫,终于有了那么点活人气息。   刘涟没有睡,他在等人。或者说,等一条毒蛇。   “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   刘涟悠然道:“还行吧。也不是很大。至少不怕蛇就是了。”   “你就不怕……我对你做些什么?”   刘涟哂然:“那你就不怕,做出什么的是我?”   “有胆色。”那甜腻柔媚的嗓音在纱幔外想起,“春宵苦短,不做些什么,岂不是浪费了?”   一只白嫩纤长却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挑开华丽纱幔,妖娆冶艳的体香随着微风拂进来。   光是这诱人的香味,便足以撩动人心深处隐秘的欲念。   贵妃单膝跪在床边,俯视平躺着的刘涟。   刘涟大大方方地给他看,也无所顾忌地盯着他。   “勇敢的孩子……”贵妃抬手取下精致发髻上的凤钗,珠玉叮当。长得惊人的黑发倾泻下来,背光处他艳丽如鬼。   他轻叹着凑近刘涟,屈起一条修长雪白的大腿压住这位未来天子,刘涟注意到他身下什么都没有穿,不禁辣得闭上眼。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他念叨着。   贵妃伏在他胸口,尖细的红指甲轻轻刮过他的脸,在他耳边吹出一□□.靡湿润的气:“好孩子,有没有做过大人的事?有么?姬缜教过你么?”   刘涟:“……”卧槽,他要受不了了,这个软软的东西是什么鬼好恶心的!   贵妃吃吃笑起来,觉得刘涟在害羞,五指更加肆无忌惮地探进他衣襟里:“乖乖的,让母妃来教你……”   他陡然兴奋起来,沉浸在背德与性别颠倒的错乱感之中,这些扭曲的欲念烧得他心底越发干涸,刘涟从未被人探索过的身体和那身躯里蕴藏的,纯净强大的龙气更是勾得他快要发狂。正牌帝星的力量可不是皇帝那老狗能比得上的,光是轻轻闻一点味儿,就叫他迷醉。   上天眷顾,呵呵……也确实是眷顾的。在他吃腻了凡俗肉体后,把如此香甜的一个孩子送到他面前来。   贵妃轻吟着,湿漉漉的妩媚双眼看着刘涟,双手撑在他脸颊旁:“乖孩子,我的小可爱啊……你就给了我吧,给了我吧!”   意乱情迷中他没有注意到刘涟惨不忍睹的表情,涂着甜腻口脂的唇眼看着就要印在刘涟颈侧,手也快要摸到他的胸口,刘涟终于忍无可忍。   “我日你个飞天棒槌螺旋蛇皮怪啊啊啊啊啊——!!”   他从床上暴起,当胸一脚把贵妃踹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社会你涟哥,人狠骚话多   这篇灵感有点短缺,新文准备中请戳专栏→《[星际]怪物与我》决哥和小溪的故事   请你们相信我没有带着我的坑跑路 第94章 榴莲炖鸡胗(十三)   刘涟那一脚力道不轻, 但他就寝后是光着脚的, 因此威力多少打了些折扣。贵妃砰地砸在墙上又滚落下来,竟然还能站起身。   他捂着心口轻咳,颇有几分弱不胜衣的风情, 只是脸色难看得紧。刘涟有些后悔, 应该踹他下面才对。   贵妃冷笑:“对着本宫这般尤物你也踹得下去!小杂种好狠的心肠!”   衣裙飘拂间他朝刘涟扑过去,却硬生生止步在寒光凛冽的剑锋前。   刘涟叹了口气:“停一下, 麻烦停一下。”   那剑尖对准贵妃的眼球,要是他敢动一步,没有怜香惜玉之心的刘涟绝对会把他的头刺个对穿。   “殿下……”贵妃笑得妖艳,“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非要这样动刀动枪的。”   刘涟:“我不喜欢睡觉的时候有人打扰。”   贵妃后退一步,抬袖掩唇,目光里似乎要甩出钩子来:“您不喜欢男子,本宫也可以做你的女人……”   刘涟身上的鸡皮疙瘩快要掉了,他另一手揉揉鼻子:“那个, 还是别吧。我不喜欢掏出来比我还大的‘女人’。”   想想就很恐怖了。   贵妃嗤笑一声, 转身慢吞吞在花梨木椅子上坐下,浑身上下好似没有骨头一样柔软:“借口。”   他单手支着头,放软嗓音继续勾引刘涟:“你若是尝过本宫的滋味儿, 便知道是何等销魂了。殿下,想不想变成大人呢?”   刘涟收剑抱臂看他:“哦, 尝了之后第二天变成人干被抬出去吗?”   贵妃蹙眉,转而笑了:“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别怕,本宫会有分寸的。”   “你这般可爱……我又如何舍得吸干你?”   好东西, 当然要留着慢慢吃,细细品才是。   刘涟不能按时睡觉,心里烦躁不安,他忍着性子对贵妃说:“我不想打架,你能不能让我睡觉?大半夜的作什么妖?”   贵妃故意道:“殿下想要‘妖精打架’么,本宫可以奉陪的。”   刘涟揉揉太阳穴:“我说,娘娘,你怎么就盯着我呢?皇帝就在宫里,为什么不去找他?”   贵妃脸上布满讥嘲:“那老东西,几下就不行了,哪有你年轻可口?”   刘涟毫不犹豫地卖了姬缜:“那你可以去找并肩王嘛,年轻力壮,俊美多金啊。”   “呕……姬缜此人,令人作呕至极。”贵妃皱着眉头,提到姬缜,他就会想起那锦盒里血淋淋的骷髅。   不料刘涟借题发挥,瞬息间冲到他面前就是一记重拳:“你敢说我家王爷坏话!找打!”   贵妃坐在椅子上,身后是博古架,陈列着不少珍奇古玩,一时间退无可退,被刘涟一拳砸在下颌上。骨裂般的剧痛难以忍受,他痛叫着撞倒木架,摆件噼里啪啦砸落,贵妃就地一滚,避开了它们。   他正要爬起身,脆弱的咽喉突地感受到一丝冰凉。刘涟的剑正好压在他喉管上:“别乱动,我手不是很稳。”   贵妃恨恨地瞪着他:“放开我!你这个……你这个……”   他委屈得快要哭了,双眼湿润,任谁看了都要心生怜爱。   刘涟并不吃这一套,要是姬缜哭,他下手还会轻点。   打蛇必然要打七寸,一击即中,否则那毒牙便要咬进肉里去。   “你是什么?”刘涟盯着贵妃媚态横生的眼,“现在可以说了吗?”   贵妃傲慢地眯起眼睛看他:“不告诉你。除非你放开我。”   刘涟的剑退后几分,距离仍在可控制范围内,防备他暴起伤人。贵妃慢慢站起身来,皱眉道:“你看看你,本宫的裙子都弄脏了。”   “……我觉得,现在你的小命都被捏在别人手里,就不要介意衣服了吧。”刘涟说。   贵妃哂道:“本宫就是爱美,你有什么意见?”他提起华丽的裙摆,缓步走到床边,毫不客气地把刘涟的枕头拿来当坐垫。   “听好了小子。”贵妃手指绕着头发,似乎极其不耐烦。有些事情他非常不想开口,但除了刘涟,似乎也没有合适的对象可以说。   刘涟眼皮子有点抬不起来,他抱着紫砂壶灌几口冷茶,打起精神听贵妃说话。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对方说出来的事情一定非常诡异。   “你知道长生不老药的配方么?姬云琛王府里有两味,剩下一味,就是我。”他说。   刘涟道:“剩下的那一方是天人血,你是天人吗?看着不太像啊。”   贵妃挑眉:“那你说本宫像什么?”   刘涟态度十分诚恳:“一个磨人的妖精。”   贵妃冷哼一声不同他计较。   “很多年前,不记得是几百还是上千了……”贵妃拧着眉头开始回忆,“我忘了是因为什么,从天上来到人间。”   容貌惊世的天人,被人间的皇帝囚禁在深宫中几十年,直到皇帝死亡,天人都不得自由。   “他让当时的国师给我下了一个诅咒——除非这个咒语解除,否则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依附他们。”贵妃恨恨道。   “你知道你的先祖是个什么样的疯子吗?”   “他说死亡也不能分开我与他……他死之后,就要我殉葬!”   他语气中的恨意利箭般迸射而来,刘涟冷不丁抖了抖。   “虚伪卑鄙的凡人。”贵妃翘着腿。   他就像一个孤魂,在皇陵地宫里游荡,不见天日。除了那具穿着金缕玉衣的尊贵死尸外,陪伴他的只有无数精致冥器。在极端压抑的环境中他心性大变,无所发泄的怨恨驱使他在地宫中大肆破坏。若不是圣祖皇帝的尸骨上加封咒印,他肯定会将其挫骨扬灰。   许多年后,又一位皇帝被抬进皇陵。他藏身于琉璃天顶的雕花栏后,俯视人群。当时,血腥的宫闱之变刚刚结束,争斗的胜利者为表孝心,亲自扶棺。   上百盏人鱼之烛火光摇曳,在那跳动的火焰间,皇子看见一个美丽得不应存在于世的鬼魅。   新皇瞒着所有人,把他带出来。从此,每一代皇帝的后宫里,都有一名绝色男妃。他享有凡世间最奢华的一切,以及宫中鲜活的生命。皇帝们把他视为珍贵的禁脔,严加保护,就连手足心腹也不得窥探分毫。   “蠢材们,”贵妃如此点评那些过往的枕边人,“只要我稍微吹一吹枕头风,他们就什么都给我——有一个蠢货差点就立我为后了呢,可惜死得早。”   刘涟有些不解,正要开口,贵妃抬手打断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问,为什么我没有蛊惑他们放我走是么。”   他冷冷道:“哪怕这些废物被冲昏头脑,也始终牢记着一点,绝不能解除我身上的诅咒。等他们死了,还想把我也带进棺材里去。”   那美艳得宛如妖魔的笑容再次在他脸上缓缓绽放:“老子死了,我就蛊惑儿子。死了一个,还有一个呢。”   刘涟屈指在剑上一弹,指下叮叮作响:“所以你就吸干了他们。”   贵妃无所谓道:“他们?都是自愿的。口口声声说爱我,连命都可以不要。”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刘涟淡淡道。   “你说,我听着。”   “司天监内的典籍上记载,天人是不老不死的。但我认为,即便是天人,也会有消亡的时候。”刘涟盯着他,“原本你不必靠食人为生,可如今你很虚弱了吧?如果不采补,你会怎么样?”   贵妃道:“龙气自然是上上等,尤其是天命所归之人,他们的龙气足够滋养我数百年光阴。可惜这些个天子,全都是假的。你那死鬼爹,快要干了,我不想饿死。”   “没东西吃会怎么样?死是不至于的。”他摸摸自己吹弹可破的嫩脸,“会变老变丑,像具干尸一样睡着,直到下一个蠢驴把我放出来。”   刘涟沉默不语,视线落在青色剑鞘上。   贵妃换了个姿势,趴在刘涟的床上托着腮,柔声说:“殿下,这就是你想知道的事情。怎么,要不要表示一下对母妃的同情呢?”   刘涟:“……你们女装大佬都这么厉害的吗,这话我没法接。”   前人造孽,后人倒霉。这锅他不背也得背了。被关这么多年,不扭曲才怪。说到底他也是个可怜人,不过同情归同情,刘涟不可能再放任他去害人。   他思索片刻,认真说:“那,你想不想回家?”   贵妃身子僵硬了一刹那,脸色不太好看。他死死盯着刘涟:“你的意思是,能放我自由?”   刘涟点点头:“不要再吃人了,收手吧。”   贵妃捂住红唇,最后终于忍不住放声狂笑起来。   他像毒蛇一样盯着刘涟:“说谎!”   “那些人也说死后放我走,可后来呢?!”   “没有办法杀死我,就要将我关在又黑又冷的地下!”   若不是畏惧这把剑,他估计会扑过来掐死我。刘涟想。   他认真重复了一次:“我放你走,你不要害人了。虽然这锅不该我背。”   贵妃厉声道:“不!这么多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如今你轻飘飘一句话就想一笔勾销?!可恨的凡人,真真是厚颜无耻!”   刘涟:“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看到姬氏的江山分崩离析,天下血流成河,如此方能解我心头大恨!”   刘涟皱起眉头:“这可不行。冤有头债有主,与百姓何干?”   贵妃狡黠道:“那我要掀了你祖宗的棺材板,将他挫骨扬灰。怎么样,你答应吗?”   刘涟想起姬缜曾经告诉他并肩王先祖与圣祖皇帝的事,心道这便宜祖宗还真是造孽不少 。既要美人,又要江山,好处都给他占全了。   想想反正不是他的祖宗,况且像他这样,祖宗不祖宗的,也不重要了。因此刘涟没什么心理负担,很爽快地答应了贵妃的要求:“行,只要你不搞事情,你在他坟头跳舞都可以。”   贵妃没想到他竟然会答应,登时愣住。   “我知道你不会信我,那就结血契——你敢不敢?”刘涟向贵妃伸出手。   贵妃讶然,继而抚掌笑道:“好胆色,本宫都要怀疑你是不是那个老乌龟的种了。”   他白腻的手一把抓住刘涟,趁机在他掌心挠了挠:“好么,听你的。”   刘涟手指按住剑锋,一滴血沁出来。贵妃学着他的样子做了,两人把手指按在一处。   “今日刘涟立誓,必放……”刘涟卡壳了,“你叫什么来着?”   贵妃趁机凑到他耳边:“我的名字叫‘殊’。”   “……必放殊自由,如有毁约,天打雷劈。”发毒誓就发毒誓了,凑过来干什么?   刘涟耳朵敏感地动了动,他伸手把贴过来的贵妃推开。   “殊以天人名义立誓……应允刘涟,重获自由前,不再伤人。天道见证,若有违犯,叫我魂飞魄散,永世不得回归故乡。”   “好了,这下你满意没有?”刘涟收剑入鞘,松了口气。殊身上潜藏的杀意已经消散了,说明他的计划还是有效果的。   殊无赖道:“没有,让我吃一口吧。”   没等刘涟反应过来,他一把抓住他的手,将渗血的指尖含进嘴里舔了舔:“不要浪费粮食嘛。”   刘涟头脑嗡地一震,本能地一记勾拳砸过去,差点打得殊吐血三升。   他突然很庆幸姬缜不在这里,否则他这辈子都洗不清了。说来也是很奇怪,为什么他不排斥姬缜接触呢?   看来习惯真是可怕……   刘涟搓搓手指,总算把那种鸡皮疙瘩排队跳舞的感觉祛除掉了。得到了他的承诺,殊很是高兴,提议今晚一起睡,让他吸几口龙气爽一爽。   要不是跑得快,刘涟今晚就抽到他遍地开花。   “总算走了,呼呼……”刘涟整理好皱巴巴的床单,忽然很想念姬缜。   心底生出这种想法来,奢华的宫室他便处处看不顺眼了。这床怎么这么大,这屋子怎么这么空!被子也是薄的,没有姬缜家的暖!熏香也不对,这么重的味儿要熏死谁!   最主要的是这里还没有姬缜……   刘涟翻来覆去,就是觉得不对劲。挑三拣四地换了几个姿势后,他顶着鸡窝头坐起来,披上斗篷翻窗跑了。   姬缜面无表情地站在窗边,遥遥望着禁宫方向。想到刘涟一个人在那个鬼地方,他便烦闷无比,恰巧手边一枚青玉镇纸,姬缜焦躁下顺手抓起来往外扔过去,却听得一声心惊肉跳的……   “妈耶!哪个蛇皮精半夜乱扔垃圾啊……咦这是玉的?”   他看到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少年,踏着遍地清凉月色,睡眼惺忪中动作利落地爬窗,晃晃悠悠朝他走来。 第95章 榴莲炖鸡胗(十四)   他手里抓着那青玉镇纸, 一头栽倒在姬缜怀里。   姬缜又惊又喜:“怎么回来了?”赶紧上上下下检查刘涟有没有受伤, 除了手指上那一点小破口之外安然无恙。   刘涟打着哈欠:“宫里的床不舒服,硬硬的。”   姬缜一听就知道他在胡扯,宫中的生活环境怎么可能比不上外边。他低下头与刘涟额头相抵, 轻柔道:“你是想和我一起睡吧。”   刘涟冷静地按上他前额, 将他向后推去:“想多了,我只是认床。”   他困得不行, 往姬缜的床上大咧咧一躺:“我儿子呢?”   姬缜拧干一块毛巾给他擦脸:“吃得饱睡得暖,无需担忧。”   “对了我跟你说,我和贵妃谈了一笔交易。”刘涟忽然想起这个事情,从床上爬起来。   “交易?”   他把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告诉姬缜,姬缜没有说不好,但也没说好。   刘涟的想法很容易懂,既然冤有头债有主,谁惹的事, 就去找谁算账, 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不用搞事,世界和平。   姬缜心思就复杂得多, 他抚摸着刘涟的背淡淡开口:“你觉得那种妖物,能够信任吗?”   刘涟窝在他怀里闭起眼睛:“我立了血契, 他应该不敢。”   姬缜眸中杀机毕露:“依我看来,斩草除根才可永绝后患。”   那个吃人的妖物一天不死,就一天是个祸害。何况, 他被囚禁这么久,怎么可能不起报复之心?   刘涟道:“若是他敢毁约,我就亲手杀了他,你看这样行吧。”   姬缜摩挲着他的手指,悄悄扣住:“这种事情交给我。乖,睡吧。”   他点上宁神的香丸,哄着刘涟睡了。   ***   大胤天子多年无所出,流落民间的皇子一朝归来,江山后继有人,举国欢腾。司天监观星占卜,最终选出一个大吉日,举行大典正式册封太子。   刘涟向皇帝提出,在富丽奢华的极乐天阁设宴。这一天是帝星光辉最盛之时,趁此机会开天门,就能把殊送回天界。   皇帝老来有子,自然喜不自胜。命宫廷绣官日夜赶工,给刘涟准备出一套极尽华美的礼服,甚至允许他逾矩用五爪龙纹。   刘涟老实站着张开双臂,秀美的女官围着他,给他一层层套上衣服,梳头束发。话说回来这和龙袍差不了多少的礼服还真是唬人,镜子里的他居然也有了那么些少年天子的模样。   假的,刘涟心想。空有衣裳,那种帝王的霸气他是绝对养不出来,换姬缜的话就很合适了。   穿衣打扮足足去了半个时辰,刘涟觉得自己就像个粽子一样被包裹着,厚重的袍服带来一种凝滞感,让人走路都感觉沉重了几分。   身周香风缭绕,女官们簇拥着他慢慢走出去。   姬缜早就在外等候了,他挥挥手命女官们退下,由他亲自搀扶太子。   “这身行头过于华丽了,不适合你。”姬缜如此点评。   刘涟颇感意外:“不好看?”   姬缜严肃道:“好看,只是……不好脱。”   刘涟:“……”   听着姬缜低沉的嗓音,刘涟脸上有些发热。他顺口反击:“王爷穿得倒是轻便,可别被人三两下扒光才好。”   姬缜今日的着装不可谓不庄重华贵,但比之刘涟来说要轻薄不少,行走间玄衣上银光流动,山川星辰的图案时隐时现。   他低低笑开:“太子殿下,本王随时欢迎你来扒。”   刘涟轻叹,怜悯地看了姬缜一眼:“这个人啊,脸皮怎么这么厚?”   他伸出一只手矜贵地搭在姬缜手里,由姬缜扶着他,踩着猩红长毯,慢慢往外走。   极乐天阁高耸入云,而为了彰显皇家威严,设宴在最高层。为免去攀爬之苦,监正带领术士们在底层划出法阵,踏入其中便可直达顶端。   “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姬缜说。   刘涟一头雾水。   姬缜狡黠道:“你看这摆设。任何人要去到极乐天阁顶层,必然要经过这个法阵。而上面的人要下来,也只有这么一条路。”   “若是我派重兵把守此处……呵。”   刘涟:“……”   上面的人一下来,那不就和下饺子一样给姬缜一锅端了?   “不过这是你的天下,我不会染指。”姬缜又恢复那种严肃认真的模样,仿佛刚才在探讨干大事的人不是他。   刘涟态度诚恳道:“我让给你行不行,毕竟你的业务水平这么高。”   姬缜想摸他的头,却顾忌着束好的头发,只能收手笑笑:“我对龙椅不感兴趣,只对龙椅上的你有。”   刘涟翻个白眼:“说得好像我会老实坐上面似的。”到时候他就跑路,姬缜还能过来抓他?   “况且……”他盯着姬缜俊美的脸,“谁在上面可不一定。”   姬缜唇角微微上扬:“太子殿下,人生在世,总会产生一些虚妄的追求,本王明了。”   刘涟轻哼一声不理他,两人一路拉拉扯扯,总算走进法阵里,数息之间便来到天顶。   “好冷……”   高空冰冷的风拂过面颊,刘涟缩缩脖子。姬缜上前一步给他挡风,安慰道:“过去就好了。”   “真是奢侈。”刘涟左顾右盼,他们走在一段悬空走廊上,地板是珍贵的檀木,散发出细微香气。檐下悬挂着琉璃灯,华光闪烁,连廊柱上都嵌着宝石。   姬缜叹气:“这劳民伤财的东西,便是祸害。”   刘涟点点头:“的确。”穷奢极欲,只会加速乱世到来。   “等我……我就叫人过来拆了。”刘涟说。   殿堂中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四周是半透明的琉璃窗,可以看到云雾缥缈,万亿星辰闪耀。地砖布满星沙,踏入其中犹如行走于星河之上。   盛装华服都遮盖不了皇帝身上的死气,他竭力支撑着做出精力充沛的模样,端坐高位。殊坐在皇帝下首的位置,毕竟不是皇后,无法平起平坐。但这个距离,皇帝仍然一伸手就能触摸到他。   他以团扇遮面,目光跨过人群与刘涟对视。   “不要忘了你我的交易。”   刘涟和姬缜向皇帝见礼,分别入座。姬缜悄悄捏了一下刘涟的手指示意他自己小心,刘涟缓步走到皇帝身边坐下。   之后便是冗长的祈祷仪式,皇帝断断续续地念着祝词,刘涟真担心他一口气提不上来,当场过去。   “礼成——”   刘涟接过金樽,将满满的酒液一饮而尽。   他矜持地坐在皇帝身旁,听他念念叨叨地说话。实际上刘涟是左耳进右耳出,他真的很想拿玉筷去夹面前琳琅满目的珍馐。   大典上还有一个仪式,当帝星运行至中天,它的光华将盛大无比,会穿过琉璃天顶落入大殿中央。此时皇帝要把权印交予太子,受封才算是正式完成。   皇帝握住刘涟的手,命贵妃上前斟酒。他对刘涟说:“皇儿……今后这天下是你的了……咳咳。”   “朕……怕是、怕是不成了……”他身形忽然一歪,向后倒去,刘涟一把扶住皇帝,只听那喉咙里像是卡着浓痰,艰难地发着声:“代替朕……好好享有这一切……还有……”   “……让贵妃、让贵妃给朕殉葬!黄泉路上,朕要同他一起!一起!”   皇帝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向殊扑过去,众人大哗!   没等皇帝触摸到殊的一根头发,他扑通一声跌落在地,再也没了声息。   殊放下掩面的团扇,低头看着离他脚边只有几分距离的皇帝,绽放出妖艳无比的冷笑。   他张开双臂,那些冲上前的禁军守卫,便不能再上前一步。不少人尖叫着“皇上驾崩了”往外跑,撞翻案台,酒水泼洒一地。还没摸到门框,他们便被弹了回来,像鹌鹑一般挤在一处瑟瑟发抖。   “殿下,不要忘记你答应我的事——否则,我便杀了这里所有的人。”殊看向刘涟。   刘涟一摸皇帝尸身,便知他已然衰竭而死。他所有的精气都耗空了,衰老的身体一直坚持到现在。这下彻底油尽灯枯,无力回天了。   即便对皇帝没什么感情,也占着个父子的名头。刘涟小心抱起皇帝的尸身放在御座上,回身对殊说:“我答应过的事情会做到,这点你可以放心。”   殊回头看了一眼并肩王的席位,姬缜利剑出鞘,面如冰霜,而姬云琛则旁若无人自斟自饮,完全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姬云琛,”他说,“我要走了。”   姬云琛向他遥遥举杯:“再会。”   殊深深看了姬云琛一眼,转身走向大殿中央,红唇里吐出轻微的话语:“假如当初你带我走……我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姬云琛淡淡道,“你并非凡人。”   殊背对着他:“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他解开衣带,衣裳从完美无暇的身躯上滑落在地,所有人瞪大了眼睛。那雪白细腻的背部,竟烙印着一块巨大狰狞的兽纹!   刘涟离他很近,看得一清二楚,那不是真正的兽纹,而是无数咒语扭曲纠缠在一起组成的图案!   殊说:“殿下,这个咒文若要洗去,须得天子之血。”   他大大方方地把背后空门朝向刘涟,完全不担心他背后捅刀。   姬缜按在剑柄上的手悄悄收紧,刘涟向他摇摇头。他抽出一把短刀,毫不犹豫地握紧刀刃。   殷红的血液一下子涌出来,甜美的气味勾得殊蠢蠢欲动。刘涟带着满手血,按在殊的背部。被血所接触的咒文部分竟如冰雪消融般化开来。   古怪的是那些血洗去咒文后却没有从殊背上流下来,反而吸入皮肤里去!   刘涟暗道不妙,赶紧收手后撤,却听殊一声轻笑:“殿下……晚了。”   他的身躯里仿佛藏着一个旋涡,将刘涟的血源源不断地吸过去!   姬缜一剑朝殊劈过去,刘涟厉声道:“住手!”   他想要去援助姬缜,却被吸附在殊的身躯上动弹不得。殊妩媚地笑着,单手夹住姬缜的剑:“小王爷,就你那点灵力,可比殿下差远了。既然你如此执着寻死的话……”   他手腕一抬,指间剑刃嗡嗡作响,眼看着就要碎开,一只酒盏突然飞来,重重打在殊的手上,迫使他松手,姬缜得以后退。他回身一看,姬云琛手里空空如也。   “在我面前对我的孩子动手……殊,你就这么想死么?”姬云琛道。他从腰间抽出佩剑扔给姬缜,姬缜准确地接住,朝贵妃脊背斩下!   刘涟竭力抽手,殊紧咬不放的同时还要抵挡姬缜的剑,谁都没有注意到帝星已至中天!   “终于……”殊眼里跳动着兴奋的火焰,星辉照射在刘涟身上,引动他全身的星力。刘涟开始眩晕,有些站不稳,炫目的光芒从他身上散开,纠缠着直冲天穹!   轰然巨响中极乐天阁的天顶被掀飞出去,轻薄的琉璃瓦在半空中碎成粉末。那道辉光去势迅猛,汇入星海,漾开巨大的光环。   众人惊呼声中,天空浮现无数阶梯,它们流光浮动,似乎没有尽头地延伸出去。   殊狂喜不已,旋身腾空,轻飘飘落在台阶上。他手中一条刺绣披帛,把刘涟捆得结结实实。   “殿下,随我一同归去吧。”他诡秘地笑笑,拖着刘涟就要往上跑。刘涟拼命挣扎,一头栽下去!   姬缜大骇之下慌忙飞身去接,紧紧抱住刘涟的半身,殊站在台阶上用力一扯披帛,将两人一起带上天阶!   那些天阶感应到凡人气息,居然开始消失了!   殊也顾不上和姬缜开打,慌乱地拽着他们一起跑,每过一层,天阶粉碎消散。他们便被迫踏入渺茫星海,四周寒冷的风呼啸而过,犹如利刃。姬缜死死护着刘涟,寒风甚至在他身上划出几道细小的血口来。   不知道狂奔多久,天穹的疾风终于止歇。   刘涟被捆着,看不见周围,只听见扑通一声,接着是姬缜的冷笑。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殊怔怔地看着眼前广袤死寂的城。   “我的家呢……我的家在哪里?”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去,颓然跪倒在地上。   姬缜把捆着刘涟的披帛解开,刘涟大口呼吸着,冰凉的空气吸进肺里并不好受,但总好过窒息。   他们面前,是一座华美得惊人的天之城。入眼之处,全是漂浮在半空的楼阁,装饰以无数华丽的图腾,那些图案,竟是以珍贵的宝石镶嵌成的!   “明心石、玉阳珠、凤血晶……竟有这么大的一块吗?”姬缜看过去,人间极其稀有的宝石,在这里居然随处可见!   凤血晶用于镶嵌国玺,全天下只有荔枝大小的这么一颗,而这里,竟然用来做廊柱的基座!   刘涟新奇地左右看看,他不懂宝石,但听姬缜说也明白这里的东西非常珍贵。姬缜粗略估算了一下,光是一栋房屋,都够造上半座极乐天阁了。   “天人之奢华,真是难以想象。”姬缜说。   刘涟闭上眼睛感应片刻:“这里没有人……没有活人。”   姬缜扶着他的肩膀:“别怕。”   殊一来到这里,就陷入不知名的疯狂中,现在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两人不知道要怎么回到地面,只能向城中走去。   他们漫无目的地走着,路上云雾涌动,远处房舍影影绰绰。刘涟尝试推门,发觉这里的门居然都没有锁。屋里没有半点生气,材质昂贵的家具摆设静静地待在原地,不染尘埃。   晃晃宝石茶壶,倒出来的竟是香气四溢的浓醇甜浆!   这气味比之百花蜜,更要甜美得多。刘涟馋虫发作,有点想尝一尝,事到临头又把手收回来。骚话可以乱讲,东西万万不能乱吃,万一吃了这里的东西就得永远留下来怎么办?   而且想想,这是多少年前的东西了,也不知道保质期多久。   这样到处乱走也不是出路,刘涟干脆御剑升空,为了安全起见他一直佩着剑,只是没有机会拿出来。姬缜圈着他的腰,两人低空掠过屋舍上方。   “去那里看看,说不定有什么线索。”姬缜指的是城中心,那座白色的塔。说来奇怪,城市外围的房屋,全是整块的奢侈宝石砌成,越往里,屋子的材料越是常见,高塔周围尽是青石房。   塔本身是白石,不知屹立了多少岁月,干净光洁中透露出沧桑的气息。   “里面有光,是不是有人在那里?”刘涟看到高塔的大门是敞开的,小心地降落下去,收剑入鞘。   他们踏入塔中,里面灯火辉煌。塔中竟是空的,没有楼层,只有一根半透明的光柱通往顶端,台阶螺旋而上。   殊像一朵脱水的干花,委顿在柱子角落。察觉刘涟和姬缜过来,他阴郁地抬起眼,完全没有了那种风华绝代的妖媚样子。   “我家没了,你知道吗。”他看着刘涟,目光虚浮。   刘涟警惕地看着他:“你这个背信弃义的……”   话音未落殊猛扑过来,死死抱住他的腿,放生嚎哭起来。那样的绝望悲痛,几乎化为潮水将刘涟淹没。   “没有了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肆意横流的泪水冲花了殊脸上美艳精致的妆容,令他看起来很是滑稽。   “我一个人待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他嘶哑开口。   上千年光阴,物是人非。   刘涟用力拍上他的脸,糊了一手胭脂水粉:“你给我清醒一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殊脸上被他打得生痛,总算恢复了些许意识。   “你想知道吗……自己过来看看吧。”他踉跄着撑起身,向螺旋台阶走上去。姬缜理所当然走在刘涟前面,若是殊玩阴招,他还可以挡一挡。   刘涟不爽道:“你,后面去。连我都打不过你还想怎么样啊。”他抽出剑走在前面。   柱子顶端,有一块星盘,无数星星在里面流动。星盘旁边有一支细棒,大约是用来拨动里面的星子。   一面巨大的镜子竖在星盘后面,镜子里什么都照不出来。   殊轻轻一碰,镜面水波一样荡漾开。   “都死了,全死了。一个都不剩!”殊痛苦地捂住头。   镜子里照出的影像,是整个天城。天人们容颜绝世,但他们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宛如一尊尊活动的精致人偶,机械僵硬地在城中来回走动。   一个天人走着走着,忽然散了。   像尘土一样,“散”了!   只有他穿的衣裳轻飘飘坠地。四周的同伴们表情麻木,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散掉的会不会是自己。   白色的塔原本发出绚丽的光芒,大祭司带着剩下的族人日夜祈祷。   但最终他们还是彻底消亡了,在浩瀚无垠的天际,无穷无尽的时间之中。   大祭司是最后一个死去的,他留下来一卷珍贵的手书。但殊没有勇气打开它,完全不敢面对那或许极其残忍的真相。   刘涟没有这个心理负担,一拉卷轴上的绳子,哗啦一声将它展开。   “我们一族,世代居住于九天之上……”不知为何,刘涟竟然看得懂那些奇特的文字,慢慢念出来。   “天人不老不死,我们拥有一切。美丽的容貌,无穷无尽的财富,接近永恒的生命。”   “但致命的缺陷是……”   “我们没有任何生存下去的动力。”   “大地上的凡人,他们争权夺利争斗不休,却拥有无尽的生命力。”   刘涟继续念,姬缜沉默地听着,伴随殊断断续续的哭声:“他们的种族得以长长久久延续……我们却要消散了。”   “失去存在的情感,天人就会自主消亡。没有目标,没有爱恨,没有欲望与杂念。”   “……他化为星海间的尘埃,永久注视着大地万物。”   “我曾祈求神,赐予我族存活下去的勇气,但神祇已经放弃了我族。”   “……或者说,我们放弃了自己。”   刘涟慢慢合上卷轴,大祭司字里行间的无奈与悲哀历历在目。   所有的天人没有死于外力,而是死于内心的荒芜。   不得不说,这实在太叫人唏嘘了。   这座惊世的宏伟城池,是凡人难以仰望的存在。它却死去了,彻彻底底地。   没有了生活在其中的生灵,所有的生气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殊抱着自己,泪水无穷无尽,浸湿了大片衣裙。猝不及防间他朝刘涟冲过去,拔出他的剑就要往喉咙抹。   “拦住他!”刘涟喝道。   姬缜毫不手软,一把抓住殊的手臂,干脆利落卸下他的关节。   “你干什么!”殊仇恨地瞪着姬缜,“贱人,你不是一直很希望我死吗!”   姬缜耸肩:“你死不死与我无关,现在是我家皇上要保你。”   刘涟捧着卷轴蹲下来注视着殊的眼睛:“你才是蠢货。”   “这里面,有关于你的东西,你想不想听听看?”   殊泪眼朦胧地抬头。 第96章 榴莲炖鸡胗(十五)   “……但我族并非彻底毁灭, 尚有一支在人间生存。”   刘涟把卷轴末尾展示给他看, 大祭司写得清清楚楚。   “吾往日观星,窥探天机一角。消亡不可避免,只望能为我族保留最后的血脉。”   “擅自打开天门, 送一部分族人下到凡间……”听到这里, 殊惊讶得止住哭声。   “希望他们能融入凡人,在人间长长久久地存活下去……体会人情冷暖, 爱恨悲喜,莫要如我等一般,在冰冷的城池里消亡。”   关于天人消亡的始末到此为止,剩下的都是一些对于占星术的见解,精妙无比。上面还记载了旁边星盘的作用,看来和殊说的一样,只要接触这个东西,轻易便可倾覆天下。   殊用力抓住卷轴, 手指关节发白。他饱含希冀地看着刘涟:“我, 我还有家对吗?我的族人还活着是不是?”   刘涟谨慎道:“应该是的,但大祭司没有说在哪里。”那卷轴上写了天人们的隐居之处,但语焉不详, 神神叨叨,或许这些哑谜只有天人一族才看得懂。想来, 大祭司对于凡人仍然有一定的忌惮,既希望族人在人间站稳脚跟,又不希望他们被轻易找到。   这些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 光是一个殊,就引起如此大的风波来。要是一群天人现世,怕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殊看了一眼,红着眼眶破涕为笑:“我知道了……我要去找他们。”   他像个快乐的小孩一样,转身就要跑:“我要下去了!”   “站住。”姬缜冷声道。   殊回头瞪着他。   刘涟知道他在忌惮什么,为了防止剑拔弩张的气氛产生,他上前一步站在中间对殊说:“你能保证不滥杀无辜吗?若是你继续为祸人间,别怪我手下无情。”   殊抱着双臂斜眼看他,冷哼一声:“我滥杀?那要怪你的祖宗!”   “要不是没有龙气可吸,高贵如我又何必去吃凡人?!”   他嘲笑道:“我等为了生存迫不得已,而你们凡人,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其极,有什么资格来职责本宫?”   多年来的宫廷生活养成了习惯,贵妃这个身份已经深入骨髓,一时半会的他是改不掉自称了。   殊冷冷地看着姬缜,转向刘涟时态度却放柔了:“我答应你,只要你们不杀我,我不会再滥杀了。我的族人一定会有办法延迟我的衰老。”   “但还有一件事……我要圣祖皇帝的尸骨,这个承诺,还作数么?”他说。   一切痛苦的根源都来自于那个卑鄙无耻的凡人,不挫骨扬灰,难消心头大恨。   姬缜皱眉:“不行……”   刘涟打断他的话:“可以,我说话一直算数。”   这种行为何止大逆不道,姬缜不赞同地看着他。   刘涟抬头注视着姬缜的眼睛:“我不介意,而且……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姬缜,我知道你当初恨我,恨命运把我们绑在一起。”   姬缜也不掩饰:“不错,过去我确实恨你。可如今,我庆幸能和你绑在一块儿。”   刘涟点点头:“你很好。但你能保证,往后的帝星与伴星,他们会和平相处而不是自相残杀吗?姬缜,人的一生就那么长,你看不到往后的事情。”   “况且……斩断了关联,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姬缜哂然:“星轨可以斩断,你就别想走了。”   刘涟忽然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不走。我走了,你给谁当摄政王?”   姬缜看着他坦荡的眼睛,非常想把他就地正法。可惜地方不对,气氛也不好。   刘涟走到星盘旁边,拿起那支细细的玉棒:“大祭司说,星盘是可以改动的。但除了帝星之外,没有任何星宿有这个权力。而帝星代代转生下界,基本没有机会来到这里。”   “但他应该没有预测到,我会来。”   按照星图,刘涟找到了那一对共生的星星,帝星与它永不分离的伴星。他目光锐利,发现了一丝异样。   星星们按照轨迹运行,除了帝星之外也有别的星星是带伴星的,它们之间依靠的是彼此的牵引力。不管帝星运行到哪里,伴星都跟着它,永不分离。星辰各自有色彩,但都很干净,只有伴星上粘着一点血迹。   “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刘涟用玉棒挑起那滴血珠,“我想,这就是第一代并肩王的血。”   “传说中那位大国师,有逆天改命的威能。没那么夸张,他只是用了不为人知的方法,偷偷摸上这天之城来,又摸到了星盘,把并肩王的血附着在伴星上。从此,代代并肩王的命星都是伴星,而天子却不一定是帝星了。”   殊点点头:“那个贱人废物,当年既喜欢我,又喜欢云阡——对了,就是他家先祖呀。”他指了指姬缜。   他绕着头发,姿态风情万种:“我比他漂亮多了,可是我什么都不会。云阡会打仗,能治国,几乎什么都会呢。”   刘涟:“……”这人渣祖宗,还真是享尽齐人之福啊……不过他机关算尽,大概也算不到自己若干年后会被苦主刨出来鞭尸。   “他自己死了,想带着我一起,又杀不死我。而云阡,生前给他鞍前马后累死累活,连后代都得继续给他的子孙做牛做马——所以,你还觉得我鞭尸他的要求过分么,王爷?”   这句话是对姬缜说的。姬缜嘴角抽搐,只能保持沉默。   殊仍在煽风点火:“他可不想想自己的龟孙们有没有那个帝星命!哪怕强行绑着伴星都是废物一个!云阡的后人倒是好那么一丢丢,可惜你们给他提鞋都不配!”   被贴上“龟孙”和“废物”标签的刘涟:“……”   “给祖宗提鞋都不配”的姬缜:“……”   殊眼看着自己快要挨揍,赶紧改口:“哎呀呀,不是说你们啦……殿下你这么可爱呢。”   刘涟扶额:“算我求你的,闭嘴吧。”   他用玉棒挑起伴星上的血珠,心一横用力戳破。   血珠碎裂的瞬间姬缜心头一空,有些失神。但片刻后就好了。他看着刘涟,宠溺地揉揉他的头发。   自己要的只是这个人而已。   刘涟在星盘里拨了拨:“我看看还要怎么样……破军星?”   他找到了咕噜的命星,略一思索,将星星小心地挑出来放入一只小小玉盘中。暗红色的破军星闪烁着不祥的色彩,刘涟指尖一按,星星上浮现咕噜的小肥脸。   “换一下。”按照大祭司卷轴上的改换星位的方法,他给咕噜换了一颗不在本次轮回中的福星。   “小王八蛋,哪怕你吃里扒外,爸爸还是爱你的。”刘涟喃喃,把星星全部归位。   他拍拍手,长长呼出一口气来:“终于搞定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刘涟转过身对姬缜说:“从这一代之后,并肩王的后人再也不必捆绑着伴星了,所有人都能得到自由。”   “我们回家吧……”   殊却拦住他:“哎,等等,你不许愿么?”   “帝星乃众星之主,你亲自过来改的星盘,应该是可以许一个愿望的。但只有一次哦。”殊说,他狡猾地看着刘涟,“你不要就帮我许吧,我要永远青春美貌,对了,我还要姬云琛爱我。宝贝殿下,我喜欢你,但你是别人的;我喜欢云阡,云阡死了。只有姬云琛还活着,让他爱我吧。”   姬缜:“……”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刘涟:“……对不起没有这种操作。”   便宜祖宗和便宜爹可以随便卖毫无压力,但岳父大人可不行。   殊叹气道:“好吧,那我还是喜欢自己好了。”   刘涟闭上眼睛,思索要什么愿望。殊唠唠叨叨地说:“你们知道吗,其实我还挺喜欢他的,因为我第一眼看见的是他。可惜他非要与我为敌,那就没办法了。谁叫姬缜那么讨厌呢?其实我挺想杀他的……可是我一想杀姬缜,他就会生气。干脆两个一起杀掉好了,眼不见心不烦么。”   姬缜和刘涟:“……”究竟是要多厚的脸皮才能当着人家面说出这种坏话?   他阴冷道:“好胆,你最好躲得远远的……要是出现在本王视线之中,护城河还是乱葬岗,自己选。”   殊无赖道:“你死了吗?姬云琛死了吗?这不是没死嘛。”   刘涟闭眼喝道:“你给我闭嘴!”   他轻声许愿:“我要世间圆满,所有无辜之人重获新生……”   殊撇嘴:“真是善良的愿望,哼哼。”   一旦说出口,便不可更改了。   许愿完之后,什么情况都没有发生。刘涟摸摸鼻子:“你不是骗我的吧。”   殊怒道:“以天人之名起誓,我没有说谎!”   他话音刚落,整个人骤然缩小一圈,身形变得纤细瘦削,和刘涟差不多高了。他的相貌也变得青涩稚气,活脱脱就是个美貌少年。   “……什么啊?”殊摸着自己的脸,惊喜得转圈圈,“这是……我一千年前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遭受囚禁,手上也没有染血,还是个干干净净的天人。   殊兴奋得扑过去抱住刘涟就要亲,被姬缜拖着后领甩在地上。他傻笑着打滚:“哈哈哈,我可以再活一次了!”   刘涟摸着下巴,原来重获新生,是这个意思吗?那,是否无辜冤死的人,也会复活呢?   这就得等到回家再说了。   姬缜不耐道:“可以走了吗?”要不是看在刘涟面子上,他早就把殊打死了。   刘涟摇头,挽起袖子向殊走过去:“等一下吧,我给你报个仇。”   他对殊露出森森白牙,殊背后一阵发冷。   “你!别打啊啊啊——”   “这一拳是替姬缜打的,这一拳是替岳父打的……”   姬缜饶有兴趣地坐在星盘旁,看刘涟单方面殴打那个怪物,委实畅快。   殊鼻青脸肿着开启天阶,送他们回去。他最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天城,头也不回地走了下去。   ***   皇帝死得并不怎么光彩,因此丧事从简。一个月后在姬缜策划下,刘涟登基了。   天子年少,由并肩王姬缜辅政。说是辅政,其实就是姬缜一个人在干活,刘涟什么都不懂,甚至不想待在宫里。   “你去哪儿?”姬缜抱臂靠在门框上,挑眉看着正在打包袱的刘涟。   刘涟轻咳:“这个,我……宫里闷,想出去走走。”后宫里那些被吃的人,居然全都活过来了!所有人好像无事发生过一样,争着来笼络新任天子。那几个老妃子,都抢着要照料他,实在受不了。   而且……自从穿上龙袍之后,深夜床上总是会出现一个叫做“姬缜”的东西,给他宽衣,哄睡觉,顺便玩亲亲。   姬缜说:“我喜欢你穿龙袍的样子。”   刘涟:“……”   “我说过,有朝一日,要在龙椅上……”姬缜悠然道。   刘涟:“……王爷,你能不能少想那些不好的东西?”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是在龙椅上给你装个软垫子,防止你久坐伤身。”姬缜神情严肃。   刘涟:“……为什么觉得哪里不对。算了,我儿子呢?”   姬缜拉着他出门,顺便把他的包袱弄散:“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花园中甚是热闹,宫娥们趁着秋高气爽,三五成群地荡着秋千,各色裙裾飞扬甚是好看。姬缜拉着刘涟绕过小路,来到幽静的小亭。   “你怎么在这里?!”刘涟下巴都要掉了。   大意了,他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个家伙!   气质妖异的美少年一袭艳丽红衣,正坐在凉亭中,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他正在哄腿上的胖小孩睡觉,嘴里还念叨着“快长快大”之类。   咕噜睡得香,口水流在萧一夕腿上,浸湿一块布料。萧一夕毫不介意,眼神温柔。   他听到动静,抬眼一看,目光与刘涟正好相触。   “果然是你,但你怎么变小了?”刘涟的精神力轻微震荡。   萧一夕竖起一根手指压在唇上:“嘘……”   “我早已说过,我们终会重逢。”他的笑容神秘莫测。   ***   多年后,大胤并肩王薨。帝扶棺入陵,月余,帝崩,二人合葬。   刘涟咽气前,恍惚间看见一只灰色没有脚的肥胖生物朝他蹦跶过来,软软的手没有手指,拉住他的手掌。   “榴莲儿,我们该走啦……他在等你,一直在等你哦。”   它牵着他的灵魂,回到最初的起点,那虚无一片的世界。   一个体态高挑修长的男人,穿着玄色锦袍,山川星辰的纹样在上面若隐若现。他不如往日那样戴冠,黑发随意披散,正是二人独处时,刘涟最熟悉的姿态。   他回头,眉眼邪肆而温情脉脉。   刘涟冷冷道:“姬缜。”   “我在。”姬缜声线轻柔如风。   “咱们是时候……好好算清这笔账了。”刘涟走到那藤条编制的椅子上坐下。   姬缜走到他面前,俯身亲吻刘涟的额:“无论怎么算,我都赔给你永世,够不够?”   刘涟冷哼一声,却还是遵循烙印在记忆深处的本能,把头枕在姬缜大腿上,缓缓闭上双眼。   从生到死纠纠缠缠的,就这样吧……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别走!有番外!有番外!!有番外!!!全是糖!全是糖!!全是糖!!!   真的不是烂尾,我只是不想搞事情了只想发糖!   继续求新文收藏→《[星际]怪物与我》存稿中,国庆回来开始! ━━━━━━━━━━━━━━━━━━━━━━━━━━━━━━ 我下TXT书网http://www.wxia.net更多免费电子书.手机下载http://m.wxia.net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尽量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