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下TXT书网http://www.wxia.net更多免费电子书.手机下载http://m.wxia.net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尽量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 ================ 《重生之怀净》 作者:糕米果 文案: 上一世被包(quan)养一生的盲人钢琴天才周怀净,重新回到父母双亡的十七岁。这一回,他的双目健全,还有了关心他的朋友、家人。 友情、亲情都圆满,只差饲主了。 饲主饲主,你在哪里啊?这里有一只黑芝麻馅包子求包养啊~ 陆二爷患有皮肤饥渴症加精神分裂症。 某天捡到一只扑上来求包养的包子,尝尝味道简直欲罢不能,从此过上了天天吃包子的美好生活。 周怀净:为什么饲主总想吃掉我? 陆二爷:不想吃包子的饲主不是好饲主。   食用指南: ·CP:偏执狂精分攻X自闭症小腹黑受 ·1V1,主受 ·HE ·甜甜甜,宠宠宠!!! ·温馨无虐,三观正直,反派退散! 本文又名#当精神病遇到精神病# #自闭症与偏执狂温馨日常# 内容标签:重生 豪门世家 甜文 爱情战争 主角:周怀净,陆抑 ┃ 配角:周怀修 ================ 第1章 坐在钢琴边的青年僵硬着背脊,黏滞的空气中浮动着叫人不安的因子,被厚重窗帘遮挡只透进一束的金色阳光落在他的脸上。 那双钢琴家的白皙修长双手慢慢地痉挛般蜷起来,最终虚虚握成拳。 青年循着声音,缓缓转过头来,阳光将他的脸庞裁成阴阳两面,鼻梁以上被阴影笼罩,而光洁的下巴被细细照出绒毛。他显得疑惑,一双空洞的眼睛毫无着落地透过前方的人望向更远的地方,拘谨地选择简单的词汇,重复着那人的话,问:“他……死了?” 张启明艰难地点下头,随即意识到这位双目失明的钢琴家是看不到他的动作的,于是他嘶哑地将消息再次陈述:“二爷他……受了枪伤……不治身亡……周先生,根据二爷生前遗嘱,我们将会照顾您一生。请您尽管放心。” 他同情地望着面前的青年。 周怀净十七岁父母双亡,双目失明。 那一年的剧场表演,陆二爷临窗垂眸,安静地听他演奏一曲《月光》,从此染上了名为“周怀净”的毒,一发不可收拾。 优雅安静的钢琴家被陆二爷带回这座远离人烟的府邸,金屋藏娇近十年,今天之前再无第二人踏足。 谁能想到,叱咤风云的陆二爷临死前的最后一个遗愿,竟是请求下属照顾好被囚禁在山中的爱人? 英雄难过美人关,销魂莫过温柔乡。 虽然陆二爷是自己效忠的人,但对于周怀净,张启明难以不同情。十年前,是他奉命亲手将人掳来,害得彼时清透的少年懵懂地被关在此处,不知曾经受了怎样的折磨和痛苦。 “周先生,二爷为您请的心理医生已经到了,我到楼下接他上来,您稍等一下。” 青年转回去,置若罔文。 意料之中未得到回答,张启明更加怜惜周怀净。二爷说他有自闭症,也不知这十年究竟是受了怎样的痛苦,才不愿同人交流,而二爷为了私心,宁可不帮他医治,由他封闭自己的世界。只要不逃离,怎样都好。 在情爱面前,陆二爷不过是个为情所困苦心积虑的平凡人。 张启明到楼下接待秦医生。 这位著名的心理咨询大师是陆二爷的专属医师。在此之前,尽管有人时常在背地里偷偷骂着陆二爷是个神经病,但谁也没当真。 可谁知道,陆二爷真的有精神分裂症。 陆二爷昨天发了病,离开别墅到另一处府邸。半夜里,照顾他的阿力听到楼上陆二爷焦躁的脚步声,阿力要上楼,陆二爷站在楼梯口,瞪着一双血红的眼叫他滚,犹如一头即将爆发的嗜血的野兽。 阿力恐惧地不敢靠前,不断后退。 陆二爷忽而举着枪,对着空气里扫射,一边自导自演着一出戏,嘴里嘟嘟哝哝:“怀净别怕,我来救你了。” 阿力心知不妙,连忙朝外跑,要去请人来帮忙,可一声枪响,子弹射中了他的腿。陆二爷举着枪慢慢向他逼近,俊美苍白的容颜被幽暗的光线映出魔鬼的神态,狞笑着道:“谁也别想抢走他……谁也别想……” “二爷!二爷是我!”阿力全身的肌肉紧绷,试图唤醒他的理智。 陆二爷的脚步果然停了,盯着他看了一会,恶狠狠道:“没想到竟然是你伙同外人企图抢走我的怀净。”说罢,黑洞洞的枪口对住了他忠实的下属。 “二爷,周先生还在云山别墅等您。” 陆二扣枪的手指顿住了。他手中的枪落到地上,瞳眸一瞬清明,下一秒却神经质地捡起枪追着大门的方向跑去,嘴里仍囔囔着“怀净”。 阿力担心他的安危,拖着受伤的腿爬到电话旁边,喘着气拨出号码。 当张启明接通电话,阿力还来不及说话,只听门外一声枪响,强烈的不安感从心底涌出。 他握着电话筒,嗫嚅着喃喃:“二爷……出事了……” 秦医生对陆二爷的病情估测过于乐观,自从周怀净出现,陆二爷已经很少表现出过激的妄想症行为,可没有想到,竟然还是酿成了悲剧。 陆二爷的死亡同样给他带来了打击和挫败,他原以为能够救助的病人,没想到在他眼皮子底下隐瞒着自己的病情,陷入巨大的危机恐惧之中。这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秦医生一面恪守医者的本分,一面也把他当成自己的小辈,天底下敢把陆二爷当晚辈的估计他是仅存的一人了。 秦医生随着张启明上楼。他从陆二爷口中多次听到过关于周怀净的事情,虽从未见过,但知道是个本性纯良的孩子。 当初陆二爷将周怀净掳来囚禁在别墅,秦医生曾经劝过,可出于私心,并没有报警。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看着陆二病情渐渐稳定,且慢慢带了真心的笑意,他心中也是自私地高兴的。 如果不是他疏忽了陆二潜意识中害怕失去的恐惧感以及被精神分裂症掌控着的被害妄想…… 秦医生暗暗叹气。 张启明打开敲了敲琴房的门,没得到回应。他蹙了眉,转动门把。 依然幽暗的琴房,周怀净习惯性活在黑暗里,整座府邸基本笼罩在暗色之中。 阳光从窗帘缝隙钻进来。 滴答…… 滴答…… 细小的滴水声引起张启明的注意,在门打开的刹那,微弱的血腥味飘进他敏感的鼻息中。 张启明睁大眼,大步走过去。 青年伏在钢琴盖上,安静地沉睡着,脸上跳跃着明朗的光芒。 他的脚边,一把枪躺在血泊之中,随着坠落的血液往上看,青年白色的衬衣被染成一片血红,胸口绽开妖冶的红花。 张启明放轻脚步,走到钢琴前。 周怀净的唇角轻轻弯起,仿佛在做一场美丽的梦。 落在琴上的手中握着一只怀表,被张启明轻轻抽出。 表盖打开,一抹熟悉的低沉声音温醇地报时:“怀净,现在是早上八点二十分,该起床了。” 表盖的内侧,阴沉的陆二爷温和笑着,而俊秀的青年站在椅侧,手被他攥着。 周怀净的作息一直规律,八点二十之前已坐在琴前,只因昨晚一夜未眠,等着某人回家。 张启明眼中含了泪,侧头对秦医生轻声道:“噓,他睡着了。” 谁也别,叫醒他。 第2章 八月的天气炎热,整个地面仿佛要烧起来,站在橡胶路面上前方的景象都被蒙太奇地扭曲了空间支离破碎起来。 周家太太早早起床,梳了端庄的发髻,在沙发上等到近午,看看时间,面容难掩焦急之色。 “老周,飞机不是十点到吗?怀修怎么还没带着人回来?”她扶了扶梳理规整的头发,侧头问丈夫。 周先生若无其事看报纸,眼神从时钟上绕了一圈回来:“十点到,不是还要出机场?正是下班高峰期,难免堵车。再等等。” 周夫人瞥他促狭:“行行行,现在端着不着急了,不知道昨晚是谁一夜没睡。” 夫妻俩正说着话,门外忽然传来汽车驶入的声音,而后管家一脸急色率先进来道:“先生,夫人,少爷带着怀净少爷回来了。” 话音一落,周先生倏然放下报纸,没了方才装样子的不慌不忙,几个大步迎着大门走去。身后,周夫人撩撩头发,问着女佣:“帮我看看好着吗?” 女佣含笑:“夫人,好着呢。” 周夫人得了准,按压着激动,优雅地朝门边走,只是脚步露了几分急切。 走到门口,从外头走进来司机拖着行李箱,身后跟着身材高大的俊朗青年,再后一名少年垂着头,慢慢地抬起头。 那少年容貌清俊,皮肤白皙有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软嫩,可惜脸颊太过瘦削,眉眼间的神色也过于平静无波,眼神透着几分死寂。 “这是怀净吧。”周先生平常不怎么爱笑,现在努力让自己的笑容不显得生硬,洪钟大嗓门压低了极力温柔。 “回来就好。快别站在门边,午饭都做好了。”周夫人释放着善意,柔声道。 身穿笔挺西装的青年侧过身,怕吓坏对方似的,日常里冷淡的声音这是也是温和轻和:“怀净,这是你伯父伯母。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少年低低的唤道:“伯父,伯母。” 周先生、周夫人立刻连连点头,眼中都含了泪光。 “怀修,你带着弟弟去楼上房间,换身衣服洗洗手就下来吃饭。”周太太对儿子道。 周怀修颔首,低头再次温和的声音同他说话:“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少年默默跟着他上楼。 等人消失在楼梯上,周太太肃然对身边的女佣管家几人说:“你们以后称他二少,别让他生分了。” “夫人想得周到。”管家连连点头。 “这孩子瞧着实在可人,可怜我那弟弟弟妹……”周夫人声音哽咽,眼中含泪,又要掉泪,被丈夫搂紧怀里轻轻拍抚肩膀。 “今后,我们便是他的家人。”周先生一米九的汉子难得感伤。 也是不能不感伤的。 音乐界有名的钢琴家和指挥家双双车祸身亡,而他们的独子周怀净,在车子爆炸的最后一刻,被母亲用力推出车中,眼睁睁看着父亲抱住母亲的头,伴着一声巨响和刺眼的火光,消失在他面前。 若非那一刹那,他下意识用手臂挡住了眼睛,差一点,他的双眼就被热浪灼瞎。 周家夫妇得知弟弟弟妹的噩耗,本想亲自到A市将侄子接回来,恰逢儿子周怀修在那出公差,就让他赶紧先把人带回来。 A市那里还要处理,就怕记者太过扰人,周家人考虑到这个,才现将人领回,打算下午亲自去料理丧事。 周怀修陪弟弟整理箱子里的东西,翻出一套轻薄的连衣小熊睡衣,底下还有毛绒版,是冬天款。 周怀净父母受邀去波兰演出,打算顺便在那里度假,准备了不少衣服。爆炸之后,大多东西被烧毁,这两件因为和小提琴一起裹在铁箱里,幸免于难,反而是那把小提琴被震成碎片。 周怀修将东西放进衣橱,带来的太少了,时间紧迫也还没有选购新衣,过后少不了要添置东西。 整理好东西,周怀修带着弟弟洗手下楼吃饭。 餐桌上的食物十分丰盛,他们不知道周怀净喜欢吃什么,于是多做了几样菜式。 周怀净坐到桌边,安安静静地吃饭,举止斯文有礼。白净的面容映衬着眼眸更加幽黑,嘴唇却有些发白干燥。 周夫人仔细观察了他多吃了几口的饭菜,不时用公用筷子给他夹菜,夹一次菜,周怀净就乖巧地说一句“谢谢”,看得周家人又有趣又心酸。 吃过饭后,周夫人拉着儿子到一旁说:“你明天带着弟弟去看看心理医生,这么大的刺激,难保不会留下心理阴影。我看怀净也太安静了。” “好。” “秦医生是这方面的高人,可他现在退休也不给人诊病了。书房里有他的电话,今晚你给他去个电话,问问行不行,要不行请他推荐个水平高的也成。” “嗯。” 周夫人瞪他一眼:“你看看你这个性子,成天好好好嗯嗯嗯的,能多说几个字不?这样怎么和你弟弟交流?” 周怀修见母亲要炸毛了,无奈投降:“知道了,妈。” 周先生周太太下午要走,周怀净从沙发上站起来,清脆地和他们告别说再见。两位长辈笑得合不拢嘴,一反对待亲生儿子的冷酷无情。 到了晚上,晚饭后,周怀修先送弟弟回屋,然后到书房里忙活。 他列了要购买的清单:衣服、裤子、鞋子、袜子、内裤、皮带、领带,全身上下考虑一遍,然后是电脑、书籍,屋里的硬躺椅改成软沙发,手机不能忘,听说最近出了一款全息网游的头盔即将发售,得为弟弟抢一个…… 周大哥操心到巨细靡遗,最后当头棒喝,才想起最重要的一样东西差点忘了。 钢琴。 戏剧性地说,周永安先生与指挥家周永宁是对失散多年的兄弟。早年长江发大水,父母双亡,两人被送进了不同的孤儿院,又被不同人家领养,直到前年才取得联系。 两家人在车祸前见过几面,只是周怀净有自闭症,不曾和周永安先生一家见面。每一次,周永宁夫妇都匆匆来了又走,生怕周怀净由护士照顾得不周全。 据说,周怀净非常有音乐天赋,但周永宁夫妇不愿意他受到过分的关注,除了年纪还小的时候参加过国际音乐比赛获过奖,之后没再登过台。 虽然和舞台的缘分浅,可周怀净对音乐抱有极大的热忱,只要一听他弹琴,任何人再繁杂的内心都会刹那平静,得到灵魂的涤荡。 周怀修列完了清单,看看时间八点钟,给秦医生打了个电话。 第3章 江南陆家从民国一直富庶到如今,国内动荡时期,祖上睿智举族迁到意大利,等平息了,又带着人回来了。相传,在意大利期间,陆家为了争取一席之地,同黑手党关系密切。 现今的陆家掌权人是陆抑,他这一辈仅有他和兄长陆英两人,往上数一代,上任家主老爷子只有一个姐姐,嫁进周家,生了周永安周永宁兄弟二人,往下数一辈,陆抑至今未婚无子,而陆英有两个孩子,大的上了高中,小的女儿还在上初一。 仔细算来,周家和陆家的关系也不算远了。只是周家兄弟早前失散,和陆家断了联系,近些年,周永安一家才和陆家有了接触,认了亲戚,而周永宁一家因忙碌,对这些复杂的人际也不上心,竟是直到过世都不曾拜访。 提到陆家,就必须提到陆二爷。 陆家二爷陆抑和陆英是同父异母,陆父五十多岁娶了二十多岁的夫人,老当益壮又得了个儿子。可以想象,陆英和陆抑兄弟二人年纪差距已经能成父子,关系也不会多亲近。陆老爷对这个儿子极为喜爱,尽管小儿子身体不好,到最后,陆老爷还是跳过了大儿子,将家中事业交给了陆抑。 陆二爷生来一副病体,打小没断过药,少年时期病好多了,腿却瘸了。好在陆家有钱,医治得当,现在偶尔双腿下地走走还是可以的。 只是陆二爷的性情可不如那双病腿,不仅难接近,性格还阴郁兼睚眦必报。谁叫他手中有钱有权,依然有一堆人背地里骂有病,面子上排着队上赶着巴结。 外人却不知,陆二爷脑子真有病。 陆二爷近来病情不稳定,他的皮肤饥渴症因被害妄想不能得到满足,情绪躁郁得急需寻找突破口。再这样下去,秦医生真担心他会一枪崩死路人或者自己,总归要流点血才能定定他的心神。 好在,陆家一家游戏开发公司已经将全息网游的头盔研发出来,希望在游戏里能缓解他的病情。 每回给陆二看病,秦医生就提心吊胆,生怕知道太多秘密,门都出不了就死了。好在老头子命硬,活到了今天。 秦老心神俱疲地回了家,换一身衣服暗自嘀咕,来个人帮他治治陆抑那个祸害多好,他都一把年纪了还不让退休。刚往太师椅里一座,电话就响了。 周大少先自报家门,而后提出请求。 秦老最近抽不出空,随时得防着陆二爷犯病,因此思索了一下,给了个自家高徒卫南的电话。 挂了电话,秦老先去电卫南打声招呼,卫南又亲自给周怀修打电话简略谈谈情况约好时间。 几通电话结束,已经九点半了。 周怀修捏捏鼻梁,取下眼镜,去弟弟房间,屋内已经关了灯,他顿了下转而下楼取杯咖啡继续回书房开始工作。 漆黑的屋子里,周怀净其实还没睡。 他睡不着。 任凭哪一个人刚自杀完又恰好重生到一辈子最悲痛的那个时刻,都难以睡着。 少年坐在床边,习惯性地摸上脖子,每当不安时,他总会依靠那样东西寻求慰藉——可是,那里空荡荡的。 手指痉挛了一下,失落地放下。 前世二十七年,前十七年在父母的慈爱中成长,后十年被那人庇护在怀中。 周怀净固然懵懂,却知道只要有那人在,他不必再听那些污言秽语,不必被逼迫着在陌生的环境里弹琴取悦于人。 那人在家中的每一个角落都铺上了毛毯,尖锐的地方也都裹上了软布。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光着脚丫子踩在毛毯上随意走动,就算有危险那人也会随时随地出现护住他。 可他忽然就离开了,就像爸爸妈妈那样。 周怀净垂着头,借着黯淡的透进的光,看着自己的手。 都怪他那天推开了他。 月色凉如水的夜晚,陌生的滚烫气息在琴房中蔓延。 一身血腥味的男人将他压在钢琴上,用炽热的唇描摹他的轮廓,从薄薄的眼皮,贴着鼻梁,暧昧地贴着他的唇。 一双带茧的手钻进衣服里,热情地用力地抚摸着他的腰肢。 嘴唇被撕咬,时轻时重地辗转厮磨,热烈的气息侵袭着他的每一次呼吸。 青年从未受过这样的对待,颤抖着睁大空洞的眼睛,下意识一把推开他。 黑暗里,有野兽粗重的喘息,随时将要扑上来将他咬碎吞噬在肚中。 那是真实的,不加掩饰的杀意,意图吞没所有的占有欲。 周怀净扶着琴,这一刻,那人是那样陌生而可怕,仿佛揭下了伪善面具的恶魔,令他想拔腿逃跑。 许久,那人的呼吸平静下来,低低说了句“抱歉”,踩在毛毯上地脚步声越来越远。 周怀净躺回床上。他看得见了,却再见不到父母,也见不到那人。 当用消音枪结束一切,下一秒只来得及看着母亲将他推远,爆炸的余波把他冲击开。 闭上眼,眼前是父母相拥的场景,耳畔响起绵延不绝的月光奏鸣。 他不知道那人的容貌,不知道那人的姓名,也不知道那人的身份。 除了声音,一无所知。 可他还是想找到他。 已经习惯了被拥入怀中,靠着温暖的怀抱安眠的人,在十年中第二个没有那人的夜晚,再次失眠了。 第4章 第二天早上,周家大哥敲响弟弟的房门,当门打开,露出穿着小熊睡衣光着脚的白嫩少年,周怀修眼睛好像被什么给闪了一下。 “怀净,换身衣服,哥哥等会带你出门。”周怀修的手指动了动,最终控制不住地揉了揉弟弟软软的头发。 周大公子的弟控之魂被召唤点燃。 周怀净睡得晚,刚起来还有点迷迷糊糊,下楼时差点从楼梯上跌下去,还好管家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他。 吃早饭时,周怀净半垂着眼,一口一口含着牛奶,再慢慢吞下去,然后配一口吐司鸡蛋之类,看得周怀修手指又痒了。 等到出门,一辆自行车停靠在外头,周怀修坐上去,周怀净乖乖跟着爬上去。 昨天没和父母说,接到周怀净之后,他怎么也不肯坐进车里,周怀修就明白恐怕那场车祸给他带来了阴影,于是当即买了自行车,司机则开着宝马用低于20码的速度跟着。 一路骑着车,接受路人各种惊诧的目光。 没办法,这对兄弟看着太养眼,英俊挺拔的青年和清秀绵软的少年,想不受到注目都难。 这所疗养院专门接收一些自闭症的儿童,环境僻静优美,也带有各种娱乐设施。 出来迎接的护士好奇地偷偷看这对兄弟,眼中有种奇异的光。 周怀净不习惯被人用目光打量,躲在哥哥身后,手指揪着对方的衣角。这是一种信任依靠的姿态,在出事之后第一时间将他纳入羽翼下庇护的人,得到了少年的发自内心的信赖。 周怀修阻隔在他和护士之间,冷淡地瞥了眼年轻的女孩,那护士脸一红,尴尬地不再偷看,认真地给他们引路,边介绍着疗养院的情况。 卫南坐在办公室里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人,笑眯眯地把人迎了进来,没有将过多的目光直接放在周怀净身上。 他和周怀修交流着,不时和周怀净说上两句,有时能得到简短的回答,有时周怀净盯着窗外的竹子发呆。 卫南让人送来甜点,只见一直看着外面的少年突然把头转过来,眼睛亮亮地盯着提拉米苏。他笑了笑,先将其中一份推给他,少年抬头看看他,眼中似有挣扎的情绪。 “周先生也尝尝吧。”卫南转而给周怀修送一份,示意他吃。 周怀修明悟,他不喜欢吃甜点,这时端起提拉米苏吃了一口,然后眼角便见周怀净也跟着端起来低着头乖巧地吃了起来。 “怀净,可以把你手边的纸盒递给我吗?”卫南晃了晃手指上沾着的蛋糕,道。 周怀净看着他的手指几秒,颇有点责怪浪费了美食的意味,他想舔干净那上面的奶油,但目光落在卫南脸上的时候,默默地把纸盒递过去了。 卫南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好像被嫌弃了…… 他擦干净手指,等周怀净吃完了,又说:“怀净,你可以跟着外面的护士姐姐,帮忙再取几分甜点和饮料吗?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周怀净下意识转头看堂哥,得到对方肯定的点头,也跟着点点头。 护士温暖微笑,带着他去取食物。 等人走了,周怀修问:“卫医生,怎么样?” 卫南手指点了下桌面,漂亮的嘴唇微微上扬道:“他愿意和人进行目光的接触,对外界刺激具有较高的反应能力,同时也能共情到别人的需求。自闭症能恢复到这种程度,可见周永宁夫妇对他投注了大量的时间和爱护。” 周怀修联想到叔父叔母总是来去匆匆,的确是关怀备至,认同地点点头。 “比较奇怪的一点,前两天的车祸没有让他封闭内心,相反,似乎还刺激到他同外界交流的意愿,具体表现在他急切地在你身上寻求庇护。”卫南又道,“这是好事。接下来是更巨大的工程,需要对他进行更深入的情感输入,提高他对情感的认知,加强语言表达能力。” “具体需要怎么做?” “作为亲人,要求你们平常多关心他,适当给予拥抱等肢体接触。依我看,他的自理水平较高,你们可以送他到环境好的学校,让他多和别人相处。” 周怀修皱起眉。送到学校多和同龄人接触是不错,可是周怀净从没上过学,以他目前的情况,万一在学校受到欺负…… 卫南看出他的顾虑:“你们不可能让他一辈子在你们的庇荫之下。若说校风,辰光中学不错。你弟弟这么可爱,相信会有很多人愿意照顾他。”他笑眯眯点着下颔,“当然,我这只是提议,具体还要看你们怎么选。” 周怀修点头,打算回去了再和父母商量。 “我这还有另一个提议。” 周怀修挑眉望他。 “陆氏旗下飞灵游戏公司开发的第一款全息网游《仙游》下个月就将全球发售。这款游戏分了儿童、少年、成人三个版本,你们可以给他买儿童版本的游戏磁卡,安全性得到保证,同时也可以多接触人群。周先生也可以给自己买一份,陪着他玩。” 卫南说得太具有诱惑性了。据他所知,儿童版其实就是……一想到弟弟变成……周怀修就血槽清空抵抗不住蛊惑。 只是如果他知道,因为这一款游戏,弟弟白白便宜给了某个变态,周怀修不知道会不会恨不得时光倒流阻止自己手贱打电话预购,同时用502封住卫南这张说客的嘴。 这时的他还没看出卫南是个出馊主意的祸害,所以他果断地点头采纳了意见。 周家不缺钱,和陆家的人打声招呼,虚拟头盔就没有买不到的道理。 第5章 A市的事情处理完,周永安夫妇带着一盒骨灰回来。 周永宁夫妻生前都签署过遗体捐赠,可大火将他们直接化为飞灰,甚至骨灰交缠在一起无法区分开。人生太多意外,谁也不知道明天是不是被蒙死神召唤。 周怀净捧着骨灰盒,轻轻亲吻之后,告诉他们,爸爸妈妈生前最喜欢大海,他想将他们撒向海中。 周家人点头,陪他一起去海边。 海风从海面上吹来,夹带着腥咸的湿气。正是风雨前奏,风力有点大。 周永安夫妇和周怀修看着他面朝着大海的方向,打开了盛放骨灰的精致盒子。一阵又一阵的风吹来,一点点带走了盒子里的骨灰。 周怀净看着随风而逝的骨灰,侧头问:“哥哥,生命是不是总这么无常?” 清润的少年瞳眸干净,认真地皱皱小鼻子问话,莫名叫人心里一酸。 周怀修的手摸摸弟弟的脑袋,帮他把被海风吹乱的头发理顺。他放缓语速,轻柔说道:“是的。谁也无法把握到它。有些人会为已发生的哭泣,有些人会为未到来的忧虑,但只有今天,才是我们能用手触碰到的。” 少年懵懂地望着他。 “生命喜怒无常。它有时对你笑,有时向你翻脸。它对你笑时,你也对它笑笑,它向你翻脸了,别害怕,有我们在你身边。” 周怀净疑惑地望着他,又问:“哥哥,你帮我看看,它现在是不是在笑?”他吃力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我看不到它。” 人在这尘世里羁旅一生,多少人沉溺其中,渴望自己的一举一动也能令天地同悲同喜,可到最后才发现,我们都是如此无力渺小。 周怀修嘴角牵起淡淡的笑,他的弟弟如此稚嫩朴实,甚至不知该如何去表达伤心的感情,仅在世界一隅诧异着——他看不见它在笑。 他当然看不见,因为生活刚将他置于寒冰,令他失去了一切。 周怀修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让弟弟受到一丝委屈。 夏天以漫长的炎热继续着。 八月到了中旬,周怀修问他想不想去学校上课,周怀净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入学一事暂时作罢。 期间,给周怀净买的钢琴送来了,是家中的那一架。周怀净嘴角露出小小的笑容,从未见过他笑的周怀修眼前一闪,被可爱的小虎牙和嘴角边浅浅的笑涡击中内心,又摸摸弟弟的脑袋。 周怀净在周家适应不错。周家为了他的病情,安排了一系列出行计划。早上他和管家一起出门去小区超市买菜,这片区人不多,也不怕拥挤。傍晚时,周太太会带着侄子在外头散散步,教他和打招呼的人问好。 十七岁的少年眉目干净,又生得唇红齿白,看着没谁会不喜欢,得了招呼都会夸赞几句。 某天出门,周怀净看到一个拄着拐杖摔倒的孩子,手足无措不知要不要上去帮忙。周太太注意到他的改变,在他求助似的将目光投向她时,她微笑着鼓励他上前。周怀净脚步一顿,几步过去,扶起那男孩。 男孩向他露出灿烂的向日葵般的笑容,甜甜道:“谢谢哥哥。”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三颗大白兔奶糖递给他,“爸爸说,别人帮助自己了要给谢礼。我只剩三颗了。”他羞赧道。 那奶糖被放在口袋里,已经有点黏乎乎化开。周怀净低头看一眼,从他手心取走,轻声道谢。 男孩的爸爸及时赶来,看到儿子摔了一身灰尘:“小凡,有没有摔疼了?” “不疼,我是男子汉。大哥哥刚刚把我扶起来了。”他指着周怀净说。 男人回头,看着少年热切连声道谢。 周怀净颇不自然地垂下头,抿着唇没说话。 等男孩被爸爸抱着离开后,周太太眼尖看到周怀净薄红的脸,抿唇笑了:“我家怀净是不是害羞了?” 周怀净抬起水雾的眼眸,慢慢把手掌摊开:“伯母,吃糖。” 三颗大白兔的糖纸因为糖体软化而变了形,现在被少年珍重地摆在面前。 周太太不忍拒绝他的好意,挑了一颗含在嘴里,却见周怀净并没有吃。“你怎么不吃?” 他神情肃穆:“要留给伯伯和哥哥的。” 周太太算是懂了儿子为什么总那么喜欢摸他的脑袋,现在她也忍不住摸摸他的头,柔顺的质感太容易上瘾了。 糖果在口中溶化,周太太笑着说:“真甜。”话中不知在说糖,还是在意指其他的什么事情。 八月末是周怀净生日。 周先生寻思着,和夫人一起去宠物店里挑了一只毛绒绒的小二哈。 到了晚上,一家人连着管家、司机、女佣、厨娘,大家一起给他唱生日歌,切蛋糕。 拆礼物的时候,周怀修送了一张周永宁夫妇演奏的录像光碟,管家司机等人也分别送上礼物。 周怀净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礼物,尤其是当他拆开伯父伯母给他递来的礼盒,里面跳出一只小家伙扑进他怀中,他顿时措手不及。 小家伙一个劲往他怀里钻,兴奋地摇尾巴舔他的下巴,汪汪直叫。 周怀净被舔了一脸口水,僵硬地将它抱在怀里,害怕它一挣扎就摔倒地上了。 众人笑吟吟看着他,等小家伙被抚着后背稍安分下来,他得空分神问:“它有名字吗?” “没有,怀净给它取个名字吧。”周先生笑着说,“小家伙很喜欢你。” 周怀净赧然,说:“就叫球球吧。” 一颗圆滚滚小胖身子的二哈球欢乐地叫了一声。 “看来它很喜欢。”周怀修拿手指逗逗它,不料下一刻就被胖球一口咬住手指,还好因为它小没力气,不然非得出血。 这颗一来就和他抢弟弟的团子,在后来的许多时候都让周怀修生出“既生瑜何生亮”的质疑之感。 入了夜,周家已经关了灯。周怀修处理文件休息晚了,杯子里水已冷,便要下楼倒点水。刚走到二楼的楼梯,只见楼下的客厅电视亮着光,声音放得很小,视屏里是周永宁夫妇在台上表演的场景。 沙发上,少年抱着已经睡着的小狗,静静盯着电视。 一抹心疼的苦涩在心底浅浅蔓延,牵动着他的心神。 周怀修也安静地看着、看着,直到举着杯子的手麻了,沙发里的人睡着了,才放轻脚步走下去。 他将少年怀里的球球抱开,小心地抱起周怀净,送上二楼的卧房,给他盖好被子掖了掖被角才悄声离开。 第6章 九月份的开学季,《仙游》的游戏头盔正式发售,引发了全球的购买热潮。这是本世纪正式发售的第一款全息网游,圆了人们长久以来的期待和想象,凝聚着众多科研工作者与游戏开发者的汗水。 《仙游》的价格不算便宜,即使是中产阶层购买也要稍微犹豫一下。尽管如此,第一批头盔在发售的一分钟内销售一空,许多人都在遗憾抢不到货。 陆家给周怀修送来了两份头盔和磁卡,精美的包装在放到地上的第一时间被球球扒拉坏了印着仙游人设图和风景图的纸盒。 这小家伙有周怀净宠着,越发无法无天。 周怀修先认真研究了两天,自己上了游戏看看,确定适合弟弟玩,周末休息的时候带着头盔到房间里找到正在交响曲的周怀净。 打开门后,看着哥哥抱着奇怪的头盔进来,周怀净好奇地看着那东西。 发现引起了他的注意,周怀修道:“Surprise。来看看哥哥给你带了什么。”他将头盔递给他。 周怀净接过去,在对方的示意下,戴到脑袋上。 “躺到床上,然后闭上眼睛。”周怀修看着他依照他的指示,乖乖地爬上床,闭了眼,动手打开了头盔的开关。 周怀净眼前一黑,一阵短暂的晕眩,流光溢彩之后,面前出现了美丽的花海,从一朵郁金花中飞出一只小精灵,捏着裙角笑眯眯问好:“午安,亲爱的小朋友。我是你的辅导员阿离,欢迎来到《仙游》世界。” 周怀净伸出手指,戳了戳精灵的耳朵,引得精灵咯咯直笑躲开了:“小朋友,不可以这么调皮哦~接下来,快来和阿离一起选择你的游戏模式吧~”花精灵挥舞着魔法棒,细细的金粉飞了出来。 接着,一张光屏显现出来,最上面写着“兽态”,底下是各种动物的图片,图片下标示着动物名称,右上角有一个查询的标识。 “小朋友,来选择你的兽态吧~兽态就是你最希望变成的动物形态,在10级之前不能变身。另外,选择了就不可以更改,所以一定要认真地进行选择哦~” 他眨了下明亮的眼睛,扫视着光屏上的动物。 那上面显示出的动物太多了,从最前面基础的猫狗老虎狮子熊猫海豚,到第一面末尾出现了鸭嘴兽西方龙这类现实中不存在的物种。 游戏最初的制作目的是陆二爷不可告人的毛病,但在任务发布之后,游戏公司招揽了大量人才,许多有志之人都会希望在其中体现出自身的价值,这就表现在游戏呈现给游戏者的益处。比方说,单就儿童版而言,游戏公司给出了大量选择的纲目,当真正进入到游戏中,会在保护儿童心灵的同时,让孩子们学到更多关于所选动物的知识。为了增加趣味性,其中也增添了一些有意思的虚拟物种。 整个游戏的动物设置与选择,前后邀请了两百多位动物学专家。 这么大的工程,如果没有财大气粗的陆家撑着,只怕刚开始不久就得夭折。 周怀净的目光逡巡一圈,停留在一只白毛蓝眼睛的猫咪上。他记得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为了给他找个伙伴,养过一只白色蓝眼的猫咪包子,可是没多久,猫咪被车撞死了。周怀净为此伤心了很久,一直萎靡不振,直到接触了钢琴,才慢慢从悲伤中脱离出来。 那之后,周永宁夫妇也害怕养宠物出现意外,适得其反,于是就不提这事。 周怀净的记忆很好,那是三岁左右的事情,可他记得很清楚。他甚至记得那时候,他将包子葬在庭院里的树下,经常拿着水壶浇水,希望它可以从土里长出来。 他的指尖点了下光屏,选中猫咪。 “恭喜小朋友完成了第一项任务。接下来请调节身体数据吧~”花精灵又挥了挥魔法棒,光屏一变。 上面显示着容貌值、疼痛值、体力值、声线值、技能四项,前四种默认50%,最后一项黑着,显示为12岁以上可解锁。 周怀净选择了默认值。 花精灵向他挥着魔法棒,漂亮的细碎金粉带着光芒绕着他转了一圈。 “恭喜小朋友完成第二项任务,请小朋友为自己的游戏角色命名吧。” 周怀净想了想,说:“包子。”和“包子”长一样的猫咪,当然要叫包子。 “小朋友真棒~现在,就让我们一起进入游戏的世界吧~”花精灵绕着他转了两圈,撒着魔法金粉。 周怀净眼前又一黑,紧接着一晕。 耳旁是温暖的机械音道:“本游戏未满12岁儿童需在家长的陪同下进行,已查询到绑定对象……” “绑定失败,重新扫描……” “叮,未查询到绑定对象……” “系统将随即进行角色投放……” “叮,查询到符合条件对象……” “叮,玩家投放。投放成功。” “这里是《仙游》世界,请享受您的游戏旅程。” 周怀净感觉到小身子骨碌碌转了几圈,终于撞到什么东西,被撞得倒转一圈,四肢啪嗒一声摊在地上。 浑身像散架了一样,疼得他颤了颤,等剧烈的疼痛感消失,只剩绵延的轻微痛感,他才小心翼翼睁开眼睛,一双巨大的穿着织云靴子的脚横在眼前,白色衣袍的下摆被风吹得一晃一晃,扫过他粉嫩的鼻尖。 周怀净鼻子痒痒的,小小声打了个喷嚏,沿着那双脚往上抬头望去。 第7章 华丽典雅的巴洛克建筑风格,精致到扶手也经过细心雕琢,荆棘藤蔓与野蔷薇格外吸引人注意,墙上一幅幅油画若是有心人定能看出是出自名家真迹,整座两层楼的房子无一不华丽,连地上毛毯的花纹都瑰丽无匹。 然而被带进屋子里的人无心欣赏管家细心布置的杰作,他几乎无法控制恐惧的颤抖,仿佛这里是森然可怖的地狱,腿软地扑倒在地。 “二爷……二爷,我错了……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我还有孩子和年老的母亲……”男人跪伏在地,不停将头磕在冷硬的地面上,任凭额头破了皮流了血,也不知疲倦地让磕头声在整个屋内回荡。 但,没有人回应他。 男人面对的方向是大厅正中的真皮沙发,罩着镂花的白纱,沙发上坐着的人俊美犹如中世纪油画中走出的贵族,姿态优雅地自顾自摆弄桌上的茶具。 “二爷!二爷!”磕头的人不停呼唤着,得不到一丝目光,他只能鲜血淋漓地向着那人的方向爬,却被保镖一下踩住了手掌,登时逼得他一声刺耳的嚎叫。 桌上的水在壶中慢腾腾烧着,男人忽而从沙发上站起,修长的手支着原木手杖,缓慢踱步走向大厅的留声机。 机子打开,悠扬华丽的圆舞曲流泻而出,这样轻松到麻痹人神经的曲调打乱了现场叫人压抑的气氛,空气伴随着音符也在跳跃。 水壶里的水渐渐沸腾,袅娜的白色水蒸气从壶嘴冉冉升起,壶盖因为壶里喧嚣的水而跳动着发出乒呤乓啷清脆的声响。 犹如凯旋大军的欢呼,一切都是欢乐而激昂,而胜利者阴郁的深邃眼眶也缓缓蔓延开喜悦,猩红的唇角咧开笑意。 伴随着舞曲,脚步每一次踩在地上,都像在配合乐点,精准地让皮鞋与冰冷大理石相击发出冷硬的声音。 趴在地上的人浑身冰冷,犹如听着死神的脚步声一步步逼近,最后,停在他的面前。 他恐惧到极点,反而僵硬到极点,生涩地由脖颈发出咔擦咔擦的摩擦声,一点点抬起头,仰视着居高临下的人。 一名笔挺西装的青年恭敬地递上白色手套,男人慢悠悠接过,严丝合缝地戴上,从佣人手中取过黑色的手枪,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枪支,咔哒一声打开保险栓。 圆舞曲还在跃动着轻快的旋律,而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 那双黑色深幽令人着迷的眼眸,冰冷地望着他。 那人的嘴角慢悠悠咧开食肉动物的血腥笑容。 手指扣动。 砰。 音乐骤止,周围静止下来,只有壶盖被水汽冲到地上还在不停旋转发出了声音。 “二爷,人晕过去了。”张启明检查完,回道。 陆抑随手将没装子弹的手枪扔给下属,冷冷一笑:“有胆子泄密,还怕死?” “您看,接下来要怎么处理?” 陆抑嫌恶地瞥了地上的人一眼,当看到那人身下蜿蜒开黄色的水泽,那厌恶的情绪几乎达到顶点,唇边反而露出了一抹温和至极的笑,但周围的人却硬生生打了几个寒颤。 “把人送到警局。”猩红的唇微微咧开,露出洁白的牙齿,他咬住手套一角,将它取下来,“高警官一定会高兴看到爷这么知法守法。” 张启明无语了一瞬,最近警局的一条小虫子一直追着陆家不放,二爷似乎玩上瘾,不停给他送人过去。问题是,这些人进了警局半点话不敢透露,一个劲认罪伏法,那警官问上两句,他们就抖抖索索说二爷光明磊落刚正不阿,就差把陆二爷捧成青天钟馗之流。也不知道那警官得了这些“证据”,心里是什么个想法。 这些人都不是亡命之徒,手里有的是弱点,进了牢也不敢胡说什么,更何况他们知道的就少,张启明倒放心将人送去给小警察添添堵,于是叫人把地上那瘫软泥拖出去。 手杖敲在地上,陆二爷敛了笑坐回沙发,心底的狂躁未曾得到半点安抚,有一头野兽在叫嚣着想要破笼而出摧毁着一切。但他的表情一如往常,冷淡而阴郁,连右眼角下的那颗泪痣都要黯淡下去。 “二爷,秦医生给您送了东西。”阿力从门外走来,嗓门奇大。 他的怀中抱着一个头盔,看起来就像理发店里的焗油机。 陆二爷眉头狠狠皱起来,终于露出一丝不耐。 他早前让人研究这东西,是以为能缓解他的病情,但自从研发出来正式开机,他也进去了两三次,结果发现并没有什么用处。不知道是不是拟真程度太高,他依然受不了任何人的触碰。 好在,还能给他挣点钱,否则他早把这东西砸烂踩碎了。 阿力不知道秦医生和陆二爷在打什么哑语,不过他是知道这款全息网游的头盔的,而且还挺想试试。“二爷,秦医生说他给您买了只宠物,您上线了就可以看到它。”阿力感慨,居然还有人敢给二爷买宠物……唔,好羡慕……他从小就想养只宠物,最好是又软又萌的小家伙…… 块头巨大,肌肉横斜的大男人,内心也有一片柔软之地…… 陆二爷不想在这东西上浪费时间,不过秦老这么锲而不舍,他也不好直接拒了。如果说还有什么人能让陆二爷流露一点点温情,也就只有秦医生了。 “二爷,您要是不想要,要不……”阿力不好意思地垂着头。 陆二爷嘴角不明显地一僵,从他怀里取走头盔,拄着手杖,只留个背影给阿力就独自上楼了。 第8章 脚下一只白色的手掌大小的猫咪,突然从空气里凭空滚出来,现在摊开四肢晃晃晕头转向的小脑袋,抬起头迷迷糊糊张着一双水蓝的漂亮猫瞳看着他,当和他对视时,慢悠悠呆愣愣地眨了一下眼睛。 一只漂亮的白毛蓝眼英格兰折耳猫。 陆二爷眯起眼,没想到秦老爷子看人不行,还真给他送了只宠物。人生词典里根本没有“爱心”这个词的陆二爷想也不想,意思意思上了线就打算走了。 这时,秦医生的私信发过来,一声清脆的系统提示声令陆二爷暂时停了脚步。 正主陆二爷嫌弃得不得了,而秦医生反而迷上了这款游戏,在家中坐着也是闲着无聊,他基本上一天在线十个小时。 《仙游》这款游戏内容涵盖非常广,除了动物,涉猎的维度极宽,包括了美食、医药、草木、商业等,秦医生开了家药店,扛起了锄头在租借的药铺后院种起了药草。他也不急着收获草药,悠悠闲闲在四季常春的桃花树下饮着小酒和老伙伴下棋,中间不停看陆二爷上线了。等院子里的高等草药长了又长,低等草药收了又收,可把陆二爷给盼来了。 陆二爷打开私信,对方传了音频,中气十足地道:“二爷,看见那只小家伙了吗?” 陆二爷瞥了眼猫儿,淡淡地回:“嗯。” “呵呵呵,是不是很可爱?”秦医生秒回。 陆二爷漫不经心迈开步子:“您老最近悠闲得很。” 言下之意,管得也太宽了点。 秦医生可不会被他的冷言冷语打击到,作为陆某人十多年的心理医生,练就铁皮厚的脸皮是必备技能,不说他,连张启明、阿力、陆家管家一干陆二爷身边的人,都是脸皮厚实的人——大概这就是近墨者黑吧。秦老充分发挥在这位后辈身上学到的半分精髓,说:“呵呵呵,二爷这么挂心我,老头子我十分宽慰。” 下一条紧随而来:“二爷看看老头我给你送的小家伙,试试摸摸它的小爪子。” 陆二爷为了避免麻烦而改变的平凡无奇的脸显着不悦的阴郁,阴阴地回头瞧了一眼地上的那一团白色。只是这一眼,他看出了几分古怪。 可怜兮兮的小家伙缩成一团,不停瑟瑟发着抖。 他没直接跟进制作,难道设计组为了追求逼真,连宠物都要做出恐惧的姿态? 周小猫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身上有点疼,他仰着头,可面前的人对他来说太巨大了,他的视线只能及到线条优美的下巴。 那人的身影从他面前消失,他把疼痛的身体蜷起来,举目环顾没找到哥哥,正决定下线,那片阴影又笼罩过来,随后一只手指先戳了戳他的身体,两只手指戳戳他脑袋,三只手指挠他后颈,接着大手将他提起悬在空中和狭长的黑眸对视,一把优雅低沉如暗夜中拉动的大提琴声音炸响在他耳蜗中:“有趣。” 方才磨人的疼痛消磨了他的意志,没能听清眼前人的声音,可这一刻,在这样逼近的距离下,他清清楚楚地听见了日思夜想的熟悉声音。 陆二爷正因不厌恶触碰到它而兴味,细细端凝着他一只手掌大小的折耳猫。这猫咪如有灵性,原本被他捏着后颈吊着,一听声音,它无精打采眯的眼睛顿时睁得圆溜溜水汪汪,活过来一般在半空中挥舞着四只毛绒绒的小短腿寻找着力点,晃悠两下就找到他的手臂像只树袋熊紧紧攀住了,可一双圆乎乎的大眼还在惊奇地望着他。 周猫咪:“喵~~” 周怀净才从惊喜里走出,乍然发现不对,不禁抬抬小爪子,白乎乎,脚掌还有着粉嫩嫩可爱的梅花状肉垫,尖锐的指甲安静地缩着。 陆二爷看到小家伙将一只爪子伸到眼前挥了两下,茸茸的尾巴无意识卷紧他的手腕。然后,它抱紧他的手,再次仰起圆脑袋,略略偏着,迷茫地甜甜地向他叫:“喵喵~~~” 细长的胡须扫过他的手背,带起一连串战栗的痒意。习惯于不断压抑欲望的身体,被不经意的细微电流惊醒,沉睡的潜伏野兽缓缓睁开兽瞳,开始估量着心仪的猎物。 毫无疑问,这是只绵软且无一丝抵抗能力的小东西。 冷淡寡薄的嘴唇向上扯,透出几分残忍的气息。 周怀净眼睁睁看着鲜红的嘴角咧出怪异的笑,露出森白的牙齿,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眼前的景象仿佛那个夜晚重合,那人咬着他的脖颈的肉慢慢厮磨,细细品尝,非要一点一点吞入才能显出对他的满意。 “呜~~” 一声呜咽的低鸣,陆二爷手中突然一空。 打算闻闻味舔两口狠狠抱住蹂躏的陆变态:……宠物会下线? 陆抑打开面板,面无表情看着上面莫名多出的绑定对象一栏,显示【已下线】。 长眸慵懒微眯,瞳孔中满是兽性的亢奋。 至于右下角不停跳动着的红色信件标志,找到新玩具的陆二爷直接忽略了锲而不舍骚扰他的秦医生。 第9章 陆二爷摘下头盔的刹那,满头黑发竟然渐渐的一根根朝上竖起,整个脑袋远远看去简直像一颗洋葱,要让人看到令人闻风丧胆的陆二爷这副样子,不知道该笑掉几颗大牙。 陆二爷若无其事地将兴奋炸起的毛随手用手梳下来,整了整衣服,拄着雕龙手杖下楼。 阿力背着陆二爷偷偷预定了一款头盔,刚放下手机,只见陆二爷扶着楼梯扶手,从二楼走下来。 所有人情不自禁停下手中的动作,望着从容不迫的陆二爷。 严丝合缝的黑色西装,系到颈下的扣子,清冷慑人的眼神……要说和平常有什么不同,除了嘴角兴奋的笑痕,还有那一头冲天的黑发。 管家云叔用力咳嗽一声,顿时惊醒了发呆的众人。他恭敬地微微弯身,双手叠在一起,恭敬地笑说:“好久没见到二爷这么高兴了。” 陆二爷小时候一高兴就炸毛,毛茸茸一颗大脑袋看着谁都想摸两把。后来渐渐长了,没人敢摸他头,他也很少真正开心过。 陆抑笑着龇牙,像只野兽亮出雪白的牙齿,懒洋洋坐到沙发里,眼眸极亮。 “启明。” 张启明走过去:“二爷有什么吩咐?” 陆二爷嘴角缓缓上扬。 被惦记上的周家猫咪一睁开眼,取下头盔,就见哥哥不淡定地坐在床边问:“怀净,哥哥刚刚被人暗害,没接到你。怎么我找不到你了?” 周怀净的脸苍白,看起来不仅小而且像受了惊吓。他茫然地摇摇头。 周怀修自责不已:“我看到你的状态是已经绑定了。你见到那人了吗?游戏不知道为什么认定了别人为绑定对象,我去找他商量。” 周怀净眼睛一眨,点头。 “他是不是欺负你了?”周怀修不安,生怕弟弟在游戏里被人欺负了。 “没有。”想到刚刚那人要吃他,周怀净在哥哥看不到的角度眼神一颤,解释说,“哥哥,我想和他一起玩。” 弟弟头一次提出和别人交往的意愿,周怀修又惊喜又心酸,心里默默打翻醋瓶子,嘴上说:“好。不过哥哥要确保你的安全。他是什么人?你在哪个区域,我去见见他才能放心。” 一进入游戏就全身疼,周怀净只知道是在一座古意的大房子里,并不知道自己在哪一块区域。至于提到的那个人,他大概和堂哥描述了一下对方的长相。 长相这种东西,在游戏里做不得准。不过眼神温和、国字脸、爱笑,这些词听起来就很靠谱的样子…… 和哥哥撒了小谎的周怀净偷偷垂下眼睛,无意识抠着被子上小熊咧开的大嘴巴,愧疚地吸吸鼻子。 其实真的是国字脸又爱笑,可是对方想吃掉他这件事,不说也不算撒谎……吧? 对方上线的时间不长,许多事情都还没有眉目,周怀修打算一会去联系游戏公司。他现在更为关心的是弟弟提到了全身都疼,想了想问:“你选的是什么动物?” “猫咪。白色的皮毛,眼睛是蓝色的,耳朵往下折。” 一联想到小小的一只小猫蹲在自己掌心冲着他可爱地招招小爪子,再看着坐在床上乖巧沉静面容白皙眨巴眨巴眼睛的弟弟,周哥哥可耻地萌了。 为什么弟弟这么可爱的一面他没看到,还白白被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蹿出来的家伙截胡了。 “有些折耳猫会带有遗传病,身体疼痛行动不便。下次如果还疼,你就在面板上把疼痛值调为零。” 周怀修回到房间就给游戏公司打电话质问,对方对他的问题给出了合理的解答。 首先,关于猫咪形态的疼痛问题,因为游戏有一定科普元素,所以第一次登陆会感到疼痛,等第二次上线就不会有这个问题了。其次是绑定失效,因为他临时下线,导致绑定未能完成,系统会在第一时间寻找玩家血缘最为相近的亲人作为绑定对象,只要双方都同意解绑就可以更换绑定对象。 周怀修率先一愣。亲人?周家本来就人丁稀薄,再近点的亲戚都快出五服了,这样看来,难道是陆家? 他仔细想了想陆家本宗,谁能想象五十多岁的陆家老大和陆家掌门陆抑跑来玩游戏?听说陆英有个上高中的儿子,难道是他? 另一方,被拒绝调出玩家信息的张启明拿到同样的消息回来报道。 陆抑琢磨两圈,陆家这么大一个家族,加之陆老爷子过去没少到处播种,他还真猜不到会是哪家的小孩。 “二爷,只要到了十级是能化形说话的。”张启明话音一落,眼睁睁看着陆二爷那头用了几瓶发膏固定住的头发,再次不受控制地耸了起来…… 这一回,因为定过型,头发黏在一起,一竖起来更加喜感地像铁臂阿童木,黑黝黝硬硬的一块。 陆二爷用与那头毛发的亢奋浑然不同的淡定语气冷冷“嗯”了声,瞥了眼让他滚。 张启明走出门,撸了一把脸。他一定是疯了,竟然觉得这样的二爷看着有点……喜感?知道太多,好怕被灭口怎么办? 房间里,陆二爷阴测测勾着嘴角戴头盔要去守株待兔,试了几次,头盔都被硬成铁板的头发挡在外面。陆二爷瞪着头盔好像和它有仇,将它放在床上,轻蔑冷傲哼了声,一头扎进头盔里。 成功戴好躺在床上的陆某人悠闲地哼着小曲,心情好得仿佛战胜了强大的敌人。 第10章 吃完晚饭后,和周太太出门散步一圈回来,周怀净破天荒连钢琴都没弹就跑回房间,身后跟着一颗圆滚滚的球。 他翻出纸笔,趴在床上写字,球球扑腾着小短腿怎么也跳不上床,只能在床下嗷呜嗷呜抖着耳朵寻找存在感,可惜主人正在计划人生大业,没注意到它的动静。 一本厚实的精装笔记本,翻开封面,里面的第一页写着“人生大计”几个大字。 往后翻一页,列下了一列条目。 和李爷爷(管家)买菜√ 和伯母散步√ 给球球喂食√ 哄哥哥开心(备注:哥哥好难哄)√ 和伯伯聊天√ 帮陈妈(厨娘)折菜√ 请姐姐(女佣)吃糖√ …… 今天的计划都完成了,周怀净打完勾,唰唰唰翻到最后一页,写上“包养福利”。 他咬着笔头,认真思考了一下,端端正正地落笔。 ①可以不用穿鞋 上一世,家里都有地毯,他不想穿鞋就不用穿鞋,而且家里有一只轮椅,那人喜欢推着他或者抱着他走,好多时候可以不用走路。少年红扑扑的小脸蛋露出一抹希冀的神色。 ②好吃的 每天都是那人亲自做饭,厨艺几乎登峰造极,主要是合他的胃口,会帮他剥虾、剥瓜子,挑掉葱姜蒜,还有各种小甜点。过去在家里,餐桌上从来没出现过虾、螃蟹之类,担心扎手,他的手是要弹琴的,光是包养就花费了不少钱,怎么可能让他动那些东西?而在周家,周怀净习惯了不亲自动手,结果厨娘以为他不喜欢吃,现在连闻闻味道的机会都没有了……少年舔舔红润的唇,咽了口口水。 ③可以经常睡觉 那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带他躺到床上睡觉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那人那么喜欢抱着他躺在床上,可是不用出门,还可以躺在床上听对方磁性低沉的声音贴在他耳边说话,周怀净就很开心。 小时候,没有小朋友和他玩,爸爸妈妈也很忙,周怀净整个童年几乎是空白的。没人会不断在他耳边温柔地说话,他只能自己弄出叮叮咚咚的琴声,渐渐上了瘾。但那个人不一样,他会给他讲各种各样有意思的睡前故事,讲完了亲亲他的耳朵,拍着他的小肚子哼着温暖的睡前曲哄他睡觉。 莫名的,耳朵有点热有点痒,少年伸手抓了抓,继续写。 ④一起弹琴 周怀净习惯于一个人弹琴,但遇到那个人才知道原来两个人一起弹琴很有意思。他的琴声总是如同一汪清澈的碧泉,平静无波,一旦遇到那人,则如同加了把火,将泉水烧沸,欢快而热情。那是他从未在弹琴时体验过的轻松愉快,不喜欢的小圆舞曲当遇到那人时,犹如跳动的雨珠,当当当催促着他的双手在黑白琴键上飞舞。 ⑤不用见外人 那十年里,周怀净没在别墅里遇到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简直不能更轻松。 只是不同于过去,他现在有了更多的牵挂。要是可以买一套大房子,让那人住进去,然后再让伯伯、伯母、哥哥、管家爷爷、厨娘阿姨、女佣姐姐、司机大伯都住进来就好了…… 他在备注写上一串名字,挠挠脑袋,再添上球球。唔,感觉人好多啊…… 零零碎碎写了一堆的好处,周怀净盯着盯着,苦恼地添上一条。 问题:饲主想要吃掉我。 为什么那人看起来总是很饿的样子? 一想到那人咬他脖子,还有那天在游戏里越来越近的白森森的牙齿,周怀净抖了抖。 他在问题前面画了个大大的红色三角形,表示需要解决的重点问题,然后往前翻页,在空白页面上端写“寻找饲主计划”。 ①姓名:未知 ②身份:未知 ③性别:男 ④地址:未知 …… 看着一连串的“未知”,周怀净吸吸鼻子,可怜兮兮地想,他对饲主竟然除了性别一无所知,作为一个相处十年的被包养者真是太不合格了,仔细想想他们相处的时候连话都很少说,怪不得最后饲主想要吃掉他。 他这么差劲,那人会不会觉得包养他一点都不划算,不想要包养他了? 周怀净好像看到睡前故事催眠曲小虾小鱼四指连弹通通都长着翅膀飞走了,他紧张地握握小拳头,寻找自身优势。 能吃能睡,不爱说话,懒得走路…… 怎么办?数了一圈,他自己都觉得好嫌弃,毫无被包养理由啊…… 少年哭丧着脸,心想他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球球努力了半天,终于跳到床沿,四肢划拉几下爬上来,圆滚滚的身体挤上来舔他的脸。周怀净被舔得一脸口水,心里有了点安慰,突然灵光一闪,眼睛霎时亮晶晶的。 他抱住球球,用力揉了揉球球的脑袋,小哈回以严肃正经的表情,用力汪了一声。 他又翻了一页,立了个标题——如何让饲主包养。 ①从猫咪做起 ②了解饲主 ③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周家人看到周怀净每天跟着球球转,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它。这回不只是周大哥,连周伯伯、周伯母、管家厨娘女佣司机都打翻了醋瓶子,整个别墅弥漫着一股酸味。 陆家则是另一幅景象,连续等了几天没等到“猫”的陆二爷天天阴着脸,站着冷笑,坐着阴笑,走着狞笑,笑得所有人背脊一凉,步履匆匆,连粗神经的阿力都不敢多看一眼。 阿力看到张启明又烧了三炷香插到花盆里,装模作样对着天拜了三拜,然后端了盆子开始烧纸钱。 “你又在做什么?”阿力挠着头,莫名其妙。张启明和他都是孤儿,没什么亲人,二爷又好好的,没事烧什么纸钱? 张启明瞥他一眼,摇头叹息:“傻子,我这是提前给自己烧点钱。万一哪天死了,可没人会惦记着给我烧钱。你也烧点吧,早点在阴间开个户。”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张启明老是阴阳怪气,阿力早就习惯了。他很少能听懂张启明到底在说什么,自认为智商挺高,所以脑子有问题的必须是对方。阿力不理他,他马上就要七级了,还要赶回去打游戏。 被抛下孤伶伶一个人,张启明哀怨地捏着纸钱掐嗓子唱作俱佳:“金粉未消亡,闻得六朝香,满天涯烟草断人肠。花枯白菜地里黄,没爹没娘没春光,还有个智障弟弟忒没心没肺没智商……” 第11章 周怀净刚一上线便掉到一个人的怀抱里,一双手将他稳稳抱在怀里,抚摸着他白乎乎毛绒绒的小脑袋。 他抬起脑袋,一张放大的面孔呈现在眼前,低沉的声音轻笑一声:“小家伙,叫爷一阵好等。” 周怀净喵了一声,好似反驳的回应。 陆二爷查看他的资料。 名称:包子 类型:脊索动物门哺乳纲猫科苏格兰折耳猫 等级:1级 绑定对象:路易 技能:卖萌(么么哒~),化形(人家不是小妖精~)→请增加技能牌点亮技能吧! 经验:32% 陆二爷目光从“化形”二字滑过,关了面板,修长的手指轻轻挠了挠怀里猫咪的下巴,周小猫舒服地半眯起眼睛咕噜咕噜哼哼。 这里还是上次周怀净见到的那座大房子,其实是玩家的个人空间,作为被绑定对象,周怀净是没有玩家空间的。 古香古色的高穹顶屋子里,正中一只香炉袅袅升着白烟,花梨大理石桌案上摆置着笔墨纸砚,一扇苍山远翠的浮雕屏风阻隔出内外两个空间,内室却不是放置桌床之类,而是一级级台阶铺着红毯,最顶端一张金漆龙椅威严端庄。 要是其他玩家看到了一定会又羡又妒——“真特么钱多烧得慌”,想他们的空间大多是黑漆漆空荡荡的,这种档次的分明是砸了不少钱。 周怀净借着夜明珠的光,看清了心心念念饲主的样貌。泼墨长发,端正严肃的五官,唇冷淡抿着,唯有一双眼睛是狭长的凤眼,硬生生破坏一脸的正直。鬓边两缕头发垂落到他鼻子上,他鼻子一痒,打声喷嚏,伸出爪子挥着扫开荡来荡去的发丝。 陆抑看他玩得起兴,没将头发往后拨,抱着猫咪广袖一挥,出了空间。 《仙游》不是传统仙侠游戏,说是挂羊头卖狗肉再适合不过了。 尽管在世界大背景里是仙侠,但玩家需要到不同地点接任务,进入任务之后颇有点盗梦空间的味道,到达另一层空间完成任务才可以退出来,进行经验值结算,获得任务金币奖励。当然也可以选择不进行任务攻略,比如秦老先生开一家药店挣挣金币,换取经验值升级,只是这样的速度太慢了。 任务在广场的布告栏上,分A、B、C、D、E、S、SS、SSS级别。 陆二爷带着周怀净接了个C级任务,卷轴打开,传送符阵亮起五芒星,打开镜子大小的发着金光的传送门。 一步踏入,周怀净眼前发黑,牢牢圈着他的那只手臂一紧又乍然失去了力度。 【叮~请小朋友集齐七只小鱼干吧~】 耳边一响,周怀净睁开眼睛,顿时呆住了。 汪汪汪!!! 眼前一只大金毛冲着他狂吠冲过来,周怀净吓得一抖,连忙划拉四只小短腿不熟练地跌跌撞撞跑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那只大金毛跑得太快,周怀净快被追上了,眼见前面有一只垃圾桶,连忙扑腾跳进去。外面,那只金毛叫着,脚步在这里停了停,绕着垃圾桶转两圈,周怀净仿佛能听到大狗嗅着味道吸气的声音,不禁蜷缩起小身子一动不动。大狗叫两声,没动静,拔腿跑了。 狭窄的空间里,周围是又脏又臭的垃圾。周怀净踩着一只塑料瓶,脚下一滑又扑倒,垃圾被他的动静腾起,唰啦啦飞起来又掉了他满头满脑。 剩饭剩菜挂在他脑袋上,一只鱼干挂在他鼻子上,被他用两只小爪子抓住。 【叮~收集到一只小鱼干,小朋友你真棒~】他眨了眨蓝色的猫瞳,嘴里叼着小鱼干,朝着垃圾桶外跳了又跳,终于从桶里跳出来,可惜平衡感不好,一下摔在地上。 从地上爬起来,用力晃了晃脑袋,此时洁白的皮毛已经脏兮兮的了。周怀净咬着小鱼,四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冷清的巷子里空荡荡的,凹凸不平的地上积着水洼,天上放了晴,巷子外偶有人经过。 偌大的城市,一只浑身脏兮兮的小猫叼着小鱼仔,探头探脑地走在路上,手忙脚乱地指挥着不听话的四肢。 周怀净走到一家商店前,看到一箱子小鱼干,眼睛登时亮了。 店主正在卸货,回头见一只野猫蹲在自家的鱼干前,怒气冲冲拎起扫帚来打他:“哪来的死猫!快走!” 周怀净嗷呜一声,躲开扫帚,瞪圆了一双眼睛逃窜。 “汪汪!” 周怀净一回头,竟然是刚才那只大金毛,咧着嘴角傻乎乎拔腿奔过来。见到拿着扫帚的店主,金毛突然脚步一停,凶神恶煞冲店主狂叫,一把叼起周怀净丢到背上跑。 周怀净猝不及防,连忙拽住大狗的金毛,暖风吹得他舒服地眯起眼睛,不时有柔然的毛发拂过小脸。 不知过了多久,金毛停下脚步,蹲下来让背上的猫咪下来。 周怀净跳下来,放下小鱼,蹲在大狗的脸前,好奇地瞧着它。 如果这时有人经过,一定能看到一只大狗下巴搁在地上,另一只猫咪蹲坐在地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猫一狗有爱对视着。 “汪~”你好啊,小猫咪。 周怀净一偏小脑袋,惊奇回:“喵呜?”你是谁? “汪汪汪汪汪~”大狗吐着舌头嘿嘿笑:刚刚看到你空降,我猜你也是玩家。 “喵喵喵~”我和主人走散了。猫咪沮丧,抖着小耳朵。 “汪汪汪!”没有人管着我们多好,我早就不想要我表姐跟着啦。 “喵喵喵~”可是我想他。 “汪汪汪。”没关系,哥哥带你玩呀~大狗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啦?” “喵喵喵~”我叫周怀净,今年十七岁。 大狗双眼发绿:“汪汪汪!!”我也是十七!我叫程思古~呜呜,你也是买儿童版的沦落人啊~ 儿童版最为便宜,这个头盔还是他偷偷攒钱买的,要知道为了存钱他一毛钱恨不得掰成两毛来用,节衣缩食连辣条都不舍得吃,导致现在朋友们叫他铁公鸡。 周怀净懵懵懂懂。 “汪汪汪~”不过以后别人问你名字,你要说昵称啊,小心暴露了自己的信息。我的昵称是“山大王”,你叫我大王就好,你呢? 周怀净乖巧“喵”一声叫大王,然后介绍自己:“喵。”我叫包子。 这个小孩看起来太好骗,瞅着那双清亮的眼睛,一声甜甜的大王软到心底,让程思古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汪汪汪~”包子你放心,以后大王罩着你。 周小猫又仰着小脑袋长长喵了一声,圆圆的脑袋,圆圆的眼睛,看起来呆头呆脑萌萌的。 第12章 “包子,你的任务是什么?”程思古问。 “收集七只小鱼干。” 一猫一狗在瓦蓝的天空下慢慢走着,天边出现了美丽的彩虹,雨后的空气清新自然。 “我要收集七根骨头。”金毛的大耳朵忽闪两下,“你现在只有一只小鱼干,还差六只。我教你怎么得到,然后你也帮我找骨头,好不好?” “好啊。”折耳猫欣然点,软软喵喵。 一个大脑袋,一个小脑袋凑在一起,两双眼睛越来越亮。 卖小鱼仔的老板穿着白色背心,晃着扇子,在躺椅里昏昏欲睡。 “喵~” 胖老头两条眉毛一拧,没动。 “喵~” 难道是刚才那只想偷鱼的猫?胖老头立刻坐起来,朝摇椅下一看——一只白绒绒的小猫蹲坐在地上,可爱的小耳朵垂着,漂亮的蓝色琉璃眼珠子望着他。 胖老头冷硬的神色一软,拿扇柄一端逗着猫咪:“小家伙,你在这里做什么?” 猫咪偏头,回应地叫:“喵~~” 他把手放下来,白色猫咪立刻将脸放在他掌心蹭了蹭,几个胡须搔着掌心:“是不是饿了?” “喵喵~” 老头笑出一脸皱纹,摸摸它的脑袋,从箱子里取出两条小鱼干,放在地上。 猫咪叼起鱼干,仰着脸看了他一眼,转身跑了。 胖老头往躺椅上一躺,继续摇扇子,没一会又听见猫叫。他睁开眼,刚刚那只猫坐在地上,面前堆着一小堆玻璃球。 猫咪抬起一只手,拍了拍,又放下。 “给我的?”老头问。 “喵。” 胖老头笑容慈爱,转身拿了一小把鱼仔放在地上,粗粗有五六条。他挥挥手催促:“吃吧。” 猫咪在他脚边蹭蹭脑袋,叼起鱼仔跑了。 【叮~恭喜小朋友完成任务~】 一猫一狗蹲在河边数鱼干,一条两条三条…… “有9条小鱼干!” 金毛骄傲地扬起头:“那当然。只要找到正确的攻略方法,C级任务还是很简单的。”程思古认真地教授秘诀,“你看那个老头孤孤零零一个人,肯定缺少陪伴,只要能陪陪他就能攻略他了。” 周怀净疑惑:“可是我走了,他还是很孤单啊。” 程思古用前爪摸摸鼻子:“这是游戏啦,都是假的。那个老头只是数据,哪里会真的孤单?” 尽管这么说,周怀净还是高兴不起来。 看他闷闷的,程思古连忙转移话题:“小鱼干收集全了,那我们去找骨头吧。” 周怀净默默点头。 集齐七根骨头的速度很快,程思古带着他到一家炸排骨的店前面,甩着尾巴看着买排骨的人,被投喂了不只七块排骨,没一会就完成了。 他们还没能从这里出去,程思古说这是因为绑定对象还没完成任务,可以先下线,等上线了说不定就更新了地图出去了。 两人缩在街角的位置,周怀净被圈在大狗怀里,夜色慢慢降临,一轮巨大的圆月挂在半空,月辉洒落街面。 “我今天快上线6个小时了,8个小时会被自动弹出去的。还好是周末,不过明天要写作业。”程思古抱怨着说。 周怀净也差不多,不过他不用写作业。 “包子,你家是哪个市的?” “B市。” 程思古兴奋:“我也是B市啊!你在哪所学校?说不定我们同校!” 周怀净一呆:“我没有上学。” “啊?为什么没有上学?你爸爸妈妈居然同意你不上学,好羡慕!” 周怀净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下而是好奇地问:“上学好玩吗?” “不好玩。每天有很多作业要写,经常睡不饱,上课睡着了还会被老师批评……”月色清凉,程思古说着说着,声音渐弱,嘟哝着,“其实也不全是不好的。很多老师人很好,上课还可以偷传纸条,同学会帮你带早餐,有时候集体活动也很有意思。” 周怀净从来没经历过校园生活,听得一愣一愣。 “我们学校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好学校,辰光中学,你知道吗?”金毛骄傲地挺胸,“可惜我明年就高三了。” 程思古仰头看着天,周怀净也在他怀里抬头看着月亮。 “这里的月景不错呢,要是在现实生活里,要找到这么干净的街道和安静的角落都不容易,更何况是这样的月色。”程思古笑着说,“《仙游》里最美的景色之一,西山落月湖,那里是我见过月景最美的地方,等出去了你一定要去看看。” 周怀净点点头。 “我们先加个好友吧。”程思古才想起来,打开自己的面板,找到包子发送了请求。 周怀净打开信箱,结果里面有许多条未阅读的邮件,来信者有一封“山大王”,一封“怀风”,其他都是“路易”的。 他先接受了“山大王”的好友请求,然后是“怀风”来信备注“哥哥”的好友请求,接着点开“路易”,一封好友请求接受之后,其他几封是问他的地理位置。 周怀净把地理坐标发给他,然后关了面板。 程思古说他差不多要下线了,拱拱猫咪的脑袋告别,身影消失在原地。 周怀净爬起来,绕着原地转几圈,眼睛一亮,朝着小鱼干老爷爷的方向跑。 店铺已经关门,不过房子有点破,门的角落有个小洞。 周怀净朝着那个洞口缩着肚子不停挤挤挤,啪叽一声挤进去摔在地上。他甩两下身上的灰尘,兴冲冲向着有光的方向跑。 一盏昏暗的灯火,几张老旧的桌椅,老人倒在地上。 周怀净诧异地跑过去,老头眼神混浊,旁边一只药瓶散落了一地的药,他的手在发颤,指着药的方向。 老人嘴里小声喃着:“药……” 这种情形,要是程思古还在一定能认出来是刷出了特殊任务。 爪子将药瓶拨过来,看清上面的剂量,周怀净将药丸叼着扔进老人喉咙里,然后扶正他的头,在脖子的位置轻轻蹦了蹦帮助吞咽。 过了一会,老人缓过神,痉挛一下眼神渐渐清明。他看到面前的小猫,笑了:“谢谢你了,小家伙。” 他抱起手掌大的猫咪,放到桌上。 第13章 周怀净叼着胖老头给的信从小洞里钻出来,直接落在一双大手里。 熟悉的温度。 周怀净用脸蹭着对方的手掌。 仿佛有细密的电流从掌心蹿起来,整只手掌都麻了,那种酥麻感太容易令人沉醉,陆二爷晃了神,半垂着眼帘遮住眼底陶醉的流光,半晌才克制住想要压倒破坏什么的冲动。 他从周怀净口中抽走信件,看了看上面的地址问:“你要去送信?” 周怀净点点头,回想起球球讨好他的表现,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下男人的指尖。 陆二爷浑身剧烈一颤,瞳孔骤缩。他紧紧盯着手里的猫,无法克制地想要做些什么,但当面对那张猫脸,那种晦暗不明的想法莫名消散了。 本就想尽快升级的陆二爷,这一刻决定出了这一局就砸钱砸到十级。 今天的时间已经不够,再过一会周怀净就该被弹出游戏。这游戏给他带来浓浓的失控感,陆抑压抑着心底的狂躁,急欲寻找途径控制面前的“猫”。然而直到现在,他反而被自家研发的游戏限制得不可动弹。 这样无能为力的躁郁前所未有。 “你什么时候上线?”陆二爷皱着眉问。 周怀净也不知道,喵了一声,摇摇头。 作为被绑定对象,周怀净必须在监护人看护的情况下选择攻略目标,但进入局面之后是可以自己行动的。目前的情况下,在完成这一局之前,陆抑无法干涉到他的行动,直到任务结束。 二人分别前,周怀净恋恋不舍地又蹭又舔,陆抑没做出表示,周怀净只能沮丧地下线了。 回到现实,周怀净取出小本子,在姓名那一行填上“路易”,并画了个小括号表示昵称。 陆二爷下了游戏,在黑暗里坐在沙发上,手指若有似无地敲击着扶手,每一下都以相同的频率发出声响。 微凉的月光照在他苍白精致的面颊上,衬出几分忧郁与哀愁,然而嘴角却向上咧着怪异的弧度,仿佛表情坏掉了一般。 秦医生再见到陆二爷,陆抑的病情比上一次要稳定一些。 他安稳地躺在舒适的长椅里,双手交叉搭在身前,和秦医生从一杯茶聊到金融股市,表情平淡安然。 这样平静的表现,反倒令秦医生心里不安稳。他仔细观察着陆抑的细微表情,冷锐的双眼,右眼眼尾一滴泪痣,唇薄而冷漠。 刻薄无情,孤星入命。 陆二爷近三十年的时光,几乎要将八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秦医生没看出哪儿不对,收拾了东西顺道提起《仙游》,敏锐地察觉陆二爷眼睛眯了眯。 “之前给二爷送的宠物,我看二爷没查收啊。”秦医生打着哈哈,“二爷是不是在游戏里遇上什么有意思的人物了?” 陆二爷若无其事,嘴角扯了扯,皮笑肉不笑:“在包子铺见着一只包子,肚子饿得很却吃不到嘴里,您老说怎么办?” 秦医生可不认为陆二爷说吃包子就是吃包子,他做心理医生一辈子也没见着这么难搞的病人,时不时就玩文字游戏加猜心游戏,各种意象比喻拟人象征蜂拥而至,弗洛伊德在世都会头疼。 这年头,没点语文水平还不能考心理医师的证书了? 秦医生心里溜了两圈还是不知道包子是什么,面上笑笑选取中庸的回答:“那二爷不如先吃点别的东西填填肚子?” 陆二爷似笑非笑:“我还是比较想砸了包子铺抢包子。” 这回秦医生明白了,包子铺是《仙游》,那包子大概是个人? 秦医生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铺子砸了就没人做包子,二爷别为了一时之快,以后可得饿着肚子。”一想到还有几颗“大白菜”没收,秦医生还真担心这游戏乍然下架了。 陆二爷探出猩红的舌头舔过嘴角,意味深长低低笑两声。 周怀净一连上线几天都只有他一个人。 胖老头一个人住在小店里,孤孤单单一个人,而他的孙子在外地上学,周怀净叼着信件穿过车流、人群,跳到车顶搭顺风车,终于找打地点,把信件送到了孙子手里。 任务一完成,他从那局游戏里出来,因为监护人不在被弹出了游戏,之后怎么也登不上去了。 周怀修听到些微风声,游戏公司内部近来人员调动频繁,又新招入了一批程序员。 周怀修抱着球球郁闷了几天,除了每晚定时上线查看,他向家人提出了上学的想法。 众人举双手赞同,立刻敲定辰光中学,周怀修亲自去办理入学的手续。 上学前一天,周怀净练完琴,再次戴上头盔,熟悉的晕眩感令他一阵欣喜。 还未睁开眼,耳边先是系统发布任务的声音:【叮~请小朋友帮助王子殿下获得幸福吧~】随之刹那间涌来的是嘈杂的惊声尖叫,狂风骤雨拍打在他身上,周怀净被巨浪卷入海底,又推出海面。 迷迷糊糊之中,他隐约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礼服金光闪闪宝石钻石满身的人朝着他的方向飘过来。 周怀净连忙挥着着四只小短腿挣扎着扑腾过去,攀住那具身体,尖锐的猫爪勾着厚实的衣服,手脚并用爬上去。 海面的风浪渐渐平息,周怀净趴在宽阔的胸膛上打喷嚏,许久才爬起来,甩飞一身的水珠子。 湿哒哒的白毛贴在身上,显得他更加小巧可怜。夜色正浓,看不清前方。一阵浪花扑过来,他连忙趴下紧紧勾住身下人的衣服,生怕被水花打进海里。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蒙蒙亮,猫咪揉揉眼睛,远远看到海雾半遮半掩的远处露出海岸线,在高高的山顶上一片壮观的城堡。 他爬到那人的脸上,将小屁股坐在眼皮子上,攀住浓黑的头发,用爪子扑通扑通划拨着水花,朝着海边的方向进发,赫然将这具身体当成了船。 当海浪将他们共同推到岸上,周怀净一个翻滚从那人脑袋上摔下来往前滚了几圈,碰到礁石又骨碌碌往回转两圈才停下来。 迷蒙中,身上越来越热,身体里像有一把燃烧的火炬要将他焚烧殆尽,骨头痒痒的,伸爪子挠也挠不着。 他呻吟一声,听到自己的轻哼,忽然双耳立起,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借着晦暗的天色,他看到举到眼前的一只手是修长莹润的人类少年的手。 他——“变成”人了? 第14章 周怀净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他低头看看自己——平坦的胸口,软软的小肚子,一双修长的腿——没有穿衣服。 还好此时没有人看到他的窘境,他登时红了脸,抬手抓抓脑袋——手心触到尖尖软软的东西,他的身体第一时间告诉他,碰到耳朵了。可是耳朵怎么会长在上面? 一双蓝色的猫瞳吃惊地瞪圆,他摸了又摸,下意识回头看自己身后的位置,一条细长的毛绒绒猫尾巴自发地从身后缠到腰间。 周怀净呆呆地抓住自己的尾巴,眨巴眨巴眼睛,抖了抖脑袋上两只小耳朵,正在无措的时候,沙滩上的人发出一声模糊的痛楚呻吟,他嗖一下躲到礁石后,拿着小尾巴挡在小雀雀前。 隔了一会儿,那人没了动静,沙滩上恢复了平静。一颗白乎乎的脑袋从攀着礁石,缓缓探出头来,小心翼翼观察了一会,才光着脚捂着小怀净悄悄走过来,在沙滩上留下了一串小脚印。 他蹲下来看那人的脸。一张俊美清冷的脸,面容安详,在珠光宝气的衬托下不仅不显庸俗,反而清贵逼人。周怀净伸出食指,抠了抠那人右眼下的一滴朱红泪痣,见抠不下来而是越来越红,连忙心虚地收回手。 他摸了摸那人鼓胀的肚子,好奇按了按,那人突然张嘴喷出一口水,直接糊了他满脸。周怀净擦了擦脸,倒不嫌恶,一只手扶着那人的脑袋防止转过来对着他,一只手玩似的挤肚子,一压一条水柱。直到再也压不出水花,周怀净才收手。 探手试了试那人的呼吸,浅浅的,绵长的。 周怀净松口气。任务是王子殿下,看这个人的穿着打扮应该就是王子殿下。可是要怎样才能让他得到幸福? 正在这时,有人打着灯火从远处走来,隐约听到说话的声音。 “公主殿下,从这儿到王都太危险了,咱们还是走大路吧。”男人劝着。 “烦死啦,姐姐都说走这了,你再啰嗦,我现在就把你丢下去喂鱼。”女孩娇蛮地怒斥。 一道温柔的声音截断她的蛮横,灯光打在沙滩上的白色身影:“小仪别闹,看,那是什么?” “那有个人!”女孩惊道。 温柔的女声道:“下去看看。” 摇摇晃晃的灯光越来越近,一名穿着蓝色露肩长裙的女子携着红色公主裙的少女和战战兢兢的佣人走了过来。 即将天亮,光线愈发充足,围上来的三人低头看到地上的人,同时倒吸口气。 “小弗姐,他长得真好看。”王仪定定盯着那人的脸道。 段小弗轻轻嗯了声,目光难以移开。 咚。 礁石背后一声响动。 “什么人?”王仪斥道,“喂,你快去看看是谁。” 侍从举着灯走过来,映在礁石上,隐约投映出一抹怪异的影子。他抖着腿慢吞吞的样子,看得王仪眼睛一瞪,一把推开他将火光对着礁石后的东西,边说:“看我不斩了装神弄鬼的怪物……咦?” 一只白色的折耳猫瑟缩着小身子躲在礁石后,被人发现了,它疑惑般偏着脑袋,甜甜叫了一声:“喵?” 猫咪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样子格外惹人怜爱。它仿佛受了伤,在地上爬了两下,摔在地上不动了。 王仪抱起猫咪,转身回来找段小弗:“小弗姐,你看这只猫好可爱。” “这里怎么会有猫?”段小弗的目光从沙滩上的人脸上移开,奇怪问。 “不知道,可能是不小心迷路了吧。” “好了,赶紧回去吧。”段小弗指挥侍从扛起男人。 出了游戏之后,睡饱了一觉起床,周怀净摘掉头盔,光着脚跳下床,打开窗帘让阳光进来。 他脱掉小熊睡衣,站在穿衣镜前,好奇地摸摸自己的耳朵,又侧过身,尾椎处没有多出来的尾巴。 床上摆着一套整洁的校服,白色衬衫搭配深蓝色英伦风无袖针织衫,左胸口一枚辰光中学金色标志。 他穿好衣服,洗漱完刚打开,球球扑上来嗷嗷叫。抱着越来越重把自己吃成一个球状的二哈,周怀净十分担忧,再这样下去,下个月他就抱不动球球了。计划着给球球定一个减肥计划,一边下楼。 一家人都已经在餐桌前了,周太太笑着点头:“怀净穿着这一身衣服看着都精神了。快去洗个手过来吃早餐。” 周怀净把球球放地上,洗完手过来吃饭。咕嘟嘟喝完牛奶吃完一个煎蛋两片吐司一份水果沙拉,周怀净眼睛亮亮地盯着哥哥。 被期待的小眼神盯着,周怀修又满足又倍感压力,放下报纸揉揉柔软的头发说:“走吧。” 和家人一一道别,周怀净背着书包坐上自行车后座。 长腿一划,车子开动,球球跟着跑了一阵,被周怀净命令停下目送他们走了。 清晨凉风飒爽,空气里飘来淡淡的花香。 周怀净脱了西装外衣放在篮子里,风鼓起了他的蓝色衬衣。坐在后面的周怀净一手揪着哥哥的衣角,晨曦映着他干净的脸颊,清澈的眸子也仿佛落了金子,明亮地折射旭日的光芒。 周怀修送他进学校,被教务处主任领着找到办公室里的班主任宋老师。 中年的女教师戴着眼镜,目光犀利,正和一名男生说话。 教导主任敲开门说:“小宋啊,这是新来的学生周怀净。”之前已经打了招呼,交代过情况。 宋老师看着站在清冷男子身后的少年,在男子示意之下走出来,双目清明道:“宋老师好。” 看着就是个乖巧的好孩子,更何况还有那样凄苦的身世。宋老师眼尾的法令纹都和缓了,温和地点点头,慈爱道:“我一会带你去教室。” “怀净就先交给您,我还有事得先走了。”周怀修抬手看了表说。 “周先生尽管放心。” 周怀修点点头,摸摸弟弟的脑袋:“那哥哥先走了。中午你在学校吃,晚上我带你回家。手机带上了吗?” 周怀净颔首,不嫌他啰嗦,慢慢松开抓着他衣角的两根手指,乖巧告别:“哥哥再见。” 周怀修瞅见弟弟依依不舍的目光,又担忧又满足,最后心底叹口气狠下心走了。 第15章 办公室只剩宋老师和一名男生,周怀净这时才注意到宋老师身后的少年不停冲他挤眉弄眼,他奇怪地多看了几眼。 “怀净,这是咱们班的班长程思古,以后你和他同桌。”宋老师介绍道。 那少年大大方方走过来,笑容几乎要咧到耳根,阳光耀眼:“你好呀,我是程思古。” 大金毛? 周怀净直直望着他,眨了一下眼睛。 宋老师交代完,让程思古带着新同学先去教室。程思古一把搭着周怀净的肩膀出去,看到两人相处甚欢的模式,她心中也放下了大石头。 最开始校长说要给班里插一个自闭症的孩子,她说不上反对,可心里也是不乐观的。毕竟不是特殊学校,而且现在的孩子一个个都娇贵得很,万一出什么事情了,到最后还是要他们这些老师买单。 不过在校长说出这个人是谁时,她就再没有一句怨言了。不是因为前来摆脱校长的周家富贵,而是因为周怀净的父母。 两个月前,周永宁夫妇罹难的事情被媒体大肆报道,同时也对同在事故现场的周怀净进行了一番介绍。周永宁与他的夫人都极具音乐才能,他们的孩子自然也极有天赋,六岁时曾在国际肖邦钢琴大赛上获得过儿童组的冠军,但那之后夫妻俩为了给孩子一个普通人的成长环境就没再带着小孩参加过比赛。 没想到因为父母的死亡,竟然自闭了。 周怀净不习惯地被搭肩出了办公室,刚走出宋老师的视野,程思古兴奋地揽紧他的脖子:“你是包子吧?我之前看到名字就在猜是你,刚刚一眼看到你就确定是你!” 周怀净点点脑袋,不着痕迹从他手中撤出来。他不太习惯和刚认识不久的人太亲密,虽然感觉“山大王”是好人…… 程思古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心底责怪自己冒失,连忙手脚规矩了笑眯眯地带他去教室边和他交谈。 程思古说起最近接到的任务,接了一个S级任务,在虚拟的学校里和表姐一起捉鬼。他表姐性格火爆,看到这种小女生都害怕的东西,反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我最近上了线都没找到你啊?难得我表姐同意陪我玩,每次找你你都不在。你还有玩《仙游》吗?” “嗯。”周怀净回答,他想了想,说,“我能变人。” 程思古惊奇:“你已经10级啦?这么快?”《仙游》目前升级的速度很慢,他到现在还是一只大金毛,每次都被表姐当坐骑骑着走…… 周怀净不确定是不是十级了,他还没看自己的等级。 程思古又问:“那你现在和监护人是接任务还是下剧本两人单独练级?” 周怀净摇摇头,把自己遇到的境遇一说。 程思古听了,认真给他解释:“一般情况下,接任务是要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一场游戏里除了你们还有别的玩家,而下剧本就相当于单机,玩家自己在剧情里完成设定。听你说的,应该是接了系统任务。”程思古长得阳光俊朗,微微一笑仿佛有光芒从周身荡漾开,“话说你的任务好像美人鱼故事的翻版啊,不不不,是美人猫,哈哈哈。” 美人鱼? 周怀净听过这个故事,他的记性很好,许多细节就算是过了很长的时间也能记在脑袋里,几乎是过目不忘。 美人鱼的故事还是睡前故事——当然不是饲主讲的,饲主的故事总是千奇百怪,有很多听起来就像是他自己的见闻——是小时候妈妈哄他睡觉的时候念的故事书,灯光下垂着眉眼的面容温柔如水。 王子殿下的幸福……王子妃?还是美人鱼? 到了教室,正好早读课下课,班里的同学还没等热闹起来,门忽然推开,班长大人带着一名清透俊美的少年,皮肤白嫩,目光纯净,视线一扫来就让人情不自禁缩手缩脚不敢大喊大叫怕吓坏了他。 “这是周怀净,我哥们,刚来咱们班,大家多多照顾他啊。”程思古帮他挡去过多的注视,带他到座位上。 辰光中学是一所贵族中学,学费贵自然有它的道理,学校的教学设施比一般的学校要好,师资力量水平高,学校所开设的课程单就语言来说也不只是英语,除了必修的英文,还必须选择二外进行学习,不过在考察方面不是很严格。 中午到食堂吃饭,周怀净很少出门,就算是出了门也只是小区里走走,或者是坐在车里。这一路上总有人回头看他和程思古,尤其是食堂,再怎么高级,人也不会少。等程思古发现的时候,周怀净整张脸都是白的,修长漂亮的手指紧紧攥着勺子,一举一动透出浓烈的不安。 程思古开了间隔间,刷完卡,心里仿佛在滴血,但刷卡的动作却是流利又毫不犹豫的。 果然,进了隔间之后,周怀净握住勺偷偷松口气的样子愉悦了他,仿佛看到游戏里的那只笨手笨脚的小猫,引他一笑。 下午五点多钟放学,周怀净装在书包里的手机响了,接听了正是周家大哥。 程思古陪着他出校门,一眼就看到校门口一名身材颀长、气场慑人的英俊青年倚着一辆自行车,简直苏得不行,周围不停有女生停下来窃窃私语或是偷拍,好在青年冰冷的气质令人望而却步没人敢随意上去搭讪。 正是周怀修。 周怀修拧着眉,当目光扫过来,眉间的躁郁舒展开来,向着他们的方向挥了挥手。程思古陪他过去,立刻察觉青年的视线犀利地在他身上一顿,而后在周怀净开口说话时顿时消失了。 “哥哥,这是程思古。”周怀净说话的声线清澈温朗,字字清晰圆润,如同他的琴声般动听悦耳,“我的朋友。” 谈不上热切,周怀修淡淡向他点头,恰到好处的和气:“怀净麻烦你照顾了。” 程思古挠着脑袋哈哈笑连连摆手说:“不麻烦不麻烦,怀净是我好哥们。”完全笼罩在周大哥庞大的气势下,程思古扯了下书包,“公交要到了,周大哥,怀净,我先走了。” 看着程思古逃也似的背影,周怀净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了看自家大哥,像是想要在上面看出恐怖的迹象,搜寻半天也没能找到哪里不对。 捕捉到弟弟偷眼瞧他的动作,周怀修心里明镜似的,偏偏不点破,故意做出逮住他目光的样子,看到弟弟不好意思地垂着眼睛的样子,嘴角微微翘起。 第一天去学校,家里人都等着问他的想法。 周怀净晚上回家,回答完一个个紧张的家人,好像他们才是去上学的人。好在看到他安然无恙也没有不适应的样子,个个才吃了定心药丸。 练完琴,周怀净又穿着小熊睡衣爬上床,戴上头盔。 面前首先是金碧辉煌的宫殿,而后视线下移,对上一双狭长凤眼,眼尾妖娆泪痣软化锋锐,那张似笑非笑的薄唇微启,嘶哑低沉的声音拖着尾音道:“这就是公主殿下捡回来的野猫?” 第16章 周怀净一到游戏就莫名其妙被王子带回自己的宫殿,琉璃吊灯折射出瑰丽的光芒。 王子殿下回到寝殿就去洗澡了,周怀净被放在柔软的大床上,拱着小屁股往被子里钻。 王子的幸福是什么?周怀净颇为苦恼地思索着。 他坐在床边,看着十字窗棂外的圆月,精致的彩窗被打开,迎接着朦胧的月光,但室内的灯光太明亮,以致于当光芒洒落,被迅速消融在璀璨的光线里。 猫咪忧郁地想着,不知道主人去哪里了。为什么还不来找他?两只小耳朵失落地耷拉在脑袋上,尾巴垂在身后。 寂静的夜晚,还有清冷的月光,太容易勾起心底思念的情绪。 周怀净回忆起被丢进一座大别墅里,他的视野里漆黑一片,对未知充满了不明的恐惧。 耳边先是传来木杖击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冰冷的“嗒嗒”声,以及沉稳脚步踏近的声音。周怀净茫然无措地站在空荡荡的黑暗里,空洞的视线向声音的方向望去,问:“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 他不知道他的面前站了一个俊美而苍白的青年,隔着空气,试探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沿着额头到侧脸的弧度。 周怀净抬起手,颤颤巍巍地要寻找方向,随即下一刻,他伸出的手落入了一只温暖的手掌中,那人的动作顿时僵硬在那。 “有人。”低沉优雅的嗓音犹如劈开黑夜的光束,射进无尽的漆黑里。 周怀净感觉到一只手覆盖在他的脸颊上,细细地摩挲,不带丝毫情欲的,单纯地欣赏经过匠人费心雕琢的珍宝般,喟叹着探索着他脸颊的每一寸肌肤,认真得仿佛要用手将他记住他的容貌。 尽管过去那么多年,周怀净依然记得那人拉着他的手,事无巨细地手把手告诉他,这有桌子,那有楼梯,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被他带着一遍遍提醒。 本以为重来一回找到那人十分容易,可现在找到人了,相处的时间却少之又少,而且那人似乎并不想像过去那样对待他了? 周怀净怀念宽阔的怀抱,怀念盘住他的腰挂在他身上,怀念用手心磨蹭着那头扎手的板寸刺刺痒痒的感觉。 啪嗒,啪嗒。 周怀净正忧愁着,身后忽然传来什么东西拍打在冰冷地面上湿滑黏腻的声音。 他下意识回转过头,看到一幕毕生难忘的场景。 华丽的镶钻吊灯奢侈绚烂,黑色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这些都不是吸引他全部视线的原因,真正令他说不出话连“喵”一声也忘记了的,是一条人鱼。 拥有一张令天地失色脸孔的青年面色常年不见光的苍白,湿发贴在脸颊边,右眼下的朱红泪痣妖娆灼灼。随着修长的脖颈往下,白皙的胸膛微微起伏,胸前两点被水草般的黑发遮住,优美的线条朝下是完美的人鱼线和结实劲瘦的腹肌,而下半身最令人惊异失神。 一条美丽炫目的鱼尾,竟比这琉璃灯光更加夺人眼球。 人鱼轻轻抬起深黑的眼睛,秾丽的睫毛犹如打开了贝壳露出里面的珍珠,深深地望着蹲坐在床边的小猫。 鱼尾倏尔一弹,劲道毫不虚弱,用力结实地拍在地上,人鱼就在他的猝不及防之中几步跳了过来,坐到了床边。 当被捧到手心,周怀净才注意到人鱼的身上仿佛蒙了一层精良的薄纱,温腻的肌肤在近距离之下看过去光滑得几乎在反光,而他的双手更是不同于人类的手,五指细细长长,尖端的指甲锋锐尖利,轻轻一划就能将东西划破。 这的的确确是只人鱼。 周怀净想到系统提示的“王子殿下”,难道他不是王子殿下? 人鱼用食指尖锐的指甲挑起猫咪的下巴,俯视着睥睨他:“怎么了,小家伙?吓坏了吗?” 周怀净尾巴轻扫,圆圆的脸对着他,甜甜地“喵”了声。 紧接着发生的一幕倒不算震惊了。随着水分的蒸发,那条鱼尾沥干了水分,眨眼之间变成了一双笔直修长的双腿,连双手的指甲都消退下去。 周怀净连忙闭起猫眼,不敢看某样沉睡的大家伙,长长的胡须颤了又颤。 人鱼发出一声嘶哑的低笑。他从头发到脚趾都完美得让人屏息凝视、虔诚膜拜,唯独声音粗粝喑哑,像两张磨砂的纸摩擦在一起,落在耳中只让人难忍。 人鱼将他放回到床上,双足踩在有毛毯的那一部分,走到衣柜前穿上宽松的真丝黑色睡衣,反衬皮肤近乎暴露青色血管的病态苍白。 穿好衣服,他重新回到床上,修长的手指轻松将小小一团的周怀净盖住,拖到怀里。 也许是因为此处“无人”,人鱼语调悲伤沉郁地同他诉说心底的秘密。 人鱼是海底世界人鱼王国的王子,被女巫诅咒,成年之前不能和爱人结婚就会陷入永恒的沉睡。人鱼的寿命漫长,他现在差一天就八十岁了,而明天就是他成年的生日。 在被恶女巫诅咒之后,王族的女巫献给他一道祝福,在八十岁之前,他将遇到一场海难,这场海难会把他带到爱人的身边,他的爱人会将他救起。 明天,他将和爱人成婚。 周怀净睁着圆润的大眼听着,偷偷打了个哈欠,一边瞌睡连天,一边想,哦,王子殿下果然是王子殿下,不过是人鱼王国的王子殿下。 所以王子殿下被王国的公主从海边救回来,明天就要结婚了。 那么王子殿下的幸福……快完成了吗? 周怀净迷迷糊糊地想着,浑然忘记了最关键的一点。 背上的手温柔地抚摸着他光洁的皮毛,他意识模糊地往热源靠了靠,最后挤进了王子殿下的怀抱,双手勾着人鱼胸前的睡衣沉沉地睡着了。 第17章 城堡里的人说被大公主救回来的王子即将迎娶他们的公主殿下,到处都是形容仓促的侍者,所有人都在欢天喜地地为这场盛大的婚礼做着准备。 周怀净醒来,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他抻了抻,舒展开身子后从床上跳下去,小爪子挠了床沿一阵,然后在房间里转悠起来。 王子殿下似乎去准备婚礼了,这场婚宴将会在晚上举行,到时王国的贵族将来到宫廷为新人送上祝福,而王子和公主也将登上城堡的阳台与国民见面,接受民众的注视和祝福。 周怀净转了两圈,门紧紧锁着,他从这里出不去。圆圆亮亮的眼睛转了转,只见原地一阵淡淡的温和白光,一个猫耳的少年赤裸地匍匐在地面。 少年的耳朵颤了颤,而后抬起头,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庞。 猫尾巴缠在腰间,他迈着赤着的修长双腿走到衣柜前,在柜子底部翻出一套服装,穿到身上。 王子现在居住的宫殿是用来招待贵宾的,所以备用着不少衣服,而这次为王子准备的服装里,因为拿不准王子的尺码,有大有小。周怀净找了一套小点的衣服,圆圆的礼帽遮住一双不同于人类的耳朵,笔直的蓝白色礼服将他衬托得笔挺清俊,看起来就是个贵族人家的小少爷。 由于今天来到王宫的人很多,他也不要担心被怀疑意图不轨。 周怀净穿好衣服,手抓着长长的尾巴,对着镜子往裤子里塞,塞了一阵,见看不出异常了才作罢。 他听着门外的动静,确定没有人才打开门走出去。 长长的走廊上铺展着红色的地毯,远处有人在窗边交谈,听到动静远远看过来一眼。周怀净认出其中一人是那晚海边穿红裙子的女孩,看到他时向身边的贵妇人低头说了两句什么,举步就要朝他的方向走过来。 周怀净连忙装作没看见,快步从楼梯上走下去,一路遇上几个经过的侍女以为他是王宫请来的客人,纷纷向他致礼。 大厅的人已经不少,周怀净钻进人群中,趁着没人注意,跑进了偏门。 这里是通往花园的方向,平常人不多,但今天客人云集,总有人想到花园里赏赏花,所以时不时有佣人领着客人前往花园。 周怀净看到公主在人群中四处寻找着什么,当头一转,目光对上他的方向,周怀净心一跳,默默向着花园的方向走,好在公主被人缠上,没有追过来。 王宫的花园有些大,他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思考着任务要求。 王子的幸福马上就要实现,他是不是只要能见证到那一刻,就能通关了呢? 他走到一片静谧的湖边,隐隐绰绰的,听到水中奇怪的声响。 诧异地望向湖底的方向。 平静的湖面慢慢荡漾开水波,然后那水纹一圈圈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而后水波中心的圆吸纳着周围的水流,迅速朝下涌去,忽然之间就形成了一个旋转的漩涡。 哗啦! 只听一声水花炸开的巨响,周怀净下意识往后一退,余光中瞥见一条漂亮华丽的鱼尾,目光沿着鱼尾向上,看到光洁的上半身躯体,一头藻绿色波浪大卷发湿哒哒盖在身上,而一张好看的脸被扭曲成凶恶的表情,露出嘴里锋利的牙齿。 他摆着张牙舞爪的姿势,可一看见岸上的少年,表情立刻转为惊恐,喉中发出刺耳的鸣叫,下一刻就跃进湖中消失了身影。 周怀净看着这一幕还有点儿呆。 又一条人鱼? 虽然这似乎和任务并没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那条人鱼那么害怕他?难道是因为他是猫?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觉得有点饿了。 正要从这儿离开,他看到湖边有一顶白色的礼帽,似乎是有人落在了这里。 没有多加在意,他从湖畔离开,可刚走了两步就隐约看到红衣小公主和一名穿着洁白礼服的女子和连着几名佣人一起走过来。 救了王子的公主。 周怀净认出那个人就是今天婚礼的主角之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应该在大厅招待客人的公主,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较为空旷,不好躲人,可是打招呼有可能会被当成混进王宫的歹人,周怀净看了看茂密的树,攀住树干手忙脚乱爬了上去。 第18章 “今天情况怎么样?”大公主问。 “公主殿下,今天还没有人失踪。陛下的意思是,将晚宴的时间提前到傍晚,尽早将宴会结束,也好让宾客先行离开,以免出现问题。”一位侍者低着腰回答。 大公主思索了下,她优美的下颔划出一道弧度,轻轻点了点头。她的脸上蔓延开羞涩的红晕,垂着眼道:“你去告诉王子殿下,请他到湖边来,就说要商量婚礼的事情。” 佣人致了礼,折身而去。 一行人走到湖边,一名女佣看到那顶落在湖边的帽子,捂着嘴惊惶地低鸣一声,另一只手颤抖地指着它:“公主殿下,您快看……” 众人一同看过去,一顶帽子安静地掉落在草地上,周围空荡荡的没有人。 只是普通的宽沿礼帽,却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恐惧,他们纷纷抽气一声,许久沉默未语。 “姐姐,这帽子是来参加宴会的德文郡公爵夫人的。”小公主大着胆子,轻步走过去,小心地拾起帽子。 大公主看了看,点点头,她拧着眉说:“这件事情先不要声扬。” “明明大家都看到她昨晚回到了房间,怎么她的帽子会出现在这里?”小公主不解又愤愤,“最近王宫里失踪的人越来越多了,这个可恶的犯人,不知道究竟藏身在哪里。”说着,她忽然想起什么,杏目圆睁,“我知道了。我今天早上看到有人偷偷从王子的卧房里出来,那人一定就是谋害了宫人的犯人。” “王子的……卧房?”大公主重复。 “虽然我没看清他的脸,但王子的卧房都不让人进去,那人看身形又十分眼生,形容可疑。” “是吗?你看到有人从我的房间里出来?”嘶哑的嗓音在几人身后的位置响起,王子穿着黑色的礼服,披散的青丝映衬着他邪肆的面容。 小公主乍然一惊,旋然转身,脸一丝丝红了,明灿一笑。 王子的凤眼慢悠悠眯起,问:“那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她摇头,看了看王子,又用余光瞄了一下大公主,心不在焉说:“他从你房里出来就不见了,我追着他到了花园,正好遇到姐姐。要是让我抓到他,我就把他丢进湖里喂鱼。” 王子眯着眼轻轻一笑,似乎十分赞同地点点头。 大公主将婚礼提前的事情告知他,王子笑弯了眼,清俊的面庞显出几分期待的孩子气,轻松就答应:“当然可以,我也希望婚礼能尽快举办。” 大公主红了脸,没看见身旁的妹妹咬着牙撇开眼。 周怀净趴在树干上都快睡着了,撩开眼皮,见他们终于要走了。透过树叶缝,他看到一群人背对着他的身影。 一抹颀长的身影漫不经心地侧过精致的下颔,目光犹如穿透了枝叶,直直地同他对视。周怀净猝不及防吓了一跳,脑袋下意识往后一侧,碰响了身边的树叶。 “什么东西?”小公主敏锐地转过头。 “大概是哪只逃了家的小动物。”王子淡淡笑着,修长的食指点着眼尾的泪痣,意味深长地说。 周怀净看到王子在离开前对着他的方向,垂眸一笑,露出了满口白牙,生生闪着白光。一股森寒的悚然从背脊骨爬上来,连头皮都在发麻。 在从树上跳下来的一刻,系统倒计时告诉他即将到时而被弹出游戏,周怀净忙一个打滚,最后一秒变成猫咪滚进草丛里。 第19章 辰光是私立学校,最主要的投资人是江南陆家。 陆家在国内风波完全平息之后才回到国内,彼时国内的教育尚且不景气,且教育方式和国外天差地别,于是干脆响应国家号召办了一所私立学校,高薪拉了一大批知识分子搞中学教育。 时间一长,学校的水平上去了,学费也跟着上去了,招生标准同样严格,这学校就成了不言而喻的贵族中学。 学校有音乐传统,这还可以追溯到周宁兄弟的母亲,也就是周怀净的奶奶。她喜欢音乐,尤其是钢琴,所以就创办了辰光音乐会,沿袭下来成了辰光最重要的秋季活动。 音乐同样是学生的一门必修课,由于不少学生的家境不错,其中有不少人从小学习乐器、唱歌之类,所以要求每个班级出一个节目也就没什么难度了。 九月份,天气闷热,阳光炽烈。 周怀净一晚上大脑在进行活动,早上起来就有些疲惫,顶着两个黑眼圈偷偷摸摸下了楼还被大哥逮住,盯着他的眼睛看。 虽然哥哥什么话都没有说,可周怀净还是有种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感觉。 “……怀净,怀净?”一双手在他面前晃了又晃,终于把他的注意力拉过去。 程思古一手托腮,靠在桌上整个人都侧过来,好奇地盯着他,周怀净回以平静的目光。 程思古一咳,说:“你刚刚有没有听到我说的音乐会的事情?” 周怀净忽闪一下眸子,面无表情。 “啊,我就知道你没听到。”程思古笑嘻嘻解释,“班级里打算出一个乐器合奏节目,你有没有兴趣报个名?” 程思古眼睁睁看着他摇了摇头,哭丧着脸努力劝说:“咱们学校的辰光音乐会影响力还是挺大的,那天会有不少音乐界的人士到场,还有校董会……陆二爷你知道吗?就是开发《仙游》的陆氏集团大BOSS,说不定他会来。” 周怀净眼睛看着他,意识已经游离陷入空白,他的眼睛干涩,每一次眨眼都觉得涩涩的疼,所以迟钝得连一丝反应也没有。 程思古无可奈何,其实他也不清楚周怀净的水平,但音乐家的小孩,怎么说都比他们这种练着玩的人弹得好吧?而且他的目的虽然带了一点希望在音乐会上艳惊四座的小心思,但更多还是希望周怀净能多和人交流,早点融入这个班级。 程思古心想,周怀净不管怎么样都是他的好兄弟,融入融不入都有他罩着,看谁敢欺负他? 周怀净一天心不在焉,到了晚上回家,吃晚饭练完琴,回到房间看到自己的书包就犯了难。 原来读书还有作业啊。 今天上课前,有同学收作业,周怀净摸着空空的书包,僵硬在那里。还好程思古说老师交代不用收他的。 周怀净坐在书桌前,取出书本和作业本,对着课本上奇奇怪怪的符号发呆。 管家敲门进来给他送了水果,正要离开,袖子突然被扯住。 他顺着袖子往下看,小少爷睁着一双清澈的圆目望着他,竟有几分不知所措的可怜巴巴。他立刻笑出一脸菊花,慈爱问:“小少爷是不是题目不会做?” 周怀净点点头。 管家笑着指引:“大少爷上学期间可是每学期都领奖学金呢。小少爷有不懂的问题可以去请教他,他一定很乐意帮你解决问题。” 周怀净眼睛一亮,从座位上起来,带着作业顺走水果一起去书房找大哥。 身后管家笑得慈祥,兄弟俩啊,就是得多交流。 周怀净到书房,周怀修正拧着眉冷肃地看着一堆文件,抬头见敲门的人是他,登时缓和了神色,柔和地向在门边踌躇的少年招招手。 “怎么了?”周怀修的目光从他怀里的书到水果溜了一圈,明知故问。 “哥哥吃水果。”把装点着水果的果盘放到桌上,周怀净才把怀里的书放在桌上,用眼神催促着大哥吃水果。 周怀修用签子插了一片苹果,咀嚼两下咽下去,见少年眼巴巴看着他,心里不禁好笑:“说吧,大哥已经被你的水果收买了。” 少年将作业向他的方向推了推:“作业,不会。” 周怀修打开书本,看了看:“嗯,我教你,不过你要答应我晚上早点睡,不许再偷偷玩游戏。” 周怀净被眼神闪躲,不好意思地垂着眉眼,点点下巴。 周怀修是真学霸,讲解得很清楚,换个人早就能听懂了,可周怀净从上辈子开始就没上过学,一直是圈养状态,听得越来越迷糊。 见一时半刻也没办法解释清楚,周怀修想了想,让他先回去休息,作业的事情先放一放。周家人其实没太看重他的学业,家里不差钱,养十个他都没问题。高中毕业之后靠着音乐特长上一所音乐学院,国内最好,国外也行,不上也无所谓,然后一辈子轻轻松松快快乐乐,有他们在,永远不会亏待了他。 只是现在,周怀修才发现忽视了一个问题。大概是因为周怀净太孩子气了,所有人都忘记思考他娶妻的事情。弟弟的自闭症是在慢慢恢复,可是感情贫乏是真的,缺乏常识也是真的,什么女孩子愿意真心真意地照顾一个长不大的“丈夫”,还担起养育孩子的责任? 虽然这个问题想得有点远,但却不容忽略。周怀修思索了一会,给主治医生卫南打了个电话过去。 周怀净回了房间,被球球缠着揉了一阵毛,看看时间还早,于是把目光挪到床边柜子上的头盔上。 已经答应了哥哥,不可以玩。心里的小天使圣光普照。 玩一小会就睡觉,哥哥又不会发现。长着犄角的恶魔挥舞着叉子诱惑。 周怀净的视线挪开一错又缓缓挪回去再挪开、挪回去,反反复复几次,他终于禁不住诱惑,抱起了头盔。 只是一小会,哥哥不会发现的。 万一那人来找他了呢? 回到游戏里,周怀净还在灌木丛里,连外面那套衣服都没人收走。 他变成人高兴地穿好衣服。 现在已经是晚上,王宫四处点着淡淡的灯,山岗上的城堡从海上看来,就犹如散发着柔柔光芒的一颗夜明珠。 周怀净还没忘记要去看婚礼,可是似乎已经错过了最为热闹的环节。他诧异地想,王子和公主在傍晚成婚,怎么他还在这个游戏里?不是应该过关了吗? 周怀净沿着花园里的小路朝着城堡的大厅里走,离开前看了一眼平静的湖面,那里被隐藏在黑暗里,仿佛在酝酿着巨大的危机。 这个夜晚太过不同寻常的寂静,连月亮都吝于施舍一点光芒,花园死寂到连蝉鸣蛙叫也无,没有风,空气停止流动,周围一片黏腻的气息。 周怀净还想避开人群,可是一路走来,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宫廷大厅的门敞开着,但周怀净没有听到丝毫声音,里面似乎也是安静的没有人。周怀净不设防,一脚踏进去,不料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一幕。 悬挂着一盏又一盏镶嵌钻石琉璃吊灯的大厅里没有人声,但却不是空荡无人。摆设好的一排排长椅上坐满了人,他们打扮精致,身穿贵族的精美衣裳,安安静静地并不相互交谈,当听到响动,便齐齐抬起头望向进来的人。 脚下是厚厚的红毯,直直铺向台阶上,另一端上立着一抹熟悉的人影。 王子殿下穿着繁复的新郎礼服,他修长的手指上捏着一支妖娆的玫瑰,俊美惑人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温柔地望着纤秀的少年。 王子轻轻启开冷薄的唇,他的眼中酝酿着浓郁繁盛的笑意,罂粟般撩人甜蜜,就连嘶哑的嗓音也显得低沉不那么刺耳:“过来。” 仿佛有人在耳后吹了一口渗到骨头里的凉风,那凉意细细麻麻爬遍全身,周怀净条件反射地脚步向后一退。 王子殿下笑容不变,他手执那朵红艳的玫瑰花,从台阶上朝着他走来,一步、一步迈下阶梯。 红毯连接在两端,中间的路程不长,仅仅几十步的距离。 周怀净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可是强烈的不安催促他从这里离开。他快速转身,然而门在他面前轰然合上,关闭了出口。他搜寻着附近的小门,但大厅被完全封闭起来,高得离谱的穹顶,连彩窗都紧紧合起。 一个全然闭塞的大厅,和一个面含微笑走向他的青年,所有人都在围观,以安静的姿态诡异地注视着他们。 一只冰凉的手爬上他的后颈,而后温热的躯体靠近,那只手不停摩挲着他的颈项,滚烫的呼吸喷洒在他颈侧,暧昧的、纠缠的、黏腻的气息,距离太近,近到周怀净甚至听到那人喉结莫名滚动吞咽的声音,伴随着一声轻得飘忽的奇怪满足喟叹。 红色的玫瑰被从身后的方向由一只手插进他胸前的口袋。 紧接着,抚摸他脖颈的手离开,但不等他松口气,耳畔一串叮叮当当的声响,在他还不及反应时,脖颈上突然一凉。 他垂下头,愣怔地用手指触摸脖颈间冰凉的东西,视线触及不到,他连低头都不能轻松做到。 但脖子上那东西的触感是生硬的、冰冷的…… 如同铁。 他回过头。 青年唇角噙着满意的温柔笑痕,垂着眸低头凝视自己的作品,修长的手上缠着一条金色的锁链,链子从手中垂到半空,连接着他脖颈的方向。 周怀净睁大了眼睛,茫然地双手扣住箍住脖子的金色铁圈。 青年语调抑扬顿挫地赞叹绝世佳作,吟咏歌颂道:“真好,这样,你就逃不掉了。” 第20章 脖子上一股劲轻轻扯动,王子殿下手腕转动一圈,收紧手中的链子。周怀净试图用手掰开脖颈上的铁圈,然而它紧紧地贴着皮肤锁住了他的脖子,不至于让他呼吸困难,却仿佛连他的呼吸都要控制住一般。 王子轻笑一声,拽着纯金色的链子往红毯顶端走,周怀净脖子上一紧,被逼着跟着他的脚步踉跄两下。 宾客们看到这样的场景却没有丝毫惊诧讶异或是恐惧,仅仅沉默地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幕。 俊美的笔挺青年口中哼着轻柔的调子,但由那沙哑的嗓音来哼,莫名令人生出几丝诡异的森寒,犹如死神将镰刀拖在地面发出粗粝的声音。 周怀净整颗心都被脖子上的项圈扯住,无心细听那人的歌声,如果他分了心仔细分辨,便能从断断续续撕裂般的破碎歌声里辨别出这是一首婚礼进行曲。 大厅宏伟瑰丽,周怀净被牵扯着一步步爬上铺着细绒红毯的阶梯,站在王子殿下的对面。 王子手一动,弹开他脑袋上的帽子,露出一对可爱的白色猫耳朵,因为乍然暴露在空气中轻轻颤了颤。 他眼露痴迷,手指轻轻捏着一只尖尖的耳朵,辗转碾动。 周怀净见他神色越发痴狂,看着自己的眼神仿佛要将他的耳朵、鼻子、眼睛、四肢通通都拆散了生吃活剥才甘心,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拧紧,脑海中却闪过莫名的熟悉。 王子收起链子,一把将他拉近,周怀净思维被打散,颈间一疼被往前一扯,整个人一扑,摔在那人宽阔的怀抱里。 王子扶住他的腰,垂首俯视他,距离近得呼吸吹在了周怀净的睫毛上,逼得眼睛一颤一颤。咫尺之距,周怀净越发清晰地看清王子殿下的面容,那颗又眼角下的泪痣鲜艳欲滴,犹如一滴心头的血,凝结在了那里泫然欲泣、将落未落。 他松开他的腰,一手执起周怀净的左手,另一手捏着一枚漂亮的钻戒,在璀璨的灯光下尽显奢华耀眼。王子凝视着纤长白皙的手指,那只手干净优雅,如同象牙塔里的小王子不知世事的清澈明净,让人想要捧在手中好好呵护。 “你愿意成为我的新娘吗?”王子在庄严的大堂中低低询问,声音庄重如教堂的洪钟,认真而肃穆地询问怀里人的意见。 然而,所有的询问都只是形式,他并没有要等待到应允的意思,一手抓着那只想要逃跑的手指,牢牢握紧五根手指,而后将手中的戒指沿着无名指的指节,一节一节地套进去,到达根部。 钻戒衬托着无暇如玉的手指,王子目眩神迷,轻轻晃了神。 眼底的恍惚慢慢消散,他的唇边凝聚起期待的笑意,松开他的左手,转而抓起右手,温柔刻骨地捏起另一枚戒指送入少年的手中,伸出自己的左手。 周怀净被逼迫着抓住一枚男式的婚戒,戒指慢慢向着青年左手的无名指靠近。 王子的神情专注沉迷,瞳孔中浓烈到散不开的喜悦,仿佛一个即将得到糖的孩子。但他渴望从少年那儿得到的不是一颗糖,而是一枚戒指,一个缔结婚约的承诺。 他的嘴角轻松上扬,露出细微的笑意。 戒指套入无名指的第一个指节,并慢慢推向前。 王子的眼眸漆上一层明媚的色彩,修长的手指迫使捏着戒指的两只手指将戒指往前送。 噗嗤。 一声泡泡爆裂般轻微的声响,接着是叮叮当当铁链碰撞的声音,王子手中一口,缠在手上空荡荡地垂到地面,对面原本站着的人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左手无名指上套着一枚还未完全戴好的戒指,停留在第二个指节的位置,松松地挂在上面。 王子阴晴不定地看着金色的链子垂落在红毯上,眼中带着几分嗜血的狰狞,俊美的脸庞冻结了喜悦,撩起的笑森寒无比。 场中的宾客立刻都从座位上站起,方才被椅子或裙摆遮挡在下方的身子暴露出来,分明是一条又一条的鱼尾,尽管美丽炫目,但在这样的情形下只显得怪异恐怖。 王子殿下喉中发出一声嘶鸣,人鱼们同样张开口露出锯子般的牙齿尖啸回应,一时间蹦着滑溜溜的鱼尾四散开来。 王子向着二楼的方向追去,走到楼梯边,一抹小小的白色从一扇门边划过。他脚步一顿,向着那扇门的方向走去,推开了门。 哗啦一声,一盆水兜头泼下来,王子满头满身都被淋湿,黑色的头发水草般湿哒哒垂下来。 刺啦。 穿在身下的裤子不堪重负发出撕裂的悲鸣,伴随着一声又一声布料碎裂的声音,顷刻间化作一条条布条,露出长长的华丽鱼尾,在湿润的小水滩上啪嗒砸出一个洞。 王子殿下眯起眼,门后粘着几道白色的布条,被灌进室内的冷风吹得飘动,但这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他弹动鱼尾,向窗边跳过去,窗棂上几枚湿湿的桃花脚印,半干地晾在那儿。 从这儿望出去,楼下连着通往花园的小路,远眺是山下的大海,夜色里诡谲莫测。 王子殿下从窗口的位置跳下去,向着花园的方向而去。 房间里陷入静默,隔了半晌,一个圆乎乎的白球从床底下滚出来,露出一双蓝色的猫眼,尾巴一晃,从地上爬起来拔足狂奔。 王子殿下一会就会他没有往花园的方向走,马上就能意识到被欺骗折返回来。 周怀净冲出门,被门边的水滑倒噗通一路滑出去,栽在走廊的地毯边。他爬上地毯蹭蹭爪子上的水分,踏着猫步漫无目的地在城堡里四下晃荡。 现在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个游戏似乎陷入了死局,王子殿下本来应该和公主成婚,可是公主不知去向,连所有的侍女守卫都不知道哪儿去了。 更奇怪的是……王子想要和他结婚? 周怀净弄不懂这逻辑,他觉得这一局肯定会被判失败。 比起游戏,一直没遇到那人才更让他挫败,他辛辛苦苦计划好的讨好手段都没用上。 周怀净听到远处啪嗒啪嗒鱼尾拍在地上的声音,吓得湿漉漉的猫毛都炸起来,手足并用钻进旁边的一间房间,缩在门后偷偷观察门外的动静。 并非他想象中的人鱼王子,从走廊另一端跳过来的是在花园湖里见过的那条藻绿色头发的人鱼,旁边一条陌生的人鱼,两鱼在走廊上边跳边四处张望。 “阿大,殿下为什么要找一只猫当王妃?”藻绿色头发的人鱼嘟哝。 身强体壮的人鱼不伦不类地脑袋上顶着一顶蓝色插着尾羽的帽子:“可能是猫的肉好吃吧?” “啊?真的吗?可是鱼要吃猫?”藻绿人鱼不信,他一看到猫,就算是小到只有他一只手掌大小的猫咪也足够吓破他的胆。 壮人鱼理直气壮说:“当然,这可是王子殿下亲口说的。” “殿下不愧是殿下,连猫都敢吃。”藻绿人鱼满眼崇拜,“他是怎么说的?” “殿下说,王妃比人类还好吃,他要带回海里慢慢品尝。”壮人鱼回答。 藻绿发人鱼又崇拜又不解:“可是要是把王妃吃掉了,我们不是就没有王妃了吗?” 壮人鱼抓两把头发,含糊说:“殿下那么英明,一定有他自己不同的吃法。” 这时,城堡十一点的钟声敲响了,两人面色凛冽:“完了,午夜十二点以前再不找到王妃,殿下就要化陷入沉睡了。” 直到两条鱼都走了,周怀净已经瑟瑟抖着猫毛,可怜兮兮缩成一团。 完了,王子殿下原来想要吃掉他。 好在,过了十二点,王子就要陷入沉睡了。 虽然这一局失败了,但是只要不被吃掉,一切都还有救。 周怀净满脑子都是高贵的人鱼王子捧着一只干巴巴瘦小的猫咪啃得一嘴猫毛,嘴角边还带着鲜红的血液嘿嘿嘿直笑。 寒风吹过,周小猫又抖了抖。 啪嗒,啪嗒。 又是一阵鱼尾拍击地面的声音。 周怀净下意识眼睛一瞥,这一眼差点吓出他的小心脏。 昏暗的走廊里,上半身穿着王子衣服装束钻石闪闪的青年笑容温柔令人沉湎,低哑的嗓音在廊道上回荡,一声声呼唤着——“小猫,可爱的小猫,快出来让我抱抱你。” 呼唤传到周怀净耳中,分明就是一道催命符,那句“抱抱你”自动转换成“吃吃你”“舔舔你”“尝尝你”“啃啃你”…… 周怀净瑟缩身子,小心翼翼迈着猫步,寻找一个好掩藏他身子的位置。 这间宽敞的屋子是宫廷衣帽间,到处摆着人形衣架。 周怀净一个不小心撞上骑士的铁甲,扒拉两下又撞进侍女的裙摆底下。他四处张望,而外面催命的呼唤还在继续。 啪嗒,啪嗒。 鱼尾不停拍打在绒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敲响在他心底。 忽然,声音停止了,连呼唤也消失。 吱呀—— 门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缓慢推开。 周怀净心底一沉,昏昧的视线中望到一处,他连忙骨碌碌滚进去。 第21章 啪嗒。啪嗒。 软软的鱼尾拍地的清脆声音不断逼近,在昏暗的夜里,仅凭听觉就仿佛能联想到鱼尾的滑腻冰冷触感。 窗边的几个装着宫装的箱子敞开,一旁的地上挤了一堆绒布娃娃。王子殿下朝着箱子走过去,翻起里面的衣服。除了一件件精美的宫装,里面别无其他。 他用鱼尾扫过地上的绒布玩具,顷刻间小山般高的玩具纷纷扬扬落了满地,滚得到处都是。 洋娃娃,熊,狗,蛇,袋鼠……洋洋洒洒各式各样的毛绒布偶。 王子轻轻用余光一扫,从这里走开,转而去检查挂着的宫装,就连侍女裙摆底下、其实头盔之内都不放过。 但他什么也没收获,这里平静得如同从未有人来过。 周怀净听着外面的响动,鱼尾拍打着越来越远,直到门吱呀又响了,这里重归极致的静。 他等了又等,直到确定那人已经离开,才动了动小身子。 只见满地的布绒玩具里,有只袋鼠细细索索滚了两圈,趴在地上。袋鼠拱起背,身前的口袋里冒出一个毛绒绒的长尾巴,接着是白乎乎的小屁股,然后是身体,最后露出一颗圆圆的脑袋。 周怀净抖擞身上的毛,晃出精神来,骄傲地抖了下两只耳朵。 他开心地抱住救了他的“袋鼠”,用自己的脑袋蹭着对方的脑袋表达感激,然后转过身子正要踏出优雅的猫步,但抬起的小爪子骤然顿在半空。 衣帽间的门没有关,外面的灯光从门外投射进来,但落在地上不是形成一个方形的空白,而是映出一抹高大诡谲的身影。 周怀净的目光顺着黑色影子里的脑袋往前,长长的鱼尾顺延到门边,在那儿交汇出一条真实的、有力的绚烂鱼尾。 他竟是守门待猫地不知在那儿静候了多久,期许地迎接着自己的新娘,等待落跑妻子的自投罗网。 周怀净呆呆地仰起头,对视上一双黑墨般似笑非笑的眼眸,无辜地歪着小脑袋,轻轻地、疑惑地——“喵?” 凝滞的空气里爆裂开一声轻若泡沫的笑声,王子殿下的手中拈着在门边拾起的一小撮猫毛,对着他轻轻一吹,白色的柔软毛发轻飘飘落到地上。 周怀净看着对方犹如一条蛇,在光滑的地面上摆动自己的鱼尾巴,迅速逼近到面前,不禁屏住呼吸。 高大的青年缓缓弯下腰,倾斜着鱼尾,同地上满脸稚嫩的蓝眼小猫咪对视,一双眼睛幽暗如同不见底的深潭,幽幽道:“你好啊,亲爱的小猫。” 周小猫忽闪一下眼睛,突然伸出快爪抓向对方的脸,企图趁机逃跑。可惜这个念头在他探出小爪子的瞬间就被打破,因为他的爪子被人快如闪电地抓在了手里。 王子殿下捏着小小的柔软梅花垫,微笑着说:“别急,婚礼这就继续进行。”他从上衣的口袋里取出两颗镶着硕大钻石的戒指,这回根本不必担心怀里的小东西使坏逃跑。 周怀净先是左边的爪子被捏住,之前变身时身上的衣服堆成一摊,戒指也掩在里面,不知道王子殿下是什么时候跑回去从里面翻出了遗落在那的戒指。 戒指到底是给人戴的,而不是做给猫用的,怎么也套不进柔软的爪子里。王子殿下试了几次,忽而阴测测笑了,周怀净瞥见那笑容,抖了一下,身上的毛隐隐有寒颤竖起的趋势。 “变成人。”王子吩咐。 周怀净茫然地和他对视,无辜眨眼。 王子殿下轻笑,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背脊,温热的温度透过柔软的白毛传到皮肉里,手掌沿着拱起的背脊,慢悠悠滑到尾巴上,一把握在了手里。 “喵!”周怀净发出一声扭曲的叫声。 不是痛,而是爽的。 周怀净只觉得从尾巴上快速蔓延开细细麻麻的电流,四肢百骸都舒服得仿佛泡在温泉里,既幸福得要吐泡泡,又陌生酥痒得想要挠一挠,从皮肉挠到骨头里才能甘心。 王子殿下神色一怔,晦暗不明的眼神里忽而荡开阴霾,露出一抹微不可见的讶异。但仅是刹那,他收拾了表情,手指卷着细长的小尾巴,将手里的一枚戒指往里推。 周怀净的四只小短爪已经撑不住身体,软绵绵地趴在地上,头皮蔓延开热热麻麻的细小电流,瞳孔蓝幽幽竖起,尖尖的小爪子无意识地抠住人鱼的鳞片,一下、两下,像是要将满腹的委屈都泄愤地抠出来。 人鱼王子将戒指越来越往里推,他感受到猫咪的变化,小身体起伏着,小小地颤抖着。 尾巴被人揪住,指环突然用力往里一推,周怀净喵呜一声,又疼又痒,猫尾最根部的地方被戒指紧紧束缚住。 浑身的毛炸起,只见小猫亮爪一挥,巴拉巴拉地上掉了几片彩色流光的鳞片,而鱼鳞被剥下来的地方,露出的皮肉一点点渗出了血。 周怀净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讪讪地坐在地上,两只前爪规矩地放在身前,对着王子殿下拧着眉阴晴不定的眼神,十分无辜地歪歪小脑袋,长长喵呜了一声。 人鱼嘴角细细往上扯,露出尖尖的锯齿,眼眸漆黑幽远。 就在周怀净以为要被抓起来塞进嘴里嘎嘣嘎嘣嚼碎吃掉而紧张闭起眼睛时,那人却抓着他的右爪,迫使他用小爪子将掉未掉地捏着一枚戒指,推向人鱼露出的尖锐手指。 人鱼长长的锋锐手指对着他的眼睛,周怀净生怕对方一个不注意就戳进他的眼睛里,难得乖巧地被指挥着将戒指套上长指甲,然后自己露出尖爪,由王子殿下按着爪往前推。 这一次周怀净整只猫都被控制在人鱼的手里,无可逃避地帮助那枚戒指往戒指的主人无名指套进去,从长指甲到第一个指节、第二个指节,一下进到最底部,牢牢圈住了人鱼的手指。 人鱼眼中迸开明亮的光泽,斜落进的灯光将他的眼珠映照出琉璃一般剔透的质感,深邃的眼睛里盛满了明灭的星子,在黑暗里熠熠生辉。 咚——咚——咚—— 城堡十二声沉重的钟声缓缓响透整个夜空,青年侧耳静静凝听梵音,月亮从厚重的云层后爬出来,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脸上,那张俊美的脸庞朦胧得近乎不真切。 王子慢慢闭上眼眸,呼吸之间带出静穆的美感,犹如一张中世纪墙上的油画,一呼一吸都透着阴鸷的贵族式忧郁。 当最后一声钟声敲响,周怀净屏息凝视那张英俊的脸,等待着王子永世的沉睡。 然而,王子忽而睁开眼,在月色中淡笑着同他谈论窗外的月亮:“今晚的月色真美,你说对吗?” 无人能知,第一次睁开眼看到少年光裸着背脊背对着他时,他内心的激烈震荡。 海边的月光明亮地照亮他莹润的肩头,猫尾害羞地挡在身前,却将圆软的小屁股一览无遗地暴露在身后人的眼中。 那月色就如今夜,美妙得连空气里都在散发着红玫瑰甜腻的芬芳。 直到系统提示离开了游戏界面,周怀净还反应不过来。 他居然过关了? 王子的命定爱人难道是救了他的猫咪? 周怀净联想到童话故事,其实换一个场景,似乎也的确应该是他。人鱼故事里的王子殿下被美人鱼所救,如果没有公主的插足,王子说不定就和人鱼幸福地在一起了。 不过这种换算究竟靠不靠谱,周怀净一点把握也没有。 但总算是过关了,虽然还是没有在出了游戏之后的个人空间见到那人,可好歹有一点收获。 他摘下头盔,正准备放到床边,不想眼睛一瞥,床畔站着一抹人影。 那样长身玉立的身姿,一看就是他英俊挺拔的大哥。 周怀净僵硬地抱着头盔,轻轻唔了声,问:“我不会告诉伯父伯母,哥哥这么晚还不睡觉。” 周怀修憋在肚子里的气还没发就被硬生生堵回去了,哽塞半晌,粗声粗气地说:“是很晚了,我在这里等了你三个小时。” 周怀净向哄劝不听话的小孩:“那哥哥赶紧去睡觉吧,不然明天上班迟到了。” 周怀修嘴角一抽,食指弹他的额头:“罚你一个月不许玩游戏。” 一道晴天霹雳横劈而来,周怀净捂着额头,圆润水亮的眼睛眨巴两下,乖乖地把怀里的网游头盔交出去:“哥哥我错了。” 认错态度良好,周怀修十分受用。他接过头盔,生怕弟弟心有芥蒂,解释道:“哥哥得查清楚带你玩游戏的人究竟是谁才能放心。” 周怀净的眼睛一亮,大大点了几下头。 “好了,那你赶紧睡,明天早上还要去上课。”得到弟弟乖巧的应诺,周怀修才关灯带上门离开。 一走出门,周怀修脸上的温和烟消云散,瞬间乌云满布。 他怎么不知道他有什么不务正业成天大半夜玩游戏还带坏宝贝弟弟的便宜亲戚? 周怀修数了又数,通过弟弟的几次描述,几乎确定就是陆英的大儿子陆常。 周怀修还在琢磨着怎么找到人更换监护对象,忽然就想起,陆常也在辰光上学。 第22章 陆二爷脑子有病,这事除了他自己,以及他的私人心理医生秦老以外没人知道。 陆二对肌肤的贴近渴求几近病态。他最开始只是希望有人能摸摸他的头,当然,那是他七岁的时候。但是陆二对人抱有极强的戒备心,几乎无法忍受别人的触碰,这种念头越压抑反而越疯狂,就像是一把毒草,牢牢缠住了他整个人。 秦医生早已发现势头不对,却毫无办法。陆二爷不信任任何人,即使是他也不能减轻他的戒备,更别说是给予抚摸。 这是童年经历带来的病。陆二的母亲是陆老先生的第四任妻子,年轻貌美,绕指温柔,可谓深得陆老头的心,但她生了陆抑之后就得了产后抑郁症,自杀而亡。陆父将所有的愤怒和痛苦都归到还只是婴儿的陆抑身上,因此,陆抑小时候在陆家一直举步维艰。陆老爷子对待小儿子的情感复杂难解,既有仇恨,也有宠爱,疼起来当成心肝,恨起来就如同对待仇人来抽。这导致陆抑小时候时常几顿山珍海味几顿馊水冷饭,天堂地狱轮流过。 有一年陆抑母亲的忌日,陆老发了疯,将他右腿硬生生打断,关在黑屋里三天三夜伤口都发炎腐烂,虽然后来醒悟过来花了大价钱请人医治,但陆二还是落下了腿疾。 不知是不是那次事情刺激到年少的陆抑,他病好之后开始表现出过人的才智,可谓锋芒毕露。陆英个性中庸保守并不得陆老看重,当发现小儿子的聪慧之后转而培养他。为了陆家考虑,陆老爷终于有所收敛,不再做苛待的事。后来陆老过世,陆二戏耍了一番想要夺权的陆英一派,折腾得他们都安分了,好日子才算真正到了手里。 可惜,这只是表面上。 陆老爷子晚年脾气狂躁,其实是得了偏执型精神分裂,陆抑作为他最得意的孩子,不单是青出于蓝地遗传了他的雷厉风行,连着这精神病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地一并继承了过来。更为不幸的,不像陆老只有一个远嫁的姐姐,陆抑除了同父异母相差二十岁的哥哥,还有一个神经偏执不时发疯的父亲,他孤寂的童年经历直接将他培养成一个阴郁乖戾的人,如果不是超乎常人的理智,只怕他已经被自己的被害妄想症给撕裂了。 真要算起来,秦医生也许可以算是和陆二最为亲近的人了。 话说回来,陆二爷对肢体的接触由简单的摸摸脑袋,发展为极度希望和人时时刻刻肌肤相贴,只是他可怕的自制力压抑着抗拒着身边所有的人。 秦医生有时看着他眼底的泪痣,就会想着命格如此,生性凉薄,天生偏执。他不得不悲观地想,如果陆二爷被两种病折腾得不可控制哪天自杀了,好在还有他和阿力几个人给他入殓收尸烧烧纸钱,不知道陆二会不会稍感安慰? 然而有一天,陆抑半躺在舒适的沙发上,对秦医生说,他遇到了一愿意触碰的……猫? 秦医生按例来看陆抑,说着是看病,事实上陆抑从不肯乖乖吃药。陆二爷嘴上不说,秦医生心里有数,他这是被害妄想症过重,大概是觉得那药里掺了毒。 可是谁有胆子逼陆二爷吃药? 秦老以为这一次又会像往常一样,陆二爷和他说着似是而非的话,两人打打嘴炮接着各回各家,没有想到陆抑坐下来就开始和他说养猫心得。 逗逗下巴,捏捏脖子,揉揉脑袋,抓抓肚子,陆二爷说得有板有眼,活像真饲养了一只猫咪。 陆二正处于异样的亢奋状态之中,从进来开始,他那头冲天的黑发已经将他的兴奋具象化地表现出来了。 秦老一边呵呵呵笑着,一边分享养猫心得:“二爷要是喜欢猫,不如去抱一只来养养试试看,说不定在现实里也能接受小猫的触碰。” 陆二爷厌恶地拧起眉:“脏。” 秦老:“……” “还有个问题要请教秦老,猫是不是害怕别人碰他的尾巴?”陆二爷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诡笑。 秦老严肃着老脸,一本正经不说人话:“猫的尾骨连着脊椎的末梢神经,和肠道以及部分内脏连接比较紧密,如果用力拉扯,可能导致猫咪过于疼痛。另外,触摸猫尾巴也会刺激到它的感官神经系统。” 陆抑嘴角一扯,淡淡哼了一声。 秦老一咳:“就是,猫尾巴是小猫的敏感点。” 陆二爷抚了抚泪痣,深沉地陷入思索,不知在寻味什么。 秦老医生暗道夭寿哟,不知道陆二爷近三十年的独身经历,能不能听懂他的意思啊? 说出来别人可能不信,陆二爷黄金单身老处男一枚,青春期连臆想的空闲都没有,陆家谁会出面给他进行生理教育? 秦医生含蓄地偷偷抬着眼皮,瞥了一下陆二爷胯下,咳咳,不会连青春期都没真正经历过吧? 他偷偷摸摸的眼神被陆二爷逮了正着,皱着眉冷冷盯着他,好像在防着一个变态。秦医生嘴角抽搐两下,眼角也跟着抽了抽。 现在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咯,可怜他一把老骨头,为什么要被这个臭小子折腾? 秦医生出了门,阿力正候在外面。 “阿力啊,你家二爷最近那发型……”秦老爷子一口槽将吐未吐,阿力就直接上勾了。 秦老爷子觉得自己操碎了心,每次病人不肯配合自己治疗,别人又不知道他的病情,老头子只能到处旁敲侧击看看他的近况。 阿力挠了挠脑门,憨憨答:“二爷最近不知道遇到什么高兴的事,用再多发胶头发都兴奋地竖着。我觉得……”他压低声音偷偷说,“二爷谈恋爱了!” 秦老爷子一想到二爷的“猫”,嘴角又抽了。《仙游》里如果有猫不外乎三种情况:NPC,小孩子,未满十八岁的未成年。每一种都足够他脑门疼。 唉,都退休了,还不能好好逗鸟种花轻松自在。 等秦老爷子一走,陆二爷开了门,见还在门边抓脑门的二愣子,眉一蹙:“去把张启明叫过来。” 都是发呆,怎么包子就那么可爱,面前的愣头青却那么傻? 当张启明放下手头的事务匆忙赶来,收到二爷的吩咐顿时呆了一呆。 猫咪生理科普书? 张启明真想不顾形象揉揉眼睛,揉出孙猴子的火眼金睛看看陆二爷是不是被掉包了。但他没有火眼金睛,除了怀疑陆二爷被掉包,他更相信二爷脑子坏掉了。 陆二凌厉瞥他一眼,张启明一抖,立马并腿回答“是”。 就在陆家为猫类生理健康教育操心劳力的时候,周怀净还在过着安安稳稳上学、回家两点一线的生活。 秋季音乐节的辰光音乐会正在紧锣密鼓准备中,班里选定了《圣罗迪亚狂想曲》,曲目有难度,但不算太难,备上一名钢琴手、一名小提琴手、架子鼓手再加指挥,找了老师修改乐谱就开始筹备起来。 程思古会拉小提琴,他有十年的琴龄,加上一名优秀的乐器老师,琴艺虽然谈不上出类拔萃,但也算专业。这首曲子对他来说没多少难度,他倒是不怎么担心。 经过班内选拔,另外参加的钢琴手名叫张黎,是个温柔腼腆的小姑娘,弹琴的时候却和平常全然不同,迸发出相反的张扬一面。架子鼓手是个胖子,在班里人称任二胖,因为他姓任,个性又是出名的二。指挥名叫陈麟,个子高,身材健硕,性格大大咧咧的。 程思古因为要准备音乐会,每天中午和放学都得训练,但心里还是担心没人照顾着,周怀净会被人欺负,于是就找了刚比完奥赛从都城回来的好友。 中午吃完饭,程思古不急着离开,带着周怀净在雅间里等人。 “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上他。”程思古已经说明了情况,谈到要见的人时,他却一脸神神秘秘不直说,眨了一下右眼笑眯眯说。 周怀净学着他神秘眨眨右眼,清润的瞳眸加上麻木的表情,有种滑稽又可爱的反差萌。程思古心底嗷嗷叫两声,扑上去趁他没反应过来一阵揉他的脑袋,把柔软的头发揉成乱糟糟的鸟巢才罢手,装模作样地给他用手指梳头,被周怀净往后一侧躲开了。 等了有一阵,有人敲门进来,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名清冷俊美的少年,笔挺地将校服穿出贵族范,面无表情的样子虽然不近人情,但更显禁欲的高不可侵。 周怀净秒懂为什么程思古说他会喜欢这人了,因为对方好像他哥哥啊。 桃花眼,金边眼镜,冷漠的表情,抿着的薄唇。 周怀净一眼对视上那人的眼睛,那双眸子是醇酒般的深金近褐色,比琥珀的颜色要浓郁一些。 周怀净:啊,好像看到了小一号的哥哥。 “哥哥”向他伸出右手,手指干净有力,周怀净没有抗拒地握上,在燥热的夏天,那只手也是清爽微凉的温度。 “你好,我叫陆常。” 第23章 陆英的两个孩子,大儿子高中名叫陆常,小女儿初一名叫陆久,合起来就是长长(常常)久久。陆英虽然称不上足智多谋,勉强也够得上侠骨柔情,对其夫人一颗忠诚挚爱之心。 熟悉陆家家族秘辛的人都知道陆家人盛产痴情种。周怀净的奶奶当年不顾家族反对嫁给一个穷书生,不惜与陆家断了联系;陆老虽然一共有四任妻子,但真正得他所爱的只有陆抑的母亲,在爱人死后精神崩溃;陆英与妻子郎才女貌,夫妻之间伉俪情深,陆英平庸,但长情,在和陆抑争权失败之后索性带着妻子出国,连两个孩子都不顾。 陆家的人多少都有些偏执,占有欲强,别说是陆抑这种病理性偏执型精分,连温润如水的周奶奶也带着独占欲的因子。 陆常是学校里有名的校园王子,人长得帅,家里有钱,成绩又好,虽然冷漠,但综合各项条件,那叫珠穆玛朗峰上的冰雪——冷得有格调。 陆常和程思古关系很铁,于是在他们不知道的角落里,默默的有一批人圈地自萌号称“玫瑰党”,即陆思→rose→玫瑰。 但这是对小女生们管用,周家大哥可不吃这一套。 周怀净盯着两个“哥哥”站在一块,不禁略略睁大了眼,惊奇地看着这一幕。 下课之后,陆常送周怀净出校门,两人一路沉默着走到周怀修跟前,陆常淡淡地介绍自己,然后原本就凝重的气氛似乎乍然更凝重了。 相似的眉眼,相似的气场,连眼镜都是金丝边框,除了一个更成熟稳重,一个更青春生涩一点,如果不是年龄问题,周怀净恐怕都要怀疑陆常是不是哥哥的私生子了…… 就算不是私生子,将三个人放在一起,恐怕也会认为陆常和周怀净才是兄弟。 周怀修听说过陆常和自己长得像,父母曾经提过他长得像过世的奶奶,而陆常更多的不是遗传父母、祖父祖母的长相,而是和姑奶奶更像一些,于是基因遗传果然神奇。 周家大哥扯动嘴角,冷淡道:“原来是表弟。我父亲是周永安。”周家除了认祖归宗那一回去过陆家的宗堂,之后也不热衷于此,陆常又正好在外地,两人没碰上面,并不认识。倒是周家夫妻回来对两人的相貌津津乐道。 陆常略略一愣,面上的冷漠淡去不少,不乏尊敬地称呼:“表哥。”他回头看看正瞧着他们的周怀净,那男孩眉目纯净,一眼望去让人舒心,和自家淘气的妹妹全然不同的乖巧,心中的亲近更甚,温和唤,“表弟。” 周怀净眼一忽闪,说话时露出两颗小虎牙:“表哥。”这是小哥哥。在陆家大哥虎视眈眈盯着他小虎牙默默喝了一缸醋的时候,他又凝望着周怀修:“哥哥。”这是大哥哥。 陆常托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对周怀修给出两个字的评价——幼稚。 周怀修半点不知自己的行为被鄙视了,满意地摸着弟弟的脑袋。两人淡淡寒暄几句,交谈者同样寡言,于是气氛说不出的古怪。 周怀修漫不经心说:“听说陆家旗下的那款《仙游》是表弟监制,真是年少有为。” 陆常:“嗯。”被奉承惯了的陆大少爷习惯性回答。 周怀修:“……”他扯动嘴角接着说,“表弟玩《仙游》吗?” 陆常撩起眼皮:“嗯。”他顿了一下,补充道,“玩。” 一提到游戏,陆常就想起他小叔。陆家嫡系不算复杂,陆英出国之后,也不知道陆抑在想什么,直接培养起陆常,到现在都没有要结婚生子的意思。这让本想看手足相残好戏的人都大跌眼镜。只是陆抑培养归培养,目前还没有让陆常羽翼丰满的意思,比方说《仙游》这个游戏的监制,他权力不大,身边还都是陆抑派来“指导”他的人。 不过自从陆抑想要从他们这里获取用户信息被他拦了之后,陆常的心情长久保持雨过天晴状态。虽然在此之后人员进行了调动,但由于个人信息数据是经过打乱并上锁的,导致错过了最初时机就难以再提取。 只是陆抑在那之后新调进了程序员,似乎在密谋着什么。 周怀修眸子半眯,直接抛出话茬:“你是不是还做了一只猫咪的监护人?” 陆常惊愣地瞧着他,皱着眉:“表哥怎么知道?” 果然是他。 “把监护权给我吧。” 陆常拧着眉,面色一凝,断然拒绝:“不。” 四目相对,空气里似乎有电流在噼里啪啦碰撞跳动。 一轮谈判失败,三人分拨两路。 直到坐上车,周怀净还有些似懂非懂的迷糊:“哥哥为什么想要表哥的监护权?” 周怀修揉着弟弟的头:“他就是你在游戏里的监护人,哥哥想要亲自在游戏里照顾你。” 周怀净眨着卷翘的睫毛,黑亮的眸子水润清澈:“可是,他不是啊。”他一听声音就知道不是的,一点也不像那人。 “他在游戏里也许是做了伪装,所以你认不出他。不过是他的话,你在游戏里不会有危险。”周怀修将弟弟的肩膀揽过来,轻轻宠溺地捏了下对方的脸颊。 周怀净眼睛一亮:“那我是不是可以玩游戏了?”他已经好几天没上线了。 周怀修虎着脸:“不可以。说好的一个月,少一天、一小时、一秒都不是一个月。” 最近球球越来越胖了,连管家都快看不下眼。终于有一天,球球因为吃太撑拉肚子送进医院,医生抱着横向发展的一颗二哈球,嘴角抽搐:“疼爱小狗也不能这样,狗不懂事,人怎么能不懂事?” “那怎么办?”周怀净像做错事的小孩,低落地摸摸球球的鼻子,球球吐着舌头精神不济地舔他的手指。 医生看小孩难过的样子,不忍心责备,放缓了语调说:“狗狗没什么大问题。你以后控制他的饮食,别喂太饱,饭后带他出去散步消食,小狗也会开心。” 周怀净认真地听着,一边点头一边记在脑子里。 医生眼角的法令纹都柔和不少,带着笑又叮嘱了几句,门边就有人敲门了。 向着门口的方向望去,一个黑色西装手戴着白色手套的青年斯文俊雅,面含微笑:“医生,我又来了。” 医生瞬间变了脸,面孔严肃得像一尊大佛。 周怀净看看两人,抱起沉甸甸的球球:“谢谢医生,我和球球先走了。” 医生点点头。 张启明看着方才清凌俊秀的少年,隐约有种眼熟感,随口感叹了一句:“那男孩长得真俊俏。”一抬眼,捕捉到医生一闪而过防变态的警惕,笑容瞬间僵硬风化。 他咳嗽一声,内心充满悲壮。 他也不想成天揪着猫类生理来和宠物医生探讨个不停,可谁叫二爷他兴致不浅? 可怜球球胖嘟嘟一条肥汪,医生上下嘴皮子一动,从此被迫走上了减肥之路。球球愤怒地用屁股对着周怀净,不管他怎么逗弄都不肯理他。 #对方不想和你说话,并朝你放了个屁# 周怀净捏着鼻子,苦哈哈地憋气扇风。 球球闹着别扭,只有傍晚周怀净和周太太出门散步带上它时才开心地甩着尾巴。 周怀净手里牵着绳,球球力气大得扯着他跑,等停下来了,他累得满身是汗,球球还将他扑倒在草地上舔他的脸。 这一幕太过温馨,周太太忍不住拍下来,上传到自己的朋友圈。作为一个潮妈富太太,周太太平时最喜欢在朋友圈里发一些儿子的照片,这一次是第一次发侄子的照片。 #小侄子陪我散步,这一幕好有爱[爱心爱心]祝他永远开开心心# 照片中的少年茫然地抱着怀里的哈士奇,夕阳暖光之下,少年侧颜干净,目光纯粹无辜。 这一幕实在太有杀伤力,尤其是对太太们。 就在动态发出去一分钟后,手机叮咚叮咚响了。 ——陈太太:~\(≧▽≦)/~可爱 ——王太太:求高清正脸图! ——林太太:我老公刚从国外带回来刚摘不久的锡兰红茶,带着小家伙来喝茶啊——李太太:快说这男孩子哪里买的?求淘宝地址链接! ——钱太太:狗狗住嘴!让我上! …… 周先生正和儿子讨论工作的事情,听到手机提示音老婆有了动态,打开一看,微笑着手动转发:球球该减肥了,肚子都圆了。 ——周太太:嗯,老周你也知道肚子圆该减肥啊。那就好。 周先生:…… 周怀修看到爸爸端着手机边摸着自己的啤酒肚表情纠结,仗着身高瞥两眼,猝不及防吃了满嘴狗粮。 周太太得意洋洋地,啪嗒啪嗒回复完,继续看着周怀净和球球互动。 张启明正在刷朋友圈,作为陆二爷的副手,他加了不少圈里的老总,每天都会上来刷上一圈了解动态,再从里头琢磨出深意。 他漫无目的地刷着刷着,有勤奋工作状态,有公司近来成就,还有灯红酒绿乌烟瘴气炫富的二财主。 唉,好无聊啊,要不是工资高,他都忍不住闹闹小公举脾气了。 刷着刷着,突然周先生转发的状态浮出来,张启明点开大图,占据了整个屏幕。 呦呵,这不是那天在宠物医院见到的男孩子嘛? 张启明摸着下巴砸吧嘴,这孩子长得真是好看啊。不过怎么就是那么眼熟呢? “二爷,大哥又在上班时间玩手机。”身后突然鬼魂般传来阿力的声音。 张启明手忙脚乱要收起手机,没料到手一滑,手机飞了出去,啪叽一声掉在一双黑亮皮鞋前面。 陆二爷眉一挑,淡淡瞥了眼心虚摸鼻子的张启明,弯下腰拾起手机。 第24章 陆抑拿着手机看了会,唇角一动说:“碎了。” 张启明看一眼,手机已经黑屏,屏幕上的裂纹居然艺术性地碎成冰花一般。还好手机里的东西都有备份,要不然就麻烦了。 陆抑随手将手机抛过去,张启明手脚利落地接住。 “二爷,下个月的日程安排已经出来了,您看看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张启明正经脸,从桌上拿起本子交给对方。 陆二翻了几页,从书页间落下一封请柬,红底烫金印着“辰光中学秋季音乐会”。 他把请柬捡起来,看了两眼:“这是什么?” “二爷大概忘了,这是辰光中学音乐会的请柬,每年都会发过来邀请您。”虽然邀请函年年都发,陆抑却从没到场过。一个原因是忙,另一个原因是辰光中学并不是他的母校。高中期间,陆抑在M国求学,因而学校邀请他的名义也不是校友,而是校董。“您打算去吗?” 请柬被放在桌上,陆抑的食指轻轻地扣在上面,冷淡地漠视请柬:“不。”他转了目光,问,“之前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最近陆二爷差遣他办的,除了逮着兽医拓展动物生理知识,还有一件事是找人。下了游戏之后,陆二爷请人来画肖像,请来的人还是高警官。 陆二坐在轮椅里,靠着窗边沐浴阳光,优雅地沉吟着缓缓描述那人的长相。 ——黑玛瑙般黑亮的眼睛,想要它们一直一直看着他。 ——任何其他的景色不能夺去分毫的注意力。 ——柔滑的肌肤宛如冰雪雕砌而成。 ——轻轻触碰,一定是柔软的、光滑的,咬上一口,就会在洁白上留下微红的牙印。 ——想紧紧地将那人的身体锁进怀里,融在一起。 可怜的高警官恨不得咬碎一口牙,将手里的纸甩对方一脸。这家伙无所顾忌,丝毫不把他看在眼里,话里话外分明就是对口中的“男孩”觊觎不已,而且还是变态的想要囚禁起来的占有欲。 高警官甚至认为,堂堂陆家家主,肮脏的心思里还有秀色的潜质,只怕真找到人,陆抑就能一手遮天地把人掳来,切碎了吃进肚子里,以此满足他恶心的想法。 高警官越想越愤怒,笔触更加用力,一点一点将人勾画出来。 等结束了,陆二爷接过画纸,手指一顿。 身材纤细的少年跃然纸上,只是眼睛果然是“黑玛瑙”的眼睛,嘴巴是“玫瑰花瓣”形状,看起来滑稽又搞笑,硬生生破坏整幅画的美感。 陆抑从轮椅上站起来,高大的身形落下一抹阴影,居高临下看着他:“高警官恐怕还弄不清楚状况。阿力,帮高警官醒醒脑。” 影子般守在一旁的阿力在高明还没反应过来时,突然将他双手一把扣在身后,膝盖顶在他背上,整个人压在雕工精美的红色檀木桌上。 “你做什么?陆抑,你这样是袭警!”高警官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怒吼。 张启明在陆抑起身时已经站到他身后,此时笑吟吟地踱步过去,将桌上的凉水泼到高明脸上,迫近在他耳旁低声耳语:“高警官误会了,袭警的是我,不是二爷。我不仅袭警,还威胁警官先生,如果你不安分点,只怕你的家人都要因为你的任性而遭殃。” 高明到这一刻才知道陆抑找他来根本就是为了提醒他不要再多管闲事,他近些时间的动作比较大,陆家一直没反应,他以为是自己掩藏的好,但其实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那人的眼皮底下。 高警官狠狠咬牙,冷哼一声。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还没傻到在陆家硬扛着和陆抑作对。 见他似乎是安分了,阿力收到张启明的眼神示意,松开了困住那人的手。 高警官揉着手腕,一张纸一支笔呈在眼底。 抬起眼,陆抑温和笑着:“还请高警官好好对待自己的工作。” 画完肖像,陆抑接过画纸。 画中的少年眉眼清秀,称不上惊艳的夺人眼球,但却有清浅的气质,仿佛与世界隔离一般,清透的眼眸淡淡地似乎正在同他对视。 粗粝的拇指缓缓擦过少年的脸颊,漆黑的凤眼一点点沉淀下幽深的情绪。 高警官盯着画里的人:“陆抑,别让我抓到你的把柄。” 陆抑闻言抬首,嘴角噙笑,淡淡地像看着无理取闹的小孩,无辜摊手道:“警官的有罪推定真让我遗憾。我也希望你能够收集到足够的证据再来指控我,否则寒了我这种良民的心。” 高警官瞪着一双眼,半晌说不出话。 张启明在外头以“无耻”著称,但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不过是得了陆二爷真传,水平还远不及正主。 那天亲眼耳闻目睹了陆二爷言语之间就能描绘出一幅香艳的活春宫,握笔的小警官一脸恨不得堵上耳朵的悲愤被迫接受骚扰,张启明对陆二爷深感佩服:不愧是二爷,虽然没有实践操作,倒是理论知识还是很丰富的嘛。 可惜这一点在猫类生理研究过程中就被彻底推翻了,哪个理论渊博的人会一脸认真地问“敏感点是什么”…… 张启明由此回忆了跟随二爷十年的时间里,二爷似乎真没有需求? 难道是……不行? 说不定在二爷眼里,某男性标志除了生理性排便,没有其他作用了。 再联系上二爷的描述,怎么觉得真像是品尝美食,要将对方安安稳稳吃到肚子里才甘心? 张启明古怪的表情被陆抑捕捉到,阴阴沉沉地盯着他的脸,他意识到自己居然胆敢意淫二爷,浑身一抖连忙弥勒菩萨端正笑脸,无欲无求宽和仁爱,仿佛下一秒就能超脱。 张启明得了陆二爷的命令,去找画上的男孩子。只是游戏里能够改变面貌,张启明像只无头苍蝇,根本找不到人。 且不说国外,假设只在国内寻找,这一年龄段的人多到数不清,而且说不定还是一张“假脸”,毕竟开了调试颜值的功能之后,整个《仙游》走两步就能撞上脱俗的美人。 张启明苦着一张脸:“二爷,这事真没法做。您好歹给我点地域范围,我才好叫人搜查。或者派人黑了《仙游》都比大海捞针地寻人靠谱啊。” 陆抑阴阴一笑:“数据跟踪显示就在本市。陆常还算有点本事。” 张启明点点头。这个陆常也是花了不小的功夫和二爷作对。 见陆抑从纸页里抽出素描肖像画,食指点着画中人的额头,顺着鼻梁落在唇上,张启明心里一动下意识问:“二爷想找这人做什么?” 陆抑薄唇微启,猩红的舌从齿间探出,轻轻舔过唇边。他笑得如同盛了阳光,只是眼珠中闪过的暗色霎时令张启明毛骨悚然。 周末,周怀净骑在车上,球球跟着跑,一人一狗一起去疗养院。 周怀净找卫南医生进行例行检查,到了之后,卫南给狗狗送上一颗球让它自己去玩,带着周怀净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环境依然温馨,还有各种小玩具。 卫南给他端了一份蛋糕,得到周怀净轻声的谢意。 “怀净今天怎么自己一个人来了?”卫南温和问。 周怀净思索了一下,认真地辩解:“不是一个人,还有球球。” 卫南笑了笑:“球球是你的朋友吗?” “家人。”周怀净纠正。 卫南点点头,目光从窗外绿竹掩映的位置探到一抹修长的身影,淡淡回过头来继续同他交流。 上次周怀修打电话来咨询,十分担心周怀净未来的婚姻问题。卫南见过一些恢复之后正常生活的,也见过即使能进行日常的工作但依然排斥同人亲近的病人,当然更多的是一直处于自闭状态孤独一辈子的。 周怀净能恢复到目前的状态已经超乎意料,娶妻生子之类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卫南建议培养慢慢松开对他的看护,多给他一点自由社交的机会。如果周家人一直陪在身边,周怀净获得足够的情感需要,那么就会减少他同外界交流的欲望。 所以今天周怀净带着球球就来了。不过弟控大哥哪里可能真的放心,开着低于二十码的小车跟了周怀净一路,现在还在外面盯梢着。 周怀净现在在辰光上学,有了程思古这个好朋友,最近还见到了陆常表哥,比之过去有了不小的进步,卫南认为长此下去,细稍末节也许有差别,但大方向上他应该能回复到普通人的生活。 两人进行着交流,卫南问起他在《仙游》游戏里的感受,周怀净突然沉默了。 过了半晌,就在卫南以为他不想回答时,周怀净瞳孔清澈明净映着他的身影,困惑地说:“有一个人,以前喜欢现在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卫南一愣。周怀净的情况比他想象中还要好,他甚至能敏锐地感受到复杂的情感问题。卫南放缓笑容:“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怀净努力从大脑里找到词汇来形容:“不知道。”他的确一无所知。 “如果他喜欢你是因为你和过去不同,那你就让他喜欢上现在的你。”卫南只以为是朋友之间的小矛盾,他告诉周怀净,一份好的感情需要双方的共同努力,需要经过恰当的交流,比如说食肉动物想吃肉,你就不能用草来喂它。 周怀净听得似懂非懂,迟疑地点了下头。 如果那人想吃肉,他就不能用草来投喂,而是要用肉吗? 可是,感觉有点痛诶…… 周怀净偷偷捏了捏自己手背上的肉,疼得小声抽气,又是懵懂又是希冀地仿佛即将上战场牺牲的战士,抱着一颗舍身饲鹰喂虎的断腕之心。 第25章 学校的秋季音乐会如期举行,周怀净被程思古带着去看过他们的训练,到音乐会的前一天,曲子已经排练得很熟练了。 音乐会那天全校放假,但校园内反而沸腾起来,比平时还热闹。辰光的音乐厅分三个,两个是陆老资助修建的,只能容纳三四百人,另外一个音乐大厅由陆抑注资,舞台灵活多变,可以容纳800人左右。当然,陆二爷花这钱不是因为对音乐的喜爱,而是有利可图。 辰光音乐厅是全市最大的音乐厅,因此有时会有来B市演出的乐团请求到这里来举办演奏会,除了收取部分场地费,另一方面也算是粉饰粉饰陆家的名誉。毕竟陆家在江南就像是土匪头子一样的存在,多做做慈善,弄点高雅的东西也能装装书香门第、高贵优雅。这在不明真相的人眼中的确起了作用,不过真正和陆家,尤其是陆抑接触的人都知道陆家是阎王府,陆抑则是活阎王,轻易惹不得。 由于不可能让所有的学生都进入音乐会现场,在音乐楼的正面有一座巨大的光屏,将会进行现场直播。这些视频会有学校音乐协会的人专门保管,网络兴起之后,也会上传到内网供同学欣赏,这几年开始将视频传到学校官方微博上。 论演奏水平,学乐器的人可能并不如何惊艳,但现场出现的一些音乐家则是他们真正关注的。对于路人来说,辰光令人咋舌的仿金色大厅富丽堂皇的装潢、不时出现在视频上的某某公司老总、某某局的局长、某某旗下的歌星、某某学校的教授等等都让路人叹为观止。一开始有人开始扒其中的内幕,但到扒到最后才发现,这些人都是辰光的校友或者学生的家长,于是转而对辰光光辉校史的吃惊。 凡事有其利弊的一面,辰光声名鹊起的同时,引来更多的注目,其中不乏一些诚心找茬的搅屎棍。这也是经济不景气以及贫富差距大产生的结果,本来辰光作为B市众所周知的贵族学校就让人艳羡,又得知其中的学生大多是出身和成绩都优于常人,还有一些成绩众里挑一的尖子生和某方面优异的特招生,这难免引起一些人心中的不平衡,于是视频一出总会有人口气泛酸地抹消学生的努力吐槽这是一个“拼爹时代”。 不管怎样,辰光音乐会并没有因为外界的猜忌和泼上来的脏水而停止,而是一如既往地举办并上传。 从早上开始,参加演出的学生就来进行最后的彩排,中午吃了统一派发的盒饭之后,专业的化妆师开始给学生们化妆。 程思古送了周怀净一张票,安排他和陆常坐在一起。由于程思古强烈要求他们早点到,看看他帅气到炸的装束,陆常下午提前来接周怀净去学校。周怀修得知消息,虽然对陆常既有意见又放心,但看到小车时,不着痕迹地查看弟弟的反应。 周怀净抿了一下嘴唇,脸色微微的苍白,可没有说出什么话就安静跟上了车。 尽管担忧,但是周怀修还是希望弟弟能够克服对车子的恐惧,强忍着把人从车上拉下来的念头,向弟弟招招手看着车子开走了。 陆常那辆车刚启动不远,周怀修就开着车默默跟了一路。司机通过车内的后视镜同陆常进行眼神交流,陆常透过倒车后视镜注意了下,再看到周怀净靠着窗边紧闭着眼额角冒着冷汗的样子,联想到那场车祸,顿时就明白了,向司机淡淡摇了摇头,示意不用管那辆跟着他们的车。 周怀修直到看到车稳稳停在了学校的停车场,弟弟脸色惨白站在那偷偷松一口气的模样,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到了大厅内,里面人人都形色匆忙,有些学生面色紧张,练习着晚上的曲目,于是坐在舞台下方、周围空荡荡的座位席正中间刷手机的程思古就变得异常显眼。 两人走过去时,程思古还在咧着嘴傻笑,忽然阴云罩顶,他抬起头一看,嘴角咧得更开了。 “怀净,陆常,哈哈哈,看我发现的好玩的东西。”他把手机往两人面前一亮,两只眼睛期盼地亮闪闪,简直像一条等待夸奖的大狗。 屏幕上一张陆常和程思古面对面坐在课桌两端,桌面上摆着习题,程思古正在做题目,而陆常看着他的发旋儿在发呆。 陆常神色一顿,冷淡问:“这是什么?” 程思古笑嘻嘻的:“你看标题啊。” 陆常就着他拿手机的姿势,把页面翻到最上面。 #[玫瑰党福利]今日狗粮,甜die了# “校网上的,居然有人觉得咱俩是一对,我花了半天才搞懂什么攻受上下的,哈哈哈~”程思古笑得毫无心机,“现在的女孩子最喜欢给男生配对,据说卖腐的男生很有市场啊。”他摸着下巴,“话说你盯着我脑袋发呆做什么?看不出你也有发呆的时候。” 陆常随手又翻了两下,把他的手拍回去,程思古手里的手机差点给拍飞了。 “我在想你的脑子里是不是全是水。” 程思古理所当然点点头:“爱因斯坦曾经说过,天才等于99%的H2O加1%的缪斯。我这种非同一般的天才,脑子里大概有999%的水。” 陆常对于他这么直接承认自己的脑子里都是水丝毫不感到意外,程思古在他面前没脸没皮的皮猴子,不知道怎么做到在周怀净跟前老大哥似的瞬间懂得照顾人了。“你怎么还有时间在这里玩手机?” “太无聊了啊,我早就换好衣服化了妆,另外几人现在在化妆,一会才能练习。”程思古一副要发霉的表情,意识到自己换好装,兴奋地站起来两手摸摸自己身上的燕尾服,“帅不帅?看我帅不帅?” 他梳着大背头,露出整张英俊的脸,白衬衫燕尾服和蝴蝶结都让他散发出一种骚包又诱人的气质,倒真有种风度翩翩少年郎的感觉,可惜巴巴等夸奖的表情实在太二了,让人无法违心赞美他。 陆常同情起这身衣服,同时感到辣眼睛,侧过了脸不予评判。于是程思古的眼神从陆常身上转到周怀净身上。 周怀净木然地指着他的嘴唇:“口红掉色了。”然后视线瞥向程思古藏在椅子底下的零食,他从走近之后就敏锐闻到程思古身上食物的淡淡香味了。 为了保证演出状态禁止在音乐会前私自携带食物进食。 程思古额头冷汗,在陆常严厉的目光下,慢慢地低下了头。 张启明深刻意识到陆家复杂的人际关系。由于陆二爷在游戏里绑定是以血缘关系作为基准,二爷又说人在B市,张启明开始掏出族谱一页一页地找。 陆老爷当年在外面播撒的种子,有些混得不好一看就买不起《仙游》的直接排除,还有一些不是年龄不对就是性别不对,倒是暂留两三个可疑的。还好陆英那里不需要多做调查,他对夫人的感情明眼人都懂。 陆抑母亲那方的情况就不像陆家这样简单了,什么表弟表妹,表弟表妹的堂弟堂妹,表弟表妹的堂弟堂妹的表弟表妹……张启明头疼了几天还没缕清,这些人真能生啊,就不能好好响应国家号召少生优育至多两个? 张启明烦躁不堪,唰啦唰啦一副和书死磕到底,恨不得将其撕碎的恶狠狠表情,让站在一旁的佣人打了个寒颤。 云叔正好从门外进来,看到这小辈一点也不爱惜族谱的样子,心里就想抄起棍子揍他一顿:“住手!这族谱传了几百年,你这小子倒是混账。” 张启明讪讪地收手,他进了陆家就是管家云叔亲手带大,心里敬畏也亲近,不由嘴上抱怨了一句:“二爷让我找人,简直是大海里捞针。” 云叔吹着胡子瞪他:“你拿书撒气也没用,找个人都找不着,我白教你这么多年。” 张启明谄媚笑:“云叔办事最妥帖让人放心了,族里见的人也多,你不如帮我看看有没有符合条件的?”他从一堆纸张底下抽出那张肖像画,“游戏里容貌可能经过改动了,不过应该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地方。” 云叔瞅了两眼,觉得有几分眼熟。“这画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 “什么人?”张启明眼睛一亮。 “你别高兴得太早,不符合你说的条件。”云叔回忆道,“前几年,老先生亲姐姐的两个孩子被寻到,一个创办了周氏集团的老板周永安,另一个是几个月前过世的指挥家周永宁。周永安回了族里认祖,那周永宁倒一直借口事务繁忙,怕是不想蹚浑水。” 张启明没想到还有人不想搭陆家顺风车的,不禁起了点好奇心:“新闻我看了。那段时间国内的不少报纸都报道了车祸事件。” 云叔点点头:“我当时就对周永宁夫妇调查了一番,别的不说,你这张画里人的眼睛和他的夫人有几分相似。” 张启明却不见失落,他脑海里想起报道中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的“周氏夫妇携儿子外出时出车祸”——儿子? 他刹那间浮出强烈的预感告诉他,沿着这条线索查下去,不会有错。 第26章 傍晚的时候,天阴沉下来,浓密的阴云罩在城市上空,轰隆隆的雷声将黏滞的空气都震颤起来。 陆常带着周怀净吃晚饭,回来时音乐厅外面的大草坪上陆陆续续坐了不少人,通道那里已经有人开始入场。 两人进了场,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场内才大致坐满。原定是七点半开始的音乐会,不知为何拖了十分钟主持人还没上场。 这是少有的情况,尽管会有部分收到邀请前来的人迟到,但辰光音乐会从没有等人的习惯,时间一到就开始了。 陆常拧着眉,瞥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正要起身去后台看看情况,这时两名主持人款款走上了台。还不等心里的疑虑消去,一名男生猫着腰找到两人的位置,放低声音说:“程思古让我来请你们到后台去一趟。” 果然是出事了。 后台里一片不寻常的静默,所有人的脸色都十分凝重,梳妆台旁坐着一名女生,低低垂着头,右手手背一片被烫伤的红。 那名女生正是这次参加演出的张黎,旁边围着一同参演的任二胖和陈麟,而任二胖火冒三丈地瞪着悠闲坐在一旁矮凳上的女生。 “王仪,你他妈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是什么意思?” 那女生剔着指甲撇嘴:“喂,死胖子,张眼睛的都看得到是她自己撞上来的,又不是我泼上去的。她浪费我一杯水,我还没叫她道歉呢。” 任二胖捏紧拳头就想冲过来,被陈麟拦腰阻挡。“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揍你!” 在他要冲过来时,王仪被吓了一跳,好在人被拦住,她的胆子又大了起来:“连女生都打,你还要不要脸?” 任二胖恶狠狠一呸,这种人也配称女生?别人没看见,他却看得一清二楚,张黎和她面对面走着的时候中间的路宽得很,那人没事往上堵还装吓了一跳不小心泼了对方一手滚烫的热开水,就没见过像她这样恶毒的女生。 “别吵了。”程思古低低道,他用眼神警示还想发怒的任二胖,然后淡淡看了一眼王仪,接着将视线放回张黎这里。 任二胖没再寻事,程思古一向有事情当面解决,这样把事情压下来就是打算秋后算账的意思,他见王仪还是一脸得意,心里反而幸灾乐祸起来。 “你的手要演出是不可能了。”程思古边收拾药箱边道。 张黎抬起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咬着唇说:“我可以的。” “别逞强。”程思古拍了下她的脑袋,“演出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我让人送你回家,还是你要到台下去看演出?” 张黎见他笃定的神情,心中信了几分,却仍有些不确定。她的目光摇摆一瞬,垂着头小声说:“我到台下去。” 程思古点点头,让班里的同学送她到音乐厅现场,然后带着任二胖和陈麟出了这间化妆室。 陆常和周怀净在门边看了一会,程思古带着队友出来就撞见他们。 几人一同进了一间存放乐器的储藏室,程思古冰冷的表情顿时松懈,苦着脸要扑到周怀净身上,被他一躲差点扑空,还好陆常拦着他的腰才没摔着。程思古索性挂在陆常身上,苦哈哈地问:“怀净,你会弹钢琴的吧?”他心里其实很有底,据他所知,周怀净六岁的时候参加过国际肖邦钢琴比赛,拿了儿童组的冠军。虽然有伤仲永的可能,不过仔细看周怀净指尖有不明显的长时间练琴的茧子,大概是一直在坚持着练琴。 周怀净点了一下头,只见程思古的眼睛霎时亮了。 “嘿嘿嘿,那能帮个忙吗?” 周怀净谨慎地看着他,不回答。 “张黎的手受伤了,你也看见了。如果缺了钢琴手,这曲目肯定没办法演奏。” 周怀净还在想着刚刚的那名女生,似乎就是那天在游戏里见到过的“小公主”,不过又和游戏中有点不同。 其实当然会不同了,大多数女生上了游戏都会将颜值略调,再加上游戏本身会修改皮肤状态,不论男女个个都是肤若凝脂,如此也没有几个丑的了。 任二胖和陈麟欲言又止,程思古也太不靠谱了吧?就算是琴艺好,但这是合奏,没有训练配合过,太容易出问题了。 两人一起瞧着周怀净,竟然不知道是希望他答应还是拒绝的好。 周怀净被几双眼睛共同盯着,默默缩了一下脖子,最终点了点头。 程思古露出大大的笑容,把经过修改的钢琴乐谱交给他:“你看看,咱们先试试。” 周怀净从第一个音符开始看,迅速地扫了几眼到最后一页,然后将乐谱交还给他。 “好了?”程思古原意是让他带着乐谱上台,然后请陆常帮忙翻页…… 周怀净不解地看着他。 程思古一咳,指着钢琴说:“那咱们就试试吧。” 从公司出来,外面阴云笼罩,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 陆二爷的右腿每逢阴雨天就要发作,因此推了晚上的事务,让张启明开车送他回去。 从上了车开始,张启明就不停偷偷往后瞄,次数一多,陆二爷烦不胜烦都不能装作没看见。 “你盯着我做什么?”陆二爷懒洋洋靠着椅背,冷淡地睁开眼睛。 “呵呵呵呵,看二爷兴致不高,不如去逛一逛?” 兴致不高还逛一逛? 张启明顶着陆二爷看傻子的眼神,强撑着没转开头,好在最后陆抑施舍似的抬了下下颔。 张启明自认是勇士,但干完今晚这一票,明天说不定就能涨工资了呢。 话说回来他去调查周永宁夫妇的孩子,一看到照片自己就吓了一跳。 诶呦嘿,这不就是宠物医院的男孩?怪不得他觉得眼熟啊。 周怀净的事情不太好查。过去他的父母把他严严实实地藏起来,外界基本上没什么有关他的传闻,医院那一块除了自闭症也没有多少建设性的信息。到了他伯父家中之后,周家不像周永宁夫妇把人捂严实了,尤其学校这一块人多嘴杂,只是同样没有证据证明他就是陆二爷要找的人。 也是巧合,张启明前几天正好见了陆常,当时陆常正在打电话,神情带着些莫名其妙和恼怒抗拒。张启明施展出自己听墙角的功力,躲在角落里听了一发,大致都是些“不可能把监护权给你”之类的话。 监护权?陆常这个妹控,真要论监护,监护对象也应该是陆久,谁敢和他抢监护权? 还好他多留了个心眼。张启明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扒拉扒拉居然查到周怀修和陆常抢监护权?他一脸懵逼,顶着满脑袋问号接着一条线索往下查,然后发现周怀修之前到《仙游》游戏公司询问过更换监护人,并投诉他与弟弟绑定过程中出现了疏漏。 张启明抱着资料强忍狂喜努力斯文地笑,于是一张俊脸几乎扭曲在一起,连阿力都惊悚地退避三舍。 查到音乐会的事情,张启明特意做了手脚把二爷的位置安排在周怀净旁边,就等着把人带到光线昏暗的音乐会现场,然后伴随着浪漫的音乐声,两人双双抬起头,双目对视,噼里啪啦天雷勾地火…… 车子慢悠悠地开着,经过辰光中学,张启明装作浑不在意地说:“辰光是老先生的母校,环境不错。二爷不如进去走走吧。” 陆二爷意味深长地望他一眼,张启明做得太明显,只是不知道把他拐到这来想做什么。 得到应允,张启明停好车,备上轮椅。陆抑的腿阵阵隐痛,雨天时腿脚不便,通常是坐上轮椅。 他下了车,手杖敲击在地面上,漆黑的皮鞋踩到地上,坐到轮椅上。张启明接过手杖,手里还拿着一把黑色的伞备用,推着他走在辰光中学校园内。 校园里冷冷清清的,路灯洒下来,林荫道上一排排影影绰绰的树影。 张启明推着轮椅走了一阵,远远地听到音乐声。他若无其事地说:“二爷,那边好像很热闹,我们过去看看吧。” 陆抑已经不想理他了,连眼神都不给一个。这副装模作样的实在太碍眼,陆二爷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想把他拍扁了。 每逢雨天,他的自控力就下降,心底有只嗜血的野兽想要破笼而出。 顾念着多年的感情,加上拍死他自己要添不少麻烦,陆抑落在椅背上的食指抽筋似的轻轻一弹。 走到音乐厅外面,草地上整整齐齐地坐了人,音乐楼的大屏幕上几名少年少女正在演奏夜曲。 看到这么多人,陆二爷心情瞬间烦躁,他强自压抑的阴霾情绪慢慢从面上浮出来。 张启明尤不自知,他看了眼大屏幕,低头对陆抑说:“二爷,您看他们的表演挺有意思的,我记得似乎还寄了邀请函过来,要不咱们进场去看看?” 陆抑靠坐在轮椅里,右手握成拳支着太阳穴,脑袋轻轻地靠在上面,苍白俊美的面容此时面无表情。 一声惊雷,明亮的闪电划过夜空,将他的脸映得鬼魅一般。 陆抑微微睁开眼,那只野兽几乎要在顷刻间侵没他所有的意识,从心底破笼而出。 恰在这一刻,主持人在台上落落大方地道:“……那么,接下来一起欣赏高二1班带来的《克罗地亚狂想曲》。” 淡淡的提琴声拉了长音,钢琴声蓦然敲响在整个广场上空。 陆抑无意识侧眸望去,那一眼瞳孔骤缩。 第27章 阴沉沉的天空不时划过闪电,伴随着轰隆的雷动,空气中的躁动因子颤颤巍巍蓄势待发。 敲击在琴键上的音乐仿佛穿透了屏幕,引诱着每一颗细微的尘埃跟着跳动。 克罗地亚被鲜血浸染,战火连天,在一片断壁残垣中,硝烟还未散去。袅袅升起的烟雾寂寥而惨烈,标志着生命的消逝。 这里没有花,没有鸟,没有人。 只有无尽的灰白,阴霾的天穹。 小提琴哀伤到叫人落泪,曲音被钢琴带着一步步节节攀升,所有的节奏都强烈地要将悲伤和愤怒喷薄而出。 所有人都屏息凝视着电子屏,几名洋溢着希望的少年分布在舞台上,漆黑中淡绿的光束紧紧追随。 任二胖敲打着架子鼓,肥嘟嘟的脸因为投入而皱成一团,随着节奏一颤一颤,说不出的搞笑。摄影师似乎也生怕他太抢镜破坏气氛,镜头转向指挥的陈麟,然后慢慢地扫到程思古那儿。校园王子在这种时刻就是说不出的帅气,汗水浸湿额发,迸裂在琴弦上,修长的手指控制着琴弓时而忧郁时而激昂,怎么看怎么让人想舔屏。 紧接着镜头转到钢琴后,摄影师似乎对那人尤为钟情,几次都给了长镜头,甚至细微到颤动的睫毛。 周怀净只简单穿着白色衬衫,汗水细细密密地从额头冒出来,缓缓凝聚成一颗豆大的汗珠,沿着眉头的弧度往下滑,路过光洁的侧脸,然后悬在下颔上。弹琴时的动作比之平常要大,稍不注意有汗珠打在睫毛上。如果汗水落进眼睛里一定会引起疼痛,周怀净只能偷偷眨了一下右眼,不料镜头正好在他面前,于是看起来就像是他故意对着观众们轻轻眨了下眼睛。 陆抑的目光全然凝聚在那人身上,仿佛有一只手在试探着摸索那张脸庞。 擦过布满汗珠的前额,轻轻摩挲着眉头,抚过薄薄的眼睑,感受着在眼皮下不安移动的眼珠,而后结着茧的手掌包容着他的脸颊,大拇指一下一下欺辱着柔软的不堪重负的嘴唇。 张启明目瞪口呆地看着陆二爷的头发翘起来一根,又一根,再一根……然后疯狂地不受控制地啪啪啪听到发膏悲惨呻吟着被剥离,头发就那样唰啦啦全都立起来了…… 啊,百密一疏,他怎么给忘了这茬? 张启明已经发现周围不少小朋友投过来各种奇怪的眼光了。 音乐还在继续,荒芜的战地里一派颓败的萧索。 但生机隐匿在其中。 轰隆隆。 狂风与惊雷交响呼应,破碎的瓦砾下,仿佛有一粒种子响应着天上的号召,舒展出嫩芽,用柔软的手臂推开碎石,悄悄探出了地面。 柔弱的小芽在狂风中战栗,经受着摧残,却孕育着希望。 它一点点地结了花苞,缓缓地、缓缓地展开了花瓣。 白色的小花开在了颓垣断壁之中。 宛如滚沸的水,冒出越来越大的气泡,最终从壶中迸溅出水花,炸裂在每一寸空气里。 直到音乐结束,四人走到台前致谢,掌声才如雷地轰响。 广场上的所有人都激动地站起来,欢呼着鼓掌吹哨,逆着狂风呼喊着。 周怀净衣衫都汗湿了,镜头扫过他下台时单薄衬衫贴在背脊上的背影。 陆抑瞳眸一深,幽幽地凝视着那抹身影。 周怀净到了后台,几个人相视沉默,面面相觑,过了一会那三人同时咧开笑,开心地连带着周怀净一起扑倒滚作一团。 “哈哈哈,老子真是慧眼识人!”程思古乐呵够了,撅起嘴就要去亲周怀净白嫩的脸蛋,幸亏一只手掌毫不留情捂住他的嘴,将他往后拖开。 陆常居高临下瞄着他,几人见他来了都不敢再闹腾,纷纷让开。周怀净顿时松气,头发已经被揉乱,衣服也凌乱地穿在身上,从地上爬起来时脸颊因为演奏而泛起的红还没褪去,看上去就像是被狠狠蹂躏过了似的。 周怀净长得太过细致,虽然不像个女孩子,但眉眼都精美得像上帝的珍藏版,那副样子莫名令人脸红,任二胖和陈麟同时别开头。任二胖摸着自己的肚子感叹,真操特么的,老天爷制作他的时候一定打了盹才眼睛眉毛差点拧一块了。 张黎怯生生地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当周怀净的目光注意到她时,她低下头,红着脸鼓足了勇气般走过来。 众人意味深长地看着这小姑娘。张黎一张脸都烧红了,轻轻对周怀净说了句:“谢谢你帮我。” 周怀净眨了一下眼,他在思索自己似乎不是帮她,而是帮了程思古,这样来看,似乎不应该承了对方的谢意。 几人见周怀净呆呆站在那里半点反应也没有,而张黎面上的红潮渐渐褪去,胆怯又尴尬的样子看着真是可怜。程思古最先反应过来,笑眯眯说:“对啊对啊,今晚真是谢谢你了,不然演出就要毁了。” “怀净钢琴弹得真好啊。”陈麟道。 “嘿嘿嘿,谢什么谢,怀净也是咱们1班的。”任二胖厚着脸皮,“咱们要生一块生,要死一块死,荣辱与共。” “谁和你一块生了?”陈麟嫌弃撇嘴。 周怀净略感新奇,话语在唇舌绕了两圈,对着张黎说:“我是1班的。”内心充盈着莫名的满足,如同塞入了软软的棉花,周怀净记下它,决定回去了问问哥哥。 张黎一愣,而后扬起梨花般的笑脸,轻轻点着头:“嗯,我们是一个集体。” “对了张黎,那个王仪为什么故意拿水泼你?”任二胖恨恨地捏起拳。那个王仪公主病得厉害,平时就蛮横,不过以前也没见她这样明目张胆欺负人,还是在这样重要的演出之前。要是害张黎在观众面前丢脸,到时候还不是辰光在全国出丑吗? 张黎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和她从没说过话。”她看着自己被裹扎好的右手,心中有些委屈。 “这件事你不用管,我来查。”程思古安慰她。张黎的为人大家都清楚,性格怯懦内向,连只蚂蚁都害怕,根本不会故意和人起冲突。王仪盯上她,要么是看不顺眼,要么就是有什么连张黎本人都不知道的隐情。 几人本打算聚个餐,不过看天气和时间都不太适合。 演出结束之后,陆常、周怀净和程思古三人一起出学校。到学校门口,程思古的爸爸看完演出,开车在那儿等他。 虽然程思古经常喊穷,但他爸其实是本市的市长,正正经经的官二代。不过程家作风清明,家教也严,程思古丝毫没染上纨绔奢侈的病。相反,程思古一样是每天自己坐公交上下学,而零花钱在辰光这种土豪满地跑的地方,真是少得可怜。 等他走了之后,陆常的司机也开着车过来了。陆常走到车旁,突然接到电话有事要去公司,不放心周怀净的安危,于是让司机送他回家,自己跑去打车。 周怀净上了车,头脑就发晕,恶心难受,脸色泛白。 他缩在后座上,迷迷瞪瞪地睡着了。 打了一个晚上响雷的天空终于大雨倾盆,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车窗上,模糊了车外的场景。 周怀净意识迷糊之中,车子开开停停,隐约有雨丝被狂风裹挟进来,清清凉凉扑了满面。他试图睁开眼睛,鼻间一巾方帕带着淡淡的香气和药味一齐袭来,侵入肺部,搅乱了他的思绪。 周怀净任凭那香味将他拖入更深层的迷离,只因那气息带着熟悉的那人的味道。 隐隐约约的,他的头躺在那人的大腿上,一只带着雨雾冰凉气息的大手温柔地撩开他额前的湿发,仿佛有一双眼睛专注深情地凝视着他紧闭的眉眼。 那人一只手温存地描摹着他的眉眼,另一只手轻轻环着他拍在他的臂膀,如同在诱哄着淘气的孩子乖乖睡觉。 寂静的车厢里弥漫着冷香,小提琴与手风琴合奏的华尔兹悠扬华丽地温柔回荡。 周怀净在黑暗的封闭中,听见来自遥远地方的呼唤。 那人在叫他的名字。 ——怀净。 ——怀净。 “……怀净,怀净。” 周怀净睁开眼睛,哥哥站在车外,打着伞望着他。他揉揉眼睛,从座位上坐起来,司机望着他露出敦厚的微笑,车内别无他人。 没有香味,没有华尔兹,只有雨声喧嚣。 仿佛一场未经留意的梦,毫无痕迹地从手中滑过。 周怀净摸着自己的眼睛,仿佛那里还遗留着余温。他失落地从车内爬出去,站到哥哥的伞下。 关上门的瞬间,目光忽而瞥见,就在他刚刚坐着的位置下,有一张蓝白方格的手帕,凌乱地被他压地扁扁的。 周怀净黯淡的眼神几乎是在刹那被点亮,如同黑夜里划亮了一根火柴,整颗心都明媚起来。 周怀修只见弟弟嘴角轻微地往上一翘,仿佛偷吃了小鱼干的猫咪,眼神说不出的得意和满足。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周家醋坛子荣升为醋缸子,已经有打翻的迹象。 周怀净茫然地回头,哥哥好幼稚,好像闹别扭的小孩啊。他抬高手,摸摸哥哥的脑袋,果然就看到他表情雨过天晴。 周怀净看着大哥:哥哥的确好幼稚呢。 第28章 晚上的时候,周怀净在床上躺了许久,确定所有人都睡了,于是偷偷摸摸爬下床踮着脚摸进书房。 他观察了一段时间,终于摸清楚大哥把头盔藏在了哪里。 周怀净小心翼翼打开书柜下方的储藏柜,摸索了几个柜子,总算摸到硬硬的头盔。他把头盔拨出来,头盔滚了两圈滚到他等在外头的手里。 抱着头盔,抹消痕迹关上门,一转身顿时吓得心脏都要停了。球球蹲在他脚边,于昏暗壁灯中吐着小舌头,两眼发亮地盯着他,尾巴拼命摇晃。它的嘴巴一张,就要开心地汪汪两声。 周怀净连忙蹲下来,食指和拇指捏住球球的嘴,小声叮嘱:“不许闹。” 球球被捏着嘴巴,还在试图挣脱开他的手舔舔半夜特意跑来和他玩的主人,奈何甩了两下小圆脑袋都没用,于是安安静静地歪着头,不解地睁着水汪汪的眼满目委屈。 周怀净生怕它叫出来,干脆把头盔往脑袋上一套,两手将沉甸甸球球抱在怀里,保持着掐嘴的姿势。哪里料到头盔一下就滑下来挡住他半张脸,周怀净怀里还抱着球,跌跌撞撞连连碰壁,撞得眼冒金星两眼发晕。 好不容易摸回屋,立刻脱力地和球球一起摔在床上,后脑勺撞在坚硬的头盔上,一阵隐隐的痛。 周怀净摸着头揉了揉,球球扑上来拱屁股钻进他怀中,他又分出一只手来安抚小家伙。 一人一狗小闹了一阵,周怀净把球球赶到沙发上去睡,还给它盖上被子,自己躺回床上戴好头盔,满怀期待地感觉到脑袋一晕。 【叮~请小朋友完成角色设定哦~】话音刚落下,游戏面板展现在面前。 周怀净认真阅读上面的文字说明。 【从前,城堡里有一位美丽的公主,被巫师诅咒后陷入了沉睡,王子为了进入荆棘环绕的城堡唤醒公主,前来求取精灵果。】【精灵王国有一棵精灵果树,你是精灵树里的小树精,可以用你的魔法让果实成熟哦~】【树精守则:一个树精只能结一颗精灵果,请将精灵果交给它命定的人吧~】【什么是精灵果?精灵果就是吃了会让生物吃了拥有催动植物能力的果子。】周怀净落到树上,坐在精灵树巨大葱郁的树冠上,晃着双腿,长长的猫尾垂向树下。 这一次出现,他的身上穿着一件精致的白绸宽衫,周怀净查了查属性,系统显示是金币购买的。他没有用金币,一定是那人帮他买的。 周怀净小心地摸摸身上的衣服,上面还镶嵌着亮晶晶的钻石,辉映着穿过树枝而来的阳光。 周怀净在这里等了一会儿,尾巴扫过树下清澈的池水。阳光明朗,风吹过树叶扑簌簌地颤动。 远处慢慢走过来一名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影,帽子遮住了他的头顶,远远的只能看到一抹漆黑。 那抹颀长的身影走着走着,走到了树下,周怀净居高临下望着他黑色的帽子。那人缓缓摘下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右脸上一道浅浅的血痕,往上就是一颗妖娆冶艳的朱红泪痣。 咦?王子殿下? 啊,这个游戏难道为了省钱,把王子都用统一的模板定型了吗? 青年望着树上的身影,这一回,他的嗓音不同于上一回合因为落水而变得嘶哑,而是直接没有了……他张了张唇,用手指着自己的喉咙,示意说不出话。 周怀净诧异地问:“你不能说话吗?” 青年点了点头。 周怀净同情地望着他:“你是来取果子的吗?” 青年眼眸清淡眯起,眼角带着一丝细微的笑意,轻轻点了下头。 周怀净转身就取出一颗绿色的精灵果,催动魔法将它变红,然后跳下树,伸出手递出去交给青年。 青年一只手就将果子掌握在手中,他垂落的睫毛下漆黑的眼瞳闪过一丝红光,当与周怀净相视时,笑容是如同冬日阳光般的宁静悠长。 青年双手捧起果子,如同供奉着至宝,目光近乎虔诚地顶礼膜拜。 周怀净见他只捧着不吃,好奇地催促:“你吃吧。” 青年轻轻一笑,如他所言,将果子吃进了嘴里。 当青年吃完果子,他指着阳光照落的远处,那里有一处被荆棘缠绕的城堡,远远地耸立着。 周怀净眨巴眼睛,问:“你邀请我一起吗?”他不知道为何似乎总能轻易明白对方的意思。 青年点点头。 周怀净心想,那就一起去吧。那人说不定就在城堡里。 这里应该就是下剧本了,除了他和那人没有其他的玩家。可是区分玩家和NPC的方式是什么呢?他觉得王子这个NPC看起来就很智能呢,几乎能够以假乱真。 周怀净跟着青年前往城堡的方向。 当来到城堡前,青年吃过精灵果,拥有了控制藤蔓的能力,于是他催动魔法,让所有的荆棘都退去。 那些粗壮带刺的荆棘仿佛遇上了火焰一般,恐慌地四处寻找逃避的角落,犹如一条条蛇扭动着身子逃散,过了一会儿,城堡的大门就出现在眼前。 大概是青年的命令,大门被荆棘从里面缓缓打开,沉重的朱红城门向两侧开去,灰扑扑的扬尘飞了满天。 周怀净捂着鼻子,青年已经走在前面,他回过头笑眯眯地望着他。 他的笑容沐浴在灿烂明亮的阳光下,周怀净心生细细的暖意,朝着他抬步走去。 城堡久未进人,除了落了一层层厚厚的灰,就是一个个僵硬在那儿的人。侍女端着水,园丁浇着花,守卫依然驻守在门边。 一切都是这样被凝固的寂静。 花园里的蔷薇却傲然地盛开出大红的花,一朵朵如同浸染了鲜血,美得叫人屏息侧目。 周怀净随同青年走进城堡内部,外墙上依然缠绕着满满的荆棘,铺天盖地地将阳光挡在外面。 黑沉的大理石砌成了旋梯,盘旋着在黑暗中如同一条巨龙,通往更加漆黑的顶端。周怀净的脚踩在坚硬冰冷的石头上,那股森冷的感觉仿佛能穿透鞋子,细细密密地从脚丫子往上传,瞬间将他整个人都冻僵在那里。 青年手中举着一盏烛台,黯淡的火光晃晃悠悠,下一刻就要承受不住冰冷和黑暗灭了一般。 随着一级又一级的台阶,周怀净都忍不住犯难:好高啊好高啊。 青年回头,烛光照得他的脸庞蒙了一层温暖的黄色光芒。他摊出手,示意周怀净将手交给他。周怀净摇了摇头表示不必了,但对方一动不动地坚持站在那儿,定定望着他,周怀净回望了会,把手放到他手中。 他并不讨厌这人的触碰。真奇怪。 大约是因为在游戏中,这人的手清爽无汗,甚至有点儿凉。青年拉着他,没有做多余的动作。 两人又往上爬了一阵,终于到了城堡顶端。 这里本是个露空的空中凉亭,只是密密麻麻的荆棘将这儿铺成了拱形的天顶,当两人来到时,烛火甚至受不住煎熬地噗嗤一声灭了。 周怀净乍然陷入黑暗,享受了光明太久,现在竟有些不适应。 他的手掌还被青年牢牢握在手心,轻轻地牵引着他往里走。 黑暗中,其他的感官瞬间敏锐起来。 周怀净隐约闻到清新的蔷薇花香,脚下似乎也铺了柔软的毯子。 他握了握青年的手:“你能让荆棘都撤开吗?” 青年回应似的轻轻回握,但他没有立刻驱散荆棘,而是带着周怀净,走到了一处,安排他坐下,松开了握着他的手。 周怀净的手心触碰到冰凉的光滑触感,他诧异地轻轻扣起手指,敲了敲。 当当。 清脆的玻璃声。 这里难道是公主沉睡的地方? 可是王子殿下怎么那么清楚这儿的构造呢?即使是在黑暗里,也能轻易地带着他找到水晶棺的位置,而且居然让他坐在了公主的“床”上。 周怀净粗糙的神经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仓促地水晶棺上站起来,耳畔一阵扑簌簌的响声,荆棘骤然退散,眼光刺眼地照射进来。 他反射性地用手臂挡住刺目的阳光,待短暂适应了光明,睁开眼睛,环顾四周。 被阳光浸染的穹顶凉亭却如同一个巨大的鸟笼,不,或者该说这的的确确就是一个笼子。粗硬的荆棘形成结实的栏杆将此处围起来,上面盛开着一朵朵妖娆芬芳的玫瑰,阳光穿过荆棘与荆棘之间的缝隙射进来,却带不进丝毫暖意。 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空荡荡的地方只有一方水晶棺,里面铺着精致繁丽的锦缎。 然而水晶棺中空无一人。 没有公主,什么也没有。 周怀净茫然地望着那人,只见青年高大的身影立在他对面,修长的手指摘掉了黑色的斗篷,露出一头漆黑的长发,而他的一只手正拿着一颗光滑明亮的水晶球。 这是巫师。 周怀净意识到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巫师黑色的眼睛慢慢被血丝缠绕,变得通红血腥,他望着不知所措的少年,唇角恶魔般裂出一抹幽深诡谲的微笑,森白的犬齿闪着诡异的光。 第29章 巫师手中举着水晶球,他的身后是密密麻麻在半空中狰狞扭动的藤蔓,犹如一条又一条正在窥伺着等待进攻的蛇。 巫师一挥长袖,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藤蔓一下有了生命,如同得了命令猛然朝着周怀净的方向冲过来。 周怀净猝不及防,一下就被藤蔓撞翻,而后手腕脚腕上纷纷一紧,整个人都被捆在水晶棺冰冷的玻璃面上。 巫师闲庭散步般缓步走过来,眼底是晦暗诡谲的色彩,他向着水晶棺上的人慢慢俯下身,同那双懵懂迷惑的眼睛对视。 山间清泉一般的纯净,满是对这个世界纯粹的疑惑。 这是他心头的男孩。 陆二爷几乎在心底发出长长的喟叹。 这是他想要强迫的、困囚的、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通通掠夺的男孩。 同时的,他的心中升起一丝阴暗的暴虐,催促他想要将面前的人撕碎征服,一点一点全部同自己融在一起。 一只冰冷的食指挑起他的下颔,周怀净被迫仰起头,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那里脆弱地起伏着,隐约有青色的血管,里面流淌着温热的血液。 陆抑冰冷的血液仿佛都要沸腾,他的双眼兴奋地亮起来。 周怀净感觉到脖子上一只微凉的手在反复摩挲,轻轻蹭过他的喉结,最后大拇指温柔地停留在上面,似乎在感受着他孱弱生命的脉动。 那只手控制着他的咽喉,连同着生命都被掌控。 那人随时可以夺走他的呼吸。 周怀净几乎就要从游戏里退出去了,偏偏在这时,巫师靠在他的耳旁,深情地眷语:“怀净……” 熟悉的声音,低沉的,有如雨夜里睡梦中模糊的呼唤。 周怀净蓦然睁大眼,侧过头看着面前的人。 巫师容颜俊美,泪痣灼灼,唇边笑意吟吟,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那双眼睛里晦暗不明,隐匿着疯狂的亢奋,嗜血的因子在平静之下蠢蠢欲动。 是他,又不是他。 周怀净纵然意识到这人就是他要找的,可是,恐惧依然开始吞噬他的心神。 他的头皮在发麻,悚然之感不可抑制地爆炸在每一个细胞中。 巫师发出一声轻笑,只是这笑声在这样的近乎剑拔弩张分秒见血的气氛里,显得异常令人毛骨悚然,叫人从骨子里感到恐惧。 两个的脸几乎贴在一起,呼吸被彼此接纳,肆无忌惮地交缠着。 巫师的内心仿佛在做着剧烈的抗争,这份挣扎从粗重的喘息中传递出来。他的手还扣着周怀净的脖颈,黏腻的呼吸落在对方脸上。 不知是不是手中的劲道重了,周怀净鼻息间一声疼痛的轻哼。 这一声闷哼瞬间刺激了蛰伏许久的野兽,陆抑瞳孔收缩,呼吸乍然加重,闻见心仪血腥味般再难抑制心底的恶念,一下就咬上了怀中人的脖颈上。 细嫩的脖子被牙齿碾磨细咬,疼痛伴随着每一次呼吸传来。周怀净条件反射地挣扎,仿佛回到了重生前的那个夜晚。 不同于现在满目的刺眼阳光,那个只有冷月的黑夜中,那人也是如此,试图夺走他的呼吸。 周怀净茫然睁大空洞的眼睛,蔓延着细细的潋滟水光。 明明,不该这样的。 周怀净脖颈一痛,鼻间错觉性地闻到自己血液的味道,它在吸引着那个渴血的恶魔更深地吸走他的血液。 那人带走他的血液,连同他的灵魂也要一起吸食殆尽。 周怀净不再犹豫,控制意念迅速从游戏里退出去。 藤蔓空荡荡地落在水晶棺上,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陆抑怀中突然一空,脑中被鲜血的滋味刺激得有一瞬间的麻痹,过了片刻才回味过来面前的人已经消失。 周怀净出了游戏,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他摸着自己的脖子,没有伤口,没有疼痛,没有鲜血。 光洁无暇。 可是令人战栗的恐惧是那样不容置疑,甚至直到现在,他的身体还有一丝害怕的瑟缩。这是生理性的,来自于生命受到威胁的自我保护。 球球听到响动,跳上床挤进他怀中。他失魂落魄地抱着小狗,摸摸它的脑袋,诧异地想,为什么那人总想要吃掉他? 虽然他也想满足那人的胃口,可是,他还是会害怕地闪躲。 要是能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就好了。 他从柜子里取出自己的小本子,突然想起来,刚刚出来太急,忘记问那人的名字了。 看着头盔,他踌躇许久,实在没勇气进入游戏里看看那人还在不在。 不过,他想,坐陆常家的车回来时听到的声音不是错觉。想必,那人和陆常有关系。 周怀净看看时间,凌晨两点。他决定第二天就打电话问问陆常。现在,他得偷偷把头盔放回书房。 低头和正兴奋吐舌头摇尾巴的球球对视一眼,周怀净难得感觉到一丝头疼。 早上,云叔敲门许久没得到回应而打开门时,陆二爷就穿着单薄的真丝睡袍,倚在轮椅里似乎还在沉睡。 映着朦胧透进的晨光,他的背影显出几分萧索孤独。 云叔鼻子一酸,记忆一下被击醒。 陆抑刚被陆老爷打断腿,奄奄一息从黑屋里让人救出来时,身体又瘦又小一团,十几岁的孩子瘦骨嶙峋营养不良,谁能想到这是陆家的二少爷? 那段时间,陆抑的右腿不能动,他就整天坐在轮椅上,自己动手将轮椅推到阳台边,看着家中的佣人里里外外地走。 陆抑有时会盯着在草地上玩耍的陆常,陆英和他的夫人陪着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一家人笑声不断。陆二爷眼中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云叔照顾他多年,见过他最落魄时的光景,每当看着陆抑孤孤单单坐在轮椅里,安安静静望着陆英一家的样子,他就难掩心中的酸涩。 当然,云叔见多识广却不是心狠手辣,根本不知道那时候的陆抑心中想的就只有“碍眼”两个字,而许多年后,他成功地将一家四口拆散在太平洋两岸。 当陆二爷转过头来看着他时,云叔第一次见到十六岁之后的陆抑这样落魄的神情,眼底浓黑的青影显示他一夜未眠,衣服穿得松松垮垮,露出一大片结实的胸膛,头发倒是齐齐整整地竖着,可见面无表情之下的内心活动还是波涛起伏的。 云叔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二爷,早饭做好了。” 陆抑拄着手杖从轮椅里站起来,他昨天右腿隐隐作痛,半夜里从游戏里退出之后就坐在窗边吹冷风,黎明的寒气还落了满身,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恢复。 他走向盥洗池的脚步一停,侧头对云叔说:“我昨晚让你备的家宴邀请函发出去了吗?” “还没有。我一会让人去发。” 云叔心里一开始有点摸不着边。要说中秋节都过了,国庆节也过了,这个时候突然弄出个家宴,不仅请了陆英夫妇,还让陆常兄妹也回来,更是奇怪地特意让他给周家发邀请……难道真是年纪往上长,惦念起感情来了?等到云叔看到邀请名单里,特意标红的周怀净,霎时就悟了。 不过二爷找个小孩是想做什么?一个男孩子,难道还能带回来当童养媳?该不会是二爷看到陆英一家其乐融融,所以也想领养个孩子享受天伦之乐吧? 陆抑淡淡道:“先别送了。这事过两天再说。”他眸色清寒,“还有,请秦老过来坐坐。” 盥洗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盯着自己拿着牙杯还在发颤的双手,眼中闪过一丝燥怒。只有他自己知道,直到现在,他被点燃的血腥欲望还未平息。 光滑的皮肤,脆弱的少年,颤抖的身躯。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促使他心底一直被压抑的念头一下脱笼而出。 他想要将那个少年狠狠地压倒,啃噬,吮吸,然后鲜血绽放在白皙的身体上,死亡妖花般吸引着他一步步沉沦。 想要那人消融在自己怀里。 唯有拆碎了吃进肚子里,才能平息他无法得到的阴郁。 然而当理智回归,陆抑却只能望着自己的双手发呆。 他从未有过如此无力的无助感。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要杀了那人。 他的理性正在逐步被疯狂征服者,冷眼看着自己疯子一样企图将鲜血三月桃花般溅满那人的身体。 可是他不后悔,也不知足。 他仅仅尚存的一丝恐惧,来自于对失去的惧怕。 如果吃了那人能够永远得到,他会毫不迟疑地去做。 或者是制作成一只精美的木偶,摆在陆家陈满珍宝的陈列室。 那个男孩保持着永恒的微笑,目光明净地望着他。 而他,会在每一个带着露水的清晨,当晨曦熹微,他焚香净手,用柔软昂贵的苏湖丝绸,从他的额头擦拭到睫毛,从笔直的鼻梁,擦拭到红润的唇瓣,珍视地拂去每一粒尘埃。 或是在每一个月光盈盈落落的夜里,点开一曲小步圆舞,仿佛流萤漫天,他拉着心爱的少年,十指相缠,轻缓漫步般踩着亲密的舞步,有如一对在月色里投入炽热爱火的恋人。 陆抑不可自抑地双手颤得更厉害,眸子里是兴奋到极致的能够溺毙人的致命温柔。 第30章 周家还是到第二天才知道周怀净上了台和同学合奏了一曲,而且得知的原因还不是周怀净告诉他们或者他们自己发现的。 这个早晨,周怀净睡得有点晚,直到十点还没起床。 管家早上都买好了才回来,一路上各种莫名其妙。 今天是周末,往常这个时候,小少爷早就起床,带着球球和他一起去买菜,然后沿路和偶尔遇上的小区邻居打打招呼。 这种高档别墅区里住的没多少户人家,彼此之间常有生意或其他方面的往来,因此关系都还不错。不过周围的邻居尤其喜欢逗逗周怀净,大概是看着他茫然无措又保持着良好礼仪的表现感到有意思吧。 说到今早出门,管家觉得很寂寞。他期待了五天才终于等到了周六,然而小少爷似乎睡晚了…… 管家孤孤零零地带着一大早就趴在小少爷门口的球球,老骨头都要被小家伙拆散了。 买菜的时候,碰上隔壁林家的老管家,笑呵呵说:“老李啊,你家二少今天没来?” 这老头平常最喜欢找茬,偏偏李管家昨天还在他面前秀了一番优越,喝完茶假装繁忙苦恼说第二天还得赶早,二少要陪他买菜去,二少真是懂事,和现在外面那些纨绔一点都不一样啊。 有个纨绔少爷的林家老管家顺利躺枪。 管家笑眯眯的:“二少身体不好,我出来买点东西给他补补身体。” 老头却没像他意料的那样和他抬杠,而是顺着他的意思点点头,还担忧地皱起老脸说:“怕是累着了。昨天人多,天气又变得快,你让人给他做点清淡补身体的吃食。” 直到那老狐狸拍拍他的肩膀走了,李管家还有点懵逼。 说变天是一回事,但……累了? 管家控制着自己不要思维发散得太不纯洁。 他买了萝卜,推着小车子和球球继续往前走。 “哟,老李。给周二少买东西呢?” “是啊是啊。” “哈哈,这是我刚挑的西兰花,新鲜得很。给你了,不吃拿去摆盘也行啊。” “……不必了,这……” 管家收获西兰花一枚。 “老李呀,周二少没一起来啊?” “是啊,二少还睡着呢。” “嗯。睡着好。年轻人多睡睡对皮肤多好啊。来,给你,刚挑的鲈鱼,别客气,付过钱了……” 管家收获鲈鱼一条。 “李管家,我刚听你家二少病了……啥?没生病?啧,可不能讳疾忌医,生病了早点看医生。我特意挑了些a国小零食,保管怀净喜欢……哦,生病了不能吃零食?咳咳,你刚刚不是说没生病吗?废话多的,快拿走。” 管家被强迫收下零食一袋。 李管家莫名其妙被强塞了一堆东西,直到他通知让司机过来帮忙取时,还一头雾水。 李管家:感觉今天比昨天受欢迎肿么破。 管家咂摸嘴,隐隐回味过来。怎么今天都是给他家二少送吃的人?二少爷就是这么人见人爱,呵呵呵。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周家的其他人身上。 周太太早上起床,悠悠闲闲地下了楼吃早餐,送走丈夫和儿子之后就去书房里看看书。闲着无事,周太太翻起微信,刚打开就一会一声叮咚。 ——王太太:怀净真是可爱。 ——刘太太:什么时候带着怀净来喝茶?还没见过小家伙呢。 ——陈太太:你家怀净火了。 ——林太太:怀净很出色呢。 …… 周太太:??? 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醒来感觉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为什么那么多人跑来对着她将怀净一顿夸? 正好闺蜜拉着她私聊,一水的“啊啊啊”,刷了整整一个屏幕。 周太太满头黑线,回了句:“你做什么……” 对方欢乐地回:“你什么时候拐回来这么个单纯不做作的孩子啊~快来让我抱抱~” 这个好友从认识开始就时常智商掉线,如果不是有陆英这个丈夫,周太太真担心她被人卖了也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有个侄子……怎么一早上大家都不去美容院,有时间和我唠嗑了……” “你不知道啊?”陆夫人回了一段语音,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像个少女般充满活力,“你等等呀。” 过了会儿,陆夫人转载了一条视频,标题是“辰光音乐会钢琴少年”。 周太太看到标题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点进去看到视频里的人,还是忍不住有些惊讶。 辰光华丽的音乐大厅中,四个各有特色的少年被镁光灯追随着,而周怀净依然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少年一如往常的沉静淡漠,浓黑的眼眸被睫翼半遮着,但投入的神情不是平常漫不经心发呆的样子,而是如同被点亮的一盏灯,整个人在黑夜之中爆发出明亮耀眼的光。 周太太第一次看到侄子的这一面,惊得半晌回不过神,还是陆夫人不停发消息打扰到她看视频才意识过来。 看完视频,周夫人恋恋不舍地点了退出,然后又被陆夫人的截图和表情刷屏。 截图的内容都是微博上的留言转发之类。 ——高手在民间 ——这个少年好清新,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好不一样——打破次元壁了,雾草我的少女心 ——弹钢琴和拉小提琴的那两位,和周边的画风完全不一致啊——钢琴少年我服!凭我二十年钢琴经历,他完全游刃有余,而且还隐忍未发,水平远在这之上,不是专业两个字可以形容了。 ——颜值狗已经被圈粉。 ——那双手我可以玩一年!!! ——说高手在民间的,你们知道他的父母是音乐家吗?赞我让更多人看见周夫人不意外会有人酸上几句,树大招风,众口难调,有时还会有一两只跳蚤心怀嫉妒。她年轻的时候也是被人泛过酸的,没必要堵上别人的嘴。只要自己过得好,足够优秀,就是对嫉愤者最大的报复。 这恰恰说明她家怀净是闪闪发亮的小太阳。 周夫人平常甚少玩微博,里面人多嘴杂,剥离了社会身份,每个人都隐蔽在简单几个字的账号后面,于是某些人什么话都可能说得出来,根本不会跟你客气,你和他客客气气理性分析他还要找着机会撕回来,中心思想就一句话——“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反正我是对的,你反驳我那你就是异端”。 近些年,一些小明星最喜欢做的就是花钱买热搜给自己攒攒人气。好一点的能抓住机会顺杆子往上爬,差的就不行了,自己没什么真的本领,能捞钱就捞钱,名声玩臭了也不关心。 周夫人是大家闺秀出身,最不会和人掉价吵架。就算是平时,她也得顾着身份端着,轻声慢语,温柔娟秀,被惹怒了也能维持着淡淡笑容,点点头送客,大气得很。 她上了微博看看,好在言论的总体方向都是好的。其实吃了第一年的亏,辰光之后发视频都要先雇佣一批水军将大致舆论方向往和谐社会上发展,保证即使有黑子也不会对他们造成太大负面影响。 周夫人翻了点赞量最高的微博账号底下的评论,基本上是夸奖,一两个黑子都被淹没在人群里。 她看了一会,敏锐地在掐架团体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账号——英雄不是熊。 ……这不是好闺蜜吗? 周夫人和陆夫人真正结缘真是巧合。那年回到陆家认祖归宗,两人还没什么联系。有一次周夫人上自家商场买东西,包包一股蛮横的力道就被抢了。周夫人连叫都没叫叫一声,已经有保镖跨出脚要追上去。这个时候,突然一道纤秀的身影冲出去,几个抬脚就将一米八的硬汉子踹飞在地。 没错,这就是陆夫人。 陆夫人就是传说中嫁入豪门的灰姑娘。她的父亲是个跆拳道馆的教练,从小野大的一姑娘,朝夕之间嫁入了陆家,豪华婚礼惊动全国,简直羡煞旁人。 陆英温吞的性子很少发怒,唯独当年有人在婚礼上对他的新娘无礼,他丝毫不顾往日情面直接叫保镖将人请出去,还对那人说他陆家不差钱,门当户对是你们这些人才玩的东西。 周夫人不止一次感慨,陆夫人拖了陆英的后腿,但陆英的命是她救的。就陆英的段数,在陆二爷眼里恐怕不够看,如果不是陆夫人当机立断让他弃了权力,真不知道他们现在还能不能舒舒服服地在空调房里刷微博。 陆夫人不像是周夫人那样有着各种束缚,她是野惯的,近四十了,不仅样貌看着年轻,心态也和小姑娘似的,这个年纪还在网上和人掐架。 ——如果他不是家里有钱试试,说到底还是钱——英雄不是熊:没吃你家的米,人家有钱乐意培养孩子,你除了在这喷还能做什么? ——投胎是技术活,不过就算是爹妈争气,还要孩子也争气才行,从没听过他的名字,不会是钢琴十级证书都还没拿到吧…… ——英雄不是熊:科科,别人拿国际肖邦钢琴比赛一等奖的时候,不知道你泥巴玩得六不六? …… 周夫人:……太不矜持了……但真特么爽。 陆夫人:“嘻嘻,我突然想到,我也是他的伯母。” 周夫人:“……”这声嘻嘻是什么意思,恶意满满穿屏而来。 陆夫人:“过两天要回国一趟,陆抑突然请我们回去,不如你就把小可爱带上吧。” 周夫人一想到陆家还有一枚人形杀器,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怀净很忙。” 陆夫人:“哦,好吧。” 周夫人关了对话框,心中却不觉妥当。对方答应得太轻易,竟不知道为何,她有些没底。 第31章 周怀净一觉睡到早上十点钟,起床以后,周家所有人都看过他昨天上台表演的视频了,就连球球也因为碗里多出来的几块肉知道家里有喜事。 他一下楼,立刻被一双双冒着绿光的狼眼盯住,不禁瑟缩了一下脚步。 周太太咳嗽一声,让众人散开,招招手示意他坐过去。 周怀净一边喝厨娘送上来的牛奶,一边回答周太太的问题。周太太发现他心神不宁,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做,不禁心中柔然,借口有事走开。 周怀净简单吃了点东西,又回到房里打电话给陆常。 作息堪比老头子的陆常早已经起床,还因为程思古的夺命连环call刷了一遍微博,平常闹腾的妹妹陆久,今天居然安安静静地和他一起看演出。 看完视频,陆久指着视频里的少年,甜甜笑着说:“哥哥,我要嫁他。” 陆常看着豆芽菜一样的小姑娘,无情拒绝:“不行。” “为什么?” “因为他是你的表哥。”虽然血缘关系有点远,一表三千里,但不管怎么说都是表兄。 陆久显然很无法理解,她毫不留情地戳穿哥哥的谎言:“可是哥哥,我上次说要嫁给你,你还说好呢。” 小姑娘越来越难缠了,陆常只能糊弄道:“你还记得上次说要嫁给我?” “因为那天我觉得全天下哥哥最帅。”她瞅着哥哥冷冰冰的脸,叹息着,“可是今天我才发现我是多么鼠目寸光、井底之蛙。” 幸亏这时周怀净的电话解救了他,陆常拍拍妹妹的脑袋:“快去读书,罚抄成语词典前二十页。” 打发走妹妹,陆常接了电话,听到声音就认出是周怀净。 “怀净有什么事吗?”习惯了直来直往,陆常直接提出问题,但语气很温和。 “谢谢表哥昨天让人送我回家。” “不客气,应该的。” “我睡着了,表哥后来有回到车上吗?” 陆常诧异挑眉:“没有,我去公司了。”说来也奇怪,公司里那一点小事哪里用得着叫上他?不够他一向敬业,所以没有发脾气。司机送周怀净回去之后就回到公司门口等他,一路上欲言又止,问他却说没什么。陆常本来没多想,但现在经过周怀净一提,敏锐地捕捉到关键。“怎么了?你觉得有人后来上车了?” 周怀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有见过用蓝白格子手帕的人吗?” 此话一出,陆常心里咯噔一声。 他只要没失忆,就能记得家里有个喜欢用手帕的叔叔,每一张帕子还都是奢侈上好生丝制成的。 陆常的母亲是寻常人家出生,对牌子之类没什么讲究,养成了他节俭的习性,和陆二爷喜好精致奢华的性子完全不同。 看看陆二爷住的房子,别说墙上的名画,就连踩在脚下的地毯都要好好斟酌一番。 陆常谨慎问:“你见过?” 周怀净不知道怎么回答,迟疑地轻轻嗯了声,生怕对方不肯告诉自己,说:“哥哥告诉我吧。” 陆常被周怀净软糯的声音击中内心的柔软之地,他差点就要缴械投降了,还好他尚存一丝理智,话语在唇舌间溜了两圈,道:“这是我叔叔的,可能是之前就落在车上了。” 等挂了电话,陆常打电话给司机,严声厉喝要辞退,司机为保住饭碗,终于无奈地将事情交代了一遍。 那天陆常走了之后,他就警惕地发现有一辆车在后面跟着。他尝试着将那车子甩开,但对方越跟越紧,最后车一横炫技般一个漂移直接将他堵在了街口,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拿着枪隔着窗口玻璃对着他的脑袋。 司机被迫打开车门,黑衣人直接将他拽出来,紧接着他就看到陆二爷隔着厚重的雨雾,拄着拐杖打着伞,慢慢地走过来。 早知道是二爷,他哪里敢作对啊? 之后的事情他也不清楚,二爷身边的人把他赶去开那辆加长林肯车,自己开着现代载着二爷在城里绕了两圈才往周家走。 陆常嗅出一抹不同寻常。叔叔不喜欢和人接触,他小时候有次跌倒对方怀里,被下意识一股大力掀出去,脑袋直接撞在了墙上,轻微脑震荡了一段时间才好。 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主动去和人接触。 陆常蓦然联想到之前二叔派人来调取用户信息,被他拒绝了,再联系到周怀修锲而不舍地找他要看护权,脑子里散乱的思绪登时被一条线拉紧,一切都清明起来。 他立时从沙发上起来,站了一会竟不知应该做些什么。 如果二叔想要做什么,他哪里有阻止的份? 也许,只能静观其变了。 *** 秦医生今天见到陆抑,感觉和往常很不一样。他是做心理咨询这一行业的,对人的细微动作表情观察都颇为细微。 比方说,陆二爷整个人轻松适意地坐在沙发里,但他的姿势仍然保持着随时能够攻击的主动权。 比如说,他嘴角略微上扬了一点,似乎心情十分疏朗愉悦,但眼角的弧度却在似笑非笑之间,不像是嘲讽,反而像是不知道情绪临界于狂喜与狂怒。 再比如说,从秦医生进来开始,他就没有抬起眼看一下,不是因为不知道有人进来了,而是目光黏在了手中照片上,大拇指还在摩挲着照片中的人。 秦医生意识到,陆二爷犯病了,而他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陆抑这回理性得近乎冷漠,没有暴躁砸坏东西,也没有恐惧地让所有人都滚出别墅,更没有如同以往一般依靠折磨叛变的人来满足控制欲,将被害妄想从虚幻拉到现实里来解决。 是的,看起来没有幻听幻视幻触,对方甚至抬起俊美苍白犹如油画的忧郁脸庞,意乱情迷地凝视着照片中的人,压低了声音生怕打扰了谁,又难掩炫耀地轻声对他说:“看,秦医生,这是我的宝贝。” 秦老放轻脚步走过去,看到照片上清朗的少年身影,目光直视前方。 好一个清润的少年。 他温声道:“二爷这是哪儿找到的宝贝。” 陆抑笑着说:“他自己滚到我面前的。” 秦老:…… 秦老真不想和陆抑说话,他已经没了早年将陆抑当成毕生想要攻克的难题的雄壮之心,这么多年过来,所有的耐心都成了好想退休的呼唤。 秦老老样子坐到沙发上就等着陆抑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聊着,可陆二爷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愿,迷恋地看着照片,将他一个人晾在旁边。 陆二爷这副表现,还真像阿力之前说的“二爷谈恋爱了”。 秦老观察到陆抑在把他丢在一旁的一个小时里,每隔一分钟就像是难以控制自己的食欲,受到美味诱惑一般舔了一下嘴唇,笔直的目光就快要在照片上穿出一个洞。 秦老擦擦眼睛,看了又看,然后确认地想,陆二爷看着那男孩的露骨眼神里,真的带了一点荒谬的……食欲? 他连忙打起精神,为避免羊入虎口,问:“二爷对这孩子怎么看?” 陆抑温柔一笑,这笑容却看着渗人:“我想得到他。” 陆抑的目光落在周怀净的眼睛上,干净,纯粹,不像同龄人充满朝气,但是不染俗世的尘埃。 他想得到少年全部的目光。全部。 “眼睛。” 他又望着少年的嘴唇,略微显得苍白孱弱,微微的粉色,轻轻地抿着,有点倔强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想要撬开它,听听里面流泻的呓语。 “唇。” 少年的四肢修长,腰肢纤长,他尝过细白的脖颈,却还未尝试过那人的怀抱。想必是温暖的。坦诚彼此紧紧相贴时,肌理的温润触感从对方身上一分一毫传遍他身体里的细胞。 “身体。” 所有的所有,他都想要。 一点也不能少。 秦老心想,陆二爷这是情窦初开了啊,只是表现的方式真有点特别。陆抑的控制欲本来就强,但凡想要的没有一样不是想方设法弄到手。 他进来之前听阿力说陆二爷叫人将备好的邀请函扣下,自己一个人在屋里看周家少爷的照片,心里还惊奇。 如此看来,陆二爷也不是全无理智,除了过过嘴瘾,似乎并没有做出过分的举动。 他试图将陆二引回正途:“二爷要是喜欢他,不如先和他认识认识,交交朋友。” 陆抑轻笑一声,似嘲似讽:“朋友?”从没有过朋友,除了手下就是敌手,陆二爷对这个概念嗤之以鼻。没有不会背叛的感情,除非拥有让人绝对臣服的能力,只有利益才能换来忠诚。 陆二爷从来就是砸钱到别人连连口称老朋友,一叠不够就砸一车,总有撬开嘴的那一天。 “这孩子也有自己的想法,您真喜欢他,就问问他愿不愿意,尊重一下他的意愿。”秦老嘴里干涩,一见对方轻视的神情,顿时生出对牛弹琴的感觉,三观教育到陆二爷那里通通被无效反弹回来。 哎,孩子大了,就是不好教育。 秦老失望,陆二爷似乎对他更失望,他浪费了一个多小时,就听了两句老调重弹,白白耽误了自己去见周怀净的时间。 话虽然粗糙,但陆二爷勉强听进去了一句。 也许他真该问问周怀净愿不愿意? 第32章 网上的消息一向瞬息万变,有人在网上发了长微博称自己是辰光中学的学生,知道不少内情。 那人先是谈《克罗地亚狂想曲》这个节目,最初的安排其实没有周怀净,因为弹琴的女生手受了伤,临时请他上去代为表演。 接着提起周怀净,博主声称涉及到个人隐私,但他的父母的确就是网传的周永宁和林蝶衣夫妇,他现在过得很好。另外,周怀净有自闭症,作为同学,大家也不希望有人来打扰他的安静。 这条微博立刻引起网友的讨论,其中值得关注的有两点,一是周怀净的身份背景以及病情,二是弹琴的女生为什么突然受伤了? 遗憾关于周怀净的事情甚少有人能传到蛛丝马迹,尤其微博背后隐隐有一股力量在将舆论往女生身上引。 演出之后就有人发现表演的人和节目单上的名字不一致,名叫张黎的女生被替换下去了。由于那天后台里人多,看到那一幕的其实不少。王仪性子冲动,也没细致考量,端着热水就来了。于是就有学生称张黎和一名女生发生冲突,被人泼了热水。 舆论立刻往校园暴力这一方面倒,有人开始扒出王仪的家世,隔空喊话吐口水的不在其数。眼看着王仪的名声连着他正在升职关口的父亲一起毁了时,王仪发了微博,直言敢作敢当,希望张黎抢人男朋友时也这么理直气壮。 吃瓜群众1:城里套路深,我要回农村。 吃瓜群众2:贵圈真乱。 吃瓜群众3:还是作业太少了。 吃瓜群众4:对方不想和你说话,并朝你扔了一套五三。 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哪里知道还有后续。 且说到王仪这个人,仗义过头,但这事情里也有泄私愤的意味在里面。 她自从上个月玩游戏,明明就是个童话故事吧,本以为是npc的王子直接在婚礼现场布置好之后,指挥着一大群张着利齿的人鱼冲出来,短短一点时间里就让他们全军覆没了,而她更是被一爪穿心。 虽然不疼,但那简直就是阴影,难受得她到现在都不敢上游戏。 她的好姐妹段小弗同样遭此厄运,两人可以说是同病相怜。只不过,王仪发现小弗情绪有点不对。那一段时间总是面色红润,时常发呆。 她们还在上高三,2班有个男生一直在追求段小弗,每天送一束花放在她桌上,简直不能更浪漫了。 王仪总是开玩笑,这么好的男生,跑了就难找了,赶紧接受吧。 段小弗斜睇她两眼,笑得羞涩。 隔了几天,段小弗就和那男生成双入对了,王仪便以为他们已经在一起。 没有想到,仅仅短短天,之前还情深不许的男生,突然转道去追张黎。王仪听到两人成了情侣的消息,愤怒得不可自抑,再看到段小弗含泪望着两人出入同行,恨不得替好友撕了张黎那张脸。 感情这回事本来就是众口难调,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且往往谁也无法说出究竟是谁的过错。 事发的男生将自己和张黎的合照po出来,并表示从未追求过段小弗,那段时间是帮好友送花,他曾经明确和段小弗说过,并不存在误会,更加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和女朋友在一起,王同学就怀恨在心,害得女友的手受了伤。 网友:我走过最长的路就是辰光学生的套路。 大家对高中生的爱情故事没什么兴趣,热搜挂了两天,热度就降下去了。 周怀净对这些都不太关心。他在家中度过了愉快的周末,周日晚上,陆家发来了一封请柬,言明下周六将举办家宴,希望周家的人都能莅临。 周怀净已经通过这两天的网络调查得知那人名叫陆抑,拿着请柬时,看着上面飞舞的瘦金体,忍不住伸出手指摩挲了一会,连字迹都快被他的动作蹭模糊了。 原本以为要等到周六才能见到那人,万万没想到,周怀净在周一早晨刚到学校门口时,就被人劫了。 周怀净被人塞进车里,有人将他的双手捆绑在身后,眼睛由一条黑布绑住,车里的味道带着丝丝夹杂了药味的冷香。 熟悉的味道。 周怀净几乎是屏息凝视地等待着“绑匪”将他送到那人面前,安安静静地缩在车上不吵不闹,心中反而有一丝期待。 奉命来绑人的阿力连连拿眼神瞄他,确定自己果然没有绑错人,突然觉得自己不懂二爷也就算了,连高中生的思维都无法猜透了。 陆二爷昨天刚让人把他的头发给剃成了寸头,理发师一脸心酸地揉着手看到成品的那一刻充满了迷之感动。 理发师:这辈子再也不剃板寸。 陆二爷揉着满是短短发茬的圆脑袋,五官立刻凸显出来,更显得轮廓深邃。解决完心头一大患,陆二爷嘴角挑起一抹笑,转头就对阿力说:“明天早上,去把人给我绑来。” 为什么能用请的事情非要用绑? 既然绑了,还将眼睛蒙上了黑布,陆二爷起了个大早,沐浴更衣,对着镜子整理领带,一副西装革履的禽兽样,还喷了香水,这是做什么? 周二少根本就看不见啊。 周怀净只觉得车子拐了一个弯,又一个弯,远远没有要停下的迹象,忍不住开口问:“先生,快到了吗?” 阿力:妈的智障,我的智商正在被侮辱。 阿力粗声粗气,以防他使诈记住自己的声音,听说搞音乐的对声音都有些敏感。“快了快了。” 周怀净缩了缩脖子,小动物般又躺回去,侧颜静好。 大概十分钟,车子走走停停,似乎经停了不少红绿灯。 周怀净不安地吸吸鼻子:“请问……还要多久?” 上班高峰期,他也不想这么慢,回去说不定要挨二爷的批。但是他这个绑票比他还迫不及待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力简直黑人问号脸,他干过这么多坏事,这是他头一次觉得再不加紧把坏事圆满了,就对不起受害者。 阿力苦着脸:“现在堵车了,再过会儿就能到了。”他条件反射就想补上一句“别急”,看看犯罪现场,想想还是将话语憋回肚子里了。 这一堵,就是一个小时。好不容易把车停在了别墅外面,阿力打开车门正要进去将人抱起来,陆二爷站在窗边已经快站成望夫石,一看到车子开进来忙大步走出来,挤开阿力,自己弯下腰将人抱紧怀中。 周围的环境十分清幽,周怀净正等着有人领着他出去,蓦然一阵冷香袭来,而后宽阔的拥抱将他整个人公主抱进怀里。 淡淡的风声,枝桠轻轻摇晃,树叶抖擞出细微的响动,合着咚咚的心跳声。 周怀净的耳朵贴在那人的胸口,听到一声一声健康有力的跳动,急促地昭示着主人迫切的心情。 空气似注入了速凝剂,渐渐变得粘稠起来。 周怀净听到鸟儿忽然低鸣一声扑棱翅膀的声音,摇曳了枝叶。 他下意识想要回抱等待已久的人,但他的双手被绳索捆缚而不能动弹。 鼻息间是男人清冷暗沉的气息,让人莫名放下戒心,甘愿沉溺其中。耳畔,男人的嗓音低沉磁性,带着漫不经心的绯靡慵懒:“别动。” 周怀净听话的不动了。 伴随着走动,周怀净意识到似乎进入了一座房子,然后陆抑将他温柔地放在了沙发上。周怀净想叫一声他的名字,可是现在的场景那么做有些不合时宜,陆抑似乎并不清楚他的身份已经泄露了,周怀净有点担心自己的唐突会吓坏了对方。 远不知道自己的形象柔弱到需要保护,陆二爷对于他的安分十分满意。他从早上起来都还没有吃东西,备好了吃食就等着人到了一起用餐,但看这个时间都十点了,现在吃了,等会周怀净就该吃不下午饭。 陆二爷见他的嘴唇有些干涩,去取了一杯水来,喂到周怀净嘴边。周怀净抿了一口润润喉,咕咚咕咚把一整杯水就着陆抑的手喝完。 陆抑心中生出一丝满足感,仿佛饲养了一只可爱的小兽。他将人制作成木偶的幻想瞬间被推翻,取而代之的是养一只名为周怀净的小动物,乖乖巧巧地缩在自己怀里,渴了有他喂水,饿了有他喂食,就算是上厕所这种私密的事情,他都愿意亲自抱着少年去做。 这一次的想象太过美好,远比之前更令他心动和希冀。 男人的声线染上愉悦,带起胸膛的浅浅震动,周怀净在他怀中都能感受到:“你知道我是谁吗?” 周怀净迟疑了一瞬,问:“你是谁?”他最近刚明白要为别人保留作为人的尊严感,这其中要把握的尺度,让周怀净真希望这世上有一把尺子,能够指导他轻轻松松地给自己的行为标上尺寸。 如果对方不希望他知道,也许,他可以假装不知道。 尤其是在经历了上一世的生离死别,周怀净心底对此仍有畏怯,生怕稍不注意,陆抑就抛下他走了。 与上一世不同,人大概就是会贪心的吧。他现在想要家人,想要朋友,也想要陆抑。 陆抑环住他,温热的鼻息落在他耳后。 周怀净耳垂一热,被两片柔软的唇瓣轻轻含住,陆抑的牙齿在上面逗趣似的咬了咬,而后他听到陆抑说:“我是你的主人。” 第33章 主人? 周怀净呆呆地想,原来陆抑还愿意养着他呀?一丝浅浅的甜意从心底蔓延开来,四肢百骸都像是泡在温泉里,想要幸福舒适地吐泡泡。 周怀净仿佛看到懒懒散散窝在被窝里的米虫生涯在向他招手,开心得他想弹奏一首卡农。马上要冬天了,抱回一个大暖炉似乎胜利在望。 怀中的少年仿佛惊呆了般迟迟没有回应,陆抑瞥见他抿直的唇线,心中怜爱。看看他亲爱的小可怜,似乎被吓坏了。 但他却不打算放过他。 “但凡我的命令,你不能抗拒。” 陆抑嗅着他发间的清香,男孩香喷喷美味可口,令他食欲大开。 他自认疼惜地边揉捏猫咪一样揉捏着周怀净的后脖颈,边亲昵地“安慰”:“别怕宝贝,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他含着少年的耳珠,鼻息滚烫地喷洒在周怀净耳边,温柔的语气中吐出的每一个字眼都包含了威胁,“我就不会让你的伯父、伯母、堂哥知道。” 能有什么比控制住少年的一举一动更令他感到满足吗?陆抑兴奋得手指都要疯狂地发颤,只要一联想到周怀净无措地按着他的指示,留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就无法平静。 胁迫?那又如何? 陆抑不在乎周怀净是不是被迫,又或者说,只有周怀净是不得不被锁囚在他身边,他才能感到安心。人心是多么莫测,恐惧无奈欣喜猜疑,他身上没有情感探测仪,只有看得见的威胁才能叫他相信周怀净不会离开他。 可惜他这一番打一下给颗糖的苦心,周怀净没能领悟。 他愿意听陆抑的话,陆抑不会害他呀。过去十年,他习惯于听从陆抑的话。 陆抑叫他吃饭,他就乖乖吃饭。 陆抑让他睡觉,他就安静睡觉。 陆抑说天气冷了到我怀里来,他就从床的这边滚到那边温暖的怀里。 陆抑说宝贝不许调皮把手从我衣服里拿出去,他委屈地将冰凉的双手缩回去。陆抑无奈地双手捧着他的两只手,声线莫名沙哑着说,抱歉,我最近好像病了。周怀净的腰间被滚烫的硬东西抵着,他吃了一惊,空洞的眼睛寻着陆抑的方向,一只手从陆抑怀里抽出来摸索着生病的家伙,那里果然是又烫又硬,还肿了,被他一碰似乎肿得更加厉害,灼热透过布料传到手掌里。周怀净带了茫然,说疼不疼你是不是要死了。陆抑安将他的手抓回来,亲亲他的手指温腻地道没事,不疼,第二天就能好,我过两天就去看医生。 周怀净临死前想,他果然在欺骗自己。陆抑就是生病了,还不肯告诉他,就连死亡都让他猝不及防。 周怀净清澈的嗓音认认真真地道:“我听你的话。” 陆抑一晃神,仿佛从少年的语调中听出几分承诺的意味。他自嘲,少年明明就是因为被他威胁,才说出这话,怎么竟有丝丝莫名的欣喜? 周怀净听得见陆抑的呼吸声,平缓的呼吸似是粗重了几秒,而后那人愉悦地对他说:“你听话就好。” 他的双手还被绑在身后,时间长了,有点酸痛。 周怀净动了动身子,问:“可以把绳子解开吗?” 陆抑淡淡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 那人解开他身后的绳索,周怀净双手得到解放,被陆抑握住手腕在手中揉了揉,温暖的手心熨帖着微酸的被捆绑的位置,疼痛被舒缓开。 周怀净正要说一声谢谢,右手手腕忽而一凉,咔擦一声,腕间只余一片冰凉。 陆抑望见周怀净怔了怔,身体僵硬一瞬,嘴角轻轻翘起。 少年的双眼被黑色的布匹遮住,更显得鼻梁的挺直、唇形的优美,精秀地百经雕磨。 周怀净弹琴的手平常多经养护,不论是父母在世还是在周家,所有人都小心翼翼护着他的手,不让他提重物,家务更是不让做,连削个水果都不允许他动手。于是这双手除了指尖的小茧子,远比旁人更加白皙光滑,修长美好。 此时吸引人目光的左手摸索着右手上的镣铐,动作间透出张惶。 银色手铐上垂下亮闪的铁链子,连到陆抑的左手手腕处,也是一只银色的铐子。 陆二爷满足地喟然一声,站起身时将周怀净也扯动,从沙发上起身。 周怀净被拉起来的一瞬,慌张地连忙张开手掌。 陆抑好粗心,这铐子太松啦,差点从手腕上滑下来,他只能注意动作的幅度,以防手铐滑落。 但行走之间太不便了,周怀净脑中灵光一闪。 陆抑带着周怀净走了两步,突然手心被握住,温滑的触感刹那炸开电流,直冲头顶。若非头发已经剃平,此刻只怕已经炸到直。 心口仿佛被一只羽毛拂过,留下细细痒痒麻麻的感觉,令人想伸手抓一抓挠一挠。 周怀净偷偷舒口气,问:“我们要去哪里?” 陆抑情不自禁弯唇,摩挲着手中的细长手指,真实的触碰填住他心底的沟壑,隐约渴求更多。“以后我们就在这里见面,我带你转转。” 周怀净跟着陆抑走了一阵就发现这里的构造和他过去居住的地方不同,房子更加大了,家具的布置也不同。 上了二楼,陆抑牵着他进了一间房,脚下的地毯柔软,脚步声都被隐没。陆抑拉着他,带着他站定。 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周怀净被陆抑握住双手,往前探去,触摸到冰冷光滑的平面。 这是……钢琴? 周怀净惊诧地顺着琴面的弧度抚摸,在琴盖的右下角触摸到粗糙的痕迹,似是雕刻着字迹。他的拇指从上面轻轻擦过,上一世粗粗摸来虽然知道雕的是“hjly”四个字母,但没猜到是什么意思,现在才知是“怀净陆抑”。 周怀净假装不懂,问:“这里写的是什么?” 这架钢琴是他从一位钢琴制作家手中买下的,当他提出要在上面刻字的时候,制作家一连打了几个电话过来表示要好好谈谈,语气里都是能不能别这么幼稚,随便刻字简直破坏了他的杰作。这琴耗费了他不少心血,要不是出价高,制作家真不想卖了。 陆抑看着烫金花体英文字母,一本满足答:“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如你猜猜。” 周怀净心想,陆抑一直没变,这个游戏从上一世玩到这一世,还真像个孩子呢。周怀净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陆抑的脑袋,那里硬硬的发茬十分扎手,手感熟悉。似乎从认识开始,陆抑就一直是刺手的板寸,头发像刺猬,比常人的要硬实。“如果我猜到了呢?” 陆抑狭长微眯的眼睛此时像受了惊略略睁大,漆黑的眸子里不是一贯的清冷做派,神情中带过一缕迷惑,任谁看到都会吃惊陆二爷也会有这样的表情。脑袋被温柔触摸着,周怀净的手指甚至还调皮地轻轻抠了抠他的头皮,然后用手心好奇般摩擦短短的头发。陆抑的神经都快被奇妙的酥痒感麻痹,所有的细胞都被刺激得舒适激越,迫切地想要更加亲密地贴近少年的手心。 周怀净没得到答案,他困惑地重复问:“如果我猜到了呢?” 陆抑长眸一眯,一把抓住少年捣乱的手,心底蠢蠢欲动的想要在周怀净身上刻上属于自己的标记。他知道,倘若再不阻止周怀净的动作,只怕他下一秒就会忍不住将那些杂乱未明的想法付诸行动。 “如果你猜到了,我就答应你一件我力所能及的事。”陆抑的回答狡猾得很,所谓力所能及,其实还是要看他心情。他愿意,那就力所能及,他不愿意,那么就鞭长莫及。 周怀净却如看不出他的险恶用心,听话地点点头说:“好呀。” 周怀净的表现出乎陆抑的想象。 周怀净性格坚韧,他以为会遇到强烈的反抗。周怀净内心柔软,他以为少年会无助地哭泣。 但,陆抑的想象被一步步打破。 周怀净非但不哭不闹,甚至还显出几分孩子心性。 这些的的确确是周怀净理应有的性子,但当这一面都坦坦然然地表现在他面前,陆抑竟有几分……紧张? 逛完琴房,陆抑又带着周怀净慢慢走,推开一扇房门。 周怀净跟随着迈开步伐,忽然背上一股力道,人便因仓促混乱的步伐轻飘飘往前倒。意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相反的,身下手下柔软的触感都在告诉他,这里是一张床。 一张床? 周怀净讶异地摸着手底下软软舒服的被子,脸趴在上面时,还嗅到一丝淡淡的熟悉冷香。 背上服服帖帖趴上来一个重物,将他压在床上。周怀净一个仓惶,被压得泄了一口气,一连咳嗽了几声。 周怀净:陆抑你好重,起来好不好? 背上的人张开四肢,像糖衣裹着糖一般将他牢牢实实地裹在怀里,脑袋凑在他耳朵旁边,温暖的气息喷洒在上面,亲亲昵昵地宣布:“怀净,这里是以后你休息的地方。” 陆抑的大脑袋近在眼前,脸颊厮磨着他的侧脸。 大约是床太过松软舒服,陆抑的动作放松不少,他舒展四肢,慢慢缠紧怀里的少年。 第34章 单论陆二爷这霸道专制的性格,以及控制与独占的手段,如果不是冲着他的钱,大概没几个人能和他过下去。若非有上一世,这一生的周怀净恐怕也难以忍受这个妄图巧取豪夺的疯子。 但一切没有如果,记忆是如此深刻,所以当陆二爷将趴在床上的他重重压住的时候,周怀净非但没有挣扎,反而任凭陆抑的下颔支着他的肩窝深深吸气。周怀净瞬间联想到电视里的白衣狐狸精,依靠吸食男子的精魄为生——他以前竟没发现陆抑现在的动作真像一只磨人的小妖精。 陆·小妖精·抑心身俱爽,他嗅着周怀净的味道,只觉得怎样都不够。想要吸入更多他的气息沁入心脾,让每一寸的空气都是令他愉悦的味道,若是能染上属于自己的气息,只会使他毛孔收缩间都是战栗的快感。 陆抑越闻越深,那味道舒爽地传进他的肺、他的肝、他的肾、他的心、他的胃…… “咕~” 一声长长的肚子饿狠了的呻吟尴尬地突兀响起,打破了刻意营造出的暧昧气氛。 周怀净被遮住的眼睛转了转,动了动身体,背上的树袋熊头埋着仿佛睡死了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落在脖颈上的呼吸粗沉,频率略快,周怀净恐怕也要相信陆抑已经睡着了。 周怀净的唇边轻轻牵起一丝浅浅的弧度,露出小小的笑涡:“我肚子饿了。” 背上挂着的树袋熊勉强动了动,呼吸一乱,粗声道:“我带你去吃饭。” 包粽子一样包着少年的陆抑勉强动弹两下,从周怀净身上翻下去。方才还在思考着不可言明问题,但肚子不争气,好在陆二爷那张脸不是摆设,它不仅俊美,还皮厚,就算周怀净现在能看见,也看不出他有丝毫的尴尬脸红。 腕间的铁链叮叮当当响了一阵,周怀净被自然地拉着手从床上带起。 周怀净洗净手,被带到一楼的餐桌边,那里已经摆了一桌的没事,他的鼻翼翕动,如果去掉遮住眼睛的黑布,陆抑此刻就能看见一双亮闪闪惊喜的星眸。 有虾啊,还有螃蟹,好香。 陆抑带他坐好,却没给他碗筷。一张桌上只有一副碗筷,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负责布置餐桌的张启明笑容都坚持不住,二爷追求技巧太让人捉急了,又是绑架又是喂食,这样明目张胆就不怕吓坏小朋友?张启明恨不能自己上,好叫陆二爷看看正确的攻略方式,但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这些他也就只敢想想。 陆二爷卷起衬衫的袖子,露出修长的干练的手。他捉起一条虾就开始剥,沾了醋喂到周怀净嘴边。周怀净喜滋滋地接受喂食,门牙叼住虾仁往嘴里吸,一整只海虾都进了嘴里,然后才开始吃。 这种满嘴都是鲜虾味道的感觉太棒了,周怀净最喜欢嘴里塞上好几只虾仁,鼓着嘴吃东西,不过这习惯太不优雅了,小时候被爸爸妈妈教育了几次,他才算是长了记性。好习惯养成不容易,而陆抑就是专门来教他养成坏习惯的。他上一世和陆抑住得久了,养成了许多坏毛病,偷懒赖床、胡乱弹琴、把冷冰冰的脚爬进某人的裤管里,还有现在这样吃东西连手都很少动一下。 陆抑剥好了三条,周怀净就张嘴全装进嘴里,咯吱咯吱吃着,就像只松鼠一样鼓着嘴囊,看得陆抑想用手指戳一戳。 陆抑早上起得早,剃头之后早饭也没吃,焦躁地在阳台边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阿力带着人回来,于是最后改为候在大门边。他饿得很,只是一看到周怀净就内心满足,饱满又饥饿。 比起桌上的一桌美食,陆二爷看着周怀净水光的唇,慢慢舔唇。 周怀净敏锐察觉一颗慢慢蹭过来的大脑袋,以为他也想吃,将凑在嘴边的手往陆抑那儿推:“你也吃。” 热热的虾仁冷冷地拍在陆二爷的脸上,俊逸的脸上滑稽地挂上一条油腻腻的橙红痕迹。 周怀净面对着他的方向,诧异地问:“你怎么不吃?”他顺着陆抑的手腕摸索到那条虾,握着他的手往前推,寻找着陆抑的唇。 陆抑张张嘴,将已经在半空中晃晃悠悠良久的可怜虾仁含进嘴里,粗糙嚼两口咽下去,眼中便见周怀净似是高兴地笑了一下,亮出两颗小虎牙。 陆抑:饲养的宠物胆子太大,完全没有危机感,怎么办? 就算是周怀净现在亮出爪子挠他,他心里也生不出丝毫怒意。 陆二爷看着周怀净,心中五味杂陈,摸了纸擦掉脸上的油迹。 这顿饭吃得菜都要凉了,陆二爷才停下投喂的动作,食不知味地吃两碗饭填饱肚子,胃部的充实却无法填满内心的虚无,眼神一遇到乖巧坐着等他吃完的少年,仿佛更饿了。 周怀净看不到陆抑饿狼绿幽幽的眼神,他今天吃得太多了,连呼吸都能感觉到肚子鼓鼓胀胀的饱满的疼痛。 陆抑问:“下午想要做什么?” 周怀净说:“我要去上课了。”陆抑带着他翘课,要是哥哥知道了,会讨厌陆抑的。 陆抑见他这么真诚地提出要求,沉默几秒才接话:“不可以。” “哦。”周怀净点点头。 陆抑:“……怎么不反驳?” 周怀净困惑不解地偏偏脑袋,惟妙惟肖学着陆二爷的语气:“但凡我的命令,你不能抗拒。” 陆抑莫名生出一丝尴尬,虽然周怀净的语气一本正经,还颇有几分陆二爷冷漠命令的口吻,但陆抑心底却笼罩上一种异样的沉默,竟是仿佛被恶意嘲笑了一般。晴朗的天气,他生生觉得右腿腿疾犯了,膝盖疼了一下——俗称:膝盖中了一箭。 陆二爷不知道自己绑回来一只毕生克星,他从今往后被噎得说不出话的时刻才刚刚开始。 陆抑倒是想把周怀净留下,正打算带着他散散步,然后抱着小家伙舒舒服服地睡个午觉,但张启明不得不面色犯难地进来禀告公司有事,请他去一趟。 陆二爷懒洋洋说不去,张启明脸如菜色,看看窝在二爷怀里的周怀净,默默迎风流泪。从此以后,陆二爷就是一个色令智昏、纸醉金迷的大老板,如果二爷打开新世界大门,瞬间就能荒淫无度、夜夜春宵不再早朝。张启明似乎看到了剧增的工作量,一叠又一叠的文件在朝他招手,暗暗发誓,坚决不能让二爷点亮新技能。 “你有事情就去办吧。”周怀净显得很有经验,“下次再一起玩。” 张启明:……风太大,这少年说的啥?什么叫做一起玩? 张启明认认真真打量他蒙着眼睛的黑布,视线转到扣着他手腕的手铐,回忆起傻弟弟阿力无奈又怜悯的纠结表情,悟了。这孩子,该不会以为二爷在和他闹着玩吧?他这才想起周家二少爷是个自闭症,恐怕弄不清复杂的人际,看不透陆二爷包藏的祸心。 张启明深深知道陆二爷是个怎样的人。二爷五岁时养了一条萨摩耶,将小狗的父母兄弟全送了人,独独将它留在身边。可二爷从不同那狗亲近,虽然自己动手喂养,但每回都只是看几眼。他不允许有人亲近那只狗,圈在狗棚里,自己又不触碰,结果萨摩耶全身长满了跳蚤,又脏又臭。有新来的佣人不懂规矩,见了觉得可惜,也是为了讨好陆家的小少爷,于是做了多余的事情,帮萨摩耶洗了澡。 当陆二爷看到萨摩耶飘扬着白乎乎的软毛,开心地哈着舌头,边拿绒呼呼的脑袋蹭着佣人,他的面上有如结了冰霜,转头就叫人将佣人开除了,至于那条狗,被他拿着枪崩了。 六岁的陆二爷,眼睛也不眨一下地杀了养了一年的狗。 唯一目睹这一幕的张启明,无法忘记陆抑举着枪冰冷的表情,脸上还溅上了殷红的血迹,那滴泪痣也红得如同是被溅上的血。 尽管背叛过二爷的人,二爷从不会轻饶,但亲自由他动手的,只有那只萨摩耶。 张启明心酸地庆幸过,还好二爷不把他当附属品,否则阿力、云叔、家里的佣人、外头的朋友、工作的客户,全都无法幸免啊……唔,想想居然觉得自己人缘不错,还有点小高兴是肿么回事? 张启明眸底闪过一丝担忧,二爷对周怀净的心思,他不懂,但如果二爷将他纳入自己的领域,张启明突然觉得自己办了错事。根据他的调查,周怀净在周家过得很好,一家人的感情深厚,而二爷的出现,只怕会打破平衡。 陆抑不情愿,但周怀净的话瞬间取悦了他。秦老头子让他问问周怀净的意愿,看看他的宝贝不等他发问就自动自发相约下一次,真该让那老头来瞧瞧,他们是两厢情愿的。 陆抑心情愉悦,顿时觉得空气清新,连张启明那张脸也没那么碍眼了。 他的手捏了捏周怀净的后脖颈,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好,不过,还有一件事要做。” +++++ 周怀净被阿力带着离开时,坐在车上,心底一丝疑惑。原来陆抑已经穷到买不起衣服了吗? 秋季校服的款式是白色长袖衬衫加外衫,但他身上现在的衬衫已经换了一件。 另一边,陆抑上了车,手中扯着一件白色校服衬衫,举到鼻尖,凑上去深深地嗅一口。清新的沐浴露香味,舒缓着他紧绷的神经,令他生出染指的念头。 张启明透过后视镜正好看到陆二爷陶醉的表情,手一抖差点将车开到沟里。 第35章 张启明被陆抑冷冷看了一眼,惊得手心冒汗。看到这一幕真的不会被灭口吗? 好在陆抑对他的兴趣远没有衬衫大,给他一眼都像是浪费了,手指摩挲着衬衫,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二爷,之前网上的事情已经引向王仪,目前风头淡了。王仪的父亲是市局的干部,这事爆出去之后,已经暂时停职,您看?”张启明询问。 那天音乐会之后他就奇怪,按照他的计划,二爷应该和周怀净坐在一起然后互相发现彼此才对,虽然突然出现在大屏幕上也正好圆了他的计划,但这些细节,作为合格的助手是不会放过的。在回来之后经过调查,张启明立刻回禀了陆二爷。陆二真没有过手软的时候,张启明做起事情来也是毫不留情,两人狼狈为奸立刻把网上的脏水泼到王仪头上。 张启明并不觉得心虚理亏,王仪的的确确做了那些事,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理所应当,年纪小不是心思恶毒的理由,被朋友骗了也是她智商堪忧。他也算是帮王家教育孩子了,小事不好好引导,以后非得祸害全家,算起来王父还应该提着礼品来谢谢他。 张启明跟着陆二爷多年,实打实的一只狐狸,看似风度翩翩,实则口蜜腹剑,说句虚伪还真不过分。别看他嘴上说着担心周怀净,手头做事没见手软迟疑。张启明也有自知之明,别人说他是陆二爷身边的走狗,他听见了还能笑眯眯地点点头说是啊,他就是陆家养的一条狗,还是专门为二爷咬人的疯狗。 若不是陆二爷,他只会是饿死街头人见人恶的流浪狗,哪里容得上仗着人势作威作福,由着别人奉承巴结? 陆抑手指摩挲着衬衫上的一枚纽扣,似笑非笑道:“古语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下梁不正上梁歪,这种人怎么能担任要职?” 张启明嘴角一抽默默吐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难道是充分必要条件能够随便互推?何况如果不是因为事情牵涉到周二少,二爷哪里会多管闲事,平时也没见三观正过…… 可惜他不敢质疑陆抑的知识文化水平与逻辑推理水准,所以他选择闭嘴。 “那个程思古……”陆抑轻轻挑眉。 张启明心一紧,静静等吩咐。这次的事情程市长的儿子程思古掺和了一脚,风头吹到网上就是他的杰作,只是没想到话题会往周二少身上引,还好二爷及时动作才没出问题。这孩子有点水平和胆量,不过毕竟年轻,谋略不足,考虑不周,只怕周末被程市长逮着教育了一番。二爷关心这人,显然不是感兴趣,而是他和周二少关系太亲近了。 “听说程市长要调任省秘书长,也是老朋友了,怎么也得帮着推一把。” B市是大市,隔壁A市是省会,不过B市是省里经济水平最高的,要说捞油水,肯定是B市市局里好捞一些,但程家家风清明,祖辈几代的官家,想的都是精忠报国,自然不是眼界小的,往上爬才是正道。 陆二爷的心思绕了一圈,根本目的在于:程市长调任→去A市→程思古转校→去A市→烦不到周怀净。 他不担心程思古不愿意转学到A市,毕竟,他可是周怀净的表二叔,作为长辈担心小辈被带歪,愿意推程家一把还提供A市最好高中的入学名额,已经十分厚道了。 陆二爷看着白衬衫轻轻笑了一下,张启明仿佛从那笑容里看出了森森的恶意。 车子开到公司楼下,陆二爷手里还攥着衬衫。 “二爷,您看这衣服……”张启明难以想象陆二爷拿着一件不属于自己的衣服大摇大摆走进公司里究竟是怎样的光景,万一二爷一个控制不住在会议上做出失态的举动…… 陆抑没理会他,直接就下了车,不巧正好踩在了水滩上,黑亮的皮鞋湿了前端。他随意将手往西服外套胸口处的口袋里掏手帕,哪料到掏了个空。 陆抑仔细回忆了一天的行程,骤然眸色一深,忽而意味深长笑起来。 **** 网上的风波虽然算是平息了,但王仪的名声基本上已经毁了,尤其是在辰光里根本混不下去。 整个周末,王仪都被父母锁在家里,爸爸说她识人不清,她还认为这是他们对段小弗的污蔑。这么多年的好友,她难道会比爸妈还看不清朋友的品性。小弗温柔大方,哪里是他们说的那种将朋友当枪使的人。 她不解的是陈政怎么就和张黎是一对了? 王仪早上到了学校,一路上总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她也知道是那件事闹得过火,却没放在心上。到了储物柜,她一打开柜门,从里面跳出一只青蛙,顿时将她吓得惊叫。 火冒三丈地环顾四周,只有冷漠的不时投过来的眼神。王仪心凉,将柜子一甩就去教室。但恶作剧远远没有结束,楼上泼下来的水,椅子断掉一条腿,抽屉里的死老鼠,书里被糊上的糨糊,这些事情要是同一个人做的只怕要费不少精力,可见作案的远不止一人两人。 然而,比起恶作剧更叫人慌乱心冷的,是孤立无援。没有人再同她说话,也不会有人站在她这一方。 即使是段小弗。 段小弗远远地看着她被欺负,一语未发。 一如既往的优雅温柔,浅笑淡淡。 王仪昏昧的脑子终于有了一点清明,眼中积聚起愤怒、后悔,心口灼烧着一把火,让她想要毁天灭地。 周怀净在下午上课之前就到了学校,程思古拉住他,问:“你早上怎么请假了?班主任告诉我,你哥哥打电话帮你请的假,说你生病了。” 周怀净偷偷摸着吃得鼓鼓的小肚子,还是有点撑啊。“肚子不舒服。” 程思古惊奇地瞪大眼:“周怀净啊周怀净,没想到你居然翘课啊。我给你哥打电话,他说没帮你请假啊,而且还说你今天早上早早就出门了。你哥似乎很着急……” 周怀净脑袋里被“糟糕”迅速刷屏。他仿佛已经看到大哥黑着脸问他跑去哪了。 “你先和你哥哥报一下平安吧。”程思古挠挠头,他似乎捅了好朋友的篓子,周家大哥电话里恐怖的语气,他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周怀净取出手机,给哥哥打电话。 电话刚响了一声,周怀修就接了。 “怀净?”那端的声音嘶哑。 周怀净捏着手机,做了错事的低声唤:“哥哥。” “你现在在哪里?”周怀修深呼吸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到耳边。 周怀净垂着眼睛:“学校。” “你去哪了?有没有受伤?” “没有。” “嗯。没事。那你好好上课,哥哥等你放学了去接你。”周怀修温和安抚。 大哥越体贴,周怀净就越愧疚,心里堵了什么,呼吸都不顺畅。 下次不可以和陆抑一样胡闹了。周怀净心想。 不期然,他又回想起上一世的事情。 陆抑的工作很忙。 周怀净最初到了陆抑家里,心中还存有恐慌。父母的离世以及自己的遭遇,使他更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出来,陆抑则给他黑暗的生命里注入了一线光芒。 一开始的时候,周怀净和陆抑很少进行交谈,他就像是被圈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陆抑允许他没日没夜地坐在钢琴前重复着机械的动作,一遍一遍弹着月光,直到累到睡着了。周怀净知道,身旁有人只听他弹琴,那人的气息一点点侵染他的领域。 周怀净双目失明,无法自由行动,陆抑不顾他的抗拒,半抱着他教他如何在屋子里正常生活。他温醇的嗓音,不容反抗的力度,都给周怀净带来丝丝安全感。尽管他闯入得毫无预兆,但恰如其时,周怀净接纳了这人在生命里占据一席之地。 他是他唯一的依靠啊。 当他失去了所有,只有陆抑出现了。 起初,陆抑是会离开的,但是周怀净无法忍受。每当陆抑要走开,他就紧紧攥着对方的袖子,骨节都泛了白。 陆抑说:“我出去一下,一会就回来了。” 周怀净不理他,固执地保持着动作,僵硬得犹如石头。 陆抑用力扯开他的手,匆匆忙忙离开,而当他回来,周怀净还坐在原地,似乎一动未动,一连几天都不肯理他。 秦老说,周怀净把他圈入了自己的领地,又是唯一信赖的对象,陆抑贸然离开,势必打破在一定程度上那层信任。 陆抑用翻倍的耐心与温柔才换回周怀净的重新信任,在后来,周怀净逐渐从孤独的世界里迈出一步,陆抑就是他的阳光,慢慢地将他的整个世界都照亮。 后来,周怀净经常听到有人打电话催他工作,但陆抑很少出门,许多工作都带回来家里完成,除非事情着急,否则如何也不愿意离开。 许多年后,许多人只道陆二爷偏执成性,一生死死揪着周怀净不放,却不知道周怀净的偏执丝毫不亚于陆抑。 就如同上一世,陆抑病发而死,而周怀净却是偏执而亡。 他的光不见了,世界重归于黑暗,还有什么值得期待的? 大概老天爷都被他执拗追随吓坏,所以才给了他们又一世的纠缠。 窥到真相的人不多,程思古有段时间光顾着打抱不平,却不知道曾经有一份真相摆在他面前,他却没有珍惜。 “怀净,你口袋里的手帕要掉下来了。”程思古指着他裤子口袋里露出一截的手帕道。 +++++ 周怀净取出手帕,蓝白格子相间的生丝手帕,原本熨帖平整,现在已经揉皱了。他将帕子展开,一股熟悉的冷香扑面而来,舒服到骨子里。 “看着质量不错啊,借我看看。”程思古好奇,这个年头还有人用手帕啊?之前怎么没见到他用? 周怀净躲开他的动作,将手帕放在桌面上,手指捋平褶皱,然后角对着角工工整整地叠成方块,小心翼翼藏着宝贝一样放进口袋里。 这是陆抑的,除了他,谁都不可以碰。就算是哥哥来了也不可以。 第36章 晚上放学的时候,周怀修来接周怀净回家。 一路上,两人保持着沉默,周怀净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抓着大哥的衣角。路上不平坦,每一次的颠簸让他的心脏也跟着颤抖起来。 到家门口,周怀修停下车,周怀净默默下车,然后看着哥哥锁好车子,率先转身回屋。周怀净连忙伸手拽住哥哥的衣服,周怀修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周怀净偷偷咽口水,心虚地道歉:“哥哥,我错了。” “你错在哪了?”周怀修问。 周怀净澄澈的眼睛望着他:“不该让哥哥担心。” 周怀修一见弟弟无辜的表情,气瞬间就消了。他对周怀净发不起脾气,何况这件事本来就不是弟弟的错,而是陆常那家伙的问题。 周家大哥人生三大准则: 1、弟弟永远都是对的。 2、坚决拥护弟弟一百年不动摇。 3、如果弟弟错了,请参照第一条。 “怀净,哥哥不是生你的气。哥哥只是气自己没能守护好你。”周怀修摸着弟弟的头,柔软的发丝穿过指缝,“今天的事情,是陆常不应该不和我打一声招呼就带着你翘课。” 周怀净:???为什么听不懂哥哥在说什么? “好了,我已经教训过他,以后不许随便逃课了,知道吗?”周怀修才不承认,弟弟逃课找陆常不找他,他打翻了醋坛。 周怀净一脸茫然,跟着进家门。 家里做了不少好吃的,周怀净看着眼馋,但中午吃得太多,导致现在还不饿。他努力收起肚子,奈何实在撑不下,于是便表现得食之无味、心事忡忡。 周怀净没吃多少只能放下筷子,到客厅里和球球玩,管家给他端来小蛋糕,他都没吃。 老管家摸着眼睛疼惜地想:小少爷一顿不吃,看着都憔悴了。 周夫人叹息:“这陆常,也是不像样,怎么能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带着人走了?” 周怀修接到程思古电话之后,立马就派人去调查,监控显示出现几名大汉直接将周怀净押进车里,他当时心里一沉,就差点报警了,还好他先冷静下来,查了一下那辆车的车主。 只是调查车辆信息的时候受到了阻挠,还好他最后拿到消息称是陆家的车子。 陆家? 周怀修脸上冷硬的表情都快绷不住。他第一时间想到陆常,立刻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 陆常接到电话听到质问,长长的沉默之后才吐露真相,说他只是和怀净开个玩笑,带他出来玩玩。 周怀修隐约闪过一丝不对劲的念头,陆常似乎并不是会闲得带着人翘课出校的人,理由还是玩耍。但他的怀疑还未落到实处,车子的的确确就是陆家的,陆常也没有理由骗他,周怀修就没多加思考。好歹怀净没出事,他也松一口气。 周怀修回答:“我刚刚和他又通了电话,他保证不会有下次。” “最好是这样。”周夫人笑说,“他妈妈这两天就要从国外回来,要是再犯,看我不让陆夫人剥他一层皮。” “孩子们关系好,你就别瞎操心。”周先生倒无所谓,翘个课,也不是做坏事,正好说明两人感情好。虽然他们不扒着陆家,但要是真能拉近关系,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这对侄子算多了一层庇护,挺好的。 周夫人嘴上说说,实际上也没有真生气的意思。她嗔瞪丈夫一眼:“就你最会当和事老。” 夫妻俩其实想到一处,都觉得这是件好事。 周家人却不知道陆常经受了怎样的良心考验。 当接到电话的那一刻,他的内心是拒绝的。周怀修一说开着陆家车子的人绑了周怀净,他立刻就猜到是二叔干的。但他为什么要为几乎是死敌的二叔扫尾掩盖事实? 陆常生怕自己一说出事情,周怀修就闯到陆家找他二叔算账要人,索性自己先担下来,然后打电话给张启明。 全陆家,张启明号称最没脸没皮,但陆常知道,比张启明脸厚的就是他二叔,只是二叔鲜少有机会向人展示他的厚颜无耻。 要和张启明打交道,陆常同样也是拒绝的,不过至少不用直面他家二叔,对上二叔,他只有被碾压的份,像碾死蚂蚁那样,因为二叔根本不屑和他对话,全程都是“我不听我不管,你说什么关我什么事,爷就是要这么做,有本事你来阻止我”的态度。 在强大的资本面前,陆常就算是想讲理都不行,土匪头子的理就是他本身,谁能讲得过? 且说张启明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打电话过来,一点也不吃惊,一如往常装模作样恭恭敬敬喊一声:“大少爷。” 陆常:“……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把人送回来?” 张启明笑两声:“周小少爷和二爷正谈笑风生,等该散了自然就送回去了。” “不许动他。”陆常冷冷道。 “您这话还是和二爷说比较好。” “你把电话给二叔。”陆常的声音更冷了。 张启明呵呵两声,陆常仿佛被糊了一脸的恶意,只听对方状似无奈,语调暧昧喑哑地说:“抱歉,二爷不想接您的电话,他现在和周二少正忙着呢。” 人说张启明是绅士,陆常却觉得那根本就是披着绅士外衣的泼皮。 陆常心狠狠一拧,面色凝重咬牙,连忙赶往主宅。 自从陆英夫妇出国,陆常也带着妹妹在外面住,偌大的园林别墅空荡荡得就像鬼楼,也亏得陆二爷能住得下去。 可惜他不是张启明,否则根本不必费这个心思,只需要翘着腿等陆二爷亲自把人送回去就行了。 陆常匆匆忙忙赶到了陆家,前脚陆二爷就把人送走,并且自己去了公司,只有老狐狸云叔等在那里,笑眯眯地和他说,许久不见大少爷,老头还真有点想念。 陆常对着云叔的老脸,不知道自己这样作践作践自己,为的究竟是什么。 只是,虽然他不知道二叔为什么把周怀净都带回了陆家,但他二叔从来就不见做过几件善事,更不是会做无用功的人。在陆常看来,二叔直接等于没有好事。 陆常回忆道父母语焉不详的一场谈话,关于祖父死亡的事情。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祖父临终前的病情一直不稳定,逝世前一晚,陆抑一个人守在病房里,第二天祖父就死了。 陆常不知道父母是不是无稽的猜测,但陆抑在他眼中的危险性,从来就没有低过。 他将自己的父母逼出国外,又将他们兄妹二人留在国内,控制在身边,名义上是培养陆家的继承人,实则是对父母的威胁。 他和陆久吃穿不愁,但陆家的核心,一点也无法沾染。父母最开始离开时,他们还未离开陆家,是他发现妹妹的性格越来越骄纵,他才意识到不对,带着妹妹搬出了主宅。 陆抑对陆家的谋划,从不是一时兴味。陆常从能够记事开始,一直到现在,经历了祖父的死亡,家中的巨变,父亲险些出事,父母连夜出国,妹妹性情的改变,每一桩每一件都是经过长时间筹划的,可见陆抑这条毒蛇,每动一下,都让人身陷囹圄无法反抗。 *** 周怀净晚上睡觉前,将手帕拿出来细细打量,用手指轻轻摩挲。 有点凉凉的,触感柔软,熏了极为浅淡的香味。 他将手帕盖到脸上,味道沁入心脾。 直到躺进被窝里睡觉,周怀净还舍不得拿下来,于是就那样用手帕盖着脸睡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上起来,周怀净发现手帕被他压在脸下睡皱了,还不小心把口水流到上面。周怀净捏着手帕去洗干净,结果上面的香味比之前淡了。 他苦着脸,将帕子挂起来,下楼时苍白的面色让周家人都心疼万分。 这一周的时间,陆抑没有再来找他。 周怀净一边期待着被绑走,一边又不想引起家人的担心,好在陆抑也知道之前太冒失了,于是他改了策略。 每天中午的午饭时间,周怀净都是和程思古一起吃的,后来陆常回来了,就是三个人一起了。 周二午饭的时候,陆常只简单从上到下打量他,见他脸色微白,顿了顿才淡淡说了一句没事就好。 三人到食堂吃午饭,进了隔间等着人送餐过来,过了一会儿有人推着一车的食物过来,一盘又一盘摆了整个桌子,还都是周怀净喜欢的。 程思古:“陆常,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没事干嘛点这一大桌子?吃不完打包带回教室多不好。” 陆常僵硬了一下,他一眼就看出推车的服务员是张启明,但没有点破,只是冷淡地将程思古的话堵回去:“能吃就别说话。” 张启明笑悠悠道:“三位慢用。”说着,他体贴地将一方手帕放在周怀净手边。 蓝白格子的手帕。 周怀净眼睛一亮。 “啊,为什么他有,我们没有?”程思古拉住要走的张启明,向“服务员”讲道理。 张启明脸上笑容一成不变:“大概是,因为他长得好?” 程思古:……好歹他也是校园王子啊,什么时候轮到他被颜值狗鄙视了? 程思古看了看周怀净,默默地移开眼睛,好吧,他不说话就是了…… 周怀净拿起干净的素色手帕,轻轻放在鼻端嗅了嗅,一早上白着的脸浮上丝丝微红。 “诶,这手帕看着有点眼熟……”程思古凑过来。 周怀净躲开,又将帕子叠好收到口袋里,现在他有两方手帕了。 “收起来做什么?”程思古问。 周怀净认真地说:“帕子是干净的。” “你要是不用,干脆给我好了。” “不可以。这是我的。”陆抑给他的,谁也不能给。 陆常一直在观察他的面色,眉头一蹙,心头一丝怪异。周怀净脸颊飞红,有如冬日白雪中的一枝红梅,三分动人的艳色,竟不像动了怒的模样。 一个星期五天,周怀净收了陆抑五条手帕。 周五晚上将帕子一条一条摆在书桌上,他给每条手帕都取了名字,阿大阿二小三小四小五,现在正将它们排排坐。 明天下午就要去陆抑家里,周怀净脸颊红润,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他只在游戏里见过陆抑的脸,还不知道是真是假,而报纸杂志上的照片都很模糊,远远不能看清楚。 上一世十年不曾见过那人的脸,他那时就想着,如果能亲眼见见该多好啊。最好陆抑又老又丑,没人喜欢,那就没有人和他争抢了。 他在网上查了陆抑的资料,不知道丑不丑,但好像真的有点老了呢。 周怀净欣喜地摸摸手帕,思想已经迫不及待地飞到了明天。 由于每天中午都被陆抑投喂得过多,导致周怀净回家之后吃得有点少。 管家心酸地发现二少爷连蛋糕都不吃,好像越来越瘦了。 周太太也觉得周怀净近来面色不好。其实是吃撑了,而且吃得太杂,导致有两天晚上半夜爬起来拉了肚子。 周怀净以前吃得清淡,陆抑没有经验,不知道不是人人都像他那样的铁胃,只想着任何的好东西都要给他家小宝贝,于是小宝贝急性肠胃炎,大半夜的被紧急送往医院。 “你们做家人的,就算是再疼孩子也不能乱喂食物,没看到身体都虚脱了吗?” 周父周母有事不在,于是周怀修飙着车把弟弟送到医院,现在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正在默默挨训。 周怀净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挂点滴,听到医生教训哥哥,心里发虚,拉住医生的白大褂。 医生感受到袖子被扯了扯,低下头,就见少年漂亮的虚弱脸蛋怯生生的,额角还冒着虚汗,小心翼翼地请求:“别骂哥哥。” 医生疼惜之心顿起,温柔地说:“好了,你好好休息。” 周怀修摸着弟弟柔软的发丝,擦掉额头的汗:“是不是很疼?都是哥哥不好。” 周怀净答:“哥哥别生自己的气,我就不疼。是我不好。” “好,哥哥休息,怀净也休息。”周怀修调暗灯光。 医生离开前用眼角瞥了周怀修一眼,这么大块头,还要弟弟哄着。 第37章 一想到第二天就能见到周怀净,陆二爷就睡不着。一个晚上在床上辗转反侧,到了凌晨四五点钟便起床洗漱。 陆抑对着镜子剃胡茬,把脸弄干净了,摸摸几乎要光了的扎手板寸。头发不需要整理,但衣服还是要挑的。陆抑一向自恋,满橱柜的衣服往常都是随便挑,今天难得考虑了一下自己的形象。 给他家小宝贝的印象必须要又好又深,西装太严谨刻板,便服又体现不出他的品味,于是从柜子里拖出来一件黑色绣金暗纹唐装,流氓气质顿时温文儒雅了不少。 当陆二爷一下楼,佣人们齐齐被闪了眼,又纷纷低下头不敢多看一眼。二爷霸气威武俊逸非凡潇洒无匹,但是脸上的笑容……简直又骚包又流氓啊~ 张启明早就等在这里,他凌晨的时候接到暗中“保护”周怀净的人打电话过来说周二少进医院了,立刻被吓醒了,匆忙赶到主楼,但不敢去打扰二爷休息,于是只能蹲守在客厅里。原本以为要七点钟才能等到人,但现在才五点半,二爷还一身唐装,可见对周家人的到来颇为期待。 张启明顶着压力宣布噩耗,说话时仿佛正在给自己念悼词:“二爷,周二少爷夜里急性肠胃炎住院了。” 陆抑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弭,面上阴霾密布:“周家人还真不会照顾人。” 张启明勉强维持笑容,几乎要替周家人喊冤,他低低地暗示着说:“虾蟹性寒……” 陆抑:…… “从明天起,餐桌上每天都备上虾蟹。” 张启明:??? 陆抑没理会他的困惑,淡淡道:“备车。” 张启明不懂也不问,二爷说什么他就干什么,立刻让人去开车过来。 *** 周怀净早晨八点左右醒了,胃也不那么疼了,倒是周怀修还是一脸紧张。 医生中途进来给他挂上点滴,安慰他好好休息,还给他塞了两颗水果糖。 周怀净一颗给自己,另一颗给哥哥。糖果含进嘴里,蔓延开淡淡的甜甜的果香。 “你今天不舒服,下午去陆家的事情就先算了,哥哥陪着你在医院里休息。”周怀修一开口就给周怀净带来不幸的消息。 周怀净面容一呆,说:“哥哥,我不疼的。” 周怀修心疼地摸着弟弟的额头,撩开细碎的发丝:“别骗哥哥了,哥哥知道你难受。哥哥知道你是不想让我担心才安慰我。” 周怀净:QAQ不是啊!他是想去见陆抑! 可是周怀净不知道该怎么和哥哥解释陆抑的事情,难道要说陆抑把他绑走,带着他翘课吗? 周怀修眼见着弟弟脸色纠结又苍白,更加怜惜。他曾经告诉自己不再让弟弟受到任何的委屈和伤害,可是没想到是他疏忽了害弟弟生病住院。 周怀净摸着不争气的肚子,想着它怎么早不疼晚不疼,偏偏这个时候疼? 管家昨晚跟着来了医院,早晨回去整理东西一会要带过来。医生让周怀净在医院里多观察一天,周怀修索性安排弟弟进行全身体检。 周先生周太太得了消息,现在正在飞机上,一会儿才能到。 病房里冷冷清清,周怀修打开电视给他看,公司里还有事情,他轻声出门到外面的走廊尽头去打电话。 周怀修本来以为只是几句话的事情,没料到重要客户明天有事,于是想把会议移到今天。周怀修思量再三,不得不离开。 “怀净,哥哥有事情要先出去一下,你要是不舒服就按床头的电铃叫护士过来,一会儿管家就来了。”周怀修不放心地絮絮叨叨。 周怀净忽闪一下明亮的眼睛,点点下颔。 两人互相道别,周怀修小声带上门,走了两步还是不放心,于是到服务台让人叫个护士坐到病房前守着,顺便注意里面的动静,以防周怀净有事情要找人。 周怀净半坐在床上看电视,一只手插着针头,另一只手按着遥控器。 这个时间没什么节目,他也不太喜欢看电视,于是漫无目的地按了一圈,最后把遥控器放下了。 唉,一想到不能见到陆抑,周怀净就像毫无精神地萎顿了。如果现在有一对猫耳,一定是颓丧地耷拉着。 往常周六的这个时间,周怀净在和管家逛菜市场买菜,时不时能够收获别人给的小零食。现在又不能见陆抑,又没有零食,还一个人对着电视,周怀净迎风寂寥。 他一萎靡就抱着水杯咕嘟咕嘟喝水,仿佛要把满怀的忧郁都喝进肚子里。 于是,他想上厕所了…… 周怀净瞅瞅挂瓶,又瞅瞅自己的手,下床穿上鞋子,没打上点滴的手提着那只瓶子去厕所,结果才发现洗手间挂瓶子的钩子坏了。 他正要转身回去拿支架,身后一串沉稳的嗒嗒脚步声,像是皮鞋踩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带着雷霆凛冽的气势。 一只修长宽大的手从身后探过来,周怀净如同被人圈在怀里,背脊贴上了温暖结实的胸膛。 熟悉的冷香扑鼻,就像他的五方小手帕。 周怀净心脏猛然一跳,下意识就要回头去望,后脑勺毫无预兆地撞在了那人的下巴上,对方轻声闷哼。 “唔,别动。”头顶飘来那人的低沉优雅彷如大提琴的声音。 周怀净立刻僵直不动,小仓鼠似的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又是吃惊又是惊喜,一张嘴差点暴露地叫出“陆抑”两个字。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那两个字在舌尖品尝般绕了两圈轻轻滑过,转而故作诧异地歪着脑袋问:“你是谁?” 陆二爷慈祥得犹如狼外婆,声音里是罕见且意味不明的似水温柔:“我是你表二叔。听说你生病了,过来看望你。” 周怀净心里喜滋滋,陆抑是关心他才特意到医院看自己的。“二叔好。” 陆二爷轻轻地嗯了声,低下头靠在他耳边问:“你是想上厕所?” 周怀净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嗯。”说着低下头,一只手拉裤子的拉链,结果刚往下拉一点,有线头缠了进去,怎么也扯不下去。 他看看自己还在滴液的手,自然地求助身后的人:“你可不可以帮我把裤子的拉链拉下去?” 要是在上一世,不需要周怀净提出要求,陆抑早就主动动手了。周怀净双目失明,所以上厕所不方便,小解的话,陆抑会帮他解开裤头,扶着小怀净对准地方,大解则带他坐到座便器上,机子会自动地帮他清理秽物,免了陆抑帮他擦屁屁的尴尬。 周怀净提出要求的姿态太过纯稚,仿佛天生就该如此。陆二爷顿了一下,用空闲的那只手帮他用力往下拉开裤链,拔断线头。 周怀净扶出小怀净,淅淅沥沥释放出淡黄色的液体。 陆二爷耳中听着水声,目光禁不住从飘到那处。那小家伙就如它的主人一般精致秀气,颜色带着淡淡的粉,看着让他生出想要好好疼爱亲吻的念头。 陆二爷觉得他家怀净真是可爱,小兄弟可爱,请求的模样可爱,软糯的声音可爱,连头顶的小小发旋儿也可爱得紧。 清新的洗发水香味飘入鼻间,陆二爷痴迷地微垂了眼,深深吸一口、再吸一口。 周怀净上完厕所,边拉上链子边找洗手池,无意间便看见镜子里的一幕——陆抑的侧脸映在镜中,微微闭着眼睛,轻轻靠在自己的头顶,像球球闻到肉一样陶醉地嗅着自己的发旋儿。 周怀净眨巴一下眼睛,第一反应是:陆抑长得真好看啊。 周怀净从未觉得有人可以好看到他全身舒心,眼睛鼻子嘴巴都是按照他喜欢的样子赋予了对方,让他想要将陆抑立刻打包带回家。 可是他现在住在伯父伯母家,没有自己的住处,把陆抑带回去会给家人添乱的……也许他应该努力挣钱养家。 周怀净瞬间联想到自己在外面努力搬砖头,回到家里时,陆抑笑靥如花温柔地给他擦汗送水,只要他一笑,自己就一点也不累了。 倘若陆抑知道周怀净正在把他当成金屋藏娇的对象,恐怕会立刻毫无节操地把所有房产证摆在周怀净面前任他挑选,并时时刻刻洗白白等着被系上蝴蝶结送到他面前。 “怀净,伯母回来了,来让我看看……”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脚步声离洗手间越来越近,而后说话者的声音在洗手间门口顿时消声。 周太太只见一个男人一手提着点滴瓶,另一只手半圈着怀里的少年,周怀净则几乎被陆抑的背影掩藏。 听到声音,身着唐装的男人侧过头,精致如画的面孔暴露在面前,狭长冰冷的凤眸,眼角一滴朱红泪痣,深邃的五官一如既往的眉间凝着忧郁,望去当真是温雅隽逸、悲天悯人,但周夫人一认清那人的脸就无法控制自己外泄的情绪,第一时间露了一丝怯意。 “周夫人。”陆二爷淡淡颔首,竟是主动和她打招呼。 周太太好歹是见过大场面,不着痕迹稳住情绪,笑着说:“二爷,好久不见了,您怎么在这?”虽然陆抑年纪比她小,但她可不敢随意同这人攀附关系。 周怀净攀着陆抑的肩膀探出半个脑袋:“伯母,二叔陪我上厕所。” 一听周怀净亲昵地叫着二叔,周太太先是一愣,却见陆抑似乎没有反感,而且还微微低头望着他,眉目温和,她不禁疑云暗生,不动声色地向周怀净招招手:“怀净,你点滴快玩了,一会医生帮你拆下来,先出来吧。” 周怀净也觉得在厕所里谈话好像有点奇怪,便松开陆抑的肩,洗干净手伸手取点滴瓶,被陆抑躲开。 他仰起头,不解地望着陆抑。 陆抑平静地微笑:“你的手湿,二叔帮你拿着。” 周怀净乖乖听话,刚走了两步,右手突然被握住,手心里冰凉丝滑的触感。他低下头一看,他的右手正被陆抑握住,中间隔着一张手帕。 陆抑大拇指摩擦过周怀净白皙的手背,粗粝的茧子几乎在上面带出红痕。亲密的肌肤接触果然令人舒服,他暗暗喟叹一声,碍于担心吓坏面前的孩子,只慈爱地捏了捏他的手,然后连连不舍地松开,说:“把手擦干。” 周怀净没心没肺,心底欢呼一声:啊,小六! 又一条手帕get√ 第38章 周先生和周太太都已经在病房里,连着管家也已经提着东西到了。 周先生看到陆抑,愣了一下,被妻子暗地里踩了一下脚才回过神,脸上挂上笑,说:“二爷您怎么在这?” 陆抑将周怀净送到病床上,把点滴瓶子挂上支架才回应:“听说侄子生病了,做长辈的总要来看看。” 周先生嘴角一抽,勉强忍住没爆粗口。问题是,他们周家什么时候去通知他说怀净生病了!?周先生一想到恐怕周家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就忍不住寒颤,陆抑监视着他们到底想做什么?现在还摆出关心表侄子的一副虚伪嘴脸,说没有目的他都不相信。难道是最近和陆常以及陆英夫人关系太近惹了他的忌惮? 周氏夫妇脑袋里还在开脑洞,陆抑却不愿多搭理他们,目光放在自家可爱的表侄子身上。 周怀净坐到病床上,陆抑体贴地帮他盖上被子,往上掖了掖被角。 “二爷,真是不好意思,怀净生病所以今天没办法去陆家,改天一定带礼登门致歉。”周先生暗自观察着陆抑的神情,看起来平静冷淡,并不像生了气。他心里没底,只能一步步试探着陆抑的态度。 陆抑咧了下嘴,轻轻笑了笑:“你打算带什么礼?” 周先生:……陆二爷这是真想要礼物? 他脑子里转了一圈,从人参鹿茸到珠宝名画,不知道自家有什么能惹他觊觎的宝贝。周家一向清简,虽然在B市有点小钱,但作风严谨,既不骄奢也不淫逸,在周怀修身上就尤其体现出来了。就连周夫人,偶尔逛逛时装秀买点钻石珠宝,但在贵妇当中也是显得相当朴素的。这样说来,周家在陆抑面前真不够看,家里最值钱的一幅唐朝的名画,送给陆抑这个不知懂不懂欣赏的,对方难保不稀罕啊…… 陆抑眸子凝着周怀净的身影,就想向表哥提议,把少年装进盒子里绑上蝴蝶结送到陆家,他自然喜欢得紧。 陆抑忍不住想象了下:偌大的礼物盒,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精致俊秀的少年。当他打开盒子时,少年仰起脸蛋,忽闪着一双水亮的眼睛,启开柔软的唇瓣:“主人~” 周怀净蓦然对视上陆抑灼热的眼睛,缩了下脖子。陆抑看起来好像又饿了怎么办?QAQ陆抑见周怀净似乎害怕地往后躲了躲,眼眸沉了沉,竟觉更是可爱,令他想凑上前按住小家伙尝尝味。 好在还不等陆抑动作,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敲了敲门走进来,身后跟着怯生生的小护士。 那护士今天被派到门外守着,百无聊赖坐在门外时,突然电梯里涌出来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大汉,个个戴着墨镜,簇拥在中间的男人身着黑色绣金纹的唐装,容颜俊美非凡。 小护士只是一个晃神的功夫,那群人就大步走了过来,然后唐装男人冷锐的目光连扫也没扫过他,径直站在门边,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望向病房内。 小护士正要开口询问,一名俊秀的穿着黑色燕尾服的青年笑眯眯地以手指压在她的唇上,轻轻地做个了噤声的“噓”。 她一个脸红,眼见着唐装男人在门边站了一会儿,眸光由锐气逼人转由温柔宠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十分违和地舔了好几下嘴唇。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响动,唐装男人转动门把手,走了进去。护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错,竟然让身份不明的人进入病房,连忙上前就要阻拦,但刚才还客客气气的青年伸手挡住了她的去路,并让黑衣保镖捂着她的嘴把她拖开。 好在这群人并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小护士一得到自由,立刻跑到主任那里报告。主任像是早就得到了消息,示意她没事,并让她一会跟着病人的主治医师到病房里去换药。 医生给周怀净卸下药瓶,并表示可以进行体检了。 陆抑淡淡道:“我一会还有事情要办,你们先忙,改日到我家中小坐。” 周先生连声说好。明日是改日,明年也是改日。他倒是不想去陆家,不过拜帖还是要上,毕竟今天爽了约,放了陆二爷的鸽子。 周怀净心中不舍,眼巴巴看着陆抑,说:“二叔再来玩。” 陆抑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点了点头。 陆二爷来去匆匆,如同真是来看望族中的晚辈。周先生和周太太却不敢想得太美好,看看陆英的两个孩子,现在还在外头住着呢。陆抑对亲侄子都寡淡无情,怎么可能关心到关系不亲近的表侄子。 周怀净在陆抑走后心不在焉默默出神,还好有陆抑的手帕给他一丝安慰。 全身体检完已经傍晚,医生让他多住一晚,周怀净表示自己没有事情,叫伯父伯母和哥哥都回家去住。周怀修下午回来了听说陆抑来过,心里正在自责,这会儿怎么说都不肯走,叫管家和父母先回去,自己留下来陪着弟弟。 有他在,周先生周太太也更放心,应下后就回家去休息。 夏秋之交多雨,白天就有些许闷热,到了晚上天上又打起了雷,轰隆隆震天响。 周怀修睡在隔壁床,房间里的灯已经关了,窗帘放下来后屋内一片漆黑。周怀净伴着雷声入睡,但他睡眠浅,半夜里突然闻到一阵奇怪的香味,脑袋里晕晕的。他连忙用被子遮住鼻子,警惕地瞪圆眼睛,就要开口叫哥哥快醒,门外忽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夹杂着一声声咳嗽。 “二爷,应该好了。” “嗯。”低沉靡丽的嗓音淡淡的。 门被小声推开,而后一束手电的光从门边照进来,打在正在装睡的周怀净脸上。周怀净感觉到亮光落在眼皮上,仅是一瞬,那光线就从他脸上移开,然后他听到陆抑冷淡地说:“把那人搬出去。” 有人低低应了声,隔壁的床位就传来声响,一个男人小声抱怨了一句“好沉”,沉闷的重物落地声伴随着一声抽气,好一阵那人才爬起来将人拖出去。 周怀净听着一声声的闷响,好像自己身上也隐隐作痛。他尚在犹豫着要不要睁开眼睛叫住那人,别把哥哥弄伤了,那人已经将人拖走了。 周怀净听见一声清脆的关门咔擦声,而后屋里陷入一片黑暗和沉寂。暴雨噼里啪啦砸在窗户上,衬得屋里的静默尤其磨人。 下雨天了。 周怀净想起陆抑的腿。 陆抑有腿疾,雨天对他来说就像是一把磨钝着他右腿的刀子,一下一下撕扯着骨头,似乎连意志也一起消磨了。 每逢下雨的时候,陆抑的情绪就比平常起伏明显,也比平常缠人。 周怀净突然意识到陆抑到来的目的,黑暗里脸上微微发烫。 嗒。嗒。嗒。 沉闷的手杖敲击在地上,还有皮鞋落地的声音,时而被雨声雷声湮没。 唰啦。窗户被打开,凉风带着雨丝灌入,雷声也更加清晰。 那人走到床边,慢慢坐在,借着窗外黯淡的光线打量着床上的少年。 优美的脸颊轮廓被裁剪出模糊的光影,他安静地躺在那儿,仿佛在等待着有人来将他吻醒。 陆抑的眼神犹如一条毒蛇,觊觎着鲜美的猎物,只想将他绞紧吞食。 他缓缓伸出手,将盖在少年身上的被子一把掀开,带起一阵冷风。 然而空气还是这样黏腻,叫人喘不过气。 陆抑的手指落在周怀净的额头上,轻轻地向下滑,落在那双眼睛上,宠溺地隔着眼皮抚触到让他喜爱不已的眼球。 那样直接的触碰使周怀净生出一丝恐惧,他敏锐地察觉今晚的陆抑和白天不同,气息中夹带着丝丝凛冽的血腥。就在他不受控制地要转动眼球暴露出自己还清醒的事实,陆抑收了手,而后那只手点着他的脸颊,落在枕头上,将手帕从他脸下扯出来。 周怀净下意识睁开眼睛,一只手迎面而来,遮住了他的视线。 “噓~”那人沉靡的嗓音暧昧低哑,“乖孩子,闭上眼睛。” 陆抑的声音里仿佛带着催眠般的诱惑性,周怀净情不自禁慢慢闭上眼,而后眼前被覆上巾帕,那人撑起他的头,将帕子在他脑后打了结。 陆抑轻轻拍着他的肩,低低哼唱着优美的旋律,没有歌词的调子,从他喉间发出,沾染了雨夜的缥缈。 方才的迷药没能迷惑他的意识,而这一刻,周怀净却慢慢迷离了。他软软地躺在床上,混混沌沌地不知前世今生。世界悄寂无声,没有雨声,没有雷声,只有天外来音般的轻柔曲调,潜入他的梦境。 那嗓音勾魂摄梦地将他的希冀都引诱出来,他张着唇想要呼唤心底渴望的追寻的名字,但喉头微动,舌尖却落了空,竟不知那人叫什么。 周怀净只能紧紧追随着温柔的歌声,犹如汪洋大海里听见了塞壬的歌声,比起无边漆黑的夜,就算那儿是绝境,他也无法抗拒。 迷离之间,冰凉的空气灌进胸怀,周怀净意识勉强清醒一瞬,他正在被拆开礼物般,拆去了外衣。 那人的手指伶俐地解开了他的衣扣,褪去他的裤子,任由他赤果果地躺在那儿,犹如一只待宰的砧板上的鱼。 他意识到有人站在床边,打量着精美的珍宝般,目光一寸寸焦灼着,从他的头发丝,到他的脚趾头,不带丝毫人间的欲望,虔敬地膜拜着挚爱的风景。 陆抑慢慢弯下腰,向着床上的人靠近,鼻尖几乎与鼻尖相贴,呼吸相互交织着。 周怀净情不自禁蜷起脚趾,神志似明非明,懵懂地被飘来的一丝气味吸引。 周怀净:陆抑今天吃了虾啊…… 第39章 陆抑的手指落在他的脖颈上,指尖游走描摹着一幅画卷,顺着平坦的弧度穿越胸膛,点在小腹上,周怀净终于忍不住,意识瞬间清醒,痒得笑出声。 他挥出手要去阻拦折磨他的手,刚抬起就被人强势镇压。 陆抑一只手将周怀净的双手都扣在他头顶,逼得他不自然地微微蜷起身体。少年这样一副任人宰割的脆弱模样,沸腾了陆抑的血液,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想要。 感谢上天,他那可怜的皮肤饥渴症,压抑多年之后终于找到了倾泻的场所,现在他就要在周怀净身上原地爆炸。 陆抑收紧劲道,稍不注意就将周怀净的手腕捏疼了。周怀净忍不住呻吟一声,落在陆抑耳中,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婉转。 陆抑的喉结干涩地动了动,黑夜里,那双眼睛几乎要亮得发光。 他一边俯视着手腕被他制住的光裸少年,一边慢慢解开自己衣服的扣子。 一颗、两颗、三颗。 唐装的盘扣被轻松解到腰间,露出劲瘦苍白的身躯。 周怀净听见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轻微响动,雷雨声阵阵,但他依然捕捉到了那人的动静。 不怪他敏感,实在是这一幕太熟悉了。 陆抑有个奇怪的癖好,雨天时喜欢把两人都剥光了抱在一起。 好在有夜色的遮掩,看不出他脸颊的绯红,周怀净安静地等待陆抑的动作,身躯略微蜷缩。 陆抑抛开外袍,穿着薄薄的宽松黑裤,赤裸着上半身缓缓逼近身下的少年,直到肌肤相贴,少年柔滑温润的皮肤触感带着暖意,传到他身上,陆抑情不自禁发出一声舒适到骨髓里的低哼。 周怀净蜷起的身体被陆抑打开,压肉饼一样被平展地压开。陆抑身上的温度太过灼人,当他靠过来的第一时间,周怀净忍不住把自己想象成被丢进油锅里的虾子,身上越来越热,好像要被炸熟了。他分不清逐渐升高的体温究竟是错觉,还是陆抑身上传来的,又或者是他的身体本身。 夏秋的气温高,空气凝滞黏稠,好在这是雨夜,不仅将温度骤然降下,还带来了飒爽清明的雨丝。 周怀净听到噼啪噼啪砸下来的雨声,似乎炸开的水花都溅落在自己的脸上了。可是他现在脸上的温度犹如热锅,当雨水溅过来,好像能瞬间就把丝丝的水花给蒸发了一样。 “宝贝,你身上真暖。”陆抑满足地哼了哼。 周怀净:你也是。QAQ “抱着你真舒服。”陆抑的脑袋凑到对方耳边,任由湿热的呼吸喷洒在圆润的耳朵边。 周怀净:我也是。QAQ 两人保持着叠罗汉的姿势稳稳地叠了半晌,周怀净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忍不住喘了一声,喘得陆抑的心底一痒,身上莫名燥热。 陆抑半撑起身体,正好外面一声声惊雷伴着闪电,划破黑夜的光芒将屋内照亮了一刹又一刹,他看见周怀净的眼睛上绑着布条,双手被桎梏,瘦弱的身体无助地在他面前展开,宛如一只被骤雨拍上了岸上的鱼,困难地翕动着薄薄的双唇。 陆抑一到雨天就想要疯狂肆虐着什么的内心蓦然得到诡异的平静,在这一瞬间,他仿佛掌控住了心底的那一只野兽,又仿佛被野兽附了身,阴郁的神情得到和缓,若是白昼,便能看到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忧郁。 陆抑如同受了委屈,埋在少年颈间,轻声说:“怀净,我真想吃了你。” 他的语调不见丝毫的森冷,周怀净觉得陆抑现在像是被迫减肥吃不到肉,只能窝在他怀里哼哼叫的球球,于是想要伸手摸摸陆抑的大脑袋安慰安慰。可惜他仅仅只是挣动了一下,手就被陆抑扣得更紧。 陆抑陷入了异样的癫狂,他的心神被理智占据着,可是情感岩浆般正在咕噜噜滚动沸腾,缓缓从他心中的火山口蔓延出来。 他的另一只手握在周怀净腰间,慢慢往上爬,最后松松扣住了修长的脖颈,辗转抚摸,拇指摩擦着他的喉结。 周怀净艰难吞咽,整个生命都被陆抑控制在掌心。他困难地仰起脖子往后躲,挣扎着要脱离陆抑的双手。 少年颈侧的动脉微弱地跳动着,昭示着手中是一条鲜活的、无时不刻在诱惑着他的生命,陆抑禁不住对方的吸引,在周怀净挣动的一瞬间猛然扑上去,如同一只观察着猎物良久终于亮出爪子伺机要将对方吞食的兽类。 周怀净的喉咙先是被柔软的唇瓣贴上,他不自禁一颤,紧随着那人用牙齿叼住喉结,不轻不重地碾磨。 好奇怪。 周怀净莫名身体一软,原本就热得不行,现在好像更热了。刚刚是能蒸发水雾,现在他觉得自己也要熔化蒸发了一样。 而且更加糟糕的是,身上的燥热开始在身体里凝聚,盘踞在小腹的位置。 陆抑亲了亲喜爱的脖子,然后咬了咬,接着向被美味诱惑着一样,伸出舌头舔了舔。 “唔。”周怀净身体一颤,旋即僵直。 陆抑眼睛一亮,舔完了用牙齿磨了磨,果不其然,周怀净又僵硬了一下,像只离了水的鱼挺了下身体而后僵直不动。 陆抑发现了有趣的现象,开始折腾起周怀净来。 周怀净身体里的那把火越烧越旺,渐渐地有了一丝恼意,恨不能伸出爪子挠陆抑一下,尤其是当小怀净也生了气,用力地站起来直直顶着陆抑的大腿时。 陆抑感觉到腿上被硬物戳着,屋里昏暗未明,他低下头,并探手一抓,握住了温热坚硬的东西。 周怀净茫然无措,心中升起莫名的羞耻,趁着陆抑发呆的瞬间,猛然挣开束缚着他的手,一把将陆抑从床上推下去。 陆抑猝不及防,脑袋撞在墙面上,但疼痛已经不让他有丝毫的在意,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将周怀净害得得了怪病。 周怀净扯开绑住他眼睛的手帕,眼前又覆盖上一只手,挡住了闪电的亮光。 陆抑压低声音,放缓了语调,缓缓地吟诗般诱哄:“宝贝,你该睡了。” 周怀净神志一恍惚,倦意慢慢袭来。 陆抑待少年平静下来,扶着他小心放到床上,然后捡起地上的衣服帮周怀净一件件穿上。当套上小内裤时,陆抑的脸对上了已经不那么气势汹汹的小怀净。他情不自禁靠近了,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小怀净可爱地在半空里晃了晃。 陆抑对着它,借着窗外的光线打量半晌,见它一点点安静地伏下身子,心中又惊又喜夹杂着庆幸。 外面的雨势渐渐弱了,雷电隐匿了踪迹。 陆抑扶着蹲得快发麻的腿,帮周怀净穿好衣物,盖上被子,立在床边看了好一阵,终于拿起搁置在旁的手杖,一步一步走了。 张启明见陆抑终于出来了,心酸地到隔壁去把周怀修背回房间,再次感叹周家吃得真不错啊, 看不出来人挺瘦,重量一点也不轻。 *** 第二天早上,周怀修醒来时,浑身酸痛。他揉着肩膀起床,却见弟弟早已经醒了,正坐在床边摸着脖子发呆。 “怀净,怎么了?”周怀修边揉脖子,他昨晚似乎是落枕了。 周怀净转过头,清明的眸子里干干净净的,澄澈无暇地望着他:“哥哥,你昨晚睡得好吗?” 周怀修点点头:“挺好的。” 周怀净诧异地偏着脑袋:“我觉得半夜好像飞进来了很多蚊子。” “是吗?”周怀修看了一眼,发现窗户没关。奇怪,他昨晚临睡前刚把窗户给关上了啊。“怀净,你早上起来开窗了?” 周怀净看了一眼大开的窗口,眼睛亮了亮。看来不是梦呢。他清楚地记得昨晚窗户是关着的,既然不是哥哥开的,那应该就是陆抑昨晚来的时候给打开的。 “唔,你的脖子被虫子咬了吗?”周怀修远远见着弟弟放下手之后脖子上的一片红红的印子,大步走过来,“让哥哥看看。” 周怀净闻言,跳下床,穿上拖鞋,匆忙跑到盥洗室。 澄明的镜子上映照着他的模样。 周怀净的头发被睡得乱糟糟一团,白皙的脖颈上果然有一片红色的印记,到现在还隐隐有些疼痛。 他抚摸上红色的印记,眼睛亮晶晶的。 陆抑昨晚咬了他这里。 不过…… 周怀净低下头,看着自己小腹下方,诧异地想,他以为自己就要被陆抑给咬死了,全身像中了毒一样滚烫,而且那里还笔直笔直的,有想要上厕所的冲动。 陆抑对他做了什么? ** 周末过后又是上学周,周怀净把六张手帕都收好了,等着收周一的新手帕,可是陆抑却没有让人继续送午饭。 周怀净和程思古、陆常两人一起吃午饭,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饭,看起来如同食蜡,但程思古拿着手机笑得差点喷饭。 陆常一把将他的手机没收,瞥了两眼,面容隐约见到几分尴尬。“吃饭。” 程思古不同意,闹腾地扑过去抢手机:“陆常啊陆常,你抢我手机干嘛?是不是看见了想要私藏?” 陆常阴着脸:“别闹。” “嘻嘻,好东西啊,要不我给你也发一份?你把手机还给我。”程思古扒住他的脖子笑嘻嘻的。 周怀净见两人言语隐晦,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啪嗒。 手机掉在桌上,滑到了周怀净面前。 “啊啊啊!!”程思古伸出手想要阻拦,“别动别动!” 周怀净坐在那儿不动,但身体不动,眼睛却在动。他垂下脑袋,手机的屏幕正对着他,于是清楚地看见了屏幕里的漫画。 那张漫画里的人物特征十分明显,周怀净一眼就看出来是程思古和陆常。 画面中的陆常将程思古整个人抱在怀里,一只手环住程思古的肩膀,另一只手探到两腿之间,重点部位打了可爱的笑脸当马赛克。 “陆常”说:“你硬了。” 周怀净睁大眼睛:“唔?什么是硬了?” 第40章 程思古:…… 陆常:…… 周怀净看着两人,葱根似的白皙食指点着手机的屏幕,衬得指尖圆润可爱,他格外纯洁地睁着圆溜溜的黑眸,眨巴两下再问了一遍:“什么是……” “咳咳。”程思古连忙打断他的问话,脸已经红成了猴子屁股,心眼儿却不老实地转两圈不怀好意地问,“怀净,你是不是没有自己处理过生理问题?” 周怀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眼看着有人要在自己面前教坏表弟,陆常一把按住程思古探得老长的脖子,将他整个人往回拖:“别带坏他。” 程思古不干了,一副想要和陆常大打一顿的架势:“诶诶,什么叫带坏啊?这是人之常情!你能想象以后怀净和他老婆摸摸小手就要生孩子的情境吗?以后蒸不出包子才哭就来不及了。”他一本正经严肃着表情,“更何况我就不信你自己没动过手。” 陆常知道程思古歪理多,懒得和他辩论。对于舌灿莲花的人,武力镇压才是让他闭嘴的最好方法。于是他毫不留情地将程思古的嘴堵上,示意周怀净继续吃饭。 周怀净继续和碗里的饭抗争,心里却联想到前天晚上的事情。 午休之后回到教室,陆常和他们不是一个班级,程思古找到机会向周怀净传授生理知识,贼笑着找了本含蓄的初级辅导书和他分享。 程思古还是很懂得循序渐进道理的,知识要一点一点吃才好消化,驾驶证也得一科一科考才能拿到。虽然周怀净现在是司机里的菜鸟新手,但他相信凭着自己的努力,以后不仅能看到周怀净开车上路,悟性好说不定还能来个漂移。一想到两人一起愉快开车互相比拼技术,程思古觉得有点小带感啊,比起和陆常那种闷骚老司机玩耍要来得有成就感得多。 周怀净在程思古暗示的眼神里将书塞进了书包。 下午课间时,班里突然喧闹起来。 周怀净看到一名眼熟的女生站在教室门口,她对面是班里的女生张黎。他记得那人似乎叫王仪。 周怀净对此漠不关心,拿着笔在纸页上勾勾画画。 程思古身为班长必须出面调解,以防在他眼皮子底下就出现作妖的事情。 话说到王仪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就过得不好,段小弗不仅没帮她,还在冷眼观望,好像和她全然没有关系。王仪心灰意冷想找段小弗对峙,但段小弗根本不理会她,上课下课都绕着她走,如同她是什么可怕的病毒一般。 王仪性格冲动,但自认为颇有正义感。这一次的事情,她就是被段小弗故作无辜的姿态给利用了。愤怒之下,她在校网上将段小弗的所作所为写了出来,人工置顶帖子企图将对方的名声黑到彻底。可惜王仪的理智已经被冲垮,她本来就对事情一知半解,话语之间也是夸大事实,显得毫无逻辑,最后反而自己遭了秧。 王仪本以为只要将事情说出来就能为自己正名,但没想到结果成了自己给“朋友”泼脏水栽赃。人人都说她为了自己的名声不管不顾诬陷她人,王仪也终于觉得自己傻。就算真把事情解释清楚了,段小弗也依然看似毫无黑点。当初段小弗一句话没说就让她以为陈政追求并同她在一起,结果被张黎第三者插足,现在段小弗只要说一句“是你误会了”,王仪就百口莫辩。 好在她要转学了。父亲的工作因为自己的问题被停职,王仪在经历了这次事件之后,心智迅速成熟许多。所以,在离开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能和我谈谈吗?”王仪开口问到。 张黎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见她眼中并无恶意,迟疑地点了一下头。 “诶,等等,聊天我最在行啊。”程思古笑嘻嘻地插上一脚,“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呗。” 王仪淡淡瞥他,看到程思古戒备的眼神,生硬地别开头:“你想来就来吧。” 张黎跟在王仪身后,她看得出王仪比以前沉默了许多,就着两周左右的时间,竟然消瘦得下巴都尖了,颧骨更加明显起来。她忐忑地望向程思古,对方给她一抹安慰的笑容,示意不会让她出事。 三人走到一处安静的角落,王仪率先停下脚步回过头望着两人,沉默良久向张黎鞠了一躬:“抱歉,这次的事情是我不对。” 张黎慌乱地伸手扶她:“没、没有……我、我……”她本就不善言谈,王仪突然向她行大礼,令她更是手足无措。 张黎要将她扶起来,王仪顺着起身又固执地再弯了几次腰,张黎再要拦,程思古却笑眯眯地阻断她伸出的手:“应该的,她想道歉就让她道歉,要是再磕几个头就更完满了。” “呃……” 王仪一连鞠了几个躬,听到程思古的话,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瞪着程思古。 程思古:“你看着我做什么?看你要道歉的人啊。” “……班长……”张黎可怜兮兮地看着程思古,示意他别再说了。 王仪咬了咬唇:“这件事情是我不对,你就算是拿着热水泼回来,我也不会有一句怨言。我也是被欺骗,所以才……” 程思古打断她的辩白,哈哈笑起来,两个女生干巴巴盯着他,他才止了笑,严肃地说:“是不是被欺骗,那是你的事情。但那天演出之前泼热水,的确是你做的吧?” 王仪张口想要争辩,被程思古挥手阻拦。 “如果没有怀净,你会给整个辰光带来麻烦。”程思古冷淡地看着她,毫不留情地指责道,“就算你以为的那件事情是真的,你的第一反应不是指责陈政,而是来找张黎的麻烦,不觉得可笑吗?” 愚蠢的善良最令人可悲的地方在于,“施善者”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作恶,而是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既无辜又纯洁,当做出蠢事时又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自己。 “背叛”段小弗的人是陈政,王仪但凡认为最应该为事情负责的人是陈政,就会第一时间去和陈政对峙,而不是来找张黎的茬,那么后来的事情哪里还会发生? 程思古真觉得有些人太过可悲。段小弗虚荣伪善,王仪也不是什么真正圣洁的人。段小弗把王仪当软柿子捏,王仪把张黎当软柿子捏,而张黎还真就是个软柿子……人人都挑软弱的欺负,谁又比谁善良了吗? 程思古故作悲悯忧郁地想,近些年女性主义的崛起是不假,比起男性对女性的气压,一些女性对女性的压迫才更为可悲无奈,唉,谁叫他的愿望是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呢?总要为国人操碎心。 王仪似是被他震慑住了,半晌说不出话。程思古忍不住给自己点了个赞,装模作样唉声叹气地带着张黎回到教室。已经上课许久,两人被英语老师不留情面地赶到门外站着。 刚觉得自己拯救了世界,挽回一颗即将堕落的少女心的程思古望天:…… 张黎红着脸,细细弱弱地道谢:“谢谢你……” “哈哈,不用谢,应该的,我是班长。”程思古抓抓头发。 张黎撇开眼,望着别处:“我知道你是好人。周同学也是……”她的个性柔弱,让父母十分担心。如果这次的事她被污蔑了,受到同学的欺负,她恐怕远没有王仪那样的勇气继续来上课。不管是不是有心,周怀净和程思古都帮了她许多。 两人沉默地站在走廊上,过了一会儿,张黎突然想起了什么轻轻地“啊”了一声。程思古诧异地垂头看着她,她苦恼地敲敲自己的脑袋说:“外公交代的事情我差点给忘记了。上次我外公来看演出,见到周怀净的表演就一直想去周家拜访,可是没有联系方式,让我问问。”她仰着脸,真挚道,“整个班里,周同学只和你说话……你可不可给我个周家的联系电话。” 程思古一愣,问:“你外公去周家做什么?” “我外公名叫林之。”张黎不好意思地答。 名字一出,程思古顿时就悟了。国内没人不知道林之的名字,他堪称天朝浪漫派钢琴教父,曾经掀起了国内的钢琴狂潮,远不是周怀净父母所能匹敌的。若说句不好听的,周怀净父母胜在背景干净、样貌出众,多少有些媒体捧出来的效果,虽然能力尚可,不过号称国际音乐人,真到国际了影响力又不大。程思古不是没学过音乐的人,自然知道他的名字在音乐界的威慑力。他知道辰光卧虎藏龙,也知道张黎的钢琴弹得不错,但没想到居然是音乐世家。 ** 这天晚上回家,周怀净忙着补习,而周家却接到了一个意外的来电。 周怀修一直想联系一位能力出众的音乐人来教授弟弟的钢琴,之前联系了一些有名的钢琴演奏者,但他们的工作都挺忙,事情基本上是搁置了。像林之这种半退隐,职业几乎等于浇花逗鸟下棋的,更是不好请,但没想到今天竟然是林老亲自致电,言语之中有收徒的意思。 周家大哥冰冷的表情都消散了许多,迫不及待地要和弟弟分享这个好消息。 “怀净。”周怀修激动之下,连门都忘记敲,直接开门进去了。 周怀净一惊,下意识回头。 啪嗒。 桌面上的一本书被他不经意的动作扫到了地上。 周怀修几步走过去,在周怀净弯腰之间就蹲下来捡起地上的书,顺手翻了两页,边道:“在看书?哥哥和你说件事情,你的钢琴老师……” 周怀净看着哥哥龟裂的表情:…… 周怀修看着弟弟无辜的眼神:…… 周怀修:发现弟弟在看小黄书,肿么办?在线等,急。 第41章 周怀修努力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弟弟终于迈出了走向成人的第一步,他不能就这样打击对方的勇敢尝试。 周家大哥猛一咳嗽,装作看不懂的样子,把书放在桌面上,夸奖道:“怀净真用功。” 周怀净把不小心折起来的纸页展平了,压了又压,还是压不回原样,表情看起来有点委屈,指控地看了哥哥几眼。 周怀修觉得自己似乎还是做了坏人。比起弟弟的身心健康,钢琴老师什么的就没有那么重要了。这书一看就不会他家纯洁无暇的小白兔会去买的,周怀修放缓声调诱哄:“怀净告诉哥哥,这本书是谁给你的?”让他知道,就剥了对方的皮。 周怀净将书擦拭干净放置在桌面上,清脆地答:“不是给我,是借我的。” 周怀修:“……那是谁借给你的?” 少年的声音软软糯糯:“不能告诉你。”程思古特意交代他不能让别人发现,尤其是家里的大人们。 他不说,周怀修动动脑子也大概能猜到。在周怀净身边的也就两个人,程思古和陆常,看着陆常那张生硬的脸就知道不会是他,那只剩下程思古了…… 周怀修五味杂陈,他早就担心过周怀净这方面的问题,干脆趁着现在,多普及一些知识,顺便谈谈对方的感受。 “你觉得,这本书怎么样?”周怀修注意观察着弟弟的神态。 周怀净想到书上的内容,依然有些懵懂。他不理解为什么漫画里的人奇奇怪怪地就滚在了一起,还充斥着奇怪的语言,一边说着不要,一边又露出开心的表情。个中场面,他麻木着一张脸看完了。 周怀净严肃着小脸,就像是做数学题一样的认真,还是无法攻克难题的困惑:“看不懂。” 见周怀净既没有害羞,也没有厌恶,的的确确是无感,周怀修心里更加复杂,难道是……硬不起来? 周怀修深感尴尬,自己越想越偏,怀净的心智不比一般十七八岁的人,难道他能要求一个十三四岁的人能够果断地站起来吗? 可惜周大哥没想到,心智和生理不能划等号,身体允许随时都是能够不再受到压迫站起来往前冲。他家弟弟已经成功克服困难站起来了,距离往前冲还远吗? 他咳嗽两声,说:“哥哥和你说,这些是每个男孩子都会经历的事情。” 周怀净用眼神在哥哥和书本之间游移,看得周怀修越发不自然。 周怀修看着冰山脸,但其实脸皮子还真的挺薄。不过为了弟弟,他忍着臊意,开始给周怀净普及一般的生理知识,从身高、体重到第二性征的发育,讲述得能当成一本科普书来阅读。末了,周怀修看了一眼小黄书,表示这种书籍影响身心健康,还是少看点为好。 得到周怀净点头的保证,解决完一件事,周怀修心里终于安稳了,开始谈正事。 “怀净,家里帮你找了一个钢琴老师,明天晚上他会来家里拜访。” 周怀净没什么反应。,安静地听他说话。 周怀修揉他的头:“好了,早点休息。” 等周怀修走了,周怀净把抽屉里的小盒子取出来,里面装着一小叠整齐的手帕。他打开看了看,然后抱着盒子回床上睡觉。 周怀净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来那天不是他生病了啊。哥哥说,这种事情每个男生都会有,那……陆抑会不会呢? 不知道想到什么,周怀净脸上热热的,连耳根都微微泛了红。 第二天,程思古的书被周怀净送还,他不禁挑高嘴角给出一个“你懂得”的眼神,邪笑着说:“怀净,你昨晚有没有自己尝试一下?” 周怀净掏出书本,闻言好奇心被勾起:“一个人要怎么尝试?” 程思古一哽,恨不得自己亲身上阵教教他开车技术。此刻,他深刻感受到了所有驾校教练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奈何技术是要自己磨砺出来的,对方不开窍,他能有什么办法?话说,学开车的捷径,有人亲身演示耐心教授的话最好不过。 程思古不和谐的思维发散开去,笑嘻嘻地凑过去和周怀净小声说话:“我跟你说啊,你找个人来陪你一起学,进步最快了。” 找个人,一起学? 周怀净看着程思古,对方再次抛出一个“你懂”的眼神。 程思古:和怀净一起磨练技术分享小电影的那一天指日可待。 周怀净:啊,那是不是可以和陆抑一起学习? ****** 周怀净不知道陆抑的煎熬。 那一天,腿疼又有些发病的陆二爷,跑到医院和小宝贝来了一发亲密接触,但没想到由此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从没接受过生理卫生教育的陆二爷发现:原来生孩子不是摸摸小手就能解决的? 然而陆抑并未对此感到丝毫期待,因为他终于发现,自己二十多年的单身生活从未被这种事情困扰,并且享受到其中乐趣,原因在于……他是个性冷淡。 值得庆幸的一点在于,这问题源于心理,而非生理。 过去的陆抑对于某生理器官的反应是:好脏。 现在的陆抑对于某生理器官的反应是:好脏。 前后的脏不是一个含义,原本只是洁癖的厌恶,现在演变成了对人类罪恶根源的恶心。 陆二爷年幼时曾无数次地质疑自己为什么要存在于这个世界。如果人类哪一天研发出穿越回过去的机器,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自己出生前,掐死他那对父母,从源头上拯救自己对整个世界荒诞的恶心感。 时至今日,陆抑依然没放弃这个念头。 当陆抑恶补了这些知识,看完了动作小电影,连续几天吃不下饭,情绪暴躁焦虑。他的内心被分裂成两端,一半叫嚣着肮脏,另一半叫嚣着想要。 是的,关闭了那些影片之后,陆二爷满脑子回荡的画面都是周怀净赤果果躺在他面前的场景,他所有的细胞都活跃起来,鲜血也疯狂沸腾,脑子里的神经绷到极致,只想将周怀净恶狠狠压倒在床上。 但是,他硬不起来。 陆抑接连几天做梦,梦里的场景香艳到了极点。 没有暴雨的医院。 黑暗的天穹一弯明月,月色皎洁淡雅,落下朦胧的月光。 少年赤身裸体站在月光之中,如同蒙上了一层缥缈的纱,欲遮还掩,几分青涩,几分魅惑。 周怀净清澈的瞳眸宛如一汪泉水,干净地凝望着他,唇角轻轻地悄悄地弯起,调皮地露出笑涡和小虎牙。 他在招手,说:“陆抑,你过来。” 陆抑喉头哽塞,被深山里的妖精诱惑了般,脚步不受控制地走向他。 周怀净柔软的双手抱住他的脖子,漂亮修长的手指从后脖颈开始往上移动,轻轻地挠了挠他的后脑勺。 身体里有一把火在燃烧,陆抑喉头动了动,艰难嘶哑地说:“宝贝,你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周怀净眨眨眼睛,仰着头凑近他的唇,不经意地诱惑着面前的人:“陆抑,我好热。” 陆抑一手抬起他的下颔,让两人的气息交缠:“我会让你更热。” 说着,将身体柔弱的少年一把推倒在床上。 一秒钟过去了…… 一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周怀净茫然地望着头顶的人:“陆抑,你动啊。”那双钢琴家的手从他的脖颈往下,滑过背脊,钻进他的裤子里,一把握住了致命部位,“陆抑,你怎么是软的?” 陆抑,你怎么是软的…… 你怎么是软的…… 是软的…… 软的…… 陆抑昏聩的头脑顿时清醒,猛然从床上坐起来,身上已经被冷汗浸湿,周怀净的声音还在脑内回荡着。 身上灼热滚烫,心里却空荡荡一片。 陆抑一把操起床边柜子上的烟灰缸,愤怒地用力砸出去。烟灰缸顺着惯性被抛出美丽的弧线,将落地窗的玻璃砸出一个洞,然后从二楼摔碎在一楼。 门外慌乱的脚步声在敲着门,陆抑狂躁地让所有人滚。 他现在疯狂地想见周怀净,赤着上半身从床上下来,刚踩在绒毯上,陆抑就止住了脚步,目光近乎阴冷地盯着自己下半身的位置。 黑暗里,他的眼睛里仿佛在酝酿着噬人的漩涡,扭曲成疯狂的恶意。 不行? 呵,就算是不行,他也绝不会让周怀净逃离。 ** 秦老这一次再见到陆抑,发现他的状态不太好,短短几天,胡子拉碴真是邋遢得不像那个洁癖的陆二爷。 陆抑面色苍白,神情阴郁危险,开口就问:“秦医生,你治疗不行吗?” 秦老:我的国文水平又降低了。 陆抑看他一脸懵,嘴角扯了扯阴笑:“我说,硬不起来,你能治吗?” 秦老:不光理解能力下降,连听力都不好了。 陆抑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烦躁地皱起眉头,抓起桌上的文件扔了满天飞。 唰啦啦纸页到处乱飞,秦老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陆抑这人可怕的自制力什么时候做出这样不顾身份的举动?他就算是病发,也总是笑意吟吟,从不见气急败坏过。 秦老道:“二爷,您就算是把这都砸了,也不见得会……咳。” 陆抑眼眶充血的红,转过头盯着他。 秦医生老神在在:“您还是和老头我说说,不定能找出病因。” 陆抑站在那儿几秒,平静地走过来。 …… “所以,您对周少爷有感觉,是吗?”秦医生拧着眉。 陆抑一提起周怀净,眼底的冰冷就融化一分。 秦医生已经不需要回答就知道答案了,陆抑的病情,与其说是对性爱的恐惧,不如说是自我厌恶。秦医生知道陆抑心底的悲观,大多数精神分裂症的病人都会如此。他们难以相信这个世界,除了自己。但一旦清醒,便会陷入对自己的强烈厌恶之中。陆抑的情况又有些特殊,秦医生发现他对自我的厌恶似乎远远超过一般的病人,比起厌恶自己,病人们更趋向于质疑外界。而陆抑,他甚至恨不能从未在这个世界存在过。 他不知道陆抑是不是隐瞒了关键的事情,但至少知道,在陆抑的病情这个问题上,他需要见见周二少爷。 那是坚冰唯一的裂缝。 第42章 之前的家宴,陆英夫妇从国外回来,没想到周家没能过来。 陆英一家在住宅里住了一周,被迫和陆抑一起吃饭,吃了两天就通通受不了,找借口搬出去。 当然不是陆家的厨子手艺差,但手艺再好也架不住陆二爷一天三餐连着夜宵都是螃蟹和虾吧,再这么吃下去,简直是心灵和肉体的双重折磨。 陆夫人偷偷问张启明:“你家二爷该不会是受什么刺激了吧?怎么现在身上一股海鲜味也不在乎了?他以前不是洁癖得不行?” 张启明心里苦笑,嘴上不透风地表示:“二爷喜欢。”他是知道二爷因为周怀净住院的事情真就是受刺激了。这种事情说出来没人信,他也不敢胡说。但二爷和周二少爷不能相提并论,周二少爷吃了几天身体就受不了了,二爷的胃大概是铁做的,至今生龙活虎,连脾气都一起见长了。 一般情况下,餐桌上的饭菜不少,二爷也吃不完,于是剩下的便宜了底下的人,然而最近天天虾顿顿虾,吃得所有人面如菜色脚步虚浮,个个对着陆二爷欲语还休巴不得跪下来求求二爷别再折磨自己了。 张启明怀疑大概是虾吃多了,二爷最近的脾气简直古怪,时不时阴笑着盯着他的裤裆,眼神如果真是一把刀,张启明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是个不能人道的人了。 粗神经的阿力也发觉了不对,他暗搓搓拉着张启明问:“大哥,你说二爷这段时间怎么老盯着我……瞧……” 张启明微笑着正想夸孺子可教,最近眼力见长。 只见阿力扭扭捏捏红着脸说:“二爷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啊……” 张启明:“……”他一扯嘴角,一脚把傻弟弟踹开。对付这种无法拯救智商的傻子,只有把他踹到不能思考乖乖闭嘴才能得到清净。 ** 周怀净近来见了那位新来的老师,七八十岁的老头子,目光清矍,敲着拐杖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林之本是要早点儿过来见见周怀净,但家中有事,等真正登门拜访时,已经是一周之后的晚上。 林之老先生到达周家,一家人热情地接待了他,周怀修带他往楼上的琴房走。 已经八点钟,管家说:“小少爷每天晚上散步和夫人散步之后会吃点甜点,然后就在琴房里练琴,一直到十一点我去敲门叫他睡觉。”他一直不停地描述着周怀净练琴有多勤奋,简直不能更努力了。 林之不置可否。 琴房的门大敞,里面的音乐远远传过来。 林之越听,心里越惊诧,脚步略微一顿,而后快步走过去,健步如飞将周怀修都抛在了身后。 升C小调第十四钢琴奏鸣曲,也就是贝多芬被德国诗人路德维希·雷尔施塔布赞为瑞士琉森湖月光的月光奏鸣曲。 但现在所弹奏的是第三乐章。 月光早已被浓云遮蔽,狂风暴雨般的情感喷涌而出,激昂沸腾到顶点,整个湖面被疾风骤雨打破平静,汹涌波涛掀翻湖面上的一切船只。 当乐音到达高潮,曲调忽而沉寂急转直下,所有激烈的感情都被重新普照湖面的月光隐蔽,似在等待着另一场风雨的来临。 周怀净弹奏着铿锵有力的曲音,额发被汗湿,神情却清冷得近乎木然。仿佛不管手中演奏的是怎样激情澎湃或悲伤绝望的音乐,都无法激起他心里的半分情感。 这不是钢琴家,而是钢琴机器。 精准,冰冷,仅仅只是背诵着音符,在恰当的时机按下琴键。 林之不禁有些惋惜。不得不说,这孩子的技巧高超,但缺少了钢琴家必不可少的情感。音乐是用音符表述内心的情感,没有比这更能直接将人类的喜怒哀乐体现出来的艺术了。琴音的高昂低沉,书写着情感的澎湃抑郁。 周怀净的琴声,初初听来似是跌宕起伏,准确得毫无瑕疵。可问题也正在于此,他的舒缓急促都只是刻意为之,“模仿”“复制”着别人的情感。 林之轻叹一声,他行将就木,本以为在老死前挖到了不可多得的天才,现在看来却注定失望了。周怀净出色,但难以再进一步。 林之正要同周怀修说话,楼道上管家气喘吁吁跟在一位不速之客身后,压低声音唤着“二爷”。 陆抑对周怀净的思念已经濒临爆炸点,恨不能将小家伙绑回家。好在他还有一丝理智,知道自己最近的精神状态不佳,深怕自己控制不住行为因而没有动手。 就算是暂时无法锁在身边,陆抑也无法阻挡对迫切想见周怀净的心情。周怀净就像毒酒,而他是被困在沙漠里的囚徒,即使是死也无法克制想要将酒饮下的念头。 周怀修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到陆二爷健步如飞走过来,管家苦着脸,父母面色凝重上了楼。 陆抑走到琴房门口,目光几乎是带了威胁,周怀修被极具压迫感的一眼震到,不自觉往旁边撤了下。 陆二爷心满意足地挤占到最前面的位置,一个人就想霸了整个门堵住所有人的视线,独占周怀净弹琴的场景。 看看他家小可爱,弹琴的神情多么专注动人,柔软蓬松的头发胡乱翘着等着他抚平,圆圆的耳朵带着淡淡的粉色让他想要亲一亲,还有那张严肃的小脸蛋,粉扑扑的咬一咬味道一定非常好。 陆抑看得眼神都在发痴。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们快一周不见,那得分离近二十年了吧? 大约是陆抑的目光太过炽热,周怀净回过了头。 周怀净清澈的黑色双眸淌着水色,明净如琉森湖的月光。 陆抑:他家小可爱在看他了。 分别近二十年的苦难情侣,如同站在银河两端遥遥相望。 周怀净手下的动作骤然一停,脆生生叫道:“二叔。”琴音停了一瞬,一双晶莹的手指忽而轻快地落在琴键上,欢乐地跳跃在黑色与白色之间。 林之眼睛亮了亮,这段陌生的乐音,仿佛在瞬间被注入了活力,如同落英缤纷的春天,抒写着烂漫与和煦,又不失勃勃的生机。林之甚至在音乐里听到了花苞绽开,露出鲜妍色彩,用香甜的花蜜吸引着蝴蝶和蜜蜂。 他的脑海里满是春日融融的场景,似乎看见了过世的老伴满头银发,站在一株满树开花的桃树下,于暖风中向他微微展颜一笑。 他心一跳,就像是……恋爱的感觉? 老头子顿时被意识拉回到现实,他无法忽视周怀净亮晶晶小狗般望向旁边青年的眼神,而这个霸道的年轻人根本不懂得尊敬老人,只留给他狭小的位置观看少年的演出。 陆抑的音乐修养不高,勉强能弹奏几首简单的曲子。商人难免有些附庸风雅,陆抑则尤其喜欢干这事。没事放首圆舞曲,配合着高雅欢快的曲调干些不和谐的事,好像灵魂得到升华了似的。这就像有些人坏事干得多了,找教父向上帝告解完,仿佛就无罪了。 再如何听不懂,陆抑也能听出周怀净音乐里的欢快轻松,调子令他忍不住想扬起嘴角。他迈开步伐,走向周怀净。 周怀净手指跃动,当陆抑靠近时,他鼻翼翕动,睁圆了眼睛,不弹了。 陆抑俯视着他:“怎么不弹了?” 周怀净吸吸鼻子,没有回答。 “二叔来看看小怀净,身体是不是好了点,嗯?”陆抑端着长辈的架势,揉了揉那头毛绒绒的头发,果然如他想象的柔软好摸。 周怀净眨眨眼,呆呆的明显在出神。 陆抑的手指一转,用手背轻轻滑过周怀净光滑的脸蛋,丝滑的触感从指尖传遍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叫嚣着想要更加亲密的接触。“怀净的脸色都苍白了许多。” 面色红润的周怀净偏了偏脖子盯着他。 陆抑发现周怀净不和他说话,心里一沉,手指滑到他的下颔,用力地抬起禁锢:“有没有想二叔?” 周怀净终于开口说话了,嗓音软糯:“想二叔。” 陆抑抑郁的心情因他简单的三个字,立刻散去阴云,松开他的下巴宠溺用食指点了点他的鼻子道:“二叔也想你。” 听到这话的周怀净满怀开心,但周怀修和周氏夫妇则是惊悚得好像看了午夜档鬼片,感觉一个星期都不能睡好觉了。 陆抑道:“二叔第一次来周家,怀净愿不愿意带我转转?”嗯,是周家,不是“你家”。这种小地方,哪里能容得下他的宝贝? “好啊~”周怀净满口答应,从椅子上站起来,跟着陆抑往外走。 陆抑说想逛逛周家,哪里还有人敢阻拦。林老先生倒是风骨极佳,但他和陆抑没仇没怨,虽然觉得这年轻人霸道得不行哦,可也不会没事找事拦着他,这又不是林家。 林老现在也不好将周怀净留下来说话,因为他正因为发现了某种事实而纠结得不行。这学生是好苗子啊,林老在他身上看到了能够青史留名的音乐家潜质,实在是舍不得放弃。但是,这孩子和那年轻人…… “林老,您看怀净这……”周先生看林之一直不说话,心里也有点急。 算了,他又不是什么食古不化的老古董,国外这种事情哪里还少?私生活和专业素养之间哪能划上等号? 林老悄悄拐杖:“这孩子,我收了。” 老人家现在是敲板定下了,等他知道没礼貌的臭小子就是陆家掌门人陆抑,还和周家有血缘关系,他的心情不禁复杂起来。 可惜收了就是收了,他一生雷厉风行,做出了决断就没有为些小事而推翻的。 而带着慈爱的二叔逛周家的周怀净心里还在被一个问题困扰:陆抑身上好重的海鲜味,好想吃,肿么办? 周怀净现在似乎有点理解为什么陆抑总是一副想要吃掉他的样子了,大概是因为他身上也有海鲜味? 第43章 周怀净走在陆抑身后,看着宽阔的背脊,一直在偷偷吸鼻子。陆抑身上的味道太好闻了,周怀净好想贴上去舔舔。 陆抑对周家这小地方没什么兴趣,看看所谓的花园,就是后院几十平米的小地方,哪里比得上陆家的庄园?但是只要和周怀净走在一起,别说是周家的小花园,就算是踩在茅坑边,满鼻子臭味,苍蝇乱飞,他大概都会觉得分外愉快。 大晚上的,花园里没什么可看的,门廊外的灯淡淡的,小虫子绕在灯下嗡嗡个不停。陆抑醉翁之心不在酒,比起周家可有可无的布局,他真正感兴趣的是周怀净的房间。 蔷薇花全然盛开,开至荼蘼,暗香阵阵撩动着心弦。 陆抑有所感,停下脚步,周怀净一脑袋撞上来,退了两步捂着鼻子表情呆愣。 “怀净是不是撞疼了?来给二叔看看。”陆抑趁机拉住他的小手,鼻子好着呢,连红都没红一下。 周怀净不抵抗他的动作,看着陆抑说:“二叔身上好香。” 陆抑心想不枉他出门特意换了件刚熏了香的衣服。“怀净要是喜欢,二叔给你闻闻。” 周怀净闻言水润的眸子清亮:“真的……可以吗?” 陆抑嘴角温和地扬起,诱拐小羊的大灰狼主动说:“当然可以。来,带二叔去你房里。” 周怀净乖乖被拉着小手,带着陆抑去他房间里。 在陆抑看不见的角度,周怀净偷偷舔了舔嘴唇,咽咽口水,一只手摸摸小肚子。他已经好久没吃到虾了。陆抑身上飘来的味道简直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他,冷香中夹杂着新鲜好闻的鲜虾味,比每日甜点还可口。 进屋内,走在二楼走廊上的时候遇到了周怀修。 周怀修早就不放心弟弟和陆二爷两个人独处,这下逮着机会,不动声色道:“怀净带着二爷逛完了吗?” 周怀净摇摇头。 周怀修眼镜后的桃花眼眯了眯,对陆抑说:“怀净年纪小,怕是会招待不周。二爷要是不介意,我来带您继续走走吧。” 陆抑皮笑肉不笑,直接拒绝:“不必了,怀净招待得很好。” 周怀修一招不成又出一招:“那我和怀净一起陪您看看,有事情我随时可以去办。” 这回让他没想到的,果断否决他的不是陆二爷,而是他可爱的弟弟。 周怀净一听到哥哥要一起,心里就急了。等会他要闻陆抑啊,如果哥哥一起→哥哥要闻陆抑。难道哥哥也喜欢海鲜味?可是陆抑是他一个人的…… “哥哥不可以一起。” 周怀修动作一顿,只见周怀净明亮的眸子满是坚定和抱歉,如同在固守着自己的领地不被外人侵犯。 周怀净看见哥哥似有怔忡和失落,连忙安慰:“如果哥哥喜欢,明天我和李爷爷一起去买虾。” 周怀修:??? 一脸懵的周怀修眼睁睁看着自家弟弟被拐走,独留他一人在走廊上吹冷风。 十月的夜风太凉,好像连心都能冻僵。 周怀修沧桑地摘下眼镜,捏捏鼻梁。 呵~看这世界在他眼前模糊,听这风声无端悲鸣。 为何人生总是如此无常?昨日芙蓉花,今日断肠草,一不经意间,他就失宠了。 莫名其妙完胜的陆抑成功进入周怀净的房间。 屋内的摆设整整齐齐,书架上的书摆置在同一水平线上,桌上的东西也是规规整整地各在其位,一张小沙发前面的两个脚完全就在一条地砖的线上,连铺着的地毯也是端端正正四四方方和床平行。 真是强迫症的福利。 周怀净的房间都是他自己整理,每一样东西要放在哪里必须一成不变,细微的变化都能引起他的注意。管家每天要进来收在被单清洗,离开时得小心销毁自己来过的痕迹,一根头发丝都不会留下。 陆抑一进屋,简直身心巨爽。他家小可爱根本就是上帝按照他的喜好制作出来的吧,上哪儿找样样都合他心意的另一人? 并不窄小的室内,空气骤然升温黏滞,打开的夜灯暖黄,酝酿着徜徉着暧昧的情愫。 灯下看美人,美人颜如玉。 周怀净白皙的皮肤被晕染开浅色的暖光,更显得温润如玉、光滑柔嫩。清澈的瞳眸略带几分稚气懵懂,不论陆抑想做些什么,都有些许犯罪的罪恶感,由此而生出丝丝变态的快感。 陆抑的喉结滚动,修长的手指解开衬衫上端的三颗纽扣,方觉呼吸不似刚才那么困难了。 周怀净站在他面前,仰着头问:“二叔,我可以闻你了吗?” #我可以<删除线>吻<删除线>闻你了吗?# 陆抑耳朵一阵轰鸣,他抬起手,将少年一把拥进怀里。周怀净清新的发香飘入他心脾之中,勾动身体内的细胞。 他的少年还是如此清新单纯,无害地被他包裹在怀里,不知他心念电转的可怕恶意。陆抑几乎被少年的一句话释放出心底的野兽,眼底闪烁着诡谲晦暗的色彩,残酷地想将周怀净用链子锁起来,逼迫他天天在自己耳旁说着甜言蜜语。 届时,少年的黑眸必将蒙上薄薄的水雾,忧郁如若三月春雨。指尖的每一次挑动,都能引发他身躯的轻颤,哀求而恐惧地望着他。 少年惧怕,却离不开。 是的,就该如此,陆抑天衣无缝地想,只有囚禁他,让他惊恐不已,甚至是仇恨着自己,那么,周怀净就不会……对他硬了。 陆抑看不到自己阴郁到几乎扭曲的脸,后槽牙仿佛都咬出了血。 周怀净则陷入满满的幸福,陆抑身上的气息充斥他的呼吸,熟悉的冷香和熟悉的海鲜味,美好到他想吃一顿海鲜大餐当夜宵。 陆抑的衬衫解开了上方的几颗纽扣,周怀净的脸就对着泛着微微病态苍白的皮肤,尽管肤色不健康,但陆抑的肌理却很紧实。周怀净整张脸扑在上面,鼻子顶着胸膛的肌肤,呼出的热气喷在上面,吸入时交换到他喜欢的味道。 周怀净的眼睛亮到不行,沉默的环境让他开始胡思乱想,一想就想到了医院的那个夜晚。 那天陆抑除掉了他的衣物,和他肌肤相贴。 他还记得那夜的触感,陆抑身上热热的,像个火炉,要将他融化了。 他更记得,陆抑咬了他的脖子,然后他就……站起来了。 周怀净脸一红,不和谐地竟然想到了程思古给他的初级教辅,虽然不知道两个男人要怎么做,可是,那夜被陆抑咬了,他虽然疼,但舒适流淌在他的血液里,比起轻微的疼痛更让他不容忽视。 他盯着陆抑的胸膛,舔了一下嘴唇。陆抑将他的脖子咬出了红痕,他咬回去,其实也不算过分……吧? 陆抑感觉到怀里毛绒绒的小脑袋动了动,正要低头,忽然胸前敞开的肌肤上被柔软濡湿的东西轻轻扫过。 陆抑骤然一颤,下意识扬起脖子,动作之间将平坦的胸膛呈给周怀净,方便了他的动作。 周怀净伸出舌尖试探性地舔了一下,见陆抑没有组织,开心地用舌面舔了又舔,有点咸咸的汗味,不过这是陆抑的味道啊,他一点也不讨厌。 舔了几下,周怀净就上牙齿咬了,门牙仓鼠似的啃了啃白皙的皮肤,在上面留下浅浅的红痕。 陆抑发出一声闷哼,顿时醒过神。他一把将周怀净从自己怀里推开,面色阴沉到极点,周怀净看到了不禁瑟缩了下脖子。 陆抑嘴角没了笑意,脸庞显出几分戾气,但他强忍着暴怒,声音里夹杂着强力压制的怒气,嘶哑问:“你做什么?” 周怀净心里委屈,上次陆抑咬他,他都没有生气,可陆抑现在却向他发火。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陆抑对他发脾气,无所适从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目光相对沉默无言。 陆抑看着他澄澈的目光,没有眼泪,但陆抑知道他在控诉着自己的无礼,清凌凌的眼瞳无声地蓄满委屈。陆抑心一痛,想将他搂入怀里低声轻哄,但他的脚步一步也没迈开,相反,头也不回地开门从房间里出去,边走边将扣子扣上。 一直没睡的周家人等在客厅里,这时见陆二爷面色沉沉地从二楼下来,都有些心颤。这年头,敢惹陆二爷不高兴的,坟头的草都长了几米高了。 周怀修担心弟弟的现状,但不得不先应付陆抑,走上前说:“二爷,怀净还是个孩子,请您别和他计较。” 陆抑冷淡地瞥他一眼,却不像是生周怀净的气:“怀净是个好孩子。” 周怀修语塞。 陆抑看了眼周先生和周夫人,平地惊雷地抛下一句话:“我膝下无子,怀净倒是十分和我心意。” 周先生和周夫人同时惊道:“二爷!” 陆抑眼尾挑起冷然的笑意:“后期的事情,我会让助手和你们谈。”说完也不管他们的反应,径直从周家离开了。 谁也不知陆二爷心乱如麻,刚才在周怀净面前乱了分寸,竟然露出他沉郁的一面。 但陆抑无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 周怀净咬着他胸口的那一下,他全身热到极点,差一步就要将少年推倒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从头咬到脚,任那洁白的肌肤布满颓靡的红印。 可是他不行。 因为心脏再如何狂跳,手指再如何颤抖,血液再如何沸腾,他就是没反应。 陆抑几乎能想到,当两人坦诚相见,周怀净迷蒙着双眼如同梦里那样,握着他的要害问:“陆抑,你怎么是软的?” 就在下楼的短短几步,陆抑蹦出一个想法:收养周怀净。 若是周怀净被他收为养子,到时候他想舔就舔,想咬就咬,而周怀净,不能要求他站起来。 第44章 陆抑走后,周怀修上楼看看弟弟的情况,一打开门发现周怀净抱着个小盒子坐在地上,似乎在发呆。 “怀净。”周怀修放轻脚步走过去,轻声唤道。 周怀净没动静,睫毛地低垂着,遮住了黑玉似的眼睛。 周怀修立刻将陆二爷划进黑名单,他不来,怀净什么时候这样失魂落魄过?刚接到周家时,怀净虽然沉默,但也不见这般毫无生气的样子。 就像是,一直支撑着的天,突然轰轰烈烈坍塌了。 怪异的想法从心底绕了一圈,被周怀修自嘲地驱散。陆抑才出现几次,怀净在意,大概是陆二爷糟糕的脸色吓坏了他。 他蹲在弟弟面前,床边的地上铺着绒毯,并不凉,否则他还要担心凉气伤了周怀净的身体。 周怀修看了一眼精致的小盒子,不知里面存放了什么。他温和地摸着弟弟的头发,哄道:“怀净是不是不开心,和哥哥说说好不好?” 周怀净一声不吭,连个眼神都没给。 周怀修想到带小孩的妈妈看到孩子摔倒时,非得踩几下地板连声指责再哄哄孩子,现在他就很想把陆抑那张脸当成地板踩扁了:“是不是二叔发脾气了?怀净别怕,二叔是坏人,哥哥保护你。” 周怀净闻言,机械地抬起头,黑玄玉的眼珠子幽幽望着他,面无表情地说:“二叔不是坏人。” 周怀修:…… 突然有种自家辛辛苦苦种的白菜被野猪拱了的感觉怎么办…… 周怀修:“那你和哥哥说说,为什么心情不好?” 周怀净抱紧小盒子,又低下头陷入失落。是他不好,惹陆抑生气了。都怪他太贪吃,现在陆抑不要他了。他一想到陆抑阴沉的脸色,忍不住身体一抖,心底的恐惧在不断蔓延。不是被陆抑的沉怒吓到,而是被抛弃的无助感笼罩了他整个人。 明明是陆抑说要照顾他一辈子,可是却抛下他一次又一次。 陆抑是大坏蛋。 唔,他可以说陆抑是坏人,但是大哥不可以。 为什么?周怀净也不知道。 周怀净不明白对陆抑的情感应当摆放在怎样的位置——亲情?友情?爱情?——但他清楚地知道没有另一个人愿意花十年的时间来占据他心里的空间,就算是他的父母也不会如此。他童年大多数时候在疗养院度过,虽然父母慈爱关心,但架不住工作太忙,没太多时间来照顾他。周怀净从不觉得孤单,他习惯于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外界进入他心里的声音断断续续时有时无,直到陆抑用十年不间断的陪伴,让他想要将象征着情绪的音符通过双手弹奏出来。 全世界都没有陆抑重要。 周怀修得不到回应,只能作罢。他陪着周怀净安静地坐着,心中百感交集。周怀净竟然也会有这样明显的情绪表现了。来到周家的这几个月,怀净一直乖巧听话,平常说的最多的一个字就是“嗯”,除了到海边撒骨灰的那次,从没生气或者伤心过。陆二爷倒是轻松就让怀净失落了,可为什么偏偏要是这种情感? 他一边又开始喝醋,一边在脑海里扎陆抑的小人,扎得千疮百孔。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陆抑得到抚养权。看他第一次来周家就害弟弟难过成这样,以后还得了? 周怀净情绪低落,但还记得和哥哥的约定,第二天早上和管家去超市的时候,拉着他的袖子指着不时蹦跳几下的虾。 尽管今天家里做了虾,但周怀净毫无胃口,海鲜都无法拯救他的心情了。 周怀净不好过,陆抑不好过,张启明更不好过。 二爷那天去了周家之后,回到家里指派他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抢监护权。一般情况之下,监护权到18岁,但周怀净是有精神病史的人,18岁监护人也需要履行看护责任。 要是周怀净是其他人家的小孩,张启明明争暗抢哪里害怕争不到?实在不行直接掳走。但周家不一样啊,那是已逝老先生姐姐家的孩子,对着周家怎么也得客客气气地来。 张启明想着文明夺权,周家可不吃他这一套。第一天电话打过去,周先生毫不客气地骂了句“放屁”,根本不想和他讲道(wai)理,直接就挂线了,并将他拖进黑名单。他只能使出不要脸的绝招,换着手机号电话轰炸,逼得周家人最后出面和他交涉。 代表周家前来的是周怀修,摆出了这事没有转圜余地,不可能将周怀净交给陆家。张启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胁之以利,没能撬开周怀修的铁嘴。 张启明查到周夫人和陆夫人关系密切,转而去和陆夫人交涉。 陆夫人:“收养周怀净?”她笑了一声,“启明啊,我看你年纪不小,智商怎么不升反降了啊?” 张启明腹诽,要不是这事无计可施,他哪里用得着来这里丢脸?总不能和周家打官司吧?他谦和地笑道:“大夫人当然比我聪明,不然也不必来求您了。” 陆夫人悠哉游哉地喝着咖啡,吃着小甜点,眼神半点不优雅地给出鄙视的含义:“按照道理,你家二爷没孩子,以后不是该陆常继承吗?我闲着没事给自己添堵?” 张启明:……大夫人,您是不是忘了我是二爷的人? “怀净少爷是自闭症啊……”张启明假笑,实则已经在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进了水,居然会来自讨没趣。他其实应该和陆英谈谈,再不济和陆常谈,也好过和陆夫人浪费时间。问题在于,陆英惧内,陆常孝顺,事情到最后还是得这个不靠谱的女人决定。 陆夫人咂摸着嘴,越来越觉得品出了怪味:“不对啊,陆抑要周怀净的抚养权做什么?不是说了他是自闭症吗?” 张启明想到这两天看到的场景,嘴角一抽,就想回一句:做爱做的事。 天知道,发现二爷拿着周二少的衬衫一脸陶醉地嗅着,家庭影院里还在上演着两男人的妖精打架,他的心理阴影面积不断以秒速在无限扩大难以计算了。 就那场景,张启明要是还猜不出二爷的心思,那他这么多年的心腹也是白当了。但同时他也是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了,二爷如果喜欢周二少爷,为什么要收为养子?虽然比较方便他爱的行动,只是到时候,两个人躺倒床上,周二少爷突然叫一声“爸爸”,不会把二爷给叫软了吗? 真是城里欢乐多啊。 陆夫人兴致勃勃地当着张启明的面揣度陆抑的意思:“如果是为了周家,那应该收养周怀修啊……” 张启明:周大少爷那么大块头,二爷收养了除了占空间,还能做什么?年纪大,肉还糙,咬起来都嫌磕牙。 “这么说,不是为了周家……那就是为了周怀净?”陆夫人点着下巴,“怀净是个好孩子啊,长得好,会弹琴,性子乖巧,这样的孩子,要是个女孩,我现在就去下聘抱回来当童养媳……” 张启明:…… 陆夫人:“咦?难道陆抑是打算一劳永逸,儿子媳妇都由周怀净顶上了?” 张启明:…… 全陆家最不靠谱的陆夫人,总是带着陆英躲过危险。张启明突然感觉自己是不是小看她了,陆夫人真的不是在装傻吗? 陆夫人的脑回路也不是寻常人能比的,就像当初她没来由一口咬定陆英的车子被陆抑做了手脚一样,现在她也坚定地认为自己找到了陆抑收养周怀净的理由。她愤然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这件事,我不会帮你。你回去告诉陆抑,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娶媳妇连聘礼都不用给,真是好打算!” 张启明:…… 他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和陆夫人说话。 陆抑近来做着奇怪的梦。说奇怪,正是因为这梦不像是梦,反而像一段段记忆,醒来之后深刻得就像昨天刚做过那些事情一样。如果不是现实和梦境的差异太大,他恐怕也要混淆了真实和虚幻。 之所以说差异大,是因为……他站起来了。 梦里。 外面是倾盆的大雨,狂风夹杂骤雨一刻不歇砸在窗户上。 陆抑从未见过这座房子的装潢,所有的窗帘都落下来,厚重得透不进一丝光。黯淡的壁灯落在走廊上,典雅的名画无人欣赏地寥落在那儿。 陆抑的右腿疼痛难忍,但他面无表情地自行控制着轮椅,走在阴森森的走廊上,推开了一扇厚重雕花的门。 宽敞的屋子里亮着一盏琉璃灯,富丽堂皇的装饰物点缀了每个角落。 滴答滴答。 水流的声音面面不绝于耳,但这并非屋外的雨声,而是来自房间里的浴室。 磨砂的半透明玻璃,映照出一抹颀长柔韧的身影。陆抑的视线从那双修长的腿向上,经由腰间的曲线,落在纤细的脖颈上。 真美。 陆抑仿佛看过了千百次。这是他最爱的风景之一。 他迷恋地望着,伸出手指触摸映在上面的影子,流连在腰间的位置。 “你来了吗?”里面传出清朗的声音,陆抑隐约觉得熟悉,近乎刻骨铭心。 陆抑的手指一顿,推开了门,露出的风景令他心神震颤。 青年的目光空洞,寻找着他的方向,他的手扶着墙,淋浴头的水泼湿了柔软的头发,身体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他面前。 青年无焦距的眼睛眨了眨,说:“我洗完了。”可惜他的耳后还沾着泡沫。 陆抑嘶哑地说:“还没好。宝贝,蹲下。” 青年下蹲,乖巧地伏下脑袋,手指试探地在半空中寻找着那人。 陆抑伸出手,握住纤细的手指,温润的触感传了过来。 十指相触,亲密地交叉握紧。 陆抑身上冰冷的血液被解冻,瞬间在他全身流动,心脏猛烈狂跳。 他的视线落在青年的光洁的脊背上,顺着弧度,逐渐向下隐匿…… 如同一片冰雪皑皑之地,洁白无瑕,优美起伏,隆起两座并立的小山。 陆抑情不自禁用另一只手,勾去了耳后的泡沫,沿着背脊,带起青年无意识的轻颤,落在了山丘之上。 电光火石之间,一团火从他的指尖带起层层电流,在身体炸开,而他的兄弟,竟然高高耸立起来。 陆抑瞪大眼,嘴角想咧出狂笑,但身体却不受他的控制。他的手指触电地缩回,整个人如同受了巨大的刺激,险些从轮椅上翻倒。 他完好的左脚蹬着地,从青年身前退开,痛苦地弯着腰捂着“病发”的地方说:“宝贝,我犯病了。快离我远点。” 意识被分成两层的陆抑:……这个傻子才不是爷。 作者有话: 梦里梦外都不能好的陆二爷,嘻嘻 上一世→站起来→不懂→憋着 这一世→站不起→完蛋→憋着 再次声明,陆抑是攻攻攻!!!我差点被泥萌逆了攻受。 第45章 这一段时间,陆抑一旦睡着就做一些怪梦。每到睡觉时间,他不知道究竟是折磨,还是幸福。明明就是福利时间,看看他现在和周怀净分居两地,梦里面却同睡一张床,但梦里的自己就是个傻子,抱着香喷喷软乎乎的宝贝,成天觉得自己得了绝症要死了。 如此不华丽,自恋如陆抑也恨不得亲手掐死自己。 张启明那儿的进度堪称龟速,并且因为没有进展,居然转回头来劝他别收养周怀净。 陆抑冷笑两声,张启明噤声了,乖乖去做事。 安分没两天,陆抑只能动歪脑筋,支使阿力和张启明再去把人绑来。他觉得自己状态甚好,梦里的感觉深刻到只要周怀净出现在他面前,他随时都能硬。 到学校下了车后,当熟悉的套路袭来,周怀净有种久违的欣喜。 陆抑没有抛弃他。 周怀净讨厌坐车,但是因为陆抑,欢快的心情夺走了他大部分注意力,连晕车恐车的症状都减轻了。 阿力看到车后座再次被捆住双手蒙住眼睛乖巧把脸伏在真皮座椅上的少年,心里先打了个哆嗦。还好这回有大哥一起行凶,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从接到命令开始就在脑补一场又一场捆绑play的张启明充满同情地看着周怀净,恶言恶语提醒:“小鬼,一会儿如果有人要对你做什么,你就认认真真地照做,否则受了伤叫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知道吗?” 周怀净身躯一颤,宛若秋雨中枝梢不堪重负的颓败花朵,战栗地要从枝头零落。 周怀净:太好了,陆抑不会不理我。 看到孱弱沉默的少年,张启明愈发怜悯:“你要是乖乖听话……”他话头断在半空,乖乖听话,岂不是得任由二爷宰割? 阿力没能插嘴,其实他一直觉得奇怪,上次二爷绑了他,周家也就找了找人,不知道为什么把苗头放到了陆常少爷身上,后来也就没后续。他脑子直,就是想不通二爷怎么堵着周怀净的嘴,没把绑架的事情说出去的,更奇怪的是二爷绑人太随便了,有心人一查就能查得到,这倒显得他们业务不纯熟啊。 看起来就像是二爷故意要让周二少爷找到他似的。 二爷和周家小少爷的事情真是时时处处透着诡异。 车子停下之后,有人拉开车门,而后周怀净被熟悉的怀抱抱起来。 陆抑的视线直直盯着他的脸,逡巡一阵,焦灼在唇边,忍不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近来的补习还是颇有成效,至少看到面前的人,不像之前觉得心脏和胃部一起空荡荡,而是自带X光技能剥开了那层衣裳。 周怀净听到陆抑的呼吸声有点粗重,还带着点喘,小小心虚了一下。难道是最近吃太多,陆抑抱着他走路都觉得辛苦了吗?他苦恼地心想着,是不是该和球球一起减肥了。 陆抑迫不及待健步如飞,抱着周怀净进屋上楼,直接就到自己房间里,把人放到宽大的床上。 被子是纯净无暇的白,周怀净的黑发映在上面,白皙的面颊是别具风味的不染尘埃,尤其是此刻如同受辱地被蒙上了眼,双手被缚,无辜地瑟缩在那儿,一番美景立刻激起了陆抑的欲望。 陆抑昨晚补习了不少知识,画面里的人让他恶心,但如果换成周怀净,则让他想要亲近一点、再亲近一点。 最近的梦没白做,陆抑觉得只要更多的身体接触,他就能顺势雄起。 陆抑将周怀净手上的绳子解开,换上新购置的黑色皮绳将人绑在床头,皓腕与黑绳,鲜明得让人食欲大动。 凌乱的黑发铺散在印着碎玫瑰图案的枕头上,映衬着盛开在周怀净精致的脸颊旁。 陆抑动手要拨开周怀净身上的衣服,遗憾他今天穿的不是带扣子的衬衫,而是简单的一件毛线衫。陆抑索性将衣服从腰部开始往上捋,先是露出细瘦的腰肢,接着是白面似的胸膛上点缀着樱桃,然后,衣服卡在了脖子上,周怀净的脸都埋在了衣服里。 陆抑往上扯了两下,周怀净困难地哼了哼,两人僵持一阵,陆抑抬起周怀净的后脑勺,将领子从脑袋上拔出去,干燥的天气,噗呲噗呲一阵电流声,把周怀净的头发都电得胡乱飞舞。 眼见着蒙眼的布条差点被捋开,陆抑伸手把黑布扯了扯,扯正了才转而去安抚炸飞的毛,摸了又摸,终于给顺好了。 毛线衣的领口紧,缩在两条手肘之间,将周怀净双手束缚得更加难动作。 陆抑俯视了一阵,解开自己的上衣,胡乱扔到一旁,衬衫飞到了波西米亚风格的地毯上。他信心十足地扑上去,舌头大狗似的舔周怀净的脸。 周怀净脸颊湿漉漉的被沾了一脸口水,懵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陆抑究竟在做什么,心脏跳动的频率都在加快。 陆、陆抑想和他一起学习? 陆抑的眼神落到周怀净的嘴唇上,柔软粉嫩,等待着他去撷取。 咕咚一声,陆抑的喉头动了动,干涩感从舌头开始蔓延到喉咙再到全身。他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突破天际了,但动作还保持着一贯的淡然,甚至压低磁性优雅的嗓音在周怀净耳畔低喃撩拨:“宝贝,你的唇犹如冬雪里的玫瑰,清冽香甜。” 温暖的气息喷洒在耳廓,周怀净身体颤了一下,启开唇清凌凌邀请:“你要吃吗?” 你要吃吗? 要吃吗? 吃吗? 吃。 一只主动跳进狼嘴的白兔子,大灰狼当然不会放过香喷喷的午餐,毫不犹豫地就下嘴了。 陆抑一把将唇贴上去,两张唇毫无间隙地贴在一起,惊起的电流令两人都战栗地停在那儿。 陆抑心驰神荡,半晌回不过神。他过去厌恶一切亲密的肢体接触,但直到遇到周怀净,所有的坚持都能被打破。 周怀净感觉陆抑的嘴唇软软的,一点也不像他的头发那样硬茬茬扎手,他想伸手好好摸摸,但他的手被绑起来了,于是只能用唇来描摹。周怀净动了动脑袋,两唇厮磨般交触,似拒还迎地碰在一起又分开,然后再次贴在一处。 陆抑被他的动作折腾得连心底也在发痒,按住调皮的脑袋,对着唇吻住,伸出舌头模仿着生理教育书里教授的知识,舔了舔软唇。周怀净懵懂,学着他的动作,也想舔陆抑的嘴唇,结果两人的唇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碰撞在一起,两道闪电撞开细碎火花一样,异样的麻痒和骚动传遍全身。 周怀净低哼一声,敏感地蜷起脚趾。 “我、我想上厕所……” 周怀净的话顿时将陆抑的理智拉回,他的腰腹处,那儿是想要站起来的小怀净。对比自己毫无动静的家伙,陆抑脸色蓦然阴沉。 陆抑用力地吻住周怀净的嘴唇,舌头闯进他的口内,勾住柔软的舌纠缠辗转,沸腾的情欲烧心烧肺地燃起,而他果然还是没动静。 周怀净被吻得晕头转向,脚趾蜷了又蜷,手指无意识抠着床杆,燥热驱使他抬起两条修长的腿,缠住了陆抑的腰,脚背在陆抑的臀上蹭了蹭。 陆抑动作一僵,近乎麻木地放开可口的白兔子,两手将周怀净的双腿从自己身上撤下去,慢慢地从床上站起来。 周怀净意犹未尽,舔着嘴唇的动作天真无邪,落在陆抑眼中是说不尽的诱惑。“为什么停下来了?” 陆抑的目光从他双腿间飘过,眼神里带着几分自我怀疑的茫然,手无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臀,嗓音藏着不自知的颤抖,说:“我送你回学校。” *** 周怀净至少确定了陆抑不是讨厌他的。回到家里,他把手帕盒子取出来,每日任务地数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回忆起今天的事情。 陆抑的唇软软的,他很喜欢。喜欢到他手脚发软,想要缠着陆抑,紧一点,再紧一点。 这是不是就是哥哥说的,每个男生的必经历程? 周怀净想到程思古的辅导书,心里落下了个主意。 “什么?男生和男生?”程思古惊异地重复,当周围各种奇异的目光转过来,他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等没人注意了,程思古不可思议地看着“天真懵懂纯洁无暇”的周怀净,压低嗓音颤声问:“你你你要这个做什么?” 周怀净自带浑然天成不做作的无辜,眨两下眼睛,没回答他。 陆抑是秘密,不能告诉他。 周怀净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就像是一只热衷于藏匿珠宝的龙,而陆抑是他最珍爱的宝贝,时不时就要掏出来看一看摸一摸舔一舔,除了自己,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企图夺走宝贝的人,管他是意图不轨的夺宝者还是正义之师的骑士,在他眼里都是入侵者。 明明是要一起研究开车,但现在周怀净已经要飙车超车了,进步太显著,他良心不安啊。程思古解释说:“男生和男生之间,一般是要受歧视的。” 程思古刚说完,就觉得自己的说法没什么说服力。周怀净真的明白什么是被歧视吗?如果他懂,那么作为一名自闭症,见过的歧视哪里会少?程思古就好几次逮到一些在背后说周怀净是傻子的人,他不知道周怀净是不是曾经亲耳听过。这些冷暖人情,如果能有冠冕堂皇理由不懂,他也不想懂。 他叹了口气:“总之,我不会给你书的。男生在一起,有一方会非常痛,还是别尝试了,乖~” 程思古不肯帮他,周怀净只能另想办法。 程思古说有一方会痛,周怀净怕疼,但他更不想陆抑疼。 陆抑开心了,他疼一疼,也没有关系的。 晚上从琴房回房间的路程中经过书房,里面飘来说话的声音,隐约听见了“陆抑”两个字。 天底下最能引起的兴趣的是陆抑,第二则是钢琴。 周怀净的脚步钉在了地上,不肯挪动了。 “父亲,最近陆抑的动作太大,家里的几家企业受损,之前谈妥的那几公司合同迟迟不送过来,再这样下去,恐怕……”周怀修忧虑地说。 里面陷入了一片沉默,半晌,周先生沉声道:“陆抑这人脾性古怪,心思叵测,就算破产,也绝不能让怀净去陆家。” “嗯。只是公司的事……” “你再想办法先顶着,我会出面和陆抑交涉。” 周怀净听不懂,伯父和哥哥已经开始谈别的事情了。他专程站在那儿,仿佛只为了听听“陆抑”两个字,没了兴趣就继续回房了。 只是他没注意到,抱着的琴谱飘了一页纸在地上。 周怀修同父亲谈完话,打开门正要回屋,不料门边掉了一张琴谱。 怀净画谱子的方法和平常人不同,一张纸面上凌乱复杂,除了他没人看得懂。 周怀修拾起来,联想到方才的谈话,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之前陆抑派了张启明同周家协商转移监护权,没得到周家人的同意。最近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陆抑和周先生打了电话表示,要么让,要么周家就等着破产吧。周先生当然是挺着脊梁骨说宁可破产也不会让给他,于是陆抑挂了电话,动作间还真是要将周家整破产了。 周怀修早料陆抑包藏祸心,只是看不清他的意图。莫非真是想要个儿子?他陆二爷难道不行,非得要别人家的孩子? 无论如何,周家在不清楚他的目的之前,绝不会将周怀净置于危险的境地。 陆夫人也没料到陆抑疯起来还真是谁也拦不住了。周家人求救无门,只能来问问她的意思。 正在冷天里吃冰棍的陆夫人接到电话,停了动作说:“唔?陆抑为什么要收养怀净?他不是却儿子又缺媳妇吗?怀净条件这么好,陆抑是看上了。” 周夫人:……心好累,每次和好友说话都能要她半条命。 陆夫人咬着棍子无所谓说:“他想要,你们就送过去啊。” 周夫人:…… 见好朋友要发脾气了,陆夫人赶紧顺毛:“你先别生气,我这么喜欢怀净,难道会害他?”她笑眯眯八卦地说,“我跟你说,陆抑大概是不行。” 周夫人:…… “你看陆抑成年这么多年了,又有钱又有权的,身边别说男人女人,连条狗都没有啊。我估计他是不行啊。” 周夫人:…… 一通电话吃了一肚子气,周夫人有气无力地和好友扯完蛋,虚脱地坐到沙发上,感觉身体都被掏空了。 往常看陆夫人不靠谱,她还挺开心的,现在不靠谱的对象发展到自己身上,周夫人有点心塞。 看着正在等她消息的丈夫,周夫人扯了扯嘴角,勉强保持优雅地微笑:“她说,陆抑阳痿,想要个儿子。”自动忽略了“缺媳妇”三个字。 周先生:……知道得太多,会不会被灭口? 周家近来生意惨淡、门庭冷落,一家人焦头烂额,却反常地闲了下来。 陆抑的阴招没使完,居然拿着协议前来登门拜访。 周怀修差点放出球球咬他。 十来个黑衣保镖从屋外闯进来,惊得厨娘女佣都捂着嘴躲到一边,大汉们分成两派,站在门边,齐齐低头半弓着背,恭敬地双手搭在身前。 陆抑上身穿着黑色的衬衫,西裤挺括,头发剃得更短了,远远看过去,阳光一照就像一颗会发光的电灯泡,亮锃锃的看得周怀修嘴角一抽。他身后跟着常年燕尾服的张启明和西装革履黑墨镜的阿力,乌拉拉一片就像一伙入室抢劫的土匪。 陆抑主人似的巡视两圈,径直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张启明奉上烟,帮他点上火。他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支烟,抽了一口,慢慢吐出袅袅的雾气,放松地靠坐在椅背上。 周怀修透过白茫茫的烟雾看到他绰约的俊脸,冷淡道:“二爷稀客,今天登门有何贵干?” 陆抑夹着烟的手示意对面的沙发:“你坐。” 周怀修面色冷硬,坐到沙发上。 不必陆抑示意,张启明已经挑着眼角笑眯眯送上来一份合同:“周少爷请看,这是二爷口述命人撰写的监护权转移协议。”早料到周怀修要将他的手挥开,张启明一躲,皮笑肉不笑说,“您还是看看吧。” 周怀修粗暴地接过,随手翻了翻,协议上写的一堆对周家的好处,他匆匆略过,信手就将几页纸给撕了,扔到了垃圾桶。 “二爷日理万机,还能抽空插手周家的家事,我也是佩服。” 陆抑神色索然,不愿和他搭话。他近来见了谁都是这态度,眼神里总带着点“在座各位都是辣鸡”的睥睨感,一副天下无敌的欠扁样。 张启明从公文包里又取出一份协议,笑嘻嘻说:“周少爷不必担心,我们这次来,准备了不少备份,您尽管撕,撕够了签上一份就好。不过,外头刚叫人运了一卡车过来,您撕多了手也酸,不如趁早签了,咱也好早点散了。” 周怀修怒容满面:“陆抑,怀净不是物品,周家不会将他用来换取利益。” 陆抑勉强抬起眼皮子瞅他一眼,阴冷的如同看死人的神色叫人胆寒。 周先生和周夫人得了管家的通知,匆匆忙忙从楼上下来,就看见儿子脸色难看地和陆二爷对峙着,心里一惊,走了过来。 “二爷……怀修不懂事,请您别计较。”周先生先伏低,姜还是老的辣,周怀修年轻冲动,周先生却打起太极来,“怀净的事情,容我们再考虑考虑。怀净毕竟是我弟弟的孩子,现在在我们家也是有感情的。您知道他有自闭症,换个环境肯定会不适应。如果您真为他着想,不如过问一下他的意见。” “周先生是讲道理也疼爱侄子的人。”张启明最喜欢和人犟嘴,道理讲起来没意思,能把歪理讲得别人无力反驳才是他的追求,“您也知道怀净丧服丧母,现在寄住在您家,毕竟还是客人。先生喜欢怀净少爷,当然会将他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疼爱。以后到了陆家,那就是回了‘自己家’,而不是‘伯父家’。您看,是不是这个理?” 周先生:放屁! “二少爷!”一直在观察事态的管家突然发现周怀净站在楼梯边,也不知道是看了多久。 所有人听到声音,同时转过头看向少年。 周怀净午睡醒来,口渴得很。往常管家会叫他起床,给他递杯清水,可是今天他睡得迷糊了也没人来叫醒他。 他舔着干涩的嘴唇,光着脚从二楼往下走,白皙的脚踩在地毯上,衬得脚踝精致。临近一楼,他模模糊糊听到说话的声音,等到了一楼,见到一群人在说话,冷凝的气氛让他却了步。 陆抑的倦容一听到周怀净的出现,一扫疲惫,目光如炬地盯着少年。从软软的头发,到光裸的脚踝,无一不让他心生喜爱。 他正想站起来将少年抱进怀里,以免地面的寒气侵了他的身体,但只见周怀净诧异地看着他,脑袋困惑地一偏,脆生生道:“爸爸……?” 烟已经烧到尽头,陆抑的手指被烫了一下,痉挛似的抖了抖。 第46章 一时之间,现场鸦雀无声。 周怀净勉强明白张启明的意思,陆抑想要成为他的爸爸吗?虽然有点奇怪,可是如果他们成为一家人,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周怀净脚丫子踩在大厅冰凉的地面上,啪嗒啪嗒地走过来,目光望着陆抑的方向。 “怀净少爷。”张启明笑得像大尾巴狼,“您愿意成为二爷的孩子吗?从此以后,在二爷身边陪伴他,照顾他,不管二爷是健康还是疾病。”感受到周围如刀的目光,张启明勉强收敛了一下,没太过分,“当然,二爷也会把您当成亲生孩子一样照顾,保您一生平安富贵。” 周怀净抬眸望着陆抑,陆抑深深看着他,眼神漆黑如墨,宛如寒潭般幽深。当两人对视时,陆抑搭在下颔处的手探出一只手指下意识抚摸着眼角的泪痣。 周怀净既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只是下颔轻快地点了点,犹若空谷蝴蝶掠过飞影。 “怀净!”周怀修想到那张在书房门口拾到的乐谱,心中的不安终于成为了现实。他看着弟弟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被迫和亲的文成公主,又像是精心呵护的兔子被心思叵测的狼叼在了嘴里。不论怎样,总是充满了悲情色彩,连秋风都被他镀上了一层凄凉。 陆抑从沙发上挺直了背脊,说出了今天到陆家的第二句话:“怀净,过来。” 见周怀修要拦,张启明挡在他面前,笑眯眯说:“您看,怀净少爷都同意了,看来这协议您是可以签字了。”他侧过脸不怀好意地对周怀净道,“既然怀净少爷您同意了,不如认认真真地叫二爷一声‘爸爸’吧。” 周怀净已经赤着脚走到了陆抑跟前,听到张启明的话,眼睛澄澈,嗓音清亮地又叫了一遍:“爸爸。” 陆抑方才的烟已经掉在了地上,这回手指差点把自己的朱砂泪痣给抠下来,牙根深处仿佛在泛酸,差点龇牙咧嘴绷不住表情。 张启明嘴角咧了咧,眼神从陆二爷脸上飘过去:“周少爷,您看怀净少爷也认了二爷为父亲,协议迟早要签,不如趁早?”看二爷激动得手都抖了,他觉得早晚要完,二爷这么能玩,不知道怀净少爷能不能受得住啊。 “怀净,回来。”周怀修相信弟弟是出于牺牲自我的考虑而同意的,目光中满是心疼地望着周怀净。 周怀净被陆抑拉着坐在沙发上,看着哥哥认真地说:“我想要爸爸。” 弯腰给周怀净倒水的陆抑,又是一抖,泼了满手,好在水不烫。他面无表情地重新斟了一杯,递给周怀净,周怀净早就渴得不行,接过水杯咕嘟咕嘟喝完了,自然地把杯子交给陆抑,由陆抑放回桌上。 陆抑从沙发上站起来:“协议签好了我再让人上府来取,怀净我就先带走了。” 话音一落,不顾周围人的反应,直接将周怀净打横打包带走。 管家上楼取了鞋子,一下来就看到这场面,忙追着喊“鞋子”,但他老胳膊老腿的,哪里比得上陆二爷的腿脚,只能看着陆抑抱着人走了。 张启明也愣在那儿,二爷真是迫不及待,连一秒都不愿意浪费。他摆上笑,斯文有礼地行了个大礼,带着阿力追上去了。 乌泱泱来了又走,陆抑一伙人直接抢走了周家的“宝贝”,说句强盗不是污蔑。 周家人愁容满面,周怀修自责道:“爸爸,那天怀净怕是听到我们的谈话了,所以今天才答应了陆抑。” 周先生还没说话,阿力重新返回,怀里抱着一大叠快将他人都淹没的文件,啪的一声放在地上。 “这是二爷让我送来的,他还说,如果不够,外头停了辆货车,随时可以取。他还说,请各位慢慢考虑,二爷他老人家知道你们同怀净少爷的感情深,会多给各位一些时间,不必着急。”阿力憨憨地做传声筒,说完了留下一把车钥匙就走了。 从未见过强取豪夺还装高尚体贴的人,简直厚颜无耻! 周家被陆某人脸皮之厚震惊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周怀净第一次睁着眼被陆抑抱进陆家,华丽的府邸里不时有人来来去去。 陆抑将他放在大厅的沙发上,让人去打盆水。 张启明将水放在地上,就要帮周怀净洗脚,陆抑踢了他的小腿一下,叫他滚,连带着所有佣人都被差使出去。 周怀净的脚白嫩精致,脚趾圆润饱满,看起来十分可爱。陆抑蹲在地上,让他把两只脚都泡到水里,动手帮他洗起来。 周怀净怕痒,忍不住翘起脚趾头,看得陆抑喉头一紧,口中干涩。 足部作为人类欲望的延伸,常常能引起人的性欲,尤其是当有一双晶莹雪白的脚摆在面前,如玉如缎,其主人还淘气地动着脚趾头,落在有心人眼里简直是催情毒药。 陆抑捏着周怀净的一只脚细细打量,如同在赏玩着上好的玉器,在周怀净再次翘起脚趾的时候,凑上去含住了大脚趾。 周怀净“啊”了一声,濡湿的舌头舔过趾腹,擦过趾甲盖,如千万只蚂蚁从那儿爬到他身上,又痒又酥。周怀净绷直了脚丫子,温腻柔软的脚踝便被陆抑完全掌控。 陆抑舔得火热,松开周怀净后,少年软软地躺在沙发上,白皙的面颊红润,清亮的眼睛蒙了水,迷迷蒙蒙地望着他。 陆抑心一热,只觉打开了一扇门,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爸、爸爸……”周怀净嘟哝一句。 一盆冷水兜头兜脑灌下来,陆抑昏了的脑子总算清醒了,还硬生生打了个激灵。 周怀净似乎格外喜欢这个称呼,虽然“二叔”能象征他们微薄的血缘关系,但远没有“爸爸”来得亲密,简直就像血与肉纠缠在一块分不清一般,他现在连喜欢咀嚼在心底的“陆抑”两个字都想用“爸爸”来代替。 陆抑却对这两个字有难以描述的阴影,他恨不能是耶稣,由圣母玛利亚无性繁育而出的,不,更偏激一点说,他连那个没见过面的母亲也不想要,最好自己是无性繁殖出来的单细胞生物。 “宝贝,别叫我爸爸。”陆抑拿了块软布帮周怀净擦干净两只脚丫,喜爱地亲了亲。 就这两个字,哪怕那天陆抑站起来了,也得生生被叫趴下。 周怀净迷糊了,是陆抑说要成为他“爸爸”,可是现在又不想成为他“爸爸”? “你就像以前一样叫我二叔。”陆抑哄道。 周怀净表面乖巧地点了头,心里不肯服,不能在嘴上叫,他可以继续在心里喊,反正陆抑也不知道。 “二叔带你逛逛我们的家。”没有鞋,陆抑把周怀净抱起来,周怀净胳膊挂在他脖子上,手主动地摸着刺刺的脑袋,手心微微的痒。 第一回来陆家,周怀净被遮了眼睛逛过一遍,不过远没有这回清晰。 琴房里的琴是他上一世用过的那一架,其他并无多少熟悉感。 等走了一圈,陆抑居然帮他整理了一间房间,屋里的装饰和周家那一间几乎一样。若是没监视,周家人是绝不会相信的。 陆抑的本意是让周怀净在陆家也不会感到陌生不适,可惜他这份体贴,周怀净反而不喜欢了。就算是在陆抑房间里打张地铺,也比另外整理个房间要得他欢心。 许多细节之处同周怀净的房间相同,但他半点儿也没感觉到陆抑的细心,粗粗扫了一眼,习惯性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陆抑没发觉刚刚掳回来的压寨夫人心情不好了,还在兴致勃勃地同他介绍。 他还惦记着梦里的那座宅子,只是目前还没寻到,以后定要将那儿作为他们的爱巢。 第一顿晚餐,桌上都是些清淡的菜品,陆抑那一边有螃蟹和虾,剥了一小碗给周怀净,再倒上一小碟子醋,不让他多吃了,自己却吃起来。 他吃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胃不好,除了心理性反胃,成天跟没事人一样。若说惩罚自己,还不如说是惩罚到了佣人身上。好比今天,陆二爷终于让人做些其他菜品了,佣人们几乎跪地而泣,再像之前那样,二爷的胃受得住,他们也承受不住啊。 周怀净明明记得陆抑不是很喜欢吃海鲜,当看到他不仅吃了,还吃得不少,而且不让自己吃,在解决完自己那一小份之后,眼巴巴看着陆抑的手指。 刚刚剥了一只虾,陆抑抬头就看到周怀净期盼的小眼神,便把手伸过去:“最后一只,不许再吃了。” 周怀净点点脑袋,偷偷窃喜,他和陆抑住了十年,知道怎么从陆抑手里抢虾的,早已经练成了绝技。 周怀净没从陆抑手里取过虾,而是就着他的手,将虾仁含在嘴里,连带着陆抑捏着虾的食指和拇指也半含进去,而后用舌头将指头上的酱汁吮了吮,轻轻卷走虾仁。 陆抑看着吃得开心的周怀净:…… 吃完了嘴里的,周怀净又盯上陆抑刚剥完的虾,眨了眨清澈见底的黑眸。 陆抑不知道是在对周怀净说,还是在提醒自己:“最后一只。” 周怀净点头点头,眸子看起来格外无辜。 最后吃得小肚子又鼓鼓的,周怀净心满意足地摸了摸。他在家里吃虾吃得不开心,果然虾还是陆抑的好吃。最好是陆抑和虾仁味二合一,最最能激起食欲。 周怀净回味了一下舔过陆抑手指的感觉,心想,如果可以,真想在陆抑身上倒上香喷喷的虾仁酱汁,这样他可以抱着慢慢舔一天。 爸爸~陆抑是个好爸爸~ 至于被撩得怀疑人生的陆抑,默默地让厨房这两天先别做海鲜了。 第47章 陆抑提前帮周怀净买了一大衣柜的衣服,故意忘记了买睡衣。到临睡前,陆二爷装作为难,从自己房间里翻出一件衬衫。 “怀净,你先穿我的衬衫当睡衣吧。” 周怀净歪着脑袋,不知道某人心怀不轨:“没有睡衣,我可以不穿衣服的。” 陆抑拿着衬衫的手指一个不稳,衣服差点从手上滑下去。“乖,听二叔的话。去换好了来让我看看。” 周怀净听话地拿着衣服去洗手间换了出来,手里拿着叠好的衣物,放在床头。 黑色的长衬衫只到大腿,勉强盖住了小屁股,稍微一动就能看见白色的底裤,两条笔直白皙的腿被灯光映照得肤色晶莹,线条流畅地到达精致的脚踝,脚上趿拉着一双可爱的拖鞋,遮住了今天刚被陆抑亲吻过的足部。 陆抑的目光先是在腰部以下晃了晃,又慢悠悠往上挪,衬衫的扣子系到锁骨下方,露出莹润的肌肤和优美的线条。周怀净的皮肤白嫩嫩,人又生得稚气,被黑衣服一衬托,有种白到透彻的脆弱感,致命的天真对一个性向可疑的人来说,几乎把持不住。 但陆抑不同。他是个性向可疑的人,也是个心思不正的人,更是个站不起来的人,所以他把持住了。 周怀净弯腰放衣服,衬衫的下摆往上提了提,白色小裤裤包裹住了圆圆的臀部,他放好了转回头,惊诧地指着陆抑说:“二叔,你流鼻血了。” 天干气燥,不得纾解,陆二爷上火上得很是时候。 一阵兵荒马乱,周怀净和陆抑各自睡下。 陆抑半夜里睡得迷糊,憋了一泡尿醒来,摸着床头灯就要点亮,头一抬床边一片黑影,正低着头看着他。 坏事做多且精神分裂有被害妄想症的陆二爷一个哆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枕头底下的枪:…… 只听那黑影甜甜地叫:“二叔。” 啪。 灯打开了,周怀净穿着短短的黑色衬衣,怀里抱着一个柔软的大枕头,站在床尾,巴巴地看着他。 摸枪的手缩回来。“怀净,怎么不睡?”他敞开怀抱,示意周怀净过来。 周怀净高兴地走过去,连人带枕头一起滚进陆抑怀里。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周怀净靠在陆抑肩膀上,吸吸鼻子闻了闻味道。“睡不着,想和二叔一起睡。” 在周家是没有陆抑,既然住到了陆家来,周怀净哪里肯自己睡。陆抑逮着机会就要占便宜,周怀净主动让他占,他当然不会放过,一手扶在周怀净腰上,转个身把他家宝贝放到床上。把枕头从他怀里抽出来放好,周怀净躺上去。陆抑上了个厕所回来,周怀净漆黑的眼睛盯着他瞧。 两人一张床上躺了十年,周怀净每次只能在黑暗里猜想着枕边的人长什么样子,现在真真实实地一睁开眼就能看见,这种感觉真奇怪。周怀净觉得陆抑真好看,他不管怎样都看不够,想要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从现在看到明天,从明天看到后天,看到他老得牙齿都掉光了,头发都花白了,皱纹也长了满脸,眼睛发昏看不清陆抑的脸,然后两个人化成一捧灰。 身边是熟悉的气味,周怀净打了个呵欠,看着陆抑的侧脸,慢慢合下了眼皮,长而卷的睫毛在眼睑上落下温柔的阴影。 陆抑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觉,他从小就不习惯睡着时旁边有人,这让他感到被监视的不安,恐惧着有人谋害他的性命。 周怀净睡着之后,身体自动自发滚到他怀里,小手扒住他身前的衣服,小小地张着嘴睡得昏天暗地,一点儿也不像自称“睡不着”的失眠人士。 陆抑环住周怀净的肩膀,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关掉灯光。周怀净浅浅的呼吸,淡淡的发香,还有怀里真实的拥抱,令陆抑感到丝丝绵密的安心,很快就有了睡意。 ***** 云叔大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他今天还是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 早上发现陆二爷和昨天带回来的周二少爷从同一间房出来也就算了,吃过早饭,陆二爷就和周二少吵架了。 云叔:二爷越活越像个孩子了。 说是吵架不合适,准确来说是周怀净生气地不肯理他,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那儿,任凭陆抑怎么说话都不回答。 张启明等着二爷去公司,好一阵也没见人来,只能自己进来,然后就看见二爷正在哄周怀净。 “云叔,这是怎么了?”张启明压低声音问。 云叔表情复杂:“怀净少爷不肯去上学。二爷刚说了句送他去学校,怀净少爷就不理他了。” 张启明摸不着头脑。没道理啊,他调查里,周怀净别说逃课了,连迟到都不会,怎么一到陆家就不肯上课了?还有二爷脸皮子真是厚啊,不知道之前是谁让人去把上课的周怀净给绑回来,现在还有脸要求周怀净好好上课。 二爷也是奇怪啊,他还以为二爷会将周二少囚起来,怎么还主动要送人去学校了? 周怀净真觉得陆抑变了。他再也不是陆抑的宝宝了。 以前的陆抑不会让他去上课,以前的陆抑更不会因为他用手碰了他的小兄弟而喝止他。 今天早晨醒来,周怀净就想到了他们过去十年的几个清晨。 出事前的一段时间,陆抑早上总是用“利器”顶着他,周怀净不懂事,担心地扒开他裤子小心翼翼地安抚。陆抑疼痛似的闷哼醒来,也从不对他发脾气,而是安慰他没事,然后自己去冲冷水。 打开了新大门之后,周怀净知道原来陆抑是生理原因,所以才总是站起来了。他从床上爬起来,爬到陆抑大腿那儿,扒开裤缝往里看,想看看陆抑是不是和以前一样挺着。 陆抑刚睁开眼就看到周怀净的脑袋枕着自己的肚子,认真严肃地观察着他的兄弟。 发现他醒来,周怀净转转毛绒绒的脑袋,好奇宝宝地问:“二叔,它要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啊?”说着一只手握住了小陆抑,将它竖了起来。 陆抑一个抽气:…… 被陆抑喝了一声,心情低落又委屈的周怀净,当知道陆抑要送他去学校之后,不肯和陆抑说话了。 周怀净:陆抑是个坏爸爸。 陆抑没带过孩子,却记得陆家小公主陆久吵着闹着不肯去上学的时候,陆常板着脸直接将不听话的妹妹送到学校了丢进去,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否则这么纵着,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陆二爷不是陆常,周怀净就是用来宠的啊,除了离开他和扒他裤子,其他的周怀净要什么他都愿意给。周怀净不肯上课,正中陆抑下怀。 “启明,帮怀净请个假。”陆抑直接吩咐,“你在家里等我回来。”公司人多,他不愿意把周怀净带到那里。 陆抑交代云叔候着,按着点送点水果糕点,不能送多,否则吃不下饭。芝麻大小的事情交代了一堆,陆抑摸了摸周怀净的脑袋,还是得不到回应,只能先走了。 周怀净在大厅里坐了一会儿,空荡荡的大楼里,就云叔鬼影似的站在角落看着他。 陆抑一走,屋里顿时冷清下来。 他上楼弹了一会儿钢琴,中间云叔送了小碟蛋糕,他吃完了到门口去等陆抑。 九点钟过了,陆抑没回来。 十点钟过了,陆抑没回来。 十一点钟过了,陆抑没回来。 周怀净脚下的小草都被他拔秃了,形成一小圈地中海。 云叔过来说:“怀净少爷,二爷临时有事情,中午不能回来了,您先吃饭吧。” 周怀净跟着云叔回屋,频频回头往门的方向看。 午饭过后,周怀净爬回房间,叮叮当当找起东西来。 陆抑在公司里也是神思不属,把工作做完了,早早就回家。陆抑第一次对家有了点儿温暖的概念,有人在那儿等着他,将他的心神都牵系在那儿。 他中间给云叔打了几个电话,云叔说他早上一出门,周怀净就在门边等他回来,下午的时候回房了,傍晚才出来。 陆抑到家下车时,对张启明说:“你明天让几个人在家里安上监控器。” 张启明抽了下嘴角,不过是上班这么点儿时间啊……二爷的占有欲也太强了吧。“那二爷,厕所也要安上吗?” 陆抑回头瞪他一眼:“屁话。” 张启明舒口气,被陆抑的话吊在半截。 “安上。” “……” 周怀净不像早上那样和他闹脾气了,见到他回来,乖乖巧巧地叫了一声“二叔”。陆抑隔了小半天没见到人,只觉得被剜了的心被填补回来。 晚饭之后,陆抑带着周怀净在主宅外面的大草坪上走了走散步。 “喜不喜欢这里?”陆抑问。 周怀净偏着脑袋,看着他的脸,嘴角牵起甜腻的笑意,小虎牙和笑涡一起露出来:“喜欢。” 他喜欢有陆抑在的地方。 陆抑被闪了眼,心中一片炙热,情不自禁地抬起他的下颔,在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周怀净诧异地看着他。 “这是表达喜欢的方式。二叔喜欢你。”陆抑恬不知耻占便宜。 周怀净看着他的嘴唇,若有所悟。 回去之后,陆抑到书房里看文件,周怀净先回房间。等完成工作,陆抑关了书房的灯,借着壁灯的光回房。 打开门,里面的灯没打开,陆抑心想着周怀净是睡下了,一手摸着墙就要开灯,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握住他的手腕。 “怀净?”陆抑拧着眉,“怎么不开灯?” 咔擦。 陆抑手上一凉,借着走廊照进来的灯,他看到周怀净露出甜得腻人的淘气笑容,手里扯着熟悉的金色链子。 他垂眸一望,手腕处果然是一只手铐,另一只被悬吊在半空中。 周怀净扯着他的领子,将他扯下来一些,微微踮着脚,柔软的唇亲了一下他的嘴唇,低低呢喃:“我也喜欢二叔。” 鼻间满满的清香,侵占他的肺腑。 陆抑:宝贝,你真调皮。 第48章 陆抑本打算用来和周怀净玩情趣的东西,现在用到了自己身上,真不是一丝半点的酸爽。 他顺手打开灯,跟着周怀净进屋,合上了门一回头就看到某个装满犯罪工具的抽屉被拉开,乱糟糟一团,都是各种颜色款式的手铐脚铐项圈,能把人锁到动弹不得。 陆抑心底赞叹一声,不愧是他看上的人,连喜欢的款式都一样。 陆抑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也伸出去:“宝贝,你忘了这只手还没上拷。” 周怀净如他所愿,把他两只手都拷上了,然后牵着陆大狗到床上,纤细的手指缠着金色的链子,又是素净又是诱惑,真特么带感。 陆抑把人扑倒,压在他身上低喃:“怀净,把你刚刚说的那句话重复一遍。” 周怀净眨巴眼睛,撩人而不自知重复:“我也喜欢二叔。” 陆抑心底一片熨帖的滚烫,并不灼人,而是温泉一般叫人舒畅。 陆抑说:“再说一遍。” “我喜欢二叔。” 陆抑:“再说一遍。” “喜欢二叔。” 陆抑:“再说一遍。” 陆抑怀疑周怀净的声音里是不是抹了蜜,每一个字眼都甜到了他心底。 周怀净:“二叔……” “嗯?”陆抑漫不经心等着周怀净说上一个晚上的“喜欢二叔”。 周怀净鼓着嘴,一扯手里的链子,将陆抑的双手扯离自己的头顶。陆抑一下没了施力点,重重地压在周怀净身上,周怀净闷哼一声,费劲地将陆抑从身上搬开,然后坐到他腰上。 周怀净:爸爸是我心中高大巍峨的山,好沉。 陆抑慵懒地躺在床上,双手被黑发的清俊少年用链子拽在半空。他半睁着狭长的凤眸,眼尾轻轻上扬,似笑非笑的眼神连同泪痣一起艳得灼人。 周怀净穿着陆抑的衬衫,跨着跪坐在某人腰上,两条大白腿几乎遮不住了,全落在有心人眼中。 “亲爱的小警官,”陆抑一举被拷住的双手,嘴角扯出肉食动物的笑,眼睛紧紧盯着周怀净,“我是犯了什么罪?” 周怀净疑惑地看着他,显然不懂陆抑是在玩某种奇怪的游戏,但扮家家酒没玩过也是见过的。他没玩过,不过陆抑喜欢,他十分愿意和幼稚的陆粑粑玩一场角色扮演。 周怀净昂着修长的脖颈,骄傲地拽紧了金灿灿的链子:“你违反了饲养条例。” 看着他家小警官认真办案的模样,陆抑喉结上下动了动,低沉的声音发涩:“怎么违反了?” 周怀净控诉:“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 “不是人”的云叔膝盖中了一枪。 陆抑色气地舔了一下干涩的唇,压低了嗓音诱惑地问:“那周警官打算怎么处置犯人?” 周怀净的眼珠子灵动地转了转,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我不要你饲养了。” “嗯?”陆抑眼神危险了一瞬。 山间泉水般的清澈少年昂着下巴,宣布道:“二叔,以后我挣钱养你。” 陆抑阴暗的想法没能停留三秒就被这一句话打散,当即就想点头说好,哪料到周怀净兴致勃勃地接着说—— “你现在可以叫我主人了。” 回忆杀 周怀净:“你是谁?” 陆抑:“我是你的主人。但凡我的命令,你不能抗拒。” 一声革命的炮响,从此翻身主人把奴做。 被嫌弃是个不合格主人的陆抑:…… 虽然猜到周怀净知道是谁绑了他,但这一句话还是让陆某人猝不及防。猜到是一回事,被直接逮着马脚是另一回事,尤其还是惨遭嫌弃。 陆抑被周怀净一打岔,哭笑不得地向周怀净求饶:“求周警官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一定会好好疼爱你。” “犯人”的手要乱动,周警官扯了扯链子,警告他不许妄为。他放下链子,啪嗒啪嗒跑到抽屉那儿,将抽屉抽出来抱过来,蹲坐在床边倒腾。 “怀净,你要做什么?”陆抑眼皮子一抽。 “惩罚你。”周怀净随口说。 陆抑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唔。”周怀净掏出一个盒子,打开了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诧异地问,“二叔,这个是什么啊?” 漆黑的纯净眸子好奇宝宝地望着他,葱根似的手指握着一只翡绿色的玉势底端,少年摸着微凉的玉制品,将光洁白皙的脸贴上去,蹭了蹭,评价道:“凉凉的。” 陆抑:…… “二叔,你又流鼻血了。”周怀净一回头,就见陆抑鼻子下拖出两条红红的血迹。 两人被迫中止了一场爱的惩罚。 云叔接到内线说进来整理床铺的时候,看到床上制作精致可爱的玉制品,再看到二爷手上的铐子,目光颤抖地看着身穿真丝睡衣的陆二爷,再转到被陆抑用被子裹住防走光的周怀净,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 如果云叔会颜文字,那他的心情是这样的:TOT如果云叔很潮,会网络语,那他的呼喊是这样的:天啦噜! 云叔不会,所以他想的是:二爷居然是下面的! 云叔颤颤巍巍收被子,上面鲜红的血迹宛如玫瑰花瓣,落得娇妍。 云叔:怀净少爷技术真是不行哦,该不会把二爷疼坏了吧? 云叔快速铺上干净的被子,临走前注意到怀净少爷看着二爷的眼神真是充满了担忧和宠溺啊。 一道冷锐的视线飞过来,将他一刺,云叔不敢多看,连忙低下头,心想:也就只有在怀净少爷面前,二爷才变得如此可人疼…… *** 秦老照常来看望史上最难搞的病人,在门口被张启明拦住了。 “臭小子,连我都敢拦。”秦老呵斥。 张启明摸着鼻子讪讪:“秦老,不是我故意拦着您,二爷有命令,闲杂人等不能入内。” 秦老瞪眼:“我是闲杂人?” 张启明苦笑:“别说是您了,连云叔都是闲杂人。” 这事牵扯到云叔可谓非同小可。云叔在主宅里工作了多少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一辈子基本上奉献给陆家了。现在陆抑连他都不让进? 秦老想着陆抑的占有欲真是强烈到不行,这么大的一房子,不让进他是打算自己扫?非得累得他够呛了才知道理想和现实的差距。 现在的小青年哦,谈个恋爱都这么乱来,总不能连饭都不吃吧? 正想着,云叔从会客楼那儿过来。昨天二爷让人来装监控器,今天又不让人进去,真是闹腾得没完。唉,大概是昨晚上被怀净少爷折腾得惨了,今天连人都不肯见,只是早上叫人将文件送进去放到桌上。 “老秦啊,又来啦?”云叔见到秦医生,热情地招呼两句。 “是啊。二爷今天不见人?” 陆抑偶有发病的时候也会让所有人从楼里出去,秦老拿不准陆抑是不是拿周怀净当幌子。 “不见。二爷……咳,和怀净少爷,大概是累了。” 话说得含蓄,秦医生听懂了,张启明也听懂了,一时间三人笑得各有其意,硬生生要笑出三朵金花。 张启明:二爷要照顾累坏的怀净少爷。 云叔:怀净少爷大概在照顾累坏了的二爷。 秦医生:所以……陆抑那小子站起来了?必须是站起来了,否则……呵呵呵,不可能…… 见不到陆抑,秦医生干脆去找他的得意学生卫南了解周怀净的情况。 卫南对于老师想知道周怀净的病情,颇感惊讶,温和笑了笑说:“抱歉,虽然您是我的老师,可我也不能将病人的情况透露给您呢。” 秦医生瞪他:“你知道现在周怀净和谁在一起?” “病人和谁在一起,这不是我能管得到的事情。”卫南恭敬地给他倒了杯茶。 秦医生受了茶水,悠哉地和学生扯些别的事情。过了会儿,桌上的电话响了,卫南接起来,应了几声,看了眼对面的老人,最后说了声“好”,挂了电话。 “老师……”卫南苦笑,到柜子里找到档案,交给秦医生,“这是周怀净的病例。” 他刚刚接到周家的电话,说周怀净转交给秦医生,希望他能和秦老交接一下。秦医生致电周家,周家人也颇为惊讶。秦老直言他常能出入陆家,加上周怀净的病情让他很感兴趣,希望他们将人转交给自己。 周怀净去了陆家之后一连两天没去上学,周家人正想法子和他联系,秦老自愿做中间人,倒是正好。 秦医生从卫南这儿得到基本情况,不可说不诧异。周怀净的自闭症恢复情况惊人,大致上能够自理,并且同周家人的感情也不错,如果要说还有什么问题,也就情感还是稍显寡薄。尽管周怀净和朋友、家人的相处都还不错,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他显得过于被动,仍然无法对情感的刺激输入做出相应的表达。在日常生活当中,惯常的仪式和刻板的作息依然给他带来更为强烈的安全感,但总体来说并不至于太苛求。 秦医生联想到陆抑,这人天生就是来破坏别人生活规律的,想想他有多少次被从睡梦里叫醒赶到陆家,不禁为周怀净捏把汗。再一想他对周怀净可谓是不安好心的黄鼠狼,秦医生更加为这个未成年的孩子担忧了。 周怀净完全不知道正在被不同人担心着,他一觉醒来就开心到不行,因为陆抑今天会一整天陪着他。 周怀净仿佛回到了上一世,八点二十起床,洗漱完了坐到餐桌边等着陆抑上早餐。 陆二爷自恃天纵英才,从来没有掌过勺,今天端着锅就要煎俩蛋,结果被溅了满身的油。好在有惊无险,打坏了一小半再煎坏了一小半,勉强有两个鸡蛋出锅了。吐司放机子里烤好了,再温上一杯牛奶,陆抑将东西都上了桌。 周怀净抱着牛奶杯喝了一口,再吃了片吐司,用叉子叉了点儿鸡蛋放进嘴里,顿时满嘴的盐味,咸得他咕嘟嘟将整杯牛奶都喝下去了,因为动作太急,乳白的牛奶沿着嘴角滑到脖颈上。 吃了一口咸鸡蛋的陆抑一抬头,正要让周怀净别吃了吐出来,结果看见了这一幕,日常喉头一紧。 真是香艳的早餐。 第49章 陆抑做饭的水平成功由特别难吃→很难吃→难吃进化,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活过来的。陆抑有自知之明,但周怀净是陆抑的脑残粉,再不好吃也能嚼吧嚼吧吃下去说“不要停,还要”。 秦医生隔了三天还是没能见到人,等终于见到的时候,那场面却让人高兴不起来。 南方的寒冷是从空气里一点一点渗透的,等人们发现时,已经全身发寒。今年的天气却有些怪异,冷了没几天,又转为热辣辣的大太阳,傍晚时分降温,寒气便开始侵入空气,阴云满布,稀稀拉拉一点儿雨下来了,接着不肯间断地打在窗户玻璃上。 两人晚饭之后留在书房里,陆抑在书桌后看文件,周怀净趴在地上玩了一会儿积木,到时间就去琴房弹琴。 雨水砸在心底,莫名让人心慌。周怀净胡乱弹了一气,动作之间越发杂乱无章。 大约是天气太过不同寻常,令他无法静下心来。 琴房的窗户开着,雨水从外面飘进来,连着丝丝冷风。 周怀净从椅子上起来,跑去关窗户。 啪嗒。 电灯突然灭了,房间里只剩下昏暗的夜色,隐约可见门边站着抹人影。 周怀净关了窗,他方才没穿鞋就跑过来,脚踩在了一滩水上,现在湿冷沁骨。他转了身,一眼便看出是陆抑的身影,朝着他走过去。 “二叔。”周怀净记得陆抑一到雨天腿脚不便,赤着脚快步过去想扶住他。 嗒。嗒。嗒。 陆抑那抹黑影也朝着他走来,手杖局促地敲击地面,步履隐约不稳,仿佛身后有人在追赶。当周怀净走到陆抑面前,陆抑的食指点在他唇上,封住他的呼唤。他压低嗓音,轻声说:“噓。宝贝,别说话。” 周怀净诧异地眨了眨眼睛,乖乖地点头。 陆抑走到窗边,躲在墙后,撩开窗纱的衣角朝外望,冷笑了一声:“就凭他们也想造反?以为带着这么些人,爷束手无策了吗?” 周怀净不解,他刚刚关窗户的时候,没看到楼下有人啊。可是陆抑不让他说话,他只能睁着漆黑的眼睛追随着陆抑的身影。 陆抑一瘸一拐地走到钢琴边,不知从哪个位置掏出了一把枪,然后走回周怀净身边。“来,跟着二叔走。” 周怀净扶着陆抑拿枪的那只手,上面粗糙的茧子令他感到安心。 长廊里的灯也关了,视野里黑漆漆一片,只有脚心柔软的地毯提醒着他现在的位置。周怀净习惯黑暗,就算是没有灯也知道自己正在往哪儿走,转了一个弯,他敏锐察觉这是回卧室的方向。 进了两人平时睡觉的房间,里面的帘子厚厚地拉下来,半点光也透不进来。周怀净被带到床边,陆抑弯了腰按住什么位置,咔哒咔哒一阵响,床似乎移位了,面前戛然亮起一丝微弱的光。 一条长长的阶梯甬道出现在面前。 周怀净此时已经困惑到不行,抬眸问:“二叔,我们要去哪?” 陆抑不回答,反问:“愿意跟着二叔吗?” 周怀净望着陆抑,陆抑今天似乎格外不同,但又没什么不同,他依然语调温柔,微笑着望着自己。周怀净沉默了一瞬,点点头:“二叔去哪里,我也去哪里。” 陆抑唇角向上一翘,拉着周怀净向下走。 越往里,空气越压抑沉闷,灯光也愈发黯淡,直至消失。 陆抑沉默着,这份沉默连同空气一起压在周怀净的肩上,连呼吸都紊乱了频率。周怀净愈发不安,仿佛有什么即将重蹈覆辙,将他拖进黑暗的深渊。 不知在黑暗里走了多久,陆抑停下脚步,道:“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 周怀净:???? 陆抑轻靠在他耳旁,舌尖舔着小小圆圆的耳垂,邪恶哼笑道:“你不是人,你是天使。” 嗤。 一声轻响,细微的火光亮起,摇晃着映照出陆抑的面容。 周怀净抬眸,这是一间地底的圆顶屋子,墙上明明灭灭的红色蜡烛,烛油滴落在烛台上,正中间一张冰冷的白玉床,抬出去能卖不少钱,墙上四处挂着各种可怖的刑具,看起来就像一间刑房,但又干干净净,无丝毫血迹。 周怀净不及反应,陆抑已经将他抱起来,放到了白玉床上。大冷的天,寒气顿时渗入身体,周怀净打了个哆嗦。 床边四条锁链齐上,将周怀净的四肢都牢牢锁住,呈大字型无助地躺在那儿。 周怀净几乎是安分地任由陆抑动作:“二叔,为什么锁住我?” 陆抑嘴角带出笑痕,饶有兴致地咧开猩红如血的唇,手指爱怜地抚摸在一条锁链上:“这是囚住你体内神力的玄铁。”他的手指一转,慢慢描摹在周怀净眉间,“你那愚蠢的上神,不自量力地派你来策反我的下属。” 周怀净听着陆抑“一切都被我看穿了”的语气,陷入深深的迷茫。 枪和手杖被陆抑扔到一旁,他瘸着腿拉开一个抽屉,取出一把带着鞘的匕首,扔掉了鞘,露出锋锐冰冷的刀刃。 陆抑拿着刀子,立在床边,低着眸子微笑地注视着周怀净,刀尖轻松地划开周怀净薄薄的衣衫,而后是裤子和内裤。 周怀净赤着身被冰冷的床面刺激得寒毛倒竖,陆抑的眼神吃人地将他从上到下无一遗漏地打量个透彻,他瑟缩地想要蜷起身,却因锁链而动弹不得。 陆抑手中拿着他的衣裤,脸深深地埋进去,用力地呼吸一口,扬起脸时,表情如同吸了毒的瘾君子,异常毛骨悚然的满足。 周怀净亲眼看着陆抑将脸埋进了衣堆,脸对着他的内裤,不禁睁大圆溜溜的眼睛,脸渐渐烧出了艳丽的红。 陆抑手里不知何时,捏着一把打火机,啪嗒一下就将衣服点燃了。 猩红的火苗吞噬了衣物,陆抑咳嗽两声,把衣服扔远了任由它尽情燃烧,被火光照得鬼魅的脸转过来,漆黑的眼眸蒙上一簇重彩,咧开白森森的牙齿狞笑道:“我的天使,没有了衣服,你就再也不能回到天上去。” 如果云叔在,大概会瞬间抓狂。他老人家小时候心疼没人爱的小少爷,又爱好戏剧,于是隔着小黑屋讲了不少故事,其中之一就是天仙配。要是他知道陆二爷如此活学活用、中西合璧,非得把自己的嘴抽到再也说不出话不可。 周·小天使·怀净冷得牙齿发颤,但面无表情的神情清清冷冷,当真是几分清冽高洁,睥睨众生。 陆抑的血液兴奋地沸腾,周怀净在他面前犹如一只引颈待宰的羔羊,孱弱无依地瑟瑟发抖,那双眸子必定含着恐惧和颤抖,祈求地望着他。陆抑的目光从下往上,狎昵地望了一圈,对上周怀净的目光…… 困惑,茫然,期待? 周怀净一边打颤,一边好奇地看着他,等待着陆抑的下一步动作。 陆抑一把握住他的下颔,同他四目相对,唇边漾着笑:“怎么?直到现在你还在强作镇定?” 陆抑的大拇指桎梏在他下嘴唇边,周怀净忍不住用舌头舔了一下,今晚上吃了虾,陆抑的指头上都还是味道。 陆抑手上一个颤抖,松开了周怀净的下颔,眸光阴晴不定地盯着他。 就算是被束缚了神力,他的天使依然不容小觑,简单的一个动作就让他心脏狂跳,呼吸局促,全身发热。 陆抑愈发谨慎,不敢再碰周怀净嘴唇周围,但方才的动作激起他的施虐欲。 但凡背叛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他要背叛者尝尝痛苦的滋味。 他的手指温柔地撩开周怀净的额发,神经质的笑容清晰地映在那双漆黑清明的眸子里。 “我的天使,我要叫你同我一起堕入地狱的深渊。” “听着你哀求的低泣。” “品尝你无助的挣扎。” “染黑你。” “凌辱你。” 他的声音缓慢却不容置疑,带着难以描述的残暴和血腥,蛊惑的笑容无法令人感到丝毫的温暖,透出让人不由自主害怕恐惧的腥气。 他低下了头,逼近似乎在等待死亡的羔羊,舔住了少年的脖子。 逼仄的狭窄地下室,空气被火星点燃了般,越来越灼热,将两个人一同燃烧。 周怀净的意识时而清明时而模糊,陆抑舔遍他全身,将他身体的每一处都要吃进肚子里一般,似乎连灵魂也不容抵抗地被拆散了吞食殆尽。 周怀净从未尝过这样夹杂着痛苦和愉悦的体验,陆抑将他逼得一次次站起来,又一次次在他嘴里缴械投降。 陆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吃了小怀净不说,还吃了千千万万的小小怀净,简直吃了个饱。第一回的时候他还怔忡地盯着小怀净半晌,等第二次有了经验,陆抑找来绳子绑住它,逗弄个爽,然后才任由它播撒种子。 有一次,小小怀净糊了他满脸,俊美的脸庞就像是被欺凌了似的。陆抑温柔款款笑着,眼神露骨地盯着周怀净的脸,舌头舔去唇畔的液体,手指抹了自己脸上的东西,塞进了少年口中,在他唇舌之间搅了搅。 陆抑犹如解了封印,就算是身体不行还是花样百出,将周怀净困在这里一天一夜。等他理智回来之后,周怀净已经病倒了。 陆抑看着烧红了脸的周怀净,几乎目眦欲裂,解开锁抱着少年,拖着病腿跌跌撞撞从地下室里爬回卧室。中途好几次摔倒,陆抑将周怀净牢牢地护在怀里,滚了一脸尘土。陆抑无法遏制对自己的厌恶,也无法控制对他那死去的父亲的仇恨。那条腿如同耻辱的烙印刻在身上,从少年时期伴随到如今,父亲那句“杂碎”果真是对他最真实的评价。 陆抑全身发寒,梦魇缠身,但一丝灼人的温暖传过来。周怀净真实地躺在他的怀里,迷蒙着惺忪的眸,露出一线水光望着他。 他的男孩,正看着他。 就算是周怀净恐惧、畏怯、逃避,陆抑也绝不允许他离开。偏执也好,疯狂也罢。地狱太冷,若无周怀净,他想自己恐怕连心脏都会被冰封了。 周怀净嗫嚅着唇,陆抑心底一暖,将耳朵凑过去:“宝贝,你说什么?” 周怀净意识迷离,喃喃着:“爸爸……还要……” 已经站在阶梯上,见周怀净放在床上正要走上去的陆某人脚一软,从阶梯上滚了下去。 第50章 张启明得了命令赶来,身后跟着在陆家晃荡好几天的秦医生。 两人一进屋,便看到周怀净安静地躺在床上沉睡,而陆抑额头破了洞,血汩汩地糊了满脸,场面真是恐怖。 陆抑抬起冰冷的眼,胁迫道:“救他。” 秦医生以为陆抑发了病不受控制,亲手害死了周怀净,就算不死说不定也是残了。他急忙过去,撩开被子,面色古怪。 周怀净穿着素净的衣服,睡容稚气,但从锁骨上开始往上蔓延的咬痕清晰地印在上面,恐怕脱了衣服更加惨不忍睹。 秦医生做了个简单的检查,陆抑在旁边,没敢撩衣服,但他却发现周怀净身上的红痕冰雪里的红艳桃花似的开了满身,脖颈上,手上,双脚上,露出来的皮肤除了脸,没有一处被放过。 好在,这些都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大概是累得睡着了,怕只怕留下心理阴影。 “无碍。二爷一会儿让家庭医生再给做个检查,倒是您额头上的伤,赶紧包扎一下吧。” 陆抑眼睛盯着周怀净,松了口气地喃喃:“没事……没事就好……”说着,意识里紧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子松开,直直栽倒在地上。 家庭医生帮周怀净做了个仔细的检查,撩开上衣看到上面的痕迹,不禁为这个少年叹息。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陆二爷怎么下得了手? 秦医生随时候在一旁,等着第一时间帮周怀净进行心理辅导。本就是自闭症,又遭遇这样的对待,当时该有多少无人能援助的恐惧? 卧室里的窗户敞开,阳光洒落在地面上,浮尘在光影之中涌动。 床上的人似乎正在被噩梦缠身,双眉紧拧,面露痛苦,低低喃喃:“爸爸……爸爸……” 秦医生叹气:“可怜的孩子。” 梦里的周怀净被逼迫到顶点,想发泄而不可发泄,挣扎着想要解脱锁链解开绳索,遵循着自己的欲望半是哀求半是舒畅:“爸爸……要、要去了……” “小可怜”周怀净在梦里餮了个足,第一次解禁,身体的存量都被陆抑花式play掏空,就算做这种梦,该站起来的地方隐隐的疼痛已经爬不起来了,但他本人醒来时还仍有点意犹未尽。 一睁开眸子,一位老人家慈爱地看着他,道:“醒了?” 看到陌生人,周怀净瑟瑟地往后缩了缩,目光在室内寻找陆抑。 秦医生只看到周怀净害怕地瑟缩,目光飘散,如同正在竭力寻找一个安全之地躲进去的小兽。老人家心酸地道:“别怕,我是医生。” 周怀净兀自找人,就要掀开被子跳下床,一杯水被递到面前。他顺着水杯往上往,秦老笑眯眯地望着他。 “先喝点水。” 周怀净嗓子干渴,接过来喝完了,润了润喉咙,身体觉得舒服了许多。他舔舔唇,说:“二叔……我要找二叔……” 秦医生颇为惊讶,他以为周怀净会恐惧到再也不想见到陆抑,没想到竟然是他醒来想见的第一个人。 “二爷休息去了。” 周怀净掀开被子,原本光洁的一双脚,现在布着殷红的印子,可见陆抑对那儿的喜爱。他就要下床,跑去找陆抑,秦医生拦住了他说:“你二叔生了病,你想不想帮帮他?” 生病?周怀净停在那儿。陆抑昨天和平常不同寻常的表现,周怀净无法忽视,令他联想到上一世最后的一次见面。 “昨天的事情,就是发病。”秦医生尽量用简单的语言和他交流,“乖孩子,告诉我,昨天发生了什么?” 周怀净觉得面前的老人不是坏人,身上温和慈祥的气息很舒服。 “二叔说我是天使。”周怀净的语气里带着小小的骄傲。 秦医生:…… “他的天使。”着重强调了“他的”两个字。 秦医生:…… “还要和我一起下地狱。”这么惊悚中二的句子,周怀净说起来轻松自如,嘴里如同渗了蜜提高了“一起”两个字的音量,语调圆润自豪。 秦医生:…… 被塞了一口狗粮的秦医生说:汪。 这么一听,秦医生觉得自己误会了陆抑,听起来不像犯病了,而像是玩室内扮演。秦医生想了下陆抑的病情,勉强从周怀净小开心的词句里找到了关键点。他没亲眼见过陆抑犯病,但根据他对陆抑的了解,陆抑没什么安全感,多疑又自负,最忌讳的就是背叛这种事情。虽然不知道陆抑究竟脑补出了什么大戏,但是周怀净在里面扮演的角色无外乎背叛者。 不得不说,陆抑对周怀净的“惩罚”真是温柔了。 周怀净问:“二叔哪儿生病了?” 秦老复杂地看着他说:“他容易产生幻想,如果不及时控制病情,以后你和他都有可能受到伤害。” 周怀净似懂非懂。陆抑的幻想就是把他当成专属于自己的天使吗?周怀净有点儿小雀跃。 “甚至可能导致死亡。” 周怀净一直飘忽的目光凝聚在一起,直直望着秦老。 死亡? 他不可抑制地想到上一世,陆抑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他。 就是因为生病了吗?而他却没有发现。 “所以,你愿意帮助我治疗他吗?”秦老看得出周怀净对陆抑并无抵触,即使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相反,他竟然觉得周怀净似乎有点……开心? 周怀净点点头,软软糯糯答:“愿意。” “好孩子。”秦老笑着点点头,“我给他开了药,以后你监督他按时吃药,好吗?这样也能避免昨天那种事情的发生。” 避免,昨天那种事情的发生? 周怀净突然一点儿也不想监督陆抑按时吃药了。 秦老莫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尽管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他还是及时补上了一句:“为了二爷的性命着想。” 周怀净纤细的手指拽着被角,心不甘情不愿地乖巧点点脑袋。 离开陆家时,秦老先生好像苍老了一岁。有陆抑这家伙折腾他已经够累了,现在他没事找事地又给自己找了个病人,感觉退休的日子更远了。 还好周怀净这孩子又乖巧又配合,不像陆二爷那种动不动就甩脸子阴晴不定的。 秦医生竭力忽视自己不祥的预感。 周怀净等秦医生一走就跑去找陆抑。主卧被他占据了,陆抑被人送到隔壁的房间里,只有云叔在那儿守着。 云叔看到周怀净青青紫紫的脖子,轻轻叹气,试图挽救陆二爷在周怀净心里的形象:“怀净少爷,请您别恨二爷。二爷也是喜欢您,才会做出这种事……” 周怀净走到床边,看着沉睡的陆抑,额头还包着纱布。 周怀净:“我也想对二叔做这种事。” 云叔心想,怀净少爷果然是恨了二爷。 “怀净少爷,您看二爷身上的伤,都是为了保护您才摔出来的。”云叔语言匮乏,这种时刻,他一手带大的张启明才应该出场,毕竟讲歪理的能力不是谁都有。 周怀净在陆抑身上看到诸多擦伤。 云叔看到周怀净似乎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才意识到他被二爷关起来,大概是没吃饭。“怀净少爷稍等,我去让人送饭上来。” 周怀净等云叔一走,趴下去在陆抑的脖子上模仿着之前这人对自己做的事情,吮了又吮,吮出了一个红印子,心满意足地探出小舌头狗狗似的舔了舔。 陆抑睡梦中发出一声轻哼,周怀净抬起头僵在那儿,见陆抑没有转醒的趋势,又大着胆子凑过去。 陆抑的嘴唇干干的,有点儿苍白。周怀净转战到嘴唇上舔吮,上下四颗门牙把大块的死皮给咬下来,然后湿润的舌头抚平上面的褶皱。等他从那儿离开,陆抑的嘴唇被弄得虽是肿了,但也有了血色的红了。 周怀净目光再一转,陆抑的脸色也是苍白的,他又想扑上去弄点儿红色,这时云叔敲门,他下意识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和陆抑亲近时的场景,只能住嘴了。 云叔端着午餐进来,目光扫过陆抑时一愣。怎么才离开一会儿,二爷的嘴就肿了?这天气,哪儿来的这么凶猛的母蚊子? 窗边正好一只蜜蜂四处找着出口,一下下晕头转向撞在玻璃上。 云叔顿时恍然,将东西放置好了,开了窗将撞得软在地上的蜜蜂逮了从楼上丢出去。 可惜,他只当是蜜蜂造的孽,却不知道是周·公蚊子·专叮陆抑·怀净捣的鬼。 周怀净端着碗在床边的桌上吃饭,吃一会儿看一眼陆抑,仿佛那颜值能下饭。清淡的饭菜吃在嘴里,周怀净却甜到了心底。 吃完了,周怀净又木木盯着陆抑的脸瞧,那样直勾勾的眼神,云叔生怕他一个想不开,就跑上去活活掐死了陆二爷。 陆抑从台阶上摔下去的那一下有点狠,额头磕破了任由血径直流,结果贫血了。好在没有大碍,睡上一觉,醒来了补补就行。 卧室底下的地下室,知道的人不多,但称不上密室。陆家仇家不少,里面的甬道路线复杂,通到外头去,以防家里出了事,大家也好有条退路。至于地下室,多是储备一些粮食枪火之类,也算是另一种储备仓。这么多年,真被丢进去里头关着的,只有陆抑。 火烛不点燃时,只要无尽的漆黑。那张冰冷的白玉床是后来才搬进去的,过去那间房里只有墙上的刑具,白玉床的位置摆着十字架,绑在上面用鞭子抽到哭喊得再大声也不会有人听见。 云叔却不是前去看望他,而是奉命在地下室的铁栅栏门外看守。陆老先生不让开灯,云叔等着换班的功夫,黑暗里难免恐惧,一则则故事既是说给陆抑听,也是说给自己听,倒不知是为谁消磨时光。 后来,和那件事有关的人都死了,除了他。 周怀净等着陆抑醒来,半点儿也不觉得无聊。守在陆抑身边,他也能就这么过一辈子。 当然,如果陆抑能醒来就更好了。 周怀净贪图快乐,对待情事没道德的束缚。 一个昏迷的陆抑,一个能动的陆抑,周怀净选择得很轻易。 周怀净:能动爸爸离开的第一天,想他。 第51章 周怀净等着陆抑醒来,结果陆抑连晚饭都睡过了。周怀净一个人孤零零吃完饭,洗漱完爬进了陆抑的被窝。 周怀净要睡了,云叔只能先行离开。说好的痛不欲生呢?难道周怀净在假装平静,只为了所有人都放松警惕的时候实施报复?云叔整个人都是懵的,心里产生一种“贵圈真乱”的荒诞感。 陆抑太能睡了,周怀净凑在他脖子间翕动小鼻子,闻着熟悉的气息闭上眼。陆抑的脚有点冰,周怀净把脚伸过去给他暖暖,舒舒服服地睡了。 陆抑一醒来,浑身舒泰,暖意不断从怀里的人身上蔓延过来。 他的小太阳睡得嘴巴微张,口水湿了他胸口的衣衫。陆抑低低笑了笑,手指抹去周怀净嘴边的津液,小心地从床上起来。 下楼时,云叔正准备关灯,看到陆抑,恭敬道:“二爷睡了一天了,我去给您备饭。” 陆抑冷淡点了下头,刚走到沙发旁,手指按在柔软的靠背上:“怀净吃过了?” “吃过了。”而且午饭和晚饭都吃得挺多…… “嗯。”陆抑顿了下,“他今天……” 云叔十分识趣:“怀净少爷守了您一天了。” 陆抑嘴角克制不住地往上翘,云叔已经去准备晚餐了,没能看到他家二爷像个堕入爱河的愣头青,半点也不高贵冷艳。 这次的事情之后,陆抑不敢和周怀净单独住在一起,万一出事情,如果其他人在也能及时来阻止他。 陆抑吃完了回房,隔着落地玻璃看着熟睡的周怀净,站在阳台上一根接着一根抽着烟。冷风穿过,红色的火光明灭,陆抑的脚边落了一地的烟头。 直到天空见明,陆抑才进屋,整理完一地的烟头洗个澡,躺到床上抱着周怀净眯了一小会儿。 周怀净嗅觉灵敏,被一大股烟味熏醒,扒拉着陆抑的嘴巴闻。 陆抑被掐着嘴醒来,对视上一双清亮的眸子:…… 周怀净:“二叔,你身上有烟味。” 陆抑握住他的手,带离了自己的嘴:“二叔以后不抽了。” 周怀净困惑:“为什么?”他一个劲往陆抑怀里钻,脸凑过来嘟哝,“我也想抽。”说着嘴巴咬住陆抑的唇,吧唧一声,模仿抽烟吸了一口,“好香。” 陆抑牌香烟,一抽就响,特别带感。 陆抑:…… 把扒在身上的周·八爪鱼·怀净给胡撸下来,牢牢锁在怀里不让乱动。 周怀净安安分分地被陆抑抱着,耳边是陆抑的脑袋,唇贴到了耳朵上,亲昵地磨蹭了一下,有着大提琴低沉优雅的嗓音对他说:“宝贝,二叔那天做错了。你怪不怪二叔?” “唔。不怪二叔。”周怀净甜甜道,“我喜欢二叔……” 陆抑嘴角微弯。 “对我做那事。” 陆抑:…… “二叔,我还要。” 陆抑:…… 陆抑的手被周怀净拉住,放在了某个地方上。 周怀净说:“二叔,你动啊。” 陆抑咳了一声,握住小怀净掂了掂,心底生出一丝隐秘的羡慕。 陆抑一边握着小怀净,一边抚摸周怀净光滑的肌肤。周怀净在他耳侧细细喘息,身上愈发滚烫,甚至渗出了湿滑的汗液。陆抑触到温软的皮肤,呼吸粗重,皮肤饥渴非但得不到缓解,还越燃越烈,恨不能和周怀净融在一起。 两人一番大汗淋漓,最后周怀净发出小兽般的低泣,哭着说:“二叔……二叔……我、我起不来了……” 陆抑被浇了一头冷水般顿时清醒,怀里的人浑身滚烫,但下面乖巧地伏着,任凭温柔的安抚或是诱惑的撩拨,就是没反应。 *** 家庭医生已经忍不住想要冲陆抑翻白眼了,就算是看人家孩子好欺负没人替他撑腰,也不该这么折腾。他一边压着脾气,一边把事情说得愈发严重,生殖器再撸以后一辈子都站不起来。其中心思想归结起来就一句话——撸伤了。 才刚破戒就一天一夜没间停地玩耍,刚休息了一晚上还来,陆二爷有手就费个力气,但人小孩还得费点存量啊。那么多子子孙孙都给撸墙上了,没点存货哪儿还能爬起来? 陆二爷更是有意思,不给看周怀净的状况还要他治病。家庭医生被折腾得没脾气,听说破了点皮,留了点儿药膏再三告诫禁欲一个月,然后就走了。 周怀净一听一个月内不能做,心里难过。但他也知道不能这样随便玩了,上厕所的时候那里疼得抽抽,又是破皮又是使用过度,短期内不能做些不可言说的事。 晚上洗完澡,陆抑将他圈在怀里,扒了他的裤子温柔地将小怀净掏出来。他对那儿熟悉到灵魂里,不仅用眼睛看过,鼻子闻过,双手摸过,还用舌头舔过,牙齿咬过,已经侵略了个遍。 小家伙已经蔫了,周怀净也是神色蔫蔫,主人和小东西都是受了巨创。 陆抑取过药膏,手指轻缓地帮他涂上药,然后拉上小裤子,亲了亲周怀净的脸蛋安慰:“宝贝,等你好了,二叔再帮你。现在该睡觉了。” 周怀净对自己的小兄弟表示失望。他眼睛忽而一亮,道:“二叔,我来帮你吧。”那种舒服到骨子里的感觉刻骨铭心不可磨灭,周怀净自己不可以,但可以让陆抑也试试啊。他想让陆抑也开心。 陆抑浑身僵硬,把周怀净放到床上,拉上被子:“不用。” “为什么不用?”周怀净脑袋陷进枕头里,双眸清澈:“二叔也起不来吗?” 陆抑掖被角的动作一僵,整个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隔了会儿才想起拿鸡毛当令箭说:“因为我是你的父亲。” 周怀净化身好奇宝宝:“为什么?” 陆抑:因为站不起来…… “因为父亲可以教育孩子生理知识,但孩子不能反过来教导父亲。” 周怀净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恍然大悟地受教了:“哦。” 周怀净来了陆家之后,陆抑联系了林之,让他到自己府上给周怀净教授钢琴。林老先生摸清了其中的事情,但不想多管。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虽然是老师,也还是外人,而且看周怀净在这儿似乎脸上的肉都要养出来了。不过好歹和周家的人报了一声平安。 这次林老先生带来个消息,有一场M国的钢琴比赛,建议周怀净参加。 周怀净问:“有钱吗?” 要是别人胆敢一上来就问这话,清傲的老艺术家早发脾气了,但周怀净发问,林老却知道这孩子不是外头一个劲往钱看的俗人。周怀净在陆家什么都不缺,怎么会想要钱。他不禁问:“怀净要钱做什么?” 周怀净说:“我要挣钱养二叔。” 林老虽然不识货,但也知道按照陆抑这种花钱大手大脚的程度,周怀净弹一辈子钢琴都供不起他一年的花销。不过有这份孝心想要回报“养父”,也是十分难能可贵的。唉,陆家的混小子,就这么把人家家里的宝贝给抢来了,多少有点儿可恶。 林老没打击他,而是说:“有钱。” 周怀净用力点头:“我要参加。” 周怀净满脑子都幻想着用钱买座楼,楼里有个大笼子,笼子里放张床,床上躺着个陆粑粑。周怀净每天挣完钱回来就亲亲陆粑粑,开开心心地滚进陆粑粑的怀里,然后再欢欢乐乐地拉着陆粑粑的手来一发。 隔几天,秦医生送药过来,交给周怀净,细细叮嘱了药的吃法。 周怀净抱着一堆药,蹲在床边一样样细细瞧,捣鼓出来几颗,不小心滚到地上,被他拿在手里吹了吹丢回瓶子里。 陆抑正在工作,瞅几眼趴在地毯上的周怀净,瞧到药瓶拧了眉:“怀净,你在做什么?” 周怀净把今晚要吃的药都倒在了掌心里,献宝似的捧给陆抑看:“二叔,秦医生给你的药。” 陆抑眉头一蹙,正想说扔了,却见周怀净光着脚丫子走过来,上面的红痕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消失,不禁晃花了眼。 周怀净把小捧药放在桌上:“二叔生病了,要按时吃药。” 陆抑不是不信任周怀净,而是不信任秦医生。除非似周怀净制作出来的药,否则他哪敢放心吃。虽然他目前没看出秦医生图他什么,但不代表以后不会发现。更何况秦医生光收钱没见有什么建设性意见,没见他到现在都还没站起来吗? “二叔不吃药也没事,这些都扔了吧。”陆抑诱哄。 周怀净心里做着挣扎。陆抑吃→病好→不能不管不顾抱着胡闹。陆抑不吃→绑着他胡闹→他还是陆抑的小天使。 是陆抑说不吃的啊,周怀净几乎要向陆抑投降了,但想起来秦医生说陆抑严重了会死,他不怕死,但害怕陆抑死。 周怀净脑海里的小恶魔红着眼睛泪汪汪委屈咬手帕败给了小天使。 每个怕苦的小孩都得大人好好哄着才愿意乖乖吃药。 周怀净:爸爸真像小孩。 还好他有哄陆抑吃药的好方法。 周怀净捏着一颗药对着灯光看了看,在陆抑还不及反应的时候,拿到嘴边舔了舔,小大人似的哄着陆抑:“二叔,这药不苦的。”说着把药凑到他唇旁边。 陆抑几乎无力,顺从着周怀净的动作,舌尖卷过他的手指尖,把药吞了下去。第一颗如此,陆抑却不敢让周怀净尝试第二颗。好端端的吃药,不说药里有没有问题,苦到了他家小宝贝,他也是要心疼的。 陆抑抓起桌上的一大把药,也不细看,直接全塞进嘴里咯嘣咯嘣咬着吃完了,看得周怀净舌根发苦。 监督陆抑吃完药,周怀净舔了药觉得苦,看完陆抑吃药感觉更苦了,舌头都隐隐发麻。 陆抑拉开抽屉里专门帮周怀净准备的零食,取出一盒水果糖喂给周怀净。周怀净嘴里含着一颗,没等他上牙齿咬,陆抑抬起他的下巴,嘴唇贴上来吻住他,抢走了他嘴里的糖果。 周怀净眨眨眼睛,从喂陆抑吃药那一刻开始隐隐委屈的心情得到了一点平复。 今天喂药成功,明天继续。√ 第52章 周家被允许来看看周怀净,已经是接近年底了,一同来的还有回国以后就被晾在一边的陆英夫妇以及两个孩子。 周怀净毕竟要在陆家常住,周怀修就帮他整理了一箱子过来,让人送到了两人住的楼里。陆抑不在,云叔全程招待,周怀修说要亲自来叫弟弟起床,他就答应了。 周怀净已经起床,迷迷瞪瞪地一摸床边空了,知道陆抑不在家,立刻就没了睡意。刚听到敲门声,而且是哥哥叫他名字的声音,他不假思索就打开了门。 周怀修准备好的笑容瞬间坏死在脸上。面前的弟弟脸比在家里还圆润,身上穿着一件衬衫,露出两条修长白净的腿,看到自己时,憨憨地歪着脑袋睁着水润的眸子喊:“哥哥。” “你怎么穿着这种衣服?”周怀修挡住了云叔的视线,尽管对方在第一时间就低下了头。 周怀净懵懂:“这是二叔给我的睡衣。” “他没给你买新的?”周怀修一瞬间就看穿了陆抑的险恶用心。是个男人都知道,让一个人穿着自己的衬衫当睡衣究竟暗示了什么。陆家还能穷到买不起睡衣? 周怀净点着脑袋说:“二叔的衣服香香的。”说着就要把衣服撩过来给他闻。 周怀修大手制止他:“你快去换身衣服,我给你从家里带来了不少东西。”顿了一下,强调道,“有睡衣。” 周怀净只能作罢,关上门去换衣服。 周怀修眼睛利,就那么一会儿工夫,已经打量了屋内的摆设构造,还有许多成双成对的东西。他阴着脸问:“陆家穷到连间客房都没有吗?” 云叔笑眯眯回:“让两位主人住客房,没这道理。” 周怀修:“……” 总之,陆家的“道理”就是陆二爷的心情。 周怀净一从房里出来,周怀修立刻变回温和脸,速度快得云叔嘴角一抽。 箱子里放着他在家里常用的东西,冬天版绵乎乎的小熊睡衣,一叠琴谱,还有零零碎碎的东西。周怀净摸出一个盒子,里面装着六张手帕。 “我看你把这东西放在书桌上,摆在重要的位置上,就想着大概是有用,一起带过来了。”看到弟弟欣喜地对盒子爱不释手,周怀修摸摸那头软毛。 周怀净打开盒子,一二三四五六,一条也没少。这是这一生陆抑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 “爸爸妈妈也来了,怀净,东西先让人收着,我们先去大厅那儿。” 周怀净爬上楼,先把盒子放好了才和周怀修去大楼那儿。 周家人已经等在那儿了,连管家也在那。 “伯父伯母,李爷爷。”周怀净一脸认真地一个个叫着。 管家:“小少爷一段时间没见,瘦得见出了骨头。”说着擦擦老泪。 周氏夫妇倒是想好李管家唱作俱佳,但看到周怀净圆乎乎红润润的白嫩小脸,不忍心昧着良心责怪陆抑不会照顾人了。 “怀净,过来给伯母看看。”周夫人很是想念,拉着周怀净的手,“想不想伯母?” 周怀净和陆抑待在一起,早就乐不思蜀,根本没怎么想念周家人。听到伯母这么说,他不禁有点儿小心虚,偷偷地低下头。 周夫人以为他是想得说不出话,摸着他的脑袋安慰着。 一家人还没说多久的话,一道声音插进来道:“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 门外走进来陆英一家。陆英穿着宽松的袍子,面容刚毅,看着像个固执的老学究,一点儿不像个做生意的。陆夫人面容清丽,颇有点儿南方女子的韵味,身姿窈窕,巧笑倩兮,看起来还是二十多岁的模样,不像两个孩子的母亲。再之后跟着陆常,身边带着个可爱的小姑娘。 周怀净多看了陆英两眼。陆英和陆抑长得不像,女蜗在捏泥人的时候,陆英就是凑合堆出来的,而陆抑是精雕细琢的。陆英常年戴眼镜,周怀净却一眼看出来他的眼睛和陆抑有些相似,狭长而清冷,都是不易亲近的人。 “怀净看着真是可爱。”陆夫人笑眯眯凑过来,就想逗逗小家伙,但不等周怀净躲开,陆英一把把她刚伸出去的手给握住了。 “别胡闹。” 知道自家丈夫醋劲大,陆夫人改动手调戏为语言调戏:“怀净真是漂亮,给我当儿子要不要?” 周怀净毫不犹豫拒绝:“不要。” “为什么不要?”陆夫人偏就不依不挠。 “我有爸爸。”周怀净骄傲地说。 陆夫人笑道:“你有爸爸,但不是还缺一个妈妈?” 周怀净陷入沉思,他现在的确是有陆抑爸爸,也的确没有妈妈。陆夫人的逻辑完全没有问题,但周怀净心里沉甸甸的就是不想要妈妈。 陆英对妻子的无厘头无力,这般胡闹,难道还要给陆抑当妻子?陆英将自己和陆抑比较了一番,论容貌财力权势真是输得一塌糊涂,怀里兜着的醋从绷着的毫无表情的脸上溢出来,下定决心今晚上就买机票带着妻子远离陆·公狐狸精·抑。 “表哥真好看。”陆久高兴地奔过来,如同一只花蝴蝶。 陆夫人又开始打歪主意,笑道:“这样好,以后怀净娶了我家久久,也得叫我妈妈。” 陆久开心地向陆常炫耀:“哥哥,你看妈妈都同意我嫁给怀净表哥了。” 陆常无语地看着不靠谱的亲妈即将把自己的妹妹带歪,默默吐槽,只要二叔活着一天,这些都是妄想。 周怀净:“我不要娶她。”他神色郁郁,“我要娶的人是二叔。” 这话一出,其他人都当笑话听,周怀修、陆常和陆夫人却都落在心上,多加注意了,两个年轻都是面色一凛,而陆夫人还是笑呵呵的。 午饭陆抑没回来一起吃,周怀净从早上开始神情就蔫蔫的,也只会草草吃了点就吃不下了。 周怀修离开前趁着别人不注意,拉着弟弟问:“怀净,你告诉哥哥,你和二叔,有没有……”他顿了良久,害怕弟弟不理解,直白道,“上床?” 周怀净点点头:“我们每天都一起上床的。” 周怀修:“……不是。我是说,做……咳咳,他有没有碰你的身体?” “有啊。”周怀净肯定地回答。他最喜欢碰陆抑的身体了,每天都要滚在陆抑怀里才睡得香。 看着弟弟纯洁的眼神,周怀修挫败:“你还记得哥哥给你上的生理课吗?” 周怀净点头。 “男女之间做的那种事,你们做了吗?” 周怀净睁圆眼睛:“唔,男生和男生也可以做吗?” 弟弟的表情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秘密,眼底的亮光简直灼瞎自己的眼睛。周怀修莫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正经搪塞道:“好了,哥哥要走了,你在这里照顾好自己,有时间打电话,我来看你。” 周怀净心不在焉。 一群人前脚刚走,陆抑后脚就回来了。 周怀净趴在房间里捣鼓自己的东西,从后背揽上来温暖的怀抱。 “让我看看,你哥哥给你带了什么?”陆抑的脑袋重重地压在周怀净的肩膀上,蹭了蹭才往前看。 周怀净献宝地把箱子拉近:“哥哥给我带了睡衣,巧克力棒,糖果……”他一样一样点着。 陆抑一件那件睡衣,脸黑了下。看看他那大舅子,都在出什么馊主意? 陆抑倒是不介意低了个辈分。 这一家子的关系真是混乱到极点,要真能领个证,周怀净到底算是和周氏夫妻同辈呢,还是陆抑和周怀修同辈? 周怀净数着数着,掏出了个盒子,打开来给陆抑看:“二叔,手帕。” 陆抑神色一怔。 周怀净给陆抑介绍手帕,从阿大阿二到小五小六,一个个点过去。 陆抑不禁笑了,夸赞:“宝贝数数真棒。”说着把周怀净完全搂在怀里,手指从腰肢的衣衫下钻进去,抚摸着光洁的皮肤发出一声喟叹,在肚脐那儿辗转一圈带起周怀净的轻颤,便向着下方滑去,语调严肃正经到宛如新闻联播的播音腔,“一会儿好好数数有多少个小小怀净,二叔要检查作业。” 距离上一次的亲密过去许久,周怀净终于能开荤,身体敏感得再发颤。陆抑舔着他的脖子,手指情色地揉弄两圈,把裤链拉下来,掏出了小怀净,忽轻忽重挑逗着让周怀净发出承受不住的轻喘。 周怀净边喘边说:“二叔……我不要二叔……娶婶婶……” 陆抑舔着他的耳垂,模糊不清低哑道:“好……”他贴着周怀净的耳朵,低低地宠溺地说,“二叔娶你。” 周怀净脑子里一团乱,模模糊糊地想:爸爸的妻子叫妈妈,二叔的妻子叫婶婶,所以他得叫自己妈妈或者婶婶? 周怀净很快就放弃了思考,因为陆抑已经将他逼迫到顶点,最后无力地重重一声喘息倾泻出来。 “宝贝,你今天真快。”陆抑亲昵地吻了吻他的侧脸。 卡其色的裤子被染湿,周怀净的面庞红润地宛如一团燃烧的红梅,眸光水润迷蒙,看上去淫靡不堪。 陆抑顺手取过一条手帕,帮他擦了擦明显的痕迹。 周怀净看到可怜的帕子,叫道:“二叔,那是小六!” 陆抑不着痕迹把帕子往自己口袋里装:“乖孩子,以后我们还会有小七小八小九……” 晚上睡觉前,周怀净找着他的小熊睡衣,箱子翻了又翻就是没找到。 陆抑走进来,若无其事问:“宝贝,你在找什么?” “我的睡衣不见了。” “这里。”陆抑取出又一条新衬衫,今天是大红的颜色,周怀净穿上去就是一只专门妖艳燃烧专门色诱他的狐狸精,陆抑跃跃欲试,一段时间没剃的头发硬茬茬地竖起来。 “不是这件啊。”周怀净拧着眉,“哥哥给我带的小熊睡衣。” 陆抑嘴角一咧,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宝贝,你忘了你今天刚把小小怀净射上去了吗?我让人拿去洗了。” 周怀净一愣,乖乖去接衬衫洗澡。出来时穿着大红的衬衫睡衣,肌肤被映衬得更是雪白。他一眼看见陆抑坐在床边手里拿着条手帕,陶醉地闻着,头发密密麻麻地竖起来。 周怀净心脏欢快地跳着。原来陆抑也喜欢闻手帕啊~ 第53章 陆抑正在午睡,周怀净趴在他旁边玩了一会儿他的睫毛,被握着亲在了手心,总算安分了点。过了会儿,他还是没有睡意,于是自己跑到书房去玩。 书房里的书很多,书架成环形摆开,浩浩翰翰,存放了许多的精装书,更多金贵的另外放在书库,调了温度有专人管理。陆二爷哪里看得完那么多书,摆在这儿基本上是个摆设,偶尔掏出一两本斜躺在摇椅上瞅两眼沾点风雅气就算不错了。恐怕就连他本人都不知道书柜里都有些什么书。 周怀净瞥了瞥架子上的书,蹲下去打开柜子,在里面摸出了一本书,看了看,又摸一本书,眼睛惊奇地津津有味看起来。 如果陆抑现在在场,一定能发现这些都是他之前让张启明去置办的生理辅导教材。 陆抑整两天发现周怀净突然喜欢看电视了,还都是各种泡沫剧,不仅看着,还边拿支笔写写画画着什么,纸上的鬼画符就算陆抑趁着他睡觉时偷偷看两眼也还是看不懂。 周怀净突发奇想要吃牛排,陆抑立刻答应,让人做好了送进来。张启明眼观鼻、鼻观心,提前布置好一桌浪漫的烛光晚餐,牛排玫瑰烛火都备上了,还放了两只高脚杯,一瓶可乐。 周怀净从一开始就来围观了,指着可乐说:“要酒的。” “怀净少爷,喝酒会醉的。”张启明解释加恐吓,“喝醉了二爷会变身。” 周怀净突然脸一红:“真、真的吗?” 张启明默默闭嘴:好像不小心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既然周怀净坚持要红酒,张启明只能去取了一瓶存在酒窖里的酒,放在冰块里一起端上来,逃离是非之地一般飞快遁走。 陆抑下了楼,周怀净正在玩冰块,红烛的火光映衬得他的脸庞格外朦胧清隽。 陆抑坐到他对面,边切着盘子里的牛排,淡淡瞥了眼放着的酒:“想喝酒?” 周怀净点着脑袋,抱起酒瓶子在怀里拔塞子,半天也拔不出来,刚张开嘴打算用牙齿咬,就被陆抑轻叹了口气,从怀里取走了瓶子。 “宝贝,别磕坏了牙。”陆抑把切好的牛排和周怀净面前完整的一大块牛排对调,然后拿出开瓶器拔塞子。 周怀净还以为陆抑也要用牙咬开,正想说别“你也别磕坏了牙”,就见陆抑已经开了瓶子。他偷偷舒口气,万一陆抑的牙齿断了半截,小怀净跟着遭殃不算什么,他也会心疼的。周怀净亮亮的眸子盯着陆抑的嘴唇,陆抑莫名背脊一寒,抬眸望着周怀净时,少年是一如往常的纯洁模样。 陆抑把倒好的酒放在他面前,周怀净端起来,小动物似的舔了一口,紧接着眉头都拧成了一团,难受地皱起来。 陆抑笑了下,手指擦过他唇边的酒液,含进了口中,唇边带起丝丝扣扣缠绵的笑意,舌头舔了下唇:“真香。” 周怀净一下就想到了那次陆抑被白色液体沾了一脸,他也是这样的神情,也是这样舔着唇说又香又棒又好吃,唔,难道那个也是红酒味? 周怀净没喝过酒,没一会儿就醉眼迷蒙,惺忪地望着陆抑。餐桌上布置典雅,烛光淡淡暧昧,周怀净手指颤抖,酒液从被子里蔓延出来,倾落在衬衫上,打湿了洁白的衣衫。他睁着眼睛望着陆抑,瞳眸里漾着水光,意识基本不清醒了。 没喝酒的周怀净像个小天使,喝了酒的周怀净像个小妖精。 陆抑被周怀净半眯着眸子望来的一眼看得浑身僵直,体内蠢蠢欲动,当即抱起周怀净上楼。 陆抑将人放在床上,当即压上去,手指插入周怀净黑色柔软的头发里,抚摸着头皮。“我真想一口吃了你。” 周怀净朦朦胧胧地想:我也是。QAQ 于是陆抑就真把人剥光了,舔着吃了个爽。 第二天醒来,周怀净检查着自己布满红印的身体,没感觉屁股疼。迷迷糊糊的记忆里,陆抑把他从头吃到尾,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和电视剧里说好的不一样啊。 周怀净困惑不解,掏出纸张把作战计划第一条划掉。 周怀净等着雨天,天公作美,过了两天就是雨天。 从陆抑出门,周怀净就蹲在屋檐下等人。 云叔担忧地说:“怀净少爷,天冷,您到屋里去等吧。” 周怀净摇摇头,手指向外伸,接了一串冷冰冰的雨水。“我要等二叔。” 云叔感慨,本以为二爷掳了个人回来,正常的话哪个不是一哭二闹的,但这位周少爷非但不吵不闹,还把他家二爷压在下面了……怪不得二爷这么多年身边没人哦。 周怀净趁着云叔不在,偷偷跑到雨里站了一会儿,感觉衣服有点儿湿了,再跑回来。 陆抑早早回来,刚打开车门,周怀净伞也没打就从屋檐下跑出来扑向他,被他抱了个满怀。 冬天的雨不大,但阴冷,落在身上那寒气也想要侵入骨头里。陆抑担心他着了凉,忙打了伞将他护在怀里,手上摸到他微微湿了的衬衫。 刚进屋,陆抑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头发,又摸了一把衣服,皱了眉头:“衣服怎么这么湿?” “怀净少爷一直在屋檐下等您回来。”云叔适时道。 陆抑拧起的眉头舒展了些:“二叔带你去换衣服。” 周怀净打了个哆嗦,乖乖跟着上楼,手指在背后轻轻比了个“V”。 衣服被水沾湿了,凸显出腰肢的曲线,从修长的脖颈往下延展出优雅的线条。 陆抑的目光从那头浓密的黑发向下,狎昵地用眼神剥开了那层衣衫,抚触光洁的肌肤,上面是他所熟悉的温度。 周怀净背对着陆抑解扣子,上半身的衣服脱了,露出零落的红痕,近乎诱惑地散布在洁白的皮肤上。 周怀净正要脱裤子,一双咸猪手已经握住了他的臀部,大力捏揉两下。 陆抑喉咙发紧,低低笑道:“宝贝,你在勾引我吗?” 周怀净靠在他怀里哼哼,陆抑的手法娴熟到让他揉面团一定也能揉得绘声绘色。 陆抑听着周怀净情动的声音,身上也热了,将周怀净压倒在床上,扒开裤子贴身接触。 周怀净艰难如乌龟翻身,正面对着陆抑,两条修长的腿圈着陆抑的腰,眼角绯红靡丽,抱住陆抑的头,手心被刺刺的头发扎得微痒。他用小怀净轻轻顶着小陆抑,又蹭了蹭,催促道:“陆抑,你进来啊……” 陆抑僵硬,拉下周怀净的手,狼狈地从床上爬起来。 周怀净怔楞在床上,动作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 陆抑将他抱进怀里,严肃地说:“宝贝,我可以给你最大的欢愉,但你不能碰我……” “这里吗?”周怀净说着一只手就按到了陆抑的胯下。 陆抑抽口气:“……”虽然站不起来,但被小可爱一碰,真特么舒服。 周怀净疑惑地捏了捏,说:“二叔,为什么我不可以碰它?” 陆抑倒吸凉气,真想把天真的小家伙吃得骨头也不剩。他维持着严肃正经的表情,抓住捣乱的小东西,说:“因为我是你爸爸。” 周怀净:“哦。”乖巧地没有反驳,他在陆抑怀里仰起头,看着对方的眼睛,问,“我不碰的。” 陆抑不知是失落还是高兴。 “爸爸,我可以看看它吗?”周怀净的眼睫无辜地颤了颤,好奇地说,“好像比我的大呢。” 陆抑:…… 周怀净抑扬顿挫地强调:“不碰的。” 陆抑:…… 周怀净说着就扒开陆抑的裤缝朝里看。 陆抑:…… 周怀净:“二叔,它好安静啊。” 陆抑:…… 周怀净比划着:“唔,好像有18cm啊。” 陆抑:…… 周怀净开始用自己勉强学过一点的语文水平做出生动的描述:“有点儿像粗蛇,又像大粗绳,粗粗的。” 陆抑:…… 陆抑的心如同死了一般,寂静的,不再跳动。 *** 秦医生十分苦恼,他原本只有一个大麻烦,但现在有两个了。 陆抑从他来了笑容就十分狰狞,活生生要将人撕碎了,看得他心惊胆颤。陆二爷也就是个怂货,在他们面前怎么凶狠怎么来,但到了周怀净面前,野狼活生生被饲养成一条哈巴狗,让往东就不往西。 陆抑近来几乎没出现过幻觉,臆想也减轻了。可惜一病未平,一并又起。奈何陆抑话里行间真假难辨,秦医生笃定陆抑有所隐瞒,但他不是上帝,陆抑不愿意配合,他哪里有医治的方法? 秦医生好不容易送走了陆抑,后脚周怀净就敲门进来了。 周怀净神色落寞,进来了领了药就要走了。 秦医生从陆抑那儿猜到两人估计生活不和谐,主动温言宽慰:“怀净啊,有什么烦恼可以和我说。” 周怀净满腹疑虑,半晌才问:“秦医生,我要怎么才能成为二叔的爸爸?” 秦医生:……风太大,我听不见。 周怀净:“二叔说,只有爸爸才可以碰儿子的生殖器。” 秦医生:……哦豁,原来陆抑还是站不起来啊。 “可是二叔不肯配合我啊。” 秦医生:…… 秦医生觉得需要给陆抑加一味药,保管他一辈子也爬不起来,没机会带歪小孩。 周怀净接到程思古的电话,说他要转学了,临走前想要和他见一面。 周怀净得了陆抑的同意,被送到和程思古约好的古寺。 好长一段时间没见,程思古面色不太好,看到他神色蔫蔫地道:“怀净,你长胖了啊。” 周怀净淡淡地“唔”了声。 “听陆常说,你现在和你的表二叔住在一起,怎么样?”程思古知道的不多,便问了问。他知道父亲升职似乎也和陆家的家主有点儿关联,说起来也算他们家的恩人。 周怀净露出笑涡:“二叔很好的。” “哪儿好?”程思古看到他竟然笑了,知道他过得不错,心里放了心,于是顺口问了句。周怀净休学之后,他一直想办法联系周怀净,但陆常最开始不肯给联系的方法,后来拿到了,电话总是在半截就被疑似管家之类的人给接了,直到最近他要走了,抱着试试的心态打了电话,没想到还真联系上了。 “长得好。”周怀净认真回答。头发长得好,脸长得好,肌肉长得好,18cm大粗粗也长得好。 程思古干瞪着他,瞅见他那小表情还真是认真的,嘴角抽搐两下转移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约你来这里吗?” “不知道。”周怀净实诚地回答。 程思古被一堵,干涩道:“你应该问为什么……” “为什么?”周怀净问。 程思古心酸地叹气,这么长时间不见,周怀净说话堵人的技术更上层楼,他竟无话可说。这么一来,他方才的惆怅都消失了。 “这座古寺后头有棵树,祈愿特别灵。”程思古神秘兮兮地说,“不过要记得来还愿。” 周怀净眼睛顿时亮了:“真的吗?” “走,我带你去看。”程思古领着周怀净去后院。 古院深深,井水悠悠,倒真有点儿远离人烟的味道。 城里头这样的山间景致不常见,连空气都带着树叶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那棵老树的树冠撑开,是棵常青树,现在的叶子都还是浓浓的绿,上面挂满了红色的布条,迎着风飘摇着。 一位小和尚手里拿着一叠红布条,古怪地瞅了两人几眼,说:“九十九的,九百九十九的,九千九百九十九的,你们要哪一种?” 程思古瞪眼:“什么!?一条布那么贵?你这是寺院吗!?抢劫吧!” 小和尚不耐烦瞪他,解释道:“这树这么灵,人人都往上挂一条,菩萨哪儿忙得过来?” 程思古心里负气:“那怎么每条布的价格还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九十九是普通的,九百九十九是高僧开光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是已逝成舍利子的主持开过光的。这开了光,不就像晚上点了灯吗?灯越亮,菩萨看得越清楚,心愿就更可能成真。”小和尚说的头头是道。 程思古今天非要往上挂一条,小和尚不依不挠,他不得不抽了两条,心不甘情不愿地选了最便宜的给了钱。 那小和尚给了个白眼,把布条给他,丢了两支笔就走了。 周怀净围观了一番骂战,弄不懂为什么程思古要掏那么多钱买两条红布。 程思古给他一条,说:“咱们快写,写完了我请你去吃东西。” 程思古拿了笔就急急忙忙把早就想好的心愿写上去,挂到了树上。这树求姻缘,他父母最近在冷战要离婚,程思古便想着来给两位家长求个姻缘。他心里有事,却忘记告诉周怀净这是姻缘树,等他想起来要提醒时,周怀净已经把布条给挂上去,湮没在一堆红布条里。 “怀净,你写什么了?” “我想成为爸爸。”周怀净回答。 程思古一头雾水:“啊?不是吧?这段时间没见,女朋友都有了?急着要孩子?”程思古仿佛看见了失足少年走向婚姻的坟墓。 周怀净摇摇头,不肯多说了。 绿影丛丛之中,红色的布条哗啦啦随着风卷动。 其中有一条上写着——“我要成为爸爸的爸爸,如果实现了,就请菩萨吃虾”。 派人跟踪周怀净并拿到红布条的陆抑:…… 幸亏菩萨不吃荤。 第54章 十二月底,周怀净要去M国比赛,陆抑调整了时间和他一起去。 陆抑取出行李箱帮周怀净挑选要带去的东西,生活用品到M国有专人准备,要带的东西倒是不多。几件睡衣衬衫不能少,鬼画符的琴谱得带上,还有装着手帕的小铁盒。 周怀净摸索着抱过来他的小熊睡衣,递给陆抑,陆抑看了看说:“宝贝,你看我们都有这么多睡衣了,这个就别带上了。” 周怀净固执地说:“要带上的。” 陆抑无可奈何,既然周怀净想带上,那就带上吧,反正他有的是方法让他穿自己的衬衫。 周怀净又跑去摸了一阵,跑回来,把一个盒子递给陆抑。 陆抑看着盒子,一阵沉默。里面装的是什么,他怎么会不知道?就是那只玉势。那东西的造型比较含蓄,周怀净一开始不知道是什么。多亏了陆二爷一堆书籍的贡献,他现在懂了,而且颇为好奇地拿来和陆抑比了比,得出结论,虽然看起来比陆抑的大粗粗还粗还长,但他还是喜欢陆抑的那一根。其实就算陆二爷是根牙签,对周怀净来说也是18cm大粗粗。 陆抑:“宝贝,你带上这个做什么?”他从没考虑过用这些东西来对周怀净做些不可言说的事情,只有他自己才能那样贴近侵入,就算是冰冷的死物也不行。 “二叔,给你吃。” 陆抑:“……不用了,二叔不饿。” “很甜的。又大又甜。”周怀净极力推荐。 陆抑:……当然大,爷亲自挑的。 “云叔帮我拿来的。”周怀净满怀感激,“云叔真好。” 陆抑:……云叔是太闲了吗? 周怀净见陆抑还是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有些失落地打开盒子边说:“二叔,我吃给你看啊。” 陆抑:…… 陆抑一听,打鸡血地身体一震。 周怀净一打开盒子,陆抑才发现误会他了。盒子里装着的是一盒水果糖,每一颗都圆润润地沾着糖粉,五颜六色看起来很好吃。周怀净找不到盒子装糖果,云叔也不知道这个盒子是做什么用的,于是把一袋子的糖都装在了里面。 看着装在这盒子里的糖果,陆抑突然对水果糖产生了莫名的恐惧感。 ** 私人飞机上除了保镖,就是周怀净、陆抑、林老和阿力,张启明留在国内处理事务,没有跟着。 周怀净坐在靠窗的位置,从窗户往下望,飞机飞过了一片汪洋的大海。在他记忆里,上一次坐飞机已经是十多年前了,和父母一同去往音乐之都,和父亲一起坐在台下看母亲的演奏会。周怀净小时候上过台,但那时的他对于置身在众多人的目光之下有种难言的恐惧,仿佛所有人都在用森冷的目光盯着他。距今最近的一次上台是在辰光,尽管没有人发现他从头到尾都是半闭着眼睛,不敢往台下望上一眼。 “二叔,那片海是爸爸妈妈沉眠的地方。”周怀净很少想起父母了,严格来说,他们已经离世十年。这一生的最后一面也是如此仓促,甚至来不及看清他们的面容,火焰便吞没了他们。 陆抑道:“他们是了不起的父母。”如果不是岳父岳母,他的宝贝恐怕也将被大火吞灭,他们更不可能相遇。陆抑弹着手指,琢磨着明年上坟多给烧点儿纸钱,别让二老在地底过得穷酸了。 周怀净点点头。人生是多么奇妙,上一世他双目失明,车祸现场里茫然无助地被挤进人潮里,经历坎坷,最后被陆抑带回家。而这一世,上天补全了他的人生,有伯父伯母和哥哥,也有陆抑。 周怀净看累了风景,靠着陆抑睡着了。飞机飞翔的轰鸣声之中,他梦见了在圆形的地下卖场,另一个他在台上弹琴,而陆抑倚着窗端着茶杯,静静望着他,飘起的袅娜水雾朦胧了他的面庞。 周怀净走到陆抑身旁,高兴地道:“二叔。” 陆抑回眸,泪痣妖艳得灼人,嘴角轻轻牵起一丝宠溺的笑意,喟叹消融在雾气里。 “终于等到你。” “二叔……” 陆抑怀里的少年脸朝着他的胸膛,喃喃着,满机舱的人都能听得见。 陆抑眉眼不自觉含笑,颇有点儿带着炫耀地说:“二叔在这,二叔一辈子都在这。”看看他的小宝贝,做梦都想着他。 冷冷的狗粮糊了一脸,众人纷纷别开脸装睡。 陆抑的得意劲儿还没过去,周怀净在他怀里拱了拱脑袋,他正要安抚,突然左胸前微微一疼,某人含了含,用力地吸了一口。 陆抑:…… 梦里的周怀净渴的不行,凑到陆抑面前要水喝。陆抑一只手拿开杯盖,另一只手慢慢地喂他喝水。 周怀净抿了抿,又舔了舔,再含了含,最后吸了吸,就是没喝到水。 他委屈地抬眸:“二叔,怎么水出不来?” 陆抑低头望了望,杯子里满满的水,还在氤氲着水雾。他说:“用力。” 周怀净就果真用力吸了又吸,感觉嘴唇都要吸麻了,烦恼地咬了咬杯沿。 唔,这杯子好像有点软?口感还不错?有软又Q,有嚼劲。 “……怀净……怀净……” 周怀净听到陆抑的声音,缓缓睁开朦胧的睡眼,陆抑线条优美的下颔首先落入眼帘,其后是那双温和望着他的眸子。 周怀净露出小虎牙笑了笑:“二叔,我刚才梦到你了。” 陆抑邪魅狂霸兼具风骚的笑容有瞬间的僵硬,旋即立刻回复到温存:“我知道” 周怀净砸吧嘴,似在回味:“二叔在喂我喝水。” 陆抑笑容更深:“我知道。” 周怀净疑惑:“可是我怎么都吸不出来。” 陆抑笑笑笑:“我知道。” 周怀净被陆抑一连串的“我知道”惊到:“二叔和我心有灵犀。” 陆抑但笑不语。 周怀净从他怀里爬起来,眼睛一瞥注意到他左胸前一片洇湿:“二叔,你怎么湿了?” 周围还在装睡的人立刻竖起耳朵。 陆抑嘴角一动,勉强道:“水泼了。” 周怀净:“哦。” 一见没有好戏,所有人纷纷躺回去。 周怀净伸手帮他擦胸口的水渍:“二叔,我帮你擦擦。” 陆抑拒绝不了小宝贝的好意,只能忍着难以言喻的疼痛,保持着笑容。这个世界上胆敢让他尝试胸口又疼又肿又痒又湿的人,除了周怀净,大概没有第二人了。 ** M国的北部纬度高但沿海,气候相对温润,南部内陆多山,冬季寒冷,但风景优美奇壮。M国刚过完圣诞,街上依然张灯结彩,大多商铺仍放着圣诞的歌曲,门口摆着缠着灯的圣诞树。 一行人下飞机时,氤氲了小半天的浓云开始飘下雪花,落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下飞机前,陆抑就把周怀净裹得像个虫宝宝,围巾一圈一圈往上围,再戴上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了一双明亮的眼睛,他终于满意了。 飞机停在M国的私人别墅的草地上,佣人提前撑着伞等在那儿,一行人一下飞机,一名佣人迎上来。陆抑将周怀净护在怀里,从佣人手里接过伞撑在自己和少年头顶,那佣人愣了一下,陆抑已经带着人走了。好在伞不少,否则他要冒着大雪回去了。 陆家回国并未牵走所有的国外资产,比起国内,在外面的产业水更深更复杂,随时准备在国外搅浑水,部分行为几乎是得到国内某些人士的默许。和政府合作有好处,但也带来了一些影响,比如已经有些国家将陆家列入了重点提防监视的名单。 正值圣诞,加之这里常年没人住,别墅里佣人本就不多,现在就更好了。负责留守在M国的一位中年人平常就住在这里,也算是管家。刚刚陆抑下飞机急着往屋里赶,他挺着个啤酒肚呼哧呼哧小跑着跟上来,终于回到了别墅里。 吴先生一副酒囊饭袋的窝囊样,两只眼睛睁着看不清,笑起来都快眯成线了,说起话来更是满嘴跑火车,逢人便是三分贱笑。像他这般的人物,任谁都忍不住想轻蔑几眼,心里放松提防。倒不知道是不是高明,若是伪装,如今是要装进骨子里了,见到阿力,吭哧走路时都先和他吹上一波,进了屋才安分,嬉皮笑脸的贱样真让人想踹他一脸。 “二爷好,二爷愈发英俊潇洒了。”吴先生笑不见眼,豆子似的眼睛状似瞅着周怀净,“这位小少爷就是怀净少爷吧?怀净少爷真是年少英才、俊逸高华。” 裹得像条虫的周怀净看着眼睛笑得像两条虫的吴先生。 陆抑冷淡地瞥他:“毛病收着点。房间备好了吗?” 吴先生只知道来的都有那些人,却不知道周怀净和陆抑的关系,刚才居然看到陆抑主动将个男孩子护在怀里,心里着实吃了一惊,暗骂了一句传话的人不说清楚,稀里糊涂给个“怀净少爷”的称呼,说是二爷的表侄子,但看方才那架势哪儿像?亲侄子都没有的待遇,就表侄子得了。这年头,多的是人喜欢玩点儿关系扮演,什么侄子,连说是儿子的都有。还好他耳通目达别具慧眼,黑豆子眼珠滴溜溜一转就在回来时让女佣赶紧上去整理房间。 “好了好了,都好着呢。二爷的房间都彻底清扫了一遍,怀净少爷要用的东西也已经搬进去了。” 女佣适时端上热茶,阿力提着两个箱子先上楼安排。 陆抑“嗯”了一声,专注地帮周怀净卸下浑身的“装备”。屋里暖气开得足,一会儿工夫就热融融的。陆抑摘下他的帽子、围巾和大衣,里面还穿着厚厚的毛衣,高领的,几乎到了脖子。 周怀净摘下口罩,活过来似的呼了口气,清新的空气涌入口鼻。 陆抑拎起衣物带他上楼去洗个热水澡,吴先生目送两人离开,回过头扯住个保镖问:“那是二爷的小宠?” 保镖在墨镜后斜他一眼:“吴先生,乱说话要被截舌头的。”说着不理他走了。 阿力正从楼上下来,吴先生又扯住他问:“兄弟,你跟我说实话,刚那位二爷的‘表侄子’,是不是那个?” “哪个?” “就是……”吴先生挤眉弄眼,见阿力还是不见有丝毫觉悟,含蓄道,“二爷的‘表侄子’?”在末尾三个字加重音调。 阿力憨憨地挠头,笑呵呵的,不说话。表侄子不是表侄子,那是什么? 吴先生若有所悟,深受启发,给出个具有丰富内涵的贱笑。 第55章 节日的气氛大概会延续到一月中,而比赛比赛也在中旬。陆抑便打算好带着周怀净出去玩一转。 调整时差睡了一觉,陆抑早上起来就下楼到厨房里摸索起食材,直把女佣和吴先生都吓傻在那儿。一段时间的磨练,陆抑迅速地做好了两份早餐上楼,吴先生跟前跟后哈着腰要帮忙,被陆抑冷眼瞪走。 周怀净还在睡觉,小脸睡得通红,鼻尖也是红红的,显得毫无防备。昨天非缠着他摸摸,摸够了才肯乖乖睡觉,结果长途飞机的劳累再加上旅途劳顿之后就发泄,现在还在昏天地暗地无知无觉。 沉睡中的周怀净可真是纯洁无暇的小天使啊,只是一醒来,他的小天使就有点污得他扛不住。陆抑五味杂陈,后槽牙泛酸。 周怀净裹在被子里,陆抑连着被子把周怀净整个囊进怀里,咬着周怀净红通通的小鼻尖:“宝贝,该起床了。” 听到陆抑的呼唤,周怀净在被窝里动了动,勉强睁开睡眼,呆呆的不动。 陆抑无奈地把他从被窝里抱起来,再抱到盥洗室,在电动牙刷上挤上牙膏,倒了杯温水。 “来,张嘴。”陆抑温和道。 周怀净张开嘴,陆抑把牙刷伸进去帮他刷牙,上上下下来回正要把牙刷抽出来,周怀净突然咬住牙刷,咕咚一声把满嘴的泡沫给吞下去。 周怀净勉强清醒了点儿,瞪圆了清水琉璃般的黑眸,叼着还在嗡嗡嗡的牙刷含糊不清说:“二叔,牙刷摩擦得舌头疼。” 陆抑:“……” 陆抑捏着他的下颔,让他张开嘴,抽出了牙膏,再把漱口的清水递给他。周怀净接过水杯咕嘟嘟漱口,把水吐出来,泡沫里连带着点儿血丝。 “宝贝,给我看看你的嘴。”陆抑皱起眉。 周怀净张嘴。 “吐舌头。” 周怀净吐舌头。 陆抑手指在上面摸了一圈,没发现舌头上有伤,估计是牙龈出血了。周怀净下意识收回舌头,含住了陆抑的食指。 温润的口腔柔软的舌头一齐包裹着指尖,细细的电流从那儿蹿起,麻麻地流遍全身。陆抑嘶哑了声音说:“张嘴。” 周怀净不听话,反而身体往前一探,手指进得愈发深,指尖几乎抵在了喉咙上,口腔几乎吞没到手指底部,将整根食指包含进去。 陆抑无法克制地低哼一声,尾音轻轻上扬,含着说不尽的暧昧。 周怀净被抵得生理性反胃,漆黑的眼瞳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眼角绯红痛苦,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仿佛遭受了某种不可言喻的凌虐。他只能连忙后退,吐出陆抑的手指。 陆抑的指腹被柔软包裹住,温腻的舌头卷着他的食指,又轻轻地推拒出令人眷恋的温巢,周怀净一边咳嗽一边描述:“二叔……咳咳……你好长……” 陆抑笑容古怪:“二叔还可以更长。”陆抑几乎克制不住想替换上某样东西,看着小家伙更加绯红的面颊和难过的表情。虽然可以预见一定十分舒服,光想想就让他战栗,但想到后果和周怀净的质疑,陆抑忍住了。 周怀净歪着脑袋纯洁地看着他,指着小怀净问:“为什么二叔吃它的时候不难受呢?” 陆抑眼睛往下一瞥,眼底似笑非笑,温柔地满含深意道:“你还小。”边说着,把毛巾沾了水,帮周怀净擦了把脸。 周怀净猫儿似的,懵懵地看着他。 早餐后,陆抑要先剃个头发再出门。他有一段时间没剃头发了,半长的成日里竖着真是吸引人眼球,不知道的还以为做了什么奇怪的造型。 理发师准备好东西,周怀净坐在家里吧台的高椅上,腿悬在半空晃了一下,看着陆抑的头顶。 “二叔,为什么要剪头发?”周怀净对他那头硬糙的头发恋恋不舍。 陆抑说:“怎么了,宝贝?你不喜欢我头发短的样子?” “不是啊。”周怀净回答,嘴里含着颗青苹果味的水果糖,“我喜欢二叔的头发。粗粗的,硬硬的,黑黑的。” 正在帮理发师整理工具的阿力默默瞥了眼听不懂中文的理发师,再环顾装作没听见的保镖和佣人,然后庆幸一下林老先生已经被吴先生带着出去感受异域风情了,最后小心的觑着陆抑的脸色,见笑容如常,还带着几分宠溺,不禁心中升起一丝敬佩,却不知道究竟是敬佩二爷的抗污能力强,还是敬佩怀净少爷竟敢对二爷污得如此深沉。 陆抑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冲着周怀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咧嘴笑道:“不急宝贝,一会儿二叔就把它们收到一块给你收藏,剃下来一样又粗又黑又硬,你想藏哪儿,我都依你。” 阿力:…… 正在晃腿的周怀净突然一僵,一颗含到几乎融化完了的糖果顺着喉咙滑了下去。他半晌才舔了舔还沾着糖汁的嘴唇,似乎完全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呆呆地说:“谢谢二叔。” 理发师崩溃地收拾自己的机子。不说剃头不能有任何身体接触,光是那头硬糙的头发就让他承受不住了。这真是理发师此生剃的罪艰难的一颗头。 陆抑剃完头发,摘掉围在身前的白布罩,修长的手指落在椅背上,看了眼地上的头发,抬首时目光紧紧盯着周怀净,吩咐道:“把这些头发都整理了,收在盒子里。怀净喜欢呢。” 阿力:“……是,二爷。” 周怀净愣愣地眨了眨眼。 M国南部多山,冬日的雪山景致蔚为壮观,高耸连绵的山峰和皑皑洁白的雪色,唯有亲自到来才能感受到自然的鬼斧神工,体会到人类的渺茫微小。 接连几日的雪覆盖住了山峦,除了山地露出些许惨淡的青色,基本上已经被一片晶莹雪白的世界。今天是雪后的晴天,天空格外的透蓝,连空气都是异样的清新。 国内南方很少下雪,周怀净除了偶尔跟随父母出国见过一两次,其他时候是没见过的。那记忆也颇为遥远,朦胧而缥缈,还是昨天的小雪花激起了脑海深处的画面,落在手心时模糊的印象方有些许跃然。 尽管稀微见过几次,但周怀净还没玩过雪。父母忙碌,可对他十分紧张,不舍得让他磕着碰着,更别说触碰冷冰冰的雪花。 原本还期盼着一觉醒来能出屋子看雪景,可惜外头是个大晴天,周怀净沮丧得不行,好在还有积雪供他取乐。 陆抑还想带他到城镇上走走,这儿人少,出个门也遇不上多少人,倒不必担心周怀净害怕人群。哪里想到刚走出大门,周怀净撒丫子就跑到雪地里,蹲到地上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捧雪花。 “怀净,别着凉了,把手里的雪丢了。”陆二爷是个没童年的,除了对冷热的考量,要他有点儿诗情还真挺难。 周怀净仰着小脸露出笑容望着他,白雪为衬,将他映得玉雪晶莹。“二叔,我想堆雪人。” 陆抑随时随地都被周怀净的一举一动吸引着,此时真觉得他的男孩是伴随着天地降生的精灵,专门蛊惑他的那一款。别说只是堆雪人,就算是要现在就下场雪给他看……咳,这个他做不到,所以陆抑只能去陪他堆雪人。 陆抑把周怀净手里的雪给扫了,捧着被冻得红通通的白嫩手指蹙着眉头,叫人送了两双手套过来,一双帮他细致地戴上了。周怀净也想帮陆抑戴手套,但他现在双手被厚厚的手套束缚住,动作都是笨拙的,帮陆抑套了一阵,只得乖乖撒手。 阿力拿了把干净的扫帚把部分干净的雪给扫到一处,方便两人玩耍,然后津津有味地守在房檐下围观。讲真,他真没见过二爷童真童趣的一面,陆二爷就算是小时候最落魄的情况下,也是冷漠森寒,平常最多的笑就是冷笑、阴笑、嘲笑,但自从怀净少爷出现之后,二爷慢慢地有了正常人的表现,时常温情得让他们一干从小跟到大的莫名恶寒。 阿力还记得刚来陆家的第一个晚上,他饿得不行,摸进厨房拿了两个白面馒头,刚转过拐角,突然一抹白影举着白色烛台,诡异森森地出现在他面前。阿力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僵直地站在那儿,只见白影慢悠悠转过头,脖颈像是扭了发条,一下一下转过来——露出了一张精致的脸。 以为目睹恐怖片现场的阿力,正要舒口气,那光着脚的男孩慢慢地嘴角向上扬起了一个满怀恶意的恐怖笑容,在他浑身僵硬的时候,倏然扑过来抢走他手里的馒头,饿狼扑羊地几乎连嚼都没嚼就把馒头吞进了肚子里,那架势,宛如在撕扯吞食动物的尸体。 初见如同坐着过山车,心情跌宕起伏,从地上到天上又狠狠砸下来。这就是陆家的二少爷啊,犹如恐怖片主角的二少爷…… 好在时光流逝,灵异恐怖片的陆二少进化成了血腥恐怖片的陆二爷,对于见惯了血腥场面的阿力来说,已经不会被吓到差点尿裤子了,当然,他已经不尿裤子很多年。 陆抑负责把雪捏严实了,递给周怀净,周怀净一个雪球一个雪球往上拍,拍出了一个姿势诡异的大雪人。 周怀净指着它说:“这是二叔。” 陆抑称赞:“怀净堆得很好。” 周怀净沾沾自喜,在雪人的头顶上插了许多小树枝:“这是二叔的头发。” 陆抑笑道:“果然很像。” 周怀净十分开心,捏着一颗一颗的小圆球,再捏一个严实的碗,把小圆球放进去,说:“我给二叔煮的汤圆。” 陆抑道:“看起来很美味。”见周怀净窸窸窣窣在摸索别的东西,陆抑奇怪道,“怀净,你就堆了二叔,那你呢?” 周怀净不肯承认是懒得再堆个雪人了,他还有很多想堆的东西,比如乌龟、兔子、小狗。于是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摸着雪人圆鼓鼓的大肚子胡诌道:“我在二叔的肚子里啊。” 阿力:……一个十月怀胎的二爷,有意思。 陆抑眼角细细眯起笑着道:“这样好。二叔真想把你吃进肚子里,永永远远融在一起。” 阿力哆嗦了一阵,可看周怀净似乎并不感到恐惧,而是自顾自玩着雪。 周怀净玩着玩着,觉得其他东西都好难堆,还是雪人简单,滚两颗大球就行,于是又滚出了一个雪人。 “这是谁?”陆抑问。 周怀净仿佛他问了什么奇怪的问题:“在二叔身边的,当然是我啊。” 陆抑看着周怀净往上面塞两颗石头当眼睛,果然是圆圆的大眼,十分像他的小天使,又问:“你刚刚不是说在我的肚子里?” 周怀净无比无辜地说:“因为二叔把我拉出来了。” 陆抑:…… 周怀净一玩耍起来就没玩没了,远远不见打算回屋里的势头。 可怜的家庭煮夫陆二爷,只能自己先进屋去给周怀净准备午饭,然后到点了来叫小家伙回去吃饭。 周怀净不太情愿,一步三回头地看了又看,被陆抑不留情地抱个满怀,只能乖乖回去吃饭。 陆抑帮他摘下两只手套,然后端了盆温水过来握着他的两只手放进水盆里温了温洗干净,拿过干净的软布擦干了,将一双白净的手指握到自己脸上闻了闻:“宝贝真香。” 周怀净的手指情不自禁又抠了抠他的泪痣。 陆抑带着他上桌吃饭,在家里大厨的指导之下,他的厨艺突飞猛进,尤其是海鲜之类做得更好,以虾最为杰出,每次周怀净吃圆了小肚子都要舔舔他剥过虾的手指。不过为了周怀净的身体健康着想,也没敢顿顿都吃虾,总得隔上几日。今天正好是吃虾的日子,周怀净简称“虾日”,其实陆抑也一直在期待。 陆抑帮周怀净剥虾,剥好了蘸醋喂到周怀净嘴里。 往常周怀净都是吃得又香又甜,但今天却心不在焉,看来是玩心大起,一时还没平息。 果然,等吃完了饭,周怀净撒丫子往庭院里跑,拿了两把伞傻傻站在那儿撑在两个雪人上面。 陆抑道:“宝贝,你这是做什么?” 周怀净答:“太阳太大了,它们要化的。” 阿力微笑着,怀净少爷真是心地纯良。他自动忽视两人今早上污力十足的对话:“怀净少爷要是舍不得,不如把雪人装进冷藏室,这样就不会化了。” 周怀净眼睛一亮,就要答应,陆抑却挥挥手说:“不用” “为什么?”周怀净不解。 陆抑笑着说:“化了就化了,让它们化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周怀净觉得陆抑的建议很有道理,乖乖点头,恋恋不舍地最后用手指摸着陆雪人树枝组成的“硬发茬”一次:“我最喜欢它的头发了,比二叔的还硬。” 自打脸的阿力:…… 陆抑扯出猎食者的血腥笑容:“但它没二叔的长。” 阿力:……二爷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吗? 周怀净触了火似的缩回手,睫翼颤了颤,黑漆漆的眸子注视着陆抑,被陆抑野兽舔唇的动作吓得一抖。 周怀净:今天的爸爸好奇怪。 如果陆抑能听见,恐怕会回以温柔如水的笑容说:明天的爸爸会更奇怪。 第56章 一月一到,又下了几场雪。陆抑想带周怀净到北边去看看海,周怀净毫不留情拒绝,一边说着“有二叔在的地方就好玩”,一边头也不抬地捏着一团学玩。 陆抑的眼神活像要将满天的雪找个袋子兜起来丢掉。 临近比赛那几天,周怀净开始留在琴房里练琴,那认真的架势连雪都不玩了,还真有点儿废寝忘食囊萤映雪的味道。林老先生觉得这孩子靠谱,该比赛的时候半点儿不含糊,到这种时候,那点儿病史将周怀净衬得淡然如水,很有气度。 周怀净一首一首地练,连睡觉都得陆抑强行抱走。 晚上临睡,陆抑把洗完澡香喷喷的周怀净放在床边,手里拿着护手的软膏,握住少年软软的小手一点点涂抹膏体。 周怀净的手真是他前所未见的好看,十指细长,状如削葱,指甲莹润,皮肤瓷白,精致得让人移不开眼,轻轻松松就能挑起他内心的火花。护手膏涂着涂着,陆抑心里就生起了旖旎的想法,仿佛看到了这双用于弹琴的宝贝小手握住了自己的弱点,一下一下地发泄给他看。 他禁不住眼神火热,低头亲吻指尖,嘶哑地说:“宝贝,你有自己解决过吗?” 周怀净困惑地垂首望着陆抑。 陆抑唇边撕扯出诡异的露骨的火辣辣的笑,手指暗示性地按在了周怀净的裤裆,轻轻揉了揉:“这里,用你的手。” 周怀净被揉得舒服地哼哼,就想倒在床上,滚进陆抑怀里等着摸摸,陆抑却控制住他的动作,不让他往下倒,还收了手淡淡地看着他。 周怀净已经被那几下撩拨起来,手自动自发去找陆抑,拉着要往小怀净上面放,陆抑这回不听他的,收回手目光幽暗。 “二叔……”周怀净委屈又束手无策,“帮我。” 陆抑笑着说:“今天你自己来。” 周怀净歪着脑袋,纯洁地看着他,复读机似的重复:“自己来?” “像我之前用手帮你做的那样,你亲自安慰它,嗯?”陆抑动手帮他将裤子连着内裤往下拉到腿弯,意味深长地用食指弹了一下向他起立的小怀净。 周怀净的右手被陆抑握着,轻轻地放到了秀气的小东西上,虚虚握着它。 陆抑果真不肯帮忙,坐到沙发上望着他惶然无措的表情,真如被逼迫到绝境的小兔子。 周怀净和陆抑对望,陆抑朝他鼓励地笑一下,一只手放在椅背上一下下有规律地敲击,另一只手端着杯子,红色的舌头暗示性地舔着杯沿。 周怀净只能自力更生,面色潮红地用平日弹琴的手,狎昵地伺候自己的小兄弟。 陆抑边看边喝水,喝得口干舌燥,眼神滚烫,几乎就想要几个大步上去把周怀净压在床上大展雄风,可惜他只能大展熊风,于是安静地看完了一场靡艳的自渎,亲眼望着能弹奏最高雅音乐的手指此刻听话地为他上演大戏。 周怀净光着脚,坐在床边,一开始还满心不情愿,后来已经意识混沌,任凭欲望驱使摸摸索索,最后蜷着脚趾头到了顶点,白色的液体沾湿了手心。他抬起手就要取面巾纸,陆抑已经抬步走了过来。 陆抑握住他的手,手头舔过他的手背,又将他的手翻转过来,从指尖舔到手心,温热的舌头触在手指上,将手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光顾了个遍。 周怀净累得困了,眯着双眼打盹,还记得露出可爱的笑容说:“以后我可以随时自己来。” 陆抑:…… “不用二叔了。” 陆抑:…… “二叔真没用。” 陆抑:…… 真没用的陆抑小肚鸡肠地推倒周怀净,将他吃了个遍。 第二天弹琴,周怀净手软腿软,眼神飘忽。这次陆抑也比之前节制了,至少没在露出皮肤的地方留下明显的痕迹。 林老生气地红了老脸,看着陆抑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能吃会动的禽兽。陆抑咳嗽一声,道最近会帮周怀净调养身体,暗示在比赛前不会乱来。 晚饭过后,周怀净在琴房里弹琴,陆抑靠着窗看着他。外面的雪还没化,月光冷幽幽映在雪上,银亮的光芒反射过来,还未进到屋里便被明亮的灯光融在一处。 琴声起起落落,宛如窗外的月景,孤冷清寒。月色的潮汐远去了又到来,静谧又孤独得让人心尖轻颤。 林老站在一旁听着,冷锐的面庞爬上一丝笑容。周怀净的左右手灵活程度基本一致,不似多数人更习惯于使用右手,因此左手的触键完全没有问题。若说有缺憾,就是情感。想着,他看了一眼陆抑,因为强两天的事情,他心里还有气。但只要陆抑在旁,就能最大程度地调动周怀净的情感表达,虽然很想把他从琴房轰出去,林老无奈地忍住了。 这次的比赛分为12到16周岁的少年组和17到22周岁的青年组,比赛资格的获取理应经过国内的比赛评审,但林老拥有一个推荐名额能够直接晋级到国际比赛。国际大赛有三场,第一场选30人,第二场选10人,第三场评出冠军、亚军和季军。尽管这场比赛更加注重音乐性而非技术性,但林老依然十分有把握周怀净按照这个水平发挥,一定能获得名次。 陆抑手里握着个保温杯,斜倚着窗看着周怀净的手指如水般流动在琴键上。周怀净弹琴时几乎与平时判若两人,一坐到钢琴前,往常木木呆呆的面无表情变成了清冷漠然的面无表情,当手指放上去时,抬眸看陆抑一眼,然后专注地沉浸到琴音里。 这样的周怀净,格外催动陆抑心中恶劣的破坏欲,真想将他放倒在钢琴上,同他亲吻着咬破嘴唇,吮吸他的甜美的血液,倾听破碎的喘息和呻吟,紧接着,周怀净会对他说——二叔,不要停,继续…… 陆抑被一个抑扬顿挫的重重琴音惊得顿时从幻想里清醒过来,周怀净手指飞快滑动,快得仿佛暴风雪肆虐,结束了弹奏。当莹白的手指乖巧地伏在琴面上,周怀净抬首望着陆抑,表情如不染世俗的天使。 “好了,今天先到这里,怀净今天的状态很好。”林老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陆抑一眼,“希望在比赛结束之前,都能有这样的状态。” 陆抑挑了一下眉头,没接话,径直站直身体,走过来把手里的杯子旋开,将杯沿凑到周怀净唇边,周怀净就着他的手咕咚咚喝水。林老眼皮一跳,觉得辣眼睛,当即转身就回房了。 陆抑给他喂了水,忽然问:“怀净,你还没告诉二叔,为什么想参加比赛?”周怀净和他说想参加比赛,他当场就答应了。 周怀净直直望着他:“因为有钱。” 陆抑挑眉,他仔细思考了下,没能想出在哪方面让周怀净觉得缺钱了。 只听周怀净用清朗的声音告诉他:“有钱了,可以给二叔买东西。”比如房子,笼子,链子,玉棒子。 周怀净心中的不安从未因为重生而平息。初到周家的寄人篱下,即使周家人对他再好,他也无法停止内心的惶然。后来,陆抑出现了。可是这一世,他们俩的身边都有太多的其他人,许多他无法理解的东西在短短几个月内涌入。如果可以,他一点儿也不想要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进入他们的生活。当然,除了伯父伯母堂哥管家球球思古……呃,云叔阿力他们也很好。 周怀净似乎总能给他带来别样的感受,比如此刻,陆抑心一拧,又酸又甜,有点儿涩涩的感动。他捏了捏周怀净的耳垂:“宝贝,二叔有钱,想买什么二叔给你钱。” 周怀净黑黢黢的眼珠子动也不动地盯着他:“真、真的吗?” 陆抑莫名后背一寒,笑着说:“假的。” 周怀净起得有点早,睡不着之后干脆下楼。走到楼梯边,楼下传来吴先生吩咐女佣的声音。 “一会儿米勒家族的菲尔少爷要来,午饭的时候多准备一份。” 女佣迟疑问:“可是吴先生,菲尔少爷是和先生少爷一起进餐,还是单独进餐?”要知道,先生的午饭已经很少经过厨师的手了,基本上是他自己动手做。 “这个嘛,你们随便准备点就是,菲尔少爷恐怕不会留下来吃午餐。”吴先生笑呵呵狡猾地道。 女佣无法理解,于是只能按照安排去做事。 交代完事情,吴先生一抬头就看到周怀净站在楼梯边,不知道听了多久。这位“表少爷”,从来到这里还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他笑眯眯地道:“怀净少爷早上好。” 周怀净没回应,趿拉着拖鞋下楼梯。就在吴先生以为会照样被漠视着擦肩而过时,周怀净忽然开口问:“菲尔是谁?” 吴先生乍然被这清冷的声线一惊,愣了愣,回道:“怀净少爷,那是二爷在M国合作家族的一位少爷。” 周怀净歪着脑袋,轻轻地“哦”了声,继续往前走,到厨房去要水喝。 吴先生努力睁着豆大的小眼睛看了看他的背影,虽然他想的是二爷宠谁不是宠,和他没什么关系,况且“表少爷”还有点儿智商和沟通问题,为人也冷淡不好接触,但比起那位菲尔少爷,还是照顾个小孩省力。吴先生忍不住想,如果他是二爷,他也会选择周怀净,因为比起心思复杂的人来说,还是周怀净这种性子单纯到近乎一张白纸的人好控制,所有的情绪都摆在脸上,要想背叛也没有那智商……最重要的是,脸好。 吴先生摸着自己的啤酒肚。二爷可真是香饽饽,那个菲尔真是一周一通电话来问二爷来M国了没,就差自带铺盖在别墅里安营扎寨等着了。 周怀净突然想给家人打电话,在一楼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电话机,他的手机当初就落在了周家,所以没有联络工具。陆抑没一会儿就下楼来,看到周怀净正坐在沙发上,问:“怎么起得这么早?” 周怀净扭过头,看着陆抑走过来,然后坐在自己的身边,才慢慢张开口说:“二叔,我想打电话。” 陆抑淡淡笑了笑,让正在扫除站在他对面的女佣打了个冷颤:“嗯?好啊,想给谁打电话?二叔帮你拨号。”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等着周怀净报号码。 周怀净把一串号码念给他,陆抑先拨了冠号和国家代码,再输入号码,然后将手机交给周怀净。 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起,李管家的声音传了过来。“您好,哪位?” 周怀净说:“李爷爷,我是怀净。” 李管家顿了顿,而后大声道:“二少爷!先生、夫人、大少爷,是二少爷打来的电话。”对面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 自从上次见了一面,他们没能再到陆家见周怀净,连电话也接不上。但对周怀净的消息却不是一无所知,秦医生时不时会从陆家带来消息,这行为似乎是陆抑的默许。他们不知道也懒得猜陆抑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只要知道周怀净过得好就好。前不久听说周怀净出国比赛,一家人都十分高兴,现在得了机会纷纷要上来说两句问问情况。 “怀净啊,我是伯母。你现在是在M国?”周夫人问。 “嗯。”周怀净道,“和二叔一起。” 从方才开始就似笑非笑的陆某人,这回面色缓了缓,落在大腿上敲击着节奏的手指停了下来,当周怀净抬眸望着他时,他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大方得体得不行。 周夫人连说几声“好”,然后交代了几句要照顾好身体,就将手机交给丈夫。周先生为人朴实,虽然语言平实,但还是透露出了关心,让他好好比赛。最后电话到了周怀修手里。 “怀净。”淡淡温和沉稳的声音。 “哥哥。”周怀净清脆地唤,引得陆抑的侧目。 周怀修“嗯”了声。“M国下雪,记得要多穿衣服。” “嗯。二叔每天都有帮我挑衣服。”周怀净说。 周怀修:“……好。吃得好吗?” “二叔做的饭,很好吃。”周怀净认真地说。 周怀修的声音干涩:“……嗯。快比赛了,记得要休息好,养足精神。”他思量一阵,挑了个保险的话题。 周怀净点点头,意识到周怀修看不到,于是说:“嗯。每天抱着二叔睡觉,睡得很香。” 周怀修:…… 陆抑的嘴角翘了翘,又翘了翘,就快翘到耳根。大舅子真会聊天。 周怀修嘴角控制不住抽搐,最后说球球很想他,将话筒放到了已经长大许多的二哈耳边。周怀净高兴地和球球说话,球球哼唧着嗷呜两声回应他,最后电话在周家人里各自转了一圈才挂下。 打电话太久,周怀净的耳朵都捂红了,把手机交给陆抑,看着手机说:“太久了。好烫。要坏了。” 陆抑收手机的手一顿:…… 第57章 两人刚吃完早饭,陆抑抱着周怀净坐在沙发上顺时针帮他揉肚子消消食。要在以前,陆抑哪里管揉个肚子应该顺时针还是逆时针,也就因为周怀净经常一吃虾就停不住嘴,盘里的要吃干净,指上的要舔干净,所以经常吃到小肚子略鼓。陆抑后来开始控制着数量,最初的一段时间没把握好度,于是周怀净还是经常吃撑,因此陆抑就带他散步和揉个肚子。揉肚子的方向上他是一顿瞎揉,有一回被云叔看见了,满头冷汗地跟他说顺时针是泄,逆时针是补,消食的话还是得按着顺时针方向。 陆抑的手指从周怀净身上穿着的毛线衣底下探进去,指尖触着柔软温暖的小肚子,轻轻捏了捏说:“宝贝,你最近是不是胖了?”说着,边揉边心神震荡。温腻的触感几乎要将他的身体点燃,渴望更深一层的接触。 “是不是变胖,全身都会跟着胖?”周怀净困惑问。 “嗯。”陆抑不知道给自己挖了个坑。 周怀净眨巴眨巴眼睛,指着小怀净问:“二叔,这里也会变胖吗?” 陆抑揉肚子的手指顿住:…… 周怀净和陆抑的眼睛对视:“粗粗的。” 陆抑:…… “唔,二叔总是把我弄胖。”周怀净意有所指地转眸盯着小怀净。 陆抑:…… 周怀净:“我喜欢我胖一点。” 陆抑:…… 陆抑一下咬住他的耳垂,在他的耳边低沉着嗓子喑哑地宠溺责怪:“坏孩子。” 两人还在腻歪,吴先生走进来说:“二爷,菲尔少爷来了,您看是不是要请他进来?” 陆抑将周怀净放到身旁的沙发上,一边帮他扯好衣服,一边拧着眉问:“那是谁?” “……”吴先生嘴角一抽,“那是米勒家族的少爷,您之前见过的。”他虽然认为菲尔少爷没多大可能性入了二爷的眼,但来了这么多次,次次都是含情脉脉的,怎么二爷连人都不记得。 陆抑记性好,当然不是不记得,而是当他刚把周怀净放下来时,小家伙背脊一拱,像只领地受到威胁的猫咪。等他话音一落,周怀净又乖乖巧巧地陷进沙发靠背里。 陆抑莞尔,风轻云淡地说:“今天不见客。” 吴先生只能应声,出去传话,隔了一会儿进来又道:“菲尔少爷问,您明天有空吗?” 陆抑拿着刀悠哉的削苹果:“没见爷忙着吗?跟他说没空。” 吴先生苦着脸,又出去了。过了会儿,一道身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吴先生。 那少年眉目俊美,眼眸深邃碧蓝,发丝是璀璨的金色,典型的西方美少年模样。他一进来,用周怀净听不懂的语言对陆抑说了句什么。 陆抑冷淡地瞥了眼故意将揉腹部动作做到想忽视都难的吴先生,再瞥了眼美少年,转回眸将削好的苹果往盘子里切片。 吴先生被陆抑满含深意的一眼一瞅,丝毫不觉做戏被发现了尴尬,反而乐哈哈地作壁上观等着看好戏。这位米勒家的少爷脾气是一顶一的坏,但到了二爷面前又挺能装样,表现得像个不知世事的少年。有人管这叫反差萌,但被当成反差对象的吴先生丝毫也对他萌不起来,刚刚被踢了一脚可不能白踢,明里暗里都要找机会破坏他在二爷眼里的形象。 美少年见陆抑不理他,几步走过来,先是看了一眼坐在陆抑身边用黑漆漆圆乎乎眼睛看着自己的周怀净,再看了一眼削着苹果的陆抑,皱着的眉平展开一抹清晨阳光般的笑,用蹩脚的中文说:“陆,我好久没见到你了。” 陆抑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端起盘子到周怀净面前:“宝贝,吃点水果?” 周怀净摸着肚子摇摇头:“唔,不要了,好满,撑坏了。” 陆抑:…… 吴先生咳了一声,勉强憋住笑。 菲尔每个字都听懂了,连在一起的意思却似懂非懂,他期盼道:“陆,我饿了。” 陆抑像听不懂他的意思,直接将切好的苹果扔进垃圾桶里,抽出纸巾擦了擦手,半抬了眸道:“饿了就回家吃饭。” 菲尔:“……” 菲尔早就习惯了陆抑的冷待,但今天格外难以忍受。他和陆抑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掰着手指数完,可是从不同人口中认识到的陆抑都是洁癖而冷漠,不乏血腥和残忍,这些形容词放在现在的陆抑面前,似乎一一被击碎。 他从没见过陆抑这样温柔体贴对待一个人,不仅削苹果,端盘子,还给剥葡萄皮,甚至将葡萄剖开,将里面的籽给剔出来…… 两人好像他完全不存在,兀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休息了会儿共同上楼,将他抛在楼下。 菲尔试图唤回陆抑的注意:“陆……” 陆抑拉着周怀净的手,在楼梯上一停,侧了身对吴先生说:“老吴,你带他逛逛。”然后不再理会他。 菲尔眼见两人消失,愤怒得眼睛发红,转过身问吴先生:“那个人和陆是什么关系?” 吴先生装作为难,支支吾吾地说:“怀净少爷是先生的侄子……” 菲尔一见他表情古怪,心里不相信他的话。 在一楼的大厅里坐了许久,菲尔终于耐不住往楼上走,走到楼道里就听见钢琴的声音。这琴声情不自禁让他想起雪莱的诗,如同苍白的冷月倦怠地凝视地面,盈了又亏,似一只悲伤的眼,孑然一身,寻不到什么值得长久眷恋。 若说菲尔对陆抑是年少的迷恋,那么他对音乐则是病入膏肓的狂恋。如果陆抑和“音乐”同时掉进河里,他会毫不犹豫地说,救“音乐”。 他加快脚步,琴房的门开着,宽敞的琴室里一台洁白优雅的三角钢琴,透明的玻璃窗外是碧蓝的天,偶有白色的飞鸟掠过苍穹。 菲尔停住脚步,生怕打扰了乐声。他忍不住望向钢琴后的少年,这一回他认真地打量了周怀净的眉眼,清冷的神情肃穆得仿佛在聆听神的眷语,在琴声的晕染之下,眉梢仿佛爬上了丝丝的难懂的孤高和冷傲。 这音乐太过孤独,好像连灵魂都是孤单的。 这是哀而不伤,清寒典雅的乐声。 当音乐停止,菲尔出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周怀净转过头望着他,沉默无声。 菲尔得不到回应,却没有丝毫不耐。他是米勒家族的少爷,从来不需要看人的脸色行事,对他冷脸的,除了陆抑,还没有第二个人能得到他的礼待,而现在,周怀净就是第二人。他白皙的面颊浮现艳丽的潮红,踱步过去说:“我叫菲尔·米勒,你可以叫我菲尔。”他歪着头思考了一阵,笑弯了眼睛说,“你叫怀净?”念出名字时,他的语调带着多数外国人说中文时的古怪,但声音仿佛渗了蜜糖,在唇舌之间咀嚼了两遍。 周怀净颇为好奇地歪着头看他,仿佛在看某种奇怪的生物。 菲尔手指按响钢琴:“你弹的曲子真好听,是谁的钢琴曲?” 这是周怀净自己写的,他的谱子诡异,林老也看不懂,只在他弹奏时提出了几点建议,修改过几个乐音。 周怀净没有搭话,菲尔只能寻找话题问:“你和陆是什么关系?” 周怀净的眼珠子动了动:“二叔是我的爸爸。” 菲尔:…… 次次在中文课上拿优秀的菲尔,觉得自己的中文需要重新拯救一下。 菲尔再接再厉:“你会一直住在这里吗?” 周怀净答:“我住在二叔住的地方。” 菲尔不知道为什么话题总是绕回到陆抑身上,比起陆抑,他现在更想知道这个少年的信息:“你喜欢什么?我明天带礼物送你。” 周怀净摇摇头拒绝:“我喜欢二叔。不要你的礼物。” 菲尔:…… 陆抑刚上完厕所回来,就看到菲尔站在钢琴前,脸上泛着异样潮红,低着头和周怀净说话,目光一凝,说道:“时间不早,你该回去了。” 菲尔默默看一下怀表,十点钟。他尝试着再次和周怀净搭话:“我觉得你的琴声里有肖邦的味道。你喜欢夜曲吗?或者是波兰舞曲?” 周怀净瞅瞅他,又瞅了瞅黑着脸的陆抑,似乎搞不清状况。 菲尔感受到陆抑迫人的逼视,禁不住摸了下脖子,确定脑袋还连在上面,只得道:“我也会弹琴。明天我带着我的录音来找你。” 说着,在陆抑冰冷的目光之下朝外走去。当到门边时,他这才注意到进门以后有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一些曲谱和一张金色的邀请函,那是最近即将在M国首都著名音乐厅举办的五年一度的钢琴比赛。 他的双眸顿时亮如晨星,笑眯眯地同周怀净说:“真巧,我也参加了那场比赛。真希望有机会和你一起弹奏一曲。” 周怀净手指轻轻按响了一个琴音,目光已经落在琴上。陆抑露出一抹阴森森的笑,直接将门关上。 可惜菲尔离开之后就没能再进来,陆抑毫不客气地增加了守卫,翻墙都进不来,别说菲尔一向自傲,只会走正门,所以理所当然被拦在了外面。 周怀净站在琴室的窗前望着同保镖争执的菲尔,当陆抑进门时,他才从回身走到钢琴边。 陆抑道:“宝贝,怎么没弹琴?” 周怀净道:“二叔,我想思古了。” 陆抑笑着说:“那你给他打电话。” 周怀净摇头:“不行。我害怕。” “害怕什么?告诉二叔。”陆抑摸着他头顶的发丝,笑得十分温柔。只是周怀净没有抬头,看不到他眼底闪烁的恶意。 周怀净:“我不能这么不节制地总是用二叔的。” 陆抑:…… 周怀净:“二叔的不禁用。” 陆抑:…… 周怀净:“那么烫,会坏掉的。” 陆抑捏着周怀净的耳垂:“宝贝,它还可以更烫,用的更久。” 陆抑的裤袋里装着手机,明明是冰凉的,却仿佛在灼烧他大腿的皮肤。 比赛前两天,陆抑陪着周怀净到达了M国首都。这是座严谨又不乏浪漫的城市,作为欧洲的重要交通枢纽城市,以自由精神吸引着来自全世界的年轻人。因为二战时期M国是重要的参战国,在结束了战争之后,随处依然可见当年政权交迭遗留下的带有政治色彩的建筑,同时因为对历史的注重,保留下了各种风格的建筑体,教堂更是可见严谨的哥特式、稳重的罗曼式、华丽的洛可可式散布在城市的不同角落。 尖顶花窗的古老教堂里远远传出钟声,庄严而肃穆,河桥架过流水,夕阳的余晖碎落在金光闪闪的河水上,显得宁静美丽。错落有致的建筑群从车窗外掠过,老城的古典建筑带着厚重的历史感,而新城的摩天大楼则更显年轻和活力。 林老告知从国内赶来参加比赛的只有九人,住在繁华都市的酒店,希望周怀净能与队伍汇合,明天互相认识一下,后天才好一起去参加比赛。陆抑听取了他的意见,尽管认为没有认识的必要,但是这种出了国参加重要比赛的事情,太过离群传到国内难免会被有心人炒作成“不爱国”,尤其周怀净除了年幼时的比赛经历,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出色的成绩,却被林老直接推荐到国际赛。 一行人刚进了酒店,迎面而来的就是菲尔,一见到两人,眼睛亮起来,面色酡红地看看陆抑,转头去和周怀净说话:“嗨,好巧。”其实一点儿也不巧,他早就查到了中国队住在这家酒店,一早就等在这儿了。 周怀净下意识转头看陆抑,眼含一丝古怪的同情。 #一不小心抢了爸爸的爱慕者,感觉有点小开心,肿么办?# 周怀净有特殊的调教技能。get√ 陆抑阴着脸,将周怀净护在怀里,把想跟上来的菲尔及时关在电梯外。 一进酒店,周怀净就被拦腰抱起来压倒在床上,陆抑咬住他的唇,舌尖描摹着他的唇形,而后深入地探入口中,翻搅着攫取他的呼吸。周怀净一回生两回熟,自然而然地扶着陆抑的脑袋,试图争取主动权,可惜正在吃飞醋的男人已经忘记了温柔,亲人的架势像是要生吞活剥,恶狠狠地在他口中横冲直撞,周怀净根本无力抵抗。 等两人都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一条银丝在半空中断裂开。陆抑盯着周怀净的眼睛,问:“宝贝,你喜欢他还是喜欢我?” 周怀净舔掉唇边的津液,眼神迷蒙,意识还不清楚,但嘴里已经自动自发地回答:“喜欢你。” 陆抑满意,就菲尔那个毛头小子,没事学着别人谈理想谈音乐,可惜他不会给对方半点机会接近周怀净。 周怀净扒拉住陆抑的衣领,仰着脑袋凝视着他的双眸道:“我最喜欢二叔了。” 陆抑嘴角轻轻一翘,就要低下头去亲他。 周怀净:“二叔的舌头顶到我了,好长。” 陆抑的舌头如同多余的,怎么放都不舒服。 第58章 第二天下楼到餐厅去吃饭,远远便看见林老正站着和一位五六十岁的男人说话,正说着说着,林老看到了周怀净,不知说了什么,那男人也转过头来看他。 林老向周怀净招手,周怀净侧仰着头看了看陆抑,在陆抑点头之下,才和他一起走过去。 “小宋啊,这就是我学生周怀净,怀净,这位是国内来参加比赛的带队宋清,你叫他宋老师就行。”林老介绍着。 周怀净打招呼时的语气神情总是带着别样的认真严肃:“宋老师好。” 宋清微笑着点头:“你好。”他在国内就耳闻林老先生招了个弟子。林老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招收新弟子了,过去的学生现在都已经在圈内成为一方名人,这次突然推荐了新学生来参加比赛,不少人还是吃惊的,尤其这位新学生闻所未闻,似乎并无太大亮点。 宋清打量着面前的俊美少年,眉宇清俊非常,眼瞳清亮漆黑,目光十分清澈,但又因为太过于透彻而显得有丝丝异样。他是知道林老一向要求严格,由此可见周怀净一定不会是学艺不精来充当炮灰的,就是不知道深浅如何。 宋清目光转至周怀净身边的陆抑,见他样貌气度都不凡,诧异地问:“这位是?” 林老没好气地看了眼陆抑,不过还是给足了面子说:“这是怀净的亲戚,陆抑。” 宋清很少关注音乐之外的东西,再加上陆抑勉强也算是低调,所以一时竟没认出来,只当是来给周怀净助威的亲友,笑着把手伸出来说:“您好。” 陆抑像是没看见他伸出来的手,漫不经心地点了下颔,冷淡地“嗯”了一声。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好在宋清识趣,默默收回手看了一下远处笑着道:“那些孩子下来了,我先带他们吃饭,下午去见见你们。” 林老说“好”,并和他约了个午休后的时间,顺便打算做点赛前的指导。 虽然来参加比赛的加上周怀净只有九人,不过其中有一半以上带了亲友团。一方面学音乐,并且学到这种水平的大多师从名师且家境不错,出国连带家属,国家不给补贴,他们自己还是不差钱的,另一方面,这三场比赛下来得到二月中下旬,春节都过了,既然来了当然都是冲着奖杯来的,没几个人打算第一关就打道回府,有条件的索性把计划订到了三场比赛结束,干脆在国外过年。 明天就开始第一场,历时三天,结束之后有五天的休息时间,然后进行第二场,历时两天,接着再休息七天,最后再进行最终的决赛,那一场的现场会布设摄像机进行现场直播。 由于第二天就将开始比赛,今天要求家属不能跟随,全队统一行动,饭后也必须留在房间不能外出,以防止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得不到及时通知。 一群人集合,宋清点了点人,皱眉问:“段林夏她人呢?” 众人面面相觑,一人回答:“我刚刚看到她好像出酒店了。” 宋清眉头蹙得更紧,说了不能离开酒店,怎么这种时候找事?正要发火,一名长卷发的少女匆匆跑过来,漂亮的脸上满是歉意,边喘着气边说:“宋老师,抱歉,我临时有事出去了一下。” 宋清见她认错态度诚恳,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好了,既然人到齐了,现在大家先吃午饭,下午带你们去见个人。” 大家纷纷散开去点餐,段林夏也跟了过去,一想到刚才的事情就火大。 她家家境不错,这次父亲有工作不能过来,母亲陪同她一起到M国首都来。M国是著名的音乐之都之一,古典乐与流行乐都享誉世界,除了音乐,绘画、雕塑、文学等艺术皆出过举世闻名的大师,母亲喜欢歌剧,知名的歌剧院最近正好有一场巡演,所以一起来挺好的。 麻烦的是,她大伯家的女儿,也就是她的堂妹段小弗也跟着过来了。段林夏从小就讨厌那个妹妹,小时候父母总爱拿她和堂妹比较也就算了,毕竟输人一筹,但越长大,她越发现自家堂妹真是虚荣又虚伪,明里暗里卖乖抹黑两不误。段林夏心里有气,愈发认真,现在已经把段小弗甩在尾巴后了。 今早上起来之后,段小弗就缠着她要求一起出门,她拒绝了并义正言辞拿宋老师压人,段小弗就委屈得好像自己欺负了她,母亲便劝她带着妹妹出去一转就回来,只要不被发现就行。 段林夏心里憋着气,带着堂妹出去随便走了走,中途这个妹妹消失了一阵,她心里担心把人弄丢了,回去被责怪,只能四处找人,当找到时只见段小弗一脸笑意地说她不小心迷路了。段林夏差点翻白眼,看时间不够,拽着她匆匆往回赶。走到门口的时候段小弗不小心撞了人踩脏了对方的黑色皮鞋,一名模样精致的西方美少年拧着眉瞪着她,不知道想到什么,眉目一缓和就离开了。 段林夏看对方没有纠缠,松了口气,却见这个妹妹面色绯红地站在原地,道:“林夏,他刚刚看我的那一眼,是不是很温柔?” 段林夏嘴角一抽:……不,我只看到他脚都抬起来打算回踩一脚,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放弃了,大概是碍于公共场合吧…… 段林夏暗自可惜,要是那一脚能把段小弗那点自视清高的虚荣给踩回去,该多好?她有时候真是受不住段小弗装模作样,伯父家家境不比自家好,辰光也是父亲帮忙托关系进去的,段小弗在家能哄长辈,在外从没见说过一句感谢的话,到底是要面子,这其实能够理解,但时不时常来找她“借”一些鞋子包包之类的东西,真特么不能忍。尤其是有时候拍照,装作不经意晒了什么好东西被别人直夸“女神,那个XX限量版,好棒”之类的话时,她矜持又冷淡地回答“还好。谢谢”……段林夏果断地将她的动态丢进了小黑屋,永世不打算解锁。 ** 下午吃过饭,周怀净和陆抑在房里小小休息了一下就到林老订下的会客房,里面已经挤满了人。 “这是我学生周怀净,也是参赛的九人之一。”林老介绍得简单,毕竟是第一轮,估计一场比赛下来能剩下三五个就不错了,到时候再具体认识也不迟,再说又不是团体赛,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一群人神色各异地打量周怀净和陆抑,周怀净神色郁郁,不喜欢被人这样盯着,表现得十分冷漠。 林老随便讲了几句话,陆抑道:“怀净身体不舒服,我带他先回去。” 林老点点头,自己的学生还是要护着的,本也没打算让他在这里待着,就让陆抑带走了。 当天林老就拿到了出场顺序,周怀净在第十五位,比较靠前,第一天就能结束。林老晚餐后特意来交代了一下第二天的曲目,临走前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好好休息”,然后才离开。 陆·禽兽·抑:…… 晚上,阿力送来吴先生准备好的小西装,陆抑帮周怀净把身上的毛线衣脱下,先穿上白色的衬衫,站在镜子前拥着怀里的少年,一颗一颗帮他系上扣子。接着穿上裤子,拉上裤子的拉链,别上纽扣,最后套上黑色西装外套,在锁骨中心的位置前系上深蓝近黑的蝴蝶结。 镜子里的少年眉目清秀,瞳眸澄净。 周怀净的手指抠了抠蝴蝶结,眼睫轻颤,灯光下落下淡淡的投影,竟显得有几分羞涩。陆抑忍不住想要将周怀净这身衣服给半扒下来,定有一种亵渎庄严的愉悦感。 他环住周怀净腰部的手指神经质地弹动一下,正要行动,只听周怀净微红着脸,难受地边抠边道:“唔……二叔……好紧……” 陆抑默默收回手指:…… 第二天早上开车到音乐厅。 这座音乐厅以首都的名字命名,上个世纪建造,原本是历史悠久的皇家歌剧院,在战争中被摧毁,后来改建为音乐厅,内部以白色为底,金色为装饰,嵌有彩色镶板,吊灯也是符合整体风格的白色水晶镶金边枝形大吊灯,一眼望去便觉典雅高贵。 参赛的人员来自世界各地,每场都有专业的国际级钢琴演奏家作为评审,历届的评委都为世界挖掘出优秀的钢琴家,有些甚至成为一代宗师。 周怀净刚到音乐厅外面,坐在车里望着音乐厅外的18世纪音乐家的雕像驻立在那儿,仿佛在眺望着什么,目光清朗地穿过时空落在这个时代上空。 周怀净的裤子口袋里还装着一张手帕,陆抑看了下,没打算扯出来,任由他贴身放在身上。 下了车进入内场,周怀净在后台等着通知,陆抑却在这时要离开。周怀净心里一紧,条件反射拽住陆抑的袖子。一直以来忽略的恐惧感,临到头了才冒出来。 陆抑握住他的手指,将他轻轻拿开,难得有了点被依赖的诡异自豪感,道:“别怕,我在台下看着你。” 周怀净抿着唇,默默看着他。 黑漆漆固执看着他的眼神太能激起陆抑的疼爱的欲望,但碍于场合,陆抑只贴了下他的脸颊,而后匆匆下台。 林老原本受邀做评审,但因为周怀净的参赛需要避嫌,最后放弃了参与评审。这时,由他陪周怀净留在后场,等辣眼睛的一幕过去了才走过去打算安抚他,却看到周怀净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方格子手帕,放在鼻端浅浅嗅了嗅,紧张的情绪似乎得到了舒缓。 认出手帕主人的林老:…… 几人没注意到,同在后场的还有段林夏,身边站着一名脸色红得诡异的少女。 段林夏乍然看到段小弗的表情宛如早餐吃了一碗翔,竟连话都说不出来。仿佛是幻觉,仅是几个瞬间,段小弗又恢复了正常的表情,温温柔柔地笑着。 段林夏懒得管她是内心戏有多足,但下意识和她拉开距离,去和母亲说话。她第一次参加这么大型的比赛,心里有点紧张,拉着母亲的手微微出汗。 早上这一场有十五人,后场够大,也不显得拥挤。因为气氛紧张,只偶尔有一两声低低的说话声。 当菲尔进来时,顿时受到瞩目。他阳光般俊美的容颜,白皙的皮肤和金色的头发,再加上一双深邃的翡翠碧眼,无法让人忽视丝毫。 菲尔一眼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周怀净,面上浮起一丝酒醉般的酡红,快步走过去,目光第一时间爱怜地近乎着魔地盯着周怀净那双漂亮的手,然后才慢慢移到周怀净面无表情的脸上,生硬地叫着对方的名字:“怀净,今天是个好天气。” 周怀净握着手帕,默默抬头看他一眼,低下头去不理他。 菲尔径直在他身边坐在,凑到他身边要说悄悄话,被周怀净不留情面地直接躲开了。菲尔不依不饶,又要缠过去,中间一只手插了进来。他抬起头,正对上林老那张老树皮的冷硬面孔,想了想只能作罢。 “我等会儿第一个上场。”菲尔露出甜腻的笑,站起来,俯视着周怀净露出期盼的笑容,“真期待你的演出。”说着就走了开去。 菲尔第一名上场,通过室内的大屏幕能看到外面的演出。 他一坐到钢琴前,面色凌然,不似之前的傲气,严肃得仿佛正跪在神像面前忏悔。 和少年组不同,这个为发掘青年音乐家而举办的比赛,前两场允许使用前人作品,而决赛则需要自行创作。 菲尔选取的第一个曲目《上帝之光》,是宗教狂徒巴林所作,他生在17世纪末M国一座小城的音乐世家,幼年丧父丧母,由凶恶的兄长带大,后来进入教堂旁的唱诗班学习,成功被神学院录取,成年之后在宫廷做乐师,而后半生则在哥特式古老教堂里度过,晚年双目失明,终生未享盛名。他后期的作品远多于前期,但全部都是宗教圣乐,每一首钢琴里都是在对上帝进行忏悔和赞扬。这位伟大潦倒的作曲家,一生坎坷流离,唯独晚年在上帝脚边得到片刻的宁静。 菲尔脾气暴戾,但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基督徒,上帝对他的教诲大概只在音乐里才起作用,离开了琴,不知是不是就忘记了那些忏悔和决心。 当琴音响彻整个音乐厅内部,前奏疯狂地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那戾气似乎要成精了,吞食掉所有人的灵魂。但渐渐地,琴音里如同注入了上帝之光,上帝慈爱地安抚着所有的痛苦,他叫耶稣降临来为人承受罪孽,解救沉溺于苦痛、嫉妒、怨恨中的人们。 恩典降临,神旨审判。 光明的时代重新来到这个世界,如同永远被爱充斥着的伊甸乐园。 周怀净一开始几乎是痛苦地听菲尔弹琴,这样直接让人厌恶的琴音也是少有,似乎要把人内心的罪恶都引诱出来。好在后来琴声转变,如同净化人心一般。 等菲尔一结束,一名少年紧接着上台,双手颤抖得几乎无法弹奏,勉勉强强弹出一首简直像初学者。 周怀净是上午场最后一名,时间充裕,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间。 从厕所出来,走在长长的走廊上,突然一条手帕被风吹过来,飞过他的鼻尖,带过一抹香味。 粉色的手绢飘到地上,他低下头,看着手帕。 一抹温柔的嗓音飘来:“抱歉,那是我的手帕。” 周怀净抬起头,一张娟秀的脸庞出现在面前,似乎有那么点儿眼熟。周怀净努力想了想,没能想起来。 少女红着脸说:“请问,你可以帮我捡起来吗?” 周怀净木木地看着她,突然张嘴,大大打了个喷嚏。仿佛没听到一般,他绕过脚边的手帕,再绕过面前的少女,径直往前走。 段小弗红着的脸顿时苍白,表情显得有些扭曲:…… 作者有话说: 巴林是架空,音乐厅是架空,M国是架空,不过都有原型。 菲尔不是喜欢周怀净,是喜欢他的手…这是个病娇,出场的次数不会多。 段小弗炮灰,出场的次数也不会多。 第59章 比赛场地的吊灯带点儿典雅气质的金色,落下柔和的灯光,舞台是淡淡的黄色,下面分左右摆放着靠椅,二楼的回廊上也安排了座位。现场除了评审,还有一些观众,诸如知名音乐学院的教授、部分参赛人员的指导以及一些其他场次参加比赛的选手。 周怀净一走进厅内,所有的目光都望过来,迫使他垂下头。 周怀净第一次上舞台,加上上辈子,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周父将他带到台边,半蹲着摸着他的头喃喃自语一般:“我要告诉所有人,我的孩子不是弱智。”他恍惚出神地看着周怀净的脸,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乖孩子,到台上去。爸爸相信你是最优秀的。” 周怀净怯懦地拉着父亲的袖子,睁着乌黑的大眼不肯动弹。 周父表情带出几分气愤:“听我的话,上去。” 周怀净咬着唇,面无表情的脸孔竟让人感到丝丝寒意。 周父眼底闪过一丝惧色,随即亲手将他抱在怀里,走到台上,放到钢琴前的座位上。他俯下头,亲吻着周怀净的侧脸,低低地说:“爸爸爱你。爸爸就在台下看着你。”说着匆匆下台。 周怀净呆呆地坐在钢琴前,许久才抬起眼皮子看了眼坐在台下神情紧张的父亲,慢慢抬起了双手。 ——爸爸说爱他。 周怀净太习惯父亲失望或恐惧的神色,仿佛他是一个永远摆脱不了的怪物。 他曾经在院子里的树下好奇地摆弄一只死去的鸟儿,亲昵地抱在怀里亲吻在唇边,而鲜红的血液沾湿了柔软的唇。 他曾经在厨房里用刀子切西瓜,笨拙的动作使红色的液体沿着白色的流理台面流到地上,而西瓜则被切得稀烂。 他学不会书上的知识,目光追随着母亲点在书面上的手指,带着太阳的光晕,他喜爱得不行,抓过母亲的手指含在嘴里,咬破了指头,血腥味充斥着他的口腔。 母亲将他抱在钢琴前,弹奏着曲调,他抱着钢琴不肯离开,当被抱离时,发脾气地咬伤父亲那双用来握着指挥棒的手,奔回琴前小小的身子抱住钢琴。 他站在楼梯的拐角,听着父母的争吵,当看到他时,他们眼含恐惧。周怀净麻木地面无表情,睁着黑得深幽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们。 医生说:抱歉,你们的孩子确诊为自闭症谱系障碍,请尽早进行治疗,也希望你们给予孩子更多的关爱。 父亲说:怀净,爸爸爱你。 母亲说:怀净,妈妈爱你。 随后,他在疗养院短暂度过了几年。他们忙碌着,也许是逃避着现实而努力地投入到工作,事业却在不断蒸蒸日上。 当重新站在周怀净面前时,疗养院说:抱歉,治疗的效果依然不太理想,但是我们发现你们的孩子有超出常人的音乐天赋。 他们的孩子,冷淡地宛如看着陌生人一般,看着他们。 那场比赛之后,他瑟缩在钢琴旁,仿佛小船终于靠了岸,寻到了一丝安全感。父母再次爆发了一次争吵,周母抱起他,含着泪指责:“周永宁你真自私!怀净不是工具。我们忽视了他几年,你带他参加比赛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怀净也是我的儿子,难道我希望他过得不好?”周父痛苦地揉着头发,“你想过我们死了,怀净怎么办吗?”彼时的周父未料到一语成谶。 周母流着泪,亲吻着周怀净冷漠的小脸,低低呢喃着:“怀净……怀净……你和妈妈说句话,好不好?妈妈爱你……” 周怀净眨着眼睛,手指抹去母亲面庞的泪水,好奇地舔了舔。 爱的味道,又咸又苦吗? 遇到陆抑之前,他以为爱是一种夹杂着牺牲、沉重到让人喘不过气的情感,当陆抑出现了,他才知道,除了被冠以“伟大”的爱,爱还可以是愉悦的、自私的、幼稚的、若即若离的、宁愿自己死亡也希望对方过得好的。 他一直记得那把藏在钢琴下的手枪。 陆抑说:乖孩子,如果哪天我想伤害你,就用它杀了我吧。 周怀净即使是在生命受到陆抑的威胁,被压倒在钢琴上时,也从未触碰那把冰冷的手枪一下。 陆抑把一生中所有的高尚都给了他,而他将一生中所有的自私都给了陆抑。 如果陆抑死了,他为什么还要活着? 他不愿意放开。这是他十年里所有的光明。 周怀净的目光在华丽的音乐大厅里寻找着那抹人影,心中似有所感地抬起头,陆抑正站在二楼的回廊边,倚着栏杆静静看着他,嘴角带着一抹浅淡的微笑。 三角钢琴的连弹打弦速度比直立式快,触键感好,声音层次分明,比赛中往往采用三角钢琴。台上放着一台黑色的施坦威,稳重的色彩让人心态更易平静。 周怀净悬在半空的心稳稳地落了地,他走到三角钢琴前。他目光再次回视陆抑,手指落下了第一个音。 那一刹那,月光倾城。 陆抑神情恍惚,仿佛从这一幕走到了未明的空间。 那儿也有个少年,恐惧地站在舞台上,双眼被缠缚着一条白布,背脊却挺得笔直。 他被人牵引着坐到钢琴前,线条优美的下颔绷得僵硬,嘴唇抿成冷漠的直线。时空将他和流淌着肮脏的现实划开一条线,他在开辟一条盛着银色月光的空间,时光静默,寂然无声。 平静的琉森湖,湖岸呼啸着风声的树林,漫天的银辉。月光在湖面,先是被风吹生了,而后慢慢地被漩涡揉碎,波光粼粼地潜伏着未知的危机。阴风显露出真实的面目,掀着狂浪将满湖的月辉都砸成零星寥落的光点,又驱赶着阴霾挡住月色。但危机四伏的湖水中亦孕育着火星般的稀薄希望,一点点抚平骤浪和狂风,让湖面渐渐地重归平静。 陆抑看着微微垂着眼睑,面目清冷地弹奏钢琴的周怀净,轻轻地笑起来。大概不论重来多少次,只要周怀净一弹琴,他就全军覆没。因为触到钢琴的周怀净,才是最真实的他,即使是在最糟糕的颓垣断壁,他也是要从地底冒出嫩绿的尖端的。 这样富于生机的少年,似乎能填平他心底的沟壑,不再如过去一般胸口空荡荡的,仿佛没有心。 陆抑忍不住伸出手指,按了按心口的位置,那里的跳动如此鲜活且……雀跃。 一曲结束,周怀净从琴前站起来,额前一绺发丝被汗水沾湿了贴在上面。 他远远地和陆抑对视,在迟来的疯狂掌声中离开了舞台。 后场中留下来看完比赛的人不少,菲尔几乎是拧着眉嫌弃地听完了其他人的“噪音”,终于等到了周怀净上场,目光紧紧追随着屏幕上那双弹奏出完美音乐的双手,神情陶醉地仿佛要溺毙在音乐里。 段林夏出神地听完音乐,半晌才回神五味杂陈地想,幸好他下一位没人上场,否则该重复菲尔那场比赛之后的惨状了。 段小弗握着粉色手帕的手指僵硬,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和段林夏说道:“我觉得他弹的没有第一个上场的那人好,现场鼓掌那么起劲,我尴尬症都犯了。”现在现场能听懂中文的除了段林夏和她母亲,就是菲尔和林老了。 段林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她一眼,菲尔和周怀净孰优孰劣现在还不好说,第一场对于高手来说多少都会保留实力,但是单从两首钢琴曲的演奏上看,目前还是分不清高下的,段小弗一个外行人在这种场合说出这种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证明自己眼光独到? 林老不屑和人争执这些,他的学生水平如何他自己知道。倒是菲尔听了这话,眼睛忽而一眯,若是平常他自恃身份高贵,斜着眼睛看人三秒都是给面子,现在却正视着段小弗,道:“尴尬症是什么症?有病要治。”他听不懂这人的意思,但大概猜到不是好话。 段小弗顿时脸涨得通红,一旁段林夏心里憋笑,忍不住为这位M国帅哥的中文默默点了个赞。 周怀净本打算回到后场,但中途被陆抑劫走了,林老收到阿力打来的电话,难得露出的笑容瞬间僵硬成石头,在心里又把陆抑骂了一顿。 周怀净坐在车里,手指被陆抑抓在手中把玩。 “刚刚紧张吗?”陆抑取出手帕帮周怀净擦了额头的汗。 周怀净露出笑容:“一看到二叔就不紧张了。” 这回答十分符合陆抑的心意,疼溺地捏了捏周怀净的耳朵:“想要什么奖励?二叔今天都满足你。” 周怀净睁圆眼睛,期盼地看着他:“真的吗?” 陆抑看着周怀净纯洁无暇的表情,心底又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 酒店的浴缸设计颇有心机,一人躺着宽敞,两人躺着就拥挤了。 但周怀净和陆抑没有躺下来,而是面对面地坐在浴缸中,全身上下的风景都落入对方的目光之中。 周怀净兴致高昂,手指不停拂开被陆抑怀着某种目的而放了满浴缸的玫瑰花瓣,眼睛不断试图穿透红色的花瓣看到水中的风景。 迷蒙的风光被水波打碎,陆抑唇畔挂着闲适的笑容,任由他捣乱。 周怀净白皙精致的锁骨也沾上了娇艳的花瓣,仿佛在引诱着人前去采撷,黑色的头发湿哒哒贴在脸上,白肤黑发红唇,清雅中带着秾丽。陆抑不带丝毫情欲地欣赏着画家的传世佳作一般,一寸一寸地打量他的面庞。 忽然,早就潜入水中的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抓住了陆抑的大兄弟。 陆抑:“……宝贝,你在做什么?” 周怀净露出小虎牙,动手捏了捏,抑扬顿挫道:“抓壮丁。”可惜还要动作时被陆抑抓住了手。 陆抑:…… 周怀净的手指被迫收回,但今天满足了小小的心愿,他十分知足。白皙玉润的手指捞起一捧玫瑰,周怀净忧愁地说:“二叔,比起玫瑰花,我还是最喜欢丁香花。” 陆抑:…… 周怀净背诵着书本上的诗句:“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二叔,你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 陆抑:…… 他仿佛听见了语文老师破碎的哭声。 第60章 周怀净昨晚上惹恼了陆抑,被从头发丝吃到趾甲盖,身体虚软到不行,第二天早上醒来比平常晚了两个小时。 亲手帮语文老师教育了考试不及格的小孩,陆抑折腾得他哭着喊着说不要了而且站不起来了才住手,心里颇为受用。 陆抑在浴缸里放好了水,然后抱起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周怀净,扒了衣服放到温水里,调整好姿势让他泡着,又辛辛苦苦地去换床单被套。等回到浴室,一眼看过去没人,陆抑心一紧大步走过去,周怀净整个人泡在水里,黑色的发丝水藻般在水中飘荡着,精致的容貌沉静得宛如象牙塔里的小王子。 就像是……死了一样。 “小王子”突然睁开眼睛,透过水波和他对视,嘴里默默吐了个泡。 赶在陆抑发脾气之前,周怀净扶着浴缸边沿从水中哗啦一声坐起来,湿哒哒的头发落汤鸡似的全贴了下来,看起来真是又可怜又落魄又无辜。 陆抑方才沉到谷底仿佛停止跳动的心脏终于活过来,跳动得太快,以致于胸膛隐隐地发痛。他沉着嘶哑疼痛的嗓音问:“周怀净,你在做什么?” 陆抑头一次这样连名带姓叫他,周怀净才意识到好像做了不好的事情,嗫嚅着:“我想顺便洗个脸……” 面对懒到某种境界的爱人,陆抑:…… 陆抑揉着作痛的太阳穴,压住心底的一丝微妙的莫名恐惧,挽起袖子把他拉起来,亲自帮他挤沐浴露揉出泡沫擦到身上。 周怀净小心翼翼地偷看他:“二叔……” 陆抑放掉一缸子水,用淋浴头帮他冲掉泡沫,然后抓住一条手臂搓澡泥。 周怀净噤声,默默任由他动作。 陆抑搓完了,再帮他上沐浴露。 周怀净用沾着泡沫的手指摸陆抑的嘴角,往上扯了扯,扯出弧度:“二叔笑。” 陆抑嘴角沾了泡沫,神色无奈地笑,不带半点严肃:“不许胡闹。” 周怀净见他笑了,终于放下心。他觑着陆抑的脸色问:“二叔,我是不是做坏事了?” “没有。”陆抑给他冲了水,“蹲下来,帮你洗头发。” “哦。”周怀净蹲下,把整个光滑的后背露给他。 陆抑眼神一顿,周怀净顺服信任的姿态太过诱惑人,尤其风景如此美好。陆抑晃了晃神,面前的场景忽然迷离起来,一点又一点地扭曲支离,仿佛要撕裂眼前的空间。 “二叔,脖子好酸。”周怀净的骤然发声将陆抑的意识拉回现实。 陆抑立刻醒神,沉了目光帮他洗头发。 等全都洗完了,周怀净裹着浴巾刷牙,然后乖乖地出去让陆抑帮他擦头发。 衣服已经放在床头,陆抑帮他擦头发,周怀净不避讳地摘掉浴巾边穿裤子,折腾得陆抑也得跟着不停换位置。等他干干净净地把衣服穿好,陆抑拿着电吹风一身的汗。 林老给周怀净放了两天假,其实就是比赛后两天的场次,他去现场看看有没有需要注意的对手,索性让周怀净野上两天,等第一轮结束再好好讨论下一场次的曲目。 周怀净心野了,去了现场估计也不肯好好听。比起出门,他更喜欢和陆抑两个人待在一起做着自己的事情。 午饭时候下楼到自助餐厅,陆抑去选菜,周怀净就坐在位置上等着。 “你好。”一道柔软的声音飘来。 周怀净抬起头,面前站着两名眼熟的女生,其中一人是昨天参加比赛的人,另一人是叫他捡手帕的奇怪女生,打招呼的正是段小弗。 周怀净兴致缺缺地低下头,手捂在桌面上,仿佛里面藏着什么宝贝。 段林夏本来就不想过来,可段小弗非要拉着她一起,现在场面真不是一般的尴尬。段小弗低下头试探性询问:“周同学,我们是校友啊,你记得我吗?” 周怀净不理不睬。 段小弗眼底闪过一丝恶意,惊讶又温柔地问:“你果然是傻子吧?”刚说完,她似说错了话,连忙捂住嘴。 段小弗早前在学校里没少听说关于周怀净的消息,一开始是因为他这人身份受到关注而传了不少流言蜚语,后来又因为那场演出,他成为学校大多数人的维护对象。当然也有讨厌他的,关于他自闭症加低智商,上课没上过几次,测试分数接近于鸭蛋的耻辱分数,这些嘲笑的谈论从来没有停止过。 段小弗一直不相信,明明在台上弹着钢琴的他,就像是一个清冷优雅的钢琴王子,怎么可能是傻子? 直到昨天,周怀净真如傻子一般听不懂她的暗示,还有那双过于干净的眼睛……段小弗顿时有一种抛媚眼给瞎子看的丢人。 周怀净依然没抬眼看她。 段林夏皱着眉:“我妈在那等着了,你走不走?” 段小弗不甘心地看了周怀净一眼,低低地凑在他耳旁说了句:“白痴。”说着目光看到了什么,状似无意地撞翻了桌上的一杯水,泼到了周怀净的毛线衣上,立刻被吸水的衣服满满地吸走了水分。 周怀净缩回手,呆呆地坐在那儿,任由水流顺着桌布继续往下滴到他的裤子上。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段小弗形色慌乱地从桌上不停抽出纸巾,往周怀净身上靠,要帮他擦衣服,周怀净毫无抗拒地任由她触碰自己,突然抬手做了个奇怪的动作。 “怎么回事?”陆抑身后跟着服务员,托盘上端着甜点和海鲜。 段小弗吓到般短促地叫了一声,而后缓慢地撩着耳侧的头发,露出白皙的脖颈抬起头,微红着脸道:“您好,我是怀净的校友,看到他一个人坐在这里过来和他打个招呼,没想到怀净不小心把水泼了。”她同情地看着周怀净,“天这么冷,怀净赶紧回去换一身衣服吧。一会我请你们一起吃个饭,当作照看不周的赔罪。” 段林夏瞪着她的后脑勺:……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辈,真特么辣耳朵。 陆抑冷锐地看她一眼,连带着目光扫过段林夏。段林夏被他如冰刀般的目光刮过,顿时心脏都几乎要停跳,低下头不敢说话。那一眼如同看着一个死人,段小弗挂在嘴边的妥帖笑容立刻被冻僵。 陆抑阴冷的眼神让段小弗怯步,慌乱地从周怀净身旁走开,趁着陆抑走到周怀净那儿时,匆匆忙忙地抛下段林夏走了。 “怀净,有没有烫到?”陆抑伸手摸了摸他湿漉漉的衣服,只是轻轻一按就能挤出水,穿在身上定然不舒服。 周怀净仰着脸看他,告状道:“二叔,那人刚刚说我是白痴。” 陆抑目光一冷,揉着他的头说:“怀净是天才,不是白痴。” 周怀净笑出酒窝:“我知道,所以我把抓到的苍蝇丢进她后领口里了。”冬天苍蝇太少见,大概是酒店室温太温暖了吧。周怀净坐下来发现桌上有只虚弱地半趴在桌上奄奄一息的苍蝇,目光立刻被吸引。 陆抑:“……宝贝,你该洗手了。” 还站在原地没走打算留下来赔个罪的段林夏:…… 陆抑带着周怀净去洗手,又看了段林夏一眼走了。段林夏在原地站了几秒,服务员过来更换桌布,她才走开。 段小弗心思不正,她道什么歉啊? 回去和母亲汇合时,看到段小弗笑容僵硬,不停地在位置上挪动着,段林夏心里乐开了花。 “小弗,你的礼仪哪去了?能好好坐着吃饭吗?”段林夏坐到母亲旁边,露出标准的八齿笑容。 段小弗正要反驳,一名国内同行来参赛的男生过来打招呼,她立刻坐直了,摆出端正的微笑。段林夏不着痕迹地瞥了她用力紧握在一起的两只手,热情地招待那男生留下来一起进餐。 这真是她来M国吃饭最香、空气最清新的一天。 周怀净和陆抑去洗了手上楼换衣服,再重新下楼吃饭。回到房间后,阿力送来了一些文件,周怀净则盘着腿坐在落地窗边摆弄乐谱。 悠扬的华尔兹曲调仿佛要带着咖啡的水雾一起旋转,阳光满满地落在室内,陆抑在红木桌面后不时抬头看一眼周怀净,一时间岁月静好。 当门铃响起,陆抑走去打开门,一个留着艺术家齐肩卷发的男人站在那儿,旁边站着一名翻译,替卷发男人说明了来意。他是柯顿音乐学院的教授,昨天看完比赛就很希望周怀净到学校就读,他们愿意为他提供免学费高奖学金入学,并进行针对个人的特殊授课,同时,著名的钢琴演奏家查尔默斯愿意收他为学生。 柯顿音乐学院是全球排名第一的音乐学院,每年入学300人,期间大约会刷掉三分之一,最终仅有200名左右的毕业生。学院建于15世纪,最初为宫廷和教堂培养乐师,两个世纪后更名为皇家音乐学院,开始吸引欧洲范围内的众多热爱音乐的学生。20世纪,战火摧毁了原校址,后来重建时为纪念著名的19世纪犹太钢琴家柯顿,改名为柯顿音乐学院。学院到现在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并且从古至今众多的音乐家毕业于此,包括林之老先生也曾在这就读。 这人的来意明确,而且显然做了功课,对周怀净的情况了解一二,提出的条件颇为优渥,如果换个人,说不定立马就答应了。 陆抑打量了两人一圈,找到这里,看来已经和林老打过招呼。他侧身让了让,请两人进了屋。 周怀净发现有人进来了,立刻抬起头望过来,只见一个着装得体的金发男人激动地看着他,走过来似乎想要和他进行拥抱问好。 周怀净皱着眉头,大呼:“不可以过来。” 男人听不懂中文,脚步不停,好在当他听到周怀净抗拒的语气和铺了满地的纸页,及时停了下来。他的目光从奇怪的符号上划过,问了句什么,翻译正要说话,陆抑已经用M国语言接上话了。 “这些是他的乐谱。”陆抑表示,“除了我,谁也不能不经同意触碰它们。” 周怀净原话:二叔,这里的每一首曲子都是我的孩子,二叔就是它们的爷爷,除了我们,谁也不能随便碰它们…… 陆抑当时说:…… 男人兴奋地看着乐谱,然后发现他一张也看不懂。 出生在音乐世家,从小开始接触乐谱,以优秀成绩考进柯顿并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讲话,如今在音乐界颇有名气的某柯顿音乐学院教授看着乐谱说:…… 教授向周怀净进行自我介绍,自从有了陆抑,翻译被抢了饭碗。 “他是柯顿音乐学院的老师汤姆。”陆抑道。 周怀净看了看男人。他对柯顿有点儿模模糊糊的印象,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师父是这所学校毕业的学生,终于给了个反应:“哦……” 教授见他兴致缺缺,对陆抑说了一番话,请求他帮忙介绍学校的情况,以及询问他的意见。 陆抑竟是正正经经地当起翻译员:“宝贝,柯顿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全球每年就300份,他现在想给你送一份,你想不想要?” 周怀净皱着眉头:“我为什么要成为三百分之一?” 陆抑传达了他的意思,教授以为他不满被抹消了特殊性,立刻抓耳挠腮,竭力表达他将是学院最特殊的学生之一,当然不是因为自闭症,而是因为他的音乐才能。更何况,查尔默斯将成为他的直接授课老师。 有世界顶级将被载入音乐教科书的音乐巨匠作为老师,这对于绝大多数音乐人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即使是柯顿音乐学院的大多数学生也只是寥寥听过几堂课。 可惜周怀净不识货,他听过查尔默斯的钢琴独奏录音,收录的作品中从改编的巴赫到贝多芬,到浪漫时期的作曲家,偏好没有特别的限界,其中也有收录他的个人作曲,激昂慷慨或是低沉抑郁或是浪漫呓语,都非常有味道,并展现出他鉴赏家的高雅品味。只是查尔默斯再好,也没有陆抑要好。 周怀净别过头问:“那儿有二叔吗?” 陆抑唇角向上翘起,问:“如果没有呢?” 周怀净也跟着笑,笑容澄净纯粹:“我要一直跟着二叔。”从上一世跟到这一世,从这一世跟到下一世。 陆抑的笑意溢出了眼角,衬得那颗孤单的泪痣也灼灼地温暖起来。 教授和翻译员被请出来之后,两人面面相觑,同样一脸懵逼。 汤姆教授只能去联系林老,希望他劝说学生到柯顿来就学,这样的好苗子,如果隐没在人海之中,实在太可惜了。 林之接到电话,沉默了良久,只说尽力而为。他已经看透自家徒弟对陆抑那臭小子的依赖性了,别说是两国隔着万重高山、千条河流的异地,就算是一座房子两个房间,有时候连琴都不肯乖乖练习,全想着偷懒去找对方。 挂下电话之后,汤姆教授想了想,又致电给查尔默斯。 查尔默斯是个固执的老头,别看音乐风格多变包容性强,但如果有人随意指责他的作品,他可不会管丝毫风度,指着鼻子非要骂道对方怂,按照他的说法,如果他和人对骂了,那是被责怪没有名人风度,但如果他沉默,别人只当自己说的是对的,比起风度,作品才是最神圣不容玷污的存在。 在得知学院企图给他塞个免费的亚洲学生,查尔默斯已经将校长办公室的电话打爆,骂了无数句蠢货了。 当老友汤姆打来电话,查尔默斯以为是校长室的来电,恶狠狠地喝道:“杰瑞,如果你再不放弃你那愚蠢的招生计划,我下个月就辞职!请你那颗装满一氧化二氢的脑袋千万别忘了给我结算这个月的工资,一分都不能少!” 汤姆:“……是我,老朋友。” 查尔默斯举着电话,愤怒的气球乍然被戳破,顿时没了力气,颓然地坐到椅子上:“汤姆,你找我做什么?” “我想你应该知道学院计划为你招收一位学生。”汤姆道。 “哦,我居然给忘了,你是那该死的执行者。所以,你是来说服我听从安排的说客?”查尔默斯嘲讽道。 “不,当然不是。事实上,我们是多年的朋友,我知道你在寻找一位有极高天赋,并且有能力做你传承人的后继者。” 查尔默斯忍不住又要开始嘲讽:“你当然记得。十年前你说这话时,给我塞了个米勒家的音乐白痴,只怪我当时还太年轻了,居然相信了你的话。” 汤姆尴尬地咳嗽一声:“但是你也不得不承认,菲尔不仅可爱,而且天赋不错。尽管他才学习十年的钢琴,但在年轻人中几乎找不到敌手了。”况且,他还没责怪查尔默斯这个老变态,几乎把菲尔教成了一个小变态。 查尔默斯想起爱徒和他几乎相似的嗜好,勉强有了一丝安慰。但他坚决不承认那是汤姆有眼光,而是他有一双创造奇迹的手,将菲尔从璞玉打磨成一枚美玉。 “我要和你说的是,你的徒弟在这次的钢琴比赛上遇到了难以攻陷的敌手。”汤姆说道。 查尔默斯不禁皱起两条冷硬的眉毛。 “如果你感兴趣,那就下一场比赛到现场去看看吧。”汤姆卖了个关子,迅速挂掉了电话。他有把握,按照查尔默斯的自负,绝对能引起他的兴趣。如果他对东方男孩感兴趣,到时候由他亲自出面请对方留下来,想来会比自己做中间说客成功的可能性要大幅度上升。 第61章 第一场比赛结束,晋级名单在休息的第一日就给了出来,周怀净毫不意外地进了决赛。由于只是晋级赛,前两轮都不会公布排名,因此也不知道具体是第几名,但林老三天的比赛都去看了,能和自家徒弟媲美的,也只有菲尔,其他选手虽有实力,但还不足以构成威胁。 “这个菲尔是查尔默斯的学生,我听了他的钢琴独奏录音,比较偏好宗教圣乐,尤其也擅长这一块,不过我们拿不准他会选择什么曲目,第一轮就是《上帝之光》,下一场说不定就换了风格。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林老对周怀净很有信心,“他虽然值得关注,但还不是你的对手。你只要弹好自己的曲子就行。” 周怀净想了想:“老师,我想弹《骷髅狂欢》。” 林老一惊,皱眉看着他:“这太冒险,你有把握?”这首曲子别说是周怀净,就算是他自己弹起来都有难度。他倒是不太在意比赛的胜负,不过能赢为什么要输? 周怀净没有回答,而是将双手摆放在透明的玻璃桌面上,下一秒如同腐朽的枯枝刹那被注入生命,飞快而有力地弹动起来。 林老看得愈发惊异,情不自禁地停下了手头的工作,震惊地看着那双仿佛有魔力的手指。只是不等他细细观看,那双手又如他的主人一般,冷淡地停下了所有情感,清冷地摆在桌面上。 那是《骷髅狂欢》里最具难度的一段,甚至连手肘都一同用上了。 林老神色莫辨地盯着周怀净的面孔瞧,最终复杂地生涩道了一个字:“好。” 酒店里没有钢琴,周怀净本想出去找家琴行弹奏,但陆抑已经派人将别墅里的琴送达了,摆进了宽敞的套房里,就放在周怀净最喜欢的落地窗边。 时间转瞬即逝,尤其周怀净这五天里都在忙着准备比赛。陆抑最初只以为周怀净对比赛只是说笑玩玩,但没想到小家伙还真的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有模有样地每天从早上弹到晚上,然后被他强硬地抱回去睡觉。 陆抑瞪着那架钢琴,眼酸得不行,勉强忍住了动手砸琴的冲动。 第二场的比赛远比第一场受关注,仅剩的30人不如一开始让人眼花缭乱,且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再加上这次参赛的人员中竟然有查尔默斯的学生,连媒体都望风而来。 第一场没有现场的视频太过可惜,他们都是等第一轮结束才知道这个消息,结果错过了一条好新闻。但现在也不迟,记者们甚至想好了新闻标题——查尔默斯高徒竟是菲尔·米勒,国际钢琴大赛摘冠亮相——虽然有时他们会颇具心机地希望来点儿意外更助于炒热话题,不过很显然,菲尔一定会是最终的冠军,在身份暴露之前,他已经在欧洲钢琴大赛卫冕了几年的冠军,暂时没有人能挑战他的地位。 周怀净下车的时候吓了一跳。大约是最近媒体的动作太大,连国内的媒体都分出了部分注意力到这场比赛上,然后惊奇地发现,往年往往全军覆没的比赛,今天竟然还剩下两名选手坚挺地屹立在赛场上,一名是被称为钢琴公主的段林夏,另一位……记者们翻遍了国内的比赛记录也没找到这人的资料,还是有人惊奇地指出那是大约半年前在辰光音乐节上表演的一名学生,而且传言还曾经拿过国际奖项。 事发突然,国内还没有记者前来,大约也是在观望,想比不熟悉的人物周怀净,他们将更多希望寄托在段林夏身上,报道大多是炒作周怀净的容貌,正经说起来则认为段林夏更有可能进入决赛。 就算是炒作,周怀净在国内还是又一次红了,并且这种红爬过了网线,被漂泊在异地的国人充分接收到,所以记者没来,拉拉队已经先行到场。 横幅、海报、横板上都写着他的名字,张贴了他的照片,大约20个人左右,满脸笑容地叫着他的名字。 陆抑护着周怀净下车,保镖将那些人隔开,好在他们也没有疯狂的举动,大多带着平和的微笑,所以两人轻松地就进了音乐厅。 不仅周怀净有这种待遇,段林夏也被热情地祝福了一番,进来时头发微微凌乱。 菲尔则更加凄惨,记者在他一下车就拦住他,问他有没有信心夺冠,他坦诚地说了一句“没有”,于是又被拉着夸他谦虚。菲尔黑着脸扯袖子,那名记者像是看不懂他的脸色,强硬地继续采访他,他顾忌着家族形象,勉强压着脾气回答了几句,最后终于逃了进来。菲尔不看报纸也知道那群记者们会写些什么,就怕到时候自己输了,到底是打疼他们的脸,还是打疼自己的脸? 第二轮的比赛顺序依然是抽签,周怀净这次选了个靠中的号码,7号,段林夏偷偷看他的牌号,又知道菲尔是6号,心里大大松了口气。还好她是5号,到时候早点儿下台把舞台留给两个人,不愁晚出场的被压了分或者心灵崩溃弹奏不出。 段林夏选择的曲目比较稳妥,可以说是S级,虽然略有瑕疵,但依然表现出众,晋级大约是没问题的。 菲尔离开之后,段林夏回到后台,对周怀净笑了笑。 后场有几名少年聚集在一起,似乎在窃笑着什么,有人高声说了一句话,段林夏登即变了脸色,转过身冰冷地看着他们,用外语说了几句话。 那几人似乎没想到她听得懂,一开始愣了愣,等反应过来后则吹着口哨语调轻浮地嘲讽着说话。 段林夏气红了眼,恨恨地瞪着他们,最后勉强憋着怒火看了下周怀净,幸灾乐祸地回了一句。 周怀净不知道他们最开始说的是“黄皮猴子”几个带有种族歧视的字眼,后来发展到人身攻击,不仅调戏了段林夏,还连带着言语调戏了周怀净。 好在这时菲尔的演出已经开始,众人没了谈话的心情,纷纷被他高超的琴艺征服。 也是巧合,段林夏选择了S级难度,菲尔挑的是SS级难度的曲子。 这首曲子的渊源要追溯到柯顿音乐学院。二战爆发之后,其中就读的许多犹太音乐家和学生遭受到了政治迫害。近代最著名的钢琴家之一柯顿坎坷地从纳粹集中营逃离,躲在学校的破旧阁楼里逃过一劫,只有夜晚才敢从阁楼放下梯子前去觅食。除了要躲避敌军,他同样要避开那些怀有种族歧视恶意或是唯利是图的小人。 战争已经摧毁了一切,再也听不见鸟儿的啼鸣。肢离破碎的尸体和满目的残垣断壁都让他亲眼见证了饱受战火洗礼的人类悲惨命运。他的家人已经流散,他的恋人凄惨地死在炮火下,他的朋友在困境之中力图反抗,把最后的一点生命都用来堵住敌人射向集中营的子弹。现在,他的学校也无法逃离命运,残破地在冷风里苟延残喘。在极度的悲痛之中,他写下了著名的C小调钢琴协奏曲。这首曲子表达出尼采永恒轮回这一“谵妄”之说下,人类不停重蹈战争覆辙的愚蠢与不可饶恕,曲调激烈昂扬又带着深沉的沉郁,因此后人又称这首曲子为《战地绝响》。 这的确是《战地绝响》。柯顿用鲜血在阁楼里画满了音符,最后死在那儿,直到后来战争结束,有人无意中闯入,看到了一具腐烂的尸首,和铿锵的血色音符,便将乐谱记录了下来。 菲尔的面部表情带着沉湎死亡的迷离,这首曲子在他手中,似乎也蒙上了一层宗教的关怀,悲痛之处令人抑郁地看到了纷飞的战火,红色的火光漫过半边的天空。神不是冷眼旁观,他在审判着这个世界,选择着拯救一心向着光明的人。 周怀净不太喜欢他的表达方式,蹙着眉尖听完了,也终于轮到他上场。 当他站起来,准备离开时,刚刚的几人又在似讥似讽地说笑着,段林夏高声地反驳,几人静默地面面相觑,有人咬牙点了下头。段林夏笑眯眯地站在周怀净面前说:“加油。我刚刚和他们下了一场赌局,如果你赢了最终的比赛,他们就直播做爱。” 周怀净莫名其妙地:??? 段林夏骄傲地飞了个眼神:“我相信你不会输。就让他们看看侮辱天朝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周怀净完全不知道现场风云变化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捏了捏自己的手腕,静默地眨了一下浓黑的眼睛,绕过段林夏到台上去。 当主持介绍了表演曲目时,不仅是现场的观众,整个评委团都发出了轰动的惊呼。 《骷髅狂欢》?这男孩是疯了吗?如果有这种实力,早就跻身顶级钢琴演奏家之列了,何必来参加这个比赛? 这首曲子的创作背景同样是在二战,而作曲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John Arthur Stump一首著名的《死亡华尔兹》曲谱,号称全世界最难的曲目,乐谱为了美观的创作带有诙谐幽默色彩,违反了人类的生理结构,一个人根本无法弹奏,R国曾经有一场演奏会,足足25人250根手指才将曲谱演奏出来。而在《死亡华尔兹》名号之下的《骷髅狂欢》极少有人弹奏,这曲子疯狂赞颂了死亡、歌颂了恐惧,采用了末日审判的圣咏曲调,精神癫狂得让人觉得阴阳怪气,创作者写完曲谱的第二年就死了,第一个公开演奏这首曲子的人就此退出了音乐圈,终生不再弹奏钢琴。不是因为曲子不好,而是因为太好了,好到再也没有一首乐曲能够激起内心的波澜,从此所有音符都变得枯燥无味。 周怀净完全不受影响,他坐在钢琴前,第一时间找到陆抑的方向。陆抑遥遥地向他笑了笑,做了个亲吻的嘴型,周怀净开心地当着所有观众的面,嘴唇吧唧一声,疑似抛了个飞吻。 胡乱撩人的陆抑:…… 周怀净回过头看着黑白双色的琴键,手指放在上面。 现场的观众们都情不自禁地屏息,等着台上少年出丑。他们当然不觉得这个年轻的男孩能够将乐谱弹奏出来,要知道琴音之疯狂快速,少了一个音都会导致全曲的崩溃。 周怀净表情慢慢冷凝,冰冷得宛若号召骷髅狂欢的死神。 当! 第一个琴音落下,犹如骷髅从地底钻出了一个白森森的指节。紧接着,琴音越来越快,骷髅露出五根手指,攀住地表,从土里拔地而起。 漆黑的墓地,冰冷的月光,一只接着一只的骷髅从地下、棺材里鬼气森森地爬出来,仰着头骨呼吸着人间的清新空气。 周怀净的手指快得已经出现了幻影,如果放慢了镜头,能看到他手背上暴突的青筋。汗水将发丝打湿,在半空中被发梢甩飞出去。周怀净用右手肘配合着给了一个钢琴重音,手指还在不停顿地描绘狂欢的场景。 所有的骷髅都陷入了极端的欢乐,他们互相庆祝地用白色的骸骨碰撞出诡异的冰冷声响,欢呼着、舞动着,号召来越来越多的骷髅加入死亡的狂欢。 他们寻找着鲜美的血液,作为夜宴的红酒,将死亡散布出去,招来怨怒的灵魂,哈哈大笑着讥讽着生灵,掰下教堂的十字架不断亵渎神圣。 恐惧、怨恨、贪婪、色欲、愤怒、傲慢,癫狂地夹杂在未明的高傲、狂喜、激扬、热闹之中。 这是死亡的舞蹈。 这是骷髅的盛宴。 这是寒风呼啸里的尖叫。 这是痛苦和恐惧的欢呼。 尽情逃跑吧,仓皇地逃跑。 就算是黎明即将到来,但还有另一场黑夜。 没有人,能够从死亡的角逐中获得胜利,惊颤等在生命的终点。 曲调终结。 平静到诡异的音乐大厅里无人鼓掌,无人欢呼。 他们方才仿佛被死神带进了死亡,尝到了抛弃肉体的至高快乐。 幽幽的蓝色冥火灼烧着每一寸皮肤,好像要将这具束缚着灵魂的身体燃烧殆尽。 许久之后,当人们从死亡的狂欢之后清醒过来时,钢琴前空荡荡的,已经没了那抹人影。 舞台的后方,查尔默斯握紧了青筋凸起的拳头,兴奋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至于人们寻找的那个人,表演结束之后已经拉着陆抑离开,现在坐在车上饥肠辘辘地点着午餐的菜式。 周怀净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二叔,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动起来好累,还是躺着舒服。” 陆抑正在帮周怀净揉着酸痛的手指,动作凝固在那儿:…… 周怀净躺在他大腿上催促:“二叔,你快动。”说着,手指往前戳了戳,戳在了陆抑的手掌心。 陆抑:…… 第62章 第二轮比赛的结果很快出来,在此之前,由于媒体的炒作,周怀净被塑造的形象真说不上如何正面,基本上谈论点都在颜值上。于是网上出了一批跪舔党,也出了一批与之截然相反的炮轰党,揭露了他家庭背景的不凡,因此无缘无故挤占了参赛名额,说是酸,但有凭有据,颜值党顿时抵挡不住对方的火力,瞬间就“叛变”了一拨人。而调停者则更有意思,上升到民族大义,不管怎么说周怀净都是“为国参战”,不应当在这个时候起内讧。 近些年来这种在网上寻观点认同感的状况屡见不鲜,各自站了阵营,双方又常常谁也说服不了谁,毕竟证据往往不掌握在任何一方人手里,任凭唾沫横飞地骂死了全家都不见得奏效。 吃瓜的群众依然在吃瓜,撕逼的仍然在撕逼,时间一长慢慢熄了火,放下手机,该干嘛依然干嘛去了。 两轮现场比赛的视频是最终决定对外宣布,由于只是主办方录制留样的作品,镜头只是自上而下简单对准了选手的身影,能看得清手,却看不清脸,只能拍到一个个后脑勺和弹琴的动作。 这些视频本不打算外泄,但是各大电视台报纸都对准菲尔,主办方内部也没有坚决不能传出视频的条例,再加上这次的投资人看准了其中的商业利益,想要借势炒作一番,因此就抽调了最终决赛十名选手的前两轮比赛视频,发给了合作杂志社。 M国的音乐刊物《演奏者》的通稿都准备好了,准备腾出一个专栏介绍比赛进展,其中自然是把菲尔作为重点,连刊物的封面人物图都选定了,就用菲尔弹琴时仰脸向着镜头灿烂微笑的一瞬,经过后期处理,那张精致的脸孔绝对是一大卖点。 《演奏者》立志于将高雅的艺术传播给群众,因此并不晦涩,但逼格还是有的,前几年一直不错,但近些年出现了竞争对手。隔壁八卦杂志社《肖像》打着人物介绍的名头,时常抢占他们的市场。《演奏者》会介绍某位音乐人的作品和经历,《肖像》的音乐专版不仅介绍作品、经历,还负责捏造事实,偏偏人们就是喜欢看这些东西。 而这一次,菲尔的第一手采访也被他们抢走,过几天就到了发刊的时间,菲尔却拒绝了所有采访。 杂志社内部无奈地打稿,然而当拿到全部视频之后,却发生了全然颠覆他们想象的事情。 一位来自东方的少年,在比赛现场完美演奏了《骷髅狂欢》。所有得知消息的人第一个念头都是——不,这绝不可能。 且不说《骷髅狂欢》的指法要求几乎苛刻到将超过七成的钢琴演奏者拒之门外,那狂烈的燃烧了死亡的情感,就将余下两成的人排除在外,剩下一成能够演奏出的,水平高低还需要另做商讨,能肯定的是年纪至少而立往上,胆敢在现场演奏曲目的更是掰着手指也能数出来。 而现在,有一名东方人,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在一场年轻演奏者的比赛中,弹奏了《骷髅狂欢》? 所有的不敢置信,都在看到视频的那一刻,哑口无言。 那位黑发的少年坐在钢琴前,留给观众一个后脑勺,头发全都整洁地朝后梳理好。随着第一道骷髅敲响夜色的声音,少年的手指号召着它们从地底爬出来,手指越来越快,骷髅越来越多,到后来黑白琴键上的手指化出恐怖的残影,快到肉眼已经跟不上指尖跳跃的速度,快到死亡已经获得了胜利,披荆斩棘地统治了月色。 视频的角度看不到少年的脸庞,也看不清早已青筋毕露的双手,但当晶莹的汗水从发梢飞溅出去,以及骷髅桀桀狂笑般的琴声传来,所有人都无法忽略少年海啸似的汹涌的情绪,仿佛每一次手指敲击在琴键上,都在将他的生命透支在其中。 没有人能逃脱骷髅桀骜的死亡诱惑,更没有人能逃脱少年敲在耳鼓般似是呢喃的俘获。 无论想不想承认,但这一刻,所有人发自心中地感叹,这就是《骷髅狂欢》啊,来自地狱的摒弃了肉体的灵魂盛宴,如此酣畅淋漓、蛊惑人心。 当琴音静止,他的身影从舞台上消失,人们心中纷纷生出一丝不舍,渴望这场饕餮夜宴继续下去,可惜黎明到来了,骷髅们重归地下,而召令千军万马的死神也终将离去。 舞台的空寂令人怅然若失,更加让人发出一声疑问——他是谁? 《演奏者》主编手中端着的咖啡已经微凉,方才颤抖的手指导致黑褐色的曼特宁泼溅在棕色高档皮鞋上。 有人将在场人心中的问题问了出来:“他是谁?” 主编喝了一口醇厚的咖啡,没加糖加奶,苦得涩人,却又格外浓郁畅快,紊乱的心跳并未因此有丝毫平息的心跳,而是更加快速如擂鼓地跳动。他当机立断地放下咖啡,指示到:“查出他的相关消息,名字、国籍、战绩这些不能少,最好能查到他的家庭背景、钢琴老师。” 话一出,众人纷纷接到指令要散了,他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去弄一张正面的照片来。” “您打算?” “就让愚蠢的《肖像》报道菲尔去吧,这一次我们抢占先机。”主编信誓旦旦。 视频在除夕那一天被发布到网上。 媒体们最为关注的就是菲尔表现,看到视频时都觉不负众望。他金色的头发,祖母绿的眼睛,阳光不失优雅的微笑,不愧是以俊美著称的米勒家族第二号继承人。当他弹琴时,上帝之城向他开启,柔和的圣光也仿佛笼罩而下,犹如落入人间的天使。 但这远远还未停止。紧随其后的两段视频几乎是劈开了夜色的闪电一般。不论是琉森湖月光,还是骷髅的狂欢,全都毫无预兆地涌进了人们的视线之中,那琴声恍如惊梦,瞬间席卷了整片欧洲大陆,随即化作一股飓风,从欧洲的海岸线,卷过大西洋,又穿过太平洋,以更加磅礴之势,炸响在天朝上空。 比赛成绩一出来,有人被打了脸。理智党不乐于站队,但打脸这种事,不管是打哪一方都挺爽的。之前有人号称“内部人士”,指责周怀净不干不净地直接进了决赛,言语之间可谓激烈。现在便大V实名解释其中原因,周怀净的老师拥有一个特殊推荐名额,这是完全按照规则行事的,往往也是用于特殊人才的推荐,更加特殊一点在于这个名额是主办方直接给予林之,不包含在参赛国8人名额之内,算是白白挣到的。 一瞬间,网上又热闹了,嘲讽漫天,之前酸得要从屏幕里溢出来的酸味,现在不得不被骂得龟缩回去。 当视频被或翻墙或海外学子传回国内的网站时,周怀净魔性的弹琴速度几乎瞬间就震翻了一批之前炮轰他的人。 不管之前是跪舔的、指责的、看戏的,这一个齐齐化为一个念头——这得是单身多少年的手速?快得都看不清手指了。 ——卧槽!一看就是没有女朋友啊! ——男神!男神你这手速要注孤生啊你造吗? ——同是单身沦落人,为什么要互相伤害?以后再也不骂你了! ——周周有女朋友我直播吃翔,一百斤。赞我让更多人看到。 之前硝烟满满的战场,不知为何莫名其妙演变成一派祥和的段子场,偶有酸味十足的评论,也被很快淹没下去。 周怀净才不知道自己突然火了,他不上网,还不爱看杂志,当除夕当天看到陆抑手里翻着一本杂志,手指慢慢地抚摸在纸页上。 周怀净凑过去,看到上面自己的脸,似乎是第二轮比赛时在赛场外面被拍到的。此时,陆抑出神地抚摸着照片上他的脸颊。周怀净沾沾自喜地突然把脸凑到杂志上,对陆抑说:“二叔,你可以摸我啊。我是真的。” 小狗般欢快的语气,就差长条尾巴晃悠晃悠地冲陆抑摇起来。 陆抑哭笑不得,把杂志从他脑袋下抽出来,丢到一边,捧着他的脸抚摩:“二叔看看,哪个脸更光滑。” 柔软丝滑的肌肤触感传到指尖,周怀净被养出了一点儿婴儿肥,脸比以前更是软乎乎的,脸色红润得一看就是小日子太滋润了。 陆抑咬住他的脸蛋,啃了啃。 周怀净轻哼:“唔,疼。” 陆抑不舍得弄疼他,亲了他的脸蛋离开,被周怀净一把抓住领口往下拉:“二叔,我不怕疼,你还可以更用力。” 陆抑屈指敲了他的额头,看他捂住额头才笑:“今天除夕,二叔先去做饭。” 周怀净不再捣乱,找陆抑要来手机给周家打了通远洋电话。周怀净也没有出去,就坐在酒店干净简单的小厨房里看陆抑做饭,一边和家人通话。 周家人纷纷祝贺他进了决赛,让他好好努力,电话最后又到了周怀修手里。 周怀修吸取上回的教训,谨慎问:“怀净,现在在做什么?” 周怀净看着陆抑剥开一颗蒜头,边嚷着:“二叔,我不要吃蒜。”接着对周怀修说,“我在看二叔做饭。” 周怀修勉强想象了一下陆抑围着围裙提着菜刀的样子,感觉非常辣眼睛,转移了话题道:“嗯,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周怀净把今天说了几次的话流畅地又恭贺了一遍。 陆抑围着蓝色的围裙,转过头微笑道:“宝贝,帮我和大舅子说句新年快乐。” “哦。”周怀净乖乖地做传声筒,“哥哥,二叔说祝大舅子新年快乐。” 周怀修:……有了这句话,感觉一整年都不会快乐。 周怀修又和周怀净聊了一会就挂了,周怀净走过去,撩起围裙,摸摸索索地找裤袋,半天才找准位置扒开了裤袋把手机放进去,手指调皮地在口袋里翻翻搅搅。 他忍不住对着裤袋感叹一句:“真是太小了,加上我的手就好紧。” 陆抑切断了案板上的一根黄瓜。 第63章 这不是陆抑过的第一个年,但却是他第一次和周怀净过年,也是人生第一次觉得这个日子有了那么点儿意义。 陆抑出生在二月中旬,陆老还活着时,从一月开始就疯疯癫癫的,发病时间之长直接导致他活着时,陆抑过年不是在小黑屋里,就是前往小黑屋的路上。 后来好了,陆老他在疗养院寿终正寝,真是喜大普奔。 尽管陆老死了,陆抑对过年却没什么概念,大概就是每年这个时候得给公司员工、家里佣人放个假,于他而言不过是平平常常的一顿饭。毕竟他平时吃得就够奢侈了,还能有什么期盼? 周怀净打完电话就在旁边坐着,看着陆抑忙活,中途帮忙把饭菜端出去。陆抑怕油烟味熏了他,让他到外头玩,周怀净听话地到沙发上趴着看乐谱。 下一场比赛的曲目还没选定,可怜的林老先生根本看不懂徒弟的乐谱,只能等着周怀净自己自发自觉地弹曲子给意见。周怀净这不慌不忙的无知无畏姿态,真是把老人家都快急出嘴泡了。 陆抑端着一盘油焖大虾出来,只见周怀净趴在沙发上光着俩脚丫子晃悠,那精致白皙的脚踝几乎在眼底留下不可磨灭的诱人光影。不知为何,那场景竟在眼中模糊起来,周围的布置都在迅速崩塌倒退重建,顷刻之间换了个晦暗漆黑点着淡淡火光的华美地方,柔软的沙发上有人哼着童趣的调子晃着洁白的脚丫,在摇幻的光中,笼罩着迷醉的清光,吸引着他往前走。 “二叔,大虾要掉了。”周怀净清朗的声线拉回他的意识。 所有的幻景都潮水般退去,灰暗的色调瞬间点亮了光线染上了明灿的色彩。 陆抑的面前,周怀净已经坐直身体,困惑地歪着头看着他。陆抑目光眨也不眨,把东西放到餐桌上说:“宝贝,过来吃饭。” 周怀净趿拉上拖鞋走过去,陆抑已经把围裙摘下放到一旁,洗干净手坐下开始帮他剥虾。 周怀净吃虾的风格一向未变,叼住陆抑手里的虾,然后吮着他的手指头舔一圈的酱汁,目光清清澈澈不带遐思,撩得陆抑仿佛多了点儿想法都是在亵渎。 陆某人偏偏就是喜欢这种带着亵渎的欢畅,周怀净用着纯净的眸光凝视着他,就像是烈性的春药,催动他心底潮涌的念想。 前提是周怀净不说话。 可惜周怀净和陆抑在一起特别喜欢发表感想,像是要把所有的心情都和陆抑分享。他舔完了手指再舔舔唇,还是纯净的眼神,还是无辜的语气,道:“还好二叔的手指不是冰淇淋。” 陆抑明知道不该问,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地嘴贱:“怎么?” 周怀净木木呆呆的表情倏然露出萌萌的虎牙:“不然就越舔越细了。” 陆抑动作僵硬地剥虾。 周怀净没得到阻止,继续奇怪地发表感想,对人类的身体构造发出一声惊叹:“好奇怪啊二叔,有的地方为什么是越舔越粗?” 陆抑没能为他解释十万个为什么,因为他也在质问为什么有些人一撩就粗,有些人任撩不动。 已经是一月底,冬天挣扎着留下点印迹,漫漫地自酝酿已久的灰色苍穹飘下雪花。 午饭过后,两人消了消食,陆抑带着周怀净出门。 周怀净坐在车上,次数一多,加上陆抑给他带来的安全感,抚平了他最初对车辆的恐惧。他扒拉着车窗,看着外面的异域景色,回头问:“二叔,我们要去哪里?” 陆抑把他拉回怀里,笼着一双冰凉的手纳入怀中,答:“骑马。” 周怀净的眼珠子黑得像一场化不开的夜色,自说自话:“和二叔一起骑马马。” 到了马场,由着陆抑帮他戴上头盔、手套,穿上黑色的长靴,周怀净望着面前油光滑亮的棕色马匹,手执缰绳,一边摸着马儿的鬃毛,久久地补充完整句子:“和二叔一起骑一匹马马。” 陆抑无比正直地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但正弯着腰帮周怀净将裤管塞进马靴里的手指顿了顿。 周怀净一身干净利索的骑马装束抹去了他的几分稚气,一眼望去就像是中世纪的小王子,目下无尘、清贵无双。陆抑才刚帮他穿上衣服,手指蠢蠢欲动地就想将衣服一件一件剥下来,让这不听话的小家伙光溜溜地和他一起去骑马马。 陆抑也是一身飒爽的装束,和周怀净身上的装备同一款式,只是周怀净穿出清爽之感,陆抑穿出冷锐之感。那双黑色的长马靴将双腿拉出修长优雅的感觉,双手一扯缰绳,踩在马镫上翻身带起一阵凉风,已然坐在马鞍上。他低垂下头,头盔下狭长冰凉的眼眸轻轻眯起,泪痣灼艳,视线一触到周怀净的身影,便像点燃了火焰,融化了眼底的坚冰。 陆抑在马背上向他伸出手,下颔的弧度优美流畅。 周怀净睁圆了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心中升起一个念头——想亲陆抑的眼睛。 他把手交给陆抑,被一把拉上去,坐在陆抑身前。方才的想法促使他想到就做,于是扭过脑袋,可惜在陆抑的身高面前只能认栽,勉强亲到了鼻尖。 陆抑宠溺地亲了亲他的脸,挥动缰绳,驾驭着马匹出了室内。 冬天已经是苟延残喘,雪花零零落落的,飘得诗情而不肆虐。 空气里的清新冰凉扑面而来,将室内暖意烘出的一丝昏昏堕堕的睡意驱散,叫人精神为之一阵。 陆抑驭马前行,不疾不徐,似乎只是想和周怀净在雪中漫步。 被雪色覆盖的场地皑皑一片,空旷的天穹之下细细的风夹杂着粉末似的雪凉凉地落在面颊上。 周怀净呼吸一口凉气,背后靠着陆抑温暖的胸怀,心里暖融成一片,宛若有涓涓的细流淌过,又有眷眷的风声拂过。 周怀净忍不住为自己的丰功伟绩骄傲,他曾在挤挤攘攘的人海中,寻到陆抑的那一抹声音。就像是上帝想要和他玩一场游戏,把陆抑抛进了人间,而他兜兜转转,还是找到了心底的留音。 周怀净吸吸鼻子说,婉转着软糯的语调,炫耀着隐藏着自己的小秘密:“二叔不知道我有多厉害。” 陆抑低低笑着:“怎么厉害?” 周怀净孩子气地故意让对方窥见一丝端倪,却又遮遮掩掩地不肯给陆抑看清:“就算二叔化成一片雪花,我也能听到你的声音。” 陆抑眼底含着笑意,似是没注意到他话中藏着另一层意思,道:“就算你化成一片雪花,二叔也能尝出你的味道。” 这场雪下得脉脉温情,竟像冬去了春来。 马儿慢慢地跑起来,四蹄越来越快,溅起了片片雪沫,带着两人进到雪的更深处。 周怀净一回到酒店就跑到钢琴前,像要把满心的欢悦都从指尖弹奏出来。音乐之神奇正在于此,每一处跃动的旋律,都仿佛是一次心跳。快乐的心跳、忧伤的心跳、寻觅的心跳、相逢的心跳,百转愁肠、激昂凯歌,无处可逃。 周怀净的心中催生了一片朦胧的温存,绿野遍地,繁花满天,盎然而满怀生机。 他闭着眸让每一声呢喃都从指尖溢开,脸庞如同浸浴在圣洁的光中。 陆抑倚在钢琴旁凝望着他,仿佛要在此刻站成雕像,长长久久地站在这里看着他。流水一般的音乐从空中飘荡过来,落入陆抑耳中忽如其来变了调子,竟似是琉森湖的水波,潜伏着未知的危险,隐匿在暗流之下,连月光都透着森森的寒意。 “……二叔……二叔?” 熟悉的呼唤声瞬间让他意识收拢。陆抑仓猝睁眼,周怀净已经站在他面前,眸光水润地望着他。 陆抑扶着琴,手指压到了琴键,发出冗长沉闷的琴音。他的头有片刻的眩晕,微微闭眸再睁开已经好了许多,但精神还是难以集中。 “二叔,我刚刚说晚上还要油焖大虾,你有听见吗?”周怀净问。 陆抑揉了揉他的脑袋,低低地“嗯”了声:“我现在就去做晚饭。”说着朝着厨房走去。 身后,周怀净皱着眉头看着他的背影。 他刚刚看到陆抑面色不好,才没有要求晚餐吃什么。为什么陆抑要说“嗯”? 正奇怪着,厨房里忽然传出一阵东西砸碎的声音。 周怀净连忙抛下琴跑过去,厨房里陆抑靠着流理台捏着鼻梁,面色隐约泛着苍白。见周怀净过来了,他下意识挺直了背脊说:“二叔骑马累了,今晚让人送餐过来,好不好?”陆抑道,“还有油焖大虾。” 周怀净点点头,扒拉着扫把要打扫碎了一地的瓷器,被陆抑拦着取过东西自己整理。 这顿晚餐吃得索然,莫名的屏障隔阂在两人之间。 周怀净其实已经很多年没过年了,简而言之,他和陆抑从来没有一起过年。黑暗之中常常不知岁月,每年的冬天,似乎总有那么一段时间陆抑不知所踪。不是完全的没了踪迹,而是每天做好了饭菜帮他整理好行装,便没了踪影,任由他摸索着在家里到处找人也寻不到人影,可到了晚上又准时出现在床边哄他入睡。 晚餐过后,陆抑竟然取了文件到一间临时书房里工作,只留下一句让周怀净早点休息的话语。 周怀净含着一颗葡萄,神色茫然,等陆抑离开了,把葡萄皮和葡萄籽往垃圾桶里一吐,回到了房间翻动两人的行李。 当初来的时候东西带的东西不多,水果糖已经吃完,乐谱还带着,几件衬衫,还有某样东西,其他就没什么了。 他翻出一个盒子,打开来认真看了看,最后重重地自责地拧起了眉。 第64章 门虚虚掩着。 周怀净走到门边,正要推开,陆抑说话的声音传了出来。 “怀净。”陆抑低声温柔地唤道。 周怀净心里一跳,不知道自己竟然早就露了痕迹,手指已经触到门把手。 “好了宝贝,二叔还有事情要做,你先回房间等我,嗯?”这一句饱含了宠溺的语调却将周怀净激得刹那心尖一颤,莫名酸酸涨涨的。 陆抑就算是在犯病时,还在想着他。 他悄悄地推开门一点,陆抑的背影对着门的方向,姿势古怪得仿佛正将什么人抱在怀里,侧着头细细诱哄。 残雪将尽的时候,窗外灰茫的天空下不知飞过了什么颜色的鸟儿,低鸣着呼唤着流落的家人归了倦巢。 除夕之夜,陆抑的背影却孤单落寞得如同刻了骨。 陆抑点亮了灯光,淡淡的清冷光芒从门缝流溢出来。 周怀净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当四周渐渐灰暗下来,他终于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 周怀净走进去,陆抑在书桌后抬起头,目光似是难以聚焦,微微眯了眯。 陆抑放下笔,挺直了背脊微微前倾身体,笑着问:“怎么又回来了?” 若不是发现刚才的那一幕,周怀净恐怕不会注意到他话里的一个“又”字,只以为是这话是接了饭桌上催他回房的话语。 周怀净难过地偷偷吸吸鼻子,眼眶通红地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手里拿着一小袋药品。 陆抑眉头一蹙又一展,已经想明白其中的缘由,再看看周怀净红着眼望着自己,好像他再不动作,下一秒就哭给他看。 小家伙虽然孩子气,却不爱哭鼻子,对着外人木愣愣一张脸,看着他时偶尔会露出虎牙笑得难得的淘气。陆抑连虾都不舍得让他亲手剥,更别说惹得周怀净伤心。 他从办公桌后起身,朝着周怀净几步走过来,取过他手中的袋子放到一旁桌上,一手握着他的手,另一手拿了手绢捏在他的鼻子上,调侃笑道:“二叔手帕都给你备好了,你现在可以哭鼻子了。” 周怀净酝酿的两泡泪都给憋回去了,收藏癖犯了自动自发地扯走陆抑手里的帕子塞进口袋。一双被泪水浸泡过的眼睛清润明亮,望着陆抑:“不可以,会弄脏二叔……”手指摸了摸口袋里的手帕,“的手帕。”说完,被陆抑握在手中的那一只手反握回去,像捏手帕一样捏他的手,不轻不重,犹似撩弄。 陆抑无言地凝视他,喉头似乎哽着什么,又如同烧着一把火。 好在周怀净想起来那堆药,松开陆抑的手去扒拉带过来的袋子,把里面的药一份份都取出来摆在桌上,再次数了一遍,确定数目对了就开始对着说明拨瓶子倒出药片,最后手掌心小小一捧。 陆抑捏了下鼻梁,疲惫地试图做挣扎:“怀净,我能控制好自己的行为,其实不吃药也没有影响……” 周怀净不解地歪着脑袋看他:“可是生病了就应该吃药啊。” 陆抑黑沉沉的目光凝望着他,低声问:“那么,你有没有想过这些药有可能有问题?” 周怀净无辜地眨眨眼:“二叔,我不会下毒的。” 陆抑因为他斩钉截铁的保证愉悦到,阴霾的心情破开一线阳光,但仍没有接过药片,而是放低了声音轻轻地靠在周怀净耳旁说:“我相信你。”他的唇贴在冰凉的耳朵上,耳语道,“但太多人想要我的命。秦医生说不定和他们是一伙的。” 周怀净握紧手中的药片,侧过脸,陆抑的唇瓣就这样擦着他的脸颊而过。他涩涩地问:“他们是谁?” 陆抑俊美的脸颊苍白而瘦削,周怀净这时才发现,陆抑最近似乎瘦了很多,可是他因为忙碌竟然一直没发现。书房柔和的灯光落在他身上时变得涂抹上阴郁森然,轮廓深邃的五官英俊却灰败。 他的眉间笼着阴云,嘴角没有了平日的笑意,优雅如大提琴的嗓音此时沉沉地、喑哑地说:“我父亲的人。” 周怀净浓黑的眼睫毛在半空中颤了颤,接着他无声地抬起眼眸和陆抑对视。 陆抑直直地盯着他的爱人,试图在他眼中寻到任何一丝闪躲和质疑。但是——没有,没有,完全没有。周怀净总是给他带来全然不同的惊喜,他的男孩以一种信任的姿态仰着头望着自己。这是看着最依赖的人的目光,而非看着一个疯子。 周怀净的手心都快渗出汗,他走到垃圾桶旁,展开手心将药片扔进去,有几颗黏在手上,被他拨了下去。“二叔说的对,秦医生说不定不是好人。” 陆抑心如擂鼓,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周怀净揉着眼睛:“好困啊,我想睡觉了。” 陆抑嘴角克制不住地扯开笑容,一把将他抱在怀中:“二叔陪你睡觉。”尾音上挑着说不尽的缠绵,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 +++++ 陆抑将周怀净的衣物剥除,露出白皙柔韧的肌肤。不知是不是因为常喝牛奶的关系,他的身上带着一股稚拙的奶香味,倒是和性格十分相符。 不喜欢牛奶腥腻的陆二爷,因为一个人,从此爱上了腥腻的牛奶味。 周怀净被陆抑打开身体,晒着咸鱼似的任由陆抑火热的视线灼晒在他身上,目光澄澈地望着陆抑,手自动自发地贴上来脱陆抑的衣服。 陆抑忘情地亲吻着他的嘴唇,一边褪去衣物,很快光着身体和周怀净相贴在一起。他的血压在迅速飙升,手指抚摸在温润的裸体上,一只手掌控着周怀净的后脑勺迫使对方迎向自己,另一只手肆无忌惮地狎昵着身下的肌肤。 这一吻,恨不能就这样抵达到深处,将周怀净整个人都吞进肚中。 当两人分开时,淫靡的银丝连接着两人的口唇,不堪承受地断裂在半空。 陆抑再次俯身,含着他的唇,温柔地细细啃咬,旋即舔到下颌,停留在弯成美妙弧度的脖颈上,折磨着猎物般咬着他不明显的喉结,情色的啃咬方式竟将周怀净咬得下方慢慢挺立起来。 他放开喉咙,轻声哼笑一声,一只手握住了微微硬起的弱点:“怎么?想要了?” 周怀净睁着水汪汪的眼眸,渴望地望着他,无声地催促着。 陆抑满怀疼溺地抚摸他的身体,但落在下身上的手指怎么都不肯动,漆黑幽深地盯着周怀净的眼睛说:“想要就自己来取。” 周怀净像是脑子生锈了一样停顿在那儿思考半晌,接着已经本就布满绯色的脸颊,红得如同刚蒸过的虾仁。他双手揽住陆抑的脖颈,整个人贴上去,难耐地一边让皮肤相互摩擦,一边挺着腰在陆抑的手里寻求快感。 陆抑被点了一把火,又一把火,果断地将周怀净完全压在床上,撸动已经完全硬挺并吐露出浊液的小东西。 周怀净浑身舒畅,脑袋在陆抑的耳畔厮磨地蹭蹭蹭。陆抑舒服地半眯起眼眸,侧过头舔着周怀净布着汗水的脸颊。 铃口被恶意地暴露出来,其后的动作几乎可以想象的色情,陆抑的大拇指刮蹭着吐着浊白液体的小孔,带出更多的情动的精液。 周怀净难以承受地呻吟出声,用力地挺腰,直直地戳在陆抑的手指上,蹭了两下,饱涨到极点的分身颤抖着喷泄出来。 …… 折腾了半天,陆抑亲口服侍了小家伙,几乎要将它吞进肚中。 周怀净再次射了出来,这一回陆抑退开了一些,结果大多数射在了他的脸上。 周怀净眨着眸子看着陆抑被“污染”的样子,当对方色气满满地舔着唇畔的浊液时,刚平息的欲望隐隐有沸腾燃烧的趋势。 陆抑架着周怀净的双腿,目光倏然往下落,那儿正在无辜翕张的小穴被流淌下去的精液染得说不出的暧昧诱惑,仿佛在无声地邀请着他的进入。 他对那儿觊觎已久,可是顾忌着周怀净年纪还小,一直不舍得摧残稚嫩的一朵高冷秋菊。 神奇的是,过年可真是有意思的日子。 仿佛只是过了一个夜晚,一个抱在怀里哄的孩子,刹那间就长成了长身玉立的青年。 当然,这对于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来说,不过是个作孽的借口。 他轻声笑了下,无耻地赞美着自己高尚的品质,而后俯下了头,亲吻着因为惊惶而可怜兮兮骤缩成一团的小穴。 周怀净瞪圆了眼睛,像只被逼上绝路的兔子,惶惑不安地望着陆抑。 陆抑探出舌尖,轻轻舔去上面的浊液,随后往前一刺,因为主人的紧张而紧紧关闭的洞门阻挡了他的进入。 他抬起脸,舌尖舔了下周怀净的分身,笑着说:“宝贝,你已经长大了。” 周怀净的分身颤颤巍巍,似乎要应证他的话语,挣扎着要“长大”。 “大人,就该做大人的事。”陆抑的嗓音温醇,蛊惑着周怀净不安的心情,投给他一把令人着迷上瘾的罂粟。 陆抑一边安抚着小家伙,一边舔着穴口让它适应他的侵入,从一开始的抗拒,到后来渐渐失神而无力抵抗,最后打了开来,迎入了陆抑的舌头。 周怀净几乎魂飞魄散,火热缠绵的吻使他理智全无,当柔软濡湿的舌换成了手指,硬生生戳进来,勾着探索着按压在热烘烘的穴壁上,他情不自禁收缩小穴,咬紧了那人的手指。 那里面远比陆抑想象得要美好柔软,几近要将他的手指熔化。陆抑暗叹可惜,如果换一样作案工具,那销魂的愉悦感只怕瞬间能让他上天。但聊胜于无,看着爱人露出迷乱的表情,抛弃了理智全然信任地、依靠着他,那种充盈在心底的愉快同样无可替代,令他爱不释手。 陆抑探入了两根手指,旋转着抽插两下,目光紧紧盯着周怀净水润迷离的眼眸,问:“舒服吗?” 周怀净顾不上回答,那儿从尾椎骨升起一丝麻麻痒痒的快感,又因为手指的入侵而隐隐作痛,不知是舒服还是不舒服。 陆抑规律地抽插了一阵,又加入第三根手指,将穴口撑得更大,但初次的进入,里面还是太小太紧了,瞬间就把三根手指箍在里头,抽送起来都颇为困难,周怀净也忍不住疼痛颤抖了两下。陆抑只能退而求其次,粗的不行,够长就好。陆某人对自己的手指长度很有信心。更何况这种事不是越粗越长越好,还得靠技术。 他不断在抽送的过程中变化着位置,寻找着能够刺激到周怀净的那一点,终于在一次推送时找到了叫对方神魂颠倒的位置。 “陆抑……”周怀净无意识叫出他的名字,秀气的分身猛然硬挺挺翘起。 这一声呼唤刺激到陆抑,心口像一团火烧着,更是无情地摧残着周怀净的理智,不停地将手指插中致命的位置。 “啊嗯……” 陆抑扯出一抹食肉动物的笑:“宝贝,我操得你爽吗?” 周怀净毫无保留地将想法表露出来:“好、好爽……” 陆抑满意地俯下脑袋舔弄他的分身,一只手撸到根部,另一只手仍在不停顿高频率地抽插。 周怀净身前身后都受到无情的侵占,当湿热的舌头和修长的手指共同刺激到敏感点时,腰部一挺,射了出来。 陆抑在那瞬间一个深喉,给周怀净快感的刺激推到了顶端。 周怀净气喘吁吁地躺在那儿,迷蒙的目光中,陆抑跪在床上,俯视着他。暧昧的灯光之下,陆抑的唇边滑下一行色意的精液。 他撕扯出诡异的笑,鲜红的舌头蛇信子般撩过白浊的液体,轻声道:“这只是开始。” 周怀净心脏剧烈地跳动,恐惧地发现他已经乏力到全身没有力气抵抗,更没有力气迎合。 …… +++++ 这一晚,陆抑睡得毫不节制。 周怀净像只虾子蜷缩着绯红的身体,被他强制地打开,一点点侵占着舔咬啃噬,温柔而残暴,野兽品尝着美味般,又舍不得一口吞下,于是每一次舔吻都带着贪婪的吞噬欲望。 周怀净双眸迷离,气喘吁吁,意识模糊的时候想起了秦医生的交代。 ——怀净啊,二爷的病最糟糕的地方不是没吃药,而是毫无切入点。没人知道他发病的原因,他幻觉的对象是谁,潜意识里敌对乃至恐惧的又是什么人,如果不知道这些,无法进行心理干预。 ——秦医生,我能做什么吗? ——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什么也不用做。 周怀净不明白秦医生的深意。 但是他知道,陆抑生活在一个孤独的角落,那里充满了猜忌、背叛、恐吓、争执的声音,将他的精神逼迫到濒临崩溃的顶点。 周怀净不想成为那些声音其中之一,他只想挤进陆抑的世界里,陪着他一起待在那个角落,而不是像上一世那样,被陆抑甩开。 他情不自禁溢出一声呻吟——陆抑伺候着小怀净,得到了无数子子孙孙。周怀净脱力地躺在床上,酸软的双腿还被陆抑抬着。 陆抑舔掉唇边的暧昧痕迹,猛兽似的目光悠悠地向下转,盯梢上了因为强烈的刺激翕张的某处,瞳眸瞬间幽深起来。 床上的小羊羔还在心底无声地赞美他和陆抑“孤单的角落”,全然不知危险即将来临。 但这注定是不同寻常的一夜,吃了那么多回瘪的陆某人终于憋了个大招,在横跨17岁和18岁大关的新年之夜,凭借着灵活的舌头和手指,让周怀净啪嗒啪嗒地直掉眼泪。 陆抑好整以暇教训小孩:“好孩子,猜猜看现在是哪一根手指在你身体里?猜对了,今晚就不玩了。” 周怀净呜咽,睁着朦胧的泪眼想要偷看,但他一抬起脑袋,就忍不住收缩地将陆抑吞得更深。 陆抑眼眸幽暗,又一只手指加入阵营,将周怀净折腾得丢盔弃甲。 周怀净抽抽搭搭,小怀净都已经快站不起来了,但身后的强烈快感不停刺激着他的身体,不知怎么的,他脑海中骤然闪过一道光,手指狠狠抓着身下的被子,仓猝叫道:“爸爸……” 陆抑手指一颤,僵硬在那儿。 周怀净像找到了保命的符咒,一声声在催命似的语调欢快地叫:“爸爸、爸爸……” 陆抑黑着脸,默默抽出了手指,在出口处啵叽一声出来了。 被折腾了大半夜,外头夜色深沉得如化不开的墨,周怀净精神和肉体都已然疲惫不堪,但他勉强睁开眼睛,潋滟的水光旖旎多情,深深地盯着陆抑的手指头:“爸爸的中指最长,我猜刚刚是中指。” 陆抑:…… 隔天,林老来和周怀净讨论乐谱,低着头一眼就看到没穿鞋子光着的脚丫子上明显的齿痕,他嘴角一抽,立刻往周怀净的手指上看,好在陆抑有分寸,没在那上面留点印记,否则到时候在全世界人民面前怎么说得过去?就算不影响比赛,也会被扣上私生活混乱的帽子。 即使是这样,林老还是给了陆抑一个眼刀。 周怀净先把昨天临时做的曲目给弹出来,林老听了虽然喜欢,但还是觉得作为决赛的最终曲子力度不够。这一关考察的是演奏加上作曲水平,演奏家的作品自然没有对作曲家的要求那样严格,尤其是这场比赛都是一些年轻人。 说来最后这一轮,最容易出现黑料。其实从挺早以前就有过参赛者冒用别人曲目的现象,那一段时间委员会内部混乱得不行,作弊基本上是公开的秘密,不过在世纪初的那场比赛里被记者揭到了报纸上公之于众,事情立刻变得复杂。在那场大清洗之后,委员会内部焕然一新,曲目这种东西不好监督,不过合同里加大了对作弊的惩罚,下一届抓了一个典型杀鸡儆猴,这几届都没听说有作弊的。 林老自己是有不少曲目,但他这人最恨营私舞弊的,所以肯定不会拿来给周怀净用。何况以周怀净的水平,不说第一名,第二名是妥的。 周怀净又弹了几首,林老对他的要求高,仍是不够满意,从那堆看不懂的乐谱里挑挑拣拣,一抬头发现周怀净又在出神了。 他顺着周怀净的目光望过去,陆抑正坐在沙发上削水果,薄薄的果皮一圈圈从手边落下来,最后苹果被削泥似的削成一片片。 林老:“想吃就过去吃吧。” 周怀净舔舔唇却摇了摇头。 “不想吃,那你看什么?”林老明明见他眼底馋得不行,怎么就不过去了? 周怀净眨了下眼眸:“我在看二叔的手指好长。” 林老点点头:“倒是弹琴的好苗子,可惜了。” 话虽如此,看个手指,这孩子怎么就馋了? 周怀净:我有特殊的手指吃法。√ 第65章 《演奏者》在视频发到网上的同一天发布刊物,杂志的封面是年轻稚嫩带着微微婴儿肥的东方少年,回首的瞬间被捕捉到目光悠远地望着远处的天空。他看起来实在太小了,一点儿也不像一个18岁的青年人,眼神更是澄澈无瑕得通透淡然,让人不敢轻易对视。 精致本就难求,清冷不易接近,稚气则将人从遥远的天国带到人间,只让人想要好好保护疼宠。 尤其这个东方来的少年,拥有着让人为之疯狂的高超演奏水平。 《演奏者》说:他是琉森湖的那一抹月光,也是召令骷髅狂欢的冷酷死神。他是天使,吟唱梵音,也是恶魔,诡谲冷笑。 他是周怀净。 欧洲点燃了一把名为“周怀净”的狂热火焰,迅速蔓延到大街小巷,摩天大楼的LED光屏上,一遍又一遍播放着两段钢琴视频,卸下了香水皮包的广告,往日繁忙的城市街头不时有人驻足观望,动情聆听,时常有人停在红绿灯前忘记前行,却无人怒焰高涨地催促鸣笛。 在这个被精致的浮华点缀的时代,每个人都步履匆忙,融化在人群里,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妖魔鬼怪们披上一张人皮作威作福,冷漠、麻木与怀疑像烈性传染病疯狂在人群中蔓延。人与人各自戴上面具,撕扯着千奇百怪的神色,犹似对这一场钢筋水泥包裹的繁荣无声的怒斥。 M国标志性大楼上,第一次播放钢琴演奏的视频。那个神秘的东方少年,只留下模糊的身影,却用双手在黑白琴键上弹奏出了人们心底的世界,重新回归对波澜人生和生死存亡的思考。 有高超的流浪街头艺术家反复观看,取出小提琴走到光幕下,为月光伴奏和鸣,而后一个人接着一个人,一种乐器接着一种乐器,音乐声交织在一起,摩天大楼下仿佛举办着一场宏大的音乐盛宴,被霓虹灯遮住黑暗天穹的上空,宛如真有一轮或盈或亏的月,流溢在人海涌动的湖水,某些角落平静安然,某些角落暗流涌动,倒是另一种“琉森湖”。 这一幕被拍摄下来,放在国际社交网站上,亦引起了另一番轰动。灯影交错的冰冷繁华街头与令人陶醉的音乐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震慑得人们纷纷失语。A国的权威周刊将这一幕的照片作为年度最具影响力的人物,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时代的人,在最冰冷与最温暖中生存的人们,是这个时代的强烈缩影。 话题拉近,《演奏者》投下一颗炸弹然后强势发行刊物的举动,顿时抢了其他同期刊物的饭碗,他们在视频发出之前,根本就没有得到相关的消息,直接导致了报导的话题指向了菲尔和查尔默斯那个倔老头,已经发行刊物的后悔不叠,而还没发行的想着能仓促换个话题,结果发现对这个东方少年一无所知。 明明鲜美的果实就在面前,可怎么踮脚都取不到,能看不能吃,只能眼馋的滋味真特么不好受。 这其中和《演奏者》门对着门的《肖像》简直不好受到极点,看着对门的人一个个端着咖啡笑眯眯隔窗望过来,顿时被气得火冒三丈。 风水轮流转,看到对手不好受,《演奏者》的编辑、记者、清洁工都纷纷露出会心一笑。 周怀净的资料的确不好找啊,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了他大多数的印迹,只留下似有似无的足印。他们提前去寻找资料,费尽力气终于在天朝找到丝丝缕缕的事迹,翻出他已逝的音乐家父母,就读的学校,曾经的精神病史,年幼时钢琴比赛的卓然成绩……每一点发现都让他们兴奋震颤,对那个男孩报以同情怜悯。只是当他们想要更加深入探查时,那只如影随形的大手,遮住了他们的眼睛,再无从入手。 敏锐的人停下了继续挖掘的脚步,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他们知道周怀净的过去,却只知道海平面上的冰山一角,而现在则如海面之下的巨大冰山,这条时间线却被从中间斩断,不可探摸。 好在他们知道适可而止,毕竟《演奏者》是有态度的音乐刊物,人物介绍只是辅助,调查深入是为了有的放矢,音乐介绍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可不像《肖像》那样漫天胡诌,揪着一点花边消息吹得牛皮上天。 《演奏者》挣得盆满钵满,其他杂志在迟了几天之后,换上了周怀净的照片。本来只是一场例行的国际音乐比赛,这回被炒得各有用心,其他人怎么想不知道,至少主办方嘴巴要笑歪了,冒着违约金的风险重新商谈决赛的直播权和转播权的问题。 电视台媒体的记者纷纷举着话筒企图去采访参赛者本人,结果酒店处已经人去楼空,不仅周怀净不见了,菲尔不见了,连另一名进了决赛的天朝女孩也不见了。在那儿蹲守的一些记者正要无功而返,看着涌来的后继者,露出一抹苦笑。 从国内赶来的杨柏也是这大军中的一员,作为天朝最权威的官方喉舌音乐栏目监制,这一次亲自率领了几名记者从年夜饭的餐桌上匆匆离开,下了飞机连时差也没调整就到了酒店,结果却扑了空。 一行人难免有一丝沮丧,但都没有放弃。 周怀净的钢琴视频在国内引起了轩然大波,这种能逮着机会提升民族自豪感的机会,即使是披着音乐节目的皮,但实质依然是国家象征的电视台,怎么也不会放过。 周怀净真是不好调查,留在国内的记者跑到周家,只得到人不是他们家的人带着这一消息,再多就不知道了,周家人似乎对此讳莫如深。 既然一条路不通,杨柏想着先从另一名选手段林夏入手。这一次如果不是因为周怀净出众得太过耀眼,掩住了她的光芒,否则她的表现可以引起更大的关注。 Q大音乐系高材生,还是个不折不扣的优雅美女,这么大的亮点偏偏遇上了周怀净这个纯天然发光体,顿时衬得黯然无光,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可是也怨不得,毕竟连号称钢琴天才的菲尔,在第二场比赛之后也被远远甩在了身后,除非他这几年都在隐藏实力,否则根本没有翻盘的可能。 就在昨天候机刷新闻时,查尔默斯出现在了镜头里,戴着墨镜从酒店里出来。 记者簇拥上去,询问着他的来意。 是找学生菲尔?或者是天朝少年周? 查尔默斯这头倔驴平常对待媒体的态度犹如凛冽寒风,这一次心情好得给了在场的记者一抹笑,对着镜头找了个好角度,说:“我当然是来找周的。” 记者得寸进尺接着问:“听说柯顿学院向周发出了邀请,请问这是真的吗?您是否会招收他为学生?菲尔对此怎么看?” 查尔默斯瞪了他一眼:“听说的事情就别说出来了。柯顿不会招收周,我也不会收他为学生。” 记者讶然,言语更加敏锐:“您的意思是,周的水平达不到柯顿的要求吗?”这句话犀利地挖了个坑。菲尔是柯顿的学生,也是查尔默斯的学生,如果他答“是”,就是侧面点了周怀净水平不仅比不上菲尔,连到柯顿上学的资格都没有。 如此引战的好事,就是收视率、发行量的保障,腥风血雨地养活一批嗷嗷待哺的媒体人。 查尔默斯的好心情并没有因他这句话而消失,他对着镜头露出一抹略显僵硬的笑——他平时最经常做的就是嘲笑讽笑冷笑,这么饱含善意的笑容,已经超纲了。“事实上,柯顿只怕无法交给他什么知识。他的天赋,他对音乐的敏感,远远比那帮只懂得敲琴键而不知道音乐是什么的蠢……不,我是说,他很棒。”查尔默斯憋回了“驴”字,良心发现在媒体面前黑那群同事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勉强住嘴了,尽管他的心里还是那么认为的,“我认为,我们能成为友好的忘年之交,而不是师生。” 让查尔默斯决定结交的年轻小友,其实已经默认了周怀净的水平远在菲尔之上。 段林夏哪里能比得上? 周围的记者基本上都散了,除了几个坚持认为人还在酒店里的。杨柏在来之前就通过一些途径获得段林夏带队老师宋清的联系方式,打了一通电话联系好见面的时间,并直接询问了周怀净的下落。 宋清在电话那头说:“他由林之老先生直接带着,并不归我管。” 杨柏颇为可惜,但至少能确保采访到段林夏,至于周怀净,只能让人先去找林老的联系方式再说。 当发现被记者追踪,第一时间被陆抑带着走特殊通道离开酒店的周怀净过得水深火热。陆二爷点亮了新技能,反正是不嫌手酸,连着两个晚上都折腾得周怀净由一开始的欢天喜地到后来哭着喊“爸爸”,离开酒店的时候陷入睡眠中没醒来,被陆抑抱着转移了阵地。 林老见周怀净状态不好,气得想当场踹翻陆抑这个臭小子,心里怀疑他根本就是想找借口妨碍周怀净比赛。 弹琴的时候,周怀净手脚酸软得不行,曲目没选好,手脚还软成这样。还好他有魔咒,说灵就灵,喊声“爸爸”,陆抑立刻脚踩刹车不玩了。 周怀净暗自庆幸,“爸爸”是个吉祥物,陆抑一定是听“爸爸”话的好儿子。他忍不住羡慕起陆抑的爸爸来,不期然想起那次在寺院里挂的红布条。 唔,不知道程思古的愿望实现了没有?希望菩萨能忙完了别人的愿望,抽空顺便实现他的愿望。 第66章 在决赛之前,选手最好还是保持平静的心态,之前引来一堆的记者无疑会给部分选手带来困扰。不过杨柏是央台监制,宋清轻易不能拒绝,又为了不影响到段林夏的赛前状态,特意提醒杨柏希望采访的时间能尽量短一些。 杨柏知道这种时刻还上门打搅本就有点儿强人所难,因此上门的时候只带了一名摄影师,并告知不需要理会他们,按照平常的训练进行,他们采集一些镜头就走,有什么问题等比赛结束了再说。 段林夏心态挺好,要说对周怀净什么个态度,大概是来自同一片土地的地缘观念作祟,她对所有选手都持着友好的观念,而对周怀净则格外喜爱:一是因为他琴技高超,二是因为他乖巧可爱——外头都认为这是个高冷孤绝的少年,但亲眼见识过之后,就忍不住被他清澈的目光和红润的鼓鼓脸颊给勾起亲近之意。至于嫉妒——不说她心态好,单说嫉妒的产生,越是出身接近、智力相似、关系亲近,越容易引起嫉妒感,而周怀净和她除了都是天朝人,八竿子打不着,还是绝对的音乐天才,她就算有小情绪,也已经被一首《骷髅狂欢》征服了。 杨柏到了之后,仅仅拍了几个画面。段林夏和宋清讨论着乐谱的事情,段妈妈给客人泡了茶水,送上水果,一如往常温柔地隔了一段距离看女儿和老师的交流。 一幕幕的场景都洋溢着温馨,杨柏对此心中满意,没再打扰,提出了离开。 三人把杨柏和摄影师送到门外,杨柏笑着鼓励道:“段小姐,预祝你比赛顺利。” 段林夏灿烂一笑,柔润的脸庞映着美丽的清辉,莹莹如玉。 酒店的长廊上明亮干净,光线充盈。 摄影师笑哈哈道:“这位段小姐还挺上镜,回去后期都能省点心。” 杨柏斜觑他一眼说:“看到个美女就把你乐的。”今天的事情一了,烦恼又缠上来,“唉,可惜周怀净那还没能找到联系方式。” “就算没有周怀净,段林夏的采访不错了,不管怎么说都闯进了决赛,万一拿个第三名,这也是轰动的事情,想不红都难。”摄影师说的是最好的情况,尽管目前闯进了前十,但没有得个前三的奖,想要引起关注就难了。 两人径直往前走着,兀自交谈着这次采访的内容,迎面一名容貌清丽的东方少女与两人擦肩而过。 段小弗立在走廊上,直到两人消失在电梯里,想到看到他们包上央台的标志,攥着裙子的手已经捏出青筋,白嫩的手背显出突兀的狰狞。 **** 陆抑的状态太糟糕了。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就像是自己忍着的神经病终于得到了宣泄口,每到晚上就神经紧绷要犯一下病。 每每这时,陆抑的脸色白得像被吸干了血,神经质地阴冷地望着窗外,仿佛外面有一头怪兽,正在觊觎着他的性命。好在也仅止于此,虽然看起来异常疲惫,但他总没能忘记要折腾周怀净,等一番折腾过去,黎明来了,他就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夜色笼罩在这座城市上空,璀璨的灯火试图同黑暗作对,用别样的喧闹搅乱沉默。 已经二月多,不见半点雪影,但空气里还弥留着冬天的凛冽,不知为何,今天竟是将满天的寒气通过冰冷的雨水砸落下来,落在身上,没有雪的柔软诗情,只有赤裸裸的刺骨寒冷。 当雨水砸在落地窗前,周怀净抬起头,望见明亮玻璃上映着自己的身影,雨水斑驳地被橘色的灯光折射出璨色。 他呆了呆,放下手中的曲谱,向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客厅的灯火都是亮的,慢慢延伸到黑暗处,只余留半点残色。周怀净打开书房,里面的灯莫名关上了,外面没有一丝灯光漏进来,可见厚重的窗帘被完全放下来,遮挡住了所有可从外面探进来的窥视。 周怀净若有所悟,他向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道:“二叔?” 角落的柜子旁发出一声响动。 周怀净啪嗒一声打开灯,温暖的光线洒照下来。几乎是在电灯打开的同时,墙角一抹人影鸟儿被枪击中了一把发出一声低低的哀鸣。周怀净怔愣了一瞬,那声音如此熟悉,却陌生地发出他从来不曾想象过的恐惧音色。 他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不禁睁圆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书架靠着一面墙,与墙角留着30公分左右的距离,而那里此时有一名身影,仓皇逃跑的小兽一般不停地试图钻进那点空间里,就像是被追得无处可逃只能哀哀地背对着危险寻找安全感。遗憾的是,那位“小兽”一米九多的大个子,就算再瘦,也挤不进墙角,徒劳无功地做着挣扎,看起来莫名带着点喜感。 周怀净没见过这场景,无意识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手足无措了一会儿,朝着那人迈开了脚步。 那人听到了脚步声,吓坏了一般,背脊猛烈一颤,而后抖抖索索努力用惊恐的气场抗拒着他的靠近。 周怀净毫无经验,浑然不知道该怜惜一下可怜的陆·鸟儿·抑,快步走过去,然后下蹲俯下身拍了拍陆抑的后背。“二叔?” 陆抑被逼到绝境,前面有墙,后面有人,只得惊惧地哆嗦。 周怀净好奇到不行,蹲下来,两只手一伸抱住陆抑的脸颊转过来——深邃俊美的面孔上铺天盖地的惧色,狭长的丹凤眼竟是令人古怪的清澈如水,偷偷地小心翼翼地撩开眼帘觑着面前的人。 两双同样纯洁无暇的眼眸对视,各自眨巴两下眼睛。 周怀净嘴角翘起软软的笑容,最近养出来的婴儿肥将他的笑意衬出几分稚气,两边的酒窝让这丝笑像抹了蜂蜜。他探出食指,轻轻地撩了一下陆抑的睫毛,那对睫翼犹如被人用指尖触碰的蝴蝶,颤颤巍巍地扇动起来。 丝丝麻麻的痒意从指尖蹿到心底,周怀净心脏剧烈一跳,缩回手指舔了舔,那让人上瘾的似有若无的触碰已经消散。 周怀净盯着他的眼睛,问:“二叔,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陆抑不作矫饰的困惑表情平铺直叙地将心底的想法暴露出来,哪儿像往常那样似笑非笑。他方才还在害怕着,现在和周怀净面对面,心里却没有了漫天的惧意。大约是他长得太过精致了,孩子气的神色虽然怪异,但决不让人反感。 周怀净歪着脑袋打量他一会儿,再问了一遍:“陆抑,你记得我是谁吗?”这回偷偷换掉了称谓。 陆抑对光十分敏感,周怀净一动脑袋,半挡在他眼前的阴影挪了挪,灯光直直地照射过来,惊得他又要寻找地方逃窜,于是转了身体一脑袋埋进了周怀净的怀里,掩耳盗铃地犹如那些光芒都不存在,身体像找到了庇护所,安然地缩进周怀净怀里,背脊因为紧张的喘息起伏了两下,安静下来。 周怀净对骤然的投怀送抱适应的很快,这一个晚上就快把一个星期的笑容都平展开来。他笑眯眯地模仿着陆抑平时抱着他的动作,温柔地安抚着怀里的“男孩”,下巴蹭了蹭粗糙的板寸,满足地笑弯了眉眼。 周怀净满肚子的坏主意冒了尖儿,这回没了管束,登时就要撒丫子胡来,酒窝深了又深。他凑到陆抑耳边,叫道:“二叔。” 陆抑没反应。 “陆抑。” 陆抑没反应。 “爸爸。” 陆抑突然抖了抖,仰着俊美颓废的脸,下巴处还有青茬,一本正经稚气满满地控诉:“陆抑不要爸爸。” 周怀净摸了一把硬硬的胡茬,想到秦医生的话,又想起陆抑对这两个字的厌恶,诧异地问:“为什么不要爸爸?” 陆小鸟一个猛然重新扎进周怀净的怀里,傲娇地不肯说话。然而周怀净哪里能受得住他强势的撒娇,被顶得直直摔倒在地上,陆抑就压在了他身上。 光线大盛,陆抑眼睛也要灼瞎了似的,用力闭着眼睛胡乱挥舞着手,凄厉地叫:“光!光!” 周怀净被陆抑突然的发力给打中了腰部,闷疼地扶着地爬起来,跑去把灯给关了,黑暗重新回到这间屋子。 陆抑像被抽了力气,在刚刚的几个闹腾动作里费尽了他所有的心力,现在颓然地坐到地上,在黑暗之中摸索着又要钻回墙角。 周怀净对黑暗有种异于常人的敏锐,听到陆抑的声响,毫无困难地重新走回来,蹲下把陆抑一把撸回来。陆抑没有挣扎的动作,安静地缩在他怀里。 周怀净摸到他一头的冷汗,心底流淌过丝丝的难过。他安抚地亲了亲陆抑的额头,说:“不要怕,这里没有坏人。” 陆抑哼唧一声。 这会儿一停顿下来,再加上被黑暗包裹着的极致的宁静,两人只能听到彼此浅浅的呼吸声,和砸在窗户上稀稀拉拉的雨打玻璃声。 周怀净拉回方才的话题:“陆抑,为什么你不要爸爸?” 陆抑的手指一直在探索一个能够安稳妥帖放置的地方,最后找到了周怀净胸口前的衣服,双手揪皱了衣衫。此时若换个人来问,只会得到他困兽似的戒备的反击,但周怀净身上有让他想要安眠的安全感,于是他像个终于有人为自己找场子控诉别人罪行的孩子,嗅着周怀净身上的味道,阴森森咬牙说:“爸爸是个坏人。” 周怀净反驳:“但不是所有的爸爸都是坏人。” 陆小鸟眨了一下浓黑的睫毛,固执地受教一般加上定语斩钉截铁道:“所有爸爸都是坏人。” 周怀净不高兴,他的爸爸不是坏人,陆粑粑更不是坏人。“陆抑,你太不听话了。” 被斥责的陆抑在黑暗中睁大了凤眼,若现在有光,周怀净便能看到他眸中的委屈以及水润的盈盈泪光。 周怀净鼓着嘴,说:“你不信,以后我给你当爸爸,你看我是不是坏人?” 陆小鸟呆在那儿,想不通爸爸也是可以随便当的。 周怀净准确地挑起他的下巴,隔着空气和他鼻息交融:“陆抑,快叫爸爸。” 陆小鸟放弃思考,温暖的熟悉气息裹在每一次呼吸里,沁到他的血液中。 “爸爸。”一把低音炮装了一把嫩,华丽的音调硬生生转为脆生生的稚气。 周怀净手指摸着陆抑的板寸,露出小小的酒窝,甜得能醉人,笑眯眯地点点头:“嗯!儿子!” 回忆杀 我要成为爸爸的爸爸,如果实现了,就请菩萨吃虾。 周怀净心中记下一笔账:还欠菩萨一顿虾。 喜欢陆爸爸,也喜欢陆宝宝。周怀净意志摇摆两下,当陆抑攀着他的脖颈蹭了蹭,立马朝后者缴械投降。 爸爸好,爸爸妙,爸爸怀里抱宝宝。 当爸爸真好,他喜欢当爸爸。 第67章 周怀净:今天喜当爹。 周怀净第一次尝试给人当爹的滋味,摩拳擦掌想要找点儿存在感。 见陆抑害怕光,周怀净安抚好他,揉着酸疼的腰跑回房间找了眼罩,又回来给陆抑戴上。隔着眼罩摸着眼睛的位置,周怀净心中一动,忍不住凑上去吧唧亲了一口。 拉着陆抑的手从出了书房回房,周怀净禁不住想到以前。黑暗的滋味不好受,可是只要有陆抑在,他就不会担心害怕。周怀净将畏畏缩缩的陆抑安置在床边,立在光中俯视着陆抑。陆抑一触到柔软的床,手指抓紧了床单,周围的空旷让他无所适从,于是缩着身体探摸着寻找一个狭窄的角落好钻进去。 周怀净捏着他冒着青茬的下巴,拇指刮了刮粗糙的胡子,舔舔唇亲了口陆抑的嘴唇,柔软相触,陆抑眼罩下的眼睛惊惶地意图睁开,却被黑暗束缚着无法看清轻薄他的狂狼之徒。 “宝宝乖,爸爸现在去给你放洗澡水。”陆抑特别喜欢捏他的耳朵,周怀净想了想,也捏了下他的耳朵才离开,留下一只巨大的仓皇不安的“小兽”独自坐在床上。 周怀净趿拉着拖鞋,翻箱倒柜给陆抑找了内裤好睡衣,浴室里的热水放了一缸,水温正好。一边收拾,一边用眼神关注着陆抑的动向。 不知陆抑现在是几岁,身上看不到丝毫未来的影子,若是缩水到孩童时期,只会是个孱弱无助的苍白孩子,身上时时刻刻笼罩着孤独脆弱。 比起让他惊惧惶然的光明,他在黑暗中反而更加安然适应。可和绝对的空寂漆黑不同,模糊记忆之中的黑,没有某个人穿着拖鞋到处乱跑还翻弄箱子衣柜的声音。 这黑暗意外的……热闹? 周怀净放好水,把衣物都放到浴室的衣物架子上,然后跑回来。 “好了,陆抑,爸爸带你去洗澡。”他说着,模仿以前陆抑送他洗澡的场景,弯下腰就要把陆抑抱起来。 一只手穿过陆抑的腿弯,另一只手绕过背脊。 一二三。 一二三。 陆小鸟犹如岿然不动的巍峨高山,坐落在平坦的大床上。 周怀净:…… 周爸爸眼睛眨了眨,面色平静地去取了一双拖鞋帮陆抑穿上:“好宝宝要自己走路。” 陆抑无知无觉地穿上拖鞋,被他牵引着去浴室。 陆抑的手被周怀净拉着放到椅子上,他摸索了两下,确定面前不是吃人的怪物,于是任由周怀净动作,被像一只精美易碎的花瓶一样安放到椅子上。他的两只手放在大腿上,手指紧张地拽着裤子布料。早前熨帖穿着的衬衫西裤,现在都皱成了一团。 周怀净看陆抑这么乖乖巧巧的样子,心头莫名划过一丝古怪的荒诞,仿佛自己正站在陆抑的视角看着过去的自己。这种感觉——真带感。 原来给人当爸爸是这种感觉,怪不得陆抑喜欢给他当爸爸。 周怀净摆出严肃认真的表情,可惜眼角期待的小眼神泄露了心底的兴奋。 食指和拇指捏住衣领的第一颗纽扣,钢琴家的手指的伶俐程度远在一般人之上,轻轻松松就把衣扣解开了。 陆抑不安地扭了扭脖子。 周怀净突然从衣服上撤回手,扒拉住陆抑的两只手拉上来:“陆抑,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衣服自己脱。” 不是周爸爸会玩,是陆爸爸起了带头作用,这一幕陆某人平常没少折腾,现在也算因果轮回的报应了。 陆宝宝:“哦。” 陆抑死拽着自己的纽扣,挣了两下没解开,于是用力地扯了一下,扣子飞出来当啷撞在地板上。就像打开了神奇的机关,陆抑在周怀净反应过来之前,当啷当啷把衬衫的扣子暴力地全扯坏了,两只手将衬衫往两旁一扯,露出光裸的上半身。 周怀净:原来扣子可以这么解。 脱掉了上衣,陆抑就要脱裤子,但腰上缠着皮带,没有经验的陆某人打不开,力气远在智商之上地唰啦一声撕破了自己的裤子。 两条大腿半裸在空气中,加上赤着的上半身和眼罩,看上去就像被不法分子加以施虐的可怜人。 而站在面前的周怀净,就是心怀不轨的暴徒。 周怀净及时上前阻挡陆抑的继续破坏,让他站着别动,一边帮他脱掉残破的裤子,一边故作老成地叹气:“宝宝,你已经三十岁了,以后没有爸爸,你该怎么办?” 陆抑呆呆地站着。 陆抑已经被剥得只剩一条底裤,周怀净毫无压力地将魔爪伸过去,一把将小裤子扯下去,陆抑的大兄弟无辜地暴露出来。 平时陆抑捂得严实,周怀净终于找到机会好好瞻仰,爪子探去一把抓住对待玩具似的上下掂了掂,感叹:“有点沉。”说着,撩完就撒手,带陆抑跨进浴缸里。 周怀净踩在一把凳子上,让他在浴缸里站起来,弯腰挤浴液,担心浴球伤到陆抑的皮肤,直接用手往身上抹。 从脖子摸到手臂,陆抑抬起手,周怀净帮他抹手臂,手指在他的胳肢窝撩了两下顺了顺腋毛。陆抑颤了颤,没有动作。经过胸口,周怀净用手指好奇地抠了抠小红豆,陆抑哼了一声。 “爸爸,不要,难受。”陆小鸟带着委屈的泣音。 周怀净也是做爸爸的人了,欺负小孩不地道,只能放过那一处,继续往下抹。 陆二兄弟却不平静,半软半硬地昂了点儿头。 周怀净睁大了眼睛,眨了又眨,确定面前这幅从未见过的景色不是幻觉,情不自禁把脸凑过去围观,手指戳了戳“陆二爷”。 啪嗒。 一声诡异的声响在沉寂之中尤显清晰,加之场景,则生生染上了淫靡。 被“陆二爷”打脸的周怀净有点呆,而“陆二爷”还在怒气勃发地抵着他的鼻子。 陆抑惶恐地发觉自己的变化,倒退一步,结果脚底打滑,摔在了浴缸里。 周怀净立刻回神,手忙脚乱地拉陆抑,忘记了自己此刻站在椅子上,一把摔了进去,硬生生将陆抑压在了满池的水里。 陆抑挥舞着两条手臂,嘴里咕嘟嘟吐着泡,死亡逼临,使他的动作都不加顾忌,将周怀净又打得青紫了几处。 周怀净反应快,按着壁底爬起来,赶紧也把陆抑给拉了起来。 眼罩在挣扎的动作之间揭掉,陆抑睁着一双惊惧的凤眼,睫羽凝着水珠,被颤巍巍地抖下来。 他害怕地将脑袋撞进周怀净的怀里:“爸爸,有光……” 周怀净湿漉漉地坐在浴缸里,漆黑如墨的头发全都柔软地贴下来,衬得肤白唇红,稚气被驱去几分,展露出丝丝的惑色。他一边拍抚着陆抑的背,一边说:“乖陆抑,你看光不会伤人的。” 陆抑哼哼地晃晃脑袋不肯听他的解释。 周怀净吻着他的脑袋:“你想不想看到爸爸?” 陆抑大块头搞笑地蜷缩在他怀中,喃喃道:“想。” “没有光你就看不见我了。你抬起头来,看看我。”周怀净天经地义地说着,语气里的斩钉截铁不带半点哄骗的意味。 他不知道陆抑心底在做的剧烈挣扎。 ——爸爸的好儿子,陆抑,你要记得,你是个肮脏的垃圾。 ——噓,别说话。好好享受这里的黑暗,这才是你应该生存的地方。 ——永远的漆黑,潮湿,恶心。 ——像一条蛆一样活着。 “陆抑,抬起头来看看爸爸。”一道清缓的声线,不激烈不刺耳不突兀,在他的耳边响起。 ——陆抑,你害死了你母亲。 “乖陆抑,你喜欢爸爸,是不是?” ——陆抑,你是垃圾。 “爸爸也喜欢你,陆抑。” ——陆抑,你应该待在这里。 “陆抑,浴室的灯光不刺眼的。你不想看到我吗?” ——陆抑,陆抑,陆抑…… “陆抑,陆抑,陆抑……” 陆抑骤然抬起头,咬住了那张不停嘟嘟哝哝的嘴,穷途末路的困兽似的,让不停炸响在他疼痛欲裂的脑袋里的声音消失。 周怀净嘴上一疼,嘴里尝到一丝血腥味。他吃痛地倒抽凉气,手上自动自发地拍在陆抑的屁股上。 啪。 响亮的一声拍击声。 陆抑身体一僵,石化了一般。 周怀净顺利地救出自己的嘴唇,摸了摸,指尖上沾了血。他责备地和陆抑对视:“陆抑,你弄疼爸爸了。” 陆抑茫然地用小鹿似的纯净目光望着他。 周怀净才注意到他的反应不再激烈:“你看,光其实也没有很可怕,对不对?” 陆抑眼角的泪痣都带着稚气未脱的气息,懵然地盯着周怀净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新爸爸好看到让他心颤,圆乎乎的水润眼睛,说话时嘴角的甜腻酒窝,柔软红润的嘴唇…… 周怀净突然眼眸一亮,那只今晚上闯祸不止的手再次朝陆抑下方伸过去。 他努力露出和蔼的笑容,不让自己显得太过兴奋不庄重,给出爸爸式的摸头杀,一边摸着陆抑的头,一边捏住陆小二:“陆抑,你长大了。” 陆抑顶着周怀净膝盖的小二爷又胀大一圈。他身上火热,小腹更热,望着周怀净的目光透出几分惶惑。 周怀净立刻调整坐姿,跃跃欲试:“不要怕,来,你背过去靠在我怀里。” 陆抑依言转过去,坐在周怀净叉开的两腿之间,靠了下来。 对方体型远比他健壮,周怀净被压得重重喘了一下气,灼热的呼吸喷在陆抑的肩颈上,没注意到陆抑颤抖了一下。 若是从正面看过去,周怀净完全被遮挡得看不到人,只能看见两条在陆抑身后艰难叉开的腿伸出来。 周怀净困难地扶着壁沿调整位置,努力探出脑袋盯着陆小二,纤细的手指缠了上去,学着陆抑的动作摩挲两下。 陆抑压抑住嘶哑的声调,溢出的闷哼中夹杂着愉悦。 周怀净缩回头,用湿漉漉的脑袋蹭着陆抑的后脖颈。 他喜欢让陆抑开心。 尤其是这种方式。 周怀净用指尖抠着陆小二的顶端:“陆抑,快叫爸爸。” 陆抑倏然身体颤了颤,而后背脊往后一压,低沉的嗓音无辜叫道:“爸爸……” 周怀净被压得猛然咳嗽几声,同时手心一热。浊白的液体顺着水流飘开,荡到周怀净目光所能触及的位置。 他缩手望着干净的手指,仿佛刚刚都是一场梦境,但他清清楚楚地记得—— “陆抑,你太快了。” 第68章 房间的窗帘放下来,光线被阻挡在窗外,昏暗的室内一张精美的欧式宫廷风格大床上,被子底下的人动了动。 陆抑揉着疼痛的太阳穴,从床上坐起来。短暂的记忆缺失之后,在他逐渐清醒过来时,慢慢地坐直了背脊,俊美脸上冷淡的表情一点点僵硬,整个人石化在床上。 ——陆抑,快叫爸爸。 ——陆抑,你长大了。 ——陆抑,你太快了。 陆二爷:…… 他幽幽地眯起冷凝的凤目。掀开被子,穿上拖鞋站在地上的那一刻,陆抑突然发现身上穿的是一件长衬衫,但这本来就是他自己的衬衫,不像周怀净穿着时那样可以直接当睡衣,于是导致两条笔直的大长腿套着裤衩晾在空气里。 陆抑黑着脸走到衣柜前取出衣物更换,再去盥洗室洗漱,目光瞥过已经清理干净的浴缸,但地上丢着周怀净摔进水里弄湿的衣物,那条白色小内裤蔫哒哒地挂在壁沿上。 陆抑脚步一顿,走过去拾起衣物丢进盆里,倒上清水浸泡着。 捣乱第一能手的周爸爸今天起得格外早,天还没亮就爬起来了。 当陆抑走到大厅时,只见周怀净已经坐在钢琴旁边,叮叮当当地弹着小星星,活泼得犹似雨水跳珠,清脆悦耳的琴声从黑白琴键上溅落出来。 听见他的脚步声,周怀净回过头,酒窝深深:“二叔,早上好。” 陆抑盯着他的面容,肌肤白净柔软,眉目弯弯,瞳眸清澈见底,小鼻子无辜地吸了吸,嘴角的笑容不高不低地扬起恬静的韵味。 他仿佛看到周怀净的脸色明晃晃地贴上了“无辜”两个字,身后的阳光宛如纯洁的圣光笼罩在他身上。 陆抑像是忘记了昨晚上发生了什么:“吃早饭了吗?” 周怀净眨巴眼睛:“没有。” 陆抑点点头,到厨房里待了一会儿把早点端出来,一份慕斯,再加一杯牛奶。 “宝贝,过来吃饭。” 周怀净一直在偷偷观察他的反应,陆抑没有暴怒,没有斥责,可是他反而更加不踏实。他从钢琴上撒手,坐到餐桌前,小心翼翼地觑着陆抑。“二叔,怎么只有一份?你不吃吗?” 陆抑露出一抹温柔溺人的笑:“二叔等会儿吃。” 周怀净莫名抖了抖,缩缩脖子说:“哦。”他拿起银色的小叉子叉了小块蛋糕,含进嘴里,冰箱里刚取出来的有点凉,又甜又软,入口即化。周怀净有了吃的,顿时忘记了要夹着尾巴做人,舔着嘴唇上的巧克力粉,喝了一口牛奶搭配着,惬意得连阳光都是温暖和煦的。 “好吃吗?”陆抑问。 周怀净点点头:“二叔要吃吗?”说着叉了一块递给他。 陆抑把他的手推回去,淡淡莞尔:“你吃吧。” 周怀净脖子一凉,嘴里的甜味似乎夹杂着古怪的苦味,连美食都缺少了原本诱人的滋味。他心不在焉吃完蛋糕,再咕咚喝完牛奶,嘴唇沾了一圈柔软的白色奶液,被红嫩的舌头舔干净。 陆抑:“吃饱了?” 周怀净干巴巴:“饱了。” 陆抑眼尾上扬,但眼中全无半分笑意:“那我们来算算昨晚的账。”在周怀净反应过来逃跑之前,陆抑一把将他捞进怀里,抱着丢进柔软的大沙发上里。 周怀净手脚并用往外爬,被陆抑扣住小身板,手将他的裤子往下扯。 周怀净不动了:“二叔,我可以自己脱。” 陆抑似笑非笑,撤了手:“好。” 周怀净扑腾在他的怀里,把裤子踢到地上,连小裤子都不剩,裤子脱完了,又打算去脱衣服。一只大手拦住他的动作,周怀净不解地仰着脑袋。 “不用脱衣服。”陆抑悠悠然。 周怀净:“二叔,你真会玩。” 陆抑被气笑了,嘴角扯出狰狞的弧度:“打你屁股,脱衣服做什么?” 周怀净一懵,陆抑将他一把翻过去,手掌啪啪几下拍在又软又弹的屁股上。 白乎乎的两瓣屁股上,红通通的几个巴掌印相叠,望上去颇有几分凌虐的美感。 周怀净却不觉得有丝毫的美感可言,他只感到屁股上火辣辣的疼,委屈地控诉:“二叔是坏人!” 陆抑冷笑,咬住嫩生生的屁股,周怀净挣扎着扭着身体还是没能逃脱魔爪,被成功地留了个牙印。 “乖孩子,以后还敢不敢打二叔的屁股?”陆抑把他抱正到怀里,恨恨地咬着他的耳朵。 周怀净正想哭闹,被这话一问,缩了脖子,默默地消声,生怕反驳再挨一顿揍。 陆抑的身后燃起具象化的复仇之火,怎么可能打个屁股就能轻易绕过这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猴孩子?在找了一个场子之后,他直奔另一个。 周怀净光溜溜着下半身被抱在怀中,陆抑一只手捏着他腰部的敏感点,他身体一软,浑身酥软地瘫倒。陆抑前所未有地高节奏,一只手握住小怀净,另一只手在周怀净口中搅动,沾了唾液涂抹了戳进后方。 被敌军直捣巢穴,前后受敌,周怀净立刻丢盔弃甲,被欺负得全无还手之力。 奈何敌人不仅要抄了他的家,还要延长他的痛苦,后头九浅一深顶着,前方从头到尾欺负个遍,但偏偏堵着发泄口,不让他轻松受死。 周怀净意识模糊了,全身都如堕火烧,暧昧地磨蹭着陆抑的身体,苦苦哀求着:“二叔……我想要……” 陆抑:“宝贝果然持久。” 周怀净得罪了睚眦必报的小人,但现在这种情况,谁给他舒服谁是大爷,无节操地夸赞:“二叔最持久,二叔顶得好深好棒。” 陆抑眼神幽深,真想一口吃了怀里的小东西,可惜,昨晚明明雄起的二兄弟现在又毫无动静地趴在那里,任凭周怀净怎么言语刺激都没有崛起的迹象。尽管如此,陆抑却有种预感,距离那一天已经不远。 周怀净得不到陆抑放手,只能使出杀手锏,语调破碎靡丽地呼唤:“爸、爸爸……” 陆抑原本打算移开的拇指用力按住,后方的两根手指突兀地直顶敏感点。他优雅低沉的嗓音恰到好处地玩弄着那两个字眼:“爸爸?” 周怀净溢出呻吟,情况却和他想象的不同,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水润的瞳眸映着迷惘。 陆抑玩味地含着他的耳垂:“乖孩子,来,继续。” “什、什么?” “接着叫爸爸,不许停。”陆抑贴着他的耳廓,厮磨着似在寻找一个喜爱的角度,等待着将獠牙咬上去。 周怀净忍不住含着哭腔,委委屈屈地像个被欺负的孩子:“爸爸……爸爸……” 陆抑眼瞳发亮,那是饿极了的野兽逮住了青睐已久的猎物的眼神。他深情地舔着周怀净的耳朵、脖颈,不停地、不停地为周怀净白皙的肌肤添上粉嫩情动的色彩。最终,他嗓音中饱含愉悦,回应着周怀净哭泣找爹的呼声:“好孩子,爸爸爱你。” 那只手乍然松开,周怀净挺着腰部,抽抽噎噎泪眼朦胧地松懈了。 一个早上,周怀净就在睡眠里渡过,连在梦里都被陆爸爸欺负,睁开眼看到陆抑时,生气地不肯理他。 陆抑捏着他的脸眯着眼:“小混蛋,还知道跟我生气了?” 周怀净揉着脸,木木地说:“二叔无理取闹。” 陆抑哭笑不得:“好了,二叔中午给你做了麻辣小龙虾,你还生不生气?” 周怀净眼睛一亮,孩子心性地立刻把早上的事情抛开,响亮回答:“不生气。” 两人吃了一顿温馨的午餐。 到了下午,林老先生来了,看到周怀净嘴唇上的伤痕,脸顿时变黑。 他鹰隼似的目光犀利地盯了一下陆抑,这次却将话头直接对准自己的爱徒。 “周怀净,你还想不想比赛?”林老沉着声。 周怀净坐在钢琴前,仰着脸回答:“想。” 林老:“那就在比赛结束之前都和你二叔分房睡。” 周怀净沐浴着光,神情无辜,脆生生改口:“不想。” 林老:…… 他是看出来了,这两个人,他一个也管不了。一个我行我素,一个不服管教,都是拗得不行的熊孩子,一个比一个还熊。 林老装作没看到陆抑略显得意扬起的眉眼,继续教训徒弟:“你这嘴巴,到时候上台了让媒体拍到不是小事,别人问你,你打算怎么回答?啊?” 周怀净不解,这个问题根本难不到他:“二叔亲的啊。” 陆抑赞赏点头:“不错。” 林老险些翻白眼:…… 林老扶着琴,一把老骨头辛酸地挺直背脊。“你的乐谱有着落了没?” 周怀净点点头:“老师,我新作了一首,二叔给我的灵感。” 林老缓和神色,陆抑却挑起眉。 周怀净迫不及待想要和两人分享自己的作品,在钢琴前坐正,双手虔诚地放在上面。 钢琴的前奏温柔绵长,柔缓缠绵,慢慢地,琴声重叠逐渐加快,两只手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如幻影,火热灼烈的琴声仿佛连钢琴都要燃烧起来,痛苦、执着、桎梏不停地螺旋上升,过程格外漫长,仿佛达不到自由的那一刻,最后惊雷炸响,一声轰然,将紧绷到极点的琴声推向顶峰,连脑海都在嗡嗡地震颤弦音。琴声慢慢和缓,涓涓细流般浅浅流淌,悠悠飘荡。 林老被琴声震慑住,许久,目光复杂地望着徒弟:“怀净啊,我枉为人师。” 周怀净被汗水打湿了额头,睫毛上坠着汗水,轻轻一眨散开了水珠。 林老道:“就用这首,你看看给它取个名字。” 周怀净正要把早就搁在心底的名字说出来,陆抑却抢住他的话头,说:“林老您想一个就好。”说着,回过头眯眼望了周怀净一眼。 周怀净脖颈一凉,只能干涩地看着林老。 林老情绪兴奋,笑容满面:“好好,这个我可要回去好好想想,不能马虎。” 待林老走后,陆抑把周怀净胡撸进怀,再次咬着他的耳朵:“小坏蛋,你说说,做出这种淫词艳曲,二叔要怎么收拾你?”那旋律,还指名道姓是他给的灵感,分明就是对昨晚的感悟和总结。 周怀净鼓着嘴:“二叔不让我取名,我还想收拾二叔。” 陆抑黑着脸:“你自己说说取了个什么名?” 周怀净笑眯眯满足道:“二叔和浴缸。” 陆抑将他压倒,周怀净连忙举白旗,偷了腥的猫儿似的:“二叔,我是要干大事比赛的人,你不可以欺负我!” 陆抑狞笑:“二叔也要干大事。” 周怀净唔唔地被吻了个正着。 第69章 那首曲子弹着伤身体,周怀净再练习了一遍就休息了。晚饭前阿力把要用的蔬菜等送过来,照样是陆抑做饭。 陆二爷表示:有这么个调皮儿子好生气哦,可是还是要去做饭。 晚饭之后,陆抑照样去书房,周怀净在钢琴前盘腿坐了一会儿,一个音符都没看进眼中,目光不停往书房的方向看。 时间一点一点流淌,周怀净心口藏着只小猫,时不时挠两下,越挠越痒,最后终于控制不住,脱掉鞋子,光着脚丫子悄悄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廊道上的灯开着,书房的门缝底下也透出光线。 周怀净拧开门,探进一颗脑袋,看见办公桌后的陆抑坐在那儿握着一支笔批阅文件。他遗憾地叹气,陆抑听到声音抬起头,俊美阴翳的脸庞抬起来,瞬间变脸似的,阴霾尽扫,笑容甜腻如糖。 “爸爸!”陆小鸟欢欣地以低音炮高高喊道。 周怀净眼睛刹那间点亮,宛如夜空中的星辰,向着阔别已久的好儿子笑:“抑抑!” 陆抑欢天喜地地直奔过来,鸟儿似的扑进了周怀净怀里。 陆三岁和周三岁在这一刻跨越时空相逢了。 陆抑粘人的方式因为年龄而不同。若是陆二爷要粘着周怀净,必然是直接将人圈在自己的领地里,若无其事地只任由周怀净在自己视线可及的范围内活动。而陆小鸟没了那么多弯弯绕绕,缠着就是缠着,手脚并用从正面挂在周怀净身上,导致他一步都不能好好走动。 周怀净费力地挪着脚步,歪歪倒倒险些撞墙,发现这样不行,于是把陆抑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牵着走。 白天受了陆抑狠狠的欺负,周怀净怂没半天,记吃不记打,这会儿就想趁着陆抑无知无觉的时候,占点儿便宜。 两人刚走到大厅,要绕到房间时,门铃突然响了。 周怀净去开门,身后吊着巨大的尾巴。 门外,阿力抱着一捧文件,率先和周怀净打招呼:“怀净少爷。”他眼神一歪,看到周怀净身后的陆抑,恭敬道,“二爷,您让我送过来的资料都在这了。”说着,把怀里的东西递过去。 陆抑不喜欢有人随意踏足,林老是因为周怀净破例,他阿力还没那么大的脸。 陆抑看都不看他,目光只看着周怀净。 周怀净忽闪一下眼睛,看看一脸迷惑的阿力,再回头看看望着他的陆抑,回过来向阿力伸手:“给我。” 阿力松了口气,今晚的二爷有点不对劲……他忙将文件递过去。 啪嗒。 文件被一只手暴力地挥打散开,四分五裂惨死在地。 陆小鸟憋着嘴:“爸爸,不可以碰别人。” 阿力手上最后的一张纸因为骤然的颤抖,飘到了地上,就像他此时飘忽如梦的心情。第一次见血的惊恐远不如此时崩溃凌乱,阿力嘴角抽搐地偷偷看向陆抑,被陆抑阴森森锋锐的目光一瞥,心头一跳。 他是傻了才会觉得二爷傻了,二爷这么冷酷的眼神,哪里会像个傻子。至于为什么刚刚二爷管怀净少爷叫“爸爸”,大概是……情趣? 阿力感叹:二爷和怀净少爷真会玩啊,戏好足。 周怀净弯下腰要捡起地上的纸页,被陆抑拉住扣在怀中,阿力慌忙将东西收拢在一起,重新整理好了。陆抑不愿意周怀净和外人有交集,不耐烦地把东西都接过来,不等阿力说话就把门关上。 陆抑把文件随手扔到一边靠墙的柜子上,不开心地嘟着嘴:“爸爸不许和我之外的人说话。” 周怀净食指和拇指捏住陆抑的嘴:“陆抑,你嘴翘得好高。” 陆抑听不懂,但并不妨碍他意识到自己被某人骚扰了,敏感地把嘴唇瘪回去。 周怀净照样带着陆抑去洗白白,往浴缸里放了足够的沐浴露,这回和陆抑一起泡进去洗澡。 陆抑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周怀净扒光衣服,二兄弟就激动地站起来。周怀净十分感兴趣,但想到明天陆抑醒来又要找他算账,只能缩回手。 “爸爸,帮我。”陆抑不解周怀净今晚怎么不动手了。 周怀净斜着小眼神瞥了瞥,义正言辞道:“陆抑,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一个好孩子,不能做攀附在爸爸身上的凌霄花。” 陆小鸟:??? 周怀净恨铁不成钢:“你自己来。”他今天被陆抑伤到了,短时间内都不想开车,不让现在早就亲身上阵撸给陆抑看,两个人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陆抑只能自己撸,只是眼神始终落在周怀净身上,滚烫炽热地从上到下,一寸一寸撩过去。 等他发泄了一把,伸过手来也要帮周怀净舒服舒服。 周爸爸义正言辞地拒绝:“抑抑,儿子不可以碰爸爸的……唔……”周爸爸想了个含蓄的词,“鸟。”其实是今天实在不行了。周怀净忍不住怀疑陆抑该不会是因为他也不行,所以才说这句话的吧? 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真相了,周爸爸把那念头抛到身后,担起教育祖国大花的责任,谆谆教诲着陆儿子。 洗完澡,周怀净帮陆抑吹好头发,再给自己吹头发。他憋了一天的大招终于在这个时候发出来了。 周怀净今天在酒店的衣柜底部发现了好东西。他从里面抽出一条薄纱似的妖艳红裙,丢给陆抑:“宝宝,快穿上。” 陆抑迟疑地捏着那条裙子。 周怀净见他不动,自己上手,先扒了陆抑的衣服,再把穿比没穿更加诱惑的红裙套到陆抑身上。 不得不说,违和感不是一点点。 陆抑骨架大,个子高,那群在套在他身上,果然像个不折不扣的变态异装癖。 但周怀净特别吃这一套,在他眼里,半遮半露的陆抑好看得他想从上到下舔一遍。看看湿漉漉紧张望着他的眼神,再看看精致性感的锁骨,还有胸前蒙了红纱的两点,以及下方穿着的小裤衩,那里暧昧地拱起了一团大家伙。 周怀净把长绳取出来,将陆抑松松垮垮捆了一圈圈,陆抑横倒在床上,待拆的粽子似的等着他的临幸。 周怀净再次感受到陆抑的喜好和他真像,他记得有一次在游戏里被陆抑捆得严严实实,原来这样好玩。 玩完这一发,周怀净再把一只手铐掏出来,解开了绳子,改为将陆抑的一只手拷在床栏上。 周怀净动作认真,没注意到陆抑彷徨的眼神犹如水波,微微一颤,荡开之后露出更深更沉的幽黑。 完成之后,周怀净撒手,一只手挑起陆抑的下巴,在他颤栗的睫毛上落下轻轻的一吻。“陆抑,你真美。” 陆抑张开眸子,凝望着他,嘶哑沉声道:“爸爸,松开我。” 周怀净眼神微亮,笑眯眯道:“接着求我。” 陆抑的眉毛微不可察上挑了一点儿,他哀求道:“爸爸,放开我。疼。” 周怀净高兴地说:“好陆抑,你把这句话重复一百遍,我就放开你。” 陆抑眼底有化不开的浓墨,深沉地凝着黑色,他眼神中透出难以察觉的古怪,语调磁性优雅地重复:“爸爸,放开我,疼……” 周怀净粗神经,投入地一遍遍数着,数到了一百遍,依言将手铐打开。 他又跑到衣柜旁折腾发现的好东西,身后有熟悉的脚步声靠近。 “宝贝,又发现什么好东西了?嗯?”悠扬上升的尾音。 周怀净下意识回答:“二叔,这个圈圈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啊?” “那是乳环。” “哦。”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悚然感从脊梁骨往上爬,周怀净头皮发麻,丢垃圾似的把手里的东西都扔出去,打着呵欠道:“一点也不好玩。二叔,明天我还要弹琴,后天比赛了。好困啊,我要早点休息了。” 身后一声森然的哼笑声,撩开猩红如血的唇,将周怀净拦腰抱住丢掉床上。 周怀净坦然地往被子里一钻:“二叔晚安。”说着还真闭上眼要睡了。 陆抑:…… 算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教训他。 第二天是赛前准备的最后一天,林老打来电话说,想好了名字就叫《天火》,庞大沉重,激昂奋进,宛如来自上天的一把火,烧过了人间的土地,所过之处是绝境也是新生。 陆抑听完了,表示赞同,一挂完电话,摇着头就古怪笑了。天火,还真是恰当,欲火焚身可不就是人之天性吗? 因为第二天还有比赛,周怀净就像得了保命的符咒,大摇大摆地在陆抑面前晃悠,丝毫不担心遭到报复。陆抑看到他狐假虎威的模样,便任由他再高兴两天。 陆抑忍辱负重了,周怀净却像骷髅在黎明前进行最后的狂欢,当天晚上趁着陆抑再次变成陆小鸟,又带着他胡作非为了一番。 陆抑变身的第三个晚上,周怀净发现陆抑仿佛在重新成长了一遍。他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冥冥之中,陆抑却有不同。 周怀净凭着第六感的猜测的确没错,第一个晚上的陆抑只有两岁,全身只有惊慌和无助,第二个夜晚的陆抑五岁,现出丝丝阴郁,第三个夜晚的陆抑八岁,看着周怀净时带着伪装的天真,当周怀净一个不注意,他便如渴血的野兽,紧紧盯着对方的后脖子舔着唇。 幸好,不论陆抑长成什么样,对周怀净都不抱有恶意。 作者有话要说:  陆抑:宝贝,我会让你把你想玩的都好好玩一遍XD。 第70章 段林夏练琴练到废寝忘食,闭上眼梦见的都还是钢琴的旋律,不断盘旋在耳旁。她无法不紧张,对手太过强劲,以致于她几乎不抱有什么获奖的希望,但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踏上这种重量级国际大赛的舞台。 未来也许还有许多次,可是第一次总叫人无法平静相待,以后想起来也会惊心动魄。 宋清对这个学生亦是十分满意,认真细致,勤奋刻苦,同时也灵气逼人。这一次虽然被周怀净遮掩了光芒,但和周怀净那种天才中的天才比较毫无意义,他相信假以时日,天道酬勤,段林夏的未来同样不可限量。 段林夏忙到晚饭时间都快错过了,等醒过神来,房间里已经陷入了黑暗。她平复着心情,深深吸了几口气,而后浅浅微笑着离开钢琴,走到窗户边。 灯火辉煌的城市汇聚了璀璨的热闹,不远处就是市中心,巨大的光幕上还在放映着周怀净的《骷髅狂欢》。结束了钢琴演奏视频之后是第二日决赛的宣传,钢琴加鼓点总能营造出别样震颤人心的气氛,一帧帧参赛者的照片闪过黑色的背景,年轻的脸庞带着朝气,其中最惹人注目的,无疑是东方美少年清冷的脸庞。 段林夏由衷地为周怀净感到骄傲,热血沸腾地期盼着明天的同台竞技。 她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然而这时肚子传来饥饿的咕咕声,让她立刻回过了神。她转过身,突然只见黑暗中一抹黑影立在那儿,一双眼睛反射着诡异的光,阴森森地盯着她。 段林夏惊得一身冷汗,几乎就要大喊“鬼啊”,那黑影突然一动,开口说话了。 “堂姐,伯母让我上来叫你一起去吃饭。” 那是段小弗的声音。 段林夏一口气喘过来,暗自翻了个白眼。神经病啊大晚上的吓人。“知道了,走吧。”段林夏越过段小弗,率先走出去,没看到对方嫉妒得几近恶毒的目光。 到了餐厅,餐点都还没送上来,桌上摆好了餐具,段妈妈单独坐一侧,另一侧的桌上摆了一份吃了一半的小蛋糕,里侧则规整地放置了一整套没拆封的餐具。 “夏夏,快过来。”段母轻声招呼示意。 段林夏几步走过去,拧了一下眉才坐到段小弗的位置里面。在母亲面前,她不好给段小弗脸色看,好歹还是要顾忌一些。 “夏夏,你看你,又练得不知道下来吃饭。还是小弗上去叫你。”段母说着责备的话,语气中却满是关怀。 “我下次早点下来。”段林夏笑了下,“点餐了吗?” “点了,今晚上吃牛排,给你叫了全熟的菲力。”段母笑着看了眼段小弗,“还是小弗知道你的口味,帮你点的餐。” 段林夏诧异地望了眼堂妹,对方向她温柔一笑,坐到她身旁。 “姐姐喜欢全熟的,我都还记得。”段小弗语带笑意,“姐姐说什么三成五成,都是装模作样。” 段林夏不甚热切,漫不经心取出刀叉餐帕:“又不是他们外国人,茹毛饮血的,看着都恶心,别说是吃了。” 段小弗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三份牛排都送了上来,侍者满面殷勤的笑容,先给段母和段小弗都端上了。段林夏的那份最晚送上来,段小弗站起身给侍者让位,那侍者弯下腰,将玄色石板上扣着的银色铁盖拿开,正要把盛着牛排的石板放到桌上,哪里料到那侍者突然惊慌地高声叫了声“啊”,石板脱手之后以一种可怕的弧度,直直地砸向段林夏。 段林夏正在玩手机,闻声抬头,黑色的石板朝她砸来,让她第一时间条件反射地抬起一只手挡在面前。 滋滋滋。 滚烫的石板灼烫在白嫩的手背细腕上,发出让人心惊胆颤的声音。 牛排从她身上滚落,石盘在重伤了手部之后,砸在她腿上,在地上滚了两圈,撞在桌脚沉闷一声响,不动了。 段林夏仿佛丧失了痛觉,傻了般呆愣在那儿,嘴唇微张,双目愣愣地瞪大。 她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眼前蒙着一层典雅桌布的桌上落下沾满黑胡椒的一片柠檬,那色彩明黄鲜艳,却在她眼前迅速褪色,一点点灰白,乃至一片黑暗。 一声迟来的尖叫唤醒她的意识,她的手被母亲拉着,有泪水较之滚烫的手背,冰凉地摞在上面。 段林夏眼睛一眨,意识回笼的瞬间,没去看受伤的手,而是抬起眼,冷锐地直直望向她的好堂妹。 那个“善良”的妹妹,眼中的自得笑意遭到她的捕捉,似是察觉不妥,匆忙地收敛笑意,含着泪水看着她的手腕。 段林夏的心狠狠一沉。 *** 决赛引起的关注度远非前两场可以相媲美的,当天比赛时音乐大厅外墙的光屏也将进行现场直播,从头一天晚上就有人带着帐篷驻扎在广场上,等着第二天选手入场时见上一面。由于前来的人太多,为了维持秩序,警方临时调来了一批人维和。 电视台的记者满面笑容地举着话筒四处找人采访,有拖家带口的,也有情侣,更有单独前来的老人或者孩子。 M国国家电视台的记者逢人问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是来观看比赛的吗?——这被誉为今年最傻的采访,没有之一。 拖家带口的人说:我们全家出动,希望能在这里见到优秀的参赛者们。哦,好吧,我承认,我们是来看周的。我的孩子、妻子和父母都很喜欢那个男孩,如果他能加入我们家庭就好了。 情侣说:当然是来看比赛,我和我的男友都疯狂地爱上了那个神秘的东方男孩……什么?呃,我们不会分手,毕竟共同爱好是亲密关系的重要桥梁。 一位老人道:我仿佛重新回到了上个世纪那个音乐天才横出的年代,这个时代已经沉寂许久了,许多人不再喜欢古典音乐,这个东方男孩打破了古典与流行之间的壁垒。他的琴声将人类飘荡的灵魂召唤出来,而非继续沉眠。 除了现场的观众,许多守在电视机或者电脑前的人也讨论热烈。 在家里同样可以看到直播,只是紧张的气氛自然不如一堆人共同观看来得强烈。现代人有自己的解决方法,当人们连上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了许多,仿佛就置身于人群之中,各自抒发着自己的观点。 #直播盛世美颜,扒一扒M国国际音乐大赛的美人们,你懂得# 1楼:每次睡不着就听古典乐,现在才知道我错了,有菲尔和周的比赛,够我舔屏一万次,激动得半夜跑圈怎么都睡不着。 2楼:从前有一张现场音乐会门票摆在我面前,但我把它卖了卖了卖了…… 3楼:楼上的看来挣了不少钱啊,虽然看不到现场,但至少挣了一笔,毕竟现在已经炒到千金难求的地步。 4楼:哦,不,我当初卖掉它时,还倒贴了一笔。 5楼:[蜡烛][蜡烛][蜡烛] …… 35楼:遇到一个好心人,原价8折还包邮送上门,么么哒~ 36楼:刀片已经准备好了,交出门票不杀。 37楼:我的菜刀已经寂寞难耐,6楼给地址,菜刀送货上门。 38楼:秀死快!这仇恨值拉得爆表了。 …… 78楼:怀疑2楼和35楼有奸情,一个傻货和另一个傻货的缘分。 79楼:楼上+1 80楼:+1,真相君。 …… 102楼:啊啊啊!!刚刚在现场拍到了菲尔和周说话的照片!CP感好足~ 103楼:上图![图] 104楼:年度CP!!我站周X菲尔! 105楼:CP个鬼,这两个都是我的我的我的!舔屏~ 106楼:抱走周不约!求周用弹琴的手速撸我! 107楼:求撸! 108楼:求撸+1 109楼:求撸+身份证号 …… 比起能接收到M国国家电视台的M国民众们,天朝的人们可没办法轻松看到直播,不说电视台没有直播权,网上也得要靠翻墙。艺高人胆大的自然怎么也挡不住,靠着爬墙的技术,截屏或盗图粘贴到国内的各大论坛以及微博上。 目前为止最为惹人关注的,自然是周怀净和菲尔面对面的场景。菲尔作为神童,再加上容貌俊美家世显赫,时常出现在各大媒体上,就连国内都有一拨颜粉。许多对钢琴没什么概念的,看到技术贴分析的是周怀净是比牛逼人物更牛逼的人物,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们表示伤害国外对手,即使对方是高富帅中的高富帅,但依然心情十分微妙的暗爽。 当前最火的一个帖子是一名正在M国的海外留学生发的,实力跪舔周怀净的颜值,并称连国外的人都拜倒在其牛仔裤下。大概是五四运动遗留的风气,老一辈的人往往是仰视着欧洲各国长大,直到近几十年由于国力的增强才有改变,不过当听到连欧洲人都对周怀净赞誉有加时,大多数人心中难以不高兴的。这一次由欧洲人主控的比赛,天朝进入决赛的有两人,已经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了,即使是以古典音乐之都著称的M国,也同样只有两人进了决赛,更何况周怀净是以这样的高姿态强势进入。 不得不说,在周怀净的问题上,除了狂热爱国者,连平时喜爱跪舔欧美的人也报以友好态度,一时间气氛祥和。 而这时,网上的一个帖子却企图破坏这氛围,进入了人们的视线。 #钢琴才女段林夏退出比赛,是意外,还是惧赛# 这一帖子的言辞含糊,声称得到消息,段林夏退赛,说是分析段林夏退出的原因,除了模糊地点出住院这一消息,前前后后的话锋却直指段林夏担心比赛输得太难看,因此为一点小伤而退出逼比赛。更加具有挑拨性的,楼主说到段林夏来M国期间同周怀净冷淡疏离,曾发生过口角产生不快,这似是而非的侧写笔法,几乎将段林夏描述成一个嫉妒成性的前辈。 帖子迅速被置顶炒热,连之前的直播贴都被压下去,炒成一团的人有的认为楼主不可信,有的要求段林夏道歉,有的辱骂其有负盛名,有的指责她不爱国……真是牛鬼蛇神齐齐上阵,热闹非凡。 远在M国的周怀净忙碌得很,到了音乐厅外面时,围着许多人,其中不少人手里举着他的照片,甚至有人弄成氢气球,远远看过去就像他的脑袋一颗颗地飘荡在空中…… 周怀净透过车窗惊奇地望着外面的那一幕,回头对陆抑说:“二叔,我想要你的人头氢气球在家里飘满,那样我不管在哪个角落都可以看到你了。” 那画面,陆抑连想象都不敢,镇压住试图造反的周怀净:“二叔哪里是那些假货能代替的?” 周怀净想想,觉得很有道理。毕竟二叔能动,氢气球既不能动,还连上下半身都没有。 阿力走过来,帮他们打卡车门,陆抑先下车,然后将周怀净护在怀里,周围围着一圈铜墙铁壁似的保镖。 早在他们的车停下来就有人注意到了这辆加长版的豪车,不时有人频频回头。当看到周怀净的身影,一声尖叫伴着一声尖叫,传染病似的迅速蔓延开来,声浪几乎要将他们淹没。 周围人的热情几乎化作实质扑面而来,硬生生要把周怀净给叫蔫了,下意识就往陆抑的怀里躲。陆抑嘴角弯了弯,刚刚看到这么多人导致的小情绪也消失了。 他家宝贝的好被这么多人发现,陆抑又是骄傲又是吃醋,恨不能嘴里彪醋把那些人都给喷飞。好在周怀净一如往常依赖他,也只依赖他,陆抑在心底得意忘形地哼了一声。 菲尔刚下车,没想到今天运气这么好,在门口就遇到了周怀净。比赛之后他就没再见到对方,陆抑把周怀净给藏在了一家戒备森严的酒店里,他虽然知道地址,但根本闯不进去,只能乖乖回家练琴。 菲尔自从遇见了周怀净,练琴几乎疯魔,对于令他景仰的人来说,他最大的期望就是打败对方,这样才能在对方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当然,他从来不屑于同手下败将结交,这就直接造成了一个巨大的矛盾,所以他的性格里真有点抖M的成分。陆抑不理他,他越要在陆抑面前晃荡,周怀净不理他,他越想要看周怀净冷淡的表情。 周怀净被菲尔叫住,可他脚步没有要停的意思,还是紧紧跟着陆抑。菲尔无奈,只能自己加快脚步跟上来,眼睛亮若星辰,燃着蓝绿色的幽火定定地盯着周怀净瞧。 “周,今天我一定要压倒你。”菲尔信誓旦旦一笑。 周怀净重新钻回陆抑的怀里,半张脸对着他睨视,皱着眉严肃地教育他:“能压倒我的只有二叔。” 菲尔:…… 菲尔试图解释,不,他不是想压倒他,而是想压倒他…… 周怀净用那双菲尔觊觎不已的修长双手,在菲尔面前挥了挥,道:“我看过了,你的手指还没有我长,更别说和二叔比了,我不喜欢你那么短的。” 菲尔似懂非懂,他的手指虽然没有周怀净长,但也绝对不短啊……重点是,这有什么关系吗? “而且你的手指还那么细。”周怀净略带嫌弃地瞥过菲尔的手,拉住陆抑的一只手给菲尔见识见识什么叫粗,“我喜欢二叔这种粗的。” 菲尔不甘争辩:“那么粗的手指,一定笨拙得不行,哪里有我的灵敏?” 周怀净言之凿凿:“二叔最灵敏了。” 又长又粗又灵敏的陆抑不忍心再听下去,他甚至来不及打翻醋坛子,周怀净已经顺利地把他那点酸味挥发殆尽,现在他半点也不羡慕菲尔总一副人生知己毕生至交的模样晃荡过来撩周怀净。如果撩人都像菲尔这样,那也是挺惨的…… 陆抑选择性失忆,装作不记得自己被周怀净撩到怀疑人生的黑暗历史。 陆抑毫不犹豫地带着还想要舌战菲尔的周怀净进音乐厅,将菲尔甩在身后。 另一方,之前猛炒周怀净和段林夏恩怨的帖子忽然战斗力突降,只因先前挂在网上的那张菲尔和周怀净同框的照片引发了一场热议,无意间反而帮恩怨八卦贴降了热度。 …… 302楼:怎么就没有人好奇周怀净为什么依偎在一个陌生男子怀里啊啊啊? 303楼:比起菲尔,周怀净明显和神秘男子的关系更亲密。 304楼:这场景看起来蜜汁像捉奸现场,正宫逮住丈夫的小尾巴,火力十足地把人拥进怀里宣誓主权。 305楼:神秘男子怎么只有半张脸? 306楼:虽然没有全图,但靠着露出来的嘴巴和下巴,绝对是个极品帅哥! …… 347楼:A&S高级定制礼服,Pake最新款限量腕表,Casion手工皮鞋,再加上豪车……每一样都不是有钱就能随便买到的东西。这是个土豪,鉴定完毕,你们可以活捉了,拿走不谢,我只想抱走wuli怀净老公。 348楼:卧槽卧槽卧槽!!虽然佩服楼上眼力,但老公是我的!! 349楼:活捉土豪啊啊啊!! …… 401楼:就没人发现,老公和神秘人穿的是情侣装吗?一个银灰色西装黑色领带褐色衬衫,一个黑色西装褐色领带银灰色衬衫,八卦一下,求不撕,我是真爱粉! 402楼:楼上言之有理,何况周怀净还窝在神秘人怀里。这一幕蜜汁带感。 403楼:我还未盛开的爱情之花。 404楼:我老公带着他老公来比赛了,怎么办,在线等,急急急!! 405楼:嘻嘻嘻嘻,我要重新站队。wuli怀净脑公看起来就像是被黑道大佬包养的小白受啊肿么办? 406楼:楼上什么鬼?周怀净一看就是清冷贵公子风范,哪里像小白受了? 407楼:我不管,我要脑补了!要wuli脑公亲亲才能停止脑补~ …… 远在M国的一家医院里,段小弗拿着手机,目光充斥着怒火。她一眼就看出那身衣服的主人是谁,那人的脸曾魂牵梦萦地在她脑海中回荡,如何也挥之不去。她曾以为那人只是游戏里的npc,现实中怎么可能会有人长得那么完美?可是没想到,上天还是让他们重逢了。 段小弗不是傻子,她知道,那宛若天神的人,她配不上,所以她选择远远地看着,默默地将那颗朱砂痣放在心头,将来就算是结婚生子老死,都不会忘记曾经有一个人这么令她动容。 可是……周怀净哪里配得上那个人?那个白痴,连她都比不上,却不知道为什么能够如此冠冕堂皇地站在那人身边。 段小弗的贝齿要住红唇,眼中透着不甘和愤怒,以及信仰被亵渎的仇恨。 “小弗……”段母拉开病房的门,撞见段小弗扭曲的脸庞,心中猛然一惊… 段小弗惊惶了一瞬,连忙收敛住面部的表情,柔弱而悲伤地望着段母:“伯母,姐姐的情况怎么样了?” 段母眼中沉淀下晦暗的情绪,不动声色地望了她一眼,说:“医生说,夏夏以后再也无法弹琴了。” 段小弗心头闪过一丝意外的惊喜,竟没发现自己的情绪泄露,她故作悲伤地擦拭不存在的眼泪:“伯母,我要进去看看姐姐。” 段林夏倚在床头,冰凉的目光犹如一条蛇,游弋着缠了过来。 段小弗打了个寒颤,段林夏刚刚恐怖的眼神让她有些不安。她停了一会儿,才说:“姐姐,以后就算是不能弹琴了,你也可以做其他的事情,千万别自暴自弃。” 段林夏眸光一颤,幽幽地将视线落在自己被纱布包裹起来的双手,沉默无言。 段小弗压下心中的喜悦和痛快,装模作样地又安慰了几句。 段林夏忽然出声:“谢谢你了,小弗。你说得对,就算不弹琴,但我是Q大的优等生,想要争抢我的人只多不少,对不对?” 段小弗一默,心里涌出丝丝嫉妒。 “对了,由于伤势严重,警方已经答应了我调查那家酒店。我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昨天出了事故一定是有人想害我,对不对?” 段小弗一慌:“堂姐,昨天的事情都是意外,虽然你受伤这么严重,可是那位服务员也不是故意的。你怎么能因为别人的无心之失就想要送对方吃牢饭?” 段林夏冷笑:“你说的对,如果受伤的人是你,我一定会好好原谅她。但是现在,我只想要她尝尝烙铁烫在身上的滋味,就烫在那人最珍视的位置上,比如……脸。” 段小弗僵硬在那儿,扯动嘴角,几次都无法完成一抹恬静的微笑,眼前一片骤然的黑暗。她手指苍白地攥紧在一起,勉力不让自己倒下,声音轻得仿佛在飘:“姐姐你真恶毒,这样做事犯罪呢。” 段林夏的微笑响在寂冷的病房里,如鬼魅随行,宛似有一只恶鬼贴着她的背,往她的脖颈吹了一口阴森森冰凉凉的冷气,激得一身鸡皮疙瘩都蹿了起来。 “是啊,是犯罪。我也想让她知道,这是在犯罪。” 第71章 段小弗离开时面色苍白,仿佛身后有鬼在追着她,连段母正坐在医院的走廊上都没发现。段母没出声叫她,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过了半晌才转身回病房。 段林夏从病床上探出了半个身体,一手伸向椅子上段母放在那儿的包。 “夏夏,别乱动。手都受伤了还不安分。”段母急忙走过去,搀开女儿的手,拿起包包说,“想要什么?妈妈帮你取。” “不过是小伤,没什么的。”段林夏淡淡笑了:“妈,我想看直播,你帮我拿一下遥控,好不好?” 段母心里一痛:“都怪妈妈,才害得你变成现在这样……”之前在病房中,段林夏让她对段小弗撒谎说以后不能弹琴,她立刻明悟过来,夹杂着一丝不敢置信。 段母书香世家,没经历过太多勾心斗角的事情,大学毕业后没进入社会就嫁给已是小有成就的段父,此后更是被捧在手心中不需操心太多烦心事,终日与艺术为伴,心眼甚至不如段林夏来得多。过去她只知道要教育女儿一心向善、待人宽和、博施济众,直到女儿受了伤,她才后悔不叠。她只告诉女儿要成为一个好人,永远不要用不正当的手段去获得自己想要的,但她却忘记告诉女儿,这个世上的伤害,不是你行得端站得直就能避免的。 她并不是傻子,当发生那件事情之后,稍一思索便知道段小弗做了手脚。这手段不高明,不设防,只因不曾料想到。不说小叔子夫妻二人在他们家身上吸了多少血,单论段小弗这个侄女,他们帮她走通关系上辰光,平日里看上什么好东西也叫夏夏多让让妹妹,这次来M国身上的那一套衣服都是他们给买的。便是一个陌路人都有可能会害夏夏,段小弗怎么下得了手? 女儿是段母最大的雷区,段小弗一脚踩进来,段母心中的愤怒烧得她几乎要失去理智,平时有多喜爱疼宠这个小女儿般爱撒娇懂体贴的侄女,现在就有多憎恨恶心,恨不得撕下那张虚伪的脸皮。 段林夏知道母亲心里难受,宽慰道:“妈,我只是担心你被她蒙蔽了。我的手没事,错过这次的比赛,还有下一次。”母亲不理俗世,段林夏从小接受父亲的教育就是要好好保护妈妈,凡是以妈妈为第一,其次才是自己。 受伤的明明是女儿,但被安慰的反而是自己,段母忍不住要落下泪,生怕段林夏看到感伤,连忙低头拿包旁的遥控。段林夏的手被包得严实,主要的却是皮外伤,修养一段时间,弹琴不会有阻碍,只是左手手背上被滚烫的石盘和热油灼伤,留下伤痕是在所难免的了。想到夏夏这段时间有多期待这场比赛,段母眸光沉了沉,心疼地从那双手上移开视线,强笑着打开电视机开关,调到了比赛的节目现场。 也是巧合,一调到那档节目,画面上正好是主持人遗憾地解说她因病退赛,下一个出场的人是菲尔。现场尚来不及失落,便被菲尔的到场推向了另一场兴奋的高峰。 段林夏垂着眸,眼中闪过一丝失落,被包裹的手远比被烫伤砸伤的那片刻还疼,从手上疼到心脏,前所未有的疼。 菲尔弹琴的风格依旧,即使是在这样重大的比赛当中,不改他朝圣者的心。他的参赛曲目名为《圣钟》,当手指触到琴键,指尖流泻出的音乐却并非如曲子的名字那般平和,而是钢铁般强硬又阴冷。 谁说上帝俯视人间时,必定是慈悲宽和的呢?那些身染罪恶的人,没有上帝所钟爱的光明,他们虚伪矫纵、冷漠自私、嫉妒成性,打着迫不得已或是正义之师的旗帜残酷地对待别人,纵使有其人性光辉的一面,也被无尽的肮脏黑墨泼得微弱不堪。 于是审判者降临,圣钟敲响,那缓缓踱步来到人间的脚步声是恶者的催命符,绵延不绝的钟声是判决的丧钟。 菲尔的目光坚毅如磐石,映射着的灯光在他瞳孔中宛如一把锋锐的利剑,直直地戳刺人心。 当最后一个休止符划下,音乐停止,菲尔用利刃将恶人送上了断头台,骤然从钢琴后站起身,嘴角硬生生撕扯出抽搐般的兴奋笑容。 摄像机给了他一个特写,年轻俊美的贵族少年眸子亮得惊人,生气勃发,仿佛如何也折不断的一把出鞘玄铁剑。 舞台下涌起疯狂的掌声,这场酣畅淋漓的屠戮能令人心中吐出一口恶气,人类从古至今总是期待着善者得上天堂,恶者需下地狱,现实却往往叫人失望。艺术浑然自成一境,与现实若即若离暧昧不清,它永远追求着至真至美至善,洗涤着心灵,也圆了人们的期望。 “菲尔是忠实的教徒,连上帝都爱听他的琴声,再没有人能够比他更加虔诚。” “他是巴林之后的又一个音乐圣徒。” “菲尔完成了音乐生涯中的重要奠定地位的作品,我无法想象,今天还能有谁能够和他相提并论,当然,也许我们应该期待一下周的表现。” “我得说,也许不该太过乐观,菲尔他过去抛不开查尔默斯的影子,而今天的作品,我在里面听出了周的骷髅狂欢……这不是个好兆头。” “下一名选手是周,哈哈,我猜组委会一定是做了手脚,将他们两人安排在了最后,否则谁还有心情弹琴?” “菲尔的表现太过亮眼,不知道周能不能顶住压力。” 镜头没有跟到后场,周怀净上场之前,陆抑帮他整了整松开了点儿领带,再用手帕帮他擦了擦手。 “去吧,二叔在二楼看着你。”陆抑捏了下他的耳朵。 周怀净严肃地点点头,叮嘱:“二叔要好好听我为你做的曲子。” 陆抑嘴角一僵,给他一个恶劣的眼神,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明晃晃笑着:“我会一丝不漏地听你弹完。”好叫你体验体验什么是二叔和浴缸和你…… 周怀净颊边酒窝向内陷进去,笑容软得可爱,听话地上台去了。 周怀净上台之后,立在台上站了一会儿,似乎察觉不到台下等着他动作许久而躁动的声音。 他是被菲尔的表现吓到了吗? 揣测和疑惑充斥在台下和电视机前,连天朝辛苦翻墙的众人都忍不住为他捏了一把冷汗,连坐在电脑前看直播的周家人也困惑又紧张。 只有林老,微微抬头看到二楼的一扇贵宾室的窗旁,出现了一抹人影向着舞台上的人远远招手,登时脸都黑了。再一看坐在身边来套关系的查尔默斯,林老心情更是不佳,对这个妄图来挖墙脚的臭老头不给好脸色,生硬地盯着台上的人。 周怀净一看到陆抑出现在窗口,终于转身坐到钢琴前。他要让陆抑从头听到尾,完完整整地感受他的热情。 现场一片死般的寂静。没有人说话,连呼吸都情不自禁放轻了。 在菲尔那场演出之后,所有人的情绪都绷到了极点,对周怀净的期待更是达到另一种高度,倘若他表现比菲尔还逊色,就算依然是优秀,也会被踩到泥里——之前被捧得多高,失败就会摔得多惨。 镜头对着少年的脸庞,这张典型的东方面孔五官并不深邃,却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不是惊心动魄,而是细水长流,眉目清冷婉约,令人无法不侧目,由衷而生出“好看”的念头,细细思来又不知道为何如此。大概是只有浸润在音乐之泉中,才能催生出这样的清泠泠的傲骨来。 周怀净短短的瞬间不知怎的思绪竟飘到了上一世,刹那间想到他对钢琴的喜爱远胜过对父母的喜爱,而对陆抑的喜爱远胜过对钢琴的喜爱。 这般天生不近人情的性子,本该注定孤独一生,偏偏遇见了陆抑。大约两个孤星入命的人相互依偎,便能冬中取得半寸暖吧。 镜头动了动,转向了周怀净的手指。 那双手干净修长,备受呵宠,于是才能这般在黑白琴键上,动人得使人生出好好亲吻一下的念头。 叮咚。如水落泉中,一滴一滴,连绵成一片。 敲击在琴键上的手指只是轻轻地、悠悠地,浪漫地悠扬着柔和的曲调。平静安宁,渗入了灵魂,好似乘着一叶小舟,在水间闲散地安眠晃悠。 然而平静未催成另一番更长久的平静,而是渐渐地如水滴汇聚成泉,流淌成溪,奔腾成河,逐渐见其汹涌之势。 方才情人抚琴的手指,渐渐加快了速度,连镜头都快跟不上那变化万端的手指,眼见着它们连成虚影,快得晃眼。 那琴声愈发地急促,一浪接着一浪,火焰滚烫地从天空直降,一把接着一把扔在人身上,无法抗拒,无法呼吸。 周怀净闭上眼眸,面孔如雕塑一般冷硬,犹如在接受着烈火的考验,痛苦又欢愉。 观众们屏住呼吸,此时此刻,他们的意识被一团团的火焰席卷而走,而他们的呼吸也被掠夺了去,只能偶尔紧张地局促地被扼住了生命的咽喉一般,换取完全不足够提供生命需求的一点新鲜空气。 但是不够,远远不够。 那人想要从他们身上夺走的何止这么一点空气?他想要的是所有——掐住他们的脖子,控制他们的呼吸,剥夺他们的意志,去又要他们感恩戴德、满心欢喜。 烈火灼烫地一团团聚在一起,汇成漫天的汹涌火焰,滚滚袭来,一声声短促有力的音响,就像得到号召被从空中轰然投来的烈焰,那双操控着火焰的双手如飞,热烈地指挥着巨火,一下比一下紧地扣住命运的咽喉。 左右手交替的演奏让纤细白皙的清瘦手指都被可怖的青筋缠绕,但它们不动声色地撕裂开空间的裂缝,让这场无尽的火焰燃烧不受到时空的阻隔,肆无忌惮地野火燎原。 太快了! 他的速度太快了! 所有妄图通过屏幕看清手势的人无一不败给自己的眼睛,那个狂肆的演奏者完美地结合了他的手指、手臂和手腕,每一次的演奏都将力量传递到厚重的琴音里,精准的颤音紧促地让人应接不暇。 这的确是一场享受,有完美的音色和力度,却又如此让人痛苦得喘不过气。 轰! 一声宛似惊雷的骤响,将琴音推向了高潮。 下一秒,如同一只羽毛轻飘飘地从半空中飘落,那琴声朦胧地宛如要脱离现实,在一片烈火燎原之后重新长出新的生命。 高贵、典雅的舞曲旋转着绚丽的华尔兹,在极致的安宁与重归的喜乐中,随着降下的幕布渐行渐远。 音乐厅里寂静无声,直到周怀净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脱力,无意中按响了琴键,才将人们从琴声中催回来。 周怀净面色苍白,脸颊浮着异样的潮红,浓黑的睫毛颤抖着掩盖住眸中的情绪。 音乐厅迎来今日最轰烈的掌声,似要将天顶用掌声给掀翻了。 他在炫技!这华丽而诗意的琴声,将人类的出生的安宁、成长的坎坷、死亡的寂静,让人折服地演绎了出来! 这是足以媲美《骷髅狂欢》巨作,拥有着比之骷髅更加浪漫炫丽的音符,在音乐界中的地位举足轻重、无可比拟。 毫无疑问,这位年轻人,将成为这个时代的钢琴之王。 周怀净迎着掌声,轻轻抬头,对上陆抑的目光。 两人相视良久,尽都微微一笑,默契油然而生。 第72章 回到后场时,菲尔满眼放光地盯着周怀净,磕磕巴巴说:“周,你的手真是棒极了。” 周怀净很少理会他,这回闻言,扬起下巴带着点儿小骄傲,点了点头。 成绩还在统计当中,但在场的人都认为周怀净无疑会是第一名,而菲尔将占据第二名的位置,真正的悬念反而在第三名上。 一名白人少年面色窘迫地走上前,挥舞着手对周怀净说了一番话,最后期盼地望着他。周怀净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无辜地眨眼,对方也跟着干巴巴地眨眨眼。 菲尔一只手托着下巴,笑眯眯看完,热切地帮周怀净做翻译:“周,他刚刚说上次冒犯了你,十分抱歉,希望能得到你的谅解。” 周怀净没有印象:“哦。” 菲尔笑容一僵,觉得也许周怀净根本不知道对方冒犯了他……他只能扭曲意思,对那人说周怀净饶恕了他,并敲打道:“托尼,虽然周原谅了你,但我为你的偏见感到遗憾。不管是什么肤色什么种族的人类,都比心生懈怠轻慢的种族好。” 那白人少年立刻窘红了脸,讷讷地走了回去,走到一半又尴尬地折回来,询问了周怀净一句什么。 菲尔蹙了一下眉,道:“周,他说那次为难你的时候,有一位中国女孩帮你反驳了他们,似乎叫……”他看了一眼白人少年,那人立刻重复了一遍名字,蓝色的眼睛里含着期盼,三个中文字在他口中清晰地吐出,连周怀净都能听懂了,“段林夏。听说她住院退赛,他想亲自去探望,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段的医院地址。”说完,菲尔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少年,带着几分看破秘密的调侃。 白人少年依然红着脸,只是这回的含义却非方才的窘迫,不自然地挠着后脑勺,但并未退缩,定定地等着答复。 周怀净眉目一动,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少年遗憾地道谢离开。他家境不错,同米勒家族是世交家族,找个人不太费力,只希望那位女孩还未离开M国。 再过一会儿要宣布比赛的结果,周怀净却迫切地想要见到陆抑,林老不在就更没人能管束他了,偷偷地溜了出去,跑上楼和阿力打了一声招呼,钻进了雅间。 周怀净一走进去,陆抑正探头探脑地朝外瞧,仿佛外头有怪兽,又匆匆忙忙缩回来,悄悄地撩着帘子窥视。 “抑抑?”周怀净歪着脑袋,眼眸晶亮。 陆抑转过头,嘟着能挂酱油瓶的嘴,那双高定皮鞋啪嗒着脚步稚气满满地带着它的主人奔过来,弯着腰低着头撞进周怀净的胸膛。“爸爸,我一睁开眼你就从台上下去了,下面还有好多的怪人觊觎着你。我讨厌他们。” 周怀净先是揉着胸膛指责:“抑抑,你快撞坏我了。” 陆抑咬着嘴唇,哼唧着轻轻把头柔柔地重新靠上去,宛如对待着一只易碎的花瓶。 继上一次大半夜遇到陆抑,这一次在大白天遇到陆小鸟,同样给周怀净带来别样的刺激感。十八岁的周怀净逮住了不知道几岁的陆抑,感觉就像是背着年至不惑的陆二爷和嫩生生的陆小朋友偷情。 自己方才的话被周爸爸忽略,陆小鸟瞥向窗口的眼神阴沉得吓人,语气和唇角弯起的笑容甜腻腻的,若叫人看见了,只会惊悚面前的“小孩”表里不一地将自己割裂。“爸爸,我讨厌有那么多人看见你。”他想找个笼子,把爸爸关进去,锁起来,剥光他的衣服,贴近他的肌肤……爸爸是他一个人的。 周怀净深表赞同:“爸爸也不喜欢那么多人看着我。可是抑抑,爸爸要挣钱才能养得起你。爸爸每天起早贪黑,你不可以任性,知不知道?”周爸爸偷偷给陆小朋友灌输思想,希望二叔醒来以后能看在他很忙的份上,原谅他不识好歹的恣意妄为。 陆抑笑容都挂不住,阴着一张脸孔,埋进周怀净怀中,天真又伤心地问:“爸爸,我不要钱,更不要别人看着你。”说完,委屈地咬住了周怀净上台前就解开了西装外套露出衬衫的胸口上。 周怀净痛哼一声,胸口又痒又疼,还有点湿…… 这一幕蜜汁熟悉,周怀净还未从记忆里提取出场景,已经被陆抑生气咬着他小红豆用舌尖隔着衣衫逗弄的动作折腾得手脚发软。他推开陆抑的脑袋,苦恼地盯着自己胸口湿了的衣服,被衣料摩擦时那里又肿又痛,细密的电流流窜到身体里。之前的嘴巴上的咬痕不重,比赛时才没有成为焦点,在如今高科技的清晰镜头之下,虽然是深色的衣服,也有可能会被发现他跑来会情人了。然后,林老师该生气了,二叔醒来说不定也会想要教训他…… 周怀净苦着脸,决定不去领奖台领奖了,捏着陆抑的脸,一位面对屡教不改儿子的父亲满含辛酸和疼溺:“抑抑,你真是不知轻重。” 周怀净拉着陆抑的大手:“走吧,我们回家。” 陆抑眼底的阴沉从咬住周怀净的胸口催出一声低吟开始,变得深沉而复杂。 打开门,阿力带着保镖守在这,恭敬地躬着腰。 “阿力,我要和二叔回去了。”周怀净牵着站立得笔直的陆小鸟,外人看来就是陆抑宠爱着他任由小情人拉着他的手,不顾忌高冷的形象。 “呃,这……怀净少爷,您回去了,那等会儿领奖……” “唔,老师还在。”周怀净不慌不忙地给出一个答案。 阿力抽了一下嘴角,这种时候离开,就算是林老过后铁定得被人追着问为什么周怀净离开了,不清楚护犊的林老先生会不会被媒体烦得想要抽二爷一顿。阿力下意识抬眼请示陆抑,被对方阴森森瞪过来的一眼惊得手脚发凉,如同回到了那件事情之前的时日。 在陆抑的腿瘸了之前,他的眼神就是这么自带灵异光环,阴气阵阵,初到陆家的一段时间,阿力个子熊胆子小,晚上都不敢出门,生怕撞见了光着脚走路没声音的陆抑,这种事情多来几次,阿力非得被吓破胆。 陆抑的改变是从那场意外之后,所有的锋芒都收敛起来,目光冷静幽邃,虽寒意逼人,但总不是那种鬼片式的怨灵模样。 阿力抖索一下,脑子里飞快联想到上次在酒店房门门口叫着“爸爸”的陆二爷,嘴角抽了抽。 “是,二爷和怀净少爷尽管离开。”他侧身叫了个人叮嘱了一番,让人去转高林老。 解决完妄图想让他爸爸抛头露面的人,陆抑心满意足地在心底嗷呜,志得意满,整个人都要趾高气扬起来。 阿力偷偷瞥了一眼,仿佛看到陆二爷脑袋上插着鸡冠,斗志昂扬又小人得意,立刻恶寒地甩甩脑袋,莫名觉得今天的二爷有点……逗。 两人被护送着经过特殊通道离开,媒体都没逮到人,等他们从直播中得知周怀净身体不适提前离开,看到他的老师林之铁青着脸站在一干年轻人中代为领奖,纷纷相信了措辞。 除了学生身体抱恙,老师满怀担心,还有什么能够解释这一幕呢? 可惜媒体们得到消息太晚,人都跑没影了,他们也追不回来。 回到住处,周怀净和陆小鸟面对面互瞅,瞅了半天也没能把饿得咕咕叫的两个肚子给填饱。周怀净不会做饭,陆小鸟也不会,于是只能叫人送餐。 吃完午饭后,周怀净摸着肚子,里面是踏实的,但心却空了一脚。他失落道:“现在除了二叔,谁也无法喂饱我了吗?” 陆抑看他摸肚子的动作,盯着白乎乎的肚皮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怀净自从被教训完,胆子小了一点,不敢再把衣橱柜里的东西再往陆抑身上使,但不用那些小东西,他也能和陆抑玩得很开心。 在弹完琴后,他急切地想见陆抑的心情是那样真实,试图确定面前的一切,他的这一次人生都是真的,实实在在地发生了。这种空洞,当见到陆抑的瞬间便被填补满,却燃烧起了另一股未明的火焰。 周怀净面对着陆抑也许不敢这么大胆,但全心全意依赖着他的陆小鸟,像天生就是来给他壮胆的。 周怀净某方面的知识在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之下,想要量变达到质变,悄默默地把罪恶的手伸向了陆抑。 在帮陆抑洗澡的时候,他难得羞涩地不敢看那只蛰伏的大鸟,爪子欲拒还迎地洗两下,又撩开,再三之后,陆二兄弟怒发冲冠了。 周怀净戳了戳:“抑抑,你怎么夹枪带棒?” 智商在线但假装智障的十四岁陆抑:…… 好在陆某人内心同样充满了羞涩,虽然被调戏了一把,但他忍了。 周怀净满脑子不和谐的产物,早就和陆抑一样硬邦邦的,洗完澡两个人就那么光着身子各自带着一把枪,高高兴兴地奔赴战场。 周怀净摸出一管润滑油递给陆抑:“抑抑,涂在我后面。” 陆抑将周怀净面朝下压倒在床上,抬起他白生生的屁股,在周怀净的指导下用手指均匀涂抹扩充里面的空间,嫩嫩的软肉都缠上来,像要将他的手指也一同融化掉。 周怀净哼哼唧唧的,白嫩柔软的小脸瓜子红通通一片,粉遍了全身。他的脸颊红云漫天,乌黑的眼睛迷蒙,眼角湿润地眯着。 这种情况下,男人的天赋直接指导着他下一步该怎么做。陆抑抛开那管润滑油,手指抽出来的同时,换上硬朗铁汉子陆二兄弟顶了上去。 “嗯……”周怀净猝不及防被顶得往前一扑,那撞进来的家伙来势汹汹,竟然直接戳中了敏感的某处,把他顶得小怀净瞬间就缴械投降了。 陆抑和周怀净都惊疑不定了一会儿,似乎没料到他这么快就走了。 陆抑捏着小怀净,那儿将残存的东西都喷在他手心,软嗒嗒毫无精神地垂头丧气。 “爸爸……”陆抑含住他的耳根,眼眸里是占有的疯狂满足,语气中还自带仓惶无助,“你好热,快要把我热化了,我该怎么办?” 周怀净有点点疼,但在巅峰的余韵之中,脑子犹如浆糊,空荡荡地想要陆抑来填满,扭着臀收缩着指挥陆抑:“抑抑,你模仿牙刷来刷我。” 陆抑:…… 陆抑寻找着角度进出:“爸爸是想要刷上面的还是下面的?外面的还是里面的?” 周怀净红潮满布,醉眼迷蒙,嘟嘟哝哝:“都要。唔,抑抑你又长又粗。” 陆抑泪痣妖娆,吻着周怀净的脖颈:“因为要帮爸爸把每一个角落都照顾到。” 周怀净不加掩饰地将心中的感念都通过愉悦的呻吟宣泄出来,在他心里,情到浓时,这些本就天经地义,两人契合地交托身体,传递着所有的信任和挚爱。 当两人同时到达快乐的顶峰,共享着只有两人之间能够亲密分享的愉快,这种喜悦伴随着满足油然而生。 陆抑埋在他身体里,呼吸落在他脖颈处,柔和的嗓音夹杂着嘶哑和蛊惑,暧昧却故作稚嫩地问道:“爸爸,我填饱你了吗?” 周怀净漆黑的大眼睛清澈如水,待恍惚的情欲过去,他餍足地舔舔唇,动了动屁股,陆抑从他身体里滑了出去。 “唔,抑抑的大牙刷越刷越细了啊。” 陆抑:…… “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绣花针。” 陆抑紧紧地抿唇,一把将大牙刷绣花针堵了回去,不让填饱他肚子的美味事物流出。 “抑抑,你快出去,爸爸累了。”周怀净简直将某人当成电动牙刷,使用完了就要把人给差遣走,典型的拔X无情。 陆抑留在温暖的巢穴,连体婴儿似的把他翻过来,引起他低低的哼哼声。他吻住周怀净那张一开口就要把人给吓唬到软的嘴,舌头舔着舌头,含糊道:“爸爸功夫深,能把绣花针磨成铁杵。” 周怀净唔唔地扑腾着,所有的动作都被镇压了。 第73章 陆抑醒来的时候,周怀净双手双脚都扒拉在他身上,脑袋伏在他怀中睡得香甜,软软的呼吸落在胸膛上,挠痒似的一阵阵的。 昨晚的窗帘没有拉上,冬末凛冽的空气被窗户隔离在外面,只有清晨的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温暖和煦地铺落在屋中,陆抑将周怀净包进怀里,亲吻着他的额头,而后垂着眼细细地端详着他。 精致的五官慢慢长开,睫毛又长又翘,那双眼睛睁开时又大又圆,宛如两汪清冽的酒水,望上几眼就能醉人。幼时大约会有点儿雌雄莫辨,而今的眉间已是染上英气,面无表情时倒是清冷唬人,但一笑起来小虎牙和酒窝都让那英气大打折扣,颓然地给顽皮的孩子气让位。 这小家伙淘气起来,就算是陆抑也管束不住,看在昨晚他做了一件好事的份上,暂且不和他计较。陆抑回想起昨晚的滋味,销魂入骨,食髓知味,巴不得和他来一场清晨的冲动,遗憾他的二兄弟还非常冷静地旁观着。 陆抑有一瞬间扭曲地嫉妒起昨晚上的自己来。 趁着周怀净还没醒,陆抑抱着他去洗澡。周怀净大概是累坏了,这么大的动静也只是抬着眼皮看了看,无意识地咬住陆抑胸口的红豆舔了舔、吸了吸,然后又放心地睡过去了。 陆抑绿着脸帮他洗澡清理身后,将人从头到尾咬了一遍,在原本的红紫印子上啃咬着留下串串更鲜明的印迹,上上下下咬了一通,最后在白嫩嫩的屁股尖儿上咬了一口,印下新鲜的红痕。 周怀净睡到下午才醒,一觉醒来感觉屁股格外疼,不仅是不可言说的里边儿疼,连外面都疼。他撩开衣服努力往后瞧,可惜脖子没能扭成麻花,只能放弃,但同时他发现全身上下能看见的地方到处印满了可疑暧昧的痕迹。 陆抑站在门边不知道观赏了多久,周怀净一看到他,立马爬下床,别扭着姿势扑过来:“二叔,你把我吃透了。” 陆抑接住他:“还能爬下床,今晚还胡闹么?嗯?” 周怀净一想到天都要亮了还不能好好睡觉,陆抑冲撞的每一下都用力得好像要把他的魂魄从身体里给撞出去,到最后他被陆抑的重重压迫结果羞耻地在床上嘘嘘了……周怀净是昏过去的,现在由陆抑一提醒,顿时打了个寒颤。“二叔,我错了。都怪你太长了,我都快被捅坏了。” 陆抑头一次发现这小家伙真是实打实的不知天高地厚,可惜就算是陆二爷也拿他没办法,谁叫对方是他放在心尖尖上护着宠着的人呢? 初次之后,不宜吃辛辣荤腥的食物,于是陆抑就给煮了粥,周怀净饿得狠了,连喝了三碗才停下。 电视上还在重播着昨天的比赛,周怀净果然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菲尔夺得第二,第三名是他见过的白人少年托尼。 周怀净兴致缺缺,想起还有件事情要做。 “二叔,我想去见段林夏。”周怀净说到。 第一次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名字从他嘴里吐露出来,字正腔圆,淡淡地将三个字咀嚼出来。陆抑正在翻着文件,闻言手指不着痕迹地僵硬了一下,眉眼连动都没动过一下,冷漠道:“见她做什么?” “听说她帮了我,是好人。”周怀净的理由自然的没有丝毫的亲昵,态度是标准的公事公办。对方帮他,他自然要回赠点什么。只是他还不知道自己能回赠些什么,只能前去探望看看了。 “好。” 陆抑理应不知道那人是谁,但他表现得像是认识已久的人。上车之后,陆抑只是交代了去段林夏那儿,阿力已经把地址报给了司机。 阿力好奇地透过后视镜看了周怀净一眼,那少年无知无觉地抠着二爷的手指玩。果然是心性单纯啊,才没发现二爷对段林夏颇为熟悉。在国内时,怀净少爷的事情都是张启明在负责,阿力对内情不太清楚,直到来了M国,他才发现二爷的控制欲真是变态到极点,别说是段林夏,就连只说过一次话的托尼,二爷都将人祖宗八代扒的干干净净。怀净少爷的事情,不敢说了如指掌,但二爷基本上将怀净少爷身边出现过的人都调查得门儿清。近来最受关注的就是段林夏的堂妹段小弗了,上次居然有胆子在音乐厅里勾引怀净少爷,阿力都忍不住想给那姑娘烧点纸了。结果,二爷一直默不作声。阿力还在奇怪,而后段小弗就做了那等事情,二爷听闻笑了一下,那笑容要多阴森有多阴森。 陆抑和周怀净敲了病房的门,得到应允进去时,段林夏正在看电视,段妈妈有事情去了趟警局不在。 “周怀净?”段林夏一回头,吃惊地挑高眉毛。 “手?”周怀净一眼盯着她包扎了的手,严肃地皱起了眉头。 段林夏缩了一下手指,笑道:“不小心烫着了,一点小伤。” 周怀净没有接话。对于他们来说,一双手究竟有多重要不言而喻,可以失去光明,抑或是失去听力,但绝对不能失去那双手。陆抑护着他手的程度夸张到生怕被虾壳划破,周怀净一直很领情。不会弹琴的周怀净就不是周怀净,陆抑最初带他回家,爱他的琴声甚于爱他。 气氛带着点小尴尬。周怀净不说话,陆抑眯着眼也不搭腔,段林夏则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半晌,周怀净才道:“谢谢你之前帮我。” 段林夏愣了愣,反应过来,微微莞尔:“不客气。” “你要什么谢礼?” 这么出乎意料的问题,提出来倒叫段林夏难为情。段林夏见对方清澈的黑色瞳眸直直地望着自己,知道对方无意冒犯,便轻松笑道:“既然你想要送我礼物,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想要你的一份录音,就月光、骷髅狂欢和天火吧。” 周怀净没想到对方的要求这么简单,诧异地歪着头。 “希望这个要求不会太苛刻,虽然很想听你的现场版,但是录音能够反复聆听,也能慰藉我这个小粉丝的心。”段林夏向他眨了一下眼睛。 收获了一枚粉丝,周怀净心情新奇,点了点头。 等告辞离开时,巧合的,宋清正带着杨柏进来,两方人马正面遇上。 杨柏的目光迅速扫描陆抑和周怀净,谨慎地同两人打招呼:“周先生,您好。我是央台监制杨柏,这次特意来跟进比赛。” 周怀净:“哦。” “这位是?”杨柏转向陆抑。 “您好。我是怀净的二叔。”陆抑淡淡地道。 两人寒暄着,陆抑没握手的意思,杨柏也没抬手,看向陆抑时总觉有些眼熟。 “周先生,这个节目正在做最后的采访,您看您是否有时间接受我们的采访?”杨柏问着周怀净。 周怀净拒绝:“我好忙。”和二叔在一起的时间都不够用,采访又不能吃,他不想接受。 杨柏遗憾:“那您看,我现在问您几个关于段小姐的事情,您可以回答一下吗?”见周怀净似乎不太明白,杨柏解释,“是这样的,这次段小姐退赛,国内有些不好的言论,给段小姐造成了不小的困扰。我们希望通过这次采访能帮助到她。” 一听到“帮助”一词,周怀净背脊一挺,点了点下颔,矜持地同意了。 杨柏欣喜,连忙取出录音笔。 “网上传言您和段小姐关系不和,请问您怎么看这些言论?” 周怀净理所当然地答:“我用眼睛看……” 杨柏:…… “说这话的人眼神一定不好,至少比我差多了。” 杨柏没发现这年轻人嘴巴还挺毒的。他清了清喉咙,接着问:“您的意思是,段小姐和您的关系不错?” 周怀净突然偷偷地瞥了一下陆抑,眼神飞快地溜过,感觉陆抑的醋味已经封不住了。他回答到:“什么是不错?至少不是错吧。她帮助过我,是个好人。” 杨柏没料到初出茅庐的孩子,躲过语言陷阱的能力还挺强。不知为何,他后背发寒,仿佛再问一句含糊不清的问题,脑袋就要和脖子分家了。好在他有分寸,接着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结束了对周怀净的采访。 离开前,段林夏向他道了谢,周怀净嘴角一扬。 等没了外人,陆抑再也憋不住了,将周怀净压在墙根,阿力装作没看见背过身去。 “你稀罕她?”陆抑发着狠咬着字眼,像恨不能将四个字嚼碎了吐出去。 周怀净眨巴眼睛:“二叔,我在报恩,不是稀罕。”他仰起脑袋,咬着陆抑的嘴唇舔了下,“二叔的味道都是酸的,加了好多醋。” 陆抑被亲得勉强顺毛,揉捏着周怀净腰间的软肉:“看你今天这么活蹦乱跳的还有心思操心别人,看来是我不行。” 周怀净认真地思考:“躺着对肾好,身体更健康。” 陆抑含住他的唇:“哦?那下次让你在上面。” 周怀净眼睛一亮:“真的吗?” “当然。”陆抑幽森森地笑了下。 当天晚上,不知是不是白天陆抑的怨念太强烈,又长大了几岁的陆抑还记得自己的承诺,躺平了一柱擎天对着周怀净。 陆抑:“宝贝,今天你在上面。坐上来,自己动。” 刚开荤的真·老处男真是惹不起。 周怀净虽然觉得这种在上面的方式略微清奇,但他还是兴冲冲地奔上去,解锁了又一个新姿势。 于是又是一个哭着喊不要的荒唐夜晚。 赛后再见到林老,周怀净跟着他一起去拜访了一位著名的音乐家查尔默斯,又录了音寄给段林夏,最后离开了M国。 林老先行回国,陆抑带着周怀净往北飞,到达N国。 北欧的其后还渗透着寒气,这个季节过了雨季,天空中常常晴朗无云,空气干净清新,虽然气温低,却是观看极光的好季节。 大概高能带电粒子进入地球磁场,带起绚丽的光芒,漫遍黑夜的天空。曼约的光带犹如仙女的轻纱,如诗如画如流沙,仙女轻步缓带地在一片盈盈的星空和蓝中带紫的天空张飘过,撩动凡人的心弦。 陆抑抱着裹成了一个球的周怀净,仰望着苍穹,生出一丝渺小的无力,浓浓的不可把握腾然。 “怀净,你恨我吗?”气氛太美,陆抑竟下意识地把藏在心底的问题给问了出来。 周怀净茫然不解:“我为什么要恨二叔?” 陆抑口鼻中呼出冷气:“为什么不恨?二叔把你困在身边,你不知道么?” 周怀净的眸中映着极光的辉芒:“我喜欢和二叔在一起。二叔,人的时间是有限的,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做有限的事情。道理我都懂的。”他明灿的眼眸注视着陆抑的脸庞,“如果我想和二叔待在一起,就不能和伯父伯母哥哥程思古待在一起。同样的,二叔也要放弃在外面的时间。这种等价交换,是再公平不过的。” 陆抑心口一颤,未曾料想到周怀净竟是这样看待他们的关系。他自认不是个好人,老天爷真要计较起来,他只怕早在阴曹地府报道了。这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对报应天谴嗤之以鼻,却在遇到周怀净时,害怕起鬼神来。 再没有另一人,能像周怀净这样包容他的偏执。陆抑不停地忍耐着自己疯狂病态的占有欲,生怕吓坏了他,即使如此,依然无法控制自己囚困他的行为,不许他私自联系家人,限制他外出,锁住他的脚步,连饮食都不能自主。换个人来,只怕早已经无法忍受而玉石俱焚。 他的宝宝这么招人爱,如果连上天都觉可爱,收了回去可怎么办? 陆抑惶恐不安积压得太深,以致于平日里难以察觉,而当抽丝剥茧浮出水面之后,便势不可挡地占据他的心神。他牢牢地抱紧周怀净,像要确认什么。 周怀净若有所悟,在他怀里艰难地扭着,转过来和陆抑对视,而后踮着脚亲吻陆抑的嘴唇。 这一吻清新干净,不然情欲,安抚似的蜻蜓点水而过。 陆抑深邃的眉眼宛似被蜻蜓点过的水面,泛出层层波澜。他抬起周怀净的下颔,弯着腰低着头,同周怀净额头抵着额头,亲密地让唇瓣与唇瓣相贴。贴着贴着,这吻渐渐变了味道。陆抑舔着那柔软的唇,打开坚硬的保护壳,侵入柔软的口腔,一点一点地占据周怀净的空间。 焦灼的呼吸交换相叠,试图把两人一同焚毁殆尽。 —— 国内的网络再次沸腾了一次,只是这一次的热闹多少带着路人看戏的性质。 话说回段林夏退赛,当时网上发了一个帖子炒作她与周怀净不和,引得周怀净的脑残粉们不管不顾地到处撕咬,疯起来估计周怀净自己知道了都会嫌弃地皱起眉头。但事情就是发生了,段林夏不在国内,到底有没有受影响他们是不知道,至少以撕逼为乐的人取乐了,以看戏为乐的也取乐了,勉强算是各得其所。 结果那事情过去没几天,一通关于段林夏的采访传回国内,其中有一段主持人为段林夏和周怀净关系的正名,播放了一段音频,简直打了脑残粉的脸。 周怀净说认为他们关系不好的人眼睛有点瞎。 周怀净说段林夏是个好人。 周怀净说段林夏弹琴技术很好。 周怀净说…… 虽然被偶像打脸了,但脑残粉之所以为脑残粉,当然不会怪罪于他,而是发掘出偶像说话堵人的特质,言笑晏晏地嗷嗷叫着跪舔一番。等这一波过了,当然要寻找罪魁祸首。 当初究竟是谁特么说他们关系不好的?看看周怀净一口一句段林夏好人,就差给颁发红底金色的“德艺双馨”锦旗了。 这一下寻找源头,立刻就找到了当初那个热门帖,齐齐涌上来狂骂一顿,而后有人开始好奇究竟是谁发出这种帖子。 结果不查不要紧,一查就出问题了。那IP远在M国,还和段林夏同一家酒店。不等有人调查酒店内的人员,突然又爆出段林夏的堂妹段小弗涉嫌故意伤害罪被逮捕。 又一出年度大戏,近些日子以来高居不下的娱乐圈丑闻瞬间就得救了,只是出柜的出轨的,哪里有至亲故意谋害加抹黑钢琴才女来得有话题度,同时更加冲击人们的三观。 不敢说这种事情只有这一出,但别的大家不知道,遇上一次必须要群起而攻之,惩治一次是一次。 不得不说,群众的力量真是不可小觑,段小弗的家庭背景教育背景都被扒了出来,同时不可避免的,段林夏家中的部分隐私也被放到了公众平台上。 段林夏家中富裕,但段小弗家中则相较平淡,倚仗着兄长和嫂子得了不少便利,段小弗也是由着伯父家送进了辰光中学。看起来两家人关系亲近,段小弗为什么要这么做? 紧接着,有人在段林夏的部分照片敏锐地发现有些东西同样出现在了段小弗的照片中,看看段小弗端着架子装白富美的架势,活脱脱的精分病人啊,太特么能装了。 吃着别人的饭,还要砸掉别人的锅,这可真是个贱人界的人才。 当有人来到辰光八卦,辰光的高年级学生说起了一件事,发生在去年。正巧是辰光音乐节,那时候也闹得风风雨雨,一位名叫王仪的女生用热水泼伤了钢琴表演者张黎,即林之老先生外孙女的手,阴差阳错让周怀净上了舞台。去年这事情闹得不小,后来以校园早恋作为话题的终结,此后王仪在校内的日子不好过,不断地遭受学生们的攻击。在这段时间内,王仪曾经高频率地在校网内发消息指责曾经的好友段小弗装腔作势表里不一,可由于言论过激真像是一条胡乱咬人的疯狗,大家都觉得她是个神经病。这次事发,不知有多少人后悔不叠,当初害惨了一个女孩。这种后悔和愤怒积压在一起,便化作对段小弗的指控,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 M国警方那儿调取监控,搜集证据,已经确定了段小弗的故意伤害罪,由于她今年正好成年,牢狱之灾不可避免。 段小弗进到牢里的那一天,阳光大好。她的精神状态十分糟糕,不断地喃喃着“我不想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要她参加这一次的比赛,没想毁掉她的手”…… 来探望她的第一人不是段林夏,也不是家人,而是一位许久不见的好友。 王仪神色复杂地隔着玻璃同她相望,似是放下了心中的负担,一语未发便离开了,任凭段小弗疯疯癫癫地在身后请求她救她。 她曾经因为段小弗而遭遇了网络暴力,当人们置身于一个群体之中,有罪便成无罪,谁会去理会自己的一句话是否会给别人带来伤害?隔着一层屏幕,人的情感虚化得不可知,却不记得,人是语言的人,语言是的的确确拥有力量的。 现在看到段小弗自食其果,她却没有丝毫报应的痛快,只是禁锢在她身上的枷锁似乎解开了。她现在过得很好,离开国内来到M国之后,重新进入一所学校,拥有了新的朋友。尝过犯错的痛苦,才知道珍惜现在的生活,唯一对不起的是她曾经的犯错对象。 她一步踏进阳光中,微微一笑。 嫉妒真的可怕吗?是又不是。 段林夏的手已经拆了纱布,手背上有丑陋的疤痕,将长久地像一段记忆留在上面。 她们出生相近,经历相似,生而平等,却走向不同的人生岔路。嫉妒的苦楚,大约如毒如梗,刺在她的心头。 段林夏对这个妹妹也许不够好,却也不至于希望她在牢狱中度过余生,只是这回,希望她不好的人,分毫不少。还好只是短短一年,希望她能长长记性。 段母来接她出院,走出冰凉的医院,微暖的光芒之中,光晕一圈圈地荡开。 每个人都害怕成为失败者,恐惧失去地位、收入,惧怕那些嘲笑的评论。可是,谁又真的能赢呢?你无法战胜人生中遇到的每一个人,直至死亡——你也无法战胜死亡,生命在同死神的搏斗中,必将以死亡落幕。 耳机里传来月光的曲调,缓缓地流淌着,如时间流沙般逝去。 段林夏继续往前走,同一名白人青年擦肩而过。 岁月还长久着,月光也还长久着。 第74章 飞机降落之后,陆抑带着周怀净坐上了车,却不是往主宅走,路径愈发偏僻。车窗外的林木古意森森,常青的树木落了枯叶,但不妨碍依旧挺翠。前往山腰的路从山脚就设下了守卫,层层关卡盘绕而上,一座二层小型欧式别墅时隐时现地出在视线中。 下车之后,周怀净呼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仰视着白色墙体的建筑,两侧是未含苞的桃枝横斜夹道,露天的游泳池将寒气都盈满在那儿。 忽而,一只略带凉意的手遮住他的眼睛,耳畔是陆抑沉稳的声音:“怀净,把眼睛闭上。” 周怀净依言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擦过陆抑的手心。 陆抑手指轻轻颤动,从他眼前拿开,改为攥住他的手指,粗粝的拇指摩擦了手背两下,牵着他往前走。 周怀净随着陆抑的脚步前行,一步一步拾级而上,走进了屋子里。落在眼皮上的光线暗下来,铺着地暖的室内暖意融融,每踏过一处,便熟悉到骨子里的布置,即使是闭着眼睛看不见了,他也能猜到桌子在哪、椅子在哪、楼梯在哪…… 这里是…… 周怀净蓦然睁开眼,曾经住了十年的地方,他今天终于得以亲眼看看。 这里还是崭新的模样,未曾有人居住过的地方缺少了生活的气息,墙上的浮雕、脚下的地毯、扶手的花纹、晕黄的壁灯,所有的一切都过分精致华丽,因无人染指而显得异常簇新。 “二叔,我喜欢这里。”周怀净酒窝浅浅的,目光落在心仪已久的大沙发——最初只是木质的冰冷座椅,后来陆抑担心他磕着,换成了柔软沙发——“我想和二叔在那里睡觉。” 陆抑:…… 可怜的新上任的即将被迫接受玷污的沙发迎来了图谋不轨的两个主人:我觉得我还可以拯救一下…… 午饭时间,周怀净不得不再次清粥小菜吃一顿,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能吃海鲜大餐了,不仅肾不好,连胃都在抗议。 周怀净木着脸挣扎:“二叔,我要吃麻辣小龙虾。” “多吃点清淡的,清清肠胃。”陆抑不为所动。 周怀净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和他对视,竭尽全力让对方看到自己的凄苦眼神:“可是我已经很久没吃肉了。” 陆抑沉声斥责:“胡说,昨天晚上才吃的肉,你还咬得紧,不肯撒嘴,二叔都记得。” 周怀净被喂了一勺子吹到不烫嘴的粥,机械地咕嘟一口咽下去:…… 陆抑变了,会和他呛声了。周怀净眨巴掉黑润润葡萄是的眼珠里一层水光,乖乖地被治得保持着食不言的良好餐桌礼仪。 “吃饱没?还想吃肉吗?”陆抑喂完了两碗粥,盯着他的眼睛问。 周怀净眼神瑟缩了一下,连回答都结巴了:“吃、吃饱了……不、不吃……” 陆抑揉着他的脑袋:“乖,去玩。” 周怀净忙不迭点着脑袋逃了,隔了一阵,闻到一股子香味,闻香而来。 只见餐桌旁的陆抑端着大碗的米饭就着一盘炒得香辣的牛肉优雅地吃饭。 周怀净不可思议地瞪大眼:“二叔,你怎么在吃肉?” 陆抑面不改色,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心虚,顶着周怀净控诉的委屈眼神答曰:“二叔担心你今晚上饿了要肉,保存点体力好给你炒肉吃。” 周怀净眼里的委屈都维持不下去了,神情恍惚地飘回客厅,坐到沙发上的瞬间就像屁股上着了火,连忙跳起来跑了三丈远,仿佛那儿是个等着他跳的大火坑。 由于时差原因,周怀净睡意昏沉地去调时差,醒来时不知道已经几点。 屋里的窗帘都拉着,就算是白天,也因为过于厚重的帘子而难以透进光来,壁灯长时间亮着。 周怀净摸出一张林老交给他的银行卡,老师和他够在市中心买两三套房子了,那么买下这一套房子应该是够了。陆抑喜欢奢侈,身为爱人,周怀净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多挣点钱满足陆抑这点小爱好。可是现在他们才刚刚起步,还是节约一点好,白天的时候把帘子拢起来,让自然光线进来,可以省些电费。 家里有个爱花钱的貌美小娇妻,真是甜蜜的烦恼呢。 难为周怀净还知道有电费这东西,可惜他不知道自己那点钱够买市中心两三套商品房,但远远不够这座别墅啊,置地装潢安保统统要花钱,光是重重安检的保镖工资都撑不到一年。 周怀净拉开窗帘看了看,树影被灯光映射进来,影影绰绰地和着风声沙沙作响地摇曳在墙壁和地面上,模糊地连绵成一片,阴气阵阵、鬼影重重。 看不见还好,现在亲眼看见大半夜住在山里的情景,真的惊悚死了,请他出门他都不敢踏出去一步。 周怀净放下窗帘,退了两步,在房间里环绕一圈没找到陆抑,习惯性鞋子没穿就跑下楼。 到了一楼,陆抑正靠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周怀净走过去,好奇地从后头脑袋往他面前一放,倒仰着张脸自下往上望着他:“二叔,你在看什么?” 陆抑的目光从低垂的眼睫中望出,一只手抚上他的眉眼,擦过微弯的眉毛,轻声低喃着:“怀净……” 周怀净直觉陆抑有些奇怪:“二叔,你怎么了?” 陆抑轻然一笑,苍白的面容上带着宠溺的笑容,声音不真实得仿佛在飘,似喃喃似喟叹:“二叔……想你啊。”说着含住周怀净的唇。 两人犹如分别许久,可事实上周怀净不过是睡了一觉的时间醒来。 这姿势让血液都往脑袋上涌,实在不好受,周怀净扶着沙发靠背爬起来,绕着沙发走到陆抑面前,把口袋里的银行卡递过去。“二叔,说好的以后我养你。” 陆抑盯着那张卡看了一会,接了过去,放进了西装前的口袋里。 “二叔,肚子饿了……” 陆抑站起来,身形突然晃了晃,晃得周怀净心跳都要停了,手忙脚乱地扶住了他。 “我没事。”陆抑没有松开他的手,而是拉着他去厨房。 简单下了两碗面,周怀净吃饱了,陆抑却没吃几口。 今晚上的陆抑太奇怪了,周怀净茫然不解,看着陆抑的面碗:“二叔,你不吃吗?” “是不是太素了?”陆抑没回答他,反问到。 一碗清汤挂面,的确是素到不行。他点着脑袋,生生要把吃肉的渴望晃出来给陆抑看。 “想吃肉?”陆抑又问。 周怀净正要接着点头,危机感戛然而生:“我、我不要吃肉。” 陆抑似是没听见,捞起他,几步往客厅的白色沙发上走,往上面一放压制住他扑腾的双手双脚。“行了,宝贝,二叔知道你喜欢这张沙发,我也喜欢。” 周怀净欲哭无泪,不肯就范:“二叔是混蛋,我想吃麻辣小龙虾……” 陆抑一边给他脱衣服,一边忍不住笑了:“怎么?给你开开荤还不想要了?” 周怀净心里门儿清,每次一开荤,他就别想沾到一点儿的腥昏,尤其是所有麻辣菜品。陆抑动作快得不行,已经把他扒干净了,自己却衣冠整整地居高临下望着他。 漆黑的眼眸凝视着他,眼角微微上扬的弧度,连着那滴泪痣,说不尽的缠绵暧昧意味。 好一只衣冠禽兽。 周怀净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好像回到了和陆抑第一次灵魂交流的时候,虽然陆抑驾驶动作十分规范加带感,可总有点儿不对劲。 陆抑像是不打算宽衣解带了,站在沙发旁,捞起周怀净的两条腿,直接解开自己裤子的拉链,雄赳赳气昂昂地突进冲锋。 周怀净疼得抽抽,陆抑也疼得抽抽,堪称互相伤害的典范。 “二叔,你今天不行。”周怀净疼痛之余,还有心情耿直地点评,乌溜溜的眼珠子黑白分明。 陆抑脸一黑,忍着铁杵挤进绣花针通道的痛楚,大刀阔斧开揍。 “宝贝,二叔厉害吗?”陆抑来了个陆氏前屈的危险动作。 周怀净刚回笼的意识,立刻被顶出去,迷离地呜呜哼了两声,陆抑说什么就是什么:“厉害。” 陆抑满意地勾起笑:“是昨天的我厉害,还是今天的我厉害?” “今天。” 陆抑颔首,不依不饶地咬着他的耳朵:“宝贝咬得这么紧,肉好吗?” 周怀净全身滑腻腻的都是汗水,简直比弹钢琴还累,感觉陆抑太缠人了,和他说了好几遍劳逸结合,就是不听。周怀净生气地咬住陆抑的肩膀:“陆抑,我想睡觉……” “好孩子,叫声爸爸。” 周怀净不堪折磨,嘶哑着嗓音哭着喊:“爸爸……” 陆抑眼眸一深,噬人般黑沉沉的,温柔地抱住了自家宝宝…… 等退出来,周怀净狼藉不堪,辛苦创造的小生命流淌而出,整个一只被糟蹋得狠了的小可怜。陆抑抱着一得到空闲就睡死过去的周怀净,手指抚着柔软的白肚皮,恶趣味地用两根手指挤压两下,轻笑两声:“肚子都大了,看来是饱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抑:宝贝,我有花式做肉的方式,每一款都是为你量身定制。 第75章 回来的第一个晚上在沙发上度过,第二个晚上在餐桌上度过,第三个晚上在流理台上度过,第四个晚上在落地窗前度过…… 陆二爷戏好足。 周怀净眼泪都哭干了,在陆某人不知节制的花样炖肉下,终于站不起来还晕过去了。 家庭医生被迫穿上隔离服,顶着个巨大的氧气头罩,活像即将奔赴生化现场地走进来,而罪魁祸首陆二爷还一脸他是移动病毒的阴冷表情,生怕他的一呼一吸污染了屋内的空气清新度似的,还举着枪命令他赶紧检查。 家庭医生见怪不怪,陆二爷的中二期一直没过去,这在陆家早就不是秘密了。 本以为周怀净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病,结果望闻问切一番,不过是纵欲过度。瞅瞅那张白嫩的小脸蛋,眼皮子底下都青黑一圈,不知道陆二爷是怎么下得了手摧残的。家庭医生板着一张老脸叮嘱再三,房事要节制,肾亏可大可小,吃点补肾的食物温补加禁欲一段时间就行。 陆抑黑沉沉着脸把人送出去,终于消停了。 周怀净终于吃到了心仪已久的麻辣小龙虾,吮着陆抑剥虾后沾了酱汁的手指半天不肯撒嘴,舔了又舔,舔得陆抑都快发作了才打了个饱嗝撤了。 山中不知岁月,这里没有旁人,周怀净过得悠闲惬意,给家里人打过电话后才想起来要出门。 陆抑放下手中的书,端起一杯咖啡抿了一口,眯了眼重复:“出门?” 周怀净点点头:“对呀。二叔,我要请菩萨吃虾。” 陆抑:…… 周怀净沾沾自喜:“菩萨一定是太久没吃肉想开荤,所以才答应我的请求的。” 陆抑:…… “对了二叔,你最近怎么都不变身?”周怀净神色怅然,他想念那个怕光的抑抑,想念那个叫他papa的抑抑,想念那个任他造作好不反抗的抑抑。 陆抑将他扯进怀里,嗓音柔和得不可思议:“想看变身?” 周怀净眨巴眼,几分憨态的无辜,拉长音回答:“想~” 陆抑哼笑一声,眼底的笑意浓郁繁盛,轻飘飘问:“哦?你想看二叔变大还是变小?” 腰间被一把“枪”顶着的周怀净:…… 最后还愿是还了,但是由张启明去,至于那家寺庙的小和尚看到一群开着豪车穿着黑西装戴着黑墨镜的大汉齐刷刷下却只摆了一盘红焖大虾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周怀净是不知道的。 周怀净偶然从抽屉里翻出一张陆抑的身份证,看了会儿拿着去找陆抑。 “二叔,你的证件照有头发。” 陆抑:…… 周怀净手指自动自发爬上陆抑的眼睛,往上提了提:“而且看起来像只凶神恶煞的狐狸精。” 陆抑:…… “还是现在的二叔和蔼。”周怀净句句补刀。 陆抑:…… “看来你休息够了。”陆抑莫测一笑,扣住他的后脖子往自己身上带,“敢嫌弃二叔老了,嗯?” 周怀净手持身份证犹如手持护身符一挡:“二叔,原来你生日已经过了,我还想给你过生日呢。” 陆抑似笑非笑:“我已经收到你送的生日礼物了。” 周怀净一脸莫名,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准备了礼物还送给陆抑了。 陆抑食指点着他的唇,暗示性地将手指探入他口中,进进出出戳了两下,意犹未尽般舔着唇,嗓音低沉喑哑:“爸爸很喜欢。” 周怀净:…… #这个粑粑有点奇怪,可以退货吗?QAQ# 逢春的雨丝沁凉,一打开窗户,初春的寒气就要顺着空气爬进来。 周怀净记得陆抑腿疼得难受,打了一盆热水般陆抑用热毛巾温着双腿,温顺地伏在上面仰着头说:“二叔,以后你老了,我可以帮你洗脚,反正我比你年轻。” 再次被嫌弃年龄大的陆二爷感觉膝盖更疼了,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怒。 周怀净掰着手指:“二叔比我大,帮我先尝尝腿不能走、眼睛昏花、牙齿掉光、流着口水是一种什么感觉……” 陆抑:…… “我可以在二叔变成痴呆的时候照顾二叔,等我老了有了二叔的经验,一定可以应对从容。”周怀净计划得好好的,觉得12岁真是完美一对的最好年龄差。 陆抑哭笑不得,手指穿进他浓密的黑发间:“我成了痴呆,等你变成痴呆,谁来照顾你?” “唔,对。那我得等二叔死了才能变成痴呆。”周怀净完善着自己的假想,好像是不是痴呆真能由自己选择。 陆抑蹙着眉头:“我死了,你痴呆着,谁照顾你?”问题似乎回答了原地,陆抑觉得自己好笑,真和周怀净认真探讨起这问题,其实根本不需要担心在他死后无人照顾周怀净,“二叔会帮你找足后路,就算是我死了,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这种事情,已经做过一次,这一回应对起来恐怕更加顺手。 周怀净却不认同他的回答,理所当然地答道:“不用有人来照顾我。二叔死了,我活不了的。” 他的语气平淡到仿佛标准答案就该如此,竟让陆抑瞬间失神,心脏剧烈跳动的同时,丝丝恐惧盘桓而上。 目光中的周怀净仰着脸,犹如一朵向着阳光的太阳花,满目依赖地凝望着他。 周怀净向他露出浅浅的笑,两颗小虎牙明晃晃地灿烂耀眼,酒窝盈满让人沉醉的笑意。 鲜血从他额前的血洞汩汩流出来,浸染着他的笑容,灰白的场景唯有红色愈加鲜艳地为一切着色。 不。 砰。 一声巨响,脚底的水盆被踢翻,周怀净四仰八叉倒在地上,除了淋了水,完好无缺地疑惑看着他。 “怀净,有没有事?”陆抑扶着座椅起来,刚踏出一只脚,立刻不稳地摔倒在地,狼狈地扑在地上。 “二叔?”周怀净赶忙爬过去,要伸手扶起陆抑。陆抑下意识反抗地挣扎了一下,当视线触及到他,才安静地任由他将自己扶到座椅上,眼神钉在周怀净的额头上,鼻间萦绕的血腥味终于散去。 周怀净挥着湿漉漉的手指,在衣服上擦了两下说:“二叔,我手上都是你的洗脚水。” 陆抑面色一僵:…… 周怀净神经再迟钝,这回都能察觉陆抑一定是又生病了,自从那次洗脚的事情之后,陆抑缠着他缠得紧,生怕一眨眼他就不见踪影了似的,连上厕所都在门口等着。 每到睡觉时间,陆抑就把他抱紧在怀中,但凡他有个动作,立马清醒过来。长期神经紧绷的结果导致他很快就胡子拉碴,眼神也阴沉沉的,眼眶里布满红血丝,颓废得不行。 周怀净心疼得不行,将陆抑推倒在床上,剥光了自己坐上去。两人都喘着粗气,难耐地十指相扣,昏昏沉沉地交托彼此。两人洗完澡,周怀净趴在陆抑身上,捏着他的下巴亲在胡茬上,嘴唇在上面蹭了又蹭。 “二叔,你睡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陆抑看着他:“我不困。” 周怀净拧着眉头,不容抗拒地用一只手盖住陆抑的眼睛:“二叔,你再不睡就不行了。我动得好辛苦。” 陆抑:…… 太长时间没能好好睡一觉,在一番云雨之后疲累都翻涌上来,陆抑闭上眼:“二叔睡一会,你乖乖呆在旁边,不许跑,知道吗?” “嗯。”周怀净一只手还被他拉着。 陆抑这一觉睡得久了,从午后开始睡到晚上。周怀净一开始也困,趴在他身边跟着睡了一觉,醒来陆抑还在睡,他肚子饿得咕咕叫也没敢吵醒陆抑。 时间一点点过去,周怀净无聊地把陆抑的睫毛数了一遍又一遍,数到他想上厕所,憋得不行,只能把陆抑扣着他手指的手给掰开,穿着条小裤裤跑去上厕所。 周怀净才上到一半,外头就传来一声重物砸到地上的闷响,吓得他差点把尿憋回去。 等他解决完生理需要,露着两条大白腿光着脚丫子跑出厕所,只见一抹光溜溜连内裤都没穿的人影正从房间的门蹿出去。 周怀净茫然地瞪大眼。陆抑这是在做什么? “怀净!怀净!”陆抑的声音越来越远了,呼唤声凄惨得不行。 周怀净抓起一条给陆抑备着的内裤,连忙追上去。 砰。 一声枪响打破夜色。 周怀净吓得脚下一滑,身体朝前摔了个大马趴,额头撞在走廊的木头柱子上,被一个不起眼的钉子勾破了皮肉,疼痛顿时席卷而来。 他脑袋晕沉恍惚了一会儿,鲜血流进眼睛里,眼前一会血腥的红色,竟将楼里生生晕染出一派迷蒙的血腥气。下意识拿着陆抑的内裤擦了一下眼睛,周怀净扶着地板爬起来,擦干净了看清楚眼前的环境,只是还是红森森的一片。 “怀净,你在哪?”陆抑的声音飘过来,伴随着枪响和撞门的声音。 周怀净顺着声音下楼,脑袋发晕,双腿发软,只能扶着扶手往下走。 陆抑持着枪从厨房里出来,神神叨叨地嘀咕着周怀净的名字,双眼发直而疯癫地遛着鸟从周怀净面前晃过去。 周怀净歪着头:“陆抑?” 陆抑猛然回过头,阴鸷的眼神一触到周怀净,登时变得柔和,只是在看清周怀净一脸血地站在那儿,眼中的情绪岩浆般沸腾起来,各种情愫翻涌而上。 “怀净……”陆抑仿佛在瞬间苍老了,但无损他俊美的容貌,反而增添了颓废的美感,他脚步凌乱地差点被自己绊倒,好在完好无缺地走到了周怀净面前。 周怀净捏着手里的内裤,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陆抑,我……” “噓。”陆抑的食指贴着周怀净的唇,“我知道。” 周怀净眨巴眼睛,陆抑的脸都是红通通的,那唇角的微笑恍惚之间晕染开涌动的血色。 陆抑手指一转,贴着唇瓣沿着血迹往上蹭去,指尖点开猩红的血迹,一点一点在他白皙的脸庞上冬雪红梅般迎枝绽放。 “周怀净……你怎么,那么傻?”他轻声呢喃着,贴着周怀净的唇。唇触到的血液都冷了,连那唇似乎也已经冻僵,“你好冷。” 周怀净傻傻地立在那儿,心里表示赞同。他就穿了一条小裤子,全身都冷得不行。周怀净好想赶紧把陆抑拉回房间里窝被子里,陆抑连屁股蛋都露着,看起来更冷。 陆抑抱了满怀,吻着他的黑发,闭上眸子嘴角带出笑痕,溢出喟然:“这样也好……” 说着,身体软了下去,将周怀净扑倒在地上。 周怀净迷糊地扶着陆抑:“二叔?陆抑?爸爸?”一连叫了几声,陆抑都没反应。 看来是真的晕过去了。 周怀净从自己身上搬开陆抑,地板凉,生怕他冷着了,费力地将他拖到沙发上放平。 陆抑坦诚地睡着了似的唇角带笑躺在那儿,像是在做香甜的美梦。周怀净戳了他的脸颊一下,那笑容被戳得渐渐淡了,睡得更沉了。 周怀净捡起手枪和染满血的内裤,看看左手又看看右手,将枪放到桌上,跑去楼上随意套了外套,再把陆抑的衣服和手机都拿下来。 给陆抑穿好衣服,周怀净从手机里找到张启明的联系方式,打了个电话过去。 等做完这一切,周怀净睡意上涌,打了个哈欠,鼻子酸酸的,眼眶也盈满发困的泪水。他揉了揉眼睛,努力盯着陆抑的脸瞧,最后实在受不住,躺下来靠着陆抑的肩膀睡着了。 张启明赶来的路上,一连接到几通守卫听到枪响且内线没人接听的汇报,半夜路上车少,他一路飙着车终于赶到了地点。 当打开别墅的大门,屋内点着温馨的淡淡灯光。 张启明率先走进来,地上的血迹不明显地时断时续,四处散落着崩落的子弹。他肃着面容,视线望到沙发上的人影,几个快步走过去。 身后有人正要上来汇报,被他拦住,轻声地“噓”了声。 沙发上躺着两个人,陷进了沉睡。周怀净猫儿似的蜷缩在陆抑身边,脸埋进了他的颈间,手紧紧地抓着他身前的柔软休闲衬衫。陆抑无意识地侧过头,倾向周怀净的方向,仿佛在深情低吻着爱人的发旋。 这一幕太过静好安谧,张启明不忍发声打碎它。 直到周怀净睡姿不安稳地动了动,头发拂落开,一片血迹呈现出来。 张启明心跳几乎要停止,几乎以为两人厮斗了一番两败俱伤,颤抖着手试了试陆抑的鼻息,确认没事才松口气检查周怀净的伤势。 等将两人都送去医院,张启明还留在别墅里搜查。 “明哥,屋里都检查过了,监控也反复查证,没有外人进来过。” 张启明皱着眉。这就奇怪了,没有外人,难道二爷和怀净少爷吵架了?若是怀净少爷不愿被关在这里倒有可能,最后还负了伤,可二爷怎么也晕了?难道是晕血吗…… 张启明嘲笑自己的假设。陆二爷会晕血,真是天大的笑话。 “另外,我们搜了一圈,二楼走廊的扶手下有颗钉子,怀净少爷恐怕是摔着了受了伤。其他地方,除了子弹打过的痕迹,没有别的特别地方,除了……”保镖欲言又止。 “什么?” 保镖沉默了一会儿,两根手指捏着一条沾满血迹的内裤提起来:“二爷的内裤……”别问他怎么知道是二爷的,看那裆部的尺寸就不像是怀净少爷的啊。 张启明脑子一晕,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被猜测冲击的久久不能言语。 张启明:看不出来怀净少爷这么能干,把二爷都吓(zuo)晕了…… 第76章 完结 陆二爷陷入昏迷了。 周怀净只是皮肉伤,睡了一觉醒来,额头上贴着一块白色的纱布,从病床上坐起来后眼神四处寻找着熟悉的人影,但怎么也没找到陆抑。 “怀净少爷。”被当成空气的张启明无奈地主动开口。 周怀净眼神一凝,拧着眉:“二叔呢?”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二爷,怀净少爷看来用情颇深,但早知今日,昨夜何必做出那种事情呢?技术不行可以学啊,那么血腥,看着像杀人现场。 张启明眼观鼻鼻观心:“二爷还在睡觉,您和我来吧。” 周怀净掀开被子没穿鞋就要往外跑,姿势十分娴熟。张启明看得眼皮子一跳,拦住他,从床柜里取出一双干净的备用拖鞋。 周怀净鼓着脸,马马虎虎地趿拉上比他的脚大了一圈的鞋子,在张启明准备给他再换一双趁脚的鞋子前,及时跑了出去。 张启明无可奈何,别看怀净少爷孩子心性,但这孩子不是谁都能制得住的。自从昨晚之后,他就知道怀净少爷有一张乖巧无辜的脸,可其实心底有一片跑马场,欢脱起来就脱缰了。 陆抑沉沉地睡着,面容憔悴,一看就是惨遭蹂躏的疲惫之态。张启明不忍多看一眼,生怕陆二爷在他心里崩坏人设,把周怀净带到了就脚不沾地地滚了。 周怀净守着,牢牢盯着陆抑的盛世美颜,越看越喜欢,越喜欢就越毛手毛脚,于是掀开一角被子,扒开陆抑的衣领,从嘴唇舔到胸口。 本打算进来送甜点的张启明脚步一顿,步履凌乱地退出去了。 本以为只是累得困了,睡睡就好,可陆抑完全没有醒转的痕迹。第一天昏迷着,第二天还昏迷着,这明显就出大问题了。医生反复检查,没发现任何生理创伤。 医生收起听诊器,紧紧皱着眉,目光触到守在床边的少年眼巴巴湿润的眼神,不得不移开视线,转头问张启明:“陆先生昏迷之前是否受过刺激?” 张启明下意识看了周怀净一眼,不着痕迹地挪开目光点了点头。 “脑科CT也检查过,没什么问题。我建议将病人转入精神科,恐怕是受到的刺激太大,癔症发作产生抑制性反应,陆先生陷入昏迷不愿意醒来。”医生说着,发觉那少年眼眶更加黢黑湿润,像只被主人抛弃在雨中的小狗,他情不自禁加了一句,“有你们这些关心他的人,相信陆先生也舍不得抛下,很快就会醒来。” 张启明面色冷凝,终于收起脑洞。二爷可能因为怀净少爷太厉害而陷入昏迷吗?这可不是他效忠的那个陆二爷。 张启明封锁了消息,处理完事情回来询问周怀净那天晚上的事情,等问完了陷入了沉思,隔了会儿给秦医生打电话。 秦医生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到陆家一次,张启明心知有异,但二爷不想让他们知道的事情,他不会多加揣测,现在情况特殊,稍一联想,只怕二爷的精神一直存在问题。 留在医院毫无用处,张启明将陆抑和周怀净送回半山别墅,那里人员清简,不容易传出不利的消息。 秦老被阿力接来,检查之后也毫无办法,陆抑对他一向是十句话里掺着五六句假话,这样还不如一无所知。 陆抑仿佛就要一睡不醒,两个月的时间里,他的头发长长了,面色除了苍白了些,冷漠阴鸷的神情被睡意冲淡,额发落下来,倒浮现出丝丝扣扣的孱弱忧郁。 周怀净超乎他们的预料,不哭不闹。陆抑就像个不说话不会动的巨型婴儿,周怀净每天都要给他擦脸,饭点鼻饲喂流食,隔一段时间换片尿不湿,到晚上让人帮忙把陆抑抬到浴缸,亲手给他洗澡裹尿布换干净衣物,把脏了的衣物和床单都换下来给佣人,然后再让人把陆抑抬回床上,缩在他怀里说会儿悄悄话,直到困了才揉揉眼睛睡觉。 张启明松口气的同时,也对周怀净感到心酸。二爷这一觉不知道要睡多久,怀净少爷天天守着他生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了一般,连琴都没心情弹了,两个月前还白白嫩嫩婴儿肥的脸蛋,现在尖出了下巴,不哭也不笑,成日里发着呆。 张启明甚至有种莫名的预感,如果二爷死了,怀净少爷也活不了。 这样畸形的共生关系,紧紧地绞缠在一起,看着只叫人心惊肉跳又艳羡不已。陆抑用自己的铁腕统治着周怀净的生活,以自己的方式雕琢着这个少年,而周怀净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附庸,不曾挣扎愤懑过一次。也许正因如此,陆二爷在周怀净身上攫取了足够的安全感,才愿意带着试探地稍退一步,陪着他一起去参加比赛。 没有正常人能拥有这样的感情,可偏偏,张启明竟然心生惆怅的羡慕。 周怀净甚至以为陆抑要这样永远地睡下去,直到睡出皱纹和白发,在昏迷中睡掉了牙齿,器官枯竭迈向死亡。陆抑睡着一天,他便如过了一年,春夏秋冬的滋味侵没他的时光,不知道今夕何夕。 陆抑死了是不是就像现在这样?除了会呼吸,一样的不会再笑着听他说话,不会再回应他一个动作。 周怀净的状态,张启明怀疑自己看见的是行尸走肉,再这样下去,只怕会瘦得形销骨立,那就不是行尸走肉,而是行走的骷髅了。 秦老心疼,一个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另一个风华正茂却像没人浇水的枝叶迅速枯萎下去,迟疑之下,只能冒险。 “进入记忆?”张启明重复。 周怀净黯淡的目光瞬间点亮,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秦老不忍让他失望,接着道:“嗯。全息网游的技术已经成熟,以二爷的记忆为芯片,连接另一台机子,让人进入他的记忆里,找到病源,将他带出来。这项医用技术还在研发,主要针对心理性精神病患者以及植物人,目前的实验结果显示对于自我意识强的病人往往失效,不仅不容易进到场景里,就算成功进入记忆,潜入者也可能有生命危险。” “生命危险?” “反社会人格极有可能发起攻击,潜入者醒来精神崩溃的不只一二。甚至,还有人丧失了意识,成为植物人。”秦老不乐观,“陆抑的情况,你也知道。别说是被吞没意识,只怕想侵入记忆都难。” 话到这里,张启明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过头看向周怀净。人心是肉长的,就算是担心周怀净遇到危险,他更希望陆抑能够安然地醒来,哪怕被削成人彘都不后悔。 周怀净眨巴眼睛,渴望地说:“我想试试。” 陆抑的记忆,那是不是有真正的抑抑? 秦老早已料到结果如此,不无感慨地点头:“你切记,如果陆抑向你发起攻击,你就打开面板及时退出,像玩游戏那样,知道吗?陆抑沉睡一定有他的理由,记忆打开的方式呈现一扇扇的门,你将门打开,能看到关键的记忆,直到找到陆抑昏迷的缘由。人的记忆纷杂,这是一项长期还带着侥幸的工作,营养液只能支撑你过七天,一期不行,我们等下一期。” 周怀净乖乖点头。 等设备都搬过来,周怀净也穿上纸尿裤,身体在无意识的状态里度过七天,难免会有自然的生理排便需要不受控制。 顶着秦老、张启明、云叔和阿力送壮士的眼神,周怀净躺进了游戏舱里。 等他一进去,云叔才淡淡指责张启明道:“万一怀净少爷出事,二爷就算是醒了也饶不了你。” 张启明苦笑:“云叔,就当我自私一回吧。二爷再睡下去,陆家就该被当成靶子射了。” 云叔叹气,他也有私心,只是启明生怕周小少爷动摇,连周家人的约面都拒了,对他实在太过残忍。 *** 周怀净睁开眼睛,两手边的门笔直地往前延伸到不可知的黑暗尽头,仿佛永远数不到顶点。 这么多的记忆,哪里能细数得过来? 周怀净苦恼地打开第一扇门,那是一间婴儿房,中间有一张婴儿床。他走过去,里面的婴儿小小的一团,蜷缩着小身体,含着手指沉沉地睡着。 这是陆抑吗? 周怀净惊奇地睁大眼,用食指把陆抑含在嘴里的大拇指给拨下来,陆抑动了动,重新含回去。 “陆抑,我是爸爸,快叫爸爸。” 周怀净恶作剧地反复几次,在陆抑瘪着小嘴大哭时,连忙从房间里跑出去。 没想到陆抑这么爱哭啊。 周怀净一连打开几扇门,将人逗哭了就跑。陆抑一点点长大,处境却越来越奇怪。有时候他住在豪华的别墅里,有时候睡在小黑屋中,有时候蜷在冷冰冰的厨房里。周怀净一开始还有心情胡闹,可越看心情越沉重,沉甸甸的,鼻子酸疼。 陆抑始终营养不良,三岁之前的大多数时间都住在一个黑漆漆的石室,常年不见光地缩着小身体。 周怀净几乎忘记任务,记忆就是记忆,他能在这里改变一些事情,却无法改变陆抑就是如此的成长环境。 他从一个房间取了手电,到下一个房间陪着陆抑在黑乎乎的寂冷小黑屋里说话。没人教陆抑说话,他就举着手电,让陆抑看着自己的口型,慢慢地教他喊爸爸。 瘦成小猴子的陆抑攀着他,两只凸得明显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犹如目光铸成的牢笼锁紧面前的人,在一束光映照之下,亮得惊人和可怖。 陆抑学着他的嘴型,生涩地张口学习说话:“pa……ba……”在周怀净重复之后,他跟随着改变口型,“粑粑……粑粑……” 周怀净喜悦又骄傲地抱起他,亲吻着他的额头和脸颊。“抑抑真棒。” 周怀净永远不知道下一个门里是几岁的陆抑,又是如何的场景。他不停地辗转在各不相同的场景中,拼凑着支离破碎的记忆。 苍白瘦弱的男孩赤着身体,在寒冷的冬天里弯着瘦骨嶙峋的背脊,背对着他偷拿厨房的食物。 这样的场景,看一次便心疼一次。 陆抑从碗里直接抓起食物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梗着脖子咽下去,接着继续吃下一口。 周怀净接下外套,从身后盖在陆抑身上。陆抑惊惶地转过来,脏兮兮的小脸上刻满紧张。 “爸爸。”陆抑眼睛一亮,本想扑上来,但他脏得不成样,只能拘束地勾着手指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周怀净。 周怀净不嫌弃地把他抱在怀里,挠着陆抑的下巴。 陆抑仰起脑袋,再漂亮的五官,干瘦得颧骨高耸额头凸出两眼鼓大都有些畸形,可周怀净就是喜欢他倚仗的目光,像自己是滋润着他的太阳光。 “爸爸,你好久没出现了。”陆抑眼眸里流淌着伤感的光华,“那个坏人总在冒充你。” 周怀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胡扯:“爸爸的身上有魔力,时间一到就必须离开。” 陆抑垂着眼睫毛,嗅着周怀净身上干净清爽的气息默默地不说话。 周怀净将他抱在怀里,给他哼着摇篮曲哄他睡觉。 记忆的背景在厨房,周怀净一旦带着他走出去,空间就会瞬间消失,重新回到门外面。周怀净只能把小陆抑整个抱在怀里,给他喂食,用温水帮他洗把脸,亲密地亲了亲,然后哼着摇篮曲哄他睡觉。 当厨房窗外的太阳升起来,阳光照进窗棂,周怀净将裹着衣服的陆抑放在地上,从柜子里取了几个馒头塞进领子里,从肚皮那儿开始鼓鼓的,一直到胸口犹似两个青涩的成长果实。 周怀净又走了两扇门,遇到正在关小黑屋的陆抑,于是把馒头都给他掏出来。 只见他一只手往衣领里掏个不停,一个馒头接着一个馒头变魔法似的取出来,原本红着脸的陆抑:…… “抑抑,被我压扁了,你凑合着吃吧。”周怀净贪吃的毛病在这里克制住了,虽然他很眼馋,可是他不吃无所谓,陆抑不吃却会死。 这记忆逼真得周怀净有些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参与了陆抑的过去,只有当刷新到门外以及能够召唤出来的游戏面板才让他意识到自己在陆抑的记忆里,而且有重要的任务要完成。 可是记忆瀚如烟海,他该到哪里去寻找原因? 周怀净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一个人。 陆抑的父亲真是太可恶了。 周怀净亲眼看着那个人不给饭吃还关小黑屋,有时候甚至用各种方法折磨或殴打他。 可惜这里是记忆,周怀净除了和陆抑发生互动,别说是痛揍那人一顿,连被其他人看见都不行。 十岁的陆抑不像过去瘦巴巴的一只小猴子,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他好奇地拉着周怀净的手,一边摸着他的脸颊,触感温润如玉。 “爸爸,只有我一个人可以看见你吗?” “嗯。” “也只有我一个人……可以触碰到你吗?” “是啊。” 陆抑高兴地眉眼俱笑:“太好了。你是我一个人的……”说着,垂着眼睛,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低低呢喃了什么。 周怀净没有听清楚,问:“抑抑,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在想爸爸下一次要什么时候才能来看我。”陆抑纯澈的歪着头问,像个期盼外出父亲早日归来的孩子。 周怀净也不知道,他像只无头苍蝇,出了这扇门,又撞进了那扇门,满头雾水不知所以。 一个星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周怀净没能带来好消息,但至少他没有被拒斥在意识之外。 简短休息了两天,周怀净迫不及待地回到了游戏舱。 一个人拿着枪指着陆抑说:“陆抑,你非要把我逼上绝路吗?” 陆抑背对着周怀净,冷笑声刺骨:“大哥,能有比死路更适合你的路了吗?过了今天,只怕你死在外面也没人给你收尸,趁着我还愿意送你一程,您还是尽快上路吧。” 周怀净从陆抑身后侧出半个身子,那模样有点儿像只见过一面的陆抑的兄长陆英。 陆英红着眼,握着枪的双手轻轻颤抖,明明手握武器的人是他,可站在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前,他仿佛面临着死亡的威胁。他闭上眼,道:“就算你想杀我,也请放过我的妻儿,我们的恩怨和他们无关。” 陆抑嗤笑:“大哥是还没睡醒吗?” 陆英嘶哑低声道:“陆抑,我不是求你,而是命令你。以你亲生父亲的身份。” 陆抑背脊一僵,凝固在那儿,在周怀净以为回忆停止打算离开时,陆抑垂眸低笑,笑声靡丽低沉:“你们哪儿配得上父亲的称号。我的爸爸,可是个盖世英雄……” 画面静止,迅速变成黑白。 周怀净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又推开一扇门。 这是一间洁白的病房,冰冷的仪器摆了满屋,床上一位头发苍白的老人睁着眼,难得温情地看着病床旁立着一抹熟悉的人影。 “陆……抑……”老人伸出粗糙干老的手。 陆抑步履平稳地往后退了一步。 老人眼神黯淡:“陆抑……你是我……最骄傲的孩子……” 陆抑饶有兴致地勾起一丝恶意的笑。“真是抱歉,祖父。我的亲生父亲名叫陆英,不知道母亲生前有没有同您知会一声?” 老人受了剧烈的刺激,猛然睁大眼,痛苦地艰难喘息着。 “陆家这个玩物,我就收下了,不会让祖父您失望的。”陆抑嘴角带出笑痕,好整以暇地道谢,似乎分毫看不到床上的病人急促呼吸着胸膛剧烈起伏。 周怀净:一连两次看到陆抑做坏事,开门的方式有点不对肿么破?QAQ陆抑含着笑转头,对上周怀净清澈的目光,僵硬地站在那儿。 周怀净回到门外,眨了两下眼睛才推开门走进去。 偌大的陆家,空寂沁骨,已经成年的陆抑缩在墙边亲吻着一件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外套,嘤嘤地哭泣声堪称魔音灌耳,也就周怀净会觉得可爱。 “陆抑。” 陆抑泪眼朦胧中抬首,周怀净俯身望着他。他像儿时渴望的那般扑进周怀净的怀里,咬着唇忍着眼泪:“爸爸去哪儿了?” 周怀净摸着他的脑袋,这一次没有了外力阻拦,周怀净陪着他一起看了一个晚上的动画片。 周怀净再进入场景时,发现自己竟然被锁在一只巨大的笼子里。 陆抑一走进来,看到他愣了半晌,忍不住悠悠笑了。“爸爸,你看,连上天都在帮我。今天刚送来准备关着你的笼子,你现在便住进来了。” 今天的陆抑画风有点不对啊。 外头还在下着雨,陆抑扶着拐杖绕着笼子走了两圈,眉目笑得生动:“爸爸,我不想总是在这里等着你偶尔想起我。”他打开笼子,丢掉了拐杖,拖着病腿一瘸一拐地挪到周怀净面前,“我也想要你尝尝被偶尔想起的滋味。” 周怀净有恃无恐:“陆抑,你的笼子让我们看起来像两只被关在笼子里等着挨宰的家禽。” 陆抑:…… “不喜欢棕色的,亮闪闪的金色更好看。” 陆抑:…… 会对周怀净狠心的陆抑就不是陆抑了,所以他满足了周怀净的请求,把笼子换成了纯金打造的金笼子。 周怀净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从这里出去再进来,总是刷新在同一个笼子里。 几次之后,周怀净迎来了陆抑的第一次躁动。 早上起床的陆抑捂着小陆抑,面上闪过一丝失措。两人一起睡在笼子里,难为陆抑有床不睡,陪着他睡又窄又小的金笼。陆抑一动,周怀净本就没睡,只是闭目养身,抬起眼就见陆抑捂着高耸的二兄弟。 周怀净颇有吾家有儿初长成的为人父之自豪感,爪子伸过去拨开陆抑的手,安抚地摸了摸小陆抑的脑袋:“陆抑,这次我真的亲眼看着你长大了。” 这一次的生理卫生教育又及时又独到又成功,是周爸爸教育史上的一次伟大成就。 于是他开始重复着刷新到门口→打开门→进笼子→教育陆抑→被陆抑实践理论→哭着大喊不要→刷新到门口的生活。 如果可以,乐不思蜀的周某人愿意假装这一切都是现实。 这一切持续到陆抑二十九岁,周怀净就算是进到记忆里,也只是旁观者了,尤其陆抑有了两段截然相反的记忆。 地下剧场的阁楼和煮开的沸水,袅娜的茶雾与倚着窗的人,还有楼下熟悉的月光钢琴声。 一开始还不明显,往后打开了几扇门,两段记忆交织在一起,——辰光的音乐广场,古宅里被引来的盲人少年,M国的LED光屏,坐在门边等着陆抑回家的少年——光怪陆离,似远还近。 陆抑拥有了上辈子的记忆。 周怀净惊诧不已。 他不停地沿着陆抑的轨迹往前走,走过陆抑的记忆,从全新的角度看到他们的过去。 前方越发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周怀净陷入一片漆黑,不知所措。 滴答。 滴答。 有水声。 周怀净循着声音的方向,指尖触到一扇门——用力一推。 厚重的窗帘格挡了阳光,只落入一线金色的光芒,万千尘埃自成世界浮动在空气里。 黏稠的空气里,飘来一丝血腥味。 洁白的三角钢琴被鲜红的血液侵染,绵延不绝地形成永恒的序曲,拉开一支悲怆的乐音。 本该伏在钢琴上的人不见了,一把枪落在地上,乱糟糟的一团里,沿着血印望去,一个男人已经凝固,雕塑般将怀里绽开了血花的青年紧紧拥抱着,维持着耳畔絮语的姿势,半垂着眼眸。 周怀净驻足良久,慢慢地放轻了脚步靠过去。 “陆抑。”周怀净轻轻地,仿佛在唤醒一个沉睡已久的人。 陆抑恍若未闻,一动不动。 周怀净在他面前跪下,试图将陆抑怀中的自己掰开,可是两人像已经连在了一起,如何也分不开。 周怀净鼻子泛酸,姿势艰难地自下往上亲吻着陆抑冰冷的嘴唇,呢喃低语:“陆抑,我在这里啊。我还活着。” 陆抑听不见。 周怀净忽然恨起自己来,努力将“自己”从陆抑怀里掰出来,滚烫的眼泪委屈地掉在陆抑的脸上。 忽然,“周怀净”化作细细的金粉散落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抑倒在地上,无知无觉地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周怀净抱着陆抑,让自己温热的身体温暖冰冷僵硬的躯体。可无济于事,当暖意传到陆抑身上时,便进入了一个无底洞,无一丝回暖的表现。 周怀净哆嗦着身体,贴着陆抑的耳朵絮絮叨叨,从他们上一世的第一次见面开始说起,一直说到这一世。 这恐怕是他两辈子说话最多的一次,如果回去了,他十年内不想再开口说一句话。可是这也是他两辈子第一次觉得单薄的语言如何也无法承载他所有的感情,怎么也说不够。 “陆抑,我带你回家。” 游戏舱外,仪器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秦医生,这是?”张启明紧张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秦医生嘴上冒泡:“糟糕,怀净的意识正在脱离。” “那赶紧切断吧。”张启明正打算切断电源。 “不行。”秦医生突然阻止了他,“除非从内部切断,这种情况妄动,怀净要么变成痴呆要么变成植物人。” 张启明目光一肃,握紧了自己的双拳,青筋暴突鲜血从掌心淌下也不自知。 “只能,听天由命了……”秦老叹息。 周怀净努力搬动陆抑,把他抬到钢琴前坐好,两人亲密地分享一把凳子。 周怀净半边屁股悬在半空,忍不住看了眼陆抑的屁股:“陆抑,你屁股太大了。” 僵硬状态的陆抑睫毛烟火般乍然颤了一下。 周怀净把琴盖打开,手指抹开鲜血,甩了甩,随手涂到自己衣服上。 陆抑的眼珠子机械地转了一下,又转回去。 周怀净细白的手指弹奏着轻缓的音乐,若有似无的曲调宛如撩拨,轻轻地拨动人的心弦。 琴音宛若一缕呼吸,游魂似的飘荡,时而苟延残喘,时而轻缓自然,时而急促焦灼。 “陆抑,这是你的呼吸。开心时的呼吸,生气时的呼吸,害羞时的呼吸,做爱时的呼吸……”周怀净眨着眼中的惺忪笑意。 陆抑的嘴角僵硬地抽搐了下。 “这里真好。再没有人来打扰我们了。”周怀净放弃了弹琴,蠢蠢欲动地开始扒陆抑的衣服,语气犹如撒娇,“二叔,我想要你。” 周怀净脱着陆抑的衣物:“我正在拆上天送给我的礼物。” 陆抑的衬衫被抛进空中,落到地上。 “红酥手。”周怀净的手指从陆抑的手臂开始往上滑,一路撩起了性感手毛,“又黑又长的手毛。”经过臂弯和肱二头肌,戳在了颈窝。 陆抑的眉头跳了跳,眼珠骤然一颤,涣散的目光刹那凝聚,微微低下头看着开始作妖的某人。 周怀净指尖戳着颈窝:“好深。” 陆抑:……很好。 “可以放一排硬币。”周怀净诚心赞叹,并上前舔了一把,用舌头实地考量。 周怀净的注意力很快转战到胸肌上,羡慕地戳了戳:“硬邦邦的。”两只手拱起来罩住两边,“还有点大,像我装了馒头那么大。” 陆抑后槽牙有点痒。 周怀净捏了把腹肌:“可惜今天你们派不上用场了。” 陆抑嘴角浮出一抹森森的笑。 周怀净终于将爪子伸向了下半身,扒开裤子,内裤里硬挺挺地戳上来一把枪。他一把握住,滚烫的热度灼烧着他的手心。 怎么会这么烫? “宝贝,你还想握着多久?”头顶轻飘飘飞来一句戏谑的笑语。 周怀净脖子僵硬地一点一点抬起头,对上陆抑写满蓄势待发情欲和打算大刀阔斧整顿家风的凛然之气。 “二叔……”周怀净汗毛倒竖。 陆抑森白的牙齿咬住他的鼻尖,不顾他的痛哼:“周先生,您对您预订的货物还满意吗?需不需要试试货?” 周怀净偷偷摸摸地瞅一眼,心痒难耐,可是理智告诉他,这东西打开了就轻易关不上,只会往死里榨干他。周怀净不怕死地回答:“比起二叔的,我比较想要电动的,可大可小,想停就停。” 陆抑黑着脸,拉过他的手臂将他扯入怀中,正要教教他话可以乱说,但后果也得好好承受。 叮的一声响,周怀净慢慢变得透明。 “二叔,肚子好饿,我不想吃营养液了,你快回来做饭。”周怀净抛下一句跑了,干净的笑容淡去。 陆抑低笑,家里有个总想造反的小家伙等着他做饭,他当然义不容辞要喂饱他。 所有的场景停滞在记忆的时空里,潮水般疯狂涌去。 陆抑睁开眼,隔着游戏舱的蓝色玻璃和营养液泛起的水纹,他的男孩正扒拉在玻璃上,睁大眼睛望着他。br清隽漂亮的男孩对他说—— ——陆抑,欢迎回家。 END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最后一章就说肥不肥!? 写了好久,中间经历了许多事情,非常感谢支持着我的所有小天使们~(比心) 下一本目前在筹划的是《狐狸报恩》,等找足了资料和存够了稿再开坑,么么哒~ ps怀净猫咪的番外等下周发微博(号:糕米果子),不太喜欢写番外,真有人喜欢,那就在微博预定好啦,这里就不发了,不好过审XD(含蓄) ━━━━━━━━━━━━━━━━━━━━━━━━━━━━━━ 我下TXT书网http://www.wxia.net更多免费电子书.手机下载http://m.wxia.net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尽量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