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下TXT书网http://www.wxia.net更多免费电子书.手机下载http://m.wxia.net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尽量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 ================= 书名:婚契 作者:展雪凡 文案: 这是一个攻受都是父母双亡,然后先被神棍坑,再被家人坑,无奈之下成了亲,最后在过日子中凑合出了感情,又顺便把坑他们的人给坑了回去的故事。 顾城之:听说祖母又催着让你纳妾。 楚君逸:你想多了,你知道我不可能纳妾的。 顾城之:也是,想纳妾也要能直起腰来,只怕你还没进屋,腿就先软了。 楚君逸:……这么流氓真的好吗?!说好的文武全才状元郎呢! 排雷须知 ●1、嫁人的是小攻,嫁人的是小攻,嫁人的是小攻!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接受无能的孩子请点击右上角的小红叉叉! ●2、本文慢热,小攻小受最开始都不是很弯,所以要花些时间掰弯他们! ●3、1V1,攻受双洁,温馨无虐向HE,感情线不虐!正式见面在第11章! ●4、攻是本土的,受是死后投胎的! ●5、若是非要个属性的话,应该是:文武双全忠犬攻×温柔淡然人♂妻受! ●6、本文架空向,求考据党放过!如果有不合理的地方希望可以委婉一点提出来,如果出现和历史不符的地方请跟作者一起默念这是架空文,因为作者就是这样设计的! ●7、作者智商低,写不出高智商的东西! 本文与宫斗无缘,宅斗技术难度太高作者写不来! 内容标签: 甜文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主角:顾诚之,楚君逸 ┃ 配角:祝宁,皇上,晋容 ┃ 其它:成亲,卦象,先婚后爱,穿越时空,甜文,情有独钟 ================== 卷一 第1章 卦象 五月初,端午刚过,空气中也多了些许暑气。 在京城最大的酒楼,聚缘楼的二楼雅间中,坐着两位年轻公子。 一位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淡青色锦缎袍子,长得唇红齿白,面如冠玉。另一位年约十三、四岁,穿着宝蓝色锦袍,眉目清秀,大大的眼睛正滴溜溜的乱转。 年长的那位公子倒了杯茶递了过去,“想什么呢?眼睛都快转出来了。” 年幼那位接过茶杯,笑得有点幸灾乐祸,“逸哥,钦天监那群人是不是要倒霉了?这都多少天了,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皇上又要发火了吧!” 年长的公子只瞥了他一眼,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才道:“你这张嘴呀,可积点德吧,这事不是你该说的。” 这位年长的公子名为楚君逸,是济安侯府三房的独子,而另一位则是现任的卫西伯,祝宁。 几天前,京城发生地动,多处房屋倒塌,造成了百人伤亡,邻省干旱久未降雨,南方洪水肆虐。 这时,钦天监跳出来说是角宿、房宿星动,此乃天灾降世之兆。 皇帝听后差点就直接将人扔进了大理寺,还是几位官员死死拦着才让钦天监的人把话说完。 钦天监表示他们能力有限,只能推算出此天象。但是南行山的鹤归道长道行高深,卜卦解卦乃是天下一绝,若是能请到此人,定能度此难关。 皇帝自是不信,可架不住太后信了。那些公主、王妃和诰命夫人的一通忽悠下来,太后也觉得太过巧合,生怕此事影响了国运,对着皇帝就开始抹眼泪。 皇帝被哭得头疼,只得找了人去南行山求上一卦,准备用来安太后的心。 算算从京城到南行山的路程,大概这两天就能求卦归来了。 皇帝对钦天监这次的行为很是不满,派人去了南行山后,又让他们天天盯着那异动的星宿,找不出原因就全体治罪。这几年也算是风调雨顺,除了边关时有匈奴来犯,并没有什么大事需要钦天监开口,结果现在一张嘴就把皇帝给惹恼了。 想想还真是……让人觉得愉快! 祝宁见楚君逸勾起的唇角,知道他心情也是不错,又问道:“前几天顾诚之回京,你见到人了吗?” “没见到。”楚君逸端着茶杯靠在窗边,笑的有些无奈。 “为什么?”祝宁有些惊讶,之前一直说想要见见这人,为什么会没见到? 楚君逸看着手中的茶杯,茶汤清亮,香气清幽,甘醇鲜爽,果然是好茶。 “逸哥!”祝宁见他只顾喝茶,却不回答他的问题,有些不满的叫道。 楚君逸抬眼,扯了扯嘴角,“你觉得还能是为什么,我那几个兄弟你还不知道吗,被绊住脚了呗。” 祝宁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低声嘀咕着:“都是钦天监的错!” 楚君逸只是看着他,心里暗暗摇头,谁对谁错的有时候真的说不清楚。 死后轮回,投胎转世,他能有再活一次的机会,自然是要好好珍惜,可惜他就像天生没有亲属缘分一样。 这一世的父母对他很好,可他们却都先后去世,他也想和楚家人好好相处,但老天爷一直不给他这个机会。 种种巧合凑到一起,钦天监最后在推上一把,直接将他逼至进退两难之地。他知道这事不能全怪罪到钦天监头上,他们也只是看别人眼色行事,可有些事…… 或许,这就是命,不信不行…… 正想着这些,楼下突然喧闹起来,楚君逸侧头看去,街道上的人开始向两旁聚拢,将中间的道路给让了出来。祝宁的脑袋也伸了出来,趴在窗户上往下面看,一队人马进了城门,一路往皇城奔去。 京城的城门和皇城的大门在一条大道之上,而这聚缘楼便在大道的中部。因为在这里前能望到皇城,后能看到城门,所以时不时的便会宾客爆满,加之厨师手艺不错,东家智商也够用,能成为京城最大的酒楼也就不奇怪了。 “逸哥,你说是不是去南行山的人回来了?”看着那一队人马直入皇城,祝宁有些好奇的问道。 楚君逸耸了耸肩,表示他不清楚。 祝家现在只剩下两个人,除了祝宁以外便只有祝老太太尚还健在,没有父母兄弟的结果就是他想说话都找不到人,所以每次见到楚君逸便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 俩人一直聊到正午,顺便在聚缘楼里用了午饭。 这时突然跑进来一个小厮,一进屋就喊道:“六爷,打听到了!” 楚君逸沉默了一瞬,抬手揉了揉耳朵,表示他的声音有些大。 祝宁听到这话则立刻开口道:“打听到了?常山,你真行呀!” 常山见他家六爷揉着耳朵,立刻意识到自己失了规矩,连忙低下了头,就连声音都小了许多,“六爷,打听到了。” “说吧。”楚君逸看着他的小厮就想要叹气,这样毛躁可怎么是好呀! 常山得了吩咐,连忙应了一声,说道:“是被派去南行山的人,说是卦已经求了回来,现在正在和皇上汇报呢。有一部分人没办法进宫,现在还在宫外候着。我找了几个人打听的,说是鹤归道长的确给算了一卦,还说若不化解会有天灾降世,不过也给出了化解的方法。其他的就只说是给出了两个八字,但是具体的卦象他们都不清楚,知道的人都进宫了。” 祝宁听常山噼里啪啦一口气说完,好奇心简直升到了极点,心里是抓心挠肝的痒啊。让常山接着出去打听情况,又转头问道:“逸哥,你说那卦象说的会是什么?为什么会有八字?而且还是两个八字!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找到这两个人?那找到了又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听祝宁在那里左一个问题右一个问题的丢给了,楚君逸干净利落的回答道。 祝宁憋了憋嘴,捂着胸口,一脸“我受伤了我好伤心你快安慰我”的表情看着他。 楚君逸笑了笑,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祝宁没坚持多久就恢复了原样,揉着脸抱怨道:“逸哥,你这样不行的!你才16岁呀!风华正茂的16岁,为什么被你过成了清修苦练的样子!就是我祖母还会时不时的打扮一下,再体验体验年轻的感觉,可你都快活成和尚了。” 楚君逸听了这话有点发愣,目光有些飘忽。 祝宁却没有注意到,接着说道:“我祖母都说过你太过沉稳,思绪过重,一点也不像是16岁的人!逸哥,要是有难处就和兄弟说,能帮的我肯定帮,不能帮的我找人帮!你别笑呀,我说真的呢!”他见楚君逸竟然听笑了,不免有些恼,他是真心实意这样想的。 楚君逸笑过之后,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有些感慨道:“我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只是觉得阿宁长大了。”他的问题他自己知道,这事谁也帮不了他。 祝宁听他这样说,自然十分欢喜。 两人一直坐到天色将暗,祝宁派人去卫西伯府和济安侯府打了声招呼,说他留楚君逸一起吃晚饭,晚些才会回去。 “怎么样,够意思吧!”祝宁得意的挑挑眉。 楚君逸笑着点头,吃过晚饭再回去也好,省得回去了没胃口。 用过晚饭后,正想着去哪里散步消食,常山又跑进来喊道:“不好啦不好啦!六爷,大事不好啦!” 觉得耳朵疼的楚君逸:“……说吧,什么事不好了。” 祝宁也是一脸好奇的看着常山。 常山这时才发现自己老毛病又犯了,他不是故意要喊出来的,但是事情是真的不好了,他连忙说:“鹤归道长的卦象传出来了,说是:想解此祸,需借亢宿、虚宿之力。姻缘天成,契定生死,方可镇压邪气,以保国运昌隆!” 祝宁见他说完便问道:“这不是好事吗?你怎么说不好了?” 常山脸色古怪,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鹤归道长确实给出了两个八字,说是亢宿、虚宿所在,若是找到了就赶快让这二人成亲,否则再晚些时候,还会有天灾降临。” 祝宁似懂非懂的点着头,他就是没弄懂这有什么不好的。 楚君逸好似想到了,脸上的表情退去,语气很是淡漠,“其中一个八字是我的?” “逸哥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是你的!”祝宁立刻反驳道,又看向常山,“常山你快说!那八字不是逸哥的!” 常山眼神有些躲闪,最后一咬牙说道:“是六爷的!那两个八字都传出来了,也不知道是谁说的,现在很多人都知道了!不过听说皇上大发雷霆,说这卦象纯属胡说八道,不许再传。可是太后知道了,现在还在抱着皇上哭诉呢,说只是让俩人成个亲,又不是要他们的命,为国尽忠的事难道还会不愿……”说到这里声音是越来越小。 楚君逸听了没什么反应,但是祝宁却直接蹦了起来,丢下一句“我去找祖母!”便要往外面跑。 “祝宁!回来!”楚君逸很少会用这样严厉的语气对他说话,但每次这样说话,都表明事情很严重。 祝宁听他直接喊他的名字,脚步停下,顿了一会儿才耷拉着脑袋走过去。 楚君逸见他乖乖坐好,又问常山,“你接着说。” 常山也是耷拉着脑袋,说话声音也不算大,但好歹能听清楚,“我看了那两个八字,一个就是六爷的!” 祝宁还是忍不住的拉着楚君逸的胳膊道:“逸哥,你想想办法呀!难道你真要随便娶个女人回家吗?不然我回去问问祖母,让她进宫和太后说说!” 楚君逸抬手拍拍他的头,让他别闹,又见常山神情仍然怪异,皱着眉道:“还有什么都说出来,你也说很多人都知道了,难道你让我去问别人?” 常山这次说话吞吞吐吐的,直把祝宁急的都想自己出去打听情况了,他憋了半天才鳖出一句,“六爷……那另一个八字……也是男人的。” “啥?!”难得楚君逸语气有些变化,这是什么情况?要和他成亲的……是男人?! 祝宁直接跳起来,抓着常山的衣领厉声喝道:“你胡说什么!什么男人!哪里来的男人?!你说呀!” 楚君逸愣了愣神,见祝宁如此激动,站起身把他拉到身边,又问道:“你说是男人……你知道是谁?” 常山这次脑袋都快埋进胸口了,“……是,顾诚之!” “谁?”祝宁有些目瞪口呆,眨巴眨巴有些呆愣的眼睛,又问了一遍,“你说是谁?” 常山埋着头,又小声复述了一边,“是顾诚之。” “……”楚君逸也有些发愣,他盯着常山看了一会儿才问道:“重名?”虽说几率不大,可也比是那个人更有可能性。 常山摇着头道:“就是那个顾诚之,顾二老爷的独子,前几天刚回京的那个。” 楚君逸下意识的看了眼窗外,没下红雨呀,怎么这世道都变了?! 顾诚之,顾家二房独子,已逝的顾阁老的嫡亲孙子,探花郎顾二老爷的嫡长子。 13岁乡试榜首,中得解元,14岁边关参军,军功赫赫,今年18岁,已是正三品参将,现已回京。 这种人,会选择和男人成亲,断一生仕途?! 第2章 夜谈 夜已渐深,周遭时不时还会响起蝉鸣声,天边挂着一轮弦月,点点星光洒满夜空。 院中昏暗一片,只有一间房间点着灯,而楚君逸正坐在桌前看着书。 “六爷!我的六爷呀!您怎么都不急呢!您都快要和男人成亲了呀!”常山急的都快火烧眉毛,可看着他家六爷还有闲心看书,只觉得快要内伤吐血。 楚君逸很是无奈的放下手中的书,白天刚劝慰好祝宁,晚上还要来安慰常山,他也是很忙的好嘛,“急什么,这事成不了,你也别瞎嚷嚷,被别人听到就真的要出事了。” “六爷,您可别骗我!外面可都说……” “常山!”楚君逸皱眉看着他。 常山被喝得一愣,缩了缩脑袋也不再说话,只是站在一旁。 楚君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看得常山直冒冷汗,才说道:“下次再传这种没影的事,你就等罚吧。” “六爷,外面都这样说的。”常山忍不住反驳道。 “外面?”楚君逸用手支着下巴,唇角也勾起了一抹冷笑,“外面的人可是我的父母长辈?” 常山摇头。 又听他接着道:“那可是皇上点头同意?” 常山接着摇头。 “既然都不是,那有什么可急的。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两样皆无,外面的人说他们的,与我何干。若是对方是个姑娘,或许会因为那些流言蜚语,顶受不住压力而成亲。我与顾诚之皆为男子,难道还会怕这个不成。别说现在家里没同意,就算他们有什么想法,那也要看皇上的意思。这事,皇上是不会同意的!”楚君逸除了在刚听到这事时有些讶异以外,一直很淡定。就像他说的,皇上不可能会同意,所以他真的不怎么担心。 常山有些犹豫道:“六爷,您怎么知道皇上不会同意?现在不是都在说皇上对顾二老爷很不满,对顾三爷也……”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剩下的话在楚君逸如冰的目光下都咽了回去。 楚君逸看着他,声音很是淡漠,“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这种话都敢说出来。” 常山脸上有些发白,不管是皇上还是顾二老爷都不是他应该说的,他只是担心,担心皇上会同意…… 楚君逸的这节院子比较偏僻,他也不喜身边的人太多,此时这院中只剩下这主仆二人,说话自是没什么避讳。 书房里烛火微微跳动,屋中的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也变得有些沉重。 静默片刻,楚君逸抱着手臂靠到椅背上才道:“这种话,我不想在听到,你只要知道皇上不会同意便好。”见他似乎还想反驳,语气不由得又加重了几分,“是谁告诉你皇上对顾家父子心存不满的!外面的人,外面的人是朝臣还是皇上?!他们说的话你也敢信!常山,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活得太久想去地府走上一遭!” 常山闻言吓得直接跪在地上,连连摇头表示自己并无此意。 楚君逸看着他,心底里也窜出了一股怒火,常山跟着他也有几年了,读书习字也都没有落下,可今天竟然就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在府中举步维艰,他身边的人更应该谨言慎行,结果呢,现在就连这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谣言都会相信……他是真的有些失望。 “六爷,六爷!您别生气!我错了,是我不好,我改,我会改的!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常山察觉到那目光中带着的失望,心里既忐忑又心慌。 泛起的怒火只燃烧了一瞬便熄灭了,随后涌上来的是浓浓的疲惫感,楚君逸叹了口气问道:“你可知顾二老爷是何人?那顾诚之又是何人?” “知道知道。”常山连连点头,把他知道的事情一股脑的都倒了出来,“顾二老爷是顾阁老的儿子,探花出身,深受皇上信赖。顾三爷则是顾二老爷的儿子,曾任正三品参将,不过都说他在边关干的是副将的职务,很得皇上信任,目前正在家中丁忧。” “原来你还知道他们父子甚得帝心,是皇上的人。”楚君逸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他是真的不想管不想理不想教,但是不管不行、不理不行、不教也不行。常山是他的人,这样放任下去,迟早会害死他自己,也会害了他。 常山低下头,小声嘟囔着:“可是顾二老爷已经……”死了。 “是呀,顾二老爷已经不在了。”楚君逸的语气平静还带着些许倦意,“所以你就认为皇上因为那件事厌恶了顾二老爷,顺带也厌恶上了顾诚之是吗?” 见他不说话,心知他就是这样想的,楚君逸心中疲惫感更胜,“皇上是位明君,怎么可能会因此事而怪罪于他,便是顾二老爷的丧礼都是皇上派人盯着的。顾诚之在边关正三品干着从二品的职务,若是没有皇上护着,早就押解进京了。” “可是顾二太太……”常山还有些不服气。 “愚钝,愚钝至极……”这种榆木脑袋要怎么敲打才能让他开窍!楚君逸不只是觉得累,他还头疼,怎么说都不懂,不教还不行,这样出去了搞不好就会送了性命。 顾二老爷是皇上的铁杆心腹,几个月前被外派出京,却在回程被刺身亡。皇上也曾派人前去查探,可是线索痕迹都已被人抹个干净,下手的人是谁,皇上心里明镜儿似的,只是现在没有证据,没办法动手。 当时边关战事紧急,顾诚之根本无法回京奔丧,皇上特此批复丁忧之事夺情处理,准许战后再行丁忧。 而等到顾二老爷的丧事刚过百日,边关战役接近尾声,顾二太太却在家中自缢身亡。 现在边关战祸刚刚平息,顾诚之便戴孝进京,见过皇上又递了折子,就开始为父母守孝。 当初顾二老爷死讯传来之时,也曾有人说他是因办事不利愧对圣上,便自行了断,可等见到遗体后,这种说法便不攻自破。但皇上交代的事情,以及查到的东西却是都不翼而飞,而顾二老爷被圣上厌弃的说法却就此传开。 这种事向来是越描越黑,皇上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派人去查探顾二老爷的死因和死亡现场,同时派人全程盯着丧礼,并对于顾诚之应回京守孝一事予以夺情。 至于顾二太太的死,只要是对顾家老太太以及这对婆媳关系有些了解的人,都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来。 而皇上就算是真的脑残了,也不可能会干出逼死留京家眷的事,除非这皇帝盼着武将们造反。 “你不怀疑顾老太太,而是疑心圣上,你没病吧?”楚君逸是真的不理解常山是怎么想的,顾二太太是怎么死的,该知道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这货竟然会怀疑到皇上头上! “在顾二老爷的灵堂前,顾老太太就叫嚣着要打杀顾二太太,这事当时去吊丧的人都听到了,若不是被皇上派去的人给拦了下来,搞不好两场丧事就会一起办。而顾二太太的死因,皇上派人去查,顾老太太却死命拦着不让,事情真相还不清楚吗?”顾老太太嘴上说是自缢,但做的那些事都是在说这事是她干的。 “太后传过话给顾老太太,让她善待儿媳妇,顾老太太也答应了。皇上派人去查,被拦了一次后,不也就没再去过了吗!”常山忍不住反驳道。 楚君逸被气得难受,他怎么就没发现常山还是顾老太太的忠实拥护者,立志于把人给洗白呢。 他抬手抚上胸口,顺了两口气才道:“你想把顾老太太当成白莲花也该看清真相再说话!那是内院,是大臣家的内院,不是皇上的后宫!真踩着顾老太太的尸体去查这些事,那名声还要不要了?!顾老太太就是个人精,看准了皇上不会为了这事让她去死,所以才敢下手逼死顾二太太!不管是把绳子套在脖子上,还是把人给吊起来,只要不是亲手做的,哪怕是在旁边看着,顾老太太都敢说这事不是她干的!” 常山听着这话,又忍不住说道:“顾二太太怎么说也是她的儿媳妇,而且还生了儿子,总不至于……” 楚君逸看着他,心里却是冷静了下来,只问了句:“若是我父亲先于母亲离世,你觉得我的祖母会怎么做?” 常山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愣愣的看着他。 楚君逸闭上眼睛,摆了下手道:“下去吧,看着你就烦。” 常山还想说什么,但见楚君逸脸上明显的倦意,也就闭上嘴站了起来,准备出去。 “常山。”楚君逸听到开门声,又叫住了他,“以后,你若是还有类似的想法,就去铺子里当管事吧。不然早晚会丢掉性命,还会害了我。” 常山开门的手紧了紧,见楚君逸仍然靠着椅背闭着眼,犹豫几番也没想到要说什么,最后只道:“知道了。”,想了想又补了句:“以后不会了。” 门关上许久之后,楚君逸才睁开双眼,眼神有些涣散,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人。蜡烛还在静静的燃烧,烛火时不时跳动一下,发出啪啪的声响,显得房里更是寂静异常。 顾二老爷出事之后,他也想过皇上是否会降罪,结果皇上用行动表示他没有厌弃顾家父子,他派人盯着丧礼,让顾诚之接着打仗,以示荣宠。 顾二老爷是个很谨慎的人,不可能猜不到那事会有多危险,但他还是没躲过,这只能说他低估了危险的程度。 至于外面疯传顾二老爷被厌弃……还有那时京里紧张的气氛……或许,顾二老爷临死前也坑了他们一把,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才会如此诋毁他。 而那些东西最后到了谁的手上……楚君逸看向皇城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还有什么人会比自己的儿子更得信任呢,那些人都敢杀人灭口,就更不用说围堵劫持了。去边关的路虽然远了些,但也比东西落到敌人手上要好,等边关战事停歇,顾诚之自是会回京将东西交于圣上,到时候交给他的事情,也算是完成了。 若真是如此,那皇上更不可能会同意这等荒唐事,他还要用顾诚之,就不会让他背上此等名声。 皇上也差不多要有所动作了。 正如楚君逸所想,之后几日,皇上极力反对此事,怒叱上折官员不思进取,心无百姓,竟信此等怪力乱神之说,有违为官之道。 同时京城里大街小巷,茶余饭后的闲谈也从鹤归道长的卦象变成了怀远侯宠妾并把妻子气回了娘家。 前后不过几天的功夫,有关卦象的话题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或许只有太后会偶尔感叹一声,但下面的官员是不敢再提此事。 五月刚入中旬,阳光正好,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冷。 楚君逸正躺在榻上睡午觉,常山一路疯癫的跑进了门,还不停的喊着:“六爷,六爷!不好啦!” “……”楚君逸按着发疼的太阳穴坐起身来。 常山跑进书房,见楚君逸脸色难看的坐在榻上,不自觉的顿住脚步,轻声询问道:“六爷……您,醒啦……” 楚君逸特别糟心的看了他一眼,他这一路喊着进了书房,就是头猪也该醒了,“又出了什么事?” 自从那晚拿话点过常山后,在之后的几日里,常山看起来也是沉稳了一些。 而他自己生了场气,就一直懒散到现在,像似那天把能量都用光了一样。 常山听楚君逸问他,立刻想起要说的事情,连忙说道:“六爷,这下是真的不好了!大太太带着媒人去顾家提亲,听说连庚帖都换过了!” “啊?!”楚君逸被吵醒后,还有些怔愣,没弄明白楚大太太去提亲管他什么事。 常山见他这样便知他还没醒透,又一字一字的重复一遍,“楚大太太带着媒人去顾家为六爷提亲,提的就是顾三爷!” 这次楚君逸是听明白了,不过他觉得还不如听不明白的好。 楚大太太抽的这是什么风,嫌自己命太长上赶着去找死吗?!和皇上对着干也是真有种! 不过若是真的去了,他该怎么办,皇上不会迁怒与他吧……楚君逸头疼的想着。 第3章 提亲 常山一直在等着楚君逸开口,可是见他只是坐在那里发呆,瞬间觉得自己快要老了十岁,他忍着快要吐血的冲动问道:“六爷!大太太去顾家提亲,您不想想办法吗?!” “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楚君逸抬眼赏了他一个眼神,却仍然带着几分不以为意道,“常山,这件事,你没有办法,我也没有办法。有能力做决定的人,从来不是我们。” “可是,可是……”常山一听这话便急了,连忙说道:“那怎么办呀?!难道您真要和男人成亲吗?!” 看着常山急的直跳脚,楚君逸反倒是放松了下来,他靠回到榻上,用手支着下巴看着常山转了一圈又一圈。 而常山在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了几圈后,一抬头就见楚君逸神情轻松的看着他,顿时血往上涌,脑袋直接大了一圈。 “行了,你也歇歇吧。”楚君逸看他终于停了下来,指了指旁边的脚踏,让他坐下说话。 常山心塞头疼加郁闷的坐到了脚踏上,看着楚君逸平静的脸,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六爷可是想到办法了?”不然怎么会这样冷静。 “什么办法?”楚君逸有些诧异,看到了常山那充满期待的眼神,便冷静的打击他,“你想多了,我都说了这事我没办法。” “那您怎么就不急呢?!”常山只觉得自己这一颗心都快要操碎了,可是他家六爷还稳坐钓鱼台,他就不明白了,他的终身大事怎么他自己就一点也不着急呢! “急有用吗?”楚君逸半垂眼眸,轻声问道:“至于你说的办法……你是想让我去找祖父祖母说我不想娶亲,还是想让我直接去顾家说这门亲事不作数?”前者是忤逆不孝,后者是不仁不义,左右都是品行有问题。 常山哑然,他只是不想楚君逸受委屈,但是没想过要让他背这种罪名。 楚君逸抬眼看他,轻笑一声道:“你说是大太太去提的亲,可也别忘了,她只是我的伯母而已。若是父母尚在,那我的亲事自然是父母说了算,便是祖父祖母也没办法越过他们。可现在他们都过世了,我的亲事就要由祖父祖母来做主,大伯母再是长辈那也是隔房的长辈,没有祖父祖母的同意,她怎么可能会去顾家。” 常山他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心存侥幸,想着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楚君逸见常山胯下肩膀,知道他也冷静了下来,便问道:“大太太去提亲,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之前一点消息也没有?之后是谁说大太太去提亲的?换了庚帖的事又是怎么传出来的?” 常山默默整理了一下这几天外面的情况,又想了想今天发生的事情,还是决定从头说起,“在卦象出来的第二天,就有人开始控制外面的传言,虽然大面上是没有人再说什么,可是私底下讨论的更多。他们都说皇上这是心虚了,因为想让顾三爷……又不想背上亏待功臣的名声,所以才做个面子活儿,不让外人议论。”说完还小心翼翼的看了楚君逸一眼,“我没信,真的没信!” 楚君逸叹了口气:“你接着说。” “其实这几天私下里传的更是厉害,我就是不出门都能听到很多,除了关于顾三爷的,还有……您的……您也知道,当年钦天监……反正您的八字挺多人都知道了,就连外面的百姓,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那两个八字是谁的……”常山的声音小了很多,头也低了下去。 “接着说。”楚君逸脸上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这件事在他知道卦象内容的时候就猜到了。 当年钦天监拿到他的八字后,算了一卦,结果却被有心人给捅了出去,在京城中只要是做官的或是有点门路的人家几乎都听到过风声。他的八字不说是所有人都知道,但肯定都会有点印象,卦象出来后,只要看一眼那八字,大概也就知道是谁的了。 顾诚之虽说个人能力出众,但在这一点上,还真的不及他。 “这几天我不止是留意外面的传言,还有注意府中的事,您也说了,您的亲事是要长辈同意的。开始几天是有挺多人来访,不过看样子只是来了解一下情况,之后来人便少了很多。前天有个人进府却是直接跟老太爷和大老爷进了书房,当时书房都被围上了,他们说了什么也没人知道。”常山说到这还抬头看了眼楚君逸的脸色。 见他面色如常,又接着说道:“到了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大太太就开始让管事去置办东西,不过那个管事向来嘴严,也有好奇的去问过,不过都被骂了回来。置办的东西都是用箱子装回来的,没人能看出来里面是什么,然后在今天早上,大太太带人抬着那几个箱子出门了。” 楚君逸垂头沉思片刻,又问道:“那你怎么知道大太太是去顾家提亲的,还有庚帖的事,这些都是谁说的?” “我不放心。”常山看了他一眼后低下了头道:“六爷您说过,您的亲事要长辈同意。昨天看到大太太派人置办东西,我就一直不放心,那管事买的什么虽然他没说,但是他去过的铺子还是能问出来的……今天大太太出门后,我不放心,就悄悄跟着他们……我看到他们进了顾府……” 楚君逸只是看着他,而常山的头都快埋到地下了。 作为下人,这样随意窥探跟踪主子,而且还是女眷,被发现了那就是直接打死,想要收尸那就是做梦,到时候乱葬岗一扔,府里就当是没有这个人。 楚君逸知道常山是为他好,可是这种好太过危险,一不小心便会万劫不复。他垂眸说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是是!”常山连忙点头应是,随后又接着道:“我在顾府外看到大太太进去,快到正午时分,大太太才从顾府出来,之后应该是直接回府了。我也怕被发现,所以就多等了一会儿,结果顾府里出来了好多人,我看着是去闹市区,便也跟着过去。我听到他们说楚家为六爷去顾家提亲,为了国家安稳不受天灾困扰,顾家已经答应了,两家换了庚帖,只等最近的吉日便让两人成亲。” 楚君逸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忍不住叹道:“看来顾诚之……”在顾家的处境也是不太好。 或许这里面还有顾二老爷的原因,那些人应该也是猜到东西被顾诚之交给了皇上,他们的目的没达到,还引起了皇上的猜疑,可谓是得不偿失。 所以现在要把冒头对准顾诚之,先是策反顾家人让他们内斗,直接断了顾诚之的仕途,古往今来还没有哪个离经叛道到和男人成亲的还能在朝为官。 至于他,不过是殃及池鱼而已,当然也有他那出了名的八字的功劳。想断顾诚之的仕途,那就要让他和男人成亲,如果随便拿出一个八字,皇上很可能帮着找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女人,只要皇上说她是这个八字,那就没人敢说不是。 目前在京城中,八字拿出来就知道是谁的,而且还是个男人,除了他还真的没有别人了。 楚家应该也得了不少的好处,不然以楚老太爷那种注重脸面的性格,是不可能让孙子和男人成亲的,哪怕是他不喜欢的孙子。 常山不知楚君逸在想什么,只是说道:“我听他们那么说就心道不好,于是便连忙赶回来。可是我刚回府,大太太的丫头就找到了我,说是和顾三爷的庚帖已经换了,现在已经派人去算良辰吉日,让六爷准备一下,再过几日就要成亲了。” “不对!”楚君逸听到让他准备成亲的话,便知自己应是猜对了,但转念又想到一件事,他连忙对常山道:“顾诚之自幼便定下娃娃亲,从未听说两家有退亲之意,你快去探听一下卫南伯府的事。” 常山一听事有转机,立刻来了精神,连忙道:“六爷放心,我肯定打听清楚!” “我只是想知道情况,你也别一惊一乍的,我看这事,悬。”楚君逸一点也不吝啬于打击常山的积极性。 “六爷!”常山觉得他家六爷太悲观了,或许卫南伯府会坚持婚约呢,顾三爷这样好的联姻对象他们怎么可能会放弃! 楚君逸看他这样也不多做解释,只是道:“我不想在听到你在喊着话进来,我现在不需要拖后腿的,懂吗?!” 常山立刻正色道:“是,我明白的。” 常山走后,楚君逸又躺回榻上,看着屋顶想事情,可是想了一会儿又懒得再去想,最后只是闭上眼睛开始养精蓄锐,等到了晚上大概就会有结论了。 天色渐黑,楚君逸坐在书房里,一边等着下人把晚饭送来,一边等着常山探听消息回来。 当饭菜摆上桌后,常山才进了院子,他面色难看的进了书房,看到楚君逸后,脸色稍稍缓和了下,但还是十分凝重。 楚君逸看了他一眼道:“说吧。” 常山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六爷,卫南伯没说要退亲,但闹着要退亲的是董大姑娘。” “什么?董大姑娘?!”楚君逸很是诧异。 卫南伯董家的大姑娘便是顾诚之的未婚妻,女子退亲后名声会受损,对以后定亲都会有些影响。 卫南伯会想退亲还是有可能的,只要代价够大,但是董大姑娘闹着要退亲就不合常理了。 顾董两家定亲多年,董大姑娘退亲之后嫁人的难度立刻翻了十倍不止。 难道她已经看破红尘,想要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第4章 捅刀 “就是董大姑娘,现在闹得外面的人都知道了。”常山见楚君逸的样子便知他想不明白,其实他刚听到这消息时,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样啊。”楚君逸听他又确定了一遍,也不再想这事,只是道:“行了,你也跑了一天了,坐下吃饭吧,吃完饭再说。” 常山本还想一气说完,可听楚君逸的话,又看到桌子上的饭菜,肚子也开始叫了起来。他中午几乎就没有吃东西,下午又去卫南伯府外打听消息更是没有心情吃,现在看到眼前的饭菜,五脏庙都开始抗议了。 他犹豫了一下,才接过楚君逸指给他的饭菜,拿到旁边后,便开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楚君逸的胃口一般,若说今天的事情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还真的是什么也做不了,在古代呆了十几年,从出生那天开始,他便只能努力去学习这个时代的生存模式和行为习惯。 前世也看过很多穿越重生小说,主人公一路金手指酷帅狂霸拽的走上人生巅峰,可惜小说就只是小说,白日做梦永远比脚踏实地来得轻松。 就像穿越重生之后就能收服良将,谋朝篡位再自己当皇帝,这只能脑袋里想想过过干瘾而已,真敢说出来,长辈能直接打死你。 这种封建思想在现代人看来或许不会在意,但在古代这却是印刻在每个人灵魂中的东西。 或许有人会说这是愚忠,也有人会说这是奴性,哪怕有人真的起了不该起的心思,那也要有权力、有财力、有能力,最重要的是有那个运气。 至于那些“神童”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状元也不是那么好考的,现代对于穿越者来说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影响,而这些影响也会在不经意间干扰到这边的生活。 就好像他从小读书习字,也只能得到父亲口中的“凑合”一样,两个世界是不同的,它们看待事物的标准也是不同的。 曾有大儒称赞过顾诚之有状元之才,他也看过他的诗词手稿,才华这种东西真的是没办法滥竽充数。他见过一次之后,便明白这世上是真的有天才一说。 就好像很多的穿越者都看不起古人,觉得他们思想守旧,觉得自己多么厉害。可楚君逸在这个世界呆了这么久,早就体会到这些古人的厉害和家族的重要性。 或许有的人离开家族后,会如展翅雄鹰一般遨游天际,但大多数人却要花费十倍百倍的努力才能让自己活得好一些。 忠君、爱国、礼教、家法、孝道、仁义,这些一层一层的压下来,只要他还想活着,那就要忍受。或许他有反抗的能力,但可惜从出生那天开始,他几乎就没有在产生过这种念头。 他没想过要成亲,就算以后长辈要让他娶妻,他也会想办法推掉。可是这次的事情实在是太突然了,完全没有给他时间去布置谋划,当然做了也有可能是白做,楚家明显是拿他去换好处,怎么可能会在意他是怎么想的。 或许,他还应该庆幸那个人是顾诚之,至少他是个明白人,若是…… 楚君逸垂下双眼,没滋没味的吃完了一顿饭。 饭后,桌上的碗碟都已收拾妥当,楚君逸坐在那里喝着茶,显得十分悠闲。 常山已经不指望他家六爷能对这事再上上心,只是坐在旁边的小矮凳上等着问话。 “卫南伯府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说说吧。”茶都快喝完了,楚君逸终于开口问道。 憋了一肚子话的常山总算是能往外倒了,“我刚到卫南伯府外时,里面已经吵了起来,便是在墙外也能听到争吵声。周围也围了好多人,听他们说从昨天开始就断断续续的有争吵声、哭喊声传来。至于原因……董大姑娘说是顾三爷害死了她的父亲和弟弟!” “什么?!顾诚之害死了她的父亲和弟弟?!”楚君逸这下是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这种神逻辑到底是怎么产生的?! “是的,董大姑娘就是这样说的。”常山也觉得这位姑娘大概是脑子出了问题,不然也说不出这种话来,“董大姑娘说是顾三爷的八字克岳家,她的父亲和弟弟都是被顾三爷给克死的。” “……”楚君逸无语了片刻才问道:“董大姑娘知不知道这亲事只是口头亲事,还没有下过聘礼,我记得连庚帖都没换呢。” 常山抽了抽嘴角道:“知道,董大姑娘说没换过庚帖下过聘礼,这门亲事就做不得数。既然亲事都不算数,那两家婚丧嫁娶各不相干。” 楚君逸已经不知该怎么评价这位董大姑娘了,这种智商逻辑绝非常人所能拥有。 所谓口头亲事,就是口头定下的亲事,但没有聘书为证,也是怕其中一方在婚前死去,而另一方背上克妻或是克夫的名声。 会定这种亲事的人家多半都是相熟的人家,定下之后双方心里都有数,一般都不会刻意悔婚,而无故悔婚不管在哪里都是要受鄙视的。 若定的是口头亲事,其中一方去世,那另一方再定亲是没有妨碍的。因为不换庚帖不下聘,这亲事虽然也有效,但却是克不到对方,也算不得是对方的人。 到目前为止,还真没听说过谁会因为这种口头亲事而责怪对方克死自家孩子。 可这董大姑娘竟然会说顾诚之克死了她的父亲和弟弟…… “那卫南伯怎么说?”董大姑娘的思维逻辑楚君逸是看不懂了,那就问问能做主的那人是怎么说的吧。 “卫南伯开始是不同意,可是后来董大姑娘要去上吊,说是若让她嫁给顾三爷,她就去死……卫南伯现在应该是不管了,毕竟这也不是她的女儿……”常山低头说道,他也觉得这董大姑娘过分了些,不想成亲的话退亲就好,竟然会说这样的话。 楚君逸也有些沉默,董大姑娘的反应太激烈了,应该是有人和她说了什么才会这样的。楚顾两家若是想要定亲,就必须退了顾诚之和董大姑娘的亲事,之前他也有想过是有人走了卫南伯的关系,让他把这亲事给退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闹腾的会是董大姑娘。 他曾听母亲说过,顾老太太一直不喜欢顾二太太,嫌弃她家世不好,又怕顾诚之学他爹一样,以后认准了一个人就死活都要娶进门,所以早早就给他定下了这门亲事。又因为那时年纪实在是小,怕出意外,所以才定下了口头亲事。 作为前任卫南伯董大老爷的嫡长女,董大姑娘自然是有资本去给顾诚之当媳妇的,可现在董大老爷过世,就连唯一的儿子也跟着走了。董家大房已经绝户,和现任卫南伯董二老爷的关系又不明,若是她退了亲,那绝对找不到更好的亲事。 娘家败落,顾老太太会在意,这些年没有去下聘,有顾诚之没有回京的原因,应该也有顾老太太想要悔婚的原因。无故悔婚对家族名声不好,顾家还有没成亲的孩子,顾老太太还是有些顾忌的。 只要她能熬过这三年,等到顾诚之出了孝,以他的品行就肯定会娶她,即使是顾老太太反对也找不到理由。她亲自帮孙子定下的亲事,而且女方还等了男方三年,若是悔婚了,那顾家的其他人也就不用出门了。 董大姑娘这时不想着对未婚夫表忠心,赢的顾诚之的好感,而是在背后捅了他一刀,闹着要退亲。看来这姑娘还是长歪了,不止不聪明,而且还不听话。 卫南伯肯定是不想断了这门姻亲,但他不是董大姑娘的亲爹,董大太太也还活着,他说话的分量到底还是弱了些。 不满自己的遭遇,想要给这种生活找个理由,这些都可以理解,但因此迁怒于人,却非明智之举。 楚君逸还是忍不住叹道:“这董大姑娘……真的是不聪明。”何止不聪明,简直蠢到家了。 “六爷,我听说……”常山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听说董大姑娘还是要嫁到顾家去的。” “还要嫁过去?都闹成这样了她还打算嫁?脑袋被驴踢了吗?!”楚君逸觉得这几天的事真是都奇了怪了,这董大姑娘到底是有多二缺呀还想要嫁过去! 二房是没有公婆,可她没娘家,顾老太太肯定看不上她,本来还有个好丈夫可以依靠,结果她刚捅了人家一刀。丈夫长辈没一个拢得住的,能不能让她生孩子都是两说,就这样还想着要嫁到顾家,她也不怕一嫁过去就被病故了! “不是顾三爷,她不是要嫁给顾三爷!”常山见楚君逸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顿了一下才道:“是顾二爷,是要嫁给顾家大房的顾二爷!” 楚君逸:“……”毁了和弟弟的亲事,然后要去嫁给哥哥,这董大姑娘压根就是没智商吧! 第5章 坑人 “顾二爷……”楚君逸皱着眉头在脑袋里面寻找顾家二爷的信息,可是他发现他什么也想不到,是他忘性太大,还是这位二爷太透明了? “六爷,顾二爷是大房庶子。”常山见楚君逸绞尽脑汁也没想到这顾二爷是谁,便连忙给他科普道:“顾家二房只剩顾三爷一个,但是大房却有两个儿子,一嫡出一庶出。这顾二爷便是大房庶子,与顾三爷同岁,只比他大几个月而已,现在尚无婚配。” “……”知道了这位顾二爷的情况后,楚君逸更是弄不明白这董大姑娘是怎么想的,“是谁提议让董大姑娘嫁给顾二爷的?” 应该不会是她自己吧,如果真是……那顾诚之还是庆幸自己没娶到这姑娘吧,娶妻娶贤这话虽然老套了些,但是一个好媳妇造福三代人却是真的,若真娶了这姑娘…… “是董二老爷提出来的,我是听卫南伯府的下人说的。”常山就算想知道董大姑娘说了什么也没办法听到,他的消息都是从下人那里打听到的,“董大姑娘自从董大老爷过世之后,脾气就不是很好,虽然没闹出过人命,但是板子耳光是没少赏的。我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一个婆子被打,她在旁边的医馆治伤的时候说的。” 楚君逸也是无语了,这姑娘是看着自己订了亲就开始肆无忌惮了吗,这么折腾也不怕把自己折腾进庵堂去。虽说无故退亲会惹来闲话,可是姑娘品行不端想要退亲还是没问题的,顾诚之若是退亲照样有大把的人想把女儿嫁给他,可董大姑娘就只能进庵堂了。 “那婆子说前天晚上董大姑娘躲在屋子里哭了一夜,就连董大太太敲门都没开,第二天出来就开始闹着要退亲。”常山顿了下又道:“董大姑娘又是闹又是哭,之后就抱着董大老爷的牌位不撒手,董二老爷去了一次,说她不嫁顾三爷就直接进庵堂吧,刚说完董大姑娘就抽了腰带要上吊。把人拉下来后就又开始哭,一边说她死也不嫁,一边骂董二老爷狼心狗肺要逼死侄女。董二老爷听不下去便走了,之后就没再回来过。” “……”楚君逸知道这姑娘能折腾,但是也没想到她这么能折腾。 董二老爷对寡嫂侄女肯定还是会照顾的,但他真不是圣母,被个晚辈指着鼻子骂,这脸面都丢到地上踩了,没当场抽她两耳光真算的上是气度好。 “你接着说。” “从昨天闹到了今天,卫南伯府周围的人几乎都知道了,主要是董大姑娘叫喊的声音太大,外面的人又因为顾三爷的事一直关注着卫南伯府。”常山看着楚君逸抽搐的嘴角,觉得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声音能从内院传到府外,绝对不是一般的音量能做到的,而且喊话里信息量还巨大。 “今天从下午开始,卫南伯府又开始闹起来了,因为董二老爷说董大姑娘和顾三爷的亲事已经退了。又说董大姑娘私德有亏,顾家怜惜她退了亲后不好找人家,所以提出让顾二爷娶她。还说若是她还不愿意嫁,那就去庵堂吧,董家不缺她一个姑娘。” 楚君逸斜靠着椅背,一只手正支着下巴,另一只手则是屈指敲着椅子扶手,在听到常山说是顾家提出让顾二爷娶董大姑娘时,坐正了身子皱着眉道:“等等!我记得顾二老爷才过世五个月,顾二太太更是连百日都未到,顾二爷就算是大房的人,那九个月的孝期还是要守的,这亲事……要怎么定下来?!” 董二老爷会这样说,那就是顾家给了准话,可顾二爷作为侄子也有九个月的孝期,顾家……这是要干什么? “听说是先定亲……等九个月的孝期过了之后再成亲……”常山也觉得这话说的牵强,若说顾三爷是为保国家不受天灾困扰而成亲,那还算是情有可原,至少在他看来并没有那么反感,当然这事的前提是另一个人不是他家六爷…… 楚君逸只觉得自己的三观又被顾家给刷新了一遍,顾家到底要做什么?!怎么一直在坑自家人呢?!他们都快坑死顾诚之了,结果坑了一个还不够,连带着大房的儿子也一起坑! 这还是亲人吗,仇人都不见得有这么狠的,顾家那几个能做主的人不会是被顾家的对手给夺舍了吧! 常山见楚君逸神情怪异,也反应过来自己没把话说清楚,连忙道:“顾家的意思是兄长没定亲,下头的弟弟就要成亲,这事说出去不好听。而且董大姑娘退亲后没有着落,让她嫁给顾二爷也算对董大老爷有了个交代,就算顾三爷在定亲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现在只是表个态,把亲事定下来,那九个月的孝期还是会守的,等到孝期过了便迎娶董大姑娘。” 楚君逸觉得他的脸都要瘫了,这种话有人会信?!顾家坑起自家孩子可是一点也不手软,现在说这种话有谁会信! 顾诚之这种情况都有可能会被人戳脊梁骨,而顾二爷便是等孝期过了在定亲也是没问题的,非要在孝期内定亲,这不孝不仁的罪名可是背定了!而且还是为了董大姑娘那种没脑子的货色背上这种罪名,日后家宅不宁是肯定的! 顾家人到底是有多恨顾二爷,难道他不是顾家的种?! 而与楚君逸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一人。 在顾府的一间书房里,有一个人正坐在书桌后面,虽然穿着粗布麻衣制成的孝服,却一点也不损他的气质。他身上带着浓重的杀伐之气,却又混合了些许书卷气息,让他看起来有些矛盾,但也淡化了那股子血腥味。 他的神情平静,手中拿着一本书,好似看得认真,可站在桌前的两个人却知道,几个时辰之前,这本书就翻到了这一页。 “所以说,老二和董氏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他抬头看向说话的人,眼中寒芒一闪,原本带着的书卷气犹如是错觉一般消失无踪,徒留下血腥气扑面而来。 “是的,已经换过了庚帖,说好等过了孝期便成亲。”回话的是位二十多岁的男子,长相普通,态度恭谨,他回完了话便垂下了头。 他冷笑了几声,声音里带着的寒意甚是惊人,将手中的书丢到桌子上,看向前面站着的人问道:“你们说,老二会不会是胡姨娘偷人生的?!” 胡姨娘是顾二爷的生母,也是顾大老爷的爱妾,在生顾二爷的时候难产而亡。 桌前的两人都跟木桩一样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谁都不说话,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这都恨不得让他万劫不复了,我那二哥竟然还说什么父母命不可违……就没见过这么蠢的,正好和董氏凑成一对,蠢货配蠢货,绝配!”后面的话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他是真没想到会被董氏这样捅了一刀,楚大太太来提亲时他没有得到消息,过后听到也不算意外。因为肯定会有人想走楚家的门路坑他一把,楚家会来下聘也在意料之中。 若没有董氏来这一手,他有婚约在身,便有足够的时间周转此事,就算顾家想要答应,那也要有所顾忌。 重婚是重罪,若是在他与董氏婚约还在时又和楚家定亲,那不只是他,顾大老爷和顾大爷也就都完了,在这一点上顾老太太还是能想明白的。 结果董氏那个蠢货竟然闹着要退亲,她那种闹法顾家如果还不退亲,以后就真的不用出门了,就天天在家当乌龟吧! 与董氏的亲事退了,那与楚家结亲自然是没有妨碍,至于是男是女、是嫁是娶…… 想要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只是和男人成亲还是不够的,在孝期内定亲成亲都是污点,最重要的是……他眼中冷的快要结成了冰,一想到顾家人的反应便像是被千刀万剐般的疼! 他们竟然会想要让他嫁人,他的亲人竟然会想让他像个女人一样嫁给一个男人,入别人家的族谱,当别人的妻子!他只是想到这些,便觉得自己快要被胸中的怒火给吞没了! 他们想把他困在后院那一亩三分地里,想让他每天和那些女人去勾心斗角!他们想要毁了他,不只是仕途,还有他的尊严和他的整个人! “三爷,接下来该怎么办?”一个二十岁出头,略有些俊俏的男子问道。 “老太太不是说过了吗,这是为国为民的大事,于公于私我都不能拒绝。她老人家亲口定下的亲事,我这做孙子的总不能忤逆不孝,只为一己之私而弃国家大义于不顾,然后便去悔婚吧!”他眼中深沉得吓人,眼底似连接着无底深渊一般,“我也想看看,他们还能拿我顾诚之怎么办!” 第6章 雷霆震怒 过了夏至,天气渐渐开始炎热起来,近两日一直阴着天却不下雨。 京城中的百姓总会时不时的抬头看上一眼,邻省干旱,就连京城附近也有段时间没有下雨,虽说旱情蔓延不到京城来,可总有人会想着若是能下场雨就好了。 而在皇城中的乾清宫内,却是正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或许这样说已经不足以形容此时的气氛。 皇上坐在临窗的暖炕上,脸色阴沉的可怕,值班的小太监恨不得自己就是根木桩,都在努力的降低存在感,就连落下的汗珠也不敢抬手抹去。 “还没到吗?”皇上看向旁边的小太监问道,那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寒意。 “还没到,应该是快了。”小太监连忙抬眼瞄了一下门外才回答,可心里却直打哆嗦,就算知道这怒火不管他的事,听到皇上的话,他的汗还是下来了。 而乾清宫的总管大太监,陈公公却端了一杯茶来到皇上的旁边,轻声道:“皇上,喝口茶润润喉吧。” 皇上看了他一眼,接过茶喝了两口,然后便死死盯着那茶杯,双唇紧紧抿着。 突然,他抬手把茶杯摔了出去,好似气急了一样,深吸了几口气后,又咬着牙问了一句:“还没到吗?!”语气中还带着些许凌厉。 小太监都快把脑袋缩进腔子里了,他又看了一眼门外,答道:“还没有……” 陈公公一直站在旁边,皇上问话时他则是给另一个小太监递了一个眼色,让他把那茶杯收拾了。那茶杯本就是给皇上摔的,若不让皇上先出出气,这段时间搞不好就会有谁要倒霉,皇上的怒火还是对着正主发吧。 就在皇上怒火难消之时,一个小太监跑进来通报:“皇上,顾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皇上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这小太监一直低着头,听到皇上的话便退了出去,出了门后撒丫子的跑去传话,只求离这里远一点。 顾大老爷这两天心情不错,皇上传他进宫时还想着会是什么事情,若说最近能有什么让皇上上了心的,应该只有他那侄子的亲事了。他那个弟弟把皇上交代的差事给办砸了,皇上虽说是没有怪罪下来,但他还是怕皇上会迁怒与他,他坐到这个位置不容易,能安稳下来才是最要紧的。 皇上没有明说他对顾二老爷和顾诚之心存不满,可那时分明已是雷霆震怒,如何还会重用与他。去南行山的都是皇上的人,可带回来这种卦象就已经表明了皇上的意思,他作为臣子自然要识趣。 现在顾诚之的亲事也定下来了,他的官职也会有人帮着留意,等顾诚之嫁进楚家,也算是除了一个祸害,至少不用担心皇上随时随地的盯着顾家。 他这也算是帮着皇上解决了一块心病,也不知皇上会如何奖赏于他。 顾大老爷一路优哉游哉的到了乾清门,等着回去通报的小太监都快要恨出血来。万岁爷在里面大发雷霆,他们都要缩着脖子过日子,可这位罪魁祸首还敢不紧不慢的晃荡过来,就没见过这么作死的。 他一见到顾大老爷的身影,确定没认错人便像被狗撵着似的去见了皇上。 “……”顾大老爷本还想和那位公公套套近乎,问问圣上此次召见所为何事,结果这人一看到他便跑了,他心里突然泛起一丝不安。 传话的小太监去的快回来的也快,没一会儿便又跑了回来,见顾大老爷还站在那里等着,也不敢耽误,喘了几口气后直接道:“皇上让您进去。”说完又低着头往回走。 顾大老爷心中不安,掏出块银锞子偷偷递给带路的小太监。 银子重要还是命重要,这一点小太监分得清楚着呢,这银锞子他是不敢收的,连忙又退了回去。 见这银锞子都送不出去,顾大老爷心里一凉,暗道不好,连忙轻声道:“公公,公公,你看这……可是皇上……”这话还不好明说,只能这样询问。 小太监看着他,是一点同情也生不出来,只觉得皇上这气是白生了,感情这位还不知道自己踩了多大一颗雷,这脑袋是被虫给蛀过了吧。 他要把皇上看重的顾三爷给嫁出去,竟然还问他皇上是怎么想的,不用问也该知道,皇上现在肯定是想把他也打个包给嫁出去。这智商,没救了! 两人一路无话的到了乾清宫,或许应该说是顾大老爷一直想要套话,可小太监死活不开口。 到了殿外,和皇上只有一墙之隔,就算在想问什么也是不能问了,顾大老爷恭敬的站在门外,却用眼角偷瞄殿内的情况。看到一个小太监一脸死了爹的灰暗表情,他心里“咯噔”一声,又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看死人,顿时汗就冒了出来。 刚才带路的小太监又进到殿内,顾大老爷听到他说:“皇上,顾大人已经带到。” “让他进来!”皇上的声音冰寒刺骨,好似一把利剑捅进他的胸膛,顾大老爷有点腿软。 他舔了舔唇,深吸一口气后才走进殿中,他低着头,在看到皇上时跪了下来,“微臣,参见陛下。” 皇上忍了许久的怒火终于找到人烧了,可看着顾大老爷跪在那里,又觉得这火发不出来,就像还有层窗户纸没被捅破一样。他这气憋了这么久,就连手都有些抖,只恨不得也摔他一茶杯,眼睛扫过四周,却发现没有一样可以当做暗器来用。 陈公公在旁边突然有些庆幸,还好刚才那杯茶被皇上给摔了,若是砸到了顾大老爷头上,出了事也就闹大了,现在皇上气急了也只会臭骂他一顿。 顾大老爷跪在地上,头顶着上面射过来的灼热目光,心里直打鼓,也不知怎么就惹得这位爷不痛快,他可是才帮着他解决一个难题! “你给顾诚之定了亲,是吗?!”皇上看着他缓缓说道,声音里还带出了磨牙声。 顾大老爷心里飞速的转圈,想着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要正着回答还是反着回答?难道皇上对他办的事还觉得不满意?心里想着这些,嘴上却是说道:“是的,微臣已为他定下了亲事,已经在选最近的良辰吉日,只等到时便让他成亲。” 殿中的大小太监一齐默了,皇上现在就是个烧开的水壶却被堵住了壶嘴,顾大老爷拎着一桶凉水就浇了上去,不炸才怪! 顾大老爷仿佛觉得一桶凉水不够劲儿,又上赶着泼了一桶油,“此事,家母也是同意了的,她老人家与楚大太太商定的亲事,换得庚帖,只等着下聘迎亲了。” 皇上是真的忍不了了,看周围没有东西可以用来砸他,便站起身来快步走了过去。 顾大老爷见气氛不对,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只见皇上的脸黑如锅底,双目冒火,看神情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来到他面前的皇上却不管他是不是在愣神,抬脚便把人踢飞了出去。 顾大老爷是个真正的文人,一点武艺也不会,或许应该说是在文官家里很少会有人练武,文武界限分明,像顾诚之那种文武双修的才是真正的异类。 皇上的武艺算不得高明,可现在却是怒火中烧,把潜能都给激发了出来,平时做不到的事情,现在却是做到了,比如一脚把人给踢飞了。 陈公公见此情况,连忙上前拦住皇上,口中念叨着:“皇上,皇上,龙体要紧呀!”把人劝住后,还给旁边的小太监打了个手势,让他去看看顾大老爷的情况。 顾大老爷趴在地上,只觉得哪哪都疼,最让他心惊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怎么会惹得皇上生那么大的气?!他撑了两下也没爬起来,实在是疼得厉害,小太监过去的时候正好帮了把手,把人给扶了起来。 皇上还在一旁恨恨的看着他,顾大老爷也不敢站,只得又跪了下去,一边磕头一边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这一脚踹下去可比摔几个茶杯解气多了,皇上发泄之后理智也回来了,看着顾大老爷便是一声冷笑,“恕罪?爱卿何罪之有,说来让朕听听!”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还不知自己在气什么,就是这么个玩意儿,就是这么个玩意儿把顾诚之给坑成这样! 顾大老爷有些卡壳,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能让皇上气成这样,现在皇上问起来他也回答不出来,只能支支吾吾的接着磕头认错。 皇上看着他便觉怒从心起,只恨不得在上去踹上几脚才好,陈公公一看到皇上的表情,又连忙劝道:“皇上,顾大人只是,只是……”后面的话他也说不出来,要他说就是顾大老爷蠢到家了,皇上的心思一个也没猜对,而讨厌的事情却做了个全。 见陈公公都说不出话帮着开脱,皇上的精神异常冷静,可脑中怒火都快窜出天灵盖了,他对着顾大老爷吼道:“谁借给你的胆子让你去给顾诚之定亲!你弟弟尸骨未寒你这做兄长的就对他唯一的儿子下手,你也不怕半夜被鬼敲门!你的良心呢,都被狗吃了吗?!” 顾大老爷心里打了个激灵,脑袋有些蒙了,这不是皇上的意思吗?!不然他怎么会这样做,那些人明明说是皇上的意思呀!难道这中间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第7章 罢官 “孝期定亲是多大的罪名,你也敢让他去背!你到底有没有把他当成是你的侄子?!就算是对个陌生人也没有这么狠心的!你弟弟对你可有半分不敬,你竟如此狠心的去坑他唯一的儿子!”皇上一直想要压着怒火,可看到顾大老爷那一脸迷茫的样子就更是生气。 顾大老爷是真迷茫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皇上已经厌弃顾二老爷,这是顾家上下都知道的。他是不喜欢顾二老爷,可也没想过让他去死,但他死后还要连累顾家,那他肯定是不会允许的! 他才正值壮年,下头还有儿子,不可能拿顾家去填顾二老爷犯下的错。 顾二老爷百日过后,尤其是在顾二太太自缢之后,他能明显感觉到皇上对他的冷漠,他已经尽可能的照着皇上的心思去做了,可是一点成效也没有。 等到去南行山的人回来,才算是给他敲开了一扇窗,原来只是顾二太太的死是不足以消了皇上的气。也是,一个女人成不了气候,顾诚之还在,皇上的气便无法全部消掉。 他也曾犹豫过,毕竟顾诚之是他弟弟唯一的儿子,若是和男人成亲那可就是绝后了。可这卦象是皇上的意思,他在犹豫也要想想顾家,想想他的儿子。 而且那些人说过,皇上只是想断了顾诚之的仕途,不在让他去皇上面前晃荡,这事做好了,皇上肯定是有奖赏的。不然,他也不会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在孝期去给顾诚之定亲,能活着就好,以后在纳上两房妾室,他也算对得起顾二老爷了。 今天在见到皇上之前,他也想着是不是皇上心情大好,打算奖赏于他。可万万没有想到,等来的却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怒叱和那毫无征兆的一脚。 “朕早就说过那卦象是胡说八道,你竟然把朕的话当成是耳旁风!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去和楚家结亲?!你这等不忠、不悌、不仁、不义、不慈之人,有何颜面留存于世,有何颜面在朝为官,又有何颜面去见你九泉之下的弟弟!”皇上只是看着他,怒火便往头上冲,他是真没想到顾大老爷有这个胆子,竟然当他的话是放屁! 顾二老爷有多敬重这个哥哥,他一直看在眼里,所以哪怕是顾大老爷能力一般,他也给安排了一个不错的位置。 结果呢,结果就是顾二老爷刚刚离世几个月,他就逼死了顾二太太!他以为拦着他的人不让查,他便不知道真相了吗?!他看着顾阁老的面子,看着顾二老爷的面子,看着顾诚之的面子想着给顾家留点颜面,结果他们就这样打他的脸! “你这等目无君上、心狠手辣、无才无德、又贪得无厌之徒,朕怎敢在让你做官去为祸百姓!来人!”皇上怒到极致反倒是冷静了下来,和这么个东西生气真是浪费时间浪费感情,最重要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你在气什么! 这种没眼色不听话的东西,他凭什么还要留下他吃朝廷的俸禄! 顾大老爷完完全全的傻了,他被皇上那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给骂傻了,没得到赏赐还把官给丢了,他都不知自己该找谁哭去。看着皇上传下了旨意之后又坐到了暖炕上,他这才回过神来,跪在地上便往前爬了几步,结果却被小太监们给拦了下来。 开玩笑,皇上可还在气头上呢,就这么让顾大老爷扑过去,他们还要不要脑袋了! “皇上,皇上!臣没有,臣真的没有呀!臣会给臣那侄子定亲真的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不曾有半点私心!臣,臣……”顾大老爷爬不过去,只得一边磕头一边哭诉,他是真的觉得冤枉,他从没想过皇上不是给他赏赐,而是要给顾诚之出头,若是知道,若是知道…… 皇上听他如此说,怒火又窜了上来,只恨不得在踹上几脚。顾阁老品行高洁,他也相当敬重,结果却生出了这么个东西来!顾二老爷从未对他有半分不敬,结果他却要让他唯一的弟弟绝后! “没有私心?!这话说出来有谁会信?!你当朕是傻子吗?!有谁去过顾府你以为朕查不出来是不是,他们和你说了什么你以为朕不知道是不是?!”皇上真是恨极了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东西,本已经不想和他生气了,可被他当着傻子戏弄真心是没法忍! 见顾大老爷还想哭诉表忠心,皇上只觉得恶心,他挥了一下手道:“架出去!” 看着他还想开口,又皱眉道:“堵嘴!” 小太监手脚麻利的把人按住,拿着帕子堵住了嘴,几个人合力把顾大老爷给架了出来。直接把人送到了乾清宫的侍卫手里,告诉了他们皇上的意思之后,看着顾大老爷被拖走,直至身影消失才回到殿中。 此时乾清宫的氛围已经好了很多,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稍微动一下就会被炸。 皇上坐在暖炕上,神情中仍然带着些许恼火,但总的来说已是平静了下来。 小太监一进殿中便见皇上看了过来,连忙回道:“回皇上的话,顾大人已经被侍卫拖出宫去。” 皇上的脸色又缓和了几分,随后皱起了眉思索片刻才道:“宣顾诚之进宫。” “是。”小太监应了一声便要出去,还没等走出去,又听皇上说道:“等等!” 他连忙停下脚步,站在原处等皇上的吩咐。 皇上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叹了口气,“明天早上去顾家传话,让顾诚之进宫。” “是。”小太监又应了一声,便低头回到原位站好。 皇上此时是彻底平静了,脸上一点情绪也看不出来,他屈着一根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旁边的炕桌,眼睛微微眯起,口中轻轻地吐出几个字:“顾家,楚家……”然后便是一声冷哼。 周围的大小太监都低着头,殿中寂静一片。 且说顾大老爷被侍卫拖了一路,引得无数异样的目光,到了皇城外,侍卫们松开了手,还好心的帮他把口中的帕子抽了出来,拱了拱手道:“得罪了,不过顾大人也知这是皇上的意思。” 顾大老爷气得浑身发抖,抬起手指着眼前几人却是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得一甩手便转身离开。顾家的马车就在这附近,他还要赶紧回府和顾老太太商量一下该怎么办呢。 几个侍卫看着顾大老爷离去的背影,却是一点同情也生不出来,抖了半天连个屁都没有,不怪被人看不起。 皇上有多看重顾二老爷,他们这些天天在跟前的侍卫心里都有数,若不是早逝,那以后内阁之中肯定会有他的位置。 而顾诚之那种衷心、有能力的人也确是值得佩服,哪怕心里泛着酸也不得不说一声这是条汉子。他们这些侍卫也算是武官范畴里的,对于能够上阵杀敌的将领都有些羡慕。 顾诚之那样忠心为国,结果却被亲大伯给坑了,现在面临要嫁人的困境,他们也只能在心里惋惜。 “行了,热闹也看够了,赶快回去吧。”其中一个侍卫道,其余几人也是点头,便一齐往回走。 顾大老爷火烧屁股一样的回了顾府,下了马车就直奔顾老太太的院子,到了地方进了屋,发现顾老太太正逗弄着他的小孙女。 他皱起眉头冷声道:“把姐儿带下去!” 旁边的嬷嬷看了顾老太太一眼,见她点了头,便把孩子接了过来,行了礼便要退下。 “都给我仔细照顾着!”顾大老爷看着她们抱着孩子,又忍不住吩咐了一声。 顾大爷成亲几年就生了这么一个孩子,哪怕是个闺女,那也是他的亲孙女。 皇上今天说的话,他别的没听进去,只那一句“你也不怕半夜被鬼敲门”被他给记住了,他是不怕顾二老爷来找他,可小孩子不能沾阴气,还是小心些的好。 嬷嬷和丫头带着大姐儿离开,顾老太太皱着眉问道:“儿啊,可是出了什么事?今天不是皇上召你进宫去吗?难道和楚家定了亲,皇上还不满意?” “娘……皇上,皇上他……”顾大老爷脸色难看,都不知该怎么去说。 “慢慢说,不要急。”顾老太太还是心疼儿子,看他神情实在是难看,便拉着他在身边坐下。 顾大老爷坐下后,深吸了几口气,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事情都说完之后,顾老太太极为震怒,当下便要起身进宫面见太后。 顾大老爷连忙把人拦了下来,“娘!您就别添乱了!后宫不得干政,太后不可能会管前朝的事,而且我们做的事情皇上已经都知道了,这事若是被捅了出去,我们一家老小就都不用出门了!” 把顾老太太扶回去坐好后,顾大老爷又道:“皇上现在是看着爹、弟弟和老三的面子,才只是罢了我的官,若是我们再闹,以后就真的不好说了!” 顾大老爷能力是平庸了些,但也不是一点智商也没有,不然皇上也不会白养着这么个人。 之前是一直以为皇上已经厌弃的顾二老爷,他所有的想法都是以此为出发点的,结果今天皇上给顾诚之出了头,那就代表他之前做的都是错的。皇上没有厌弃顾二老爷,没有厌弃顾家,也没有厌弃顾诚之…… 顾大老爷又回想了一遍顾二老爷去世之后他所做的事,后背瞬间便被冷汗浸湿。若真是如此,那顾家可就真的完了…… 顾老太太听儿子这样说也是急了,她是外命妇,只能见到后宫女眷,可后宫不得干政,就是见了也没用。她又见不到皇上,可儿子的官职可怎么办呀,难道以后就要一直白身下去?!阁老的儿子是白身,这像什么话?! “那,那,那让老三去和皇上说?!对,就让老三进宫见皇上,说他是自愿嫁到楚家的,不管你的事!这样皇上就没理由罢你的官了!就这样,快,快去叫老三过来!”顾老太太现在是急的有病乱投医,什么昏招都能想得出来。 顾大老爷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看着顾老太太,他是真的觉得在这种时候能说出这种话的那绝对是朵奇葩,“娘,你没病吧!老三现在都恨不得把我剥皮抽筋了,你让他进宫去帮我说话,也不怕他直接跟皇上告上一状,然后就把我给发配了!” “我是他祖母,你是他大伯!”顾老太太理直气壮道。 “现在顾家全家捆到一起,在皇上眼里也比不过一个顾诚之!”顾大老爷这次进宫是真的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看重。 “那,那怎么办啊……”顾老太太又是委屈又是心疼,低头开始抹眼泪。 顾大老爷无奈的叹道:“走一步看一步吧。”他现在就是想不认命也不行了。 第8章 看重 第二天早上,顾府迎来了一位贵客——乾清宫的传旨太监,朱公公。 “顾大老爷不用多礼,杂家是来请顾三爷的,皇上宣顾三爷进宫见驾。”朱公公皮笑肉不笑的和顾大老爷寒暄的几句便问道:“顾三爷可在府中?” “这,这,公公有所不知……老三,老三他病了,病的下不了床,所以,所以……”顾大老爷是真不想让顾诚之进宫,只想着在顾诚之来之前把人打发走。 “病了?”朱公公似笑非笑的看了顾大老爷一眼,把他看得汗都快流下来了。 “朱大人,久等了。”顾诚之走进院中,对朱公公拱了拱手,看都没看顾大老爷一眼。 “哪里哪里。”朱公公回了一礼,又见他穿着深色常服,心中更是满意,便道:“顾三爷看着身体无恙,那便好,皇上甚是想念三爷,今儿个特意让杂家来顾府传话,让三爷进宫面圣。” 顾诚之颔首道:“有劳朱大人特意前来,顾某现已收拾妥当,随时可以进宫。” 朱公公点了点头含笑道:“那便走吧,也省的皇上久等了。” 顾诚之比了个请的姿势,然后便与朱公公一齐往外走。 “朱公公!”顾大老爷见他们要走,下意识的想要挽留,可把人叫住之后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道:“那个,诚之此次进宫,劳烦朱公公看顾了。” 朱公公扯了扯嘴角,“顾大老爷多虑了,三爷会进宫那是皇上的意思,若论起看顾,那也是皇上想要看顾的。” 昨天皇上在乾清宫大发雷霆,当时他并不在场,不过当时的事情已经传遍宫中,他如何会不知道。 本以为这顾大老爷当了这么多年的官,最基本的眼色还是能看得懂的,现在看来也不怪皇上那样生气,就看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就知道昨天的事根本就没让他长记性。 顾大老爷的脸有些僵,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确是如此确是如此,皇上看重诚之,那是他的福气。朱公公慢走,朱公公慢走……” “……”朱公公觉得他刚才还是高估了顾大老爷的智商,这种蠢货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朱大人,还是快些进宫吧,皇上怕是等急了。”顾诚之冷眼看着顾大老爷犯蠢后,对朱公公道。 “是呀,皇上怕是要急了,昨儿个皇上可是喝了4杯茶才等到顾大老爷,晚上却是精神的睡不着。今儿个还是让皇上少喝几杯茶,晚上睡个好觉吧。”朱公公笑着说道,眼角却撇着顾大老爷。 顾诚之的那句“朱大人”是把他叫的浑身舒爽,哪怕只是个面子活,那也要肯做才行。顾大老爷一直“公公”、“公公”的叫着,还连着姓一起叫,让他瞬间有种成了“猪公”的感觉。要说这人还真是怕有对比,和顾三爷一比,顾大老爷瞬间成了渣废。 俩人一起出了院子,朱公公在临走前还轻飘飘的留下一句:“对了,皇上吩咐过,此次来顾府,发生的所有事、说过的所有话都要给皇上复述一遍,顾大老爷你……好自为之吧。”然后便不再理会他那青白交加的脸色。 顾诚之到乾清宫时,皇上正在桌前看一幅画,见他进来便直接道:“过来,帮朕来看看。” 听皇上如此说,顾诚之也不会扫兴的非要跪下行礼,他走到皇上身边,看到桌上的画时,右手立刻攥成了拳头,双唇紧紧的抿着。 皇上也不管他是何反应,只是又看了一会儿那幅画,问道:“诚之觉得,这幅画如何?” “自然是好。”顾诚之也盯着那画看了许久,最后轻声说道。 “是呀,这画自然是好的。”皇上轻叹一声,将画卷了起来又塞到了顾诚之手中,“淮仁惦记这画很久了,当时朕说过,等他回来便将这画给他,可惜……”东西是被顾诚之带了回来,可人却永远留在了外面。 顾诚之愣愣的看着手中的画,胸中又是气愤,又是憋闷,可都无法宣泄出来。 顾二老爷名为淮仁,若是相熟好友多半是互称表字,可皇上与顾二老爷自幼相识,那时还未取表字,自是只能叫名字。等到后来取了表字,又因这名叫了十多年,早已习惯便一直未改。 皇上坐到了暖炕上,看着呆愣中的顾诚之,心中也多了几分伤感。 顾阁老教导过他,他幼时便认识了顾家兄弟,虽说他与顾大老爷年龄相近些,可却与顾二老爷格外投缘。 缘分这东西真的是很奇怪,顾二老爷与他见面次数不多,可每次都让他有种遇到知己之感。 顾二老爷的很多观念都会与他不谋而合,所以当他高中探花之时,他更是高兴喜悦。这是个能臣,是个能帮着他治理江山的能臣! 等到他登基为帝之后,两人更是合作愉快,他的治国理念顾二老爷都是理解并且赞同,就连他的儿子都是个文武全才的好苗子。 可现在……顾二老爷不在了,就连他唯一的儿子他都没保住…… 顾诚之呆愣了一会儿便回过了神,转身看到皇上看着他的眼神中带着伤感,他轻声唤了一声:“皇上。” 皇上眨了眨眼,将眼中的情绪收了回去,再看向顾诚之时却带上些许慈爱,“朕已经派人去了南行山,让他们把鹤归道长带回来,那卦象朕是不信的,但现在传的沸沸扬扬,总要从根源处掐死比较好。” 顾诚之想了一下,也点头道:“这样也好。”如果鹤归道长能推翻之前的卦象那自然是好,若是他还坚持那个卦象…… “他会改口的。”皇上说的很平静,顾诚之能想到的事情他自然也能想到,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会让他改口的。 顾诚之轻笑着作了一个揖,口中还道:“那便多谢皇上了。” “你呀!”皇上见他这样也是笑了,笑过之后却突然问道:“你可曾怪过朕?” “皇上何出此言?”顾诚之是真惊讶,可看到皇上的神情便明白了过来,皇上是真的拿顾二老爷当朋友,可现在顾二老爷死了…… “皇上多虑了。”顾诚之面对顾家人时,胸中会出现无法宣泄的怒火,可对着皇上不会,“皇上从未有任何对不起我爹、对不起我的地方,自然也说不上什么怪不怪。忠君、爱国,这是祖父在世时便一直言传身教的,我爹从未怪过您,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我自然也是一样,不然也不会去边关,哪怕我战死在那里,也只会觉得我对得起祖父、对得起我爹、也对得起您!” 皇上自然能听出这话是真是假,顾诚之和他爹一样,都喜欢说这种平淡无奇却会感人肺腑的话。现在听到顾诚之这样说,他心中也能轻松许多。 “士为知己者死,我爹就算不是为了皇上,只为了那个赏识他、认他为友、让他能一展抱负的人,他也会心甘情愿的去那一趟。所以,皇上可以不必自责。”顾诚之知道顾二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自然也知道他会怎样去想,所以他从来就没有怪过皇上。 他会怪罪的只有那些对顾二老爷动手的人,只有那些伤害他重视之人的人,只有那些想把他打进深渊的人。 皇上见他如此说便呆了一下,随后闭上了双眼,等了好一会儿才睁开,“行了,你在宫中也呆了有一会儿了,回去吧。” “是。”顾诚之看得出皇上的心结已经解开了许多,剩下的就只能他自己想开才行,现在应该是想要一个人呆一会儿。 顾诚之行了礼之后便要离开,却又听皇上道:“你有空也来看看朕,顾家那边不用管他们,有事朕给你担着。” “是,诚之明白。”顾诚之笑着应道,之后便跟着小太监离开了。 顾诚之走后,皇上看向了朱公公,朱公公把去顾府之后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皇上听后便是一声冷笑,“蠢货!” 朱公公低着头,不再言语。 小太监带着顾诚之往外走,口中还道:“三爷不必担心,皇上很看重您的。” 顾诚之笑着点头,他也知道皇上是看重他,可他也没有忘记那个人是皇上。 皇上这次之所以会生那么大的气,有顾二老爷的原因,也有他的原因,但更多的却是皇权被人侵犯。 他不否认皇上对他的赏识和看重,但他首先是个皇帝,其次是位上司,然后才是一个疼爱他的长辈。 顾二老爷出京帮皇上办事,结果却是被人杀害了,他情愿让人远赴千里把东西交给自己的儿子也不敢让人带着回京,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而出事之后便散布开来的谣言、顾二太太的死、以及鹤归道长的卦象,每一件事都在挑战着皇上的神经。 只能说顾大老爷是真的点背加踩雷,皇上刚发话说卦象不可信,他就冲上来狠抽了皇上一耳光。这巴掌打得够疼够狠,直接把皇上的脸都打肿了。 皇上从来都不是圣母,被臣子一耳光抽在脸上,不扒层皮回去都对不起他做了那么多年的皇位。至于为什么是顾家而不是楚家,那只能说皇上和顾大老爷熟呀,就是熟人打的才最疼。 当然,这其中也有为顾诚之考虑过,若是这婚事真的没办法解除……那皇上动了楚家的人,以后他在楚家搞不好会受气,虽然他不是会受气的性格,但皇上还是为他忍下了这口气。 皇上对他,是真的很好……顾诚之心里想着,人已经到了皇城外。 “顾三爷慢走,小的这就回去了。”小太监笑着对他行了个礼。 顾诚之也是颔首笑道:“劳烦公公了。” 小太监也点了下头便转身回去,心里还想着:难怪他们都喜欢和顾三爷说话,这气度、这规矩,哪怕是说话的语气都让人觉得舒服。 出了皇城,顾诚之突然生出了一瞬间的茫然,不知该去往何方,他就像是一叶扁舟在水中游荡,却始终找不到可以停靠的岸边。家不像家,亲人不像亲人,他还能去哪里呢…… 失神也只是一瞬间的事,顾诚之脚步都未曾停顿的往前走着,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第9章 道长进京 时至五月下旬,天却一直没有放晴,空中总是飘着厚厚的云层,可就是不见下雨。 顾诚之坐在书房里,眼睛虽然是盯着手中的书,可心思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昨天皇上派人给他传话,说是去南行山的一行人今天便会进京,若说他不在意,那肯定是骗人的。 生于书香世家,本应是走科举一途,可他偏偏跑到边关去参了军,就是因为无论文武,他都能走出一条光明大道。可现在,他的前程仕途几乎断绝,还是他的亲人亲自下的手。 而此时,他唯一的希望便只有鹤归道长改口说之前的卦象是假的,只有这样才能毁掉坚持这桩亲事的唯一理由……可鹤归道长真的会改口吗? 不是他不信皇上的话,只是这卦象本身就有些问题,他总觉得这卦象不是那些人做的手脚。最开始是因为太过气愤而忽略掉了,可现在冷静的一想便能发现这里面存在着的不寻常…… 顾诚之轻叹一声,将手中的书丢到了桌子上,反正也看不进去,逼着自己也没什么意思。 书房外突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顾诚之扭头看去,却是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 那两人的神情都有些凝重,疾步走进了书房,对着顾诚之行了一礼,然后回道:“三爷,去南行山的人已经进京,鹤归道长也被送进了皇城。” 进来这两人名为杨云、王辉,都是顾诚之在边关时收的副手,虽然武艺不行,但是处理文件资料却很是不错。顾诚之回京时,两人也一同随行,本想着是回来帮把手的,谁知会摊上这么些个情况。 杨云是个长相普通,年纪将近三十的高大壮汉,而王辉则是一个长相有些俊俏,刚刚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 “说吧,还有什么?”顾诚之看他们的脸色便知带回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但这些事情早晚都要知道,从自己人口中听到总比从外人口中听到要好。 那两人对视一眼后,由杨云率先答道:“三爷,我们问过了一些没进宫的人,他们说鹤归道长听到皇上宣他进宫时表现得很平静,之后也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把南行山的事物都安排妥当,随后便跟着他们进京了。” 然后又由王辉接道:“有人在路上问过鹤归道长那卦象是真是假,可鹤归道长却说他从不作假,若是带回京中的是他卜算的那一卦,那便是真的,若是中间被掉了包,那便是假的。随行的人听了这话,也都不敢再问了。” 顾诚之微皱起眉,琢磨了一下这话的意思,然后问道:“你们觉得这鹤归道长是什么意思?你们觉得,他是想要说什么?” 杨云和王辉都低着头不说话,这鹤归道长摆明了是再说有人盯着他卜算的卦象,至于卦象的真假却只有进了京、见了皇上才能知道了。 顾诚之神色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便看向了窗外,目光游离了一会儿才道:“或许……我真的要准备成亲了……”他的语气平静,声音里没有不满、也没有气愤,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站着的两人顿时抬起头看着他,见他神色平静,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有王辉开了口:“或许,或许没那么严重……” “这话,你信?”顾诚之瞟了他一眼道:“我之前就一直奇怪,他们想要对付我的话,只要让那卦象说我是什么凶星煞神、邪魔附体之类,或是说这些个天灾都是我带来的,那皇上就算再看重我也会心中生疑。弄个什么姻缘天成,契定生死的卦象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除了给我添堵、想要把我困在后院以外,还能做什么。” “现在看来,确实是有人去找过鹤归道长,不过他应该是在之前便卜好了卦。而那些人看过之后大概觉得断了我的仕途,让我嫁到别人家,比杀了我更好,所以这卦才一直没有被人换走。”顾诚之顿了一下又道:“搞不好我还应该去道一声谢,至少留了我一条命在。”说道最后一句时,语气终于是带上了一丝嘲讽。 可他们却都听出了心酸,作为一个有能力、前途一片光明的男人,让他嫁人有时候是真的比死还要残忍。 顾诚之又呆了一会儿,然后对那两人道:“你们也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杨云和王辉沉默了一瞬,对着他又是一礼,便出了书房,把空间都留给了那个需要安静的人。 书房中寂静无声,顾诚之靠在椅背上,仰着头看着屋顶。不过是几年的功夫,所有的东西都像似错位了一样,让他觉得都是那样的陌生。 他一直觉得他很聪明、很厉害,论读书,他的天赋能让大儒都为之称赞,论武艺,就连边关主将都对他赞不绝口。他一路顺风顺水的活到18岁,却好似把运气全部用尽了一样,爹死了、娘也死了,而他却要嫁给一个男人…… 不是不生气、也不是不难过,只是还有那么多人盯着他看,哪怕是死,也不能让那些人看他的笑话。身为男子却要嫁与他人,这本身就够丢人的,可他不能为此就弯下背脊,否则,他一辈子也不能再站起来了。 在皇城东宫的书房里,皇上转了一圈又一圈,脸上挂满了烦躁。 而旁边的椅子上却坐着一个人,20岁左右的年纪,面容俊秀,气质沉稳,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好似大病初愈一般。这个人便是皇上的嫡长子,也就是当朝太子——晋容。 “父皇,您还是歇一会儿吧,别再转了。”晋容语气轻缓的道。 皇上看了他一眼,神情缓和了些许,可还是觉得烦躁得心焦,他叹了口气,转身坐到旁边的榻上。 “鹤归道长那边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晋容认真的问道。 “有办法的话朕至于这么生气吗!”一提起这事,皇上的火气便会往上窜,“朕都说过了,只要他肯去说那卦象是假的、被人调包了,他想要什么朕都会给他!可他就是梗着脖子不答应!刀都架到他脖子上了,他都不改口!还不能真把人给宰了,朕都快被他给气死了!” 整个京城的人几乎都在盯着鹤归道长,这人前脚进了宫,后脚就死了,这不是摆明了告诉众人这卦象有问题嘛! 晋容皱着眉思索着,这个鹤归道长为什么就是不肯改口呢?难不成卦象是真的?他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踢了出去,“父皇,那现在怎么办?这件事已经不好再拖下去了。” 从卦象出来到鹤归道长进京,中间过去了十多天的时间,外面的百姓议论纷纷,已经不能在靠引导舆论把事情压下来了。 再等下去,不管卦象是否为真,顾诚之的名声就该彻底被毁了,到时候不管他嫁是不嫁,引来天灾的名头肯定都会被扣到他的头上。 皇上咬着牙,在心里骂了无数遍,可就是想不出办法来,晋容能想到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会想不到。就是因为知道顾诚之的处境堪忧,他才会对顾大老爷发那么大的火。 若是还没有定亲,那一切都好说,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楚顾两家定了亲,外面还有那些人在盯着,鹤归道长若是出了事,都不用第二天,谣言肯定会满天飞起。 那些百姓不会去想顾诚之在边关为朝廷做了多少事,他们只会觉得他就是个自私自利、不顾百姓、不顾国家、任由天灾肆虐却不阻止的小人。 “南行山几十年都没出来蹦跶过,这次出来捣什么乱!”皇上想了半天都没想到办法,只觉得心塞的要命。 南行山上的道观在大晋朝建立之前便已经有了,没人知道是什么时候建立的。 大晋朝的开国皇帝在幼年时曾被南行山的道长救过一命,那位道长说他是帝星降世,而等他当了皇帝之后,便想封赏南行山,但却被拒绝了。南行山是不想和朝廷有太多的牵扯,但也从未拒绝过皇帝派人去求卦。 从开国皇帝之后,偶尔有大事发生之时,皇帝都会派人去南行山求上一卦,而卦象多半都能帮忙解决问题。 南行山虽然会对朝廷有一些影响,但皇帝们却约定俗成般的不去管他们,而那些道士也是识趣,从来不会跳出来胡言乱语。 “破天机,断人世”——这是某一位观主所提的字,现还挂在南行山道观的正殿大厅中。那位观主说过:窥得天机会削减人间气运,也让皇帝不要总是去求卦问仙,多为百姓做些实事比求得的卦象有用,此后的南行山便慢慢沉寂了下去。 上一次派人去南行山卜卦还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结果这次求到的却是这么个卦象。 晋容可不觉得事情会这样便算了,即使当时皇上没有派人去南行山,这卦象也有可能会被传进京中。从钦天监跳出来的那刻起,他们便比别人慢了一步,所以才落到这被动挨打的地步。 就在此时,一个小太监跑到了书房外,说是有要事求见。 被皇上叫进书房之后,小太监直接跪到地上,连忙道:“皇上,秦阁老求见。” “何事求见?”皇上皱着眉问道,他现在烦的不想管事,若是不那么重要便打算往后推推再说。 “奉天省近日连降大雪冰雹,致使田间种植的粮食作物大量受损,折子现已递到户部,只等皇上查阅批奏。” 第10章 妥协 在皇城的御花园中,皇上坐在亭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往水里投食。 这两天他很烦,不是一般的烦,自从鹤归道长进京,不,应该说是自从钦天监跳出来之后他就没有顺心过。现在奉天省又是大雪又是冰雹,下面的官员又开始新一轮的各种上折子,这次矛头是直指顾诚之……真是不能更烦! 鹤归道长现在还在皇城里呆着,皇上也不敢放他出去,只是一日派人去个五六遍,威逼利诱轮番上,就差派酷吏去严刑逼供了,可都这样了,那位鹤归道长依然坚守阵地,死不改口……皇上的心很塞…… 等喂到水里的鱼都快要翻肚时,皇上终于拍着手站了起来,陈公公连忙上前递了帕子,看着皇上擦了手后,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可是要回乾清宫?” 皇上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投向水中,等了一会儿才道:“去慈宁宫。” “是。”陈公公低头应是,便退下去安排。 对于皇上的到来,太后自然是很高兴的,这几天前朝事忙,她已经有好多天没见到儿子了。现在看到了人便拉着他前前后后的看了一遍,没胖也没瘦,就是眉心的那抹烦躁是怎样都掩饰不住的。 太后很是忧心的问道:“前朝的事有那么难办吗?看你都瘦了一圈了!”对太后来说,皇上只要是心烦心焦头疼了,那没瘦也是瘦了。 “母后多虑了,朕只是……唉……”皇上最后还是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看到儿子叹气,太后也是坐不住了,连忙拉着皇上的手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你可不要瞒着母后!” “真的没……”皇上刚想说没事,可看着太后那担心的目光,又有些说不出口,最后还是说道:“是因为顾诚之的事,那些大臣又开始上折子,这次……唉,反正情况不太好,鹤归道长也不肯改口……” 太后听到皇上这样说,当下也不说话了,卦象刚出来时,她也曾说过让他们成亲之类的话,结果皇上太子轮流来劝,她现在也不好在说什么。可看着皇上紧皱的眉,太后心里还是有些心疼,忍不住问道:“不能退亲吗?” 皇上摇头道:“楚顾两家肯定是不会退的,退了就是打自己的脸,而且这事……朕不好插手,现在外面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此时不管做什么都会生出多余的事来。” “那,那让他成亲呢?”太后又道。 皇上的脸色又沉了几分,随后吐了口气道:“不成!若是真成了亲,那他以后怎么办?!天天都呆在后院……这事不成!”将夫教子之类的话他是真的说不出口,他也不会让顾诚之落到这种地步。 “就算成了亲也不一定就要呆在后院呀,诚之是男子,怎么可以呆在后院呢!只是成个亲而已,我还没听说过有谁成了亲便不能科举、不能当官、不能带兵打仗的!他成亲之后照常走以前的路,别的事情不是还有你呢吗!你说他可以科举,他便可以科举,你说他可以当官,他便可以当官!无论是礼法还是律法,里面都没有说过男子和男子成亲便是有罪,便不能入朝为官啊!”太后是不太懂为什么他们都觉得成了亲就不能科举,在她看来成亲就是成家而已,并不会影响什么。 皇上听了太后的话,直接就愣了,他还真的从来没这样想过…… 士大夫们,或许应该说世人都是比较看中正统,而偏离正统的便是离经叛道,这一点在士大夫的眼中尤为重要。 可就像太后说的,无论是礼法还是律法中都没有提过男子与男子不能成婚,以及成婚之后不可在朝为官。他也只是一时之间陷入了思维上的误区,按着正统的思维去想这件事,所以才会这样发愁。 若是顾诚之真的成了亲,还是可以科举做官的,那些事情都没有明文的规定,只是没有人那样做过而已。只要顾诚之够优秀,能用实力堵住所有人的嘴,那和谁成亲都不会对他有影响。 而且就像太后说的,顾诚之的身后站着他,只要他力挺顾诚之,朝中那些人精也不会为个打不赢的官司为难他。 事情想通了,皇上的心病也除了大半,心情也好了许多。不过办法是有了,可还要看顾诚之是否愿意,若是不愿…… 皇上轻叹一声,转眼就见太后依然担心的看着他,“母后不用担心,儿子……儿子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太后见他眉间的烦躁是消去了不少,便也是信了,只拉着他说说家常。 皇上耐心的听着太后的话,心里却有些感慨,在后宫中不应该会有太单纯的人。因为人心易变,而在宫中更是容易滋生欲念,将人变得不似从前,可太后却一直保持着那份率真直到现在。 未嫁之前,太后便是这幅性子,当时的皇后很是喜欢,一道圣旨便指给了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先帝。 先帝也挺喜欢太后,对她的权力地位很是维护,再后来皇上长大了,也有能力保护她了。所以,她这太子妃、皇后、太后这样的一路做下来,也没遇到过什么波折。 现在每天就想着吃点什么、玩点什么,若不是被鹤归道长的卦象给吓到了,她也不会开口说那些话。 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会觉得那等离经叛道之事算不得什么…… 当皇上回到乾清宫时,已经过了正午,他发了会儿呆,心里的想法转了无数个圈,最后叹了口气道:“陈钢。” “奴才在。”陈公公低头应道。 皇上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宣顾诚之进宫。” “是!”陈公公亲自下去传话,他知道皇上是下定决心了。 顾诚之已经在顾府中等了两天,朱公公来传唤他进宫时,他突然有种即将尘埃落定之感。 皇上能为他死扛上两天,他已经很欣慰了。这婚是肯定要成的,可皇上不点头,楚顾两家都不敢轻举妄动,不然顾大老爷这个前车之鉴可还光明闪耀的杵在众人眼前呢。 而现在,皇上宣他进宫应该就是已经开始妥协,想问问他的想法。他能怎么想,这事他除了答应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那些人千方百计的想要逼他去死,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们如愿的,想让他痛苦绝望、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做梦!他会活下去,活得比谁都好!总有一天,他会把那些人都踩在脚下,让他们带着绝望去忏悔以前所做的一切! 而现在,他要做的事情就是不再让皇上为难。 皇上因为顾二老爷的事情一直想要补偿他,可他被楚顾两家联手给坑了,皇上恼怒之余对他还有些愧疚。 顾家以后是指不上了,他能依靠的便只有皇上,所以说,他不能让皇上对他的感情被消磨干净。左右都是要成亲,他就干脆点,直接同意好了。 顾诚之随着朱公公一同进宫,两人对这次进宫所为何事心里都有数,所以这一路走得都有些沉默。 当快到乾清宫时,朱公公还是忍不住轻声道:“三爷,总会有办法的,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听到朱公公安慰的话,顾诚之微微一愣,随后笑道:“是呀,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谁敢说老天爷会一直站在他那边。” 他顿了一下又道:“多谢朱大人。” “三爷客气了。”朱公公笑着说道。 当顾诚之见到皇上时,他正坐在棋盘前,自己与自己下着棋。 看到顾诚之要跪下行礼,皇上直接说道:“过来陪朕下一盘。” 顾诚之刚要跪下的动作顿住了,他微垂双眼,还是直起了身,然后来到皇上的对面。 桌上的这盘棋已经下到了一半,黑白双方在开始时都有些冒进了,局势不算太好。即使之后棋风有变,走起了稳重平缓的步子,也无法把局面彻底转变过来。 “坐,陪朕把这盘棋下完。”皇上本来也想直接和他说明来意,可又觉得有些说不出口,等看到上午下的这盘棋时,突然想要把它走完,然后就把人等到了。 “是。”顾诚之应了一声,便坐了下来。 这盘棋的开局并不好,即使之后有过补救,可作用也不大。不过黑白双方都存在问题,这盘棋下起来也算是公平。 开始的时候,顾诚之也沿着前面稳扎稳打的步子走,可渐渐的进攻开始变得猛烈起来,到了最后便是一副急切的、恨不得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架势。 这棋路的变化皇上也都看在眼里,却没有做出提醒,只是一步一步的做着部署。等到顾诚之按耐不住开始急躁之时,他依然冷静的做出反应,当取得明显优势后,便如同下山猛虎一般露出了凶猛的爪牙。 “输了……”顾诚之叹了口气,看着己方几乎被吞噬殆尽的局面,他忍不住苦笑道。 “你的心乱了。”皇上面色平静的看着他。 “是……我的心乱了……”顾诚之低下头,他的心早就乱了。 皇上心中突然一软,他能理解顾诚之现在有多痛苦、有多难过。这个孩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原本还想着让他以后去辅佐太子,就像顾二老爷辅佐他一样。 可现在,他突然不想去管那些臣子们会说什么,顾诚之是他看重的人,他就是不想让他受那份苦! 就算成亲后能科举又怎样!就算成亲后能做官又怎样!为了那副卦象就要去吃那种苦,去受那种罪,凭什么?! “那亲事你别管了,朕会帮你……”皇上想和他说,亲事他会帮他解除,让他不要担心。 “皇上三思!”顾诚之看到皇上的神情,听着皇上未说完的话,自然也是明白他想要做什么,当下起身跪到了地上,“诚之的亲事还请皇上不要插手!皇上对诚之的爱护之意诚之心里都明白,因此,诚之是万万不能让皇上为我去做此事!” 第11章 相见 当楚顾两家定下婚期的消息传开时,无论是京城中的百姓还是高门大户的人家心里都有些犯嘀咕。 这天灾降世也不知是真是假,可若是不想方设法的把事情解决掉,灾情扩大可怎么办,奉天省的情况他们可是都有耳闻。 紧随婚期之后传出来的消息便是鹤归道长进京后卜算的卦象,简单来说就是他们成亲后灾情会被抑制一些,若是不成亲那么灾祸还会继续。 这时的人们便开始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琢磨着:成亲就成亲吧,只要灾祸不会波及到他们就好。 而那些朝中官员则是一边想着不像话,一边盼着这幢婚事能起作用。 在下聘和迎亲的日子公布出来后,顾诚之会在楚家守满孝期的事情也被众人所知。 这下那些暗地里嘀咕的人也不说什么了,就当是娶荒亲好了,又不是不守孝,能做成这样也是可以了。至于场面有些大之类的情况……没办法呀,这婚事是要给老天看的,只能这样了! 当然,后面的这种想法还多亏了皇上与鹤归道长的联手忽悠。至少大多数人是相信了,至于不信的人只要看看顾大老爷就会告诉自己其实他也是这样想的。 而楚君逸却在定亲之后第一次出了济安侯府的大门。 自从父母过世之后,他很少会外出,而出门也多是去赴祝宁的约,这次也是一样。祝宁下了帖子请他到聚源楼,八成是因为这婚期已定,怕他想不开,想要安慰安慰他。 楚君逸暗自摇头,最后是谁安慰谁还不一定呢。 到了聚源楼定好的雅间前,楚君逸抬手敲了三下门,又等了两个呼吸的时间才把门给推开。 屋中坐着一个人,却不是祝宁,楚君逸愣了一瞬,随后便向后退了一步,抬头看了一眼挂着的牌子,他没有走错房间,那就是里面的人走错了?! 就在楚君逸疑惑不解之时,房中疑似走错地方的人突然开口道:“楚六爷,进来坐吧。” 这个人的声音有些低沉,听着却格外悦耳,即便是从未有过声控迹象的楚君逸也被这个声音给撩拨得心神一荡。 不过他很快便回过神来,脑中也闪过一个名字——顾诚之。 楚君逸虽然不知顾诚之为何会出现在屋中,但他也不会别扭的避而不见,进了屋关了门,走到桌前又拱了拱手,道了一声:“顾三爷。” 顾诚之挑了下眉,看着楚君逸无比自然的坐下顺带还给自己倒了杯茶,有些意外道:“你还真不客气。” “客气?”楚君逸喝了口茶后才抬眼问道:“我为什么要客气?!我记得这间雅间是卫西伯常年包下的,而且……”他掏出帖子晃了晃,表示他可以名正言顺的过来喝茶,而顾诚之才是那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顾诚之并没有说话,而是在打量着这个以后便要生活在一起的人。 目光温和透彻,气质温润却又带着几分淡然,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配上白皙的脸庞却看不出一点风流之色。 这个人,与他所想的不同。 身为侯府嫡子却被家人当成是妨碍子嗣的灾星,父母的离世,亲人的冷待,这些都没有让他自卑自弃。 从楚君逸敲门那时起,顾诚之便知道自己还是看轻了他。 而在顾诚之打量着楚君逸的同时,楚君逸也在打量着顾诚之。 身姿挺拔,剑眉星目,鼻若悬胆,薄唇紧抿,是位十分英俊的美男子。可在他眼中的顾诚之却好似一把刚刚饮过鲜血却又被收入剑鞘的锋利宝剑,藏在内里的一些东西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楚君逸有些无奈,他对顾诚之的了解一部分来自于人们口中的“你看看人家顾诚之”,而另一部分则是源自于顾二老爷的描述。 他的父亲与顾二老爷关系不错,这些年来顾二老爷也很照顾他,所以他对顾诚之一直很有好感,可他是真的没想过他们二人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看着这种行走中的人间凶器,楚君逸表示他的压力有点大。 “我是托人请卫西伯帮忙下的帖。”对于楚君逸有过一眼的了解后,顾诚之也解释了一下为何他会在这里。 “所以祝宁就直接把我给卖了?!”楚君逸抽了下嘴角。 “我只是托人带话说想要见你,卫西伯便让我来这里等,所以也算不上是卖。”顾诚之微微勾起唇角,看着楚君逸有些纠结的脸色就又说了一句,“或许卫西伯也是觉得我们见上一面比较好。” 楚君逸无奈的点了点头,他也想过在婚前见一面的,可现在是他娶顾诚之嫁,若是这位一时气愤把他给揍了就有些得不偿失,所以他也没想着张罗见面。 “你不介意?”顾诚之一直在观察他,却不见他有丝毫的不满不甘或是怨怼的情绪。 虽说这卦象是鹤归道长算出来的,可这亲事会定下却是因为有人想要对付他,楚君逸是真的做了被殃及的池鱼,可为什么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呢?! “介意什么?”楚君逸被他问得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这幢婚事,他想了想才答道:“也不是不介意,只是……没那么在意而已。” 他见顾诚之没懂他的意思,就直接道:“我没想过要成亲。” “不想成亲?!”顾诚之有些惊讶,他是没想到楚君逸能有这种胆子,楚家人是把他当成透明。可若是他一直不成亲,那楚家肯定不会不管,不说别的,单是三房绝后就是件大事。 “总会有办法的。”楚君逸顿了一下又连忙说道:“这件事除外,你都没有办法,我肯定更没有办法的!”就连皇上都不能解除这婚事,其他人就更别想了。 顾诚之有些气闷,皇上不插手是因为那条“皇帝不赐婚”的圣旨,近百年的祖孙三代皇帝的言传身教,皇上若是插手他的婚事,文武百官就该去跪先帝了。 “所以说,就算是和男人成亲也无所谓?!”顾诚之的语气有些尖锐。 楚君逸皱眉道:“反正嫁人的不是我!”他是有些无所谓是不是和男人成亲,可他真没打算当包子! “我还以为你没脾气呢。”顾诚之并没有生气,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蛇精病?!楚君逸是真的弄不明白顾诚之脑袋里面想的是什么,讽刺他只是为了观察他是不是包子?!真是够了! “对了,出孝之后我会接着科举。”顾诚之也只是想试试他的脾性而已。 再过几天皇上便会派人传话,这件事早晚都会被人知道,提前告诉他也无所谓,若是他的反应让他失望……顾诚之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科举?”楚君逸先是念叨了两遍,随后反应了过来,“你还能科举?!”顾诚之若是还能科举做官,那些背后捣鬼的人就是白忙活一场! “为什么不能?!无论是律法还是礼法都没有这种规定!”顾诚之握着茶杯看他。 “律法,礼法……”楚君逸琢磨了一下这两个词,随后笑道:“那还真不错,那些人大概会想要吐血了吧!”不在意归不在意,可算计他的事情还是让他很不爽! 顾诚之看着他又喝了口茶,还行,不是蠢货。 此时的楚君逸也算是看出来了,顾诚之就是想看看他是敌是友,以及会不会成为猪队友而已。虽然过程让人不是很愉快,但结果还是可以接受的,能不扯后腿就好。 而作为即将组建成战队的准队友,楚君逸决定也送份回礼过去,“我听大伯母说,他们想要让你穿嫁衣。” 顾诚之的脸色终于是阴了下来,他可以无视楚君逸说的嫁人,因为不久之后就会成为事实,他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可是嫁衣……顾诚之真恨不得将这两个字给嚼得粉碎。 “或许你可以找鹤归道长谈谈。”楚君逸看着顾诚之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 鹤归道长除了在卦象上把他们给坑了,其他的事情还是挺积极的…… 顾诚之看着楚君逸,缓缓点头道:“好主意。”他也该去见见那个坑了他之后还活蹦乱跳的鹤归道长了。 “那个,说的差不多了,我先走了!”顾诚之现在的脸色还是有些可怕,他还是先离开吧。 顾诚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离开。 当走到门口的时候,外面突然想起了吵闹声,其中一位男子的声音尤为明显,“老子看上的人谁还敢抢!” 旁边还有一群小弟的声音作为配乐: “我们世子爷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 “小子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你哪里比得上我们世子爷!” “能入我们简亲王府那是你修了八辈子的德,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 “……”楚君逸果断的收回了准备去推门的手,他转过身特别诚恳的问道:“我能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吗?” 第12章 晋律 而此时,顾诚之脸上的神情有那么一丝怪异,好像是碰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 反正楚君逸是没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就又说了一遍:“我想在这多呆一会儿。” 顾诚之点了下头,然后便皱着眉听着外面吵闹的声音。 楚君逸又坐回到刚才的位置上,给自己续了杯茶,边喝边等外面消停下来。 可惜天不遂人愿,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已经从楼下转移到了楼上。房间里的两个人只能默默的喝着茶,听着外面上演强抢民男的戏码。 “你不出去看看?”楚君逸问道,顾诚之会去边关应该很有赤子之心才对,这种情况他就没想过要出去救个美? 顾诚之则是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出去干嘛,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见面吗?” “……”楚君逸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有那么见不得人吗?见个面比地下党接头还要神秘!不就是未婚夫夫在婚前见上一面,至于捂得这么严实吗?!有本事别来找他呀! “他是晋律。”顾诚之已经恢复到了最初见面的样子,他看向门的方向问道:“你觉得我会出去和他碰面吗?” “不会!”楚君逸在心里默默的回答。好吧,他承认这个问题是蠢了点,他会避着不出去也是因为那个人是晋律。 简亲王是皇上的弟弟,母妃早逝,由太后养大,与皇上关系不错,是个铁杆保皇党。 而他的儿子,世子晋律却是我大晋朝的一朵奇葩。 前朝男风盛行,可本朝却非如此,喜好男风的官员几乎都回家种田去了,而晋律则是硕果仅存的那么一点特例。作为皇上的亲侄子,只是喜欢男人,又不是造反,也没有哪个御史言官会死盯着他不放的。 晋律为人嚣张,但他也是有真本事的,一手抓着官职,另一手拉着小男友的手,朝中老臣看得都快把胡子给扥下来了,可晋律依然我行我素。 以前曾有传闻说顾诚之在去边关前曾被其狠命骚扰了一通,这才把人给逼得离京远走边关。 虽然楚君逸不信顾诚之去边关是因为晋律,可看他的样子,搞不好还真的被那人死命的调戏过。 至于他会躲着完全是因为那货是个生冷不忌的,就算是不合眼缘只要是长得不错他也不介意调戏几句,虽说他快要和男人成亲,可是他一点也不想被男人调戏! 外面闹腾的声音渐渐变小,时不时的还会传来抽泣声,屋中两人听得都是眉头紧锁。 就在他们想着要不要出去时,房间的门却被人给撞开,跑进来的那人是头也不抬的便扑到了顾诚之脚下。 而顾诚之在他扑过来之前便起身躲开,楚君逸被吓了一跳,站起身来到顾诚之的身边,两人脸色都不是很好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那人伸手抹了抹眼泪,然后抬头露出了一张十分漂亮的脸,艳丽的五官模糊了他的性别,他怯生生的看着黑脸顾诚之,声音柔软得不可思议,“求公子怜惜,求公子能救我一命……” 楚君逸不自觉的抖了一下,他后退了几步决定离这俩人远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嘛! 顾诚之的脸都快黑成锅底了,他没有去看地上跪着的人,而是盯着那扇被撞开的门。 “呦呵,顾三爷出门也不通知兄弟一声,这不就差点错过了吗!”说话的是一位身着锦袍,脸上带着肆意张扬的年轻公子,他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进来。 地上跪着的人低下了头,身体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楚君逸在这位年轻公子进门时便缩到了墙边,他们在房间里坐了那么久就是想要躲开他,可这人还是找上了门。他又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那个,也不知是哪条道上的,这进门就跪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呢? 顾诚之也不多言,只是对晋律行了个礼便直接说道:“还请世子把人带走。” 晋律挑了挑眉,看了顾诚之几眼后,便直接看向了楚君逸,问道:“你是谁?” “……”这种捉奸的语气是要闹哪样?!楚君逸心里默默的吐槽,可依然对他行了个礼道:“在下楚君逸。” “哦,是你呀!要娶顾诚之的那个!”晋律似笑非笑的看着顾诚之,问道:“你不是说不喜欢男人的吗?怎么现在就巴巴的过来见未婚夫了?!” 楚君逸的心里正被“卧槽”刷着屏,就又听到晋律问他:“能娶到顾诚之的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特别爽?!” “……”楚君逸的脸瘫了,这位到底是神对手还是猪队友呀,要不要这么挑拨他们的关系! 晋律说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搭理他,也觉得有些无聊,他伸手戳了戳顾诚之的胳膊问道:“干嘛不说话,不是说过回京之后就把兄弟们都叫出来聚一聚的吗?!结果你宁可跟个男人喝茶,也不说来看看兄弟,重色轻友也不带你这样的!” 当了一把“色”的楚君逸:“……” 顾诚之木着脸道:“世子还是先把人带下去吧。” 晋律撇撇嘴,喊进来一个人,应该是他的那群小弟中的一个,那人进门后直奔向跪下的那人,拎起胳膊就把人甩到肩上扛起来就出去了。 楚君逸:“……”力气好大…… “你说,我是给你们留点私人空间,让你们过二人世界,还是说我留下陪你们一起聊?”晋律看了这俩人许久,有些不怀好意的问道。 “你可以走了。”顾诚之干净利落的回答。 “这还没成亲呢你就这么护着他!你其实是喜欢他的吧?!”晋律在无语过后便开始反击。 “你想多了,只是因为你太吵,不想留你而已。”而且晋律走了,楚君逸也肯定会离开,他还能好好静一静。 晋律咬着牙,盯着顾诚之看了一会儿也不见他改变主意,就转头瞪了楚君逸一眼,然后一甩袖子便扬长而去。 “你们关系很好?”楚君逸有点糊涂了。 顾诚之顿了一下才道:“还行。” 楚君逸抽了抽嘴角,对着敷衍的语气不做评价,想要告辞时却发现顾诚之的脸色有些不太对劲,之前看着还不明显,刚才这么一通闹下来就能看出他的脸色是真的不太好。他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听到这话,顾诚之立刻看向楚君逸,如刀般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楚君逸被他看得身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只得辩解道:“我只是觉得你的脸色不太好才这样问的……” “我没事。”顾诚之看了他一会儿才道。 楚君逸忙不迭的点头,“没事就好,那我先走了。” 顾诚之颔首道:“慢走。” 楚君逸走出房间时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若是受了伤便好好养伤吧,身体比较重要。”说完便关上了门快步下了楼。 顾诚之看着那扇关上的门,胸中的情绪不停的翻滚,自他回京以来,只有皇上问过他是否受过伤,而顾家……他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容,端起茶杯灌了一口,然后便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等了没一会儿,本应离开的晋律又去而复返,他大摇大摆的走进房间,一屁股就坐到刚才楚君逸的位置上,看着面前的茶杯一挑眉,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问道:“聊得怎么样?” “还行。”顾诚之把玩着手中的茶杯。 “还行?!”晋律拿起楚君逸刚才用过的茶杯晃了晃,“还行就聊这么久,要是不错你们是不是打算一起过夜呀。” “那是因为你在楼下闹事,他不想碰到你才会留下来。”顾诚之有些糟心的看着他。 晋律撇撇嘴,对于自己的名声如何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除了想要自荐枕席的,还真没有哪个男人会主动往他面前撞。他喝了口茶,觉得有些凉便放下茶杯问道:“人怎么样?” “不蠢。”顾诚之也放下了茶杯,又补充了一句:“这样就够了。” “你的要求真低。”晋律想了想刚才看到的人又道:“看着是不蠢,和我想象得不一样。” 楚君逸是真不受待见,从楚家人的言谈中就能看出来,倒不是说他们到处贬低他,而是楚君逸从来不会出现在楚家人的口中,就像是家里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 在外人面前是这样,那在楚家的情况大概只会更糟,可刚才见到的那个人礼仪气度都有,没有愤世嫉俗也不会自卑懦弱,只是很正常的行礼交谈。 或许是因为楚三老爷教导得好吧,晋律心里想着,又忍不住的看向顾诚之,若是楚家人能一直无视楚君逸顺便也无视顾诚之那也不错。 顾诚之耸了耸肩,何止是晋律,就连他也是看走了眼。 “长得也不错。”晋律心里想着口中不自觉的说了出来,可说完他就后悔了,见顾诚之盯着他看,连忙解释道:“我只是说说而已,朋友妻不可欺!这点原则我还是有的!” 听到顾诚之冷哼,晋律连忙转移话题,“之后你要做什么?有没有兄弟能帮忙的?” 顾诚之盯了他一会儿才把目光投向窗外,微风阵阵吹过,也带来了丝丝凉意。他突然笑了一声,然后说道:“或许,真的该去见见鹤归道长了。” 第13章 嫁妆 绿树成荫,凉风习习,树上的鸟儿正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晨光洒向地面,也照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这里是皇城中的某一条小路,走到尽头便会看到一间小楼,皇上不放心鹤归道长在宫外,就把这间小楼收拾了出来。 那天听到楚君逸说楚家准备让他穿嫁衣,顾诚之回府后便往宫里递了牌子。 见到皇上已是第二天,说了那天的事情,皇上表示赏赐东西那天再赐件新郎礼服,省的楚顾两家再去折腾。顾诚之顺便又说了想要见见鹤归道长,皇上只是沉默了一瞬便同意了,还帮着安排了时间。 今早进宫时,宫门口便等着一个小太监,说是皇上派他来给顾诚之带路,等见过鹤归道长后再去乾清宫见皇上。 走了一段之后,那个小太监就停了下来,说是沿着小路走到尽头就能看到小楼,而他会在这里候着。 顾诚之心里有些好笑,这应该是皇上吩咐的,大概是以为自己想要动手收拾一下鹤归道长,又怕身边有人他会放不开,所以才让他自己过去。开始的时候是有想过这些,可现在却是没这个心情,不过有人关心惦念的感觉真的很好。 走在这条小路之上,顾诚之难得的放松了些,嫁衣的事情不过是皇上的一句话而已,他没想过要让鹤归道长帮忙。 而今天会来见鹤归道长也只是想死个明白,有些事情总要弄清楚了才会安心。 这条小路并不长,顾诚之只走了一会儿便看到了那间小楼。 没有院墙也没有围栏,周围只有树木环绕,中规中矩的两层小楼看起来很是普通。若不是顾诚之知道这里肯定是在皇城内,搞不好就要以为这是哪里的山间小宅了。 小楼的大门正开着,可里面却不像是有人,顾诚之站在楼前等了片刻,突然抬脚向楼后走去。绕过小楼便看到一片竹林,林中有块空地,空地上放着石桌和石凳,桌上放着茶壶和茶杯,而在旁边的石凳上却坐着一个人。 那是个看起来有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长相普通,但气质很独特,他一只手拿着一本书正津津有味的看着,另一只手则是握着桌上的茶杯。 顾诚之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这个人在这里比在皇城的其他地方要合适。 其实皇上让他住在这里也是想要表达不满,能在皇城中找到这么一处地方也是不容易,不过看这人的样子,应该是过得不错。 见这人还是没有注意到他,顾诚之也不打算在浪费时间,当下便走了过去坐到了对面的石凳上。 而等顾诚之坐下后,那人才抬起头,含笑着道了一声:“顾三爷。” 顾诚之也看着他,冷笑道:“鹤归道长。” “贫道知道顾三爷过来是想问什么,顾三爷想问那便问吧。”鹤归道长也不在意顾诚之的态度,只是合上手中的书,顺便放到了桌上。 “知道我想问什么那就不用绕弯子了,道长直接说便好。”顾诚之本来也没有陪他兜圈子的想法,能简单明了的说清楚那是再好不过了。 鹤归道长沉吟了片刻才道:“两个月前贫道夜观天象,却发现星动异常,当时卜卦推算出的结果便是将有天灾降世。” 他见顾诚之神色不动便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差不多就在一个月前,又有两颗星动并与之前异动之星呈现了分庭抗礼之势,不过单星终究是薄弱了些,可若是两星相连便可镇压先前异动之星。” “所以就让我与楚君逸成亲?!”顾诚之冷笑连连。 鹤归道长叹息道:“贫道一连卜了十六卦,才得出两星所在,当时贫道并不知这会是谁的八字。” “皇上派人来南行山时,也确有旁人来找过贫道,不过……”他摇了摇头又道:“贫道从不害人,更不会为此事去害人性命,那些人得知了贫道卜到的卦象后也没有多做纠缠便离开了,只是不曾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道长是想让我来道谢?!”顾诚之有些讥讽的看着他。 鹤归道长摇头道:“贫道知晓顾三爷胸中愤慨,可您与楚六爷的缘分的的确确是上天注定,并非是贫道胡说八道。” “顾三爷的命格很好,是天生的帝龙护卫,而楚六爷……”鹤归道长的神情有些复杂,但还是说道:“若是能提早几年认识,贫道大概会带他回南行山吧。” 顾诚之冷笑道:“楚君逸是侯府嫡子,凭什么和你回南行山?!” “楚六爷的道缘深厚,便注定是亲缘寡淡,这类人不修道则已,若修道那必定能有所成就。”鹤归道长的神情语气中都带着惋惜,“若是能收他为徒,那我南行山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你现在也可以收他为徒,我觉得他会愿意的。”顾诚之看着他,心底闪过一丝异样。 鹤归道长楞了一下,随后笑道:“已经晚了,贫道卜算出那八字时便已知晓楚六爷与南行山再无缘分。现在贫道只希望顾三爷能与楚六爷好好相处,这样对您好,对楚六爷也好,对这天下,也是好的。” 看着鹤归道长平静中带着温和的目光,顾诚之抿了抿唇,他总算是知道那丝异样从何而来。 刚才鹤归道长给他的感觉与楚君逸给他的感觉如出一辙的像似,也不是说他们哪里相像,就算他们交谈了许久他也没有往这方面去想。可是总有那么一瞬间会让他觉得他们很像,就是那种感觉,说不出的感觉。 顾诚之想了一下也没想明白就不打算在这里逗留,他起身同鹤归道长道别,然后便顺着原路返回。 鹤归道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微微有些叹息,随即又拿起桌上的书开始翻看起来。 离开小楼走过来时的小路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小太监,去了乾清宫见过皇上后,顾诚之便出宫回了顾家。 现在顾诚之要做的事情就是准备自己的嫁妆……他苦笑了一下,觉得还真是够蠢的。 顾家没有分家,他也不可能带着顾家的财产去楚家,所以他整理的都是二房的东西。 顾二太太的嫁妆肯定是要带走的,再就是这些年来顾二老爷积攒下来的东西,多是一些孤本字画,而田契地契,还有外面商铺的契约则是都被补到了顾二太太的嫁妆单子上。 站在顾二老爷的书房里,看着那几个架子的书籍以及一旁的古董字画,顾诚之大手一挥全部装箱。再到二房的小仓库里转了一圈,除了一些个头有些大的家具和一些随处可见又不怎么值钱的东西以外,其他的物件也都抬了出去。 杨云和王辉分工合作,一个整理字画古籍文房四宝,一个收拾古董饰品御赐事物,然后又把东西都列成了单子。 就连顾大太太想来阻止也被他们用各种理由给挡了回去,比如这些东西都是顾二太太的嫁妆,顾家是不会做出克扣媳妇嫁妆的事情,再比如这些都是顾阁老/某大人送给顾二老爷的,自然是要留给儿子,它们不再公中名册上,再不然就是这些都是皇上赏赐给顾二老爷的,顾大太太确定要留下? 最后顾大太太只得悻悻而归,借她八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扣下皇上赏赐的东西,皇上现在正愁没借口收拾顾家呢。 而顾诚之此时正在自己的房中收拾东西,这些东西他不想让别人动手,因为这都是他最宝贵的回忆。 儿时父亲亲手画给他的画和写给他当字帖的字,母亲一针一线做出来的荷包和衣裳;父亲找人为他打造的大小不等的宝剑,母亲帮他准备的各式发冠发簪与玉佩;父亲多年来写给他的书信,母亲月月去佛寺为他求得的平安符…… 整理到一半时,顾诚之突然跪到了地上,他抬手覆上双眼,死咬着牙就是不肯发出声响。 嫁妆单子列出来已是两日之后,顾家的三位长辈看着那摞厚厚的单子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可他们也是真不敢把东西扣下。皇上隔三差五的派人来顾家走上一圈,但凡透出半点消息,就真的不知道皇上会怎么收拾他们。 而且前天皇上又赐下一些东西,点名让顾家把东西添到嫁妆单子上,并且让顾诚之在孝期中好好读书,等出了孝期在去科考。 顾家人的脸木了,朝中臣子的脸也木了。 有官员上折子说顾诚之不能科考,结果皇上直接把折子拍回到上折官员的脸上,并让他们回家去翻律法,找不到有关的条律就把整部律法抄上二十遍,不抄完就别回来上朝,律法都能记错的官员皇上可是不敢要,到现在那些上折官员还在家里抄律法呢。 这嫁妆单子上林林总总加起来差不多能有五万两,而皇上赐下的东西不在于价钱而在于意义,不过皇宫出品的东西也肯定都是精品。顾家最后也从公中拿了五千两银子来压箱底,不过和前面的嫁妆比起来就有些不够看了。 这份单子传到楚家时,可吓坏了看到单子的那位,他连忙跑去通知楚家能做主的几个人。看着嫁妆单子上那一排排的御赐字样,在场众人都有些冒虚汗。 最后由楚老太爷拍板决定,三万银子下聘。 楚大太太咬了咬牙也是同意了,在楚家一般只有嫡长媳才会下三万银子当聘礼,便是楚大爷成亲时也只下了三万银子的聘礼。 可这次不同,光看这单子就能看出皇上有多重视顾诚之,若是不能让皇上满意……现在可还没变天呢,他们也还要吃着皇上给的饭。 六月初,楚家三万银子下聘,下聘当日天阴得厉害,傍晚时分便下起了雨。 第14章 迎亲 六月初,天气有些闷热,空中堆积这厚厚的云层。 而在皇城中的一间小楼里,鹤归道长正仰头望着天,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鹤归道长,您还是进屋吧,看天色八成是要下雨的。”旁边的小太监出声提醒道。 “是呀。”鹤归道长有些感慨的笑道:“快要下雨了,还是回屋吧。”说完便抬脚往屋里走。 刚刚说话的小太监则是有些发愣的看着鹤归道长走进屋,他也抬头望了望天,这天都阴了将近二十日,真的会下雨? 而在皇城外,楚家的三万银子聘礼已经送到了顾家,顾大老爷脸色有些僵硬的看着那一台一台又一台的聘礼被抬进门,然后就被杨云指挥着人将那些聘礼抬到了二房去。这些聘礼顾家是有权力支配的,可顾诚之的意思却是根本不让他们插手。 傍晚时分,天色突然变暗,就像被泼了浓墨一般,空中响起闷雷,一阵电闪雷鸣过后,瓢泼大雨倾泻而至。 看着窗外的大雨,许多人都想到了楚顾两家的婚事,只是下聘就开始下雨,若是成亲了…… 这场雨一连下了三天,不只是京城,就连周遭四五个省份都享受到了这场大雨,旱情也都得到了缓解。 这雨下了多久,顾诚之的脸就木了多久。对于旁人看向他时带着的那种惊奇与探究,他全部都当做是没看到,就连杨云和王辉都被他打发着整理嫁妆去了。 马上就要到抬嫁日了,早上大雨刚停,太后、皇后再加上太子给的添妆就送到了顾家。尽管顾家人的嘴里像吃了黄连一样的苦,可仍然是笑着谢了恩,看着那些添妆又被抬进了二房,他们的心里憋闷的想要吐血。 六月初五,天已经放晴,空气中还带着丝丝水汽。 而顾家的正门大开,一台接着一台的嫁妆不间断的从里面抬了出来。 顾家距离楚家并不算太近,几乎要横跨大半个城区,第一台嫁妆进了楚家的门,最后一台嫁妆还没有走出顾家。 京中的百姓争相观看,他们是真的把前几天的大雨当做是这桩婚事给带来的,看着这前看不到头、后看不到尾的嫁妆长龙,也都是暗自咂舌:这嫁妆得有个几万两吧。 这些嫁妆足足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才全部抬完,楚家下的聘礼除了吃食的部分顾家自己留下以外,其他的都和嫁妆一起抬了回来。 之后便是一连三天的晒嫁妆,从初五一直晒到初七,这也是向夫家昭显这个媳妇是有能力有财力,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 过来看嫁妆的人都见到了那些御赐嫁妆,皇上是真的不小气,对着顾诚之就更不小气了。从第一台开始往后都是御赐的,接下来就是太后、皇后以及太子赐下的东西。 看到这些之后,众人对楚家都报以深深的同情,宫里能说得上话的一共也就四位主子,结果还都表了态赐了东西,楚家若是想要找顾诚之的麻烦,八成就是捅了马蜂窝了。 新房是原来楚三老爷住的院子,本来这里不应该当做新房的,因为楚家其他几位老爷还都活着,让两个小辈住进正院和伯父叔父平起平坐有些不像话。 可顾诚之的嫁妆单子传过来后,楚家就改变了主意,这桩婚事已经不只是楚顾两家联姻这么简单了,一个不好家里人的前程就要受到波及。 最后还是楚老太爷做主,将三房的院子收拾了出来当做新房。 嫁妆晒完便要准备入库,不过嫁妆是女子私产,不会入到总库房里,对于这一点,即使顾诚之是男子也不会改变。在三房的院中另外设个库房,把嫁妆全部抬进去,关门落锁钥匙带回顾家交到顾诚之的手里,以后也由他自己打理。 到此,抬嫁算是全部完成了,接下来便要等到迎亲之日。 几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婚前两日顾家照例来铺陈新房。顾诚之肯定不会脑抽的去绣棉被枕头,而顾家也不见得会给他准备。 三房院中的正房里,原本的一张空床现在已经铺好了被褥枕头,一床绣着吉祥如意的大红色锦被正铺在上头,就连帐幔都绣着一帆风顺、步步高升。 楚家的丫鬟婆子看到这全套的家伙事儿,连忙问顾家来铺陈的人,最后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 送走了顾家的下人,丫鬟婆子连忙回去通知自家主子。 而听完下人说的话,楚家主子们的脸都快要木习惯了。 顾家是没有准备铺陈用的东西,可架不住皇上愿意管啊,铺陈的前一天宫中就送了全套的东西到顾家,说是时间紧迫怕顾家准备得太仓促,所以皇后直接让内务府把需要用到的东西都准备了出来,只等铺陈当天使用。 听着下人们描述铺陈的东西怎样怎样的好,楚家人心里苦笑:宫里出来的东西,而且还是上头盯着做出来的东西,谁敢让它不好。 反正楚家也算是看出来了,皇上这是要给顾诚之当娘家人呀,顾家怕是真的被厌弃了。 转眼到了迎亲当天,顾诚之起了个大早,倒不是说他有多期待,而是天还没亮就有人闯进了他的房间。 在边关打了几年的仗,警惕性绝非常人所能比拟,在院中进来人之时,顾诚之便醒了过来。见那几个女人闯进他的房间还对着他的屋子指手画脚,他二话没说就把人都扔了出去。 最后还是顾大老爷颤颤巍巍的劝说才让顾诚之把人都放了进来。 而那些女人也是老实了许多,小心翼翼的提着建议,轻手轻脚得生怕再被人给丢出去。 折腾了一个早上,顾诚之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他一直忍耐着,可总有人在挑战着他的神经。 当一个婆子问嫁衣在哪里时,顾诚之再也忍不下去了,他起身回手就抽出了一把宝剑,把剑抵在那婆子的脖子上,冷冷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那个婆子双腿发软,可脖子上的宝剑还在凉飕飕的刷着存在感,她想晕但又怕晕了会直接摔到剑刃上。被顾诚之寒冰一般的目光注视着,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是不停的说道:“我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说!” 把剑收回来后,顾诚之又冷笑着问其他人:“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 其他人连连摇头,还能说什么,这位根本就不是正常的主儿!想想也是,她们将一个男人当女子折腾,不发火才怪!这位可是在边关坐到了将军的位置,肯定是杀过人的! 看着顾诚之手中的宝剑,婆子们都忍不住的咽了下口水,她们还是再老实点吧。 搞定了屋里的婆子们,顾诚之也算是清净了一会儿,他看了看天色,觉得差不多了便起身进了内室。皇上赏赐东西那天还真的赐了一件新郎礼服,大红色的吉服穿在身上十分贴合。 看着镜中的自己,顾诚之却觉得很可笑。他穿着新郎吉服,却不是要娶妻而是要嫁人,不过是多了一层遮羞布而已,总算没有把面子全部丢到地上。 顾诚之最后又看了一眼这个房间,以后这里便不再属于他。 “三爷,迎亲的人到了……”门外的人不得不提醒着,再晚就要错过吉时了。 顾诚之出了内室便站在房中,有婆子想要提醒他应该坐下等才对,可旁边的人连忙拉住了她。开玩笑,那把剑可还在顾诚之手上握着呢。 鞭炮声响个不停,脚步声也渐渐接近,喜娘在旁边高声喊着,而顾诚之见到楚君逸走进院中。 今日的楚君逸也是一身大红色新郎吉服,这红色冲淡了他身上的那股子淡然,就像是将他拖到凡尘中转了一圈,让他带上了些许烟火气息。 而进到院中的楚君逸也看到了站在屋中的顾诚之,他漠然的看着周遭的一切,就好似这些与他都没有关系。 这身红色吉服穿在顾诚之的身上十分合适,英气逼人得有些移不开眼,他就这样冷眼看着楚君逸过来迎亲,眼中看不出一点情绪。 走到顾诚之的面前时,楚君逸发现自己足足矮了他一头,心中暗叹,随后躬身行了一礼,口中也道了一声:“有礼了。” 顾诚之冷眼看着他,等到楚君逸行礼过后才道:“走吧。”说完便大跨步的走了出去。 看着顾诚之抬脚就走,楚君逸只得无奈跟上。 先是拜别了父母的牌位,然后又去正房和顾老太太辞别,之后两人便穿过一道道门走出了顾府。 迎亲的队伍都等在外面,见新人出来鞭炮声再起。 没有花轿,只有两匹高头大马在顾府门口等着,顾诚之干净利落的翻身上马,而楚君逸则是有些苦逼的看了他一眼,这骑马他还是这几天刚学的。 等到两人都坐到了马上,队伍也要开始绕着城走上一圈,这婚事本就是做给老天看的,自从那日下过大雨,百姓对这桩婚事可挡天灾是深信不疑。 在将要转弯的时候,顾诚之偏头看了顾家一眼,从此以后他在不算是顾家的人了。 卷二 第15章 拜堂 城中的百姓都站在道路两旁观看,并且自发的维持着秩序,这桩婚事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可不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出岔子。 队伍行进的并不快,楚君逸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按这个速度走下去,肯定不能在吉时前回到楚家。叫来了队伍的领头人,与他说了一下时间的问题,行进的速度也快了一些。 绕了大半个京城,队伍终于是往楚家的方向去了,楚君逸心里也算是松了口气。 能快些回楚家就好,周围百姓的目光让他很不自在,其中还有一些是带着恶意的。不管这桩婚事的理由有多么的合理,可在外人面前这仍然是离经叛道。 会感到不舒服的可不只是楚君逸一个人,顾诚之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楚君逸是天生对这类情绪比较敏感,而顾诚之纯粹是在边关练就出来的,在边关打仗若是感觉迟钝那早就死了。 无数的目光落到顾诚之的身上,让他有种芒刺在背如坐针毡之感,可他的面容沉静,没有一点不甘屈辱之色。 楚君逸时不时的会看上一眼,心里也是感叹:顾诚之这忍功真是绝了。 他们还是赶在了吉时前回到楚家,可剩余的时间也是不多了,队伍里面没有花轿,所以新郎踢轿门之类的事情全都不用做。 到了济安侯府的正门,两人一齐翻身下马,整理了一下衣摆后便抬步往里面走去。 男子娶妻时,花轿要从正门抬进去,这是正室应该享有的权利。可顾诚之没有坐花轿,他是与楚君逸一起从正门走进去的。 仪门前等着的人急得直转圈,看到他们两人一起走来,先是一愣,随后也不管这么多了。将红绸一人一端的塞到了他们手里,然后直接将人引到了已经准备好的礼堂中。 礼堂中喜娘司仪一应俱全,父母席上没有坐人,只是摆了两个牌位,楚君逸父母的牌位。 看着面前的牌位,楚君逸的眼中划过一丝黯然。 司仪用最快的速度将拜堂的程序都走了一遍,接下来就是送入洞房了。 按着正常的程序应该是喜娘把新娘子扶到洞房里,可是喜娘看着人高马大的顾诚之有些不知该不该上手扶着。 顾诚之看了喜娘一眼,见她还愣在那里,便瞥了一眼楚君逸,示意他去带路。 接收到并弄懂了顾诚之的眼神后,楚君逸有些无语,这是把他当小丫头了吗还头前带路呢?! 虽然是这样想着,可楚君逸还是走在了前头。 进到新房后就该要坐床了,因为省了掀盖头这一步,两个人一起坐到了床上。这一坐下就发现床上还放着东西,应该是把斧子,坐斧作福,大概是想要讨个好彩头。 新房中坐着四位少妇和两位未出嫁的姑娘,顾诚之扫过一眼,大概也猜出是楚家的几位奶奶和未出阁的小姐。 楚家现在只有四位爷成了亲,其中楚大爷和楚二爷是大房嫡子,楚三爷是二房嫡子,而楚四爷则是大房庶子。 楚大爷成亲几年,可膝下一直没有孩子,之后的几位爷成亲后也是一样,婚后几年屋里连个怀孕的人都没有。 楚家的长辈也坐不住了,求佛问道拜了个遍,最后求到了钦天监的头上。就这样,钦天监拿到楚家所有人的八字后开始卜算,最后算出是楚君逸妨碍到了楚家的子嗣。 而这件事不知是被谁给捅了出去,楚君逸的八字也在京中流传开来。 若是家中一个人子嗣艰难还算好说,可楚家是成亲后的几位爷都没有孩子,这件事情也就闹大了。那段时间京中家家户户都去钦天监卜卦,生怕自己家中也出了这么一个灾星。 楚家得知了此事之后,就开始对楚君逸冷处理,不打不杀不理会,只当是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这种情况直到两个月前,楚大奶奶生下了嫡长子才稍稍好转了一点。 而坐在新房里的几位奶奶脸上虽然都挂着笑,可是眼中却满是冷意。 女子在夫家立足靠的就是儿子,她们嫁到楚家再是贤良恭顺,可没有子嗣这一点就足以毁掉她们所有的努力。若不是钦天监算出了妨碍子嗣的元凶,楚家便是将她们休弃,娘家也没办法过来讨说法。 看着罪魁祸首和男人成亲,日后断子绝孙,她们心中泛起了些许快意。 “吃饺子喽,吃饺子喽!”一个婆子叫喊着进了屋,手中还端着一个大碗。 “对呀,该吃饺子了。交子交子,早生贵子,日后定能儿女满堂。”楚大奶奶笑得温柔,可她看向楚君逸时目光都快要结成了冰。 作为侯府的嫡长媳,娘家给力,丈夫可靠,这一切看着都很美好,可是……她没有儿子!她都恨不得将楚君逸扒皮抽筋大卸八块,就算现在她生了儿子,也不能抵消之前几年她受过的委屈。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楚大奶奶一点也不介意多刺楚君逸几句。 听到楚大奶奶说的话,楚君逸只想要把脸捂上,他是真的不敢抬头去看顾诚之的脸色了。 而顾诚之只是抬了下眼皮问道:“早生贵子,谁生?” 房中一片寂静,就连那个端着碗的婆子都愣在了原地。 “拿下去,都拿下去!”楚君逸抽着嘴角让那个婆子把东西都端走。 那婆子回过神后连忙道:“六爷,这不合规矩呀!还有花生莲子没有撒呢!” 楚君逸的表情也算是瘫了,不只是顾家会坑孩子,就连楚家坑起孩子来也是一坑一个准! 那婆子倔强起来让楚君逸很头疼,就连顾诚之也有些烦了,他抬头赏了她一个眼神,把那婆子看的从头凉到脚,僵在那里不敢动。 “还,还有交杯酒……”另一个婆子哆哆嗦嗦的接口道,别的可以省,但是交杯酒是真的不能省。 “拿过来。”顾诚之沉默的一瞬才说道。 交杯酒飞快的端到了顾诚之的面前,他端起一杯后看向了楚君逸,楚君逸见他有了动作,也跟着端起一杯。 坐床的时候他们离得不算近,但喝交杯酒就没法保持距离,楚君逸往顾诚之身边挪了挪,半边身子都贴到了一起。 环过对方的手臂,喝着杯中的酒,楚君逸突然觉得很尴尬,这件事情比他想象中要尴尬得多,他可以近距离的看到顾诚之的脸,并且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着的热气。 楚君逸的耳朵泛起了红,酒喝完后,他连忙把酒杯放回到面前的托盘上。 喝过了交杯酒,这婚礼也算是完成了,接下来就该是新郎去外面敬酒。 听到婆子的提醒,楚君逸不自觉的看了顾诚之一眼,留他一个在房里没关系吗? 顾诚之则是颔首说道:“去吧。” 楚君逸点了点头,然后起身便出了房间。 顾诚之看着他有些仓促的背影,脑中闪过楚君逸刚才泛红的耳朵,心里想着:原来他也不是没有反应。 新郎出去敬酒,而家中女眷多半会陪陪新娘子,说说话聊聊天,也是想让新娘子不那么紧张。 楚家的伯母婶娘都没有过来,来的只有奶奶辈和未出阁的姑娘,顾诚之也不打算和她们说些什么。他只是平静的看着还坐在屋中的奶奶与小姐,就把她们看得都坐不住了,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便相偕离去。 等打发走了丫头婆子,顾诚之稍稍放松了一下身体,脸色却飞快的阴沉了下来,双手也死死地攥成了拳。 他一直在做心理准备,可到此时他才发现之前做好的心理建设根本就不够。就在刚才,他差点就要失控的杀了屋中的所有人,即使这个念头被他死死的压制住了,可胸中的怒火却是一点也没有熄灭。 静坐一会儿,顾诚之起身环顾四周,开始打量起新房来。 五间正房,前头三间抱厦,左右各两间耳房。东梢间是卧室,接着是起居室,中间是两间厅,西梢间则是小书房,而正房旁边的耳房便是净房。 旁边的窗户开着,顾诚之走到窗边看着院中的摆设,宽敞简洁,院中多是树木少有花草,左右各是三间厢房。 新房的布置看过之后,顾诚之进到了净房里,等他出来时身上还带着水汽。他坐在榻上想着以后的事情,听到院中有声响时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楚君逸出去才没多久吧,这么快就回来了? 顾诚之起身来到正房门口,婆子们正抬着楚君逸准备进门,看到顾诚之也在,二话不说的把人交给了他,然后便如潮水般退去。 “……”顾诚之看着怀中已经醉死的人,心中无语,可还是把人带进了屋中,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将楚君逸放到了榻上。 就在顾诚之一筹莫展之际,常山端着一碗解酒汤进到院中,他在正房前停下通报,听到顾诚之让他进去,他才快步进到屋中。 常山进屋后一眼就看到了榻上的楚君逸,他抽了抽嘴角又对着顾诚之说道:“顾三爷,小的名叫常山,是六爷的小厮。六爷在敬酒前让小的去准备解酒汤,您看……” 顾诚之也抽了抽嘴角,心里想着:敬酒前准备的解酒汤,所以说楚君逸是知道自己酒量不行,会被抬着回来?! 第16章 醉酒 屋中灯火通明,屋外则是漆黑一片。 喝过了醒酒汤后,楚君逸还躺在榻上熟睡,而顾诚之则是坐在对面看着书。 虽然他得到了科举的资格,但真正的机会只有一次,下次春闱若是不能取的好成绩,便是皇上想要帮他那也是有心无力。 只有中得一甲才能够直接进到翰林院,若是落到了二甲,估计就连考取庶吉士的资格都没有办法得到,皇上在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改变士大夫心中对正统的维护。 “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他想要报仇就需要往上面爬,只有站到了一定高度才有资格去对付那些人。 “唔……”楚君逸突然翻了个身,一下子便从榻上栽了下去。 顾诚之看得一愣,连忙把人接住,然后又将楚君逸拎回到榻上。 “醒了?”顾诚之站在榻前看着他。 “啊……”楚君逸半梦半醒的有些没听清顾诚之的话。 顾诚之往后退了两步,总算是看清了楚君逸此时的表情,他的脸上写满了“没睡醒,好想睡”。 “知道自己酒量差还喝那么多。”楚君逸的酒品很好,醉了就直接躺尸,既不会胡言乱语也不会借酒撒风。可顾诚之本就心烦,还要对着一个躺尸的醉鬼,心情更是不好。 “喝……喝、多……”楚君逸表情有些呆呆的,重复了几遍顾诚之的话,突然打了个哆嗦,抬手揉了揉脸,等到再抬头时已经清醒了几分。 都说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滋味,顾诚之以前只是听过却没有体验过,而现在看到楚君逸时倒是有些认同了这句话。 楚君逸长得是真不错,不过他平时太过低调,单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若是他肯张扬起来,那美貌度还能翻上一倍。气质这东西是真的很奇怪,楚君逸的长相更适合肆意张扬些,就好像晋律那样,可他硬是用淡然平和冲淡了相貌上的艳丽。 而此时,昏黄的烛火照亮屋中,将人晕染上了几分暧昧,一身大红色吉服穿在楚君逸的身上,将那份淡然抹了个干净,反倒是多了些许魅惑之意。他抬起头就这样看着顾诚之,眼中带着三分迷茫三分幽怨以及剩下的四分清明。 顾诚之抿了抿唇,移开目光后又有些不自在的后退了一步,他觉得这屋中的气氛有些奇怪,连带着让他也变得有些不正常。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楚君逸是真的有些幽怨,这种情绪直接带到了他的语气中。 听到这话,顾诚之又看向了他,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可这次就没有再出现先前那种心跳失常的感觉。他看着楚君逸问道:“我做什么了?” 楚君逸还觉得有些晕,他用手撑在榻上,又慢慢的靠了回去,可眼睛一直盯着顾诚之看,口中还道:“让你的朋友死命灌酒!” “什么?!我的朋友死命灌酒?!”顾诚之也是真惊讶,他从来没有让他们做过这种事,惊讶过后再看向楚君逸时,目光中却带上了些许歉意。 “对!他们都快灌死我了!”楚君逸声音里带上了委屈,他的酒量是不太好,可也没到一杯倒的地步,若不是被人死命灌酒,怎么可能会被抬着回来。 “抱歉……”顾诚之除了道歉还真的说不出别的话,灌酒这种事铁定是那些家伙想帮他出口气,不过应该是没想到会把人给灌醉吧。 楚君逸冷哼一声,又在榻上靠了一会儿便站了起来,他摇摇晃晃的往外面走。顾诚之在一旁看着,最后还是在楚君逸快要跌倒时将人给扶住了。 “你要去哪?”顾诚之没看出他要去哪里,净房也不在那个方向。 “我要去书房!我不要和你睡……”楚君逸的声音时高时低,而那个“睡”字还咬的有些含糊不清。 顾诚之挑眉看着他,心里想着:看来是真醉了。 不管是之前的聚缘楼见面,还是今日的迎亲,楚君逸都表现得很好,没有太大的情绪外露,也不会让人觉得反感。可这时却像是小孩子一样闹起了脾气,看来不是他酒品太好,而是之前酒喝了太多醉意太重。 见他执意要去书房,顾诚之也不介意帮他一把,他扶着楚君逸往外走,刚要出正房大门却被一个嬷嬷给拦了下来。 “不知顾三爷打算带六爷去哪里?!”陈嬷嬷眯着那不大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 “我要去书房……”楚君逸听到有人问话,下意识的回答了一句。 “书房?!”陈嬷嬷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成亲之后的头一个月新房不能空!不然不只是会影响您,还会影响到整个楚家!六爷,您到底想要做什么?!” 楚君逸的酒也算是醒了,他抬头看了陈嬷嬷一眼,随后又连忙低下去,死死的盯着地面不说话。 “亏得老太太不放心让我过来看一眼,不然若是出了新房……六爷担得起这个后果吗?!”陈嬷嬷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一句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喊。 在陈嬷嬷开始说话时,顾诚之的脸色就渐渐难看了起来。看着楚君逸的脸开始泛白,顾诚之抬头瞪了她一眼。 陈嬷嬷被这一眼看得是一阵心寒,从头一直冷到了脚,僵在那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顾诚之冷冷一笑,随后便半揽着着楚君逸回到房中。 夜风微凉,一轮圆月正挂当空,皎洁的月光洒满地面,却无法温暖陈嬷嬷冰冷的心房。 陈嬷嬷僵在门口许久,才慢慢的吸了几口气,她轻轻挪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脚,直到能够活动后便连忙出了院子。她要赶紧回去劝劝楚老太太,这个顾诚之是真的不能招惹。 楚君逸被顾诚之半掺半扶的带回房时,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她一直这样?!”顾诚之皱眉问道,却不见楚君逸回答。 他低下头就看到了楚君逸额头上冒出的虚汗,心里一紧,连忙伸手覆了上去。 手指刚刚碰触到他,楚君逸突然就抬头看向顾诚之,面如金纸,双唇惨白,眼神空洞并且没有焦距。 顾诚之皱着眉又将手覆上他的额头,额头冰冷,还有些虚汗。 楚君逸的整个人都靠到了顾诚之的身上,习武之人血气旺盛,就连体温都比常人要高上一些。顾诚之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的传到楚君逸那里,温暖了他冰冷的身体。 身体慢慢回暖,可楚君逸却还是没什么力气,他还是靠在顾诚之的身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虽说脸色依然难看,但眼中却已经恢复了神采。 顾诚之直接将人抱到了榻上,然后站在旁边皱眉问道:“你这么怕她?”看楚君逸的样子应该是受了惊,是那个婆子曾经做过什么才会让他如此惊恐? “怕谁?”楚君逸的眼神还是有些飘忽,随后他眨了眨眼又甩了下头才看向顾诚之问:“你说我怕谁?” 顾诚之只是皱眉,楚君逸也想到了他说的是谁,便有些讪讪地道:“你说陈嬷嬷呀,我不是怕她……”后面的话他也说不出来,刚才的情况任谁见了都会觉得他是在害怕。 “我是有些……”楚君逸斟酌了一下用词,可还是没想到要怎么解释这件事,最后也就破罐破摔道:“好吧,我是有些怕,但我不是怕陈嬷嬷。” “不想说就不用说。”顾诚之看他实在是为难,也就不再追根究底。 “哦。”楚君逸见不用解释,也是松了口气。 “那个嬷嬷一直这样和你说话?”顾诚之问他。 “那到不是。”楚君逸顿了一下又道:“陈嬷嬷是祖母身边的人,所以会有些……嚣张。” 顾诚之勾起一抹冷笑:只是嚣张吗?! 楚君逸叹了口气:“在楚家能这样的也只有祖母身边的人,祖父比较看重这些,若是知道有下人作践主子,那直接就是乱棍打死。”所以,即使他再不受重视,也没有下人敢来作践他。 而顾诚之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他可不打算忍着这些,若是楚老太太给的气他咬咬牙也就受了,一个下人也敢在他面前叫嚣,纯粹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当然不用忍着她们。”楚君逸看着他也是笑了,皇上花了那么多功夫来给顾诚之撑腰杆子,若是这样还打算忍着,那也当不起皇上的看重。 顾诚之冷哼一声,见楚君逸的脸色还是有些发白,但看着已经好了许多,便说道:“去梳洗吧,早点休息。” “好。”楚君逸应了一声,活动了一下手脚,觉得行动没有问题便去了净房。 顾诚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即便是祖母屋里的人,能对着家里的主子这样说话也是少见,这八成就是楚老太太的意思。而楚老太爷肯定是知道,但他不会去管,为了个孙子去罚妻子身边的嬷嬷,说出去还不够丢人的。 楚君逸在楚家的情况,应该比他想的还要差一些。 等两人都梳洗完毕,就一起躺到了床上。 楚君逸是真的累了,躺下后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顾诚之在旁边看着他睡着后,也闭上了双眼。 第17章 敬茶 楚君逸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亮了,他看了一眼窗外就又把脑袋蒙到了被子里。 “该起来了。”男子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头晕,不想起来……”楚君逸缩在被窝里不想动,可在下一刻他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房间里怎么会有人?! 楚君逸连忙坐了起来,看到坐在床边的顾诚之时,他还有些怔愣,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你是没睡醒还是酒没醒?”顾诚之看他这一脸迷茫就知道他把今天要做的事情都给忘了。 “你怎么在这?”楚君逸听到了他的话,可脑袋还是没转过来弯,只是问出了一直想着的问题。 顾诚之勾了勾嘴角,略带嘲讽的问道:“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楚君逸被他问得一愣,随后看了看四周,大红色的喜被,大红色的帐幔,就连房间都被布置成了红色的天堂。他又看了一眼贴着大红喜字的窗户,刚才还像被塞了棉花的脑袋终于是恢复了正常。 “那个……你能不能当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楚君逸抬手捂住了脸,他的脑袋刚才像似被格式化过,可现在他更希望是顾诚之的脑袋被格式化了。 “……”顾诚之觉得这家伙有时候还挺有意思,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还是赶紧起来吧。” “起来?起来干嘛?”楚君逸见他起身往外走,就下意识的问道。 顾诚之转身看他,眼中带着些许意味不明,声音里也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情绪,“敬茶。”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卧室。 听到这两个字,楚君逸也暗道一声不好,他是真的忘了。 梳洗过后又换好了衣服,走出卧室就见到顾诚之坐在椅子上擦拭着一把剑,即使是楚君逸这种没练过武的人也能看出这是把好剑。 “这把剑,你好像一直都带着。”楚君逸想起了昨天迎亲时,顾诚之就带着这把剑。 顾诚之只是点点头,然后指了一下旁边的桌子,示意他快点吃。 迎亲当日楚君逸就没怎么吃东西,迎亲回来后直接被灌醉躺尸更是没吃上,等到晚上醒来又被陈嬷嬷给训了一顿,之后就直接睡了。 差不多一天都没有吃过饭,楚君逸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飞快的将桌上的食物扫荡干净,然后才松了口气。 “很饿?”顾诚之看着他饿狼一样的表情,也忍不住问道。 “快要饿死了!”楚君逸说完才想起东西都被他吃了,那顾诚之怎么办? “我吃过了。”顾诚之只是看着他的表情就能猜到他想说什么,相处之后就会发现这个人其实挺好懂的。 楚君逸摸了摸鼻子觉得有点尴尬,人家好心叫他起床,可他先是把人给忘了,之后又把早饭吃完才想起问对方有没有吃……能不能求倒带呀! “走吧。”顾诚之看了眼天色,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们不能去的太晚。 “好。”楚君逸连忙站起来,这次他总算没有掉智商的问要去哪里…… 济安侯府是典型的坐北朝南式长条形建筑群,有内院和外院之分,外院是仆役群房,内院则是主子们住的地方。 内院分为前院和后院,中间只有一墙之隔,同时分为东路,中路,西路。 前院有书房,楚家的爷们,到了六岁以后就会住到前院的书房里,楚君逸在成亲之前就一直住在书房。 而三房就住在后院西路上首的大院中,过了影壁就是三间小花厅,不过现在已经改成了书房,左右各有三间厢房,穿过前头正院也就能看到后头的新房了。 出了院子就直接拐进了夹道,楚老太太的院子在中路后头的大院里,不算太远,走了一会儿便到了。 朱漆大门,进去便是个方正大院,青砖铺地,两侧皆是抄手游廊。五间正房前后三间抱厦,两旁各有两间耳房,院子左右各三间厢房,两侧还各有两节小跨院。 屋外站着几个丫头,看到他们后便立刻进去通报。 等两人进到正房,就见楚老太爷和楚老太太正一人一边的端坐在罗汉床上。 丫头在前面放了跪垫,楚君逸和顾诚之跪下磕头又敬了茶,然后顾诚之拿出了两本手抄书递给了楚老太太。 看着楚老太太脸色一瞬间的扭曲,顾诚之只是在心中冷笑,想让他像女人一样送四礼,那还是做梦去吧! 楚老太爷的脸色看起来还算是好,在婚期定下之后,皇上曾召他进宫,其实也没说什么,只是在乾清宫陪着皇上呆了一会儿,然后就让他离开了。 但送他出宫的小太监问他:是否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楚家对顾诚之客客气气的,那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若是楚家找了顾诚之的麻烦,那顾家就是他们的下场。 心里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又真实了几分,见他们还跪在地上,楚老太爷给了见面礼就让他们起身了,口中还道:“好孩子,日后要和和美美互相包容,早……咳,你们要好好相处。” 本来他差一点就顺口说出早日为楚家开枝散叶,可话到嘴边又想起顾诚之是男人不可能会生孩子,就把话给咽了回去。 “是。”两人都低头应道。 接下来应该是给父母磕头敬茶,但楚君逸的父母都不在了,这一步只能等最后去祠堂在做。 叔伯长辈只需要见礼,不需要跪拜,收了四个荷包,再来就是平辈行礼。 楚家现在是五房人,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都是出自老太太的肚皮,而四老爷和五老爷则是庶出。 下头还有八位爷和两位姑娘,成亲的爷们算上楚君逸一共才五位,姑娘全都未出阁。 大房有三个儿子,嫡出的大爷、二爷和庶出的四爷。 二房除了嫡出的三爷以外,还有位嫡出二姑娘,花季年龄正待字闺中。 四房的是一对嫡出的龙凤胎兄妹,五爷和大姑娘,他们与楚君逸同岁,只比楚君逸大几个月而已。 五房有两位嫡子,七爷和八爷。 而三房只有楚君逸这一根独苗,没有同胞的兄弟姐妹。 楚君逸有五个哥哥,收了四个荷包后,在面对楚五爷时,就连顾诚之也被他惊艳了一下。 楚五爷长得很美,是真称得上姿容绝世,不说是在楚家,便是放眼整座京城也不见得能找出比他更貌美的男子。 不过…… “哼!”楚五爷冷哼一声,满脸不屑的丢过去一个荷包,然后就扭头看向一边。 顾诚之在心里想着:就是脑子不太好使,可惜了这张脸。 在哥哥那里是收荷包,而在弟弟那里便是送荷包,给了楚七爷和楚八爷一人一个荷包后,还得到了两声谢谢。 楚家的姑娘只有两位,昨日在新房里还都见过。 楚大姑娘与楚五爷是龙凤胎兄妹,相貌也有七八分相似,可就是差了那么两三分就让两人的美貌度差上了好几个档次。 只能说这两人真不愧是龙凤胎,送个荷包表情动作都一模一样,不过这效果就是天差地别了。同样的高傲,同样的不屑一顾,楚大姑娘做出来却只会让人反感,全然没有楚五爷的那种耀眼夺目。 楚二姑娘的长相清秀,这幅相貌在楚大姑娘身边一站就立马被甩出了八条街去,楚大姑娘的五官是真漂亮,哪怕举止神态不招人喜欢也不能否认她是位美女。不过若是论起气质姿态,楚大姑娘是拍马也赶不上楚二姑娘。 她接过顾诚之递出去的荷包后,福了福身又道了一句:“谢谢顾三爷。” 在往下数就只有楚大爷的嫡长子,这也是楚家下一辈里唯一的孩子,看楚家其他人的神情是不打算让他们见面了。顾诚之将属于那个孩子的荷包递给了楚大爷,楚大爷笑着接过并道了声谢。 到此,见礼算是都做完了。 可就是有人不想消停,楚老太太听到楚二姑娘的话时,脸也拉了下来,她皱着眉道:“什么顾三爷!进了楚家的门那就是楚家的人,应该叫六奶奶才对!” 屋中瞬间便安静了下来,是真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楚君逸脑袋空了几秒后,连忙看向楚老太爷,楚老太太又开始犯浑了,能阻止她的就只有楚老太爷了。 求不要大意的上吧! 而楚老太爷也没有辜负楚君逸的期望,他瞪了楚老太太一眼,然后笑着说道:“别听你祖母胡说八道,这样叫就行。” “是。”顾诚之面色平静,就好像没听到楚老太太的话一般。 楚君逸的心里有些发毛,他一点也不信顾诚之会不在乎,现在表现得越是平静,等到爆发时就会越是猛烈。 楚老太爷心里埋怨楚老太太,但还是多说了几句,屋中的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可楚老太太一点也不体谅楚老太爷的良苦用心,她只觉得楚老太爷是带头打她的脸,然后又对顾诚之说道:“嫁进了楚家就要守楚家的规矩,贤良淑德,相夫教子,这都是你的本分。听清楚了吗?!” 第18章 抽风 楚老太爷都快被楚老太太气吐血了,这个蠢老太婆今天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一个劲儿找顾诚之的麻烦,半点也不肯消停。 “你给我闭嘴!”楚老太爷对楚老太太低吼了一声,然后又挂起了笑容对顾诚之道:“诚之呀,你就在家好好读书,不用想那么多。反正你身上还带着孝呢,等孝期过了再去科考,考中了进士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是,诚之明白。”顾诚之依然低头应是,只是他的神情冷了一些,心里也是冷笑着:光宗耀祖?光谁的宗,耀谁的祖?! 一旁的楚君逸有些担心的看向顾诚之,这家伙不会直接炸了吧? 楚老太太被吼了一下,气得手都有些抖,在儿孙面前这样对她,就是把她的脸面都丢到地上去了。她恨恨的瞪着楚老太爷,却发现他根本就不在意,当下又被气了个倒。 楚老太爷可以这样说她,但楚老太太却不能去吼楚老太爷,因为他是她的丈夫,是一家之主。做妻子的必须要维护丈夫的颜面,所以楚老太太只能转移炮火,而顾诚之就是被炮轰的对象。 “难道嫁进楚家还委屈你了?!你这幅样子是做给谁看的?!做妻子就要贤良恭顺,全心全意的为夫家着想!你既然进了楚家的门,就应该好好的做楚家的媳妇!孝敬长辈,应酬交际,相夫教子,这些都是你应该做的!” 楚老太太说完还觉得不过瘾,看到旁边站着的楚君逸时,心中的火气更胜了几分,一把就甩开了楚老太爷拽着她的手,“过段时间家里会宴请宾客,你也跟着去帮忙,小小年纪别学得那么懒惰!” 楚君逸在旁听得都快要哭了,楚老太太抽风归抽风,能不能不要拉着他躺枪!楚老太太抽风过后拍拍屁股就走了,但他还要和顾诚之生活在一起!哪里有卖治脑残的药,跪求一盒送楚老太太! 屋中的其他人也都是一脸牙疼的看着楚老太太,他们可都是想好了要你好我好大家好。反正顾诚之身上有孝,平时见面的机会也不多,给个笑脸大面上能过得去也就可以了,有必要上赶着去结仇吗? 楚老太爷也被楚老太太给震惊了,他怎么就没发现这个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老伴竟然会脑残成这样。 前几天皇上传召,他是和楚老太太一起进的宫,他去了乾清宫见皇上,而楚老太太则是去了慈宁宫见太后,说的肯定都是顾诚之的事。这老太婆是活得不耐烦想去挑战一下皇上和太后的耐心吗?! 顾诚之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他没想到楚家会有人说这种话,不过看楚老太爷的样子也知道皇上给他打过了预防针,等下应该会驳回楚老太太的话。但发生了这种事,果然还是非常的影响心情。 楚君逸能感受到顾诚之身上散发出的阵阵寒意,他在心里抹了把汗,又见楚老太爷被惊得有些愣神,而其他人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无奈之下,楚君逸只得跪下说道:“还请祖母三思!” 见说话的人是楚君逸,楚老太太皱起了眉,脸上也带出了些许厌恶。 “顾诚之身为男子,怎可以在后院中行走,便是家中兄弟也多是留在前院书房。若是祖父、叔伯的同僚好友的家眷,或是兄长的同窗友人的家眷到家里做客,难道还要让顾诚之与女眷们见面不成!那就不是交好,而是结仇了!” 楚君逸说完还看了看四位嫂子,然后又看向四位哥哥,意思很明显:你们放心自己的妻子和顾诚之日日相见吗? 不得不说,楚君逸的话直中要害。 若是同僚好友的妻子女儿到楚家做客,却有外男全程陪同,那铁定是要结仇的。 而成了亲的四位爷脸色也不算是很好,倒不是说他们对妻子有多么的不放心,但叔嫂都要避讳着一些,现在直接跳过弟弟,弄了个外男天天在妻子面前晃荡,他们心里能舒服才叫有鬼。 更不用说顾诚之无论是外部条件还是内部条件都是一等一的好,楚家的爷们长相都有些偏柔和,没有一个是硬汉型的。唯一有点攻击力的也就是楚五爷了,长得太漂亮,美艳得很有攻击力。 可顾诚之长得英俊帅气,身姿挺拔,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有了点成熟男人的味道。论起对女人的吸引力,十个楚五爷捆到一起也比不上顾诚之一个。 楚君逸看奶奶们的那一眼楚老太太看到了,孙子们想到的事情她也想到了,可就算是明白她还是不想理会楚君逸。 楚老太太下意识的看向楚家的两位姑娘,楚大姑娘还是一脸的高傲,活似一只正要抖毛战斗的公鸡。她有些不屑的瞥了楚大姑娘一眼,然后就将目光移向了楚二姑娘,这一看便是一惊。 原本还笑得温婉的楚二太太见到楚老太太的表情,心里咯噔一声,也连忙看向她的女儿。 相貌清秀的楚二姑娘此时正低着头,脸颊布满了红晕,看上去漂亮了许多,她时不时的抬眼偷瞄着顾诚之,完全没注意到她的举动已经被自家祖母与母亲看了个正着。 楚二太太只觉得血往上涌,眼前阵阵发黑,只恨不得往顾诚之身上捅个几刀,楚君逸害得她的儿子至今没有孩子,而顾诚之则是直接勾引她的女儿。 她花了那么多的精力教导楚二姑娘,生怕她会在楚大姑娘面前自卑,结果女儿教导好了,又来了个臭男人要勾引她的女儿。真心是不能忍! 楚二太太用盯贼一样的目光恶狠狠的瞪了顾诚之一眼,然后又满目哀求的看向楚老太太,只求她不要再坚持,最好日后连院门都不让顾诚之出。 楚老太太现在也是有些后悔,可她又拉不下脸来,就在她急需台阶时,楚老太爷十分善解人意的替她做了决定。 “起来起来,有孝就好好守着孝,其他的事情都不用去管。小六,你带诚之去见见你爹,然后就直接回去休息吧。”楚老太爷不想再管这些破事,反正以后也不常见面,大面上过得去也就可以了。 “是。”楚君逸应了一声,起身后又站到了顾诚之身边。 等到他们出了院子,其他人也起身各自回房。 挥退了下人,楚老太爷立刻就变了脸色,他目光如刀死死的盯着楚老太太。 “你这是做什么?”楚老太太有些不自然的问道。 “以后但凡是有关于顾诚之的事情你都不许插手。”楚老太爷一字一顿的说道。 “凭什么?!”楚老太太大怒。 “就凭我是家主,是楚家最大的一个;就凭皇上看重顾诚之,不可能让你瞎折腾。你若是活够了就去找根绳子吊死,但我肯定不会让你拖累楚家。”楚老太爷说完便拂袖而去。 陈嬷嬷看到楚老太爷离开就连忙进了屋,看到楚老太太正捂着胸口靠在炕桌上大口的喘着气,她几步上前将楚老太太扶稳,连声问道:“老太太,老太太!您还好吗?!感觉怎么样?!来人,快把药拿过来!” 吃过药后,楚老太太的情况也稳定了下来,她知道楚老太爷向来是言出必行,以后有关顾诚之的事情她大概是没有插手的余地了。 可这事她是越想越生气,气过之后又觉得不能这样僵着便问道:“老太爷人呢?” 门口的丫头跑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又跑了回来,进了屋行了礼然后就低头回话:“回老太太的话,老太爷去了四老爷那里。” 楚老太太的表情凝固了,她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摔倒了地上。 陈嬷嬷安抚楚老太太,丫头们打扇的打扇,上茶的上茶,收拾碎片的收拾碎片,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出了院门就直接进了夹道,楚君逸这一路都在偷偷瞄着顾诚之,看起来太正常了,可现在就是正常才奇怪呀,楚老太太说了那样的话,这位真的就一点也没生气? 不生气是不可能的,顾诚之那时是真的有点忍不了了,可还没等他做什么,楚君逸就跪了下去。 看着楚君逸帮他说话,顾诚之心里也有些复杂。按理说在楚家他最反感的人应该就是楚君逸,因为他占着自己丈夫的名头,可实际上在楚家人里最让他有好感的人才是楚君逸。 看着楚君逸小心的观察着他的脸色,顾诚之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楚家的宗祠在东路的上首,两人走了一会儿便到了。 楚君逸从进到宗祠的院子起就一直很沉默,与顾诚之一起进了祠堂。 上完香后,楚君逸看着眼前的牌位跪了下去,顾诚之看了他一眼也跟着跪下。 跪在父母的牌位前,楚君逸突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拜堂那天父母应该是看到了,可现在又要说什么? 难道要说:父亲,母亲,儿子成亲了,这个就是你们的儿媳妇,你们喜欢吗? 好吧,楚君逸一点也不怀疑他若是这样说了,不只是楚三老爷会想出来揍他,就连旁边的顾诚之也不会手软。 犹豫再三,楚君逸还是轻声说道:“父亲,母亲,这是顾诚之……他是顾伯父的儿子……”后面的话像被堵住了一样,怎么都说不出来。 顾诚之跪在旁边见他低下了头,就将目光移到了牌位上,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父亲,母亲。” 楚君逸死死攥着衣摆,声音平静却微微有些抖:“我过得很好,你们不用担心……” 第19章 交谈 从宗祠回来之后,气氛就变得有些沉重,主要是楚君逸的情绪比较低落。 顾诚之能理解,可他不打算陪着他在这里枯坐。 “老太爷与老太太的关系好像不是很好。”顾诚之需要了解楚家的情况,不同于在外打探到的消息,自家人最了解自家人,想知道楚家的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问楚家人。楚君逸对他的态度一直都很友好,顾诚之觉得只要他开口问了,楚君逸就会告诉他。 “关系?”楚君逸被问得一愣,随后也想到了今天的事情,他想了想才道:“不能说是不好,只不过……算是道不同吧。” 见顾诚之皱眉,楚君逸也不卖关子而是直接说道:“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家里太太和奶奶都是出自书香门第。” 顾诚之想了想楚家媳妇们的娘家,发现还真的都是书香世家,家中父兄多为文官。想清楚后,他又看向楚君逸,示意他接着说。 “祖母喜欢读书人,非常非常的喜欢,学问越好的她就越是喜欢。”楚君逸见顾诚之好像有些明白了,就又点了一句,“不过祖父知道了这件事。” 顾诚之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难言,这算怎么回事,楚老太太看不上楚老太爷?然后楚老太爷知道了妻子对他无意?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楚君逸看着他有些变换的脸色,心里暗自偷笑,等笑过之后又解释道:“祖母就是觉得读书人比较好,但祖父是武官,心里自然会不舒服。而且祖母曾想让大伯父去科举,但祖父直接给捐了官,为这事他们吵过一架,之后感情就淡了。” “不过祖父还是很给祖母面子的,祖母若是哪里做的不好,祖父从来不会在儿孙面前指责她。”楚君逸看着顾诚之又加了一句,“今天的事情祖父肯定会和祖母说清楚,日后祖母应该不会找你的麻烦了。” 顾诚之点点头,他也能看出楚老太爷在家中很有话语权,而今天楚老太爷的态度很明显,就是两边都客客气气的,楚老太太的做法肯定是让楚老太爷很不痛快。不过楚老太爷心里多半也是有些膈应,妻子的体面虽然会给,但多余的就…… 楚君逸说道:“祖父说过了,让你好好守孝,其他的事情都不用你来管,会亲之后只要初一、十五过去请安就好。”楚家人的态度就是面子上过得去就可以,日后见面的次数也不会太多。 “初一、十五过去?其他人也是这样还是……”顾诚之自从进了楚家的门,就没按正常套路走过,这请安是惯例还是特例呢? “只有我是这样,不过现在又多了一个你而已。”楚君逸微垂双眼,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在意。 顾诚之还想问下去,但又觉得接着问不太好,他们毕竟没有那么熟。 “问吧,你就算想让我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想知道什么就问什么,我若是知道肯定会告诉你的。”楚君逸有些苦笑道:“别这样看我,你那么聪明,在楚家呆段时间也就都知道了,我也没必要瞒着你。” 顾诚之想了想也明白楚君逸的意思,他在楚家呆的时间肯定不会短,就算楚君逸不说他也会知道,若是楚君逸一直瞒着他,那他肯定也会防着楚君逸,这样的话两个人生活在一起也就太累了。 “是钦天监那事之后?”顾诚之得了他的允许也就不再客气。 “恩。”楚君逸点了点头,也就大概说了一下情况:“那事之后祖母就说我要守孝,就让我每逢初一、十五过去请安,但多数时间都见不到面,再后来就是给我弄了个小厨房。” 顾诚之有些惊讶,连小厨房都设了,这根本就是不想和他吃一口锅里做出的菜吗?若是如此……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顾诚之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时楚三老爷刚刚过世,楚君逸还是个孩子,但家人这种态度…… “还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差。”楚君逸笑了笑,不管顾诚之心里是怎么想的,能问他一句过得怎么样,也不枉他诚心相待了。 顾诚之狐疑的看向他,当他是弱智吗,说什么都会信。 楚君逸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道:“开始的时候是有些难过,下人们逢高踩低也是常事,衣食住行这四样是没法省的。吃食我有小厨房,厨子是我自己找的,住的地方也没有问题。至于衣和行嘛……” “最初的两个月是有被克扣过。”楚君逸说着突然笑了起来,“等到衣服送过来后,我就穿着去祖父面前转了一圈,然后祖父就把管事们都给换了,连带着大伯母和大嫂都被训斥过,从那之后就没在短过东西。” “故意的?”顾诚之也没想到楚君逸会这样反击,自己斗不过就去找了把枪。 楚君逸笑道:“当然是故意的,其实祖父也知道,但知道归知道,这事他是不会不管的。家里人不管对我怎么样那也是家里的事,但对下人来说我还是楚家的主子,亲人可以不待见我,但下人却是不能作践我。所以说,我的日子没有你想的那么难过。” 顾诚之点点头,心里想着若是这种情况,不用跟楚家人多做接触,就连吃食也是小厨房就能解决,这样也不错,他现在需要安静的环境读书,能少操些心自然是好的。 “至于其他人应该也不会多事……”楚君逸说道这里突然顿住,犹豫了一下又道:“若是你碰到了五哥……他说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 “为什么?”顾诚之想到的不是楚五爷的脸,而是他的高傲与不屑。在楚家一众嫡子嫡孙中,楚五爷的神情真的是太突兀了,但楚家人却像没看到一样,现在楚君逸又这样提醒他,是这楚五爷又什么特殊之处? “五哥是祖父最喜欢的孙子。”楚君逸见顾诚之皱眉,又加了一句:“没有之一。” “那楚大爷呢?”顾诚之皱眉问道。 “大哥是祖父最看重的孙子,看重和喜欢,意义是不同的。”楚君逸耸了耸肩,楚大爷肩上扛得是整个楚家,楚老太爷会看重但不一定会喜欢,而楚五爷才是楚老太爷的命根子,现在多说在加上一个不满百日的小娃娃。 见顾诚之一脸疑惑,楚君逸还是觉得把事情说清楚,省的以后再解释麻烦,“四叔的生母是白姨娘,她是祖父非常喜欢的妾室,当年曾说过若是能生下儿子就会抬成二房。不过白姨娘在生下四叔没几天就血崩去了,所以祖父对四叔非常的好。” “五哥和大姐长得很像白姨娘,尤其是五哥的那种……”楚君逸没想出该怎么形容,也就含糊着带过,“反正祖父对他们真算的上是有求必应。”一对比就像他这个孙子是捡来的一样。 “所以说楚五爷会找我的麻烦?”顾诚之觉得楚老太爷当年一定是爱惨了那张脸,才会把人惯得比嫡子嫡孙都嚣张。 “五哥他不太喜欢我……应该说是四房的人都不太喜欢嫡系的人。”楚君逸也很无奈。 顾诚之楞了一下问道:“是因为白姨娘的死?” 楚君逸点点头:“祖母说是血崩,白姨娘生产时就是难产,血崩的时候祖父也不在,等到祖父回来时白姨娘已经没了。当年的事情查不出来,但四叔一直觉得是祖母动的手脚,祖父应该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每次四叔话里话外提到白姨娘,祖父都是默许的。” “所以你四叔觉得是老太太害死了白姨娘,连带着也对嫡系都很有意见,老太爷因为白姨娘而对他们多有放纵,任由他们找嫡系的麻烦?”顾诚之总结了一下。 “差不多,不过他们不是找嫡系的麻烦,而是五哥找我的麻烦。”楚君逸纠正了一下顾诚之说错的地方,“白姨娘的死祖父是有些怪祖母,但四叔是祖父的儿子,父亲也是祖父的儿子,会动摇楚家根基的事情,祖父是不会做的。所以即使是祖父非常喜欢白姨娘,最多也只是要抬二房而已。” “至于五哥……大概是因为我们年龄相近,但身份却有差别吧。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正经的嫡孙,而五哥再得祖父宠爱,也不能改变四叔是庶出的事实。”楚君逸叹了口气又道:“若是五哥找你麻烦,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五哥……是被祖父宠坏了。” 顾诚之点点头,他也不觉得自己会和个熊孩子一般见识,楚家的情况他大多都打探到了,其他的也就不那么重要,谈到这里也就可以了。 “等过了满月……你就换孝服吧。”楚君逸看着顾诚之身上的大红锦袍,心里也有些替他难过,孝期里不穿孝服已经很过分了,现在还穿着大红。他想了想又道:“不然在院子里你换成孝服吧,反正也没人能看到。” “不用。”顾诚之眼底暗流翻涌,但语气依然平静,“左右也就是一个月,忍忍就过了。” 正午时分,两人在院中用了午饭,楚君逸回房睡午觉,而顾诚之则是去书房看书。 等到顾诚之夜里回房时,楚君逸递给他一份礼单并说道:“这是回门时要带的东西,大伯母按着二哥回门时的单子列的。” 顾诚之接过单子,脸上露出了冷笑。 楚君逸只当是没看到,见他接了单子也就不再关注,铺好了床就直接钻了进去,闭着眼睛对顾诚之道:“你熄灯。” 顾诚之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然后一言不发的进了净房。 第20章 回门 “老太太觉得有些头疼,现在还没起呢,不过老太太也说了,让六爷与顾三爷直接出门就好。”楚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脸上带笑的将两人拦在院门外。 楚君逸点了点头,一点也不觉得意外,“知道了,那让祖母好好休息。”说完就带着顾诚之离开。 而那个大丫头一直等到他们的背影消失不见才收敛了笑容进了院子。 出了仪门,就有几辆马车等在门外,旁边还有两匹高头大马,这就是今天回门的车队。 两匹马在等待着主人,可楚君逸看了它们一眼就果断的走向了一旁的马车。 到了马车前,楚君逸回头就见顾诚之挑着眉看他,无奈说道:“我不太会骑马,你若是想骑就骑马走吧,反正我是要坐车的。”说完就踩着脚凳钻进了马车。 顾诚之看了看马车,又看了看那两匹马,衡量了一下还是上了马车。 楚君逸坐在马车的一边,另一边是留给顾诚之的,现在骑马出门肯定是要被围观,坐在车里虽然也会被人看,但至少他们不用露面。 队伍开始行进,后面跟着几辆马车,里面是要送给顾家的回门礼。 车内一时寂静,楚君逸觉得有点尴尬,便找了个话题道:“日后应该也会像今天这样,去请安时祖母一般都不会见的,在院前露一面就可以了。” 顾诚之点点头,见不到楚老太太的确是省心不少,其他女眷多半也是碰不上的。至于楚家的男人们,能正常交流就可以,若是非要找他的麻烦,他也不是软柿子能任人拿捏的。 话题结束,但气氛还算不错,就这样一直到了顾家。 礼单给了管事,楚君逸跟着顾诚之去了顾老太太的院子,拜见了顾家的三位长辈,然后就是平辈见礼。 顾家大房有三个儿子,顾大爷看上去成熟稳重,见到顾诚之时就像见到了归家的弟弟一般,看着是很正常,但在一屋子神情怪异的人中间就显得不那么正常了。 顾二爷是个瘦高个,感觉很透明的一个人,楚君逸看看他,再看看顾诚之,心里想着若是董大姑娘见到了这两人应该会很后悔吧。 顾四爷的年纪不大,看上去还有些懵懂,见到顾诚之时脸上有些喜色,但更多的却是沮丧,应该是知道这个哥哥以后不能经常见面了。 见礼过后,气氛僵硬得有些让人受不了,反正楚君逸是很想离开,但顾家的三位长辈都没有说话,顾诚之更是冷着脸杵着,他也就只能陪站了。 顾老太太大概也觉得这样僵持着不是个事儿,轻咳了两声便说道:“那个,诚之呀,祖母和你说件事。” 顾诚之抬了抬眼皮,表示他有在听。 顾老太太磨了磨牙,然后深吸口气才道:“祖母想把你四弟过继到你爹的名下,你看……” 屋里的温度瞬间就降下了十度都不止,楚君逸只觉得阵阵凉风袭来,他小心翼翼的看了顾诚之一眼,看完就立刻低下了头。 顾诚之此时的表情真是无法形容的恐怖,顾老太太下面想说的话全被堵了回去,愣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一旁的顾大爷皱眉看了看顾老太太,又看了看顾大老爷,随后笑着说道:“三弟回来了就去看看二叔吧,顺便也带着楚六爷去看看。” 顾诚之瞥了他一眼,又用目光扫过其他人,一句话也没说便转身离开。 见顾诚之正大步流星的往外走,楚君逸自然也不会留下,他行了一礼后就连忙追了上去。 顾四爷被顾老太太的话给弄蒙了,他拉了拉顾大老爷的袖子问道:“爹,祖母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要把我过继给二叔?你们不要我了吗?” “四弟想多了,祖母是开玩笑的。”顾大爷伸手摸了摸顾四爷的脑袋,眼睛却看向了顾老太太,脸上挂着笑,但眼中却是一片清冷,“祖母是开玩笑的,对吧。” 顾老太太支吾了两声才道:“小四不要多想,祖母是开玩笑的,祖母怎么会不要你呢。” 顾四爷抿着唇点了下头,心里却有些发凉。 出了院门,顾诚之就想立即回房,但随即想到顾府中已经没有了他的房间,被怒火冲昏的头脑渐渐地冷静下来。 楚君逸追出来时就见到顾诚之正靠着院墙,脸色依然很难看,看到他出来就直起身说了一句:“这边。”说完就大步的往前走。 楚君逸快步跟上,心里却想着刚才的事,顾家前脚刚把顾诚之送出门,后脚就想要过继儿子,而且还是在回门这天提出来的,这是想和顾诚之彻底断绝关系吗? 二房若是有了儿子,那顾诚之又算什么,他在楚家要如何自处。就算是皇上最多也只是赏赐了一些东西,表示一下他还是很看重顾诚之,让楚家收敛一点。 但顾诚之的娘家却依然是顾家,顾家这样做……楚君逸从心底升起了一阵寒意。 到了顾家的祠堂,顾诚之一言不发的上了香,然后跪了下去,楚君逸也跪在他的身边。 看着眼前的牌位,楚君逸突然觉得很难过,不只是因为顾二老爷的死,还有顾家人的态度。 “顾伯父,顾伯母,君逸来看你们了……”楚君逸也不知该如何开场,只能用以前的称呼,反正他是喊不出“岳父”、“岳母”的。 听到楚君逸的称呼,顾诚之偏头问道:“你认识我爹娘?” “认识……挺熟的。”楚君逸沉默了片刻才道:“父亲与顾伯父交好,母亲与顾伯母关系也不错,我父母……去世时,他们都有来安慰我。之后也对我很照顾,我能在楚家长这么大,也多亏了父亲的那些朋友。” 楚君逸抬头看着顾二老爷的牌位说道:“钦天监那事之后,祖父本想将我送回老家,但顾伯父听到消息就直接去找祖父谈话。顾伯父让我不用担心,而祖父也再没说过要将我送走。”所以他心里一直很感激顾二老爷,但还没等他有所报答,人就已经不在了。 顾诚之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只是对着眼前的牌位发起呆来。 楚君逸陪他跪了一会儿,随后想到一件事,便问道:“你是喊他们爹和娘的是吧。” 顾诚之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那我也这样叫吧。”楚君逸见顾诚之皱眉,又补充了一句:“或者你想让我喊他们‘岳父’、‘岳母’?” 顾诚之的眉头皱得更紧,看了楚君逸一眼,又看向了牌位,还是说道:“叫爹娘吧。” 得了顾诚之的同意,楚君逸端正了一下态度,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句:“爹,娘。” 两人在祠堂中又上了两回香才准备离开,起身时楚君逸差点就趴到地上,还是被顾诚之给拎起来的。 “腿……有点麻了……”楚君逸满脸尴尬,跪了那么长时间,腿会麻才是正常的。像顾诚之那种干净利落的站起身,等了几秒就能走才叫不正常。 回门时不能在娘家带太久,最多吃过午饭就该离开了,因为新房不能空。 顾家没打算留他们吃午饭,顾诚之也没有在顾家多呆的想法。 出了宗祠就见到顾大爷等在院外,看到他们出来便笑着迎了过来,“祖母有些不舒服,我陪你们去别处坐坐。” “不用了,我们打算要回去了。”顾诚之的语气冰冷,一点也没给顾大爷留面子。 “这就要回去了?”顾大爷有点惊讶,随后又笑着说:“也行,我送你们。” 楚君逸将顾大爷的表现看在眼里,在心里给他打上个“能屈能伸”的标签,顾大老爷看到顾诚之时神情复杂得掩饰不住,顾大爷能够有如此态度,也算是个人物了。 从宗祠到大门,顾大爷一直在没话找话的聊着家常。 等见到楚家的马车时,顾诚之大概也是烦了,便直接问道:“大哥到底想说什么?” 听到这一声“大哥”,顾大爷心里也算是松了口气,他收敛了脸上的笑,正色说道:“大哥就是想告诉你,顾家不会过继,你……不用担心。” “担心?你们顾家的事与我何干!”顾诚之冷笑道。 顾大爷沉默了一瞬,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但顾家……算了,等你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看看,你的房间大哥帮你留着。” 顾诚之没再理会顾大爷,而是气势汹汹的上了马车。 楚君逸对顾大爷点了下头,便也钻进了车里。 顾大爷就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离去,等到马车拐出巷口后,他才转身看向头顶的门匾,上面的字是顾阁老亲自提的,他看了许久才收回了目光。 顾大老爷是在皇上那里挂名留底,但他还可以接着走下去,科举不只是考学问,人品家风也很重要。顾家现在是有些危险,最好的办法就是与顾诚之搞好关系,即使这点已经不可能了,但至少大面上要过得去才行。 若是顾家真的过继了孩子,就等于是断了顾诚之的后路。 日后与楚家和离,顾诚之照样能够娶妻生子传承血脉,而顾家所做的一切就都是个笑话。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敢说顾诚之就再也不能站起来。 他总要为自己想想,为顾家想想,过继的事情是再不能提了。 第21章 相处 从顾家到楚家,这一路上顾诚之都靠在一旁闭目养神,楚君逸坐在旁边时不时的看上一眼。 在这种情况下,顾诚之都没给过他脸色看,这个人的心性比楚君逸预想的要好。他没有因为这桩婚事而迁怒,也没有因为顾家人的态度而恶语相向,即使是对他这个名义上的丈夫也能够保持本心和平共处。 马车驶进楚家,顾诚之也睁开了眼,他的眼中清明平静,看向楚君逸时说了句:“走吧。”说完就起身下了车。 楚君逸眨巴眨巴眼睛突然笑了出来,若是能一直这样也不错。 回门之后就是会亲,楚家和顾家的亲友是真不少,张罗席面招呼应酬这些都不用他们来管,但光是认亲就把楚君逸给折腾的头都大了。 而顾诚之不只是全程跟了下来,只要是介绍过一次的亲友他都能记住,再碰面时立刻就能叫出人来。 在这一点上,楚君逸是羡慕嫉妒得不行,可他无论是体力还是智力都赶不上人家,也只能半死不活的跟在后面。 折腾了四、五天,会亲总算是结束了,楚君逸瘫在床上不想动,而顾诚之正坐在一旁喝着茶。 “很累?”顾诚之觉得他还是低估了楚君逸的体力,最近几天只要是回房就往床上一躺,一副恨不得与床同生共死的样子看得他也挺纠结。 “……没看出我已经瘫了吗?”楚君逸闭着眼睛闷声说道。 “你的体质太差了。”将人上下打量一番,顾诚之还是给出了很中肯的评价。 “……”楚君逸睁开眼,见顾诚之还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只得在心里默默吐口血,“相信我,这真的是你的身体太好了!”他家那四位哥哥在会亲结束时都是一副解脱的表情,会觉得累的肯定不只是他。 见他还是没有起床的意思,顾诚之便问道:“真不起来?” “不起来!”楚君逸斩钉截铁道。 “不饿?”顾诚之接着问。 “……饿。”楚君逸哭丧着脸回答。 “那你还吃饭吗?”顾诚之觉得这样逗他还挺有意思的。 “……想吃……可是没力气了。”楚君逸有气无力道。 顾诚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饭菜差不多要送过来了,又见楚君逸是真的没有自己爬起来的想法,顾诚之想了想还是决定帮他一把。他起身到了床边,一把将楚君逸拎了起来,走到次间的桌前才将人放下。 被拎了一路的楚君逸跟被人打了闷棍似的,一阵天旋地转过后,他就已经坐到了椅子上。 “……”楚君逸抹了把脸,特诚恳的问道:“下次再做这种事能不能提前打声招呼?!” “你还想有下次?”顾诚之挑了下眉。 “……”楚君逸心里狂吐槽:不是我想有下次,而是你的表情告诉我肯定还会有下一次! 会亲之后的日子很平静,楚家人仍是将三房当空气,楚老太太也派人过来说初一、十五过去请安就可以。 前头正院的三间房被布置成进门是厅,左右各是书房,两人一人一间。 平时各自都在自己的书房或是看书或是休息,用餐时会坐到一起,交流不多却彼此间很有默契。 两人对这种生活也都很满意。 转眼便到了七月,顾诚之回房时见楚君逸正在发呆,便问了一句。 楚君逸慢慢的转过头,目光中带着些许不明,“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顾诚之随口问道。 楚君逸坐直了身子,一脸正色的看着他,“南方发生了地动。” “地动?”顾诚之有些诧异,随后皱眉问道:“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楚君逸目光有些悠远,语气有些飘忽,“地动使得地面断裂,没有人员伤亡,而肆虐的洪水都顺着断裂处流向了别处,洪灾已经结束了。” 见顾诚之沉默不语,楚君逸接着说:“奉天省那边的大雪冰雹已经停了,听说庄稼长势还算不错。” “直接说最后一句。”顾诚之也不打算在听前情叙述,还是直接上结论吧。 楚君逸捂住了脸闷声说道:“听说有人给我们立了长生牌,日日三炷香供着,以求风调雨顺天下太平。” 顾诚之有些牙疼,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得无力道:“你就当做不知道,谁问都不知道。” “我本来也什么都不知道。”楚君逸依然是一脸苦逼。 这长生牌看着是好,可若是以后再来点天灾人祸,这长生牌就该换成被扎的小人了。 “外面都是怎么说的?”顾诚之憋闷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 “和下聘那天降雨之后差不多。”楚君逸面露苦笑。 顾诚之揉着额角叹了口气,“过了满月我就去万法寺,你呢?和我一起去还是留在楚家?” “当然是一起去。”楚君逸顿了一下又道:“满月回门怎么办?”正常应该回顾家住上几天,可现在这种情况…… “他们会帮我找好理由的。”顾诚之冷笑道。 事情就如顾诚之所想,没过几天顾家就来了消息,说两边都在守孝,满月当天回门可以,但留宿就不用了。 顾诚之对顾家的做法嗤之以鼻,将需要的东西准备好,满月一过就跟楚家打了声招呼,带着楚君逸直接去了万法寺。 顾家等着顾诚之回家省亲,直到下午也没见到人,去楚家一问才知道他们去了万法寺。顾老太太气得要去告顾诚之不孝,但还是被顾大老爷和顾大爷给劝住了。 万法寺坐落于京城郊外的万法山上,也是大晋朝的皇家寺院。 爬到了万法寺的山门前,楚君逸已经快要趴下了,现在能站着全靠顾诚之的搀扶。 “我教你习武吧,不求你能多厉害,只要不这样……”废柴就行,顾诚之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不要……会死人的……”楚君逸扒着顾诚之气喘吁吁道。 等休息过后,楚君逸可以自己站起来时,回头望了一眼那长长的石阶,只这一眼就让他有些目眩。 万法山很高,而万法寺却建在山顶,马车轿子一律不许上山,想要上山就只能靠自己的双腿。 顾诚之伸手扶住了他,眼睛却是看向前面的佛寺,“还能走吗?” “能。”楚君逸活动了一下,虽然还有些乏力,但总不能一直让顾诚之帮他。 刚一走进寺中,就有香火气息扑面而来,寺内建筑古朴大气,接引僧见到他们先是行了个佛礼,然后就带他们到了一处院落。 问过了寺中情况,接引僧便离开了。 “这里还不错。”楚君逸看了一圈,淡淡的檀香味回荡在空气中,将这处院落也带上了一点佛意。 顾诚之点点头,四下看了一眼便进了正房。 这次来万法寺是因为顾二太太的百日要到了,而楚三老爷的忌日也是在七月,所以两人会等过了七月在回楚家。 七月十五中元节,按着规矩祭祀了先人,等到休息时已是接近傍晚。 再看向身旁之人,眼中也带上了些许暖意,真心假意有时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在这种时候能有人陪在身边,总归是件好事。 过了中元节,顾二太太的百日也到了,请了万法寺的和尚在殿中做着道场,而顾诚之却跪在顾二太太的灵位前。 楚君逸从外面进到殿中,在香案上又放置了一个灵位。 顾诚之看着眼前的两个灵位,有些茫然的问道:“这是?” “我问过了,你这种情况父母的道场是可以一起做的。”楚君逸叹了口气也跪到了顾诚之的身边。 “哦……”顾诚之扯了扯嘴角却是笑不出来,顾二老爷的百日他没能赶回来,现在父母的道场能够一起做,他有些欣慰又有些心酸。 楚君逸陪着他跪了许久,然后突然说道:“你哭吧。” 他没有看向顾诚之,只是看着灵位道:“你应该哭的,爹娘过世的时候你不在,头七的时候你也不在,孝子哭灵你一场也没赶上,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他们不会怪你,可你自己会怪自己。我不会看,所以你哭吧,这是你欠他们的,现在就还给他们吧。” 楚君逸一直盯着灵位,对旁边的声音听而不闻。 顾二老爷被杀时,边关正是紧要关头,就算打碎了骨头顾诚之也不能哭;顾二太太自缢时,边关战役已经接近尾声,顾诚之根本没有时间哭;等到回京之后,烦心事接踵而来,也没有地方能让他放心去哭。 相处了一个多月,他已经将顾诚之当做朋友看待,而这种时候他能做的,也只是给他个地方,给他个理由,让他为父母好好的哭一场。 看着眼前的灵位,楚君逸在心里说道:你们的儿子很优秀,也很坚强,所以你们可以放心了。 第22章 走出 顾二太太的百日过后,顾诚之眉眼间的郁气也消散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也精神了许多。 等过了楚三老爷的忌日,两人也没有离开万法寺的念头,楚君逸时常拉着顾诚之去听寺里的僧人念诵佛经。 开始的时候是真的听不进去,顾诚之总会显得很急躁,佛经入耳吵得脑袋嗡嗡作响,眉头紧紧地锁着,只是碍于一旁的楚君逸才没有离开。 经过了几天佛经的洗礼,顾诚之已经能够坐在佛前面无表情的听着僧人们的吟诵,原本闹心的佛经也变得不那么刺耳。 原来他不是不在意,只是一直逼着自己去忍耐,告诉自己没关系,但心中郁结的情绪堵得他看什么都不顺眼。百日那天发泄过后他觉得自己已经没问题了,可楚君逸还是将他拉到佛前聆听佛音,被佛经闹腾到头疼时,他也明白了自己其实并没有平静下来。 在这一点上,楚君逸看得比他清楚,所以他按捺住心中的急躁,一边梳理内心的情绪,一边枯坐佛前听着佛语。 当他与楚君逸走出万法寺的山门时,顾诚之突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他不应该将自己困在原地;天地如此广大,他的目光不应该只局限在某一处;前方的道路还很长,他需要一步一个脚印的向前行进。 肩上的重担像似被人给卸了下去,让他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这些不应该是他的负担,而应该作为他的动力。再回头看向万法寺时,顾诚之的眼中多了一些他以前从未有过的东西。 楚君逸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脸上也露出了浅浅的笑,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去报答顾二老爷,但现在能够帮到顾诚之也让他心里好受了些。 “谢谢。”顾诚之再看向楚君逸时,眼中原本压抑着的情绪都已消失不见,整个人的精气神又往上提了不止一个档次。 “不用谢我。”楚君逸轻轻的摇了摇头,他做得再多若是顾诚之自己看不开那也是白扯。 他以前从未见过顾诚之,也不知原本的他是个什么样子,但在聚缘楼的初次见面就让他觉得不太对劲,至少在顾二老爷的描述中,能让他为之骄傲的儿子不应该是一副人间凶器的样子。 即使在之后的相处中,楚君逸也会觉得有些违和,他总觉得顾诚之不应该是这个样子,这个人应该是更优秀更骄傲才对。 而现在看到顾诚之的神情,楚君逸知道他想的没错,真正的顾诚之比他想象得要耀眼。这样的他才当得起皇上的看重,当得起那句“状元之才”,也当得起顾二老爷的骄傲。 楚君逸的好心情再看到那条长长的石阶时就被抹了个干净,他耷拉着脑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下走,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他这样往下走着总有种马上就要滚下去的感觉。 顾诚之见他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他拉住楚君逸的胳膊问道:“要不要我背你下去?” 楚君逸的眼睛亮了一瞬,但看了眼还很长的石阶,再看看顾诚之背着的行囊,他还是耷拉下脑袋道:“不用了,我自己走可以的……” 他们来到万法寺没有带上下人,所有的东西都是顾诚之一个人背着,楚君逸还真没那个脸皮让他背着下山。 “你确定你能走下去?”顾诚之挑了下眉问道,真不是他看不起楚君逸,而是这一个多月下来他对楚君逸的体力也有了大致上了了解,这人的身体情况也就比姑娘能好上一点,就连一般一点的男人都比不过。 楚君逸有些心虚的往下看了一眼,他还是觉得有点眼晕,搭上顾诚之的手臂时,楚君逸有些认命的说道:“你看着点我,别让我滚下去就成,等我真的走不动了再说别的。” “……”顾诚之有些无语,这家伙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会滚下去? 回到楚家后的日子与先前没什么两样,若说是有变化的地方大概就是两人之间的气氛轻松了不少,顾诚之的心结解开了一些,也让他的性情展露了出来。 看着顾诚之偶尔会露出的笑脸,楚君逸心里也是暗自点头,会哭会笑才能算是个人。 从万法寺回来没几天,顾诚之换了身衣服就出门去了。 刚过了满月他们就都换上了孝服,然后才去的万法寺,身上戴孝的话最好是不要去别人家里做客,若是在外面见面多半也只会换成素服。 可顾诚之出门时穿得是深色常服,这表示他要去见的那人身份不一般,就连素服都会觉得冲撞。 楚君逸摸了摸下巴,心里想着:应该不会是皇上,那他见的会是谁呢? 顾诚之去的是一处普通的宅院,门上没有挂门匾,进了大门就直奔书房而去。 书房中有人,正坐在桌前写着字,顾诚之进了书房也不说话,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那人写好了字后又放下了笔,然后才抬头看向顾诚之,他将人打量了一番之后才笑着说道:“还行,比以前能沉得住气了。” “见过太子。”顾诚之行了一礼,然后就站回到刚才的位置。 太子晋容又将人上上下下的看了一圈,看完之后指着对面的椅子说道:“坐吧。” 顾诚之也没有客气,道了声谢便坐了上去。 “我还以为你会消沉一段时间,没想到我还是小看你了。”晋容笑了笑,他对顾诚之现在的样子很满意,本来他还想着今天开导开导他的,不曾想他竟然自己走出来了。 顾诚之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若是没有楚君逸做的那些事,搞不好他真的还会在消沉压抑一段时间。现在听到晋容这样说,他觉得有些羞耻,他不是自己想明白的,是有人帮了他一把才让他清醒了过来。 对于他的沉默,晋容并没有在意,他有些欣慰的看着顾诚之,然后说道:“你能想清楚就好,报仇固然重要,但你以后的路还很长,不要让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从而再次失去重要的东西。” “是,诚之明白。”顾诚之低头应道。 晋容随后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他有些犹豫却还是问道:“楚家那边……” “还行。”顾诚之的语气平静,他知道晋容是怕他心里不好受,但他现在已经不太在意楚家的反应,便干脆的答道:“井水不犯河水,会亲过后就没在见过楚家人,平时也没有来往。” 晋容点点头,他也不觉得楚家会去为难顾诚之,不过他想知道的是,“那楚六爷呢?”这位才是重点。 顾诚之沉默了一瞬才答道:“很好,我们相处的不错。” “真话?”晋容皱眉紧盯着他的表情。 “真的。”顾诚之抬头看向晋容,神情很坦然,“我能这么快走出来也是靠他帮忙,他……人很好。” 晋容又看了他一会儿才收回了目光,知道顾诚之过得不错他也能放心一些,“若是这样,那你就当是多交个朋友,等到和离之后在给他些补偿。” 顾诚之点了点头,他现在也是这样想的,楚君逸能够诚心待他,日后若有需要他出手的地方,他也肯定不会推辞。 而在书房中看书的楚君逸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嘟囔了一句“谁在念叨我呀”,再抬头时就见到常山一脸犹豫的看着他。 “……”楚君逸有点不太习惯常山的这种表情,“想说什么,说吧。” “六爷,您这是……真的要和顾三爷过下去?”常山又是犹豫又是纠结,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他原本以为成亲后就是各过各的,可看到两位主子相处的样子他又开始纠结了,那种老夫老夫的相处模式总会让他有种这俩人会一直过下去的感觉。 楚君逸放下了手中的书,揉了揉额角有些好笑的问道:“常山,你觉得顾诚之会在楚家呆上多久?” “呆上多久?”常山被问得一愣,犹豫一番才道:“不是会一直待下去吗?”族谱都已经上过了,难道还能离开? “那你觉得他会甘心呆在楚家吗?”楚君逸接着问道。 “不会。”这次常山回答的干净利落,就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会一直待在楚家,而不是与我和离,然后娶妻生子,接着做他的顾家三爷。”楚君逸看着常山又补充了一句:“顾家二房就他一个儿子,他若是不回去,那二房就要绝后了。” “真要和离?”常山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你是想我们一直这样?”见常山摇头,楚君逸又道:“多个朋友多条路,顾诚之也不是难相处的人,借这桩婚事能交个朋友也是件好事。” 常山听了连连点头。 “上个月的账本呢,拿过来给我。”楚君逸见说得差不多了,也不打算再和他讨论这个话题。 常山应了一声便跑了出去。 而楚君逸却在想着刚才说的那些话。 无故休妻是要受杖责的,就算是和离也需要有个合适的理由。 顾家二房眼看着就要绝后,顾诚之提出和离,要回去娶妻生子,也没有哪个官员会脑抽的判和离无效。 本来楚君逸也不是很确定顾诚之的想法,但那天顾老太太说要过继时看到顾诚之的反应,他也就明白了顾诚之的意思。 顾家想要断了顾诚之和离的念头,但顾大爷却是个明白人,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想和顾诚之结仇。 和离的想法肯定不只是顾诚之一个人这样想的,皇上多半也是知道,先让顾诚之到楚家呆上几年,远离顾家那几个逼死顾二太太的凶手,让他冷静下来安心读书。等到出孝或是科举之后再提出和离,再回顾家时差不多就能直接分家了。 顾诚之的性情很好,他们相处得也不错,日后若是他有困难顾诚之应该也不会冷眼看着,若说有什么影响…… 楚君逸看着常山离开的方向,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一直都知道常山有些毛糙,但之前楚家一直当他是不存在,他给常山定的规矩也就是在外人面前当木头,常山这一点做得不错,至于回到院中原形毕露他也就不怎么管了。 但是现在就不行了,还在孝期影响倒是不大,可若是出了孝,常山这副性子却是没办法留在他的身边。 想想也是他的错,是他懒得去管教,所以才会这样。 常山跟了他一场,总要找个去处安置他才行。 想了想手里的庄子和铺子,楚君逸叹了口气,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慢慢给他挑个位置好了。 第23章 变化 八月的一天里,卫西伯祝宁来到楚家做客,或者应该说是来到楚君逸的院中做客。 这些年祝宁来得勤,楚家又不管楚君逸,连带着也不太理会祝宁,他来了就直接和门房打声招呼,然后就被放了进来。 “逸哥,逸哥,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没人难为你吧?!”祝宁笑得一脸谄媚。 “不躲了?”楚君逸连眼皮都没有抬,只是漫不经心的问道。 祝宁的眼皮跳了跳,随后蹭到了楚君逸身边,小心翼翼的说道:“那个,逸哥,我这不是想让你们提前见一面吗……你别生气了……” 楚君逸这次总算是抬眼看他,冷哼一声又丢给他一个白眼。 之前能和顾诚之见面是因为祝宁给下了帖子,那次之后这家伙就一直在躲着他,还一躲就是一个多月,若不是现在他自己过来,还不定什么时候能见到人呢。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楚君逸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让他好好坐着。 祝宁见他神色如常,当下也松了口气,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才道:“是我四表哥托我帮忙的,说是顾三爷想要见见你,我一想也觉得应该提前见一面,不然等到……那天突然见面多尴尬呀。” 楚君逸问道:“是张四爷?” 祝宁点点头,“对呀,表哥和顾三爷挺熟的。” 张四爷是英国公府大房的嫡次子,也是祝老太太的娘家侄孙,与祝宁关系不错。 “哦,对了。”祝宁突然一拍脑袋,然后说道:“表哥说还有东西要给顾三爷,他在吗?” “在,你等等。”楚君逸说完便起身往外走去。 “逸哥,你干嘛去?!”祝宁有点傻眼,这人怎么走了。 “我去叫他,你等一会儿吧。”楚君逸摆了下手,直接出了院子。 祝宁还在傻傻的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这不对劲呀! 楚君逸现在住的院子在后院,而前院的书房他也一直在用。 祝宁是外男,若是想去后院就要先去见楚老太太,但不管是楚君逸还是祝宁都没有这种想法,所以接待祝宁都是在前院的书房。 顾诚之目前正在抓紧时间读书,每天除了吃饭睡觉练武以外,其余的时间都是在书房看书。 从万法寺回来之后,楚君逸白天都是在前院的书房,后院的书房直接留给了顾诚之。现在祝宁要找顾诚之,那就只能让楚君逸去将人叫出来。 祝宁在书房等得有些闹心,倒不是楚君逸去的时间太长,只是他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又等了一会儿,楚君逸和顾诚之就先后进了院子。 祝宁连忙起身,他虽有爵位,但今日却是以楚君逸好友的身份前来,自然不会端着架子。 双方见礼过后就都坐了下来。 “上次的事还要多谢卫西伯帮忙。”顾诚之坐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感谢祝宁之前把楚君逸给骗出来。 “……”祝宁抽了抽嘴角,又见楚君逸也没太在意,才有些僵硬的说道:“客气,客气了。” “不知卫西伯叫顾某前来所为何事?”顾诚之第二句话就直接开门见山的问明来意。 “……”祝宁觉得他有些跟不上这位的思路,正常的情况不是应该先寒暄几句吗,这样直接开口问真的好吗!虽然在心里吐着槽,但他还是掏出了一张帖子递了过去,“表哥让我将这个给你……” 顾诚之看到帖子时也忍不住抽了下嘴角,他盯着这张帖子却没有伸手去接。 祝宁有些受不了这位的不按常理出牌,这种时候不应该先把帖子接过去吗!他看向楚君逸,想让他帮忙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其实楚君逸现在挺理解顾诚之在想什么,但让祝宁为难就不太好了,他伸手碰了碰顾诚之的胳膊,让他别这样僵着。 看了楚君逸一眼,顾诚之这才将帖子接了过来,顺便又道了声谢,但脸上的嫌弃真的是半点也没有掩饰。 看到顾诚之直接将帖子放到了桌上,祝宁已经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了,虽然这张帖子做得很花哨,而且还香的呛鼻子,可有必要那么嫌弃它吗…… 见祝宁好像有话要说,顾诚之直接说道:“卫西伯无需顾虑,但讲无妨。” “……”祝宁支吾了半天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楚君逸也算是看出祝宁是有话想对顾诚之讲,便问道:“需要我回避吗?” 祝宁张了张嘴,还没等他说话,楚君逸便已经点了下头起身出了书房。 “……”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情况难道还会传染吗?!祝宁觉得他有些暴躁。 “卫西伯想说什么?”顾诚之问道。 “你到底对逸哥做了什么?!”祝宁狠狠地瞪了顾诚之一眼。 “……”这次轮到顾诚之无语了,“我没对他做过什么。” “那他的变化怎么可能那么大!”祝宁有些咬牙切齿。 “变化?”顾诚之一愣,随后问道:“什么变化?” 祝宁呆了一下,也想起了顾诚之以前从没见过楚君逸,又不知该怎么去说。 “那他以前是什么样子?”顾诚之被他说得也有些好奇。 祝宁被问得一愣,他想了想才道:“就是那种,什么事都不管,什么事都不问,只要不是戳到了他的眼前,他全部都会当成没看到。” 顾诚之回忆了一下他们相处的情况,还真没发现楚君逸有这种迹象。 “你真的没对他做过什么?”祝宁狐疑的看着他,“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这么……这么,这么积极,对,就是积极!我从没见过他这么积极的做过什么事!” 顾诚之摇了摇头,表示他真的不清楚。 祝宁觉得很憋屈,他起身说了句:“祖母还在等我回去,我先走了。”说完便转身出了书房。 而顾诚之只是神色淡淡的看着他离开。 出了书房就见楚君逸站在院中,见祝宁出来便问道:“说完了?” “恩……”祝宁也不知现在是个什么心情,楚君逸若是能变得积极点他自然是高兴的,可他们相识这么多年都没能让楚君逸改变,他认识顾诚之才几个月而已,为什么变化会那么大。 “怎么了?”楚君逸见他的神情有异便问道。 “我没事。”祝宁看着他也是笑了,不管是因为什么,总是往好的一面发展,他应该高兴才对。但看着楚君逸,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你也不用担心,顾三爷人不错,我们相处得很好。”楚君逸笑着说道。 祝宁点点头,他也能看出这两人关系看着还行,不过是想听到楚君逸亲口说出来而已。 将祝宁送出了楚家,楚君逸回到书房却发现顾诚之并没有离开,他见到楚君逸时神色有些莫名,似在打量又似在衡量着什么。 “怎么了?”楚君逸其实是想问他们都说了什么,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变得那么奇怪。 “没什么。”顾诚之将目光移到了那张帖子上,“明天我要出去一趟。” 楚君逸也看了一眼那张帖子,然后说道:“知道了,你去吧。” 帖子上写的地址是一间茶楼,顾诚之到了约好的房间却没看到人,等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外面便传来了脚步声。 开门声响起,一个悦耳却又略带轻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兄弟还没到呢,怎么三爷就自己喝上了。” 顾诚之头也没抬的将一张帖子甩到了桌子上,然后接着喝茶道:“是你来得太晚了。” “我只晚了一会儿。”那人将门关上后就坐到了顾诚之的对面,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也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下次在用这种帖子你想晚多久都没关系!”顾诚之抬头瞪了他一眼。 “别生气嘛,这帖子也挺好用的。”对面的人笑得一脸灿烂,全然没把顾诚之的话当回事儿。 坐在顾诚之对面的人就是下帖子的张四爷,他的长相俊朗,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中满含笑意,看着是精神抖擞,神彩飞扬。 “叫我出来什么事?”顾诚之皱眉问道。 “当然是想问问你的情况,看看你过得怎么样。”张四爷伸手支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顾诚之。 顾诚之木着一张脸与他对视,张四爷只得悻悻的摸了下鼻子,问道:“最近过得怎么样?我们是怕你觉得难堪才没去找你的。” “还行。”顾诚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突然看向他,“那天是你们灌的酒?”说的虽是问句,但语气却很肯定。 张四爷这下是真尴尬了,他干笑了几声才道:“这不是想帮你出口气吗……就是没想到楚六爷酒量那么差……” 见顾诚之冷哼,张四爷也想要转移话题,可有的事情他是抓心挠肝的想知道,最后还是不怕死的问道:“那个,楚六爷到底怎么样?” “挺好的。”顾诚之也没打算瞒着,看张四爷实在是好奇就直接说了。 “真亏你说得出口,和你当了这么多年兄弟都没能得你说一句‘挺好’,这楚六爷到底有什么魅力能得我们三爷的另眼相待呀!”张四爷看起来是义愤填膺,但眼中却在闪烁着八卦的光芒,接下来就又加了一句:“什么时候把人带出来,让我们也了解了解!” 顾诚之满眼嫌弃的看着他,张四爷某些方面和晋律一样,都属于人渣一类,但他们两个渣的方向却不同。 晋律喜欢男人,只要是他看上的就会直接抢回家,等到玩够了就会一脚给踹了,最后给些遣散银子;而张四爷喜欢女人,风流成性却最是无情,外面粉头相好无数,只要长得漂亮便是来者不拒,但他没有心,风流就是风流,却从不会往家里带人,家中只有一位正妻,连个通房妾室都没有。 这两个人在私生活方面都是人渣,顾诚之看不惯归看不惯,却从来不会去说。 在最开始见到楚君逸时他也挺惊讶,同样是桃花眼的两个人气质竟然相差得如此之大。 被嫌弃的张四爷不自觉的摸了摸脸,有些自恋的道:“我知道自己长得好,但是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去勾引楚六爷的,你还是小心一下晋律吧。” “你还能要点脸吗?!”顾诚之对他的这一点真是怎么也看不惯,每次见到他这幅表情就想上去将人揍上一顿。 “你这是嫉妒!你就是嫉妒我长得比你漂亮!”张四爷有些得意的道:“那天我也是见过的,楚六爷虽然及不上我的美貌,但比起你却是强多了。” “……”顾诚之就一直都弄不明白,一个大老爷们成天想着美貌不美貌的有个鸟用! “你别不服气呀,难道你还觉得会有人比我好看?”张四爷挑眉问道。 “有。”顾诚之首先想到的是楚五爷。 “谁?!难道你说楚六爷?”张四爷瞪大了眼睛。 “他比你顺眼。”顾诚之本来是想说楚君逸比他漂亮,但又觉得用漂亮来形容楚君逸不太好。 他看了看张四爷的脸,对比了一下,还是在心里点头,楚君逸的五官轮廓都比张四爷要漂亮,但他的气质太过平和,有些显不出他的长相。 但在顾诚之看来这样就很好,他不太喜欢过于张扬的人,而晋律和张四爷也算是他的朋友中唯二会肆意张扬的人。 “那你说的是谁?!”张四爷死死的盯着他。 而顾诚之只是摇了摇头,他不打算说出楚五爷,只是问道:“今天叫我出来还有别的事吗?” 张四爷磨牙看着他,他知道顾诚之不想说的话谁都逼不出来,他叹了口气然后正色说道:“我是代表兄弟们过来的,我们知道你的委屈,你也别太担心,其他的事情有我们帮你盯着,你只要安心读书就好,我们等着你回来!” 顾诚之愣了片刻,随后低下头轻声道:“谢谢。” “谢什么,兄弟嘛!”张四爷又恢复了他的招牌笑容。 顾诚之点了点头,然后也笑了出来,是呀,他还有兄弟,这才是兄弟。 第24章 中秋 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楚家各房都在为晚上的团圆饭做着准备,但这一切与楚君逸无关。 他早上醒来之后便和顾诚之一起吃了早饭,然后看着顾诚之练剑,跟着顾诚之进了书房陪着他看书。 “你没别的事要做吗?”顾诚之有些无奈的放下了手中的书。 “看的怎么样了?”楚君逸笑吟吟的问道。 顾诚之瞥了一眼桌上的书,说了句:“还行。” “那看完了吗?”楚君逸接着问。 “没有。”顾诚之也坐直了身子想看看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没看完也不要再看了,我们准备出门吧。”楚君逸起身到了桌前,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出门?”顾诚之微皱起眉看着他的动作,还是忍不住问道:“要去哪里?” 楚君逸头也没抬的说道:“出去买东西。” 桌上的东西不多,没一会儿便收拾好了,楚君逸见他还坐着不动,就直接伸手将人拽了起来。 顾诚之被一路拽进了正房,看着楚君逸递过来的衣服还是有些无语。 “快点换上。”楚君逸说完便直接开始脱衣服。 “……”顾诚之看了看手上的衣服,又看了看还在换着衣服的楚君逸,无奈的叹了口气。 等到顾诚之也换好后,楚君逸已经在外面转了好几圈,见到顾诚之出来就直接将人拉着往外走。 当两人出现在闹市中时,顾诚之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今天他应该在书房读书才对,为什么会跑到外面来……他看了楚君逸一眼却还是没发现有祝宁所说的那种情况…… “你到底要买什么?”顾诚之陪着他转了两条街也没看明白他想要买什么,干脆就直接问他。 楚君逸掏出几张单子递到顾诚之手中,指着上面的字说道:“要买这些东西。” 顾诚之扫了一遍单子上的内容,有些疑惑道:“你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过中秋呀。”楚君逸说得理所当然。 听他这样说,顾诚之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从顾诚之手中抽走了单子,楚君逸不甚在意的说道:“你觉得他们过中秋会带着我们一起吗?” 顾诚之有些哑然。 楚君逸整理好单子,再看到顾诚之的表情时却是笑了出来,“别这样,笑一笑,要过中秋呢。他们不陪我们过,我们自己过,就我们两个人。你有喜欢的东西吗?我们一起买了。” “没有。”顾诚之摇了摇头,心里却是沉甸甸的。 当东西都买齐并且回到楚家时,已是下午时分。 陈嬷嬷过来传话说是楚老太太让他们在院中守孝,就不需要再去正厅那边,这次她的态度好了很多,恭恭敬敬的说完又恭恭敬敬的离开。 顾诚之面无表情的听完,又看着陈嬷嬷离开,转身看到楚君逸时心里却是堵得厉害。 晚饭是在院中吃的,菜色与平时一样,饭后便给院中的下人都放了假,能回家的就回家,不能回家的就下去休息。 而楚君逸在院中放了张桌子,上面点心水酒一应俱全,就连中秋月饼都准备了好几个种类。 桌旁放了两个躺椅,楚君逸和顾诚之一人一个正躺在上面看着天上的月亮。 夜风吹过,带起了丝丝凉意,顾诚之偏头看向楚君逸问道:“一直是这样吗?” “什么?”楚君逸被问得有些茫然,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好多年了,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清净。” 顾诚之也不知这话是楚君逸说来安慰他的还是安慰自己的,只是觉得心里又开始发堵。 “我知道你肯定不习惯,但是……”楚君逸的笑容温和,但眼神却有些飘忽,“有些事总是要习惯的,没有人会一直留下……” 顾诚之定定的看着他问道:“你一直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楚君逸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目光游离了一会儿才“恩”了一声。 安静的夜晚,明亮的月光,本应是喧闹的一天却过得如此冷清。 看着满满一桌子的东西却无人取用,顾诚之想到了在边关过中秋的情景,若是在边关,这些东西别说是上桌,在端过来的路上便会被洗劫一空。 若是爹娘还在,他们看到这些东西一定会让他多吃一些,然后顾二老爷会拉着他拼酒,而顾二太太会满脸无奈的看着,一边说着喝酒伤身一边又将他们空掉的酒杯斟满。 想到这些时,就会觉得此时的气氛安静得让人受不了,顾诚之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下心中窜起的情绪,他不能放任自己沉浸在回忆中,他应该看向未来而不是过去。 但顾诚之随即又想到,这里不止他一个人,楚君逸就在他的身边,他会觉得这里安静到异常就是因为楚君逸没有发出声音。 他转头看向楚君逸时却是愣了,楚君逸不知何时侧过了身子正面朝向着他,皎洁的月光洒落下来将他的全身都勾勒出一层银光,白皙如玉石般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本就有些艳丽的五官在月光的映衬下又多了几分冷艳出尘。 可顾诚之的心里却是“咯噔”了一声,这个人,不对劲儿! 能让顾诚之注意到的并不只是相貌,他平时看人看得最多的是眼神,然后是举止,再下来是气质气场,最后才是相貌。 虽然第一眼看到的往往都是相貌,但顾诚之多半都是在最后才会去分析,因为没有多少人能在别人看过去的瞬间便隐藏住眼中所有的情绪,那一瞬间或许就能抓到一个人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所以顾诚之看向楚君逸时也是习惯性的去看他的眼神,但看过之后却让他有些心惊。 楚君逸的目光涣散得厉害,已经到了不正常的地步,顾诚之在边关经常会见到这种眼神,那是当人接近死亡并且神志不甚清楚时才会出现的眼神。 而现在,楚君逸像是在看着他,但却有种楚君逸正在透过他看向某个人的错觉。 顾诚之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用力的摇晃了几下,他的眉头皱得更紧,楚君逸的身体有些僵硬,手指碰到的脖颈处也透着一股子凉意。 身体的晃动好像招回了楚君逸散落在外的神智,他眨了眨眼,原本涣散的目光渐渐的有了焦距,又见顾诚之正抓着他,愣了一会儿才问道:“怎么了?”他的声音很轻,就像还飘在空中没有落地一样。 “应该是我问你怎么了!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顾诚之皱眉问道。 “刚才?”楚君逸的目光又开始涣散,顾诚之手上微一用力,疼痛让楚君逸精神了一些,就连眼神也正常了许多,他有些茫然的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顾诚之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眼睛,他已经看出楚君逸是真的没有意识到刚才的事,见他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便松开了手又坐回到躺椅上。 “刚才,是出了什么事吗?”楚君逸见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也有些心虚的问道。 “你觉得会是什么事?”顾诚之瞥了他一眼反问道。 楚君逸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经常会这样吗?”顾诚之看向他。 “什么?”楚君逸还有些呆愣。 “就是说……”顾诚之皱着眉,他也没想到该怎么形容刚才的事,“你刚才都在想些什么?” “刚才?”楚君逸想了想才道:“我刚才什么也没想。” “……”顾诚之是真的不知该说他点什么好,难不成刚才的事都是他的幻觉?! 楚君逸没想起刚才的事,也就将事情都丢到了脑后,他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两杯酒,递给了顾诚之一杯,另一杯则是自己拿了起来,然后笑着说道:“这酒挺不错的,我们喝点!” “……”顾诚之知道他心大,但也没想到他的心能这么大,刚才还一副快死了的样子,现在就能拿着酒杯要跟他喝酒。 他看了看手中的杯子也不打算在纠结刚才的事,当事人自己都弄不明白他一个外人干着急有什么用,顾诚之将酒一口喝下然后问道:“你的酒量没问题?” “有问题。”楚君逸也将酒一口干了,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顺便为顾诚之也斟满了酒,“我的酒量不好,不过醉了可以直接睡觉,东西放着明天让下人们收拾就行。” 顾诚之点了点头,觉得这样也可以。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几杯酒下肚,楚君逸的脸就红了起来,眼中还泛着水光。 而顾诚之突然觉得楚君逸的样子应该让张四爷过来看看,保准让他以后没脸再说自己长得有多漂亮,但随即他又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没事想什么呢! 又是喝了几杯酒,楚君逸就直接倒在了躺椅上,顾诚之仔细的看了一会儿,发现楚君逸只是醉了并不是先前的那种情况,这也让他放心了些。见楚君逸正仰着头呆呆的看着他,顾诚之的心里也觉得好笑,这个人醉的时候倒是挺可爱的。 伸手将楚君逸抱起,顾诚之也不打算在外面逗留,回到房中将人放到床上,而楚君逸只是眼神无辜的看着他。顾诚之叹了口气,帮他把衣服脱掉,然后拍了下他的额头说道:“睡觉。” 楚君逸眨巴眨巴眼睛,像是没听懂一般,顾诚之揉了揉额角,又把人塞进了被子里。 梳洗过后从净房中出来,顾诚之还拿了一条沾湿的汗巾,替楚君逸擦过脸后,也起身脱了衣服,熄了烛火上了床,当他闭上眼时突然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 “……”顾诚之有些无语的看着蹭到身边的人,这家伙喝醉了就准备磨人吗?! 楚君逸没有贴到他的身上,只是靠到了离他很近的位置,顾诚之能很清楚的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而楚君逸就像是知道身边有人可以放心了一样,闭上眼睛很快便睡了过去。 顾诚之叹了口气也不打算管了,虽然有些不适应,但谁知把人弄醒了又要怎么折腾,就这样吧。 第25章 好听 中秋过后,两人又恢复成了最开始的相处模式,楚君逸白天呆的地方也从前院变成了后院书房。 无聊时,他会去顾诚之那里挑几本书,而顾诚之也没想过要拦他。 “这字?!”楚君逸在挑书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顾诚之正在看的那本书上的笔迹,他走过去又看了几眼才道:“是爹写的。” 顾诚之点了点头,语气平淡的说道:“是爹以前写的,来楚家时我都带了过来。” 楚君逸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将目光移到了那本书上,上面写的是顾二老爷读书时的一些心得,内容写得很详细,应该是他想要留给顾诚之的。 翻了两页之后,楚君逸想了想便问道:“父亲也留下了很多书,你要不要去看看?” 顾诚之被问得一愣,再看向楚君逸时眼中却带上了一丝复杂,心知这是楚君逸的好意,但他还是说道:“那是父亲留给你的。” “恩。”楚君逸笑道:“我现在用不到,而且……你也叫他一声父亲,所以没关系的。” 顾诚之握了握拳,沉默了一瞬才道:“那麻烦你了。” 楚三老爷是二甲传胪出身,他留下的书对家族而言就是一笔财富,这也是他带走顾二老爷的东西时顾家人脸色难看的原因。 那些书虽然不能完完全全的教出另一个探花来,但却能让看过的人站在比旁人更高的起点上。 而现在,楚君逸却肯让他去翻看楚三老爷留下的书…… 楚君逸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太在意。 楚三老爷能高中传胪,那藏书自然是不少,楚老太爷很早便发现这个儿子在读书上很有天赋,除了在前院挑了一节院子给楚三老爷以外,还在后花园中建了一间小楼给他当做藏书阁。 在楚三老爷过世之后,前院的书便都搬进了藏书阁,而那节院子也分给了楚君逸,就是他现在当做书房的那节院子。 藏书的价值楚君逸心里自然是明白,就连楚家人都未必没打过主意,只是从未开口讨要过而已。 在楚三老爷还在世时,他是不吝啬于教导子侄的,但等到他过世之后,钦天监的事紧随而来,便是他们想要那些藏书也要想想会不会烧了手。只是让他留在楚家就已经妨碍到子嗣,若是从他手中拿了东西真的不会断子绝孙吗?! 他的能力如何他自己心里清楚,让一个初中生水平的人去学习大学里的知识真的是有些强人所难,他守着一座宝山却没有使用的能力。 但顾诚之不同,他是条潜龙,现在只是时机不对,但总有一天他会一飞冲天。 而他就是想要帮助顾诚之,不管是因为他将顾诚之当成了朋友,还是因他是顾二老爷的儿子,反正他就是想要帮他。 通往藏书阁的道路除了有两条大道以外,还有一条穿越假山的小路,平时楚君逸走的都是那条小路,这次也是一样。 就在快要走出假山时,前方突然传来了一名女子的声音,她正在同旁人交谈。 而楚君逸的脸色微变,连忙拉住顾诚之,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顾诚之皱了下眉,眼睛扫过四周,指向后方一侧的小路,示意他可以从那里出去。 楚君逸点了下头,轻手轻脚的往回走着,看了一眼走在身侧却悄无声息的顾诚之,心里想着:落地无声说的应该就是这种境界了。 但还没等到他们走出假山,那名女子的声音便又传了过来,这次她的话语里还带上了楚君逸的名字。 顾诚之停下了脚步,皱起眉头往回看了一眼,然后就见楚君逸的脸上也带出了几分尴尬。 同女子交谈的是位男子,若是顾诚之没有记错的话,这声音的主人应该是楚二爷。他与那名女子交谈甚欢,语气暧昧言辞露骨,两人的话语中多次提及楚君逸,言谈之中的恶意让人心寒。 楚君逸见顾诚之的脸沉了下来,心里也有些别扭,他拽了拽顾诚之的袖子,然后指向了假山外。 顾诚之心知他是不想再听下去,无声的叹了口气,然后将人往怀中一揽,脚下一个用力便出了假山,又是几个起伏就到了一处竹林。 被放开时楚君逸还有些怔愣,他看了看四周发现这里距离假山已经有了一段距离。 “这是轻功吗?!”楚君逸好奇的问道,他第一次见到轻功,能够飞檐走壁的那种轻功。 刚才他只觉得风有些大,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从假山到这里最多也只有几秒钟而已,即便是前世的短跑世界冠军也不可能用这么短的时间跑完这段路。 “……”顾诚之只觉得心里刚刚冒头的小火苗被他一下子就给吹灭了,深吸了两口气才吐出个“恩”字。 楚君逸的眼睛都亮了,哪个男人没做过大侠梦,不过想了想顾诚之平时练武的样子,学武的念头又缩了回去。 “想学吗?”顾诚之问道。 楚君逸沉默了片刻便果断的摇头,看着顾诚之板着的脸干笑着道:“还是算了吧,学武太累了,坚持不下来。” 从万法寺回来之后,顾诚之就一直想要让他习武,八成是爬山路的那段时间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我能让你坚持下来。”顾诚之的声音低沉,语气轻缓的说道。 只可惜此时的楚君逸没法接受他的好意,他只觉得身上的寒毛都快要竖了起来,酥麻的感觉从头皮开始,沿着脊椎一路向下蔓延。 他知道顾诚之的声音好听,但好听到这种程度真的是一点也不科学! “不用了……”他捂住了脸低头闷声说道。 顾诚之看着他的耳朵飞快的红了起来,心里也满是疑惑,这是什么情况?! 两个人就这样傻傻的站着,等到耳根的热度退去,楚君逸才将手放下,木着一张脸说道:“藏书阁在竹林的另一头,直接过去就行。” 若是刚才能直接穿过假山,之后再走一段路就能看到藏书阁,而从竹林这边过去就要多走一段时间。 楚君逸闷头走在前面,走到一半时心里别扭的感觉才算是彻底消退了。 见他缓下了脚步,顾诚之两步上前与他并肩,然后有些疑惑的问道:“你刚才怎么了?” 楚君逸的脚步一顿,随后又恢复了正常,但脸上的神情还是有些不自然。 “不能说?”顾诚之微皱起眉。 “……也不是。”楚君逸被他看得有点发毛,总觉得在被他看下去脸都要红了,他连忙道:“你先别看我,看前面!” “……”这都是什么毛病?!顾诚之转过了头看向了前方,“不想说就不用说。”他只是有些奇怪,没有非要逼着他说的意思。 “不是不能说……”楚君逸摸了摸鼻子,“就是觉得……你的声音很好听……” “……”顾诚之又把脸转了回来,脸上的表情真是难言的复杂。 楚君逸抽了下嘴角,下意识的伸手将顾诚之的脸给扳了回去,做完之后才反应过来……怎么办,他好像又脑抽了…… “……”顾诚之也被他弄得没了脾气,翻了个白眼便不再说话。 办了蠢事的楚君逸有点小小的不安,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他就是被顾诚之的声音弄得特别不自在,明明都是男人,可他刚才…… 顾诚之用眼角斜睨了他一眼,问道:“不想听我说话?” “不是。”楚君逸摇了摇头,还是说道:“你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就是太好听了才让人发愁。 “谢谢。”顾诚之扯了扯嘴角,“第一次有人这样称赞我。” 楚君逸干笑着不再说话。 藏书阁是一间二层小楼,里面的空间很大,一排排的书架摆放其中,上面整整齐齐的摆满了书。 在一楼的窗户旁还隔出了一间书房,里面书桌椅子、文房四宝俱全,旁边还放着一张躺椅。 进了书房,楚君逸就直接坐到了躺椅上,指着外面的书架道:“你自己选吧。” 将目光移向那些书架,顾诚之发现架上都挂着木牌,而木牌上都刻着字,他顺手抽出了一本书,是一本草药典籍,再看向书架上挂着的木牌,上面标有“医药”字样。 走过几个书架都有看到木牌,顾诚之回头问道:“这些牌子是谁挂的?” “我挂的。”楚君逸见他问那些木牌便答道:“这里的书很多,哪本书放在什么地方父亲都能记住,但是我却不行,所以就干脆挂了牌子。” “你整理的?”顾诚之翻了几本,又看了一下摆放的顺序,觉得不像是楚三老爷布置的。 楚君逸点了点头,“父亲的书都被我搬到了这里,那时候也没有事做,就干脆把书都给分类整理了一下。” 挑好了几本书,顾诚之也进了书房,将书放到旁边,自己则是坐到了桌前的椅子上。他没有去翻看那些书,而是问楚君逸:“刚才那人是楚二爷吧?”他觉得声音像,但并不是很确定,隔着假山再去听那声音却是有些失真。 “是二哥。”楚君逸答道。 “那个女人是谁?”顾诚之接着问。 “……”楚君逸轻咳了一声才道:“她是大伯母的娘家侄女,据说是隔房堂弟的女儿,我们都喊她孙姑娘,大伯母喜欢她,所以经常会接她来‘小住’几日。” 顾诚之点了点头,然后盯着楚君逸的眼睛问道:“那她跟你是什么关系?!” 第26章 共识 “没有关系!”楚君逸斩钉截铁道。 “是吗?”顾诚之微眯起双眼,声音也低沉了几分。 楚君逸被这声音撩拨得头皮又开始发麻,但他还是坚定的说道:“真的没有关系!” 顾诚之似有似无的点着头,但神情却是在说:你骗鬼呢吧! 见他不信,楚君逸摸了摸鼻子,有些别扭的说道:“大伯母一直想把孙姑娘许给我,但我的婚事大伯母不好直接插手,所以就让孙姑娘常来‘小住’。祖母嫌弃孙姑娘的家世低微,不愿意让我娶她,可又怕伤了大伯母的面子,也就这样一直拖着……” 说是隔房堂弟其实关系已经是很远了,若是楚大太太的嫡亲侄女,完全可以叫声表姑娘。 楚大太太不喜欢他,也不愿意让他得到妻族的帮助,所以就弄了个旁支的姑娘在他眼前晃悠。 而楚老太太对他不喜欢归不喜欢,却不会允许他娶这样的妻子,楚老太太的择媳标准一直都是父兄高位,书香门第出身的大家闺秀。 这也是楚老太太不喜欢楚三太太的原因,不管楚三老爷有多喜欢这个妻子,也无法改变楚三太太父兄官职不高的事实。 若非他的外祖家也是文官出身,即便是楚老太爷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楚老太太也会动手把亲事给搅和黄的。 “那你呢?对孙姑娘就没有点想法?”顾诚之回忆了一下先前楚君逸曾提过的事情,再结合他所了解的情况,大致上也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但他现在想知道的是楚君逸的想法,他的年纪不大,知慕少艾也是常事,面对一个嘴上说着要嫁给他的姑娘就没有心动过吗? “没有。”楚君逸说的很坦然,“你今天也看到了,孙姑娘的志向大着呢,我那院子可装不下她。” 孙姑娘在楚二爷面前是温柔体贴,但在他面前可不是这样,刚才她虽说是在劝解楚二爷,也提到过要嫁给他,可她的语气却不是这样说的。 他不信顾诚之没有听出来,虽然不知他为什么会这样问,但他还真没想让顾诚之误会他对孙姑娘有意思。 顾诚之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早就知道他们之间有手尾?”看楚君逸的样子到不像是惊讶,更多的却是听到别人调情时的尴尬。 “我碰到过两次……”楚君逸干笑道,在古代这种大背景下撞到已婚男人和未婚少女亲热真的是件很尴尬的事。 顾诚之:“……”虽说表哥表妹会心生爱慕也是常事,但最起码的礼义廉耻还是要有的,这种找个地方就开始亲热真的没关系吗?! 楚君逸默默地捂住了脸,他也觉得挺丢人的,不然也不会直接拉着顾诚之离开,这事若是捅了出去,谁的面子上都不好看。 “楚家还有谁知道这事?”顾诚之要准备科举,自然会爱惜羽毛,他不能让这种事损了他的名声。 “我不知道。”楚君逸无奈的道:“就连我这种不常出门的都碰到过两次,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可事实就是从来没人提起过,就连二嫂对孙姑娘的态度都和以前一样。我也不知是她们太能忍还是真的不知道,反正我在府中是没听到过风声,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 通奸是重罪,若是被捅了出来那孙姑娘绝对会被拉去沉塘,而楚二爷也会前程尽毁,就连楚家都会被人指责。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楚二爷把人收进房中,就当是先上车后买票了,可到现在两人还都是这样不清不楚的私会着,楚君逸也弄不明白那些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顾诚之微皱起眉道:“我还以为孙姑娘是打算那头稳住楚二爷,这边要拉着你做挡箭牌。” “你想多了。”楚君逸耸了耸肩,“孙姑娘从未对我假以辞色,就算想要挡箭牌也不会找我,二哥那么一个大活人杵在身边,她傻了才会去找别人。” 孙姑娘的目标定的高,他未成亲前孙姑娘就看不上他,等他成亲之后就更看不上了。 顾诚之点了下头,其实要他说那位孙姑娘就是有眼无珠,不过看看楚君逸又觉得孙姑娘接着瞎眼也不错,至少没祸害到其他人。 微风吹过,带起了丝丝凉意,顾诚之原本有些焦躁的情绪也得到了舒缓,看着楚君逸温润的眉眼,他突然觉得有些事或许应该同他说一声。 “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顾诚之沉思后才道。 楚君逸有些奇怪的问:“什么事?” “我不喜欢妾室,非常的不喜欢。”顾诚之一边观察着他的神情,一边说道:“你若是想要纳妾我也不会拦着,但我不会与她们同住院中。” 这桩婚事虽然荒唐了些,但他的确占了楚君逸正妻的位置,所以不管是孙姑娘还是其他的什么人最多也只能当妾室。 他在楚家少说也要呆上两三年,楚君逸或许会想要纳妾,虽说他觉得这事是无所谓,但他忍不了他住的院中有妾室。 若是楚君逸真的要纳妾,要么将妾室安置到别的地方,要么他搬出去住。 听了这话,楚君逸先是一愣,然后便笑着说道:“好巧,我也不喜欢妾室。” 见他也有些惊讶,楚君逸直接笑眯了眼,“我对妾室,非常讨厌!” 顾诚之愣了一会儿才道:“嗯,那是挺巧的。” 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即使不纳妾多半也会有通房,但他自小就看惯了父母恩爱、鹣鲽情深,对于通房妾室之类是打从心底的反感。 “我没想过要纳妾,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会有妾室来烦你。”楚君逸笑吟吟的说道。 两人就妾室的问题上达成了高度的一致,至少在他们和离之前是不会有妾室这种东西的存在,对于这个结果彼此都表示非常的满意。 离开了藏书阁,楚君逸站在岔路口犹豫了一瞬还是选择了走大道,虽说走小路能快一些,但他还真怕再碰到来时的情景…… 从这里到连接后院的西角门有两条大道,一条在湖边,另一条则是要穿过小花园。 湖边那条大道上的人相对要多一些,而楚君逸就选了另外一条。 但在刚刚转过拐角时,他们再次听到了孙姑娘的声音。 楚君逸:“……”出门没看黄历吗怎么走到哪里都能碰到她?! 顾诚之:“……”就这样毫不掩饰的私会楚家人还能不知道?! 当与孙姑娘私会的男子说话时,两个人的脸色却都变了。 顾诚之拉着楚君逸往后退了几步,又见前面有树木遮挡,当下便将人揽过,直接从空中离开。 这次楚君逸瞪大了双眼,打算好好看看这轻功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楚家的后花园顾诚之是没有来过,但三房的院子他还是知道在哪个方向的。 小花园中树木很多,顾诚之一路踩着树枝便带着楚君逸落到了后院的西角门处。 楚君逸的眼中闪烁着无数星辰,脸上写满了“好厉害好有趣好想再来一次”,看得顾诚之嘴角直抽。 “先回去。”顾诚之沉声道。 听到他这样说,楚君逸也想起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抹了把脸,然后说道:“走吧。” 回到院中便直接进了书房,顾诚之将从藏书阁带出来的书放到了桌上,然后问道:“是不是楚大爷?” 楚君逸点了点头,冷笑道:“孙姑娘也是好手段,竟然连大哥也……” 刚才在小花园中与孙姑娘私会的男子是楚大爷,而非楚二爷。 楚大爷是嫡长子,前段时间已经请封了世子,但皇上因为楚顾两家的婚事把折子给压了下来,若是这事被捅了出去,别说是世子之位,就连济安侯府的爵位都有可能会丢掉。 这种事情本就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管怎么样他们都只能当做不知道,就算看到了也必须当成没看到。 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着,但楚君逸还是觉得怒火难消,楚家没有哪里对不起孙姑娘,楚大太太几乎是把她当女儿来养,结果她就这样来坑楚家。 楚家的二房和四房就没有消停过,若是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将事情闹大。 那个小花园平时去的人不多,但也只是不多而已,孙姑娘和楚二爷私会好歹还会避着点人,怎么和楚大爷私会就直接去了小花园呢?! 孙姑娘若是想要做妾,只要和楚大太太说一声大概就能被收房,可她没有这样做,而是不清不楚的吊着大房的两个儿子。 楚君逸突然泛起一阵心寒,这位孙姑娘,不会是什么人派来的吧?! 两人商量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静观其变,想要摸透楚家的情况并非一朝一夕便能办到。 顾诚之仍然读他的书,而其他的事情却都交给了楚君逸来做,包括暗查楚家的情况。 对于第一次做这种事的楚君逸来说,难度真的不小,但顾诚之会在旁边指教讲解出主意,之后更是找来了几个丫头和小厮,帮助楚君逸更快的掌握其中要领。 孙姑娘和两位爷的事情还没有透出风声,但楚二太太的丫头却找上了门。 “二伯母要见我?”楚君逸很惊讶的问道。 “是的,二太太请三爷过去一趟。”楚二太太的丫头低头说道。 这段时间楚君逸的精力大多都放在了大房,对于二房的情况并不是很清楚,楚大爷现在好歹是有了儿子,大房在子嗣上也算是松了口气,但二房只有一个儿子,而楚三爷还没有孩子…… 这不会是鸿门宴吧……楚君逸有些心虚的想着。 第27章 心意 从二房回来后,楚君逸就让人将常山找来,然后直接说道:“你去卫西伯府走一趟,见到卫西伯后就说我二伯母想把二妹妹许给他。” 常山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进了书房就见到顾诚之拿着本书看了过来,楚君逸走到桌旁坐下,扫了一眼他手上的书,是楚三老爷的笔迹。 顾诚之:“二太太想和祝家结亲?” “恩。”楚君逸叹了口气道:“二伯母是有这种想法,可惜二妹妹做不了祝家的媳妇。” “做不了?”顾诚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能这么肯定的说出这种话,问题肯定小不了。 “你别误会,不是二妹妹的问题。”楚君逸也反应过来刚才的话说得有歧义,连忙解释道:“二妹妹被教导得很好,知书达理贤良恭顺,即便是对我也一直是礼让有加。我刚才那样说是因为二妹妹不符合祝老太太的择媳标准,不是她不够好,只是不合适而已。” “祝家不能按照正常的眼光选媳妇,现在祝家的男丁只剩下祝宁一个人,他的妻子必须要能够顶起祝家的半边天才可以。二妹妹的性子很好,温婉有余但是威严不足,祝家的媳妇,她是做不来的。”楚君逸说得也有些无奈。 其实祝宁的个人条件真的很好,长相性格都不错,而且身上还有爵位,但前提是不考虑到祝家的情况。 祝宁的性子有些跳脱,祝老太太也知道,但她舍不得对祝宁严厉,祝家的五服内就剩下这么一根独苗苗,平时烧香拜佛生怕出点什么事就让祝家绝了后。 孙子有些担不起事,那就只能让孙媳妇来帮忙,祝老太太在几年前就开始为祝宁挑媳妇,聪明、通透、品行、能力,这些都在祝老太太的择媳标准内,而家世反倒成了其次。 现在是需要一个女强人来帮着祝宁看好祝家,祝老太太已经没有那个精力和时间手把手的教导,所以就干脆选一个最接近标准的半成品,趁着她还活着带在身边教导一下,日后是好是坏她闭了眼睛也就没法再管了。 顾诚之想了想又问道:“二太太怎么会想起卫西伯?而且为什么会让你帮着说项?” “大概是……我和祝宁比较熟吧……”楚君逸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和卫西伯比较熟,那你会帮着说合,让他娶你妹妹吗?”顾诚之瞥了他一眼。 “不会。”楚君逸说得干脆,他刚才让常山去通知祝宁而不是自己去就已经表明了态度,祝宁知道了也就表示祝老太太也知道了,她会知道怎样拒绝楚二太太的。 “我想也是。”顾诚之勾了下嘴角又道:“那二太太为什么还会让你帮着说项?” “……不知道。”楚君逸低下了头。 顾诚之换了个问题:“大太太知道孙姑娘和她儿子的事吗?” “知道。”楚君逸摸了摸鼻子,“大伯母不让孙姑娘离开就是怕她会回家乱说,孙姑娘和二哥是早有私情,和大哥却是最近才勾搭上的。大伯母本想让二哥纳了她,但她和大哥的事情一出,大伯母就有些乱了手脚。” 两个儿子都栽在一个女人身上,楚大太太是恨不得让她去死,但孙姑娘是她的侄女,楚大太太肯定不能让人死在楚家,又不能放任孙姑娘就这样离开,反正她现在是憋了满肚子的火气正和儿子们商量着应该要怎么办呢。 顾诚之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书放下,转过身面朝向他,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 楚君逸又忍不住的低下了头,小声说道:“我最近……一直在留意大房那边,所以……” “我知道。” “我手上能用的人也不多……” “我知道。” “我……对不起……” 顾诚之收回了目光,淡淡的说道:“若是真的没兴趣就算了,没有非要逼着你的意思。” “不是的,我,我就是……”楚君逸显得很沮丧。 他不是不识好歹之人,顾诚之教他这些也是希望他能有些自保的能力,至少遇到事情不会像之前那样什么都不知道的就被人给卖了。但他的精力有时候不太集中,没办法顾及到那么多,所以才选择了只盯着大房。 见他如此,顾诚之的表情也缓和了几分,不怕笨就怕不努力,楚君逸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他知道楚君逸只是懒散惯了,突然让他做这些事会觉得很不习惯,但他的智力没有问题,只是时间历练不够而已。 “父亲和母亲留下的人呢?你和他们之间还有没有联系?”顾诚之打算教就肯定会教到底,总是用他的人楚君逸是没办法成长的。 楚君逸先是一愣,然后想了想才道:“还在的,平时也有联系,就是不太多。” 顾诚之有些恨铁不成钢,“既然和你还有联系就说明他们心里还有父亲和母亲,你就这样放着大好的资源不用,竟然……” 他真是不知道该说他点什么好,楚三老爷和楚三太太去世了这么久,他们留下的人还能惦记着楚君逸,足以见其忠心,可楚君逸就这样看着那一手的好牌却从来都不用,真是可惜了他父母的一番心意。 楚君逸被他说得连脑袋都抬不起来,是他辜负了父母的期望,是他对不起他们,都是他的错…… “行了,别想那么多,你能想通就不晚。”顾诚之看不得他这幅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头说道:“父亲肯定是有安排的,之后你去问问,这些人是父亲留给你的,别辜负了父亲的一番心意。” “恩!”楚君逸点了点头,但声音却有些不自然。 “你哭了?”顾诚之矮了矮身,想要去看他的表情。 楚君逸直接把脸扭到了一边问道:“你怎么知道父亲有给我留人?” 见他别开了脸,顾诚之也识趣的转移话题,“虽不曾见面,但看了父亲的书也能猜到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在过世前他肯定有为你考虑过……给你留些信得过的人也是常事。”但他大概没想到会出钦天监的事情,应该也没有想到楚君逸会这个样子过了这么多年。 楚君逸低头想了许久,却一直没有再说话。 顾诚之又拿起了楚三老爷的那本书开始翻看起来,等到看完了一遍也没见楚君逸有什么动作,他就把手中的书递到了楚君逸的眼前。 “这是做什么?”楚君逸接过眼前的书,抬头问道。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顾诚之从旁边又抽了一本开始翻看起来。 楚君逸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中的书,翻开了一页慢慢的读了起来。 顾诚之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留意着他的情况,见他如此便笑了一下,然后又将注意力移回到了书上。 次日,进到书房时,楚君逸的神情却是有些复杂,他看了顾诚之一眼,然后就坐到了平时的位置上。 “怎么了?”顾诚之抬头问道。 “刚才我见了父亲以前的随侍……父亲曾让他们好好照顾我……”楚君逸轻声说道。 “还说了什么?”顾诚之接着问。 楚君逸沉默了片刻才道:“父亲给我留了几封信,说是要等到我主动去找他们时再给我……他说,没想到会等上这么多年……” 顾诚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说……父亲是不是对我很失望?”楚君逸的心里很复杂,但最后也只能问出这样一句话。 “父亲能给你留信就表示他知道你会怎样做,你能拿到父亲的信就说明父亲的心意没有白费。”顾诚之又补充了一句:“重要的是你以后要怎么做。” 楚君逸点了点头,未来的事……他是要好好的想一想了。 人一旦有了目标,精神状态都会变得不同,楚君逸的起点有些低,就算人不笨也没办法一蹴而就,但他够努力,进步也能看得出来。 祝宁之后又来了两次,每回见到楚君逸都只能瞪大了眼睛,然后咬牙切齿的想着顾诚之到底给人灌了什么迷魂汤,但看着楚君逸比往常精神了不知多少倍,他也只能把气给咽了下去。 楚三太太的忌日是在九月,顾诚之陪着他祭拜了一天,又见楚君逸情绪实在是有些低落,他想了想就弄了一坛酒。酒没喝多少,楚君逸就醉了,他又将人抱回了房,这次楚君逸直接抱住了他的胳膊,抽都抽不出来。 顾诚之抽着嘴角暗自后悔,没事喝什么酒! 但看着楚君逸紧锁了一天的眉头现在已经舒展开来,他又有点心软了,喝就喝吧反正次数也不多…… 立冬之后,天气渐渐转冷。 楚君逸的体质不是很好,天一冷他便开始咳嗽,时不时还会低烧一场。 近些日子他一直窝在正房里不出来,顾诚之也没有将人拉出来锻炼的想法……好吧,是暂时没有,之前他把人拖了出去,结果却是低烧了三天,顾诚之无语之余也就由着他了。 所以在楚君逸出现在书房时,顾诚之很是诧异,这人怎么舍得出来了?! 楚君逸快步进了书房,边走还边咳嗽,来到桌前便一屁股坐到了他的专属座位上。 “你怎么出来了?”顾诚之挑着眉问道。 “当然是有事要和你说。”楚君逸斜睨了他一眼。 “那你说吧。”顾诚之将书放下,自从楚君逸看过了楚三老爷留下的信之后,对于某些事就更上心了,若是听到了什么消息还会跑来告诉他。 楚君逸正色道:“孙姑娘怀孕了。” 第28章 诊脉 “什么?!”顾诚之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你没听错,孙姑娘已经怀孕了。”楚君逸的声音有些微妙,看到顾诚之的表情心里瞬间就平衡了,他刚才听到这消息时的反应一点也不比他好。 顾诚之深吸了口气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还是大家闺秀吗,就算是勾栏里的姐儿也没有这么随便的…… “据说孙姑娘和二哥在之前就已经……后来又加上了大哥……是在大伯母那里被发现的,当时大嫂和二嫂也在。”楚君逸的表情也很微妙,轻咳了两声又道:“反正大房现在还热闹着呢。” “……那孩子,是谁的?”顾诚之无语过后就想到了那天碰到的事,当时只是在调情,或许还会有一些肢体上的接触,但他真的没想过他们竟然直接滚上了床,而且还有可能是和两个男人分别滚上了床。 “不知道,孙姑娘只是不停的哭,却不说那孩子是谁的,或许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楚君逸很疑惑,“你说她到底在图什么?弄成这样对她有什么好处?就算不能做正妻,以她的身份做个二房妾室也是可以的,可现在……” 婚前失贞,孩子父不详,在加上和楚大爷、楚二爷的事…… 顾诚之摇了摇头问道:“那大爷和二爷是怎么说的?” “大哥和二哥什么也没说。”楚君逸有些无奈,“但是大伯母想要留下这孩子。” “留下?!那孩子是奸生子!”孩子若是生下来就是铁打的通奸罪证,楚大太太这是脑残了不成?! “只要在孩子生下来之前将人收做妾室那就不是了。”孩子的身份都是从出生那一刻算起的,若是生产时母亲是正妻,那孩子就是嫡子;若是妾室,那孩子便是庶子;非嫡非庶的才是奸生子。不管这孩子是什么时候怀上的,只要孙姑娘成了妾室,等孩子生下来就算是庶子。 “孙家会同意?”顾诚之冷笑道。 “事在人为,只要大伯母许的好处够多。”楚君逸耸了耸肩。 “什么好处能比家族的名声更重要。”顾诚之微垂双眼。 “不知道。”楚君逸也想不通,“大伯母之前就在和孙家商量这件事,大致上都已经谈妥,若不是孙姑娘怀孕,大概过段时间就会进门了。” 家族中有女儿做妾是件很丢人的事,但楚大太太不可能放孙姑娘离开,那便只能和孙家谈条件,之前一点风声也没露就是为了维护楚二爷,结果现在孙姑娘怀孕了…… “那大太太为什么要留下那个孩子,她不知道这样会引起非议吗?”这也是顾诚之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孙姑娘不是奴婢也不是外面买来的妾室,她这样进门本身就是在打楚家的脸,或许应该说是在打大房的脸,结果都这样了还打算留下孩子,生怕旁人不知道这里面有猫腻吗! 楚君逸沉默一瞬才道:“现在只有大哥有儿子,唯一的儿子。” 顾诚之也想到了楚家的子嗣问题,下头的孩子太少了,即使是这样来的孩子也肯定会想要留住。 他又问道:“那打算归到谁的名下?”既然是为了要孩子,那自然要决定好孩子的归属问题。 “大概……是二哥。”楚君逸的神情漠然,“二哥到现在也没有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屋里有个孩子总是好事,至于其他……至少那孩子有一半的可能是二哥的亲生子。” 顾诚之想的却是另一回事,楚大爷是嫡长一系,日后要继承侯府,血脉自然是不能混淆,就算那孩子有可能是楚大爷的也不会放到长房去。 “二奶奶能愿意?”二房还没有嫡子,结果现在就要塞一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女儿倒还好说,若是儿子…… “自然是不愿意,可大伯母已经决定了,大哥和二哥也没有意见。”楚君逸说完又看向他,“大伯母就算是为了儿子也不会让这事闹大,应该不会影响到你。” “那楚家其他人呢?”顾诚之问道。 “有祖父和祖母呢,祖父不会让他们闹起来的,毕竟这事涉及到了大哥,若是有人敢闹,祖父的棒子也不是吃素的。至于祖母……”楚君逸叹了口气,“她天天盼着曾孙呢,搞不好孙姑娘在生产之前的靠山便是祖母了。” 顾诚之点了点头,又见楚君逸的脸色有些发白,便问道:“还觉得不舒服?” 楚君逸咳了几声,接过顾诚之递来的茶水,“还行。” “你的身体一直这么弱吗?”顾诚之皱眉问道。 楚君逸的动作顿了一下,抿了抿唇才道:“先天有些不足,之后也没怎么调养好。” 顾诚之一愣,随后想到了这些年他是怎么过的,放缓了声音说道:“那就从现在开始调养,我帮你找个大夫。” “哦……”楚君逸把头低下,他又被顾诚之的声音弄得很不自在,但还是说道:“那麻烦你了。” 顾诚之的办事效率真不是一般的高,刚说完要帮他找大夫,第二天就来了一位太医,看起来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笑容和蔼可亲。 “……”楚君逸不自觉的看了顾诚之一眼,然后才对太医说道:“麻烦何太医了。” “楚六爷客气了。”何太医笑着说。 三人都坐到了桌旁,何太医开始诊脉,左右手的脉象都诊过之后才说道:“楚六爷的身子有些弱,需要喝一段时间的汤药。” 楚君逸点了点头,他对自己的情况心里有数,知道这段时间肯定不会短。 顾诚之让他在房中休息,自己则是带着何太医去了书房。 进了书房,顾诚之开门见山的问道:“他的情况很不好?” “何止是不好,简直是糟糕透了。”何太医翻了个白眼直接找了把椅子坐下。 “他到底怎么了?”顾诚之皱眉问道。 何太医没有回答,而是摸着下巴细细的打量着他。 顾诚之叹了口气,坐到了他的对面,“看够没?” 何太医啧啧了两声却不回答,只是问道:“你很关心他?” “还好。”顾诚之总觉得他问话的语气有些别扭。 “我看不只是还好这样简单。”何太医一脸高深的说道。 “何伯父,你别闹了,说正经事吧。”顾诚之有些无奈。 何太医是顾二老爷的好友,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他的医术高超,医德也很好,就是有的时候玩心大了些,看起来会有点不正经。 何太医瞥了他一眼,“你若是真关心他就好好的盯着,别等到人没了才说我没提醒过你。” “他的身体有那么差?”顾诚之知道楚君逸的身体有些弱,可听何太医这口气,怎么像是一眼看不住人就会没了呢。 “不信?”何太医挑了挑眉。 “信,是不是先天不足?”顾诚之知道他从不在这方面开玩笑。 “不止。”何太医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先天不足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他的身体亏空得有些严重,之前还应该生过几次重病,能要人命的那种,但是病后却都没有调养好。就算现在开始调养也不知要用多长时间,若是再来场大病,搞不好人就撑不住了。” 顾诚之沉声问道:“能治吗?” “治不了,只能靠养,至于能养到什么程度就要看他的造化了。”何太医摇头惋惜。 顾诚之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他以为楚君逸只是先天体弱,不曾想他这一身病几乎都是后天弄出来的,“要怎么养?” 何太医看了他一眼,又扫向四周,见书桌上有纸笔便走了过去。一连写了几张纸才停手将墨晾干,递给顾诚之时还道:“这是他要用的方子,需要注意的地方我都写上了,这药让他按时吃了,不然下次就别来找我,你知道我最讨厌不听话的病人。” 见顾诚之点头,何太医又提笔写了几张,“这是吃食上要注意的。” 接着又写了几张递过去,“这是他需要注意的事情,你盯着他看完。” 最后写了几张纸才将笔放了下来,“其他的一些事情我都写在这上了,你看着办吧。” 顾诚之将写下的字都看了一遍,然后有些无语的问道:“这些都是?” “你以为呢。”何太医绕过了书桌,又坐回到刚才的位置,“也就是他最近两年没生大病,不然你能不能再见到这个人都不好说了,他现在就是个瓷娃娃,外面看着还好,可里面,呵呵。” 顾诚之又将那些纸张看了一遍,整理后收好,来到何太医面前道:“我会看着他的,之后也要麻烦您了。” “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竟然对他这么上心。”何太医本以为是顾诚之病了,却没想到找他过来是要给楚君逸看病。 “他人不错,总是要相处几年,没必要弄得跟仇人似的。”顾诚之这几个月听多了这种话,回答起来也随意得多。 何太医点了点头,要他说这样也好,不过若是如此……“那你开导开导他吧,他的病养不好应该不是药的问题,能活到这么大肯定是有吃药,但我观他脉象,心事过重、郁结于心,终不是好事。” 顾诚之一愣,低头想了想才道:“我知道了,多谢何伯父,今天麻烦你了。” 何太医摆了摆手,不甚在意的道:“去外面逛一圈倒是学会客气了,以后若是有事再来找我。” 顾诚之笑着应道。 送走了何太医,顾诚之也回到了书房,看着眼前的那摞纸张,他又想起了何太医说的话,郁结于心……这点他倒是没怎么注意到,但楚君逸有的时候是显得特别沉默。 若是要开导总要知道原因,可他们……还没有熟到那种程度。 又瞥了一眼那摞纸,顾诚之还是决定先把药给盯上,至于心结……等到日后再说。 第29章 一见钟情 看到顾诚之拿回来的那么一摞纸时,楚君逸已经预见到了日后的痛苦,他将方子和各种注意事项都看完之后,有些僵硬的问道:“这些……都是?” 顾诚之坐在一旁点了点头,他也挺同情楚君逸的,为了避免和药性冲突,很多东西他都不能吃,更不用说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情况。 “何太医……真是尽职尽责……”楚君逸觉得他看到了医界的良心,至少以前碰到的大夫除了写方子,其他的也只是口头上叮嘱一下,这一摞纸拿在手里,还真是沉甸甸的。 顾诚之的目光不自觉的移开了,何太医为何会写那么多……恩,其实他也不清楚。 之后楚君逸就过上了一日三餐配汤药的日子,而有关吃食的那几张单子则是送到了小厨房,楚君逸的三餐也都变成了白粥。 看看桌子上的菜色,在看看面前的白粥,楚君逸觉得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顾诚之在旁边吃饭就连头都没抬,但楚君逸还是听到了他说的话:“想吃就快点好起来,停了药就可以随便吃。” 楚君逸深吸了一口气,也开始低头吃饭,再看下去保不准等会儿就会把药碗给摔了。 虽说每次楚君逸喝药时都是苦着一张脸,但他还是会乖乖的把药喝下去,顾诚之盯了几天就改成了每晚问一次。 总的来说,看着楚君逸吃药还是挺省心的。 在每天吃药养病的闲暇之余,楚君逸也开始看着热闹打发时间。 比如孙姑娘抱着楚大爷诉衷肠;再比如楚大太太去孙家碰了一鼻子灰;或者是孙姑娘对着楚二爷表忠心时却被楚二奶奶“无意”中撞到…… 楚君逸一边抱怨着太狗血,一边还听得津津有味,在自己过的不自在时,看到有人同样倒霉还真是心情舒畅。 这段时间下过两场雪,但下得都不大,难得碰到个大晴天,楚君逸终于舍得出了趟门。 看着快要裹成球的楚君逸满脸的欣慰喜悦,顾诚之有些无奈,“出来一趟你至于吗?” “至于!”楚君逸斩钉截铁道:“我都喝了快一个月的白粥,嘴里都要淡出鸟了,难得能出来改善一下伙食,高兴是必然的!” 因为楚君逸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喝药喝粥,整个人的情绪都不是很高,常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在京城中的餐馆酒楼跑了一通后,找到一家药膳坊。据说这家店能做出许多适合尚在病中之人可以使用的菜色,而且味道颇好,很受欢迎。 正巧赶上楚君逸喝粥喝得快吐了,听到常山介绍的这家店,立马拉着顾诚之出来,准备好好的吃上一顿。 顾诚之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问道:“你可以自己来,为何要拉上我?” 楚君逸别开了脸不说话。 “这里的东西你能吃吗?”顾诚之换了个话题。 “能。”楚君逸转过头笑着说道:“常山有问过的。” 等到饭菜上桌,两人先是听店小二报了菜名和食材用料,然后又看了看桌上的饭菜,没有看到楚君逸不能食用的东西,便都是满意的点点头,给了店小二一些打赏,就让他退了下去。 酒足饭饱之后,楚君逸就觉得有些犯困,也不知是那些药的问题还是别的原因,最近一段时间他睡觉睡得比以前要多,正想问问顾诚之要不要离开,外面突然有嘈杂声传来。 楚君逸看了一眼顾诚之,他们两个一起出来的次数不多,但怎么总是会碰到这种情况,上次是晋律要抢男人,这次就是纨绔要抢女人,他和祝宁认识那么久就没碰到过这种事…… 顾诚之微皱起眉,给他的随侍递了个眼色,然后又把目光移了回来。 楚君逸见他已经让人出去看情况,也就没提回去的事。 随侍出去得快,回来的也快,只是他回来之后面色有些奇怪。 顾诚之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可以说了。 随侍看了楚君逸一眼就又低下了头,开始说起外面的事,“是一家酒楼老板的儿子看上了一个姑娘,想要将人抢回去。” 顾诚之点了点头,看来不是针对他的。 也不怪他多想,上次在聚缘楼和楚君逸见面,那个撞门进来的男人就很可疑,若不是为了抓他,晋律也不会上演一出强抢民男的戏码。不过那个男人能撞门进来也是晋律的人没抓住,听说回去之后他还发了一通火,将人都给收拾了一番。 “还有别的事吗?”楚君逸见随侍时不时的会看他一眼,也有些奇怪的问道。 顾诚之也发现了随侍的神情怪异,“还有什么,都说出来。” 随侍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道:“属下在外面看到了常山,他……他救了那位姑娘。” “什么?!”楚君逸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情况?常山救美去了?! “常山救了那位差点被抢走的姑娘。”随侍又说了一遍。 楚君逸的脸涨得通红,又见随侍低眉垂目的站在一旁,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可该问的还是要问,咬了咬牙才道:“那常山人呢?” “送那位姑娘回家了。”随侍低头回道。 楚君逸直接趴到了桌子上,他是真的觉得没脸见人了。 顾诚之却像不在意一般,又点了一壶茶慢悠悠的喝着。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常山终于是回来了。 楚君逸特别想去拽他的领子,然后问他到底抽了什么风,但见到常山时他就明白了这家伙到底在抽什么风,这一脸绽开的桃花,不用问也知道是情窦初开。 一口血就这样卡到了楚君逸的喉咙处,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顾诚之见楚君逸都快憋得脑溢血了,也就识趣的说了一句:“回府。”说完便起身往外走。 楚君逸都快被常山给气死了,他快步跟上了顾诚之的脚步,若是在看着常山他非要吼出来不可。 回到了楚家,顾诚之直接回了院子,而楚君逸则是拎着常山去了前院书房。 “到底是怎么回事?!”楚君逸冷着脸问道。 常山低下了头,他也知道自己犯了忌讳,但他…… 楚君逸压下一口气接着问:“你喜欢那姑娘?” 常山的脸瞬间就红了,但他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见他如此,楚君逸也觉得没什么意思,“那位姑娘可有婚配?” “没有。”常山小声说道。 “……”楚君逸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道:“若是你想要和那位姑娘成亲,我就放你出去;若是你不想,我手上有两个庄子,你挑一个吧。” 常山突然抬起头,有些呆愣的看着他。 “你怎么选?”楚君逸的神情也平静了下来,这么多年的情分在这,他也不忍心把常山怎么样,现在给他两条路让他自己选,也算是全了他们主仆一场。 常山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想你也是觉察到了,之前我就在帮你挑合适的位置,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的为人你也了解……”楚君逸顿了一下又叹了口气,“算了,不说了,你若是想娶那位姑娘就娶,我再给你一些银子,日后就好好的过日子,若是不想娶……” 楚君逸也有些说不下去了,留下一句:“你自己想想吧。”,然后便走了出去。 回到院中,楚君逸鬼使神差般的进了书房,顾诚之看了他一眼就又把目光移回到书上。 楚君逸心里也挺复杂的,他是打算让常山离开,但他没想过会是这种方式离开,还真是……心情复杂。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楚君逸问道。 顾诚之正要翻书的手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他还以为楚君逸现在更想静一静呢。 楚君逸坐到了平时的位置,将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顾诚之沉吟片刻才道:“信。” 楚君逸低头笑道:“我也信。”所以他才会给常山多加了一个选择。 顾诚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而楚君逸则是叹了口气,“我知道爹对娘是一见钟情,其实父亲对母亲也是。” “……”一见钟情已经像白菜一样泛滥了吗?顾诚之还有些疑惑的问道:“谁告诉你爹对娘是一见钟情的?” “爹说的。”楚君逸耸了耸肩,“爹把他和娘的事情当故事讲给我听,说过很多次。”在他的父母都过世之后,他知道顾二老爷是想要告诉他,父母都会先行离去,但会陪伴他终生的人应该是他的爱人……他看了顾诚之一眼,心里暗叹一声。 “……”顾诚之觉得有些牙疼,这种事情说给别人听真的好吗?! “你是怎么看待一见钟情的?”楚君逸问道。 顾诚之想了想才道:“不清楚,虽然听爹提起过,但是……我没经历过,所以不是很理解。”只看常山今天的举动,他觉得这辈子都理解不了。 “其实我也不懂。”楚君逸抱着手臂看屋顶,“但感情是最不能用常理来推断的,这点我倒是知道。”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顾诚之问的是常山,他今天能够丢下楚君逸,就肯定不能再留下。 “常山既然心有所属,那我就成全他,让他去娶他的心上人。”楚君逸顿了一下又道:“其实这样也挺好,至少他能和心爱之人在一起。” 顾诚之点了点头,问道:“那位姑娘的家里是怎么说的?” “……”楚君逸无语道:“常山已经问到那位姑娘尚无婚配……”那女方肯定也是有意向的,不然常山早就该急了。 “……”顾诚之也无语了一瞬,然后说道:“接替的人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楚君逸叹气道:“这次是不能不管了……”在放任出一个常山,他就真要吐血了。 顾诚之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问道:“药吃了吗?” “……”能不能不提这事?!楚君逸有些痛苦的捂住了脸。 “药吃了吗?”顾诚之又问了一遍。 “我现在就去!”楚君逸一脸悲愤的往外走,吃药什么的最讨厌了! 第30章 纵容 楚君逸指了指桌上的木盒说道:“你的身契和荐书都在这里,衙门那边的手续也办完了,拿着吧。” 常山拿起木盒时顿了一下,这木盒的重量不对,他抬头看了楚君逸一眼,抿了抿唇还是接了过来。 “真的决定了?”楚君逸问道。 “恩。”常山看着地面说道:“我不知道爹娘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常山这个名字还是进府之后才取的,所以……” 楚君逸叹了口气,眼中也带上了些许无奈。 他本以为常山出去后可以娶到心上人,不曾想那位姑娘是家中独女,而姑娘的父亲是想要让女儿招婿。若是常山想和那位姑娘成亲,就要入赘到女方家中,而常山为了爱情也同意了入赘。 “既然是自己选的路,那就好好过日子,你过得好了我也能安心些。”楚君逸缓缓说道。 “恩。”常山低头应了一声,跪到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才抱着那个明显超重了的木盒站起身来,他看向楚君逸轻声问道:“六爷,常山是不是给您惹麻烦了?” 楚君逸轻笑着摇头,“还没有。”其实常山这些年表现得还好,除了时不时在祝宁那里丢个人,别的麻烦还真没给他惹过……好吧,还有常山救美那天,在顾诚之面前丢了个大脸…… 常山在心里松了口气,他看了一眼手上的木盒,认真的道:“六爷放心,我一定能把日子过好的,等日后常山有了出息,就来给六爷磕头!” 看着常山眼中迸发出的光芒,楚君逸笑着点了点头。 自从常山走后,楚君逸的心里还有点空落落的,相处了几年的人就这样离开了,感觉还真是不舒服。 顾诚之看在眼里却从未说过,但见到楚君逸约束新提上来的小厮时,他又有些奇怪,为什么常山会被纵成那种样子? 在晚上息灯安寝时,顾诚之问出了他的疑问。 楚君逸睁开了双眼,翻了个身面朝向他,盯着顾诚之看了一会儿才淡淡的说道:“因为太冷清了。” “冷清?”顾诚之皱起了眉。 “对,冷清。”楚君逸神情漠然,语气依然平淡,“钦天监的消息一出来,楚家直接就炸了,我身边的人全被换掉,那时候……算是半软禁吧,院子里的人也都换成了比较木讷死板的人,一天到晚没有一句话,就算你问也就是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 “见过僵尸没?”楚君逸问完才想到顾诚之肯定没见过,又道:“你应该是没见过,但听应该是听过吧,就是那种僵尸脸,目光呆板面无表情,连眼珠子都不怎么转的那种。其实我也挺纳闷,你说大伯母是从哪里找到那么多无口无心无表情的下人?” 顾诚之听他说着似抱怨又似闲聊的话,却没有打断他的意思。 “那时候就跟生活在僵尸堆里似的,明明身边都是人,却能让你硬生生的冒出一身冷汗。当时我还不知道祖父想要送我回老家,直到有一天……爹过来找我,我才知道的……”楚君逸微微垂下双眼,“从那之后,他们也就不再禁我的足。那些僵尸脸已经分到了我的院子,大伯母自然不会好心的再给我换了,但那时我身边还缺两个小厮,管事就直接给我拨了两个,其中一个就是常山。” “那另一个呢?”顾诚之问道。 “被我打发走了,他一边在我身边当差,一边当探子把我的情况都告诉给了大伯母,我这人算不上有多难相处,但这种有二心的人我也肯定不会留着。”楚君逸淡淡的说道。 “所以你留下了常山?” “那是因为常山傻!你是没见过他以前的样子,蠢得真是……”楚君逸揉着额角又叹了口气,“但有他在,总能热闹些,至少不像是活在死人堆里,他一个人比十个人都能闹腾,这两年倒是稳当了些。” “那些人现在都去哪了?”顾诚之还没在院中见过所谓的“僵尸脸”。 “大嫂后来怀孕了,这么多年才怀上的孩子自然要宝贝着,也不知道是谁说我身边的人丧气太重,和我呆在一起对子嗣不好,所以那些人就都给换了。等大嫂生下孩子后,大伯母也觉得不能再让我和僵尸脸呆在一起,这才没在折腾。”楚君逸翻了个身,仰面躺着又发了一会儿呆。 再开口时平淡的声音里还带了点无奈,“常山是什么性格我也知道,但我懒得管也不想管,反正和楚家的关系都那样了,平时几个月几个月的见不到面,搞不好再过几年就会把我分出去,到时候给常山找个媳妇,是走是留也让他自己决定。” “你想要分家?”顾诚之问道。 “无所谓想不想的,现在虽然是没分家,但和分家后也没什么区别。”楚君逸瞥了他一眼,“我手里有庄子有铺子,需要什么东西我都自己掏银子去买,也就无所谓其他。我就是觉得没意思,不管是他们想找我麻烦,还是他们想让我做什么,我都觉得特别没意思。” 顾诚之也算是看出来了,楚君逸就是打算这样拖着,一直拖到楚家分家,等到分家之后他也就自由了。 “不说了,睡觉。”楚君逸打了个哈欠,也就不打算再陪顾诚之聊天,裹了裹被子,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看着楚君逸熟睡着的脸,顾诚之突然想起了何太医的话,郁结于心……会是因为楚家人? 他暗自摇头,楚君逸刚才是真平静,有些像他说的无所谓,他对楚家人已经无所谓了,那他的心结是在何处?! 想了一会儿也没想通,想不通也就不打算再想了,顾诚之合上双眼,沉沉的睡去。 之后的日子还是楚君逸皱着一张苦瓜脸天天喝汤药,而顾诚之日日读书练剑从未间断。 多日的汤药调养也起到了作用,楚君逸的咳嗽已经差不多都好了,也不再像之前那么畏寒,不过天冷时他依然是将自己裹成了一个球。 在进到书房时,楚君逸明显感到了一阵低气压,他看着面容平静的顾诚之,突然不知道该不该去搭话,他知道自己身上的黑气都快要冒出来了吗…… “怎么了?”顾诚之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见他只是站在门口不说话便说道:“病好了吗就站在门口吹冷风!” “……”楚君逸把门关上,然后坐到了书桌旁边,观察了一下顾诚之的脸色,才道:“你都知道了吧。” 顾诚之冷冷一笑。 楚君逸摸了摸鼻子,“大伯父的官职没动,但是大哥的位置升了一级。” 顾诚之点了下头,看神情应该是早就知道了。 两人就这样坐着,但书房中的气氛都快要凝固了,楚君逸觉得不自在,但还是忍不住问道:“顾大老爷走的是谁的关系?” “不知道。”顾诚之冷声说道。 “你也不知道?”楚君逸有些诧异。 顾诚之的神情漠然。 看样子是知道,不过应该是不确定才对,楚君逸的心里想着。 就在这两天,顾大老爷突然得了份官职,虽说品级不高,而且还是个虚职,但他也算是又恢复了官身,就连楚大爷的职位也往上提了一提。 这应该就是楚顾两家促成这桩婚事所得到的好处。 “皇上不会再把顾大老爷撸下来吧?”楚君逸问道。 “不会,但他以后也绝了往上升的可能。”顾诚之的语气依然冰冷。 他和顾家闹得再僵也不能同他们彻底翻脸,到底是养了他十几年的家族,若是做得太绝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 至于那个官职也不过是个虚职而已,皇上肯定没工夫天天盯着,但这次有人给了顾大老爷官职,日后也绝不会再有人敢让他升迁。 楚君逸倒是挺想安慰他一下,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种时候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楚君逸想了半天就想到了这句。 “怎么休息?”顾诚之瞥了他一眼。 “睡个午觉。”楚君逸觉得睡觉挺减压的。 “……”顾诚之看了一眼窗外,然后问道:“午饭都没吃呢,哪来的午觉?”午饭后才是午觉,现在难道要睡早觉?还真是够了! 楚君逸被噎了一下也看向窗外,好吧,距离吃午饭的时间还是有点早。 顾诚之也不管他,自顾自的看起了书。 见到顾诚之已经恢复了状态,楚君逸也就不再说话,挑了一本书就在旁边看了起来。 午饭过后,楚君逸是打算回去歇个午觉,又见顾诚之还在看书,他想了想问道:“你不休息吗?”他好像没见过顾诚之睡过午觉。 “睡不着。”顾诚之头也不抬的说道。 “是不习惯?”楚君逸又问。 顾诚之想了想才回答:“或许吧,反正躺下也睡不着。”在边关时要操练要打仗,没有时间睡,回京之后却发现已经习惯了边关的作息,就算身体躺在床上,但精神仍然很亢奋。 “那我弹琴给你听,父亲说过很管用。”楚君逸笑着说道。 第31章 琴声 “管用?”顾诚之有些疑惑。 “对呀,起来,走啦。”楚君逸对他勾了勾手指。 顾诚之无语了一瞬,但还是起身回了正房。 在正房西梢间的小书房中,除了书桌椅子、书架软榻以外,还放置着琴桌,取来了古琴又搬了把椅子,准备工作都做好后,楚君逸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站在一旁的顾诚之挑了下眉,这种事情多半都是让下人做的,除非是喜琴爱琴之人,舍不得让旁人去碰他的琴,可他不觉得楚君逸是那种人,但看他的动作应当是没少做过。 转念一想,又觉得能够理解,一起生活了几个月,对彼此都有了一些了解,他们都不太喜欢让人围前围后的侍候。他是因为在边关那几年养成的习惯,而楚君逸……应该是被那些“僵尸脸”给刺激得,若是他说的那种情况,估摸着那几年他都不会放人进他的房间。 楚君逸一坐下就开始调试琴音,拨了几下觉得还可以便抬起了头,见顾诚之还站在一旁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指着旁边的软榻说道:“躺下。” “……”顾诚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软榻,走了两步就直接坐了上去。 “让你躺着不是让你坐着。”楚君逸摇了摇手指,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顾诚之又看了他一眼,身子一转就躺下了,他抱着手臂偏着头,打算看看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见人已经躺下,楚君逸就把目光移回到琴上,他又试着拨了拨琴弦,调整着不太准的音,等到做好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半垂着双眼,好像在酝酿着什么。 想要弹好琴,首先要“静”,不只是环境要安静,就连抚琴者的心境也要平静。 悠远低沉的琴声响起,旋律舒缓平和,像似能够回荡至心底。 顾诚之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目光在琴身上扫过一遍,大致也能分辨出这是一把好琴,年代也不会短,不然是不可能发出这种音色的。 但更让他惊奇的却是楚君逸的琴技,没想到会弹得这么好。 他善文善武却不擅长乐器,但这不代表他没有鉴赏能力,他的恩师极为擅长琴艺,自小的耳濡目染也让他对音律有着一些了解。 楚君逸的内心比他想象得要静,但凡是有一点的急躁都不能弹出这样的琴音,他从准备弹琴到开始弹琴的时间并不长,若不是他的心理素质已经强大到能很快的控制住心神,那就只能是他的心境一直平静无波澜,可以让他随时都保持这种状态。 看着楚君逸的手指在琴弦上来回游走,听着舒缓低沉的悠远琴声,顾诚之的眉头却微微蹙起。 这琴声之中好像有一丝不寻常的地方,并不明显但出现的时候却会觉得很突兀,就好像…… 一曲终了,楚君逸看着眼前的琴呆愣了一会儿,等他抬起头时却是瞪大了眼睛问道:“你怎么没睡?!” 还在思索着刚才琴声中的那丝不寻常为何物的顾诚之被他问得一愣,坐起身后疑惑道:“我为什么要睡?” “额……”楚君逸有点卡壳,他该怎么解释这件事呢…… 顾诚之想起了他之前说的话,便问道:“难道听你弹琴就会想睡?谁说的?父亲?” “恩……”楚君逸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然后说道:“我弹得曲子父亲从未听完过,每次都是弹到一半便睡了过去……” “……”顾诚之还真没发现这一点。 “你真的不会想睡吗?”楚君逸又问了一遍。 顾诚之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那把琴,“你弹得很好。” “谢谢。”楚君逸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他也将视线移到了那把琴上,轻声说道:“这琴是母亲留下的,母亲的琴艺超绝,我这琴就是跟母亲学的。” “父亲听你弹琴会想睡,那母亲呢?”顾诚之问道。 “母亲不会。”楚君逸又抬头看了他一眼,确定他真的没有想睡觉便疑惑道:“父亲每次失眠或是心烦时都会让我弹琴给他听,弹不完一曲便能睡去,为什么对你没影响?” 顾诚之被他问得无语,听着琴声入梦不奇怪,但每次听到一个人的琴声都会入梦这才叫奇怪好吧! “不然你接着弹?”顾诚之提议道。 楚君逸点了点头,觉得这个提议可以接受,他也想看看顾诚之到底能不能睡。 “你为什么会想让我睡觉?”顾诚之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本来他应该是在前头书房看书的,怎么现在开始研究起睡觉的问题了…… 楚君逸的目光不自觉的往旁边移了移,脸上也有点不自然。 顾诚之微眯起双眼,压低了声音道:“说吧。” 楚君逸的身子一僵,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又来了,身上的寒毛再次进入到战斗状态,他有些别扭的挪了挪身子。 “我就是觉得,你在书房用功读书,而我却在床上蒙头大睡……我的压力有点大……”楚君逸缓缓说道,还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暂时还不存在但总觉得很快就会出现的汗水。 “……”顾诚之无语了片刻才道:“你不是一直这样的吗,怎么突然就觉得有压力了?就像我练武的时候你也再睡。” “谁说的?!你练剑的时候我都有在看的好吧!”楚君逸反驳道,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是说在满月之后,之前的不算!” “……”顾诚之翻了个白眼问道:“你还弹吗?” “弹,这次你把眼睛闭上。”楚君逸觉得他刚才没睡就是因为他睁着眼睛。 顾诚之看了他一眼又躺回到软榻上,并且在楚君逸灼灼的注视下闭上了双眼。 这次的曲子换了,但琴声悠远绵长的感觉却没有改变,而且还多了些许旷远之感,低沉悦耳,异常动听。 但顾诚之的眉头再次蹙起,那丝不和谐的感觉又出现了,到底是什么呢? 这曲子弹奏的是山林,厚重的山峰、徐徐的微风、繁茂的草木以及活跃的……生灵…… ——生灵! 顾诚之突然睁开了双眼,看向楚君逸时脸上还带着异色,观察了一会儿却见楚君逸没有注意到他,便又将眼睛闭了起来。 他已经知道这琴声中的不和谐是什么,楚君逸的琴声里缺少生机,不管是山川、风雨、草木,他弹奏得都很好,可一涉及到生命,这琴声就会变得淡然无味。 楚三老爷听到他弹琴会睡着,但楚三太太却不会,若说楚三老爷没发现这琴音中的问题,那楚三太太呢? 楚君逸说过楚三太太琴艺超绝,难道她也发现不了楚君逸琴声中的问题? 都说字如其人,这琴音也应当能反映出一个人的内心。 楚君逸的琴声中缺少生机,那是不是说他的内心也…… “你若是不想听也不用勉强的。” 楚君逸的声音传进了顾诚之的耳中,他睁开眼时才发现琴声已经停了,而楚君逸坐在那里无奈的看着他。 “不是不想听,只是……”顾诚之突然很想问问他,问他是否知道那琴声的问题,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问道:“你知道你的琴声里缺少些东西吗?” 楚君逸一愣,然后就像是想到了什么,等了一会儿才道:“母亲也说过,但我不太清楚,你知道?” 顾诚之没有回答,只是问道:“母亲是怎么说的?” “母亲说,让我自己找答案。”楚君逸的眼中还带着不解。 顾诚之点了点头,眼睛一闭就又躺了回去,“那就自己找吧,我先睡一会儿。” 楚君逸还有些怔愣,他这是什么意思? 当顾诚之再次睁开眼,已是下午时分,旁边的琴桌和古琴都已经收拾妥当,走出小书房时他犹豫了一下又拐进了卧室,楚君逸正躺在床上安静的睡着,但眉头微微皱紧。 他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然后就转身出了正房。 那天之后楚君逸就经常呆在小书房,时不时的还会抚上一曲,但他仍然没有发现琴声中的问题,他知道顾诚之不会说,所以他也没有去问过。 顾诚之有时会去小书房听他弹奏,之后又会一言不发的离开。 转眼就到了冬至,本该是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饺子,但三房又被剔除在外。 对此,楚君逸早就见怪不怪,而顾诚之也没把楚家人当做亲人,自然也是无所谓。 到了下午,一个丫头来三房传话,说是楚老太太有些想念孙子,让楚君逸过去一趟。 楚君逸跟顾诚之打了声招呼,然后就抽着嘴角去了楚老太太的院子。 话说,他已经有好几个月都没见到楚老太太,初一、十五过去请安也都被拦在院外,现在突然说想念他,是他的耳朵出了问题还是楚老太太的脑子出了问题? 进到正房内,就见楚老太太端坐在罗汉床上,下头还有楚家的四位太太和四位奶奶。 人可真齐……楚君逸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依次见礼过后,屋里又安静了下来,气氛也变得很沉闷。 楚君逸低头站着不说话。 楚大太太见楚君逸站在下面装木头,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但她还是笑着说道:“小六呀,今天叫你过来是有件事要和你说。” “哦。”楚君逸低头应了一声。 楚大太太开始磨牙,磨过之后又笑道:“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屋里连个通房都没有实在是不像话。这样,大伯母帮你做回主,给你提两个丫头当通房,三房怎么也不能绝了后是吧。” 此时,楚君逸才抬起了头,冷冷的看向楚大太太。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发个萌萌小剧场~ 楚君逸:我在弹琴。 顾诚之:我们在谈情。 楚君逸:……弹琴。 顾诚之:谈情。 楚君逸:……(斜眼)是你的发音有问题还是我的耳朵有问题? 顾诚之:(轻笑,捏脸,宠溺)傻瓜,“琴”这东西可不是对谁都能弹(谈)的! 被捏脸的楚君逸:……(内心:掀桌!老子真的只是好心的要弹琴给你听!) 第32章 拒绝 “大伯母的好意君逸心领了,但这丫头还是算了,君逸在此谢过大伯母惦念。”楚君逸的神情漠然,语气冷淡,一点也听不出其中有感谢的味道。 楚大太太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但还是笑着说道:“看你说的,都是自家孩子怎么会不想着你呢,几个丫头而已,算不得什么,人我都给你挑好了,等下带回去就行。” “有劳大伯母惦念,但这丫头请恕君逸不能接受。”楚君逸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长辈赐不可辞,你的规矩呢!都学到哪里去了?!”楚大太太的脸沉了下来。 “就是因为懂规矩,所以才不能接受。”楚君逸说话时还在用余光扫向其他人。 楚老太太依然板着一张脸,听到他拒绝楚大太太时神情显得很不悦,应该是事先知情的。 楚二太太和楚四太太都有些惊讶,但惊讶过后又是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楚五太太看向他时,眼中倒是有些同情,不过她透明惯了,看了他几眼就又低下了头。 四位奶奶们在长辈面前都装得端庄贤惠,脸上一点情绪都没露,楚君逸也没心思去仔细观察她们在想什么,反正偶尔落到他身上的目光一点也不友好就对了。 “三弟和三弟妹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可你却百般推脱,就是不肯为他们继承香火传宗接代!你这就是不孝!我那可怜的三弟三弟妹怎么就生出了你这等不孝子来,你的良心呢?!你可对得起他们!你可对得起楚家!”楚大太太可谓是新仇旧恨都加到了一起,看着楚君逸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楚君逸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他知道楚大太太因为儿子的子嗣问题一直看他不顺眼,所以他也不在意楚大太太的明嘲暗讽,但是说他可以,提及他的父母就是不行。 他看向楚大太太的目光冷得像冰,盯了她几秒却又笑了出来,那笑容中不带一丝温度,偏他说话的语气却又很是轻柔,“听闻太医院的孙太医治疗眼疾乃是一把好手,而李太医对于癔症倒是很有心得,大伯母若是不忙就请他们过来为您看看,省得……呵。”说完还抿着唇角轻笑了一声。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楚老太太一拍桌子怒道。 “自然是实话。”楚君逸的唇角带笑,但话中的讽刺意味十足,“我身上的这身孝服可还没脱呢,现在就这样站在这里可大伯母却硬是看不到,难道不应该请太医来诊治一下吗?”说完还拿眼角瞥了楚大太太一眼。 楚大太太的脸胀得通红,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其余人像是也想到了楚君逸还在戴孝,或者应该说是顾诚之还戴着孝,而楚君逸只是陪着守孝而已。 “顾诚之是九个月的孝期,但你只要守满六个月就可以,收个通房又不是纳妾,你哪来的那么多话?!”楚老太太恨恨的说道,看到楚君逸这个样子就会让她想到楚三老爷,为了个女人连她这个做母亲的话都不听,那么多年就独宠着一个女人,竟然连个妾室都不纳! 楚君逸敛去了脸上的笑,半垂双眸轻声说道:“现任怀远侯的亲大伯,杨家的大老太爷,曾经的怀远侯,因在岳父过世八个月时纳妾而被皇上夺爵,而怀远侯的爵位也给了他的弟弟。原因是其品行不端,他那岳父自小教导于他,并且许以爱女,可他却未守满九个月的孝期。杨大老太爷也曾上折提过女婿的孝期为六个月,但皇上说他与妻族的情分不同,自然应守满九个月的孝。” 看着屋中人变换着的脸色,楚君逸轻笑着道:“顾二老爷这些年对我如何,相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九个月的孝期我是肯定要守的。其实我也想问问大伯母,我被人戳脊梁骨对您有什么好处?我被人指指点点对楚家又有什么好处?” 她们的反应楚君逸都看在眼里,于是便似笑非笑的问道:“若是我背上了这忤逆不孝、品行败坏的名声,难道你们的脸上会很好看?还是说你们打算同外人讲,楚家只有我一人品行不端,楚家的其他人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楚老太太被他噎得不知该怎样反驳,只得怒吼道:“是谁教你这样和长辈说话的?!” “祖母教训的是。”楚君逸含笑着躬身行了一礼,但脸上的神情却丝毫未变。 楚大太太的笑容早就挂不住了,虽然她一直在维持着嘴角的弧度,但看起来却更显狰狞,“两个丫头而已,看你说的,连杨家的事都给翻了出来。你就是带回去两个贴身丫头,多大点事。” “事情的确不大。”楚君逸点了点头,见她们脸色缓和了些许又道:“就是大伯母给我准备了两个通房,然后我将人都带了回去,这事还真不算大。” 屋中的气氛瞬间就凝固了,楚二太太在旁听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道:“你这孩子真是不省心,什么通房不通房的,那就是两个丫头,给你你就拿着,而且家里的事怎么能随便往外头说呢!” “二伯母说的是。”楚君逸含笑着点头。 这次她们也猜到了楚君逸后面还有话,一个个都绷紧了神经。 楚君逸心里暗道可惜,但还是说道:“两个丫头的确不算什么,而且还是大伯母给的。”他扫了一眼楚大太太,唇角笑意又加重了几分,“我理解,顾诚之也理解,至于外面的人应该也会理解,还有皇上,他老人家多半也是会理解的。” 楚老太太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都没说出后面的话,最后一拍桌子吼道:“滚!” “是,孙儿告退。”楚君逸微一躬身,行完一礼便转身离去,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没有半分迟疑。 等到楚老太太想把人叫回来时,楚君逸早已出了院门,她一袖子就把炕桌上的茶杯扫到了地上,然后又不解气的将炕桌也挥了下去。 “母亲(祖母)!您消消气!”几个儿媳孙媳轮番劝慰才将楚老太太的怒火给扑灭了些。 “当初我就应该掐死他,我就应该掐死他!”楚老太太的怒火难消,一想到楚君逸刚才的样子就恨不得掐死他。 “母亲,您消消气,小六虽然……但他也给咱们提了个醒,皇上可还盯着楚家的。”楚大太太有些担忧道。 她们是想着楚君逸是楚家的人,不能动顾诚之,但给楚君逸添些堵也是好的,可那院子里多个人却不只是多件事那么简单,若是顾诚之给捅了出去…… “就是皇上也不能管着别人家里的事!”楚老太太气得又快要犯病了。 但其他人却是叹了口气,皇上不是管着别人家里的事,他管的只是顾诚之而已。 推门声响起,顾诚之抬头看去,早在楚君逸进到院中他就听到了脚步声,但他也发现了这脚步声比往常要重,想想楚君逸去的地方也能猜到他的心情不会好。 楚君逸沉着脸走进来,坐到桌旁也不说话。 顾诚之倒了杯水递给他,楚君逸接过来便一口喝下。 水是温的并不烫,喝过水后楚君逸的神色也缓和了些,摆弄了一下手里的杯子,然后又将杯子放到了桌上。 “她们又做什么了?”顾诚之问道。 楚君逸冷哼了两声才道:“大伯母给我准备了两个丫头,想让我带回来当通房。” “那你是怎么说的?”顾诚之的动作顿住,半垂双眸问道。 “当然是拒了,不然还能怎么说。”楚君逸冷笑道。 “没想过要接受?”顾诚之瞥了他一眼。 楚君逸看着他缓缓说道:“我说过,我讨厌妾室……绝对比你想象中的要讨厌。” 顾诚之点了点头,他只是不喜欢妾室,但还没到讨厌的地步。 楚君逸将刚才的事情都复述了一遍,包括他看到的那些人的反应,以及他说过的话。 “做的不错。”顾诚之觉得他这性格能说出那些话真的挺不容易。 楚君逸耸了耸肩,当时是挺生气,可现在想想又觉得没必要,不过能撅她们一顿也挺过瘾的。 “孙家已经同意让孙姑娘进门,大伯母好像许了孙家很多东西,毕竟孙姑娘肚子里的是楚家最稀缺的孩子。”楚君逸淡淡的说道:“不管大伯母现在有多恨孙姑娘,但孩子总是亲的,孙姑娘怕孩子会出问题,就劝说大伯母让她盯着我。不过我也没想到大伯母会想要给我弄个通房。” 楚家的男人们现在都在想法设法的降低存在感,生怕在惹得皇上的注意,谁曾想后院还有一群猪队友拼了老命的给他们扯后腿。 还真想看看他们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时是个什么表情。 “楚家的情况你摸的差不多了,那就试试这个。”顾诚之起身去了旁边的书柜,开了柜门从中拿出许多小册子,然后都递给了楚君逸。 “这是?”楚君逸接过小册子问道。 “邸报,你可以慢慢看,因为还有很多。”顾诚之抱着手臂轻笑道。 “……”楚君逸的脸有点瘫,木然的问道:“不看行吗?” “不行。”顾诚之走过来拍了拍他的头,语带调侃的道:“你挺聪明的,别灰心。” 楚君逸表示他特别想把这摞邸报砸到顾诚之的脸上,政治这东西他玩不转啊!天天让他看政治报纸到底是要闹哪样! 他知道这邸报是记录皇帝的谕旨、大臣的奏议,还有像什么官员的调动之类,但凡是于朝廷有关的事情里面应该都有写。 但、是,他对这些是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 第33章 灰暗 自从开始看了邸报,楚君逸就一直半死不活的拖着,倒不是说他不看,只是态度一点也不积极。 顾诚之有时也挺纳闷,这人怎么就蔫了呢。 “这些东西。”楚君逸拍了拍面前的一摞邸报,语气幽幽的问道:“你都能记住吗?” “恩。”顾诚之点了点头。 “我说的不只是上面的文字。” “我知道。” “都能记住?” “都能记住。” “我就知道!”楚君逸痛苦纠结的捂住了脸,所以说学霸什么的最讨厌了! “你到底怎么了?!”顾诚之皱眉问道。 “我在为我的智商哀悼!脑袋好使并且过目不忘的人真的是太讨厌了!”楚君逸的语气幽怨。 脑袋好使并且过目不忘的顾诚之:“……” “这里面的东西太多太杂,而且还有很多东西是要动脑子去想的,可问题是即使我动了脑子去想也想不明白。”楚君逸叹了口气,看邸报看得脑细胞都要死亡了,他也是醉了。 “所以我才让你慢慢看。”顾诚之淡淡的道:“没想让你一口气吃成胖子,这东西看得多了自然就懂了,你也不需要往深层去想,只要能记住书面上的东西就可以。” “就是字面上的东西也很多呀!”楚君逸都快要愁死了。 邸报这东西看一本根本就没有用,很多东西都是串联起来的,像他这种连半吊子都算不上的业余人士看邸报,真的能硬生生的被愁死。 “看一本就少一本,等都看完了再从头看起,到时候还能有新的发现。你也不用这幅表情,我帮你想过了,你只要看最近二十年的邸报就可以,再往前的可以不用看。”顾诚之瞥了他一眼。 快要内伤的楚君逸:“……”你真的是在安慰我吗?! 抱怨归抱怨,但楚君逸还是一本接着一本的看了下去。 邸报上面记载的东西很多,皇上每天所下的诏旨、朝臣每日递上的折子、官员任免调动情况、以及重要的军事政治信息。 顾诚之拿给他看的都是已经整理好的邸报,按月分好,一个月的都订到了一起,但一想到他说的二十年份的邸报,楚君逸的眼前就开始发黑。 看过了几本就会发现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就别想着能用脑袋记住,楚君逸叹了口气,认命的掏出纸笔开始记录…… 他先挑出最近三年的邸报来看,而且还在里面看到了顾诚之的名字,暗自研究了一下他的情况,有些咂舌他的升迁速度,最后结论:果然是皇上的真爱! 最近三年的看完之后,楚君逸有些郁闷的看了一眼面前厚厚的笔记,可还有很多东西还需要翻看之前的邸报,于是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看邸报记笔记。 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将近十年的邸报粗略看完,楚君逸只觉得比之前去爬万法山还要累。 转眼就到了腊月初八,也就是所谓的腊八节,而过腊八就应该吃腊八粥。 楚君逸吃了一口觉得不够甜,就又往碗里加了一勺糖。 “你喜欢甜的?”顾诚之见他一直在加糖,可平时吃的饭菜甜口的并不多,就连点心吃得也很少,他还以为楚君逸不喜欢吃甜的。 “还行。”楚君逸是甜的咸的都可以,没有什么偏好,又见顾诚之那碗没有加糖便问道:“你不喜欢?” “一般。”其实顾诚之更喜欢白粥,这种加了东西的粥他有些吃不惯。 楚君逸点了点头,唇角勾起了一抹笑,然后舀了一勺糖就倒进了顾诚之的碗里。 “……”看着碗里渐渐化开的糖,顾诚之用眼角瞥了他一眼。 “我是看你最近读书太辛苦,帮你补补。”楚君逸的眼睛都笑成了月牙,补充体力补充血糖,反正也不算是坏事。 顾诚之用勺子将粥搅了搅,吃了一口觉得还算能接受,就也伸手舀了一勺糖倒进了楚君逸的碗里,然后凉凉的说道:“那你也补补。” “……”楚君逸尝了一口,脸就皱了起来,好甜…… 顾诚之几口就把一碗粥解决掉,坐在旁边喝茶时还问道:“邸报看得怎么样了?” “……还行,总算是过了看天书的那段时间。”楚君逸翻了个白眼。 “那你就接着看,看完之后在从头看一遍。” “……”楚君逸扶额说道:“让我休息几天行不行……”他都快看吐了。 “过几天要去万法寺。”顾诚之淡淡的说道。 楚君逸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正色道:“知道了。”顾二老爷的周年马上就要到了……都快过去一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去了万法寺你在休息。”顾诚之接着说道。 “……”楚君逸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要忍耐,去万法寺的行李还要他去背呢! 这次去万法寺大概要等到二十八或二十九才会回来,至少年三十和初一要回家才行,所以楚君逸也没有再去看邸报,而是连看了两天之前记录的笔记,从后往前慢慢看。 可看着看着他翻书的动作就慢了下来,当看到某一页时,脸色变得有些凝重,他将笔记放下,人却走了出去。 在藏书阁前,楚君逸停下了脚步,眼中似有情绪涌动,盯着眼前的小楼看了片刻,进到楼里就直接上了二楼。 楼上的格局与楼下是相同的,也是一排排的书架,而楼上的一间小库房则是对应着楼下书房的位置。 藏书阁里的书多半都是楚三老爷准备留给楚家的,可现在这些书都归了楚君逸,而楚三老爷书房里的东西则是被楚君逸规整了一番便放进了这间小库房中。 靠墙的位置立了一面书架,上面放着一些比较常用的大部头书籍,而书架对面还放置着几个大箱子,里面装的都是楚三老爷的手稿和一些字画。 打开其中一个箱子,里面都是手抄书,封面看着还很新,楚君逸伸手拿出一本便翻看起来。 他在藏书阁中站了许久,箱子里的书也翻了许多。 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却驱不散他身上的灰暗。 出了藏书阁楚君逸却没有回院子的打算,而是直接去了楚家宗祠。 进到祠堂里,楚君逸先是给父母上了三炷香,然后便跪了下去。 他的神情木然,只是静静地跪着,等香快要烧完时便又上了三炷,当檀香的气味扩散至整个房间,楚君逸才抬起头看向父母的牌位。 看着那两个牌位上面刻着的字,楚君逸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压抑着的情绪像似马上就要爆发出来,但随即又像被人兜头泼了一桶冰水,从头顶凉到了脚尖,从身上一直凉到了心底。 他抽动了一下嘴角,却发现根本笑不出来,不只是笑不出来,就连身上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瘫软的跪坐在牌位前。 “您是不是很失望?”几不可闻的声音从楚君逸的喉咙里传出。 没有人回答,楚君逸也没想过会有人回答,他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声音微弱的一步开外都听不到。 “您留下的书我看了,写的很好也很详细……但您可曾想到儿子有多不争气?” “您留下的人,等了我那么多年。” “您留下的书信,也等了我那么多年。” “您留下的手抄笔记,若非我最近在看邸报却是根本就不会注意到。” “当年您走的时候说活着就好,只愿我能好好的活着……其实是骗我的吧。” “呵,或许不算是骗,您只是……想让我能振作起来……对吗?” “可惜儿子让您失望了……” 楚君逸突然低下了头,身体还有些颤抖。 祠堂里原本就有些昏暗,而且楚君逸进来时只点了香却没有点蜡烛,现在青烟缭绕更是看不清他的神情。 太阳渐渐西斜,可楚君逸仍然跪在祠堂里,双腿早已经没有了知觉,但他却像没发现一样,只是呆呆的看着地面。 等他再开口时声音又减弱了几分,但语气中的压抑沉重却在渐渐加重。 “如果我不是你们的儿子就好了,如果我没有投胎到楚家就好了……” “你们有没有后悔过,后悔没有在我出生那时就直接掐死我……” “或者,什么人都好,什么人做你们的儿子都会比我好……” “你们前世是做了多少坏事才能摊上我这么个儿子……” “要不就是我前世……” 说到这时声音戛然而止,楚君逸的整个人就像被冰冻住了一般,僵直的杵在那里。 天色渐黑,祠堂中昏暗一片,周围的温度也开始下降。 楚君逸被冻得打了个哆嗦,这才慢慢的回过神来,他看了看四周,除了窗子附近有些光亮以外,其他地方都是漆黑一片。 他又呆愣了片刻才将目光移回到牌位上,在黑暗中只能勉强看清牌位的轮廓,但这不影响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的语气轻柔,似迷茫似感慨又似叹息,话刚出口就会消散在空气之中,没人能听到他在说着什么,包括他自己在内。 “我后悔了……投胎时我就应该多喝上一碗孟婆汤……” “这样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事……” “至少……不会害死你们……” 第34章 挑衅 当窗子透进来的光亮也消失不见,祠堂内就真的成了伸手不见五指。 楚君逸低头坐在香案前的跪垫上,用手按揉着膝盖,他已经跪了一个下午,双腿早就没有了知觉,天已经黑了,他也该回去了。 起身时还是有些吃力,楚君逸紧咬着牙,步履蹒跚的往外走着,刚打开门他的动作又顿住了,似乎想要回头看一眼,但还是忍耐着说了一句:“我先回去了。”说完便跨出了门,然后反手将门给关上。 他走了两步但腿脚还是有些发软,手扶着墙又站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早在楚君逸进到祠堂前就已经和守门的婆子打了招呼,她们没见到楚君逸出来,所以院门一直没有锁。其中一个婆子已经先睡了,另一个婆子只要等到楚君逸出来,关门落锁便可以去休息。 这婆子边等还边抱怨,就没见谁进祠堂要呆这么久的,等看到楚君逸出来时,她还想说上两句,但目光一触及到楚君逸的脸就立马把脑袋给缩了回去。 楚君逸一路目不斜视的走出了宗祠的院子,然后沿着夹道往三房的院子走去。 守门的婆子惊魂未定的拍着胸口,她等了一会儿才悄悄的探出了头,见人已经走了便立马冲出去,以最快的速度锁上院门,然后就跟被狗撵着似的跑回了房。进屋之后连衣服都没脱,踢掉了鞋子就爬上了床,直到用被子捂住了脑袋才算松了口气。 想起刚才看到的,她还觉得背后有些冒虚汗,太吓人了,那张脸惨白惨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就连嘴唇也都白的吓人,一眼看过去就跟看到了纸人似的。 而且他是刚从祠堂里出来,那里面可都是楚家先人的牌位……他不是被鬼给附身了吧?! 婆子被自己的想法给惊得冷汗都冒了出来,她安慰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然后就蒙住脑袋逼着自己赶紧睡觉。 楚君逸还不知道他差点就把一个婆子给吓尿了,他只是木然的走在路上,对周遭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呦,这不是我们家六爷吗?现在怎么就一个人了?”一个骄纵中带着嘲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但楚君逸却像没有注意到一般,径直的往前走着。 “谁让你走的?!”说话的人原是一脸的高傲不屑,但看到楚君逸理都没理他就这样走了过去,当下脸色就变了,他的声音瞬间高了八度,刺激得人耳膜发疼。 这尖锐刺耳的声音同样传进了楚君逸的耳中,他的脚步顿住,身体半转,一抬眼就看到了刚才发出高分贝噪音的人,他的眼神微动,轻轻淡淡的叫了一声:“五哥。” 楚五爷的柳眉倒竖,漂亮的脸蛋即使是在生气的时候也显得异常赏心悦目,他恶狠狠的瞪着楚君逸,冷笑道:“现在看到我了?刚才怎么就装成是没看见?!你有本事就直接走过去呀!” “五哥说笑了。”楚君逸木然的说道。 楚五爷很不满他的态度,转念又想到了什么,看向楚君逸的目光还透出了讥讽,“平时不都是和顾诚之黏在一起吗,今天怎么舍得自己出来了?是他不要你了,还是说你打算换个人睡?对了,五哥还没问过你呢,陪男人睡觉的感觉怎么样?!” 楚君逸的神情未动,只是淡淡的说道:“五哥试试就知道了。” 楚五爷一听到这话,脸立马就黑了。 而他身边的小厮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楚君逸的异样他是看出来了,但他家主子却压根就没发现,他在楚五爷身边呆了这么久就从没见过楚君逸这种态度说出过这样的话。 “陪男人睡觉很荣幸吗?!你竟然连点羞耻心都没有!楚家因为你丢了多大的脸你不知道吗?!”楚五爷的神情有些狰狞,心里更是恨极了。 前几天和朋友见面,他们就在拿楚顾的婚事开玩笑,酒后竟然还有人问他肯不肯卖,只要他点头那价码随他开。 归根究底就是因为楚君逸和男人成亲,而皇上又护着顾诚之,导致京城原本抵触男风的情况发生了变化,不然这种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就连问都不会有人去问。 “这婚事是家里定下的,祖父祖母点的头,大伯母亲自去顾家下的聘。”楚君逸的语气依然淡漠。 楚五爷被噎了一下,他当然知道这婚事不是楚君逸做的主,但说起这桩婚事会提到的却只有他和顾诚之。 看着楚君逸没什么表情的脸,楚五爷心里的火气就又窜上来了,他最讨厌的就是楚君逸的态度,永远都是一副“随便你,我不和你一般见识”的样子。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楚君逸好像都不在意,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不知所谓的孩子。 论相貌,论能力,论才智,论宠爱,楚君逸哪一样比得过他,但就因为楚三老爷是嫡出,楚君逸就可以处处压他一头。 大晋朝一向看重嫡出,嫡庶之间相差很大,即使他是祖父最喜欢的孙子也无法改变他的父亲是庶出的事实,更是无法撼动那堵早已竖立在嫡庶之间的墙。 所以,即便是楚君逸已经被楚家人厌弃,并且还背着灾星的名声,但是只要他们两个站到一起,被优先提及的却永远都是楚君逸。 楚五爷压了压心中的怒火,又见楚君逸的脸色白的吓人,便冷笑着嘲讽道:“顾诚之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看你这脸色难看的,他也不说心疼你一下!我看你走路的姿势也不太对,是不是被他给折腾惨了?!” 楚君逸没说话,只是一脸漠然的看着他。 “啧啧,刚才还没注意,你这张脸呀……”楚五爷走了过去,伸手捏住了楚君逸的下巴,打量了几眼就狞笑着道:“白是白了点,但看着却更有味道了,看来你被顾诚之滋润的不错呀!都说女人被玩过后会容光焕发,你倒是被他养得越来越漂亮了!” 他又拿目光将楚君逸从上到下扫了一遍,然后嗤笑道:“你这小身板能受得了?这几个月不会都是躺在床上养伤呢吧?!”说完还往楚君逸的腰部扫了一眼。 楚君逸别开脸往后退了一步,拿出一块帕子就开始擦拭刚才楚五爷碰到的地方,一边擦还一边说:“五哥多虑了,论美艳、论漂亮,谁人能及得上五哥半分,刚才的话弟弟受之有愧,还请五哥收回去自用吧。”他说这话时依然是面无表情,就连语气都没有丝毫变化。 旁边的小厮脑袋直接大了一圈,他一把就揽住了楚五爷的腰,纤腰如柳可他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楚五爷生平最恨有人说他漂亮美艳之类的话,就连楚四老爷是庶出这件事都要屈居生平恨事第二位。 “放开!”楚五爷对着小厮吼道,而眼中的怒火几乎都要喷射出来。 “五爷!五爷!您冷静一下!”小厮苦逼着劝慰,还要死死的拦着不让他扑过去。 在小厮拦住楚五爷时,楚君逸就往后退了好几步,他知道这话会引起什么后果,但他并不在意。 收起了帕子,楚君逸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五哥自便。”说完便又像游魂似的飘走了。 楚五爷被气得浑身直打哆嗦,冷漠的神情、冷漠的语气,楚君逸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 小厮的力气比楚五爷大得多,他根本挣脱不开,眼见着楚君逸就要过了转角,他抬手就狠抽了小厮一个耳光,直接就把他的半边脸给打肿了。 可即便是这样,小厮也依然没有松手,现在拦着他最多只是挨两个耳光,若是将人放开了,那就肯定是要挨板子的。 “五爷,五爷!您想想老太太,还有几年前那事,您真的不能过去呀!”小厮哀声劝道。 楚君逸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楚五爷的理智也渐渐回笼,他死咬着牙看向楚君逸消失的方向,然后又抽了小厮一耳光,将另一半脸也给打肿了。 钦天监那事一出来,楚五爷就去找过楚君逸的麻烦,不曾想那个万事都不在意的人竟然会开腔嘲讽,几句话就把他刺激得直接动了手。 他知道楚老太太不喜欢他,甚至因为白姨娘而一直暗恨着他,但他总想着祖父是站在他这边的,打了一个妨碍家中子嗣的人,也肯定不会受到惩罚。 谁曾想,谁曾想楚老太太用了一大堆的嫡庶、长幼之类的话将他的面皮给扒了个干净,就连楚老太爷也觉得他不该对弟弟动手。 事情的后续处理就是两个人各打五十大板,但最后楚君逸是在房里养伤,而他却要去抄家法。 这件事无论什么时候想起都让楚五爷心里跟被火烧一样的疼,他恶狠狠的看了一眼三房的方向,眼角余光瞥到小厮的身上,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 小厮见楚五爷不再想着找楚君逸的麻烦,心里也松了口气,虽说他被抽了两个耳光直接将脸给打肿了,但命算是留住了。 楚老太爷的观点一直都是主人犯了错,那就肯定是下人挑唆的,当年楚五爷和楚君逸打了一架,当事人是没什么事,可他们身边的人却都被换了。楚君逸身边的人去了哪里他不知道,但楚五爷身边的人都是被打了板子扔到了庄子上,这就是想要他们的命。 小厮咽了口唾沫,又不自觉的看了一眼楚君逸离开的方向。 楚君逸的情况是真的很不对劲,感觉有些像楚三老爷和楚三太太过世时的样子,一身孝服白衣,脸却比死人还要白,一双眸子暗沉漆黑,看不到一点光亮。刚才和楚五爷说了那么久的话,可脸上的神情却是一点变化也没有,就像在一张人皮画纸上画出的五官,让人看得心里发毛。 想想有关楚君逸的卦象,以及他那骇人的八字,再想想楚家下头的孩子,这人不会是……小厮硬生生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刚才楚君逸瞥过来的那一眼他也有看到,真的不是一般的瘆人,也不知楚五爷是怎么忍下来的,而且他好像根本就没发现…… 想到这里,小厮先是一愣,随后便连忙寻找楚五爷的身影,看到他在前方十几步开外的地方,就连忙追了过去。 瞥见楚五爷愠怒的神情,小厮低头告诫自己: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保命要紧。 第35章 回暖 院子里灯火通明,院子外昏暗一片,楚君逸一脸漠然的走在路上,周围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夹道中回荡着的脚步声。 拐进了院子就直接往正房走去,正房里已经亮起了灯,楚君逸推门进屋,但随即就愣住了。 顾诚之正沉着一张脸坐在厅中,下午他回房时发现楚君逸不在,开始还以为是去了前院,可一直到晚上都没见到人。问了下人说是他刚过了正午就出去了,他知道楚君逸没有出府,若是出去也肯定会同他说一声。 但直至天彻底黑透,这人都没有回来,顾诚之有点坐不住了,在楚家都能把人给丢了,不是被谁给扣下了吧?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出去找人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其实楚君逸走路的声音并不算大,但是院中实在是太安静了,也就显得尤为明显。 听到脚步声接近,顾诚之就一直在盯着那扇门,楚君逸推门进来后看到他却是愣了,而顾诚之则是皱眉站起了身。 同往常一样,顾诚之依然是习惯性的看了一下他的眼睛,可楚君逸这次不是目光涣散,而是黑沉黯然得毫无光彩,整个人都像是陷入到低落消沉之中。 看着他顶着一张惨白的脸呆愣愣的站在门口,顾诚之几步过去就把人拽了进去,一掌就将门拍上。 站在一旁都能感觉到楚君逸身上散发着的凉意,拉着他胳膊的手也能感觉到掌下的冰凉,顾诚之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把楚君逸带进了起居室,将人按到了榻上,顾诚之站着看了他几眼,然后就去给他倒了杯水。 先前楚君逸一直在吃药,最开始的几帖药需要注意的事项比较多,对吃食的要求也比较繁琐,所以那时候他几乎就是白粥配清汤菜,一直等到那几帖药吃完之后才慢慢解了禁口的食物。 但也有几项是从头到尾都不可以碰的,比如凉茶浓茶,再比如生冷食物。 看到了那张有关于吃食的单子,顾诚之就直接把茶水给划掉了,不管是浓茶淡茶冷茶热茶这些都不让楚君逸碰,并且还在屋里放个小火炉,上面烧着热水,以供他们随时取用。 刚才在等楚君逸时,顾诚之就已经晾了一壶水,现在水温微烫,将杯子塞到他手中,顾诚之也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其实从进到屋里开始,楚君逸就一直有些恍惚,尤其是在看到顾诚之的时候,在祠堂里呆了一下午加上大半个晚上,几乎都让他忘记了他已经成亲的事。 抬头看看这熟悉的房间,在看看坐在旁边的顾诚之,低下头看着手上握着的杯子,端起来喝了一口,微有些烫的水顺着食道一直流进胃里,就像一股暖流注入到身体之中。 早已冻到麻木的身体开始慢慢回暖,麻麻痒痒的感觉也一点点的浮现,楚君逸的眉头渐渐皱起,紧了紧手中的杯子,又拿起来一口将剩下的水都喝光,然后便咬着牙忍耐着身体上渐渐出现的不适。 原本顾诚之还想要问他到底去了哪里,竟然会这么晚回来,但在他靠近楚君逸时就闻到了他身上的檀香味道,这个味道他很熟悉,所以他大致上也能猜到楚君逸去了哪里。 其他的事情他或许能问,但有些东西还是没法问出口,而且他觉得就算他问了,楚君逸也不会回答。 这就像是两人之间的默契,平时正常的相处交往,但楚君逸从不过问他的父母,他也不会多做好奇。 温暖的房间,明亮的灯火,这一切好似都可以驱散心底的阴霾,楚君逸又发了会儿呆,然后转头看向顾诚之,既没有询问也没有多言,只是这样静静的陪在他身边。 “真好……”一直绷紧的神经也慢慢松懈了下来,楚君逸不自觉的把话说出了口。 “什么?”顾诚之好像听到他在说话,但声音实在是太小了,就以他的耳力都没能听清楚。 楚君逸摇了摇头,嘴角也勾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度,“没什么,就是想说,谢谢。” 看着他渐渐恢复了神采的眼睛,顾诚之明白他是没事了,而且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不想提及今天的事。 顾诚之已经不打算问他,但在起身时还是说了一句:“下次出门多穿件衣服,你的身体什么样你自己清楚,若是被何太医知道了,绝对会骂你的。” “恩……”楚君逸摸了摸鼻子,出门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但的确是他欠考虑了。 “去梳洗吧。”顾诚之说完就进到卧室里开始铺床。 夜半子时,顾诚之突然睁开了眼,他撑起身子伸手抚上了楚君逸的额头,掌下滚烫。他披了件外衣,起身将烛火点燃,楚君逸的双颊赤红,正紧皱眉头喘着气。 屋里的小火炉一直没有熄灭,水壶里的水也一直都是热的,给楚君逸灌了两杯水,顾诚之拍了拍他的脸颊说道:“醒醒,等下起来喝药。” 楚君逸还处在半梦半醒的迷茫状态,听了顾诚之的话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伸手想要去抓他的袖子,但抓了两次都没有抓到,也就不再去抓而是虚弱的问道:“明天再喝,行吗?” “不行。”顾诚之沉声说道,将被子帮他往上提了提,然后便转身去了小厨房。 在高门之中,无论是大厨房还是小厨房都应该有一两个炉子是彻夜不断火,以便主子夜里要水或者想要做些什么。 让婆子将药煎好就马上送来,他就又回到了卧室。 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就去净房端了盆水出来,现在正值冬季,放在房里的水虽说没有结成冰,但也是差不多了。 取过一条汗巾,浸过水后拧干,叠起来放置在楚君逸的额头处。 做完这些,顾诚之就坐到了床边,半垂双眸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前段时间楚君逸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煎药的婆子都成了熟练工,没一会儿药煎好了就被婆子给送了过来。 看着楚君逸把药喝下,躺回到床上便睡着了,顾诚之替他换了额头上的汗巾,然后拿了本书便又坐到了床边。 之后楚君逸又在床上躺了两天,但等顾诚之打算一个人去万法寺时,楚君逸却爬了起来。 “你的身体能行吗?”顾诚之很怀疑。 “行。”楚君逸点头。 “你应该留下来养病。” “但是我想去。” “为什么?”顾诚之疑惑道。 “……” “说实话。” “……”楚君逸移开了目光,“我不想一个人。” 顾诚之沉默了片刻,然后就将楚君逸的衣服也收拾了出来。 这次去万法寺住的是另一节院子,虽说吃力了些,但楚君逸还是爬上了山。 顾二老爷的周年忌日是在月末,他们早去了好多天,而这次换成了楚君逸枯坐佛前。 “你这是打算要出家?”顾诚之站在他的身后,皱眉问道。 楚君逸回过头,见他走过来坐到了蒲团上,才轻笑着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想过?” “你真想出家?”顾诚之有些诧异。 “以前想过。”楚君逸耸了耸肩。 “那现在呢?” “现在……我也不知道……” 顾诚之将目光投向了前方的佛像,问道:“你打算皈依佛门,不理人间世事?” “不是,我没打算做和尚。”楚君逸也看向了面前的佛像,佛祖慈悲,但他从没打算侍奉。 “为什么?”顾诚之转头看他。 “因为我做不到普度众生。”他连自己都度不了,又何来众生一说,还是别去害人了…… 楚君逸叹了口气问道:“你以前读书是因为什么?” 顾诚之一愣,不知他怎么就把话题拐到读书上,但他还是想了想说道:“因为喜欢。” “喜欢?” “对,很喜欢。”顾诚之说的肯定,他最开始读书就是因为喜欢,但现在这种感觉却淡了很多,好像再也找不到那时的感觉。 楚君逸低头想了想,他好像没有什么喜欢的事物。 “你不想当和尚还说想要出家?”顾诚之问道。 “谁说出家就是做和尚。”楚君逸瞥了他一眼,又道:“也可以做道士的。” 顾诚之突然想到了鹤归道长,以及那时他说过的话。 “说起道士……”楚君逸摸了摸下巴,“也不知道南行山还收不收人。” “收人,但不会收你。” “为什么?!”楚君逸瞪大了眼睛,歧视他吗?! 顾诚之想了想还是把鹤归道长说过的话告诉给他。 “……”楚君逸的表情变得有些莫名,想要说话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既然不打算当和尚,那坐在这里是做什么?”顾诚之过来就是想问他这事。 “我就是在想我能做什么。”也顺便想想以后的日子应该怎么过,在楚家呆的太闹心,出来还能放松放松。 “坐在佛前想你能做什么?”顾诚之瞥他,也不怕一时激动就直接把脑袋给剃了。 楚君逸干笑,好吧,他也知道这事有点扯。 “我记得你中了秀才。”见他点头,顾诚之又道:“那明年秋闱你就下场试试,反正你也没想好要做什么。” 楚君逸低头想了想,前路迷茫有个目标也不错,就当是打发时间了,于是他点头说道:“下场是可以,不过我很久没看书了。” “我看过你写的东西,从现在开始努努力,中举应该是没问题。”顾诚之会这样说,心里也是有数的。 楚君逸的基础不错,应该是楚三老爷教导得好,不过后期因为缺少指导有点走偏了,但问题不算大。若是现在就让他下场,那八成是要落榜的,但距离秋闱还有八、九个月的时间,正确的引导一下,中举还是没问题的。 “……谢谢。”第一次有人和他说这种话,楚君逸觉得有点小感动。 “不用谢,只要你能正常点,别再跟快死了似的就行。”顾诚之说的自然,对于这点他已经不顺眼很久了。 “……”感动个屁!楚君逸磨牙想着。 第36章 元宵灯会 等过了楚二老爷的周年祭,两人便收拾了东西回到楚家,到不是说他们有多想念楚家,而是想请何太医帮楚君逸再诊次脉。 而诊脉时,两人绝口不提那日的事,何太医撩了下眼皮也没再多问,只是又写了一摞单子丢给他们。 看着何太医离去的背影,楚君逸缩了缩脖子低声问道:“何太医是不是生气了?”看看桌上那一摞单子,比上次的多了好几张。 “生气是正常的,他讨厌不听话的病人。”顾诚之缓缓说道,虽然他们都没提那日的事,但何太医只要一把脉就能知道,不过他多半是以为楚君逸去万法寺时受了凉才没有多说什么,否则早就拍桌子骂人了。 楚君逸尴尬的笑了笑,拿起桌上的单子就看了起来,看完脸就皱成了苦瓜。 见他如此表情,顾诚之也伸手接过单子,看完之后还嗤笑一声,语带戏谑道:“看来是真生气了,这次你可老实点吧,在乱来可保不准他会怎么写。” 楚君逸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最后只得闷闷的应了一声。 大年三十前的准备工作都没有他们的份,等到三十晚上和楚家人一起吃了顿饭就回了院子。 “要不要喝酒?”楚君逸笑道。 “你还想喝酒?”顾诚之瞥了他一眼。 楚君逸抽了下嘴角,然后说道:“其实我可以看着你喝……” “还是早点睡比较好。”顾诚之说完便抬脚进了卧室。 楚君逸一愣,连忙说道:“还要守岁呢。” “守岁?给谁守岁?”顾诚之连头都没回。 楚君逸哑然,年轻人守岁多半是为父母延寿,不过他和顾诚之的父母都不在了,守不守也都一个样。 初一拜年,初二回娘家,但顾诚之没有回顾家的意思,所以他们又在院子里窝了一天。 楚家从初四开始摆酒宴客,楚君逸还出去露过两回面,而顾诚之压根就没去见过客,反正他有孝在身,别人也没法说什么。 这个年对顾诚之来说过得很冷清,几乎就没有过年的味道,但见楚君逸一脸的无所谓,他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晚上有灯会,要不要去看?”顾诚之看了眼天色,再过几个时辰灯会就要开始了。 楚君逸想了想也点头同意。 正月十五元宵节,整个京城灯火辉煌异常璀璨,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楚君逸和顾诚之并肩走在人潮涌动的街道上,道路两旁悬挂着各式花灯,舞狮队伍穿行在人群之中,锣鼓喧天,喧闹之声不绝于耳。 走着走着楚君逸的脚步就慢了下来,看着一张张喜悦欢喜的脸从眼前滑过,不知不觉间便站到了路边,茫然的看着周遭的一切,他好像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这样热闹的景象,久到他都快要忘记上一次是多久以前的事…… 明明很热闹,但他却觉得很难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样,眼前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墙,将他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这个陌生的、炫丽的世界让他心生向往的同时又让他感到畏惧。 他对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曾经让他产生过归属感的人已经不在了,而他也被困在原地无法离开…… “想去吗?”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什么?”楚君逸反射性的回了一句,随后才反应过来是顾诚之在问他。 “想去那边吗?”顾诚之微垂双眸看着他。 早在楚君逸放缓了脚步时他就注意到了,他能看出楚君逸渴望着融入其中,也能看出他的迟疑与克制,顾诚之无意探究他为何会如此,但人是他带出来的,总要玩得尽兴才好。 见楚君逸略有些失神的看着他,顾诚之叹了口气,拉着他的胳膊就往人群里走去,口中还淡淡的说道:“带你出来不是让你站着发呆。” 楚君逸瞪大了眼睛看着喧闹的人群距离他越来越近,他的心跳在逐渐加快,心跳声大到他自己都能够听见。 无数的男男女女穿行其间,或是三三两两并肩行走,或是三五成群结伴而行,悬挂着的花灯将街道照得透亮,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幸福洋溢的笑容。 走过了两条街道,楚君逸的眼中泛着从未有过的光亮,看着他终于有了点十几岁少年该有的朝气,顾诚之问道:“你以前没来过?” “恩。”楚君逸的笑容淡了几分,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好心情,他的声音里还透着轻快愉悦,“从没来过,我晚上不出门的。” 从他在这个世界降生开始,他就从没参加过这种盛会,这十几年里最热闹的应该就属过年过节时,一家人齐聚一堂,不过最近几年就连这种热闹也给省了。 突然,几道暗光划破夜空,绽放出朵朵烟花,抬头望去,好似无数星辰坠落凡间。 眼前的花灯,空中的烟花,往来的人群,这些都让楚君逸的心脏跳的飞快,好像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土而出。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去平稳那已经超速的心跳,看着眼前的一切,楚君逸觉得他开始喜欢这个世界了。 夜空被接连不断的烟花照得亮如白昼,楚君逸看了许久,无数思绪飞快闪过,脑中回荡的话语也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顾诚之转脸看他,“刚才说的,再说一遍。” “我什么也没说。”楚君逸一脸无辜。 而顾诚之则是用“你骗鬼呢吧老子刚才都听到了”的表情看着他。 楚君逸磨牙道:“那是别人作的。” “我知道,你写不出来这种诗词。”顾诚之说得理所当然。 “……”虽然知道他说得是事实,可楚君逸还是好想打他肿么破?! “刚才的那句,我想听整首。”顾诚之看着他认真的道。 楚君逸沉默片刻还是说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①” 说完又觉得耻度有点大,连忙加了一句:“别人作的。”他没有剽窃的想法。 “我知道,都说了你写不出来这种诗词。”顾诚之瞥了他一眼,然后又琢磨了一下这半阙词,觉得写得是真好,便问道:“下半阙词呢?” 楚君逸被他噎得难受,又听他问下阕词,硬是杵了半天才说道:“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①” 品味过后,顾诚之感叹道:“写的真好。” 楚君逸也点头同意,第一次听到这首词的时候他是没什么感觉,但在今天看到了元宵灯会的景象,他就突然想到了这首词。原来不是这首词写的不好,只是他太过肤浅,没有感悟而已。 “是谁作的?”顾诚之问道,能写出这首词的人应该不是默默无名之辈。 楚君逸垂下双眼,等了一会儿才道:“辛弃疾②。” 顾诚之想了想却发现他从未听说过这个人,有些疑惑道:“是哪里的人?好像从没听过?” 没听过就对了,楚君逸心里想着,口中说道:“人已经不在了,很久以前就已经不在了。”在他前世所在的世界,这位词人已经逝世了几千年。 顾诚之遗憾地叹了口气。 “其实我最开始听到的是最后一句,觉得那句写的很好很有趣才去找的整首词。” “蓦然回首?” “对呀。”楚君逸轻笑着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 “呦呵,这不是顾三爷吗?!小两口手拉手来逛花灯是吧!”一个极其嚣张的声音在两人背后响起。 “……”楚君逸的脸僵了。 “……”顾诚之的脸木了。 转过身先是行了一礼,楚君逸在心里哀悼: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渣就在身后…… 晋律正抱着手臂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脸上满是戏谑之色,见他们行完了礼就对着顾诚之开始抱怨,“楚家就那么好竟让你舍不得出来,叫了你多少次都没个反应,真打算在楚家扎窝呀!” “我还守着孝呢。”顾诚之并不在意他的语气,只是淡淡的说道。 “切!”晋律撇了撇嘴。 “也是难得,竟然能在这里碰到你们。”同晋律一行的还有张四爷,他挑着眉看向顾诚之,又对着楚君逸点了下头。 楚君逸同他打了声招呼,眼睛却扫过他们那一行人。 晋律没有携带男伴,只是带了两个小厮,张四爷身边也没有女伴,应该是一个人出来的。 而他们一行的还有一个人,身材高大魁梧,国字脸,表情肃穆,与周遭的愉悦风格有些格格不入。 楚君逸知道他是谁,祝老太太的娘家是英国公府张家,而祝宁母亲的娘家则是卫东伯府项家,这个人就是卫东伯府大房的嫡长子,项大爷,与祝宁也是表兄弟关系。 不过……楚君逸的目光中透出些怪异,祝宁挺怕他这个大表哥的,平时见了他就跟见了猫的耗子一样。 这种脾性冷硬的人会和晋律、张四爷成为朋友……真的没有哪里不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  ①《青玉案·元夕》,宋代大词人辛弃疾的作品。 ②辛弃疾,字幼安,号稼轩,中国南宋豪放派词人,人称词中之龙,与苏轼合称“苏辛”,与李清照并称“济南二安”。 第37章 回家 两人行变成了五人行,或者应该说是七人行,在队伍的最后还跟着晋律的两个拎包小厮。 晋律拉着顾诚之走在最前面,说话间还会时不时的回头看上一眼,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楚君逸有些心惊胆战。 张四爷是插科打诨的一把好手,有他在气氛就没有冷下来过。 项大爷全程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表情肃穆的像是在参加葬礼而不是在逛花灯。 这一路走下来简直让人想要呕血,楚君逸心力交瘁的想着: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呀! “怡红院最近新来了两个姐儿,要不要去看看?”张四爷挂着暧昧的笑容挑眉问道。 “……”楚君逸觉得这个名字都简直了,不用介绍都知道是干什么的,难道所有的世界都要有家妓院叫怡红院吗?! “切,那里有什么好看的!南风院也来了几个清倌,有兴趣吗?”晋律一抬下巴,直接问到顾诚之头上。 “……”楚君逸真的是吐槽无能,一家倌馆把名字取得这么……简单粗暴,真的好吗?! “别闹。”张四爷瞥了晋律一眼,“老三不喜欢男人。” 晋律挑着眉看了看顾诚之,又看了看楚君逸,嗤笑着道:“骗鬼呢吧,刚才他们在干什么你们没看到?!” 楚君逸望着一旁的花灯,恩,做的真漂亮。 项大爷淡淡的看了一眼,却没有说话。 “就是聊天而已,这有什么,我们现在不也在聊吗,你的脑袋里面能不能装点别的东西?”张四爷风流惯了,这种站到一起聊天的事情在他眼里就跟喝水一样平常,他觉得就是因为晋律喜欢男人,所以才会看谁都像是喜好男风。 晋律撇了撇嘴也不再说话,只是看着顾诚之询问他的意思。 顾诚之没有理会他们的话,只是说道:“你们去吧,我们先走了。” “干嘛要走?”晋律诧异道。 “我身上有孝。”顾诚之瞥了他一眼。 晋律摸了摸鼻子,小声嘟囔了一句:“喝个酒而已,至于吗……” 顾诚之一向是行动派,说了要走就真的不多留,和他们道了句别,又给楚君逸递了个眼色,然后就转身离开。 接到了顾诚之递过来的眼色,楚君逸匆匆行了一礼便连忙跟上。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晋律抱着手臂问道:“觉得怎么样?” “楚六爷人不错,祝宁很喜欢他。”张四爷耸了耸肩。 “看他们相处得还行。”项大爷也瞥了一眼,然后缓缓说道。 “那就行,反正顾诚之也不是孩子,不用我们太担心。”晋律话锋一转,问道:“南风院那边挺不错的,你们真的不打算去看看?” 项大爷目不斜视的往前走着。 张四爷快走两步与他并肩,口中还道:“灯楼那边挺热闹的,去看看?” 项大爷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看着那俩人越走越远,晋律也快步追了过去,“走那么快赶着回家生孩子吗?!等等我呀!” 脱离了那几个人的视线范围,楚君逸也松了口气,他的压力真不是一般的大,他能感觉到他们在暗自打量着他,其中晋律已经不是暗自而是非常明显的在审视了。 “很紧张?”顾诚之问道。 “有点。”楚君逸有些无奈,主要是晋律的目光太有侵略性,让他浑身不自在,但他能感觉到他们没有恶意,应该只是单纯的想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们没有恶意的,你也不用太在意他们。”顾诚之还是解释了一句。 “我知道,我没有在意。”楚君逸笑着说道。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楚君逸有些犹豫道:“那个,项大爷他……” 顾诚之转头看他。 楚君逸还是改口问道:“项大爷和你们的关系很好吗?”其实他是想问项大爷和晋律他们的关系很好吗……风格看着完全不搭呀,他们是怎么混到一起去的? 但顾诚之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想了想才道:“我们拜了同一位师父学武,可以算是师兄弟。” “你们四个?”楚君逸还真没想到他们是这样认识的。 “不是,是五个。”顾诚之的脸上也浮现出了笑意,“还有威宁侯府的马三爷,师父只收了我们五个徒弟,自小便认识,所以关系一直很好。”即使他现在处于低谷之中,他们也没有疏远他。 楚君逸点了点头,马三爷是现任威宁侯的孙子,三房的嫡长子。 随后他又想到一件事,便问道:“那他们是怎样称呼马三爷的?”刚才张四爷喊顾诚之老三,那要怎么喊马三爷? “我们都是叫排行的,拜师的排行。”顾诚之解释道:“项大爷是最先拜师的,也就是大师兄,晋律是第二个,我是老三,张四爷是老四,马三爷是老五。” 楚君逸这下懂了,不过他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怪异,晋律是第二个,也就是二师兄,那不就是老……了吗…… “不过晋律不喜欢别人喊他老二,所以我们当面都喊他世子。”至于背后就没人管了。 “那背后呢?”楚君逸好奇问道。 “直接叫名字。”顾诚之瞥了他一眼。 “……”好吧,他又掉智商了,楚君逸想了一下他刚才的话,还真是一直在叫名字。 “不过你为什么会单独问项大爷?”顾诚之还以为他会问晋律或张四爷的。 楚君逸不自觉的看向旁边的花灯。 顾诚之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也变得有些奇怪,“你说的,僵尸脸……”不会是指项大爷那种吧? 楚君逸接着看花灯,就是不回头看他。 “……”那就是了,顾诚之想了想项大爷的脸,还真是一脸肃穆得没有丝毫表情。 平时相处一天半天倒是还好,若是每天看着……而且整个院子都是那种……顾诚之觉得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甩了甩头,顾诚之决定不再想着件事,在想就该魔性了…… 头顶的烟花开始减少,身边的人潮也在慢慢减退,只有两旁的花灯依然在坚守着阵地。 顾诚之拐到了花灯摊子那里买了一个花灯,回来后又将花灯塞到了楚君逸的手里。 楚君逸看着手上的花灯问道:“这是干嘛?”他想到了他们是在逛花灯,准备买一个回去留作纪念? “等下回去路上黑。”顾诚之辨认了一下方向,带着楚君逸就往济安侯府的方向走去。 “哦。”楚君逸又看了看手里的花灯,虽说是买来照明用的,但他拿在手里还是觉得很开心。 回楚家若是走大道便要绕上好远,所以顾诚之直接带他穿起了小巷。 “你对这里的路很熟?”楚君逸看他穿巷走得一丝迟疑都没有,这不可能是第一次走吧。 “小的时候经常满京城的跑,和晋律他们一起。”顾诚之边走边说。 “项大爷也一起?”楚君逸还是忍不住问道,原谅他对于僵尸脸竟然会有那种行为而感到好奇。 “不是。”顾诚之摇头道:“他没那么多时间和我们玩闹,而且他的年纪比我们要大,那时候他已经在学习处理家族中的事物了。”嫡长一系看着是风光,但风光的背后也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楚君逸想想也是,顾诚之就算在天才,拜师的时候也该是五、六岁往上的年纪,那时候项大爷十多岁,正是教导的好时候,肯定没时间同一群小屁孩玩闹。 “不过他一直很有大哥的样子,那些年对我们也很照顾。”顾诚之有些感慨。 楚君逸点了点头,他也能看得出来。 夜风寒冷,顾诚之想快点回去,他倒是不怕,但他担心楚君逸会受不了。 两人渐渐加快了脚步,穿过一个巷子时,旁边的院中突然想起了争吵声,孩子在哭闹,女人在尖声叫喊,还有杯碗摔碎的声音。 顾诚之不受影响的接着走,可楚君逸的脚步一顿,慢慢的停了下来。 “怎么了?”顾诚之走了几步发现楚君逸没有跟上,便转身又拐了回去。 “没事……有点累了……”楚君逸一只手扶着墙,一只手按着胸口,略微有些喘息。 顾诚之见他脸色有些发白,也想到他们已经出来了很长时间,楚君逸会觉得累也是正常的,他走到了楚君逸的身前,转身蹲下,口中还道:“上来,我背你回去。” 楚君逸有些呆愣的看着他。 “上来,难道你还想让我站在这里陪你吹冷风?”顾诚之见他没有动作,皱眉说道。 “哦。”楚君逸有些僵硬的趴到顾诚之的背上,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顾诚之见他趴好,勾起楚君逸的腿弯便大步往前走着。 楚君逸只觉得脸上开始冒着热气,他还真没被谁这样背过,顾诚之的身上很暖,即使隔着厚厚的棉衣也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的热气。 回荡在巷子中的争吵声在他耳边渐渐模糊,他觉得有些累,也有些困,很想睡…… “想睡等回去再睡,外面天冷风大别给吹成中风了。”顾诚之动了下肩膀,直接把楚君逸给晃醒了。 “……”虽然知道他是好意,可楚君逸还是听得别扭。 他们离开楚家时没跟门房的人打招呼,现在这个时辰早就该关门落锁了,楚君逸本以为他们会早些回来,没想到会拖到这么晚。 正想着顾诚之要怎么进去,结果就见他“嗖”的一声直接窜上了屋顶。 “……”所以他是打算飞檐走壁的回院子吗? 事实也如楚君逸说想,顾诚之在屋顶上几个穿梭,再一纵身就落到了他们的院子。 院中漆黑一片,下人们都已回房休息,顾诚之背着楚君逸直接进了正房,将人放下后就赶着他快去梳洗,然后睡觉。 楚君逸看着他的目光有些诡异,顾诚之见了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楚君逸摇了摇头,他就是觉得这货飞檐走壁得太顺溜,不知他那位师父看到后会是个什么反应。不过想想项大爷,想想晋律,想想张四爷,在看看身旁这位,师父他老人家搞不好也是一朵奇葩,不然要怎么镇住这帮猴子。 “谢谢。”楚君逸很郑重的说道。 “不用谢,统共还没有二两肉呢。”顾诚之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其实楚君逸想谢的不只是背他回来,还有逛花灯时…… “以后吃饭多吃点,轻的跟纸片似的,别来阵风就把你吹跑了。”顾诚之斜睨了他一眼。 “……”楚君逸深吸口气,当即就转身进了净房,他是真不想和这家伙说话了! 顾诚之看着他转身,低头轻轻的笑着,等笑够了就坐到了床头,抱着手臂等他出来。 第38章 拦车 元宵节过后就是九个月的孝期期满,之后再穿一个月的素服就算是正式除孝。 楚家是不可能让顾诚之守满二十七个月的孝,但楚君逸却不介意他们在院中偷偷地守。 二月末,一个月的素服期满,在万法寺大办了一场法事,两人也都换上了常服。 除孝之后,以前的关系也都应该重新捡起,顾诚之要去的第一站就是他的师父那里,文武师父各去一天。 再下来就是他的同窗好友,以前的旧识,顾二老爷的好友等等。 反正等这一大圈绕下来,已经时近三月中。 早上,顾诚之换好了衣服便出了门。 前两日朝中官员开始上折子炮轰太子,说起太子晋容,其实还真没什么不好的评价,皇上喜欢,朝臣满意,而晋容本人也足够努力,是个十分合格的太子。 但晋容却有着一个致命的弱点——他没有儿子。 作为储君,没有儿子真的是件要命的事,晋容今年已经二十三了,成亲六年却一直都没有儿子。 要知道,就算是他那个喜欢男人的堂弟晋律现在都已经成了两个孩子的爹,更不用说他下头的弟弟都在一天天的长大。 不过这事皇上可以急,却不会让下头的官员陪着他一起急,他对这个儿子很满意,并不想动摇他的地位,只是暂时无子,谁敢说晋容这辈子就注定没儿子。 将上折官员训斥了一番也就没后续了,毕竟皇上都发话了,再说下去就又要拐到“太子注定无子”上,这话有谁敢说,真的说出口皇上能生啃了他。 顾诚之和晋容的关系很好,听到了这事也是坐不住了,子嗣的问题他是一点辙也没有,想来晋容也是没办法,但总要去看看他才能安心。 中午和晚上顾诚之都有派人送信儿回来,说是晋容留他用膳,让楚君逸不用等他。 等到顾诚之回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喝酒了?”楚君逸能闻到他身上有很重的酒味。 顾诚之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杯子就一连灌了三杯水。 楚君逸抽了下嘴角,他也看出顾诚之喝的有点多,因为他根本就没注意到那杯子是他用过的…… 喝过了水,顾诚之觉得清醒了点,但靠在榻上却不想动,只是说道:“我休息一下,刚才进来的时候让人去准备醒酒汤了。” “等下拿给你。”楚君逸接口道。 顾诚之听后便闭上了眼睛。 醒酒汤送来的速度很快,楚君逸接过了汤碗就把人给打发走了。 顾诚之只是浅眠,楚君逸走进时他就已经醒了,但头还是有些晕,借着楚君逸的手将醒酒汤喝下,他又靠回到榻上。 “怎么喝了这么多的酒?”楚君逸不觉得他是贪杯之人,或许会喜欢喝酒,但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让自己醉成这样才对。 顾诚之叹气道:“太子心情不好,我陪他喝了几杯。” 楚君逸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被人指责没儿子,是个男人都会觉得不舒服,更不用说是太子了,他真算得上是最需要儿子的人。 而且晋容还不是不能生,太子妃曾经怀过两次胎,但都没能生下来。 大晋朝注重嫡出,太子的第一个儿子最好是太子妃所出的嫡子,与其说是晋容缺儿子,倒不如说是晋容缺嫡子。 之后两天,顾诚之一直没有出去,朝堂上炮轰太子的声音已经没了,就算还有官员想提也不敢顶着皇上利剑般的目光开口。 知道晋容暂时没事,顾诚之也算是松了口气。 而等到顾诚之再出门时,却将楚君逸也一起带上。 “我去……行吗?”楚君逸迟疑道。 “师父说想见见你。” 他们要去见顾诚之的师父,聂老先生。 在大晋朝只有那些品德、学识、节操、声望都很出众的人才能被称之为先生。 聂老先生是前朝的状元,入朝之后很得皇上的看重,为官十几年也很受百姓爱戴。不过他后来辞了官,开设了会安书院,做起了山长。 这些年来,会安书院也成为了大晋朝最好的书院之一,顾二老爷、楚三老爷和顾诚之都是出自会安书院,而楚君逸以前也是会安书院的学生,不过在父母过世之后,被楚家人以守孝之名给辞退了。 在会安书院中有一片竹林,竹林环绕着一节小院,院中摆设并没有多精致华丽,但看着却让人觉得很舒服。 院子里只有一间屋子,屋中的躺椅上躺着一名老者,须发皆白,面容和蔼,眼神平静深邃,见到顾诚之推门进来,却是笑了出来。 “我还当你是不打算来了,怎么来的这么晚?”老者笑着坐起了身。 顾诚之和楚君逸进屋之后先是将门关上,然后一同对老者行了个礼。 顾诚之道了一声:“师父” 而楚君逸则是喊他:“山长。” 这位老者便是聂老先生,楚君逸暗自看了几眼,他见过聂老先生,但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观察过他。 聂老先生点了点头,目光却是移到了楚君逸的身上,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叹息道:“既像,又不像。” 楚君逸抬起头看他。 “相貌上和你爹倒是有几分相似,但在气度上却不如你爹。你老子在你这个年纪可是天天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倒不是说他那个样子有多好,只是年轻人就该有点朝气,别学的那么死气沉沉。”聂老先生摇头道。 “是。”楚君逸低头应道。 楚三老爷年轻时是很有冲劲儿,但在朝堂上磨砺了几年,周身的棱角都被打磨得圆润了许多。 倒是聂老先生的性格很爽利,看着也是真性情,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辞官教书,做学问或许比做官更适合他。 两人坐下后,聂老先生和顾诚之开始交谈起来,楚君逸就在一旁听着,他本就是个陪客,自然是不会插嘴。 商定好两人的入学问题,顾诚之便起身告辞。 在回去的路上,楚君逸同他道了声谢,顾诚之则是摆了摆手说道:“你本就是会安书院的学生,现在回去也是正常。” 楚君逸笑了笑却不接话,会安书院的门并不好进,他当初能去读书是因为有楚三老爷的荐书,但楚家后来帮他把书院给辞了,再想回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还有聂老先生,作为当世大儒,真不是随便谁都能见到的。楚三老爷虽然也出自会安书院,但他毕竟已经去世了那么多年,而且会安书院每逢科举都会有人考中进士,考中一甲的人都不算少。 今日聂老先生肯见他多半是因为顾诚之,可就算是这样他也心存感激。 没有谁天生就该对他好,也没有谁就该有义务的帮助他,想想楚家人,再想想顾诚之,这份情他心里记着。 回书院的事敲定后,顾诚之也算是松了口气,会安书院不只是聂老先生一个人说了就能算,他还要顾及一下其他的教书师父。 大晋朝抵触男风的情况由来已久,虽然他和楚君逸之间半点事都没发生过,但在外人眼里他们成了亲那就是夫妻了。 若是书院里的其他人坚持反对,聂老先生也不好无视他们的意见,所以上次他拜访的时候只是稍稍提了一下,让聂老先生和其他人商量着来。毕竟强扭的瓜不甜,他回书院是要过来读书,不是来看他们脸色的。 马车已经穿过了喧闹的街道,再过不久便会到达济安侯府。 楚君逸拄着下巴发着呆,却突然笑了起来,他转头看向顾诚之说道:“若是他们知道了我们要去书院,脸色一定很‘好看’。”这个他们指的是楚家人。 顾诚之不以为意道:“随他们怎么想,不用理会。” 其实楚君逸挺期待能看到他们变脸的,楚老太爷和楚老太太对他的感情挺复杂,他们因为那句妨碍子嗣厌恶于他,又因他是他们的亲孙子有点舍不得对他下手,最后就成了现在这幅样子,一边放任其他人对他冷暴力,一边又约束着下人不让他们作践他。 楚老太爷喜欢楚五爷,对其他的孙子多有忽略,这点不只是对他,而楚老太太自小就不喜欢他。他不是真正的孩子,也没有那么多的孺慕之情,所以对祖父祖母的感情也就那样了。 倒是其他几房,如果听到这消息,估计会恨的牙痒痒,他是真的有点期待了。 突然,马车一个急刹车就停了下来,楚君逸在想事情,车停的时候因为惯性就直扑了出去,顾诚之连忙伸手拉住他,将人往回一拽,楚君逸就直接撞到了他的胸膛上。 揉着被撞到的额头,楚君逸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好硬…… “出了什么事?!”顾诚之沉声道。 外面似乎有人在拉扯着什么,随车的随侍低声说道:“三爷,有人拦车。” 顾诚之的脸沉了下来,心里转了几个圈,随后就伸手撩开了帘子,将车门推开。 一阵冷风吹进车里,楚君逸不禁抖了一下,马车里生了炉子,并不觉得冷,但外面的风一吹进来,车里的暖气便都被吹散了。 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楚君逸也探头向外看去。 拦车的是一个丫头打扮的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明眸皓齿,鬓发如云,她的神情高傲,与那一身打扮有些不搭。看到车门被推开时,她的眼睛亮了起来,目光在车里的两人之间巡视了一圈,然后开口问道:“谁是顾三爷?” 顾诚之沉着脸将人打量了一遍,缓缓说道:“我是。” 楚君逸在旁也在观察着这位姑娘,她的行为举止不是普通人家出身,他见过的姑娘并不多,但若是要对比,楚家还有两位姑娘可以作为参照。这位拦车的姑娘在举止神态上比不过楚二姑娘,但却比楚大姑娘要强不少……如果不看她拦车的举动。 听到顾诚之承认他是顾三爷,拦车的姑娘面上带出了兴奋。 楚君逸看得直抽嘴角,这什么情况?!顾诚之碰到脑残粉了?! 不过此时他也注意到了这位姑娘的眼底有着很重的阴影和眼袋,眼中也带了些红血丝,应该是没有休息好,但她在脸上抹了粉,所以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 被隐藏起来的疲倦没有影响到这位姑娘的好心情,她双眼放光的看着顾诚之,口中还道:“顾三爷,我是你的未婚妻!” 楚君逸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位姑娘,然后又将目光移回到顾诚之身上。 顾诚之都和他成亲了哪里来的未婚妻?!为什么他会不知道?! 第39章 记忆犹新 “你是谁?”顾诚之皱眉问道。 “我是你的未婚妻!”那位姑娘显得很激动,想要上前却被随侍给拦了下来。 “我已经成亲了,也没有什么未婚妻。”顾诚之的目光渐渐变冷。 “你应该要娶我的!和男人成亲算怎么回事?!”那位姑娘尖声喊道。 “还真是抱歉,就算我是男人,那也是他的合法伴侣。”楚君逸似笑非笑的插了句嘴。 顾诚之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投向车外,语气冰冷道:“你找错人了,你的未婚夫不是我。” 楚君逸一愣,顾诚之认出她是谁了?不然怎么会这样说,不过……未婚妻……卧槽!不是吧?! “你是董大姑娘?!”楚君逸觉得不可思议。 那位姑娘本想反驳顾诚之的话,但听到楚君逸认出了她便冷哼一声,高傲的仰起了头。 这是承认了?!楚君逸仍然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这可是朵奇葩呀,活的,现在就杵在他眼前的活生生的一朵奇葩! 难道她已经忘了她之前干过的事?!捅了顾诚之一刀现在竟然还敢跳出来?! “你的未婚夫是我二哥,你找错人了。”顾诚之看着她的目光冷得吓人,这女人干过什么事他记得清楚着呢。 “他不是!他不是!你才是我的未婚夫!我们自小便定了亲,你应该要娶我才对!”董大姑娘吼道。 顾诚之嗤笑道:“我们早就退了亲,董姑娘不会是都忘记了吧,未来二嫂!” 那句“未来二嫂”咬的重,董大姑娘的脸瞬间就白了,口中还喃喃念叨着:“不是的,不是的……” “当初可是董姑娘亲自闹腾着要退亲,难道真的忘了?!现在竟然还说让我娶你,可笑!董姑娘退亲时口口声声的说是顾某害死了你的父亲和弟弟,怎么,时不过一年便改变主意了?!”顾诚之的语气里满是嘲讽不屑。 “不是,不是的……”董大姑娘说着说着就蹲到地上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吼:“是他们骗我的!是他们骗我的!我一直想要嫁给你!若不是他们说你的八字克死了父亲,我也不会想要退亲!是他们骗我的!” 楚君逸一直在观察顾诚之的神情,他听到董大姑娘这样说却一点也不惊讶,应该是早就知道了。 顾诚之也的确是早就知道这事,从董大姑娘开始闹腾时起他就知道,董大老爷死了那么多年都没见她闹腾过,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能自己闹腾想要退亲就肯定是被人给当枪使了。 看着痛哭中的董大姑娘,顾诚之的脸上露出了冷冷的笑,这就是个蠢货,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或许他还应该庆幸没有娶到这女人,不然非要被拖累死不可。 “姑娘已经和顾二爷定了亲,应该在家备嫁才对,你不该过来的。”楚君逸劝道,他们这边的情况已经惹人围观了,他真的不想被人当成话题聊。 “凭什么!凭什么让我嫁给他!他算什么东西!一个庶子,一个庶子而已!”董大姑娘的眼睛通红,恶狠狠的瞪着楚君逸,像要活吃了他似的。 “……”楚君逸觉得这姑娘真是疯了,怎么跟疯狗似的得谁咬谁,上次是在家里闹腾,这次又跑到街上闹腾,不把自己折腾进庵堂誓不罢休是吧。 顾诚之已经不打算再和她废话,直接让人将她送回卫南伯府,再顺便和卫南伯好好说说今天的事,之后他又派人去了顾家,让他将刚才的事情完完整整的复述给顾家人听。 “……”所以说得罪谁都不要得罪顾诚之,一出手就把顾董两家的脸皮都给扒了下来。 “走。”顾诚之冷笑着靠了回去,随从将帘子放下,又关上了车门,马车接着往楚家驶进。 楚君逸看了看他,想要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所以他决定还是装回哑巴,反正他觉得顾诚之八成是不想说话。 顾诚之闭着眼睛在顺气,当初听到董大姑娘要退亲时,他是真快气疯了。 这些年他这么努力,除了因这是他的志向、喜好以外,也有董大姑娘的原因。 顾老太太不喜欢顾二太太,但顾二老爷地位能力越高,顾老太太就越不敢拿捏她。他当时也是这样想的,董大姑娘已经没了娘家,日后能够依靠的便只有他了,他也要有能力护住他的妻子。 结果呢,董大姑娘在他最艰难的时候直接捅了他一刀! 虽然现在的情况并不差,但那时的心情他这辈子都忘不了,也多亏了有人挑拨,不然娶了这么个蠢东西,日后有他后悔的。 顾诚之也没心思看书,回了院子便直接进了正房,看着安静了一路的楚君逸,说道:“想问什么?” “可以问?”楚君逸还真是有很多问题。 “问吧。”顾诚之靠到榻上舒了口气。 “你不认识她?”楚君逸看出来他认出了董大姑娘,但在最开始的时候他眼中的疑惑也不是假的。 “没见过。”顾诚之现在在提起董大姑娘已经不似之前那般愤怒,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说陌生人,“当初这亲事是祖母帮着定的,那时候我还不认识她,定了亲就不应该见面,我也就没想着非要去见她。” 楚君逸点了点头,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想要在婚前见他一面,前未婚妻蠢笨如猪,现任的婚约对象总要看上一眼才能安心。 “你知道董大姑娘退亲是因为……”楚君逸问得有点犹豫,主要也是怕他会不高兴。 顾诚之瞥了他一眼,“想退亲的理由多着呢,她能说出那种话就不是个聪明人,早不闹腾晚不闹腾非要那个时候闹腾,说是没人挑拨你信?” 楚君逸摸了摸鼻子,“那你知道是谁……” 顾诚之垂下双眼,沉默片刻才道:“查不到,谁都有可能,就以董大姑娘那脑子,旁人时不时的插上一句这事也就成了,她自己搞不好都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想想今天董大姑娘的反应,楚君逸也深以为然。 拿起水壶倒了杯水,顾诚之盯着茶杯看了一会儿,突然笑道:“不过现在该头疼的应该是顾家和董家。” 楚君逸一愣,随后想到了他派去顾家和董家的人…… 大晋朝的文武界限分明可不是口头上说说,勋贵们扎着堆住一片,清流文官又是扎着堆住一片。 刚才董大姑娘拦车的地方已经进了勋贵的地界,偏偏大多数的勋贵们都很闲,八卦也就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美味甜点,刚才的事不到晚上就能在这一片传开,等到明天文官那头也就该知道了。 卫南伯大概会想要吐血,看董大姑娘的打扮就知道她是偷跑出来的,而且她干的这事直指董家的教养问题,她不止坑了自己,还把家中姐妹一起坑了,董家的其他几位姑娘日后的婚配可真成问题了。 还有顾家,当初死皮赖脸的去为顾二爷提亲,结果今天就被董大姑娘一巴掌抽到了脸上,被人嫌弃成这样脸都丢尽了。 哦,对了,刚才顾诚之也打过去一巴掌,当初为他选的未婚妻,结果却成了哥哥的未婚妻,然后未来嫂子跑来对未来小叔子表白什么的……只能说顾家真是好眼光,挑媳妇都挑的这么有品位,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次董大姑娘该进庵堂了吧。”早在董大姑娘闹着要退亲时,楚君逸就一直觉得她会把自己折腾进庵堂,但事实证明还有比她更脑残的存在,而这次董大姑娘将顾家的脸打得啪啪响,应该不会再有翻身的余地。 顾诚之冷哼着道:“我猜她会嫁过去。” “……”楚君逸木着脸问:“嫁到哪?” “顾家。” “……她都把顾二爷嫌弃成这样了,顾家还能让她进门?!”楚君逸不可思议的问道。 “我觉得能。”顾诚之嘲讽道。 “……”楚君逸深吸口气,好吧,他好像就没弄懂过顾家人的脑袋里面在想什么。 董大姑娘这种情况顾家退亲也是情理之中,结亲是结两姓之好,媳妇把夫家嫌弃个遍,男方家里要有多脑残才会接着留她。 而在退亲之后,董大姑娘百分百会被送进庵堂,若是她再留在董家,那董家的其他姑娘也就不用嫁人了。 至于嫁过去之后在将人弄死……若是没出这事之前,旁人或许会觉得是自然死亡,可发生了这种事,董大姑娘在顾家出了任何意外都能被说是顾家人故意为之。 而且董大姑娘若是也死在了顾家,那顾家的名声就真完了,下头的孩子也不用张罗着娶媳妇,顾家就没把媳妇当人看,想弄死就弄死,谁还敢把女儿嫁进去。 一边是将人弄到眼前,心塞心堵的天天看着,出点事还有嘴说不清;另一边是退了亲看着她进庵堂,日后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这两种选项还需要考虑选哪个吗?! “顾二爷……是亲生的吗?”这个问题楚君逸早就想问了,娶这种妻子,第一个坑的就是顾二爷。 顾诚之笑了,这个问题他也想过,“应该是。而且,若是大伯父他们不去退亲,我那二哥还是会去娶董大姑娘。”即使是背着不仁不孝,被未来妻子从头嫌弃到脚。 “……”楚君逸忍了忍但是没忍住,还是问道:“你们顾家还有没有正常人?!”脑残的脑残,愚孝的愚孝,敢不敢出来个正常人让他看看! “我已经不是顾家人了,你提顾家的时候别在加‘你们’两字。”顾诚之神色淡淡的道。 楚君逸抹了把脸,这个话题就是个雷,怎么说都会炸。 次日,董大姑娘奋勇拦马车当街告白一事,真的传开了…… 第40章 会见好友 楚君逸还真没想过能够以学生的身份再次踏进会安书院的大门。 天还是那个天,地也还是那个地,就连周围的环境都没有发生改变,一切都与他记忆之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但他能够听到心脏嘣嘣跳动的声音,精神有些亢奋,欢喜愉悦的情绪一点点的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让他整个人都明媚了起来。 顾诚之陪着他站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宿舍在这边。” “恩。”楚君逸看向他,笑着应道。 顾诚之没有动作,而是盯了他一会儿,看得楚君逸都想开口询问,他才转身离开,口中还道:“跟上。” “……”这都什么毛病?!楚君逸在心里吐着槽,但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见他跟在身侧,顾诚之时不时的会用眼角余光撇上一眼,心里暗叹,桃花眼果然不是性子平和就能藏得住的,以前没感觉应该是楚君逸一直都没什么情绪,现在喜悦之色表露在外,笑起来还真有点风流的味道。 不过与张四爷那种将风流写在脸上的放荡样不同,楚君逸笑起来很干净,至少不会让人觉得他在有意勾人……但愿他别长歪了…… 而楚君逸压根就没想到身旁这人心里在想着什么,他现在正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的宿舍。 会安书院的宿舍有两人间、三人间和四人间,价位也各不相同。楚君逸和顾诚之都不缺银子,选宿舍时选的自然是两人间,反正他们住在一起也有几个月了,接着住一个房间也没什么关系。 宿舍的房间肯定没有家里的大,但就两人居住来说也不算小,两张床分开放置在房间两个角落,旁边还摆有衣柜和木施。茶桌凳子、茶壶茶杯、书桌椅子、文房四宝,他们能用到的几乎这里都有。 “收拾的倒是挺全的。”楚君逸看了一圈,觉得还真不错,转过身看着顾诚之又笑了起来,或许这里最好的当属这位室友了。 顾诚之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这个房间是他以前住过的,没想到时隔几年还会回到这里。 “顾老三,你终于舍得回来了,我们还打赌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呢!”一个含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顾诚之听到这声音先是一愣,随后笑着转身问道:“谁赢谁输?” “自然是我赢!”那个人走到门口,声音里带着得意,不经意间瞥到屋里还有人,好奇问道:“你室友?介绍介绍!” 顾诚之笑着点头,给楚君逸递了个眼色,等他过来后介绍道:“庄二爷,我的好友。” 介绍楚君逸时则是,“楚六爷。”顺便又递过去一个“你懂的”眼神。 楚君逸一走过去就在打量着来人,能让顾诚之用这么轻松的语气说话,应该是很熟很要好的朋友。 庄二爷的年纪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左右,五官端正,脸有点圆,看上去性格很好,听到顾诚之介绍他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庄二爷。”楚君逸笑着打了个招呼。 庄二爷木木的点了点头,随后被顾诚之的一记眼刀唤回了神智,连忙接口道:“楚六爷客气了,和老顾一样喊我老庄就行。” “庄兄。”楚君逸和他还没熟到那个份儿上,称呼上还是折中一下比较好。 “楚兄。”庄二爷回答的也干脆,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又道:“晚上出去吃,知道你……们回来,就等着给你们接风呢。” 顾诚之应了他的邀请,庄二爷觉得留下有些尴尬,找了个理由便离开了,他需要赶紧跟小伙伴们分享一下这个八卦! 顾诚之回书院竟然把他家那口子也给带来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看着庄二爷匆匆离去的背影,楚君逸垂眸问道:“这样……好吗?” “你有那么见不得人?”顾诚之不甚在意的道:“反正早晚都要见,现在还是以后,其实都一样。” 怎么可能会一样,楚君逸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但还是郑重的道了声谢。 顾诚之摆了摆手,进到房里开始整理东西,口中还道:“日后有需要我也不会跟你客气,所以你也别再对我道谢了。” 楚君逸闷声应道。 晚上接风宴的气氛很好,楚君逸能感觉到他们在暗自估量,但都没有恶意,这也让他松了口气。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顾诚之交上朋友的等闲不是普通人,不然早就自卑死了。 接风宴的参加人数不多,一共就五个,刨掉楚君逸和顾诚之也就剩下三个人,要了一间雅间,酒足饭饱之后便开始闲谈起来。 楚君逸和他们不熟,也就在一旁做着壁花。 这三人中领头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眉目清秀,气韵绝佳,脸上一直带着温和的笑容,很有邻家哥哥的感觉。他是大理寺卿于大人的嫡长子,新科探花郎,于大爷。 还有一位柳四爷,娃娃脸大眼睛,明明已经二十多岁,却长得跟十几岁似的,他的父亲是国子监祭酒柳大人。 最后一位就是白天见过的庄二爷,他的祖父是都察院右都御史。 这三人的身份信息都是下午时顾诚之告诉他的,而他们的共同点就是——读书好。 于大爷已经进了翰林院,而柳四爷和庄二爷则是继续在会安书院念书,他们俩住一间宿舍,距离顾诚之和楚君逸的宿舍并不远。 不过,一想到日后身边有三个学霸级人物,楚君逸就觉得压力比山大…… 回到书院后,开始了每天上课听讲、下课背书的日子,但楚君逸觉得这样很好,会安书院的师父们教得很用心,并没有过多在意他与顾诚之,完全将他们当成普通的学生看待。 顾诚之要参加的是春闱,所以与楚君逸并不在一起上课,这也让他的压力小了很多。 身边的同窗有时会用异样的目光来看楚君逸,但这种异样却赶不上楚家人看他时眼中所带恶意的分毫,他可以很坦然的在其他人的注视下做着自己的事。 不过会安书院的学生素质也是真高,除了极少数的时候会有人那样看他,平时都是将他当做一名普通的同窗同学,挑衅嘲笑这种事情一直都没有发生过。 转眼便到了三月末,祝宁过来看他,顺便还带了个消息过来。 “顾董两家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楚君逸的神情怪异,还真让顾诚之给猜着了,顾家是准备坑死顾二爷吧。 “是呀!前两天刚过了大定,婚期就在半个月后。”祝宁往楚君逸身边靠了靠,小声说道:“逸哥,那天董大姑娘拦车的事你也知道吧。” “知道,当时我也在。”楚君逸瞥了他一眼。 “那董大姑娘真的对顾三爷?!”祝宁倒抽一口冷气,连忙问道:“你和他?!你们?!” “我们什么事都没有。”楚君逸的神情很平静。 祝宁点了点头,依然是一脸复杂,随即又道:“顾家和董家这次丢脸丢大了,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怎么出门,过大定都没有去人,全程都是媒婆和下人办的。” 楚君逸叹了口气,“都闹成这样了,结亲还有什么意义。” “就是就是!结仇还差不多!”祝宁附和道:“董家二姑娘的亲事原本都看好了,结果这事一出,男方家里反悔了,生怕董二姑娘会像董大姑娘一样。顾四爷年纪小,现在倒是没什么影响,但顾家将事情做得太绝,心疼女儿的人家都不能舍得让女儿嫁过去。”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会结亲吧。”楚君逸想了想又道:“男愁娶,女愁嫁,两家正好凑一对。” “……”祝宁感慨道:“逸哥,你好毒呀!” “你过来就是为了这事?”楚君逸不在意他的评价,反正顾董结亲也没他什么事。 “我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祝宁在来的时候就已经打量过这里的环境,论精致华丽比不过楚家,但这里的氛围比楚家强上不止十倍。 “我过得挺好的,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又不是小孩子。”楚君逸笑道。 “看出来了。”祝宁有些别扭的问道:“你和,顾三爷,现在怎么样?” “也挺好的,他很照顾我。”这是楚君逸的实话。 “哦……”祝宁别扭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书院里,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楚君逸笑着摇头。 “住得习惯吗?”祝宁接着问。 “习惯。”楚君逸耐心回答。 祝宁点着头不再说话,看着楚君逸舒展开的眉眼,心里还是觉得别扭,他以前都没有见过楚君逸这个样子。 除了祝老太太、张家和项家以外,楚君逸就是他最亲的人,可是这个人的变化这么大,却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应该高兴才对,但还是止不住心里的失落。 “逸哥……”祝宁轻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很高兴?觉得很快乐?觉得……现在比以前过得好?” 第41章 抉择 楚君逸被他问得一愣,注意到了他的神情,正色道:“是,我觉得很高兴,也很快乐,现在的日子的确比之前过得好。” “哦……”祝宁有些失落的低下头。 其实他也看得出来,想要看一个人的情绪是要看眼角眉梢,而不是看嘴角。 楚君逸之前也会笑,但和不笑没什么区别,他的笑就只是笑,并不代表他觉得高兴,板着脸的时候也不代表他是在生气,大多数时候表现出来的喜怒哀乐都更像是有意识的在控制,而不是发自内心的感情。 看惯了那种神态,再见他此时不自觉弯起的眉眼与微微勾起的唇角,就能知道他是真的很高兴。 楚君逸伸手抚上了祝宁的头,揉了两下又道:“其实我一直想说的,祝宁,谢谢你。” 祝宁有些呆愣的看着他。 将手收了回来,楚君逸笑了笑,然后郑重的道:“谢谢你这些年一直陪着我。” “说什么谢不谢的!我们是什么关系竟然还要说谢!”祝宁不自觉的笑了起来,眼睛也亮亮的。 楚君逸笑而不语。 他知道祝宁心里有些不痛快,他们早年相识,他陪着祝宁度过了他人生中最痛苦的那段日子,而他最艰难的时候也是祝宁陪着他度过的。他们都将彼此当做亲人,但现在他的身边多了个外人,这让祝宁很不适应。 亏得祝宁不是狭隘之人,心里这点不痛快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然他真不知该怎么办是好,他是真的不想让祝宁难过。 “不过,你最近变化很大。”祝宁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楚君逸沉思许久才道:“或许……是因为我想再试一次。” “试什么?”祝宁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 “试试……能不能再站起来。”楚君逸抬头看向天空,空中的云团在缓慢的移动,而他,也想试试能不能走出来。 祝宁没怎么明白他的意思,但这不妨碍他理解其他的事情,“是因为顾三爷?” 楚君逸摇着头道:“不是因为他,但他的确让我明白了一些事情。” 祝宁表示他还是没懂,不过看楚君逸的样子是不打算细说,他也就不再接着问下去。 “心情不好吗?”楚君逸见他蔫蔫的趴到了桌子上,关心的问道。 “逸哥……我很纠结……”其实祝宁找他就是想说这事的,不过刚见面时被八卦之心占了上风…… “怎么了?”楚君逸很少见他这幅样子。 “祖母她……她想让我兼祧两房……”祝宁的唇紧紧抿着,眉头也皱了起来。 “兼祧?!为什么要兼祧?!”楚君逸诧异道。 “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哥哥是不用……但我还有个二叔……祖母怕二叔日后没人给供奉香火,所以才……”祝宁低声道。 楚君逸叹了口气,祝家的情况…… 祝老太太有两个儿子,祝大老爷娶了卫东伯的嫡女,生了两个儿子,次子也就是祝宁。 而祝二老爷在新婚时带着妻子跟随祝大老爷回老家祭祖扫墓,却在回程遇到了山贼,祝大老爷、祝二老爷、祝二太太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随行的下人们,全部都被杀害了。 消息传到了京城,祝老太太直接晕死过去,而祝大太太当时正身怀六甲,硬是撑了不到一个月便提前发动,难产而亡,一尸两命。祝大爷那时才十岁出头,父母的接连离世对他的打击很大,守灵时受了风寒,没有挺住便也跟着去了。 整个祝家就这样空了,除了祝老太太便只剩下一个懵懂无知的祝宁,他只知道父母叔婶还有哥哥都不在了,但他对死亡还没有那么深刻的认识。 祝老太太就是为了这个孙子才咬着牙硬撑了这么些年,祝家的未来都在祝宁的身上,而为祝家传宗接代也是他的首要任务。 祝大爷是幼年夭折,不方便给他过继孩子,而且这里面还涉及到爵位的问题,祝老太太是不会让祝宁受这个委屈的。但祝二老爷不同,他和爵位挂不上钩,过世之前也娶了妻,正常是应该过继个孩子去继承香火。 “那,你是怎么想的?”楚君逸沉默过后还是问道。 “我不知道……”祝宁心里是既纠结又茫然。 “兼祧……就是两房正室,她们都享有正妻的权力……”楚君逸又忍不住的叹了口气,“古往今来兼祧的人家也不算少,但你见过有哪家是和谐美满的……过继,不行吗?” 祝宁苦笑道:“曾祖父只有祖父一个儿子,祖父倒是生了父亲和二叔,可是……祖母就是怕我的子嗣不丰,若是只有一个孩子……你也知道我们家轻易是不让纳妾的……” “那你是同意了?”楚君逸问道。 祝宁垂下双眸,片刻之后才道:“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要振兴祝家,但我不想兼祧,可子嗣问题又不能不管。我还记得二叔,他从小对我就好,我也不是舍不得儿子,若是我以后只有一子……日后的事情太远,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事,祖母就是怕再有个意外,那祝家就真要绝后了,我不能让祝家毁在我的手里,但是,但是……” 楚君逸在旁静静得听着,他知道祝宁心里已经有了衡量,并不需要他去多说什么,现在祝宁只是想要找个人倾诉一下,能够让他缕清思路,他会选择一条最合适的路。 祝宁死死的咬着牙,像是在较劲儿一样,随后又垮下了肩膀,落寞的说道:“我一直很羡慕你的父母,彼此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我也很想娶个这样的妻子……” 他的父母感情也不错,但远远没有楚君逸的父母那般恩爱,若是决定兼祧,两房妻子必须要好好挑选,他和祝老太太也在这一点上发生了分歧,或许,他没办法娶到一个合心意的妻子。 楚君逸也不知该怎么劝他,祝老太太想要选一个强势聪明能够顶起半边天的女人做她的孙媳妇,但祝宁想要一个能和他琴瑟和鸣的妻子……也不是说这两点不能统一,但可能性太小了。 一个强势的女人或许可以放下身段去体贴丈夫,但在她支撑起半个祝家的时候还要让她去讨好丈夫……楚君逸觉得她扇祝宁一耳光的可能性比较高…… 不过若是兼祧,以祝老太太的性格来说,多半会选一个能力超强的女汉子做大房媳妇,然后再选一个识趣的小白花做二房媳妇,这样的选择对祝家来说能够平稳和谐一些,小白花若是想要闹腾,女汉子抬抬手就能把人摁了。 祝老太太这么多年能以一介女流之身护住整个卫西伯府,守到祝宁长大成人,能力手段自然是不必说的,兼祧的想法肯定不是最近才有的,搞不好在几年前就已经在考虑这件事了。 或许,情况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 “你跟祖母好好谈谈,老太太不是那种刚愎自用之人,总是你的妻子,要和你过一辈子的人,老太太不可能不考虑你的想法的。”楚君逸劝解道。 祝宁耷拉着脑袋应了一声。 “反正距离你成亲怎么还要一两年,这段时间足够你想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你也别和老太太怄气,好好和她老人家说说。”楚君逸接着道。 “知道了……”祝宁有气无力的应道。 祝宁走后,楚君逸也回到了屋里坐着发呆。 顾诚之回来时见他一脸神游天外的样子,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哦,没事。”楚君逸回过神,见顾诚之脸上带着喜色,也问道:“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顾诚之带着神秘的笑容,说道:“你猜!” “……”要不要这么幼稚?!楚君逸都无语了,“猜不到……” 顾诚之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师父准备带人去游学一段时间,我打算跟他一起去。” 楚君逸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件好事。 顾诚之坐下后笑着问道:“你要不要也一起去?” “我能去?”楚君逸惊讶道,他和聂老先生并不熟,游学这种事轮不到他吧。 “不是书院组织的,是师父要带一些人去其他书院交流学习,去的都是师父门下的学生,你和他们也挺熟,多带你一个没关系。”顾诚之解释道。 聂老先生门下还有十来个学生,与顾诚之关系都不错,其中就有庄二爷和柳四爷,他们俩跟顾诚之的关系最铁。又因为顾诚之和楚君逸有这层关系,他们见面的次数还挺多的,彼此的脾气秉性都不错,相处起来也很和谐。 “不会给你添麻烦吗?”楚君逸是想去,可他不想给顾诚之添麻烦……虽说他没少麻烦他…… “不会。”顾诚之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路上的费用都是自己拿,你就过去搭个边,没关系的。” 见他如此说,楚君逸也不再推脱,他是真的很想去。 “什么时候走?”楚君逸问道。 “四月中旬。”顾诚之答道。 楚君逸皱起了眉,“四月中旬可能走不了,顾二爷的婚期已经定下,就在半个月后,而且娘的周年祭也在四月份。” 第42章 参加婚礼 “我知道,所以我已经和师父说好了,到了四月中旬他们就先离开,等到办完了周年祭我们就直接过去。这也是我让你一起去的原因,若是我去了你留下,到时候还要送你回书院。”顾诚之顿了一下又道:“二哥那边,迎亲当日过去就行,至于会亲,哼,那时我们已经在万法寺了。” 楚君逸点了点头,觉得这样安排也合理,迎亲当天过去是因为顾诚之姓顾,若是不去肯定会惹来闲话,会亲那日不去外人是管不着,而且还有董大姑娘之前干的蠢事,也不会有人在这上面较真。 等周年祭结束,他们直接去追聂老先生的队伍,这样两边都不耽误,的确很好。 事情商定好后,两人也开始分别收拾起东西来。 等到了迎娶当日,早早的便去了顾府,顾诚之与顾家的关系不好,但他不会让人拿这事说嘴。 顾大爷看到顾诚之时仍然是一脸好兄弟的样子,看得楚君逸在心里直竖大拇指,没见顾大老爷的脸都僵了嘛,这位能如此表现真可谓是个人才。 与顾大爷态度相反的是楚家人,顾家成亲的是小一辈,而且还是个庶子,楚家的老爷们也不会自降身份的过来道喜。所以楚家来的是楚二爷、楚三爷和楚五爷,分别代表楚家的大房、二房和四房,这还是因为楚顾两家是姻亲的原因,至于五房一直都是小透明中的小透明,这种事情从来都不参与。 楚二爷和楚三爷看到楚君逸时都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瞟了他几眼后就移开了目光,之后就像没看到这个人一样。楚五爷的神情有点扭曲,看着楚君逸的眼神活似要将人给吃了,跟在两位哥哥的身后一个劲儿的瞪着楚君逸。 而楚君逸则是颇为无辜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若无其事的别开目光。 过来贺喜的人越来越多,顾诚之懒得和旁人周旋,反正今天来的人与他都没什么交情,问了楚君逸一句便带着他避开了。 其实楚君逸早就想闪人,可他对顾家不熟,想躲都没地方躲,听到顾诚之有离场的意思,他自然是举手赞同。 不过今日顾家来贺喜的人是真挺多,至少比楚君逸成亲时来的人多。 只能说顾大爷也是个牛人,顾大老爷坑儿子坑侄子,把顾家都快坑出了清流圈子,可顾大爷能硬顶着头上的蠢爹力挽狂澜,不得不让他赞叹一声。 刚才在礼堂里有听到旁人的谈话,顾家在逼死顾二太太,坑了顾诚之之后又坑了顾二爷,还有死不退亲非要迎娶董大姑娘一事上,已经在大多数家风正派的人家心里打上了叉,自家人坑起来一点也不手软,那就更不要说是外人了。 现在还有一部分人家是想看看董大姑娘进门后是个什么下场,若是暴毙或是病逝了,那这顾家就真的不能与之为友。 顾大爷自然是知道顾家的处境堪忧,否则他也不会一个劲儿的交好顾诚之,就是想给顾家留条后路,顾诚之身后站着皇上和太子,只要他日后回了顾家,那顾家还是有翻身的可能。 那些送出去的喜帖也都是顾大爷亲手所写,言辞诚恳意味深长,而且收到喜帖的人家还都是与顾家有些交情的人家,或是顾阁老的关系,或是顾二老爷的关系,即使他们会因为顾家做事不地道而不想多做接触,但也架不住顾大爷说得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不能一直僵持着。 有来往就比没来往好,老爷太太们不会过来,但下头的儿子们过来也更合顾大爷的意,长辈面前他不好多嘴,能说得上话的就只有顾大老爷,可就以顾大老爷的智商说了还不如不说,拖后腿儿一个顶俩。 来贺喜的都是与他年纪相仿的同龄人,顾大爷现在跟撒开了欢似的满脸笑容的迎客接客。 楚君逸刚才看到顾大爷跟公关小姐似的在那群公子哥儿里来回穿梭,心里默默的吐了口槽,为了前途,他也是蛮拼的…… 出了礼堂,楚君逸舒了口气,想想顾大爷还是忍不住叹道:“顾大爷还真是……” “大哥自小就聪明,祖父说过他能带领顾家走的更远。”所以顾诚之相信逼死顾二太太的事情发生之前顾大爷是不知情的,以顾大爷的智商绝对干不出这种蠢事,而他也不会迁怒于人。 楚君逸点了点头,但顾大爷在努力能干,上头还有个蠢爹和糊涂祖母,他能坚持多久呢,这两个猪队友就足以坑死他了。 顾诚之想要避清静,自然不会选择人多的地方,礼堂附近有个小花园,在灌木丛后面有一小块空间,两人席地而坐,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这里是你找到的?”楚君逸四处看看。 “不是,是爹找到的,以前他总会带着娘来这里坐坐。”顾诚之靠着一旁的树干。 楚君逸又看了一圈,就往顾诚之的身边凑了凑。 顾诚之看了他一眼,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窜出个地方。 靠到树干上,楚君逸也感受了一下,这里的确很舒服。 安静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小花园里渐渐的来了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声,顾诚之皱起了眉。 “也不知顾家是怎么想的,这种女人竟然也肯娶进门。” “或许是想要卫南伯这个姻亲吧,董氏在不好也是卫南伯府的姑娘。” “得了吧,董二姑娘原本看好的亲事都黄了,卫南伯恨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给她撑腰。” “听说顾老太太差点被气中风了,一直嚷着要把董氏退了,但顾大太太拦着不让,说退了亲顾二爷肯定娶不到家世这么好的媳妇。” “顾大太太肯定是恨死了顾二爷,这种媳妇……” “嫡母和庶子,正常。” 楚君逸一边听一边观察着顾诚之的神情,等到那两人渐渐走远,他才问道:“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顾诚之瞥了他一眼。 “你的表情太微妙了。”楚君逸老实道。 顾诚之:“……” “你是在高兴还是在难过?”楚君逸很好奇。 “我的样子像难过?”顾诚之斜睨着他。 “不像。”若是他难过,楚君逸也不会问他。 “那你还问。”顾诚之翻了个白眼。 “就是有点好奇,听着别人这样谈论顾家……你是什么感觉?” “……若是有人这么谈论楚家,那你是什么感觉?” 楚君逸拄着下巴想了想,然后说道:“不会高兴,也不会难过,感觉像是陌生人。” 顾诚之点了点头。 “那你呢?”楚君逸问他。 顾诚之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感觉……有点闷,但又觉得挺痛快……挺复杂的。” 楚君逸理解的拍了拍他的肩。 抬头看看天色,出来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两人都站起身准备回去。 他们出来一个是为了避开那些宾客,另一个则是想要避开新人,董大姑娘那日干的蠢事真的是太让人尴尬了,若是顾诚之留在礼堂,谁的面子上都不好看。现在这个时辰新人应该在新房里,他们过去打个招呼也就可以离开了。 “我说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你们,原来是躲在这里!”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楚君逸望了望天,随后转身道了句:“五哥。” 顾诚之则是神情漠然的站在旁边。 “看到兄长也不说打声招呼,一声不响的就跑得没了踪影!”楚五爷这话说得有些咬牙切齿,瞥到一旁的顾诚之时还语带嘲讽道:“也是,你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顾三爷,旁人谁能入得了你的眼!” 对于这种话,楚君逸是真的不想理会,反正怎么回答都是错,干脆就站在原地装木头。 见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楚五爷心中更是恼火,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见有人在叫他。 楚二爷皱着眉训斥道:“在外面乱跑什么!回来!” “我没乱跑!我是出来找他的!”楚五爷指着楚君逸反驳道。 “你和人家能比吗?!”楚二爷目光冷漠的看了楚君逸一眼,然后沉声道:“他身边跟着顾三爷,在顾府中怎么走都有由头,你拿什么和他比!” 楚五爷被噎得说不出话,脸也被气得通红。 “走了!”楚二爷皱着眉喝道,说完便转身离开。 楚五爷死咬着牙,扭头恨恨的剐了楚君逸一眼,顺带又剐了顾诚之一眼,随后便步履匆匆的追了过去。 见他们都离开,楚君逸神色如常的问道:“我们也走吗?” “不生气?”顾诚之偏头问他。 “没什么可生气的,反正都是口头上说说,一点实质内容都没有。”楚君逸笑道。 “楚五爷一直这样敌视你?”顾诚之和楚五爷碰面的机会不多,好像除了新婚头一个月有看到过人以外,再就是大年三十和初一那几天,听楚君逸说过楚五爷对他不太友好,但也没想到会是这种不友好法。 “差不多吧。”楚君逸一直觉得楚五爷是被楚老太爷宠坏的孩子,想要的东西得不到就会用这种方式来发泄,偏偏在楚家除了楚老太爷以外没人会买他的账。 顾诚之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五哥是因为我进了会安书院,但他却进不去才会过来找我麻烦的。”楚君逸无所谓道:“之前也是一样,父亲将我送进会安书院,不过五哥在入门考试时被刷了下来……他心里不舒服就喜欢找我麻烦,而且和他吵架挺闹心的,不理会他他自己就会离开。” 会安书院的门不好进,就算是有荐书也要参加入门考试,当时他是考了进去,但楚五爷在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那时候他就一直以为是楚君逸暗中做了什么。 而现在楚君逸又回到了会安书院,肯定是走了顾诚之的关系,这就让楚五爷的心里更加不平衡了。 “等下二哥就该出来敬酒,我们还是先走吧。”顾诚之对楚五爷没多大兴趣,这些陈年旧事听一耳朵就够了,他现在不太想和顾二爷碰面,免得彼此都尴尬。 “恩,那就回去吧。”楚君逸点头应道。 第43章 会合 聂老先生的队伍已经出发,顾诚之和楚君逸也去了万法寺准备周年祭。 楚家对于他们要去游学一事态度不明,即使是有想法也没有表现出来,到是楚五爷将房中的物件都摔了个遍。 楚老太太在他们去万法寺前将楚君逸叫去,一脸施舍状的指了个丫头,让他去游学时带上,途中留着侍候他。 看着楚老太太身边站着的美艳丫头正一脸娇羞的偷瞄着他,楚君逸心里冷笑,口中说道:“多谢祖母好意,不过不用如此麻烦,此次游学不用带丫头,若是有需要路上的勾栏多的是。” 这话说完,楚老太太的脸色黑如锅底,目光如刀般死死的盯着他。 而那个差点被塞给楚君逸的丫头则是一脸的伤心欲绝,活似糟糠之妻看到了抛妻弃子另娶高门的丈夫。 楚君逸低着头只当没看见,反正他是真的没看见。 最后楚老太太又摔了茶杯让他滚,楚君逸再次从善如流的圆润离开。 等到周年祭结束,马车已经等在了万法山下,上了马车就开始往聂老先生的队伍所在地驶去。 赶车的人是顾诚之的随侍,这次去的除了顾诚之和楚君逸以外就只带了两个随侍随行。 一人在赶车,而另一个则是在汇报近几日京城中发生的事。 该汇报的都说的差不多,随侍顿了一下又道:“三爷,顾家分家了。” “分家?!”顾诚之惊讶道:“他们分的哪门子家?!” “顾家将顾二爷给分了出去,昨日顾二爷已经带着董氏离开了京城。”随侍解释道。 楚君逸哑口无言,顾家这是要做什么,已经破罐破摔了吗?! 顾诚之目光深沉,思索片刻才冷笑道:“真亏他们想得出来。” 听他这样说,楚君逸也想了想这件事情的始末,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们这样……” “只是为保顾家而已。”顾诚之的语气平淡。 楚君逸点了点头。 顾董两家的事真说不好是谁的责任更大一点,严格来说两边应各付一半责任。 舆论总是同情弱者,董大姑娘私德有亏,最先被喷的就是董家。 但顾家一副要取人性命的架势肯定要惹人非议,这种事情从来都是背后做,董大姑娘进庵堂也就两厢无事,可顾家死不退亲非要迎娶,被喷也是正常。 现在将顾二爷分出去,顾家对外可以说他们没想要董氏的命,董家也可以将事情推到别人身上,毕竟董大姑娘的亲娘还活着,论起教养,董大太太要付首要责任。 顾家只是分家,为了面子或许会分给顾二爷一些东西,等到之后董氏再出事,顾家完全可以将事情推干净。 董二老爷承的是哥哥的爵位,这也是他对董大姑娘多有忍让的原因,拿了人家爹的东西,在对人家女儿不好,那真是没好话了。所以不管董大姑娘最后是进庵堂还是病逝,他的身上都洗不干净,但现在他将侄女嫁出去,嫁出去就是夫家的人,他说起话来也能硬气点。 对顾家来说,一个庶子给娶了媳妇,分了家,日后是好是坏都与他们没有关系。 对董家来说,一个私德有亏的姑娘嫁了出去,董二老爷要承受的压力也小了很多。 顾家是保自己,董家是保董二老爷,估计在定下婚期前,两家就已经商定好这件事,只等成亲后便执行。 “这主意,是谁出的?”楚君逸觉得以顾大老爷的智商应该想不到这点。 “应该是大哥。”顾诚之的神色冷凝,他那个大哥一直都是个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他要保顾家就要选择放弃一些东西,一个庶出弟弟而已,坑了能挽回一些名声他是绝不会手软。 楚君逸想了想顾大爷在迎亲当日的表现,也是叹了口气,“若是没有顾大老爷和顾老太太,顾大爷还真能带着顾家走的更远。”心狠手也狠,若是没有拖后腿的猪队友,日后前途无限。 顾诚之也默认了他的话,顾大爷属于是将巴掌抽到脸上都能笑出来的人,这一点他做不到,也不如他。 楚君逸张了张嘴,但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有些话不好从他口中说出,想来顾诚之心里也是明白,他与顾家已经站到了对立面,对他们应该是有防备的。 这一路车里都很安静,顾诚之不知在想着什么,而楚君逸则是因为……他晕车…… 马车的轮子都是木制的,走在并不平坦的道路上绝不会舒服,楚君逸半瘫着靠在一边,半死不活的计算着还要多久能到。 聂老先生已经出发了好几天,他们想要追上就要快马加鞭的赶路,保定府有两家书院,差不多能停下三四天,交流之后才会离开。 “他们现在到哪了?”楚君逸有气无力的问道。 “应该还在保定府附近。”顾诚之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还能坚持吗?”看他这一副快死了的样子…… “能……”楚君逸弱弱的回答。 这种赶路方式是真要命,但是随行是他决定的,若是没有他,顾诚之多半会选择骑马过去,那么速度能更快,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会抱怨着要求减速。 顾诚之点头不语。 到了保定府,天色已经见黑,留宿了一夜,次日又接着赶路。 聂老先生的队伍已经在三天前离开,想要追上还需要再快些。 楚君逸一脸生无可恋的上了马车,看得顾诚之直抽嘴角。 车速提了上去,颠簸感也随之增加,顾诚之盯着他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要不然走慢一些?” 楚君逸摇了摇头,强忍着晕眩的感觉说道:“别,走快点没事,跟他们会合了就好。” 突然,马车开始剧烈的颠簸,楚君逸本就在晕,这一下直接将他给颠了下去,顾诚之见了连忙将人接住,半揽着省得他趴到地上。 楚君逸被只觉得更晕了,皱着眉随车晃荡了一会儿便靠到了顾诚之的肩膀上。 等到过了这段路,楚君逸也没有缓过来,顾诚之暗叹一声便由着他靠着。 在真定府靠近保定府边界的位置,有一家正定书院,这里同样是大晋朝最好的书院之一。 马车的目的地便是这家正定书院,因为聂老先生会在这里留上几天,所以他们约定地点时便选择了这里。 从万法寺出发的第三天下午,马车停到了正定书院的大门前。 楚君逸下车时腿都是软的,看到顾诚之跟个没事人似的,他除了暗自磨牙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冒出那么一丢丢学武的念头,随后便又会被他扇飞到爪哇国去。 同正定书院守门的人说了一下情况,很快他们便进到书院里。 领路的人带着他们去了一节院子,院子很大,院中的空地上有很多人。 聂老先生与一伙人成对峙状,各自坐在院子两头,外围还围着一群学生。 而在中间还站着两人,楚君逸只认识其中一个,那是聂老先生的学生。 顾诚之和楚君逸一进到院中便有人发现了他们,聂老先生瞥了他们一眼就点了点旁边的位置。 顾诚之也没有迟疑,走过去便坐到了聂老先生的身边,倒是楚君逸有些犹豫,不过顾诚之在坐下时拉了他一把,直接将人拽了下来。 楚君逸:“……” 坐在顾诚之身后的一人身体微微前倾,用很小的声音说着这两天发生的事。 原来他们离开京城后便直接去了保定府,走了两家书院后便前往了正定书院。 在保定府的两家书院里,他们也算是出尽了风头,难免有些骄傲,结果到了正定书院就直接被人打了脸。 他们刚到这里时休息了一晚,次日便开始交流比试,结果比了两天,都是七场胜三场,其中两场还是庄二爷和柳四爷赢的。 他们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但聂老先生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他们接着和对方比试。 今天他们比的是六艺,上午已经比试了一轮,六场三胜。 而下午还要再比一轮,现在是第一场——礼。 论起对礼节的重视,很少会有地方超过京城,天子脚下,哪家的孩子若是失了礼节,那丢的就是全家的脸。 说话间,场上的比试也出了结果:会安书院胜。 听到身后有人松了口气,楚君逸默默的望了望天。 接下来便是第二场——乐。 顾诚之看了一眼起身要下场的人,皱眉说道:“等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但顾诚之没有理会他们,而是转头问楚君逸:“你下场行吗?” 楚君逸瞪大了眼睛,让他下场?! “他……”要下场的那位有些犹豫。 “他的琴弹得比你好。”顾诚之就是看到了场上放置的古琴才会开口阻止,他的这位同窗琴艺在聂老先生门下还算是不错,但在他听来却没有楚君逸弹得出色。 楚君逸:“……” 聂老先生看了楚君逸一眼,又看了顾诚之一眼,他这个徒弟从不是无的放矢之人,能这样说应该是有把握的,于是便对楚君逸说道:“那你去吧。” 楚君逸:“……” 顾诚之注意到了他的表情,想了想又道:“正常发挥就好,不用紧张。” 楚君逸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见聂老先生没有异议,便起身上场。 “老顾,老顾!”庄二爷坐在聂老先生的另一边,现在正隔着他家师父呼唤另一头的小伙伴,“楚六爷上场没问题吗?” 目前在场的人里也只有他好意思问这话。 “应该是可以。”顾诚之老神在在的回答。 “……”应该?! “反正论琴艺,比他要好。”顾诚之用目光扫了一下刚才要上场的那位。 刚才要上场的那位:“……”抱歉,他是业余的…… 台下有人议论,台上的两位却在抽考题。 楚君逸一直处于无语阶段,赶鸭子上架的让他过来考试,然后考题还要现抽。 桌子上倒扣着很多块木牌,让上场的两人一人挑一个,这就是他们要演奏的曲目。 随便挑了一块牌子,转过来一看。 楚君逸:“……”尼玛,今儿个到底是什么日子?! 与他同台比试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牌子,然后让楚君逸先行演奏。 对方是主,而楚君逸是客,这种时候也确是该楚君逸先演奏。 坐下看着面前的琴,手指轻轻拨动,音色很好,回忆了一下需要演奏的琴谱,楚君逸垂眸看向琴面,开始弹奏起来。 琴声响起,现场很安静。 而会安书院这边听了不到十秒钟,所有人的目光就都投射到了顾诚之的身上。 顾诚之:“……” 第44章 比试 被同伴们如此注视着,便是顾诚之的神经在强悍也觉得有些牙疼。 聂老先生看了他几眼便将目光又移回到场上,侧耳倾听这琴声,脸上也渐渐的露出了赞许之色。 而其他人也是面露古怪的别开了眼。 一曲终了,楚君逸没有起身,只是抬头看向他的对手,目光平静无波。 那人的神色有些凝重,见楚君逸看过来却是笑着点了下头。 庄二爷趁着他还没开始弹奏前,小声说了一句:“老顾,楚六爷弹得是真好!” 其余人听了庄二爷的话,也都微微点头,聂老先生的琴艺超绝,做他门下的学生自然都有学琴,不过学琴也需要有天分,能弹响和弹得好是两种概念。 顾诚之回了他们一个“废话”的眼神,若是琴艺不好他也不会让楚君逸下场。 庄二爷:“……”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谦虚一下吗?! 聂老先生瞥了一眼他的学生们,淡淡的说道:“他比你们弹得好。” 学生们:“……”我们真的是业余的…… 聂老先生转头看向顾诚之,眼含笑意道:“比起你,强的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顾诚之:“……”好吧,他是属于只能把琴弹响的那一类…… “只可惜,这曲中还是少了点情感。”聂老先生说着又瞥了顾诚之一眼,“感情并不算浓烈,只能算是仿得很好,不过这曲《凤求凰》以他的年龄来看,已经是很好了。” 顾诚之深吸了一口气,他又开始牙疼了…… 场上的人开始弹奏,场下再次安静下来。 聂老先生点了点头,这琴声也不错,基本功很到位,不过比起楚君逸弹奏得还要差上一些。 一曲结束,第二场比试的结果:会安书院胜。 等到楚君逸起身下场时,就收到了己方小伙伴们的诡异目光。 楚君逸:“……”能不能不要这样看他?!看得他都不想回去了! 心里吐槽归吐槽,楚君逸还是一脸淡定的坐了回去。 “弹得不错。”聂老先生缓缓说道。 楚君逸有些受宠若惊,他这次纯碎是来打酱油的,没想到会被聂老先生表扬。 “你的琴是跟谁学的?”聂老先生问道。 “是同家母学的。”楚君逸答道。 聂老先生思索片刻便点了点头。 “你弹得好熟练呀,是不是经常弹?!”庄二爷心里抓心挠肝的痒,目光还在顾诚之身上来回乱转。 顾诚之:“……”好想揍他一顿! “……”楚君逸也注意到庄二爷的目光,但他还是说道:“家母教琴时……这曲子是每次都要弹的。” “为什么?!”庄二爷诧异道。 楚君逸有点无语,因为每次楚三太太教他弹琴时,楚三老爷都要在一旁听,这曲子是母亲弹给父亲的,情意绵长,导致他每次都要被闪瞎狗眼……可这话要让他怎么说呀! 庄二爷的目光还在他们俩身上游走,还想要说话却被柳四爷拉了一把。 “别闹,该你上场了!”柳四爷皱眉道。 庄二爷一见正定书院那边已经上去了人,便连忙起身上场比试。 柳四爷干咳了两声才道:“先比‘书’和‘数’,剩下两项是最后比的,上午我和老庄都没有下场,等老庄比完就到我了。” 顾诚之点了点头,“剩下两场你们挑一个。” “剩下两场是一起比的,一个人比两场。”柳四爷笑道。 顾诚之挑了挑眉,那感情好,省事! 楚君逸心中感慨,让一个上过战场的将军和一群学子比骑射,感觉跟欺负人似的。 庄二爷上场也没有让他们失望,第三场比试:会安书院胜。 接下来上场的是柳四爷,同样也是胜出。 目前已经比过了四场,但都是会安书院胜出,这也让正定书院的人脸上不太好看。 接下来要一人比两场,若是正定书院赢了,那也是两胜四败,可若是他们输了……六战六败那就太难看了。 所以最后出场的那人脸色十分凝重,若是他输了,正定书院的面子就丢大了,至今还从未遇到过几战几败的情况。 顾诚之起身上场,脸上风轻云淡,目光从对手身上轻飘飘的扫过,随后便落到了考官身上。 对方被顾诚之那一眼看得直磨牙,狠瞪了他几眼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心塞之余也看向了考官。 考官将两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暗叹一声便宣布了比试内容。 楚君逸在场下看得直咂舌,顾诚之拉仇恨的水平很高呀,若是没有那么高的武力值搞不好真会被人套麻袋的。 “老顾这点还真是一点没变,忒气人了!”庄二爷暗自偷笑。 楚君逸偏头看了他一眼,顾诚之以前就这样?! 注意到楚君逸看过来的目光,庄二爷先是一愣,随后笑道:“老顾以前就这样,赛前先把人气个半死,然后开始比赛,赢了之后再来两句风凉话,真是特别的想揍他!” 楚君逸点点头,想想顾诚之以前说过的话,的确是挺气人,不过……“你打得过他?” 庄二爷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后一字一顿道:“打、不、过!” 楚君逸再次点头,他已经听到了庄二爷话语里的磨牙声,不用举例他也能猜到结果如何。 场上的考官已经说完了比试内容,现在就要去后面的马场准备比试。 两匹马被牵到场上,马背上还挂着长弓和箭袋。 正定书院的那位牵过一匹便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 顾诚之瞥了他一眼,随后盯着另一匹看了一会儿,拍了拍它的脑袋才翻身上马。 围观群众都站在马场边缘,这一场比两项,骑和射同时进行,离得近若是被误伤了可就不好看了。 骑射比试分两项,骑着马过障碍物,并且在途中用箭射向远处的静靶和一些动靶,而两人的箭尾处都系着不同颜色的布条。 马场上已经摆放好了各式的障碍物,无人的一侧放置着静靶,另一边较为空旷的地方则是放了几个笼子,里面有一些鸡鸭之类的家禽。 “那些鸡鸭都是留着做靶子的?”楚君逸问道。 “对呀,等下他们会把那些鸡鸭都放出去,要看谁猎得最多。”庄二爷解释道。 楚君逸又看了几眼,好奇问道:“那被猎到的家禽要怎么办?下顿饭都摆上桌?” “……”庄二爷目光诡异的看了他一眼,“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关心老顾会不会赢吗?” “你觉得顾诚之会输?”楚君逸笑着问他。 “当然不会!”庄二爷斩钉截铁道。 “恩,我也觉得他不会输。”楚君逸勾唇轻笑,接着问:“你们中午吃到鸡鸭了吗?” “……好像是有。”庄二爷扶额说道。 “哦,这样啊。”楚君逸看向场上,轻声说道。 马上的顾诚之神情严肃,全然不似之前那般漫不经心,他用双眼丈量着障碍跑的道路以及与静靶动靶之间的距离。 楚君逸看得暗自点头,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不骄傲不自大,好好发挥是不会输的。 比试开始,两匹马同时冲了出去,在越过障碍物时还要射向远处的靶子。 这时也能看出两人的不同之处,正定书院的那位动作流畅豪放,但是略微有些炫技的感觉。 而顾诚之这边就是实实在在的实用派,一点花哨的动作都没有,“快准狠”三字口诀被他运用得淋漓尽致。 一场比完,顾诚之脸不红气不喘,就像还没下场一样。 而他的对手头上已经冒出了虚汗,想想也是,这里是书院,会来这里读书的学子都是为了科举,骑射学得再好也比不过真正的武将。 而比试的结果就要看各自的成绩,骑术这一块两人半斤八两,大多数的障碍物都平稳通过,但因为与马匹不熟,几个难度较高的地方还是出现了纰漏。 骑射是一起比,所以成绩也是一起算,骑术的结果差不多,下面就该看射技的高低。 静靶这边,两人射中靶子的箭支距离靶心都很近,但顾诚之射中的箭支要比对方多几支,在比试时,顾诚之用箭在空中拦截下了对方的几支箭。 动靶那边也是一样,顾诚之在射中动靶时还不忘骚扰对方,直接将他的对手干扰到分神,从而射空了好几支箭。 顾诚之在边关学到的这种不要脸不要皮的精神让他的对手很头疼,但这也是比试的一种方式,他自己技不如人也不能去怪对方阴险。 看着正定书院那位黑如锅底的脸色,楚君逸在心里一个劲儿的给他点蜡,兵痞兵痞,人家根本不会跟你讲公平,赢才是重点! 最后的结果毋庸置疑,会安书院胜! 六战六胜让他们狠涨了一把脸,除了几个人以外,其余人都是一脸的兴奋得意。 顾诚之下场回来就见到了这种场景,尤其是看到楚君逸一脸感慨的看着他,莫名的他又觉得有点牙疼。 “你想什么呢?”顾诚之问他。 “我就是有点感慨。”楚君逸笑着说道。 “看出来了,你在感慨什么?”这才是顾诚之想问的。 楚君逸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啧啧了两声说道:“真是……阴险!” 顾诚之:“……” 第45章 文章 聂老先生正在和正定书院的人谈话,虽然这次比试结果有些出人意料,但正定书院的人还是很有风度的与他们道别,即使脸色难看了点。 距离正定书院不远处有一家客栈,环境条件都不错,他们这伙人里就没有缺银子的,直接一人一间的住了下来。 “还真是抱歉,小店客满,现在只剩下两间房了,您看?”掌柜的也很无奈,这家客栈就二十多间房,结果这群人一来就几乎包了全场,现在竟然还想再要四间房…… “那就两间。”顾诚之直接将最后两间房包圆了,一间给了他的两位随侍,另一间则是他和楚君逸住。 楚君逸在旁听着也没什么意见,反正他们同居都快有一年了,可他转身时就看到了庄二爷那一双透着深深八卦的眼睛。 楚君逸:“……” 顾诚之转身准备上楼时也看到了庄二爷的表情,他的双眸微眯,冷冷一笑。 庄二爷立马别开了眼,盯着柳四爷的脸看个不停,手还在不停的搓着胳膊,鸡皮疙瘩都快要下来了…… 各自回房收拾一番,等到吃过了晚饭,聂老先生便像掌柜的借了后院的空地,坐在石凳上看着面前站着的弟子们,“这几天的比试可有什么收获?” 下头的弟子们对视一眼,然后便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楚君逸和顾诚之站着当壁花,反正他们来得晚,也没有经历过这些爱恨情仇…… 同样没有说话的还有庄二爷和柳四爷,以及他们俩身后的两位同伴。 聂老先生垂眸听完,又让庄二爷来说。 庄二爷干笑着将这两天的事情又复述了一遍,聂老先生瞥了他一眼又让柳四爷接口道。 柳四爷顿了一下才开始分析起这两天的情况。 聂老先生听完点了点头,目光在他们的脸上扫过,突然说道:“君逸,你听了刚才他们说的,有什么感觉。” 楚君逸一怔,又见聂老先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想了想才道:“我就是觉得……有点两极分化了……” “接着说。”聂老先生口中说着,眼睛却看向了其他人。 “前两天都是比七场,而今天是比了两轮各六场,但庄兄和柳兄却都有下场……”这种优秀的人越来越优秀,而普通点的…… “明天开始,小庄和小柳都不许再下场比试。”聂老先生又看向了顾诚之和楚君逸,“你们两个也一样,都不许再下场。” 楚君逸:“……”我真的只是出来打酱油的! 训话结束后,楚君逸连忙回了房间,在房中等了一会儿就看到铁三角步履从容的走进来。 庄二爷一进房间便用看稀世珍宝的眼神看着楚君逸,直接将他看得郁蹙了…… “话说,你是怎么想到说那些话的?”庄二爷就是特别想问问他。 “那些话?”楚君逸一怔。 “就是你刚才回答师父的话。”庄二爷找了个位置坐下,柳四爷也挨着他坐到了一起。 顾诚之没有坐,而是抱着手臂靠窗站着。 楚君逸犹豫了一瞬,问道:“我那样说,有问题?” “没有没有,我就是好奇问问。”庄二爷摆了摆手。 楚君逸皱眉看向他们仨。 “有些话,我们不好说出口,所以就一直在打哈哈,师父估计也是看出来了,所以才问你的。”柳四爷解释了一句。 最近几年聂老先生不再收门下弟子,而他们做师兄弟也做了好多年,这种话若是从他们口中说出,搞不好会让对方心存芥蒂。 楚君逸此时也明白了,这次游学应该是为其他人准备的,庄二爷和柳四爷能力很强,书院里有任何事都是由他们出头,而其他人对此也是习惯了。 出来游学交流,结果比试时还是他们两人频频下场,这样就没法锻炼其他人,所以刚才聂老先生才会那样说,不让他们三个下场比试。 至于他,就是个添头而已。 明白了聂老先生的良苦用心,他们四个的壁花之旅也展开了帷幕,总之就是两个字——围观。 正定书院发起挑战书,他们围观;两边开始比试,他们围观;己方胜出,他们围观;己方战败,他们接着围观。 看到小伙伴们被对方虐的不要不要的,楚君逸的心情还真有些微妙。 愉快的交流时间很快便结束了,聂老先生笑着同正定书院的山长道谢道别,然后便上了马车往下一个目的地行进。 而这几天被虐的人都有种脱胎换骨之感,仿佛一夜之间便成长了许多。 到了顺德府就先去了客栈,等安顿好之后才开始研究交流学习的问题。 兴泰书院坐落于顺德府以南的一处村庄,虽然够不上一流,但这家书院在文章上很出名。 不同于正定书院的综合性考试,这里的比试就一项——文章。 楚君逸默默的捂住了脸,他在文章这块是弱项…… 这次不再是一对一的对决,而是双方都坐到书桌前,开始根据命题写文章。 最后由聂老先生和兴泰书院的一位师父一同批阅文章。 双方胜负对半开。 而楚君逸原本对这场考试就不抱希望,但在看到试卷上的红色批语时,他却愣了。 “答得怎么样?”庄二爷探着脖子往他的卷面上瞄。 顾诚之扫了两眼自己的卷子,然后便丢开不再理会,见楚君逸还有些呆愣的看着手上的卷子,他也凑了过去。 楚君逸只是有点愣神,但他还没傻,有人看他的卷子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将卷子一折一扣,一脸淡定的问道:“你们在看什么?” “看你答得怎么样。”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含蓄,庄二爷又道:“你写的挺好的,在努力两个月中举没问题。” 回到房间,楚君逸看着手上的卷子发呆,看到顾诚之便直接说道:“你的那份借我看看。” 顾诚之瞥了他一眼,将卷子丢给他,自己则是坐到了桌旁喝着茶。 楚君逸捞起了他的卷子,打开之后细细的阅读,然后发现……学霸真是不能更讨厌! 顾诚之的文章比之前要缜密得多,楚君逸知道他要准备冲击一甲,照这个速度,殿试的时候考中一甲的几率很大。 顾诚之抽过他的那份,打开看了一遍,然后问道:“写的不错,不过你刚才在想什么?” “父亲曾说过……”楚君逸有些复杂的看着上面的批语,微垂双眸道:“我没有天赋。” “没有天赋?!什么天赋?!”顾诚之诧异道。 楚君逸没说话,只是指了指他手上的卷子。 顾诚之皱起了眉,又将卷子看了一遍问道:“是什么时候说的?” “大概……”楚君逸想了想才道:“几年前吧,那时候母亲还没有过世。” “那时候你才多大,哪里看得出天赋来!”顾诚之蹙眉看他。 楚君逸苦笑,问题是他那时候不是小孩子,前世死亡的时候年纪不大,但是加上现世的年龄也不算是小,前世的很多事情对他影响太深,他也没办法装成懵懂幼童。在拥有前世记忆的情况下,学习这种东西还学成那幅样子,不是没天赋是什么…… “为什么说你没天赋?”顾诚之问道。 “……”楚君逸苦逼的想着:因为他用大白话写文言文,在古代这种环境下…… “那你是怎么想的?也觉得自己没天赋?”顾诚之看着他。 “……我不知道,父亲刚说的时候我是真的相信,因为这些东西……”楚君逸无奈的笑了笑,“但之后看书又觉得还算好,不过这些年也没有系统的看过什么书,就是东一本西一本的瞎看……” “所以才会让你来书院读书,你看的书太杂,需要有人在旁将你引回到正路上,春闱秋闱的考题多半是出自某些范围,以你之前的情况来说就只能靠碰运气。”顾诚之将手中的卷子放到了他的面前,“不是没天赋,只是那时你的心不在正处上。” 看着卷子上的批语,楚君逸默然无声。 顾诚之在旁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留下楚君逸一人对着卷子发呆。 他好像犯了个错误,这些年没有人指导过他,所以他一直记得楚三老爷说过的话,因为他是最能正确指引他的人。 可楚三老爷的话针对的是幼时的他,这些年他也有在努力,即使不太积极,但总是会比幼年时要强上许多。 这个世界需要学习的书籍不是前世印在课本上的唐诗宋词,也不是那些文言文欣赏,书本下面没有注释和全文翻译。 他需要一点一点的去学习去分析……或许,就是那个时候他对这些东西产生厌烦的情绪,觉得自己学不会,所以才会这么快的接受楚三老爷所说的没有天赋。 轻抚着卷子上的批语,楚君逸勾起了唇角。 房门突然被推开,顾诚之端着一碗药进屋便走到了楚君逸的身边。 “这是?”楚君逸怔愣的看着面前的药碗。 “你该吃药了。”顾诚之将药碗放到桌上。 “等等!我记得我的药已经停了!”楚君逸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若不是停了药,他还不一定能出来呢,一天两遍药,在外面谁能保证顿顿盯上。 “何太医说过,五天服用一次,之前是药材出了问题,这服药是现去配的,喝了吧。”顾诚之指了指药碗。 楚君逸:“……”所以说,即使出来游学他也逃不过喝汤药的命运了是吧?! 第46章 雨 天空有些阴暗,闷雷时不时的便会响起,雨落如线,空旷的街道上已经积满了雨水,沙沙的雨声近在耳旁,吹来的凉风也透着寒意。楚君逸又紧了紧抱着的手臂,仰头望着前方的天空。 这场雨突如其至,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给他们,还多亏了顾诚之反应快,一见到响雷便将楚君逸拉到一旁的屋檐下,不然他早就成了落汤鸡。 而现在,连天的雨幕在前,冰冷的墙壁在后,旁边还有任性随意的寒风,就是不知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轻轻的叹了口气,楚君逸又将目光投向身侧。 彰德府能被称为“七朝古都”,其中底蕴自然是不必说的。 而眼前的雨却像是一层轻纱笼罩着整座古城,冲淡了它原有的古朴厚重,又似浓墨重彩画出的水墨画,清晰却又模糊。 这里与京城不同,在那层厚重之下的是一种慵懒疏朗。 平缓宽敞的街道,两旁的店铺,穿城而过的河流,以及连接两岸的石桥,隔着雨幕看着眼前的景色,就如同雾里看花一般,处处都透着一股子不真实。 “冷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将楚君逸惊得差点跳了起来,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两步,雨水瞬间便打湿了他的衣袖。 顾诚之原本是想问问他冷不冷,却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等他将人拉回来时,半边袖子都湿透了。 “我是老虎吗能让你这么怕!”顾诚之见他一脸的惊魂未定便没好气道。 楚君逸咽了口唾沫,搓着胳膊想着:你不是老虎,你比老虎可怕多了! “刚才你躲什么?!”顾诚之皱眉问道。 楚君逸不自觉的移开目光,他们所在的屋檐下像似被周围的雨声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顾诚之说话的声音也更加突兀低沉,原本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声音,但刚才他还是被刺激得头皮发麻、耳朵发烫,就连身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顾诚之也不等他回答,直接伸手将那湿透的衣袖拽了过来,外面的衣服都湿了,最里面的那件应该也撑不了多久,可这雨一时半刻还停不了。 而被他拉着衣袖的楚君逸则是跟看鬼似的看着他,想将袖子抽过来却又拽不过他…… “别乱动!”顾诚之皱眉瞪了他一眼,一手握着他的手腕将他的胳膊抻直,另一只手则是将衣袖上面的雨水都拧了下来。 楚君逸僵着身子任他摆布,脑袋里有点乱,心跳失常得厉害,耳朵滚烫滚烫的,搞不好连脸上都要烧红了。 袖子被顾诚之拧成了抹布,抬头时就见到楚君逸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略有些牙疼道:“你这都什么毛病?!能不能不拿这种眼神看我!” 楚君逸听他这样说,表情未变,只是抬起头盯着屋檐使劲看。 “……”顾诚之抹了把脸,又问了一句:“冷吗?” 楚君逸盯着屋檐一个劲儿的摇头。 “鬼才信你!”顾诚之磨着牙嘟囔了一句就将人拉到自己的另一边,省的他再一个不小心踩到水坑里。 楚君逸别开头就是不看他,一只手不停的搓着胳膊,想要让寒毛赶紧消下去,另一只手则是死死地攥着拳,心跳的失常让他感觉很不安,他还是想快点恢复正常。 这雨一点要停的意思都没有,顾诚之皱眉看了半晌,然后说道:“这样等着不是办法,干脆冒雨回去吧。”在呆下去就以楚君逸的体质非要生病不可,冒雨回去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回到客栈至少可以用药盯上。 楚君逸点了点头,他也觉得在这等雨停下不是个事儿。 见他同意,顾诚之又观察了一下,等这雨变小时,直接伸手将楚君逸揽进怀中,一路轻功的往客栈奔去。 楚君逸的脑袋里面一片浆糊,就这样傻傻的让他抱着。 以顾诚之的速度也用了不短的一段时间才到达客栈,跟掌柜的要了两桶水,便拉着楚君逸回了房间。 进了房门,顾诚之直接开口说道:“换衣服!” 楚君逸:“……” 他略有些崩溃的去翻着衣服,心里别扭的要死,之前也不是没抱过,同床共枕几个月也没发生过这种情况,偏偏刚才他被刺激得浑身不自在,两项相加,直接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等到店家送来了水,两人分别洗完,换好衣服后顾诚之又出了门,楚君逸也没问他要去哪里。 等他出去后,楚君逸才算松了口气,刚才的感觉太糟糕,现在能回过劲儿来真是太好了……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坐到窗边看雨景,听着雨落屋檐的声音,烦躁的思绪慢慢的消失,一股宁静涌上心头。 自从出京之后,楚君逸的心情就一直很好,即使被马车虐得要死要活也没有影响到他胸中的喜悦,京城楚家就想一块重石压在他的心底,甩不掉挣不开,能有机会出来逛逛也能让他放松放松。 闭眼靠着窗框,凉风时不时的吹起他散落的发丝,享受着此时的安逸与平静,楚君逸觉得他该知足了。 等到顾诚之再进到房间时,就见楚君逸靠在窗边都快要睡着了,皱眉过去将人叫醒,然后把手上的药碗递给他。 楚君逸:“……” “你刚才淋了雨,赶紧将药喝了。”顾诚之一边说着,一边将窗户关上。 有些纠结的看着手上的药碗,放到桌上晾了晾,等到药凉了些许可以入口时,楚君逸咬咬牙一闭眼,直接将药一口闷了。 顾诚之递过去一杯水,见他一口饮尽就又帮他续了一杯。 即使苦汤药喝了很久,楚君逸还是觉得苦,他是真的不喜欢喝…… “去睡一觉,捂一捂汗,别生病了。”顾诚之接过他手中的杯子,让他赶紧去休息。 楚君逸点了点头,若是他病了肯定要耽误行程,走到床前,解衣带的手不自觉的顿了一下,然后才快速的脱了外衣钻进被子里。 “你先睡,晚饭时我会叫你。”拿过一本书坐到桌前,顾诚之一边翻阅一边说着。 “恩。”楚君逸闭着眼应了一声。 裹紧的被子让他觉得很温暖,可能是刚才那碗药起了作用,让他有些昏沉沉的,很快便睡了过去。 顾诚之看了会儿书便起身走到床前,伸手抚上楚君逸的额头,没有发热,这也让他松了口气。 若是病了肯定不会那么快就好起来,到时不管是留下他,还是带病随行都是件麻烦事。 顾诚之坐到床边,一边看着书一边守着他,只要能挺过今晚那就没事了。 开封府也是一座悠久古城,其中的南衙书院也是大晋朝最好的书院之一。 南衙书院的山长姓姚,榜眼出身,同聂老先生一样,做了十几年的官便辞官回到家乡教书,在开封府十分有名望,而且他还是太子妃的父亲,太子晋容的岳父。 姚山长见到聂老先生一行人时很是热情,一点太子岳父的架子都没有,交谈过后也能发现,这位姚山长也是个真性情,与聂老先生十分投缘。 楚君逸看了看姚山长,又看了看聂老先生,然后就将目光移到了顾诚之身上。 这位的性子也差不多,不然聂老先生也不会这样看重他,但是这种性情的人要么会被官场打磨得变了样,要么就像聂老先生一样离开官场,想要保持本真在朝中混得开真的不太容易,也不知他最后会怎样选择。 这次到了开封府,他们直接住进了南衙书院,用姚山长的话就是来者是客,没有让客人去住客栈的道理。 聂老先生也不推脱,他不在意是住客栈还是住书院,见姚山长极力挽留,便带着一众弟子留在了南衙书院。 这里的风气比京城要宽松许多,没有那么紧张的学习气氛,之前与书院交流就是比试比试比试,这让大家的神经都有些绷紧,而现在的气氛正好,也让他们轻松了不少。 在这里的头一晚照例是回去休息,次日便都精神抖擞的站到了聂老先生身边。 不过这次不再是比试,而是正常的交流学习,聂老先生很懂得如何收放,之前的各种比试只是想让他们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要自得自满。 所谓学无止境,便是他做了一辈子学问也不敢说自己能弄懂天下间所有的道理。 姚山长在旁看着也是暗自点头。 午饭过后,众人都准备回房睡个午觉。 突然,谈话声戛然而止。 会安书院的人不明所以,转头看去就见一名女子正缓步走来。 脸如莲,腰如柳,眉如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身着碧色衣裙,风姿绰约,姿容绝世。 楚君逸有些惊艳的看着这名女子,若论姿容,或许只有楚五爷能够与之相比。 这位女子像是没看到周遭有人一般,径直走到了顾诚之的面前,将人打量一番,缓声说道:“好久不见。” 被无视的众人:“……”这是什么情况?! 会安书院的人都是一愣,随后连忙看向楚君逸。 楚君逸:“……” 第47章 不同 顾诚之见到她却未露出惊讶之色,只是很平淡的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围观的众人面面相觑。 南衙书院的学生都死盯着顾诚之,而会安书院的学生则是盯着楚君逸看。 被注视着的楚君逸可没有顾诚之那么好的定力,顶受着那么多人诡异的目光都快要尴尬死了,但他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打量着这名女子。 十七、八岁的年纪,神情淡然,气韵非凡,在楚君逸的记忆中还真没几个人能比得过她。 “现在过得怎么样?”女子的声音清冷悦耳。 “还不错。”顾诚之的语气淡淡。 女子点了点头,又道:“你的事情我听说了……”说到这里时脸上还带了点犹豫,像是不知下面该怎样去问。 “不用担心,我过得很好。”顾诚之没等她问完便先行回答道。 “那就好。”女子轻轻的松了口气,微凝的眉心也舒展开来,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绽开了一个浅浅的笑。 这个笑容瞬间惊艳了在场的大多数人,虽然这名女子看上去和顾诚之很熟,可她刚才一直没什么表情,突然之间露出了笑容,竟有种百花绽放之感。 而此时的楚君逸也说不好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按理说顾诚之有几个红颜知己也属正常,可这种时候,尤其是身旁还有一群人用“卧槽!顾诚之爬墙了!你脑袋绿了!”的表情看着他,就真的是太让人纠结了…… 大晋朝的适婚年龄是十七岁,这名女子的年龄应该已经过了十七岁,但她的头发没有盘起,就说明她还是未婚,而且发间没有系缨,那就是还未定亲。 一个未婚单身的绝色美人,看上去还与顾诚之十分熟络,这表明了什么…… 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楚君逸的心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靠靠靠靠靠!至于这样吗?!弄得他跟第三者插足似的!他也很冤枉好嘛! 女子的笑容在脸上停留了几秒便又消散了,她垂眸思索着什么,张口想要说话却化成一声叹息,最后只是说道:“我住在念淮居,若是有事,可以派人来找我。”见顾诚之点头,她又轻笑了一下,随后便转身离去。 目送她离开后,顾诚之转头看向安静着的同伴们,说道:“不是要回去吗,走吧。” “走走走,赶紧回去!”会安书院的小伙伴们一头黑线的结伴离开,没见南衙书院那帮子人眼睛里都要冒火了吗! 庄二爷拉着顾诚之走在最后,旁边还跟着楚君逸和柳四爷。 其实庄二爷早就想问了,能一直忍到现在真的是特别不容易,“刚才那人是谁?!” 顾诚之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姚山长的女儿,太子妃的妹妹。” 庄二爷瞪大了眼睛,又问了一句:“和你什么关系?!”这个才是重点! “没有关系。”顾诚之说的随意。 “你当老子傻吗你说什么就信什么!”庄二爷低吼了一声,神情严肃的又问了一遍:“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顾诚之的神情未变,只是话语中带上了几分郑重,“我说了,没有关系。” 庄二爷只觉得一口气卡在了嗓子眼,还想再问却被柳四爷拉了一把。 暂住的院落已经到了,顾诚之和楚君逸直接回了房,留下庄二爷在院中暗自磨牙。 “老柳,老顾说他和那姑娘没关系,这话你信?!”庄二爷勾住了柳四爷的脖子,一边盯着紧闭的房门,一边问道。 “你关心那么多做什么,而且老顾也没必要说谎。”柳四爷皱眉说道。 “老顾都成亲了。”庄二爷小声说道:“刚才楚六爷就在旁边看着,也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柳四爷翻了个白眼,觉得他纯粹是瞎操心,“老顾和楚六爷一点事都没有,你别学那帮子人一样咋咋呼呼的。”在会安书院中还是有一部分人认为顾诚之和楚君逸是那种关系,就连这次出来游学的人里,多半也是抱有怀疑态度。 庄二爷啧啧了两声,凑到柳四爷的耳边悄声说:“现在是没什么,那以后呢,我跟老顾认识了这么些年就没见过他这么热心过,出来一趟还要把人带在身边,不错眼的盯着,生怕出了一点事。” 柳四爷顿了一下,随后用胳膊肘捅了捅庄二爷的肚子,小声说道:“差不多就得,你怎么还盼着他们俩有事!” 庄二爷将人拉回房间,坐下之后才道:“不是我盼着他们俩有事,我就是觉得老顾对楚六爷不一样,姚姑娘今天会来肯定是因为老顾,可是老顾现在……” “那姑娘是姚山长的女儿,而且还是太子妃的妹妹,老顾心里清楚着呢,在和离前他与姚姑娘肯定是什么事都不会有,你也别掺和进去,若是传出点什么事对谁都没好处!”柳四爷严肃道。 “我又不傻,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去掺和。”庄二爷撇了撇嘴,顿了一下又道:“你说,老顾对楚六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四爷沉思片刻才道:“老顾这人……责任心重了些,不然那时候他也不会想着往边关跑,更不会错过伯父伯母的葬礼。以前他不是也说过,会保护好家人,更会保护好妻子,虽然他没将楚六爷当女人看,但这名义上的夫妻在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影响的。” “他不会假戏真做了吧?!”庄二爷的神情怪异。 “你当他是你吗?!”柳四爷嘲讽道。 “我怎么了!我哪里比不过他?!”庄二爷怒目而视。 柳四爷“呵呵”了两声,见他想要冲过来便连忙摆了摆手,“反正他们的事你别管,还有,你别总是用那种眼神看楚六爷,省得没事都被你看出事来。” 庄二爷哼唧了两声才不甘不愿的道:“行了行啦,知道啦。” 在另一间房中,看着顾诚之坐到了桌前,楚君逸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和姚姑娘……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顾诚之连头都没抬,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要不要这么敷衍他?! 楚君逸抽了抽嘴角,坐到了顾诚之的对面,胳膊放在桌子上,用手支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顾诚之被他盯得茶都喝不下去了,放下了茶杯无奈道:“还有事?” “姚姑娘是不是喜欢你?”楚君逸也不跟他兜圈子,干脆直接问道。 顾诚之:“……”说好的含蓄呢! “那你呢,你是不是也喜欢她?”楚君逸盯着他的眼睛,仔细观察着他的情绪。 “不是。”顾诚之叹了口气。 “是她不喜欢你,还是你不喜欢她?”楚君逸接着问。 “我说过,我跟她没有关系,我们之间也没有感情纠葛。”顾诚之有点头疼。 楚君逸点了点头,然后话题一转,“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顾诚之按了按额角,“能不能换个话题?” “心虚了?”楚君逸斜睨着他。 顾诚之觉得头更疼了。 见他这样,楚君逸撇了撇嘴角,起身往床铺走去。 “这些年我一直在边关,能跟她有什么事。”顾诚之还是开了口。 楚君逸转过身,挑眉问道:“那在之前呢?” “……我跟她不熟。”顾诚之还是想为自己辩解一下。 “谁信呀!”楚君逸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又坐回到刚才的位置上,“你和她不熟,那谁跟她熟?娘吗?”若是顾二太太同姚姑娘相熟,那不就是…… 想到这里,楚君逸突然顿住,这情况不对呀,那时候顾诚之已经定了亲,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拈花惹草,难道是姚姑娘有这个意思?! 顾诚之注意到他的目光古怪,但也没猜到他在想着什么,犹豫了半响才道:“那时候太子选妃,太子妃是已经内定好的,姚山长带着女儿进京,姚姑娘也一同随行。” 楚君逸点了点头。 “姚姑娘当时年幼,在京城中曾一度走失过。”顾诚之的声音压低了许多。 楚君逸一惊,女子走失可是大事,但见姚姑娘现在的样子也知道她没受什么伤,“是被人救了?”说是走失,其实应该是碰到了拐子才对。 “只是同家人‘走散’了而已,有路人看到了便将她送回了家。”顾诚之缓缓说道。 楚君逸的眉头微动,姚姑娘是太子妃的妹妹,若是当时她出了事,姚家的名声便会受损,而内定的太子妃也肯定不保,所以遇到拐子这种事绝对不能说。 “是你送她回的家?”若是顾诚之将人救出,那也能理解姚姑娘为何对他另眼相待。 “不是我。”顾诚之摇了摇头。 “不是你?那会是谁?”楚君逸疑惑道。 第48章 察觉与否 “是我爹,是他将姚姑娘送回家的。”顾诚之的表情有点微妙。 楚君逸瞪大了眼睛,他是真没想到竟然会是顾二老爷,“那姚姑娘她……” “她登过两次门,也送了谢礼,再后来太子妃的位分定下,姚家不好结交朝臣,姚姑娘也就没再来过,不过姚家每年都会往顾家送年礼。”顾诚之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加了一句:“我只见过她两次,我跟她真的不熟。” 楚君逸点了点头,他信顾诚之,不过……他又想起了姚姑娘刚才说过的话…… “念淮居,念淮……”楚君逸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顾二老爷的名讳中带着“淮”字……所以说,姚姑娘不是看上了顾诚之这个青年才俊,而是看上了青年才俊他爹?! 顾诚之干咳了一声,表情有些尴尬。 “那姚姑娘她……她见到爹时……”楚君逸在想这话该怎么问。 “那件事之后,姚姑娘很快便被姚山长送回了开封,这些年她没再进京,也没送过书信,就连姚家送到顾家的年礼也从未有过私自夹带的东西。”顾诚之缓声说道。 楚君逸舒了口气,他本来就觉得姚姑娘不像那种想做小三的人,现在看来还真是这样,她有着自己的骄傲。 若是顾二老爷是单身,或许她会努力一把,但顾二太太活得好好的,她也不会自甘下贱的去倒贴男人。 这些年不见面,不联系,没有什么“情不自禁”,也不会跑去给人添堵。 楚君逸突然想到他刚才的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姚姑娘对爹……” 顾诚之沉默不语。 楚君逸接着问:“那娘呢?” 顾诚之仍然沉默。 楚君逸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爹知道吗?” “不知道。”这次顾诚之倒是回答了,“他没把这事当回事,觉得救人也是应该的。” “那姚姑娘现在……就打算这么拖着?”楚君逸叹了口气。 顾诚之摇了摇头,“总是要嫁人的,她也轻松不了几年。” “你知道她会过来见你?”楚君逸看着他。 顾诚之沉默片刻才道:“爹过世之后,姚姑娘往京城里送过东西,娘过世的时候也一样……我回京之后有收到过她的书信,是写来劝慰我的,让我不要做傻事。” 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当初那点懵懂感情早已经消散干净,但在看到姚姑娘的信时就知道她心里还是在乎,所以在知道要来开封府后就猜到姚姑娘会过来见他一面。 楚君逸叹息一声。 屋中的两人都不在言语。 自从那日姚姑娘来找过顾诚之之后,南衙书院的学生们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拼了命的来找会安书院的麻烦。当然,这个麻烦是指各种比试切磋,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从早上一直“交流”到晚上,半刻都不得闲。 对此,聂老先生只是笑呵呵的看着,与姚山长一人一杯茶,一坐就是一天。 楚君逸倒是理解他们为何会如此,姚姑娘的姿容气度都是一流,而且还是姚山长的女儿,别说是院花,就算是城花都可以去选上一选。 南衙书院的学生都将姚姑娘当成女神供着,可女神看不上他们,反而对一个外人另眼相看,这就让他们不能忍了。 所以,在会安书院这群人中,顾诚之收到的挑战书也是最多的,每当楚君逸被那帮人骚扰到烦躁时,都会去看看他手里的那么一厚摞帖子,然后抽着嘴角安慰自己。 而在这些比斗中,顾诚之收到的挑战是最多的,可他的胜率也是最高的。 这种比斗其实很促进彼此关系,原本的生疏在一次次的比试之后消散于无形,两个学院的学生也渐渐的加深了解,赛场上全力以赴,赛后又聚到一堆讨论得热火朝天。 在离开的前一天,南衙书院的学生做东,请会安书院的学生去了开封府最大的酒楼,聂老先生又去找姚山长喝茶,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去。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有人喝醉躺倒,也有人接着拼酒。 天色渐黑,喝趴下的人被送了回去,没醉的人开始喝起已经不知是第几轮的酒。 楚君逸的酒量就是几杯倒,在开场第一杯酒下肚后就开始拼命吃东西,他也怕被人灌酒,虽说药是隔五天服用一次,酒水勉强算是解了禁,但是空腹喝酒肯定不行,更不用说旁边还有人在盯着。 顾诚之见有人离场,便和同伴打了声招呼,直接将楚君逸给搀了出去。 南衙书院的学生见到他们离开,脸上都露出了暧昧的笑容,他们能和会安书院的人和解,很重要的一点就是顾诚之已经成了亲。 因为以姚姑娘的品行肯定不会和有夫(妇)之夫多做纠缠,这也让他们的心放下了一半,至于日后谁人能夺得姚姑娘的芳心那就要各凭本事公平竞争,但是顾诚之却不会成为他们的对手。 而会安书院的学生面色都有些古怪,其实他们一直都没弄懂那俩人的关系。 虽说是成了亲,但他们之间的感觉并不如何亲密,但说是没关系吧,有些朋友之间不会有的举动他们做得都无比自然。 庄二爷撩了下眼皮,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便靠到了柳四爷身上,凑到他耳边道:“我从没想过老顾还能在酒桌上中途离场,他不是一直坚持要喝酒喝到最后的吗?” 柳四爷的动作顿住,瞥了庄二爷一眼,举杯将酒喝下,然后问道:“你想说什么?” “你说他们两个……”庄二爷半眯着眼,看着前面又喝躺了几个人,唇角微微勾起。 “他们的事,你别管。”柳四爷拿过桌上的酒壶又给自己续了一杯,瞥到庄二爷手中的杯子就也帮他续满了酒,“而且你也管不了,老顾不会让旁人插手的。” 看着杯中斟满的酒,庄二爷轻笑着道:“你之前不是还说老顾是因为责任才会那样对待楚六爷的吗,现在怎么不说了?” “等下就该散场了,你若是想喝就再喝点,等离开开封府就没多少机会喝酒了。”柳四爷打了个哈欠。 “你就装吧,我怎么就这么不信你不好奇呢。”庄二爷低头嘀咕。 柳四爷只作没听到,安静的喝着酒。 其实楚君逸喝醉的时候挺乖的,顾诚之将他带回去也没怎么费力气,回到房中帮他擦了手脸,又帮他脱了衣服,灌了两杯浓茶后就让他去睡觉。 等到顾诚之也梳洗结束,天色已经黑透,拿了本书看了一会儿便熄灯歇下。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 顾诚之的睫毛微颤,随后便睁开了眼,抿着唇低头看向缩到了他怀里的人,眉头却是渐渐皱起。 昨夜楚君逸靠过来的时候他有察觉却没有在意,现在看来却不是个好兆头,他的警惕性好像越来越差了。 略微撑起身子,顾诚之想要将人推开,却见楚君逸皱了皱鼻子,然后就在他的胸膛上蹭了几下。 顾诚之的呼吸一窒,连忙抽身出来,站在床头看向楚君逸时,目光幽暗深沉,早上本就容易被挑起情绪,再被他这么一蹭简直是要了人命。 身旁的热源不见了,楚君逸闭着眼睛伸手摸了摸,没找到那个温暖的抱枕,这让他的眉头微蹙,紧了紧盖着的被子便又睡了过去。 看着楚君逸裹紧被子又往枕头上蹭了几下,顾诚之全身的肌肉都绷得死紧,深吸了两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些,将衣服换好,转身便走了出去。 因为昨晚他们都喝了酒,早上多半是起不来的,所以出发的时间也定在了下午。 当楚君逸从睡梦中醒来时,外面天已大亮。 揉了揉眼睛,楚君逸坐起了身,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四周,没见到顾诚之便以为他是出去练剑了,起身后一边梳洗更衣,一边感慨着习武之人的体力就是好。 当一切收拾妥当,楚君逸也准备出去走走。 开封府的风气较比京城要轻松许多,单说对男风这一块就比京城要强上不少,像晋律那种在京城可没少被喷,皇上月月都会收到御史送上去的参人折子。 而在开封府,南衙书院的学生在知道了楚君逸和顾诚之的关系时,并没有露出歧视、恶心之类的表情,与他们相处时也都同往常一样。 或许这就是地方差异,在会安书院里,他们虽然没被教书师父穿小鞋,但是同窗们的异样目光可是没少收到。 楚君逸挺喜欢这里的,在某处的竹林中找了个位置坐下,享受着清新的环境和凉爽的微风。 不远处的学子们步履匆匆,应当是要赶去上课,楚君逸支着下巴发了一会儿呆。 然后抬起头看了下天色,该回去收拾行李了。 这样想着,楚君逸转过身准备离开,随后便僵在了原地。 第49章 学武 一转身发现身后有人是个什么感觉! 一转身发现身后有人在看着你是个什么感觉! 一转身发现身后有人不声不响一动不动的看着你又是个什么感觉! 楚君逸现在就在体验着,背后阵阵发凉,汗都快下来了。“姚姑娘……”楚君逸抽了抽嘴角。 “楚六爷。”姚姑娘轻声说道。 楚君逸只觉得一口气堵到了胸口处,姚姑娘依然是那幅淡然姿态,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吓到了人…… “姚姑娘可是有事?”楚君逸心塞道。 “我就是过来看看。”姚姑娘从容答道。 楚君逸:“……”他觉得更心塞了! 见楚君逸一脸内伤的表情,姚姑娘像是反应过来她的举动会引起误会,便又补了一句:“楚六爷不要多心,我没有别的意思。” 楚君逸心塞归心塞,但还是顺了口气,问道:“我知姑娘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不知姑娘来找楚某可还有事?” “只是想来看看楚六爷,并没有其他事。”姚姑娘说着还摇了摇头。 楚君逸:“……” 他都有点想要抓狂了。 大清早的跑来这里,站在别人身后直勾勾的盯着看,真的不是有病吗?! 他都被看毛了好吧! “听说顾二老爷很喜欢你。”姚姑娘将人正面打量了一番。 “……”楚君逸木着脸问到:“你听谁说的?” 姚姑娘笑而不语。 楚君逸有点被这个笑容闪了眼,但他不打算在这里陪她浪费时间,干脆直接问道:“姚姑娘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无事,就是看看。”姚姑娘说道。 楚君逸皱起了眉。 “我知楚六爷心中不悦,但我只是想看一眼而已,打扰到你我很抱歉。”姚姑娘语带歉意道。 “还请姚姑娘下次不要在不声不响的站到别人身后!”不管她长的多漂亮,一转身就发现被人盯着真不是一般的惊悚! “是我欠考虑了。”姚姑娘福了福身,又道:“下午我便不去送行了,还望诸位一路顺风。” “借你吉言。”楚君逸说完便告辞离开。 姚姑娘也没有挽留,等到楚君逸的身影消失,她才转身往回走去。 楚君逸这一路走得飞快,冲回院中便直接推开了房门。 屋内的三人一齐转头看去。 楚君逸的动作顿住,有点卡壳道:“我……打扰到你们了?” “没有没有,我们都说完了,刚想要走的。”庄二爷拉起柳四爷就往外走,边走还边说:“我们的东西还没收拾,你们也快点,下午就要走了。” 眨眼间,出了门的两位就跑没了影,楚君逸尴尬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没有。”顾诚之垂眸说道。 早上的事他还记得,不过看楚君逸的样子应该是没有印象,这本也算不得大事,但他…… 见顾诚之都这样说了,楚君逸也不再纠结,关上门后就坐到了他的对面,问道:“你猜我看到谁了?” “谁?”顾诚之抬了下眼皮。 “姚姑娘。”楚君逸正色道。 顾诚之略微诧异的抬头看他。 楚君逸磨着牙将刚才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说到结尾时还加了一句:“吓了我一跳,你说她找我是要做什么?” 顾诚之想了想才道:“或许……她只是想看看你。” 楚君逸:“……”说了等于没说。 “或许就是想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顾诚之补充道。 “盯着我能看出什么来……”楚君逸心中无语。 顾诚之瞥了他一眼却没有接话,只是说道:“你的东西赶紧都收拾出来,午饭过后就该走了。” 楚君逸撇了撇嘴,麻溜过去收拾东西。 顾诚之垂眸静坐却没有过去帮忙。 下午离开时,来送行的人挺多,楚君逸看了一圈觉得姚姑娘不过来的决定是正确的,若是她过来了那就是妥妥的在拉仇恨,现场的气氛也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和谐。 一行人走走停停的一路游历,山没少爬,河没少过,时不时的还会开场吟诗大会。 对此,楚君逸只能无语望天,写文章他还行,但是作诗作词就真的是一点辙也没有。 好在不善诗词的不止他一个,顾诚之在这方面也是弱项。 当然,这个弱项是和其他方面相比,他的精力都放在读书和习武上,若是在兼顾诗词那就真的不是人了。 而每当登山之时,楚君逸都会磨着牙的看着爬在他前面的那群人,就连聂老先生都可以自己爬到山顶,偏偏他的体力最弱,次次都是拖后腿的那个。 顾诚之每回都走在楚君逸的身后,防止他一个没站稳就滚下了山,其实他更想将人直接拎上去,但其他人都是自己爬,他也不好搞特殊化。 “要不要试着习武?”顾诚之问道。 “……”楚君逸本来就累,看着他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只觉得更累。 “学武好呀,你是应该学学。”聂老先生坐在一旁接话道。 “我亲自教,包教包会。”顾诚之做着保证。 楚君逸:“……” “你有福了,老顾教的肯定好。”庄二爷的声音饱含同情,但神情却有些幸灾乐祸。 “主要目的是强身健体。”顾诚之瞥了庄二爷一眼。 楚君逸:“……” “学吧,机会难得。”同伴们跟着起哄。 “肯定能让你坚持下来,相信我。”顾诚之笑道。 楚君逸:“……” “很好,就这样决定了!”聂老先生拍板决定。 其他人默默扭头,他们一直都在看风景,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一点也不知道。 楚君逸在心里呕了口血,他还没答应呢好吧! 庄二爷只当没看到楚君逸一脸内伤的表情,等到下山时又凑到了柳四爷的身边悄声说道:“老顾怎么突然想起要折腾楚六爷了?” “什么折腾不折腾的,老顾是为了楚六爷好。”柳四爷看了一眼队伍前面的顾诚之,确定距离足够远,应该是听不到他们说的话。 “得了吧,学武这种事不会等回京之后在教吗?!现在可还在外面呢,就以老顾的性子,等回到客栈就该拉着楚六爷去蹲马步了。一天的马车坐下来,晚上的时间在去练武,就以楚六爷那小身板可别给练废了。”庄二爷一脸的惨不忍睹。 “你嘴上可积点德吧,刚才还跟着起哄呢。”柳四爷瞥了他一眼,“有本事你去把刚才说的话再跟老顾复述一遍,你有这个胆子吗?” 庄二爷默默的闭上了嘴,他没这个胆子,而且他觉得若是他敢说,顾诚之肯定要揍他一顿。 心里这样想着,庄二爷还是不自觉的往前面看去。 走在前面的顾诚之突然回过头,对着他笑了一下,庄二爷打了个哆嗦,抹了把脸,然后就一脸严肃的看了过去,就像刚才说闲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怎么了?”下山时楚君逸一直被顾诚之拉着,确实省了不少事,至少他还有力气说话。 “没事。”顾诚之不动声色的转过头。 其实他也不知刚才为何会那样说,楚君逸的身体不好体力不行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可是看着他那么艰难的爬山,顾诚之突然觉得很不爽,没来由的不爽。 本来可以忍受的事突然有些忍不了了,所以他又提出了要教他习武的事。 虽然是聂老先生拍板决定的,但楚君逸也没有反驳不是吗?! 不说话就当他是默认了,之后若是想要反悔,呵呵! 楚君逸还不知顾诚之脑中的恐怖想法,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去休息。 回到客栈后,换了衣服洗了澡,楚君逸刚刚躺到床上就被顾诚之给拎了起来。 “你要干嘛?!”楚君逸的右眼皮跳个不停,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过来。”顾诚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楚君逸又往床里缩了缩,一脸的警觉。 顾诚之挑了挑眉,长臂一伸就将人给拉了过来,“说好要学武的。” “我没答应!”楚君逸反抗道。 “你也没拒绝。”顾诚之将人拎下了床。 楚君逸:“……” “所以说,乖一点,对你有好处。”顾诚之的笑容温暖和煦。 而楚君逸看着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只鬼。 听着隔壁发出的声音,柳四爷十分淡定的扭过头。 庄二爷在旁“啧啧”了两声,小声说道:“你说他们俩在干嘛呢?!”真是让人浮想联翩。 “学武。” “不像。” “你又想说什么?”柳四爷觉得这货越来越八卦了。 庄二爷嘿嘿一笑,凑到了墙边,把耳朵贴了上去。 “……”柳四爷一把将人拉了过来,低声吼道:“你想死吗?!” 庄二爷做着口型:我就是听听! 柳四爷真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的什么玩意儿,还嫌被顾诚之收拾的不够吗?! 突然,墙壁那头传过来一个声音,“听够了?” 庄二爷:“……” 柳四爷:“……” “若是没听够还可以接着听。” “我们没听……”庄二爷弱弱的说道。 “师父找我们有事,我们先过去了。”柳四爷当机立断,拉着庄二爷的胳膊就往外面走。 庄二爷也反应过来,连忙说了一句:“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柳四爷好想抽他,“你闭嘴!” 顾诚之轻笑着转过身,缓缓说道:“很好,我们可以继续了。” 楚君逸:“……”救命! 次日清晨,当庄二爷看到楚君逸时,脸上的同情完全遮掩不住。 柳四爷干咳了两声就别开了脸。 而其余人则是目光诡异的看着这一前一后走出房门的两个人,一个面容憔悴神情萎靡,一个神采奕奕精神矍铄,他们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两个都做了什么?! 聂老先生叹息道:“你的身子还是弱了点,等下在车里好好休息。”说完还拍了拍楚君逸的肩膀。 昨天庄二爷和柳四爷在他房中呆到很晚,楚君逸学武一事他已经知道了,看着楚君逸憔悴的面容,他还是心生感慨。 “你也是的,循序渐进懂不懂!”聂老先生见到顾诚之过来,没好气道:“等下不许再闹他,听到没有!” “知道了。”顾诚之本来也没打算继续,若是在马车上继续,楚君逸就真要趴下了。 其他人的目光更加诡异。 楚君逸今天能爬起来就不错了,现在一点搭理旁人的想法都没有,坐下后直接就趴到了桌子上。 昨晚睡得不算晚,可他还是觉得累,全身上下就没有不疼的地方。 顾诚之神态从容的坐到了楚君逸的身边,给自己倒了杯茶,也顺便帮楚君逸也倒了一杯。 楚君逸眉头微蹙,将脸转到另一边,现在他最不想搭理的人就是顾诚之。 一顿气氛诡异的早饭结束,众人也都上了马车准备出发。 楚君逸想搭别人的车,在跟顾诚之坐一起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的扑上去啃他两口。 这一队人里能跟他熟悉些的也就属庄二爷和柳四爷。 可他们俩一听楚君逸的话,下意识的看向顾诚之,见他挑着眉看过来,皆是虎躯一震,然后摇着头跳上了车,一鞭子抽到马屁股上,马车飞一般的冲了出去。 楚君逸:“……” 顾诚之走过来,直接将人拎上了车。 马车在行驶,楚君逸坐在车里别开了头,他也知道学武对他有好处,但过程真的是太痛苦了。 昨晚他在心里将顾诚之骂了无数遍,可还是被他强压着蹲了一个时辰的马步,腿都是软的好吧! “不晕车了?”顾诚之抱着手臂看他,从昨晚就一直在闹别扭,他还真没见过楚君逸这幅样子。 “哼!”楚君逸早就开始晕了,现在不过是硬挺着而已。 顾诚之轻叹一声,将人揽入怀中,淡淡的道:“难受就别硬撑着。” 楚君逸靠在他身上紧皱着眉,忍着那股子天旋地转之感,等了半晌才道:“我不想学了……” “不行。” “难受……” “挺过去就没事了。” “……” 第50章 牵手 中午到了驿站,楚君逸摆了摆手让顾诚之下去吃饭,他打算在车里睡一会儿。 “下去活动活动。”顾诚之拍了拍他的背。 “你去吧……”楚君逸有气无力道,撑起身子靠到一旁。 “要我抱你下去吗?”顾诚之的语气平静。 楚君逸:“……” “起不起来?”顾诚之问他。 “起、来!”楚君逸咬牙道。 他一点也不怀疑若是他再次拒绝,顾诚之会直接将他抱进驿站,他相信顾诚之会说到做到,到时候就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做了一上午的马车,骨头都被颠软了,而且楚君逸的身上本就乏力,昨夜入睡前顾诚之曾帮他按揉过一番,不然今早他肯定是爬不起来。 顾诚之已经提前一步跳下了车,转身等着楚君逸出来。 磨蹭了一番后,楚君逸还是掀了帘子挪了出来,不过在看到地面时他突然觉得有点晕,正要下车的腿一软,直接栽了下去。 顾诚之等在旁边就是为了防止突发情况,见楚君逸直挺挺的栽下来,一个箭步上前就将人接住。 脚踏实地时,楚君逸的腿又是一软。 楚君逸:“……” 顾诚之:“……” 其余人:“……” 楚君逸出车门时他们没有注意,等听到响声回头看去就见楚君逸直接扑到了顾诚之的怀里…… 柳四爷抽了抽嘴角,招呼着同伴们赶紧进驿站,至于某人腿软不腿软的还是让他们自己商量着办吧。 庄二爷本还想再看一会儿,但被柳四爷瞪了两眼就只得遗憾的离开。 楚君逸默默地捂住了脸,他有点后悔出来了。 “跺跺脚,活动一下。”顾诚之依然揽着他的腰,若是放了手,搞不好人就该坐地上了。 此时楚君逸无比庆幸现在的驿站外没有人,不然他爬也要爬回车里。 两人在外面又耽搁了片刻才进了驿站。 这里的吃食简单,随意的用了一些便都找了个地方稍作休息。 楚君逸昨天累惨了,直到今早都没有缓过来,上午又晕了一路,自然是没什么胃口。 午饭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坐到有人放下碗筷他才同旁人说了一声,然后就回到了马车里。 等到顾诚之也用完饭便回车里去看他,见他脸色发白,关切问道:“还难受?” “恩……”楚君逸闭紧双眸,皱眉靠着车壁。 顾诚之将手中拿着的碗递了过去,口中还道:“你刚才没吃多少东西,把这个喝了,喝完你在车里睡一觉。” 楚君逸微微睁开眼,抿着唇不说话。 “别闹脾气,下午要走的路程会多一些,我怕你撑不下去。”顾诚之将碗凑到了楚君逸的唇边。 楚君逸微一叹息,伸手接过碗,喝了一口,抬眸问道:“蜂蜜水?” “恩,都喝了。”顾诚之缓声说道。 楚君逸垂眸不语,只是一口一口的将碗中的蜂蜜水喝光,将碗递还给他,轻声说道:“谢谢。” 昨天他一直处于疲惫状态,精神也不是很好,晚上又被顾诚之折腾了一通,心情更是糟糕透了。但他即使是那种情况,顾诚之也没说不管他,他知道自己闹脾气不对,可他有些控制不住。 现在喝完一碗甜甜的蜂蜜水,那股子甜意好像一直流入心底,让他的心情瞬间便好了起来,就连精神都振奋了许多。 顾诚之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头,然后就端着空碗下了车。 楚君逸叹了口气,拿过一旁的水壶喝了几口,冲淡了口中的甜腻,又闭上双眼靠到车壁上。 片刻之后,顾诚之回到车里坐到了楚君逸的身边。 “你不在外面呆着?”楚君逸有些含糊的问道。 “不了,我陪着你。”说话间,顾诚之再次伸手将人揽入怀中,拍了拍他的后背道:“睡吧。” 楚君逸挣了一下,但被他这么一拍就又没了动静,这个人的身上很温暖,在他身边会很安心,头脑昏沉沉的却一点也不想动,想着想着意识便开始渐渐模糊。 看着他熟睡过去,顾诚之心里想着晚上要不要放松一下,但随即他又将这种想法抽飞,若是今晚让他休息,那日后可就不好管了,总要让他坚持下来才行。 这边有人在制定着学习计划,而那边却有人在练着瞪眼大法。 庄二爷已经用直勾勾的目光注视着那辆马车很久了,久到柳四爷都快以为这货被人给点了穴道。 “你看够没?!”柳四爷皱眉问道。 庄二爷默默的转过头,目光幽远复杂。 “……”柳四爷无语过后还是问道:“你又想说什么?” 庄二爷缓缓的摇头,轻声说道:“无话可说。”说完他又将视线投到了那辆马车上。 柳四爷真是服了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忍不住道:“无话可说你还一直盯着。” “我就是觉得……”庄二爷纠结的指着那辆车,“这正常吗?” “你还是闭嘴吧。”柳四爷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他们都成亲了,这样……也算正常吧……” “但他们……”庄二爷的声音降了下来,“他们不是那种关系呀!在这么黏糊下去我怕老顾以后会舍不得走!” “不会的。”柳四爷摇头道:“老顾心里头清楚着呢。” 庄二爷没他那么乐观,“那就等着看吧。” 傍晚时分到达了客栈,众人都是一身疲惫,换过衣服洗个澡,收拾收拾就准备睡觉了。 楚君逸半瘫在床上,却见顾诚之站在床边半眯着眼看他,不祥的预感再次升起。 “你……你要干什么?!”楚君逸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 顾诚之伸手将人捞了起来,淡淡的说道:“今晚,继续。” 听他此言,楚君逸眼前阵阵发黑,白天的那些感动再次被他踢飞到了爪哇国去。 他都这德行了让他接着学武这还是人吗?! “别想了,不会放过你的。”顾诚之将人拉到桌旁。 楚君逸捂着胸口瞪他。 “乖一点。”顾诚之轻笑着拍了拍他的头。 楚君逸:“……” “他们两个没完了是吧!”庄二爷坐在隔壁房间的床上磨着牙道。 这间客栈不大,房间也没有那么多,所以并不像之前那般一人一间房,他与柳四爷同住,隔壁就是顾诚之和楚君逸的房间。 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真的很容易让人脑补好不好! “你睡你的,随他们折腾。”柳四爷说了一句就低头洗脸。 庄二爷翻了个白眼,整理了一下衣服就躺到了床上。 之后的日子对楚君逸来说就是水深火热一般,他知道学武很苦很累,但又苦又累到他这种程度就真心是不能忍了。 就连同行的小伙伴们看向他时,目光中都会忍不住带上同情。 这段时间楚君逸的话最少,完全是没力气说话,就连闹脾气的力气都要消耗殆尽,除了在心里将顾诚之骂的狗血淋头,其他的事他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学武初期最艰难的那一段挺过去后,楚君逸的身体的的确确比以前要好上不少。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每次赶完路,他都可以自己下车,而不是手软脚软的被人扶下来…… 到达济南府已是时进六月,找好了客栈安顿下来,庄二爷已经在外面逛了一圈,顺便还带回来一个消息。 “从今日算起,一连三天都是花展庙会。”庄二爷一边说还一边偷瞄着聂老先生。 聂老先生眯起双眼,缕着胡须就是不接话。 其他人一见便知有门,连忙“师父”、“师父”的叫着,撒娇打滚装可怜,看得聂老先生哈哈大笑,随后说道:“去吧去吧,不然日后又该编排我了。” “不会不会!师父这么英明神武,弟子们怎么敢去编排您老人家!”庄二爷笑得见牙不见眼。 “臭小子,说的就是你,当我不知道你背后是怎么说我的吗?!”聂老先生笑骂道。 庄二爷缩了缩脖子,笑得一脸无辜。 聂老先生摇了摇头,失笑道:“去休息吧,晚上都出去走走,可别学傻了。”说完还瞪了庄二爷一眼。 庄二爷的表情天真且无辜,一副“我不知你在说什么”的表情,柳四爷站在一边看的直牙疼。 因为是中午到的济南府,用过午饭后便都回房去午睡。 终于等到了可以不被折腾就能睡觉的一天,楚君逸扑到了床上就不想起来。 “有那么累吗?”顾诚之不禁笑道。 “哼!”楚君逸扭过头,不理他不理他就是不理他! “这都几天了?我也是为了你好。”顾诚之坐到床边拍了拍他。 楚君逸白了他一眼就往床里面滚,他自然知道顾诚之是为他好,可是折腾他时真的是一点也不手软,偏偏折腾过后还会帮他按揉一番,防止次日肌肉酸痛,而且白天对他的照顾也很到位。 但、是,顾诚之白天对他越好就代表晚上折腾起他来会越起劲! 可他却硬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反正现在看到顾诚之是觉得哪哪都不顺眼,恼怒别扭得不行不行的。 顾诚之也不在意他的态度,脱了外衣便躺了下来,连番赶路他也会觉得疲倦,能休息放松一下也是好事。 晚饭过后,一行人三三两两的结伴出去,楚君逸倒是有心邀请同伴,可其他人一见这俩人站在一块,还有谁会跟他们一起走。 “好奇怪……”一个拒绝是正常,两个拒绝也可以,但是问过的所有人都拒绝就不太对劲了。 “别管他们,我们走吧。”顾诚之无所谓道。 楚君逸点了点头,刚转身就看到了庄二爷,随口问道:“庄兄,要不要一起?” 庄二爷刚想说好,结果瞥到了一旁站着的顾诚之就连忙改口道:“不用了,等下我还有事,你们去吧。” 楚君逸:“……”他还是觉得有问题! 顾诚之瞥了庄二爷一眼,转身出门,顺手将楚君逸也一起捎上。 晚上出门的人很多,不同于白日的热闹喧嚣,两旁挂满了灯盏,灯下花海遍布。 “夜里观花也不错。”逛了几圈,楚君逸的心情也好了很多,至少他现在愿意同顾诚之说话。 “是不错。”顾诚之勾起唇角。 停到一处花丛前,楚君逸俯身看了看,他对这种花没什么印象,也不知是什么品种的。 而顾诚之就站在他的身侧两步外。 等到楚君逸直起身想问问顾诚之是否知道时,身后突然涌现一波人潮,直接将他冲跑了。 顾诚之脸色一变,几步便钻进人潮中,将楚君逸解救出来。 楚君逸还处于有点傻眼的状态,他知道人潮浪很恐怖,可没经历过根本想象不到威力会有多大。 他的行动根本不受控制,想要走出队伍却发现他一直在跟着人潮移动。 “回魂啦!”顾诚之皱眉看着他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照着他的脑门就来了一记。 楚君逸有些茫然的揉着额头,猛烈跳动的心脏也渐渐平缓下来。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在顾诚之的怀里,楚君逸挣了一下,双颊有些发烫,不自然的别开了脸。 顾诚之见他回过神来便将人放开,改成去牵他的手。 “这是?”楚君逸问道。 “省得你丢了。”顾诚之的神情自然。 “哦。”楚君逸闷声说道。 旁边的一家茶馆二楼的包间内,庄二爷一脸纠结无奈的掏出帕子擦了擦嘴,看着楼下手牵手离开的两个身影越来越远,转头问道:“你们怎么看?” 柳四爷的神情古怪。 聂老先生蹙眉不语。 “你们没什么想说的吗?”庄二爷可怜兮兮道。 他在看到顾诚之将楚君逸搂在怀里时可是一口茶水都喷了出来,又见顾诚之竟然会去牵楚君逸的手,惊得他下巴都要掉了。 但为什么这俩人就一点都不惊讶呢?! 那可是顾诚之呀!是顾诚之! 他一直都觉得那俩人有点暧昧,但也只是暧昧而已,他们俩从没在别人面前有过什么亲密接触……楚君逸腿软被顾诚之接住这种不算…… 所以他真没想过他们两个还能这样,这样……搂搂抱抱的,竟然还会手拉手的离开,太惊悚了好吧! 柳四爷低头喝茶。 聂老先生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渐渐舒展,神情却有些凝重,看了庄二爷一眼却没有说话,只是叹息了一声。 庄二爷:“……” 说句话有那么难吗?!有吗?!老子没有读心术看不懂你们在想什么! “小庄呀,你也别想了,喝茶吧。”聂老先生端起一杯茶慢慢的啜着。 “他们……”庄二爷还想说话。 一旁的柳四爷将他的杯子续满,然后一下子拍到了庄二爷面前,一字一顿道:“喝、茶。” 庄二爷:“……” 因为柳四爷的眼神太过坚决,庄二爷只得委委屈屈的端起茶杯。 茶过三巡,聂老先生突然说道:“他们的事你们都当做不知道,不管最后会怎样,都不要插嘴。” 庄二爷和柳四爷皆是神情一肃,低头应道:“是,弟子知道。” 第51章 移魂 这一晚楚君逸玩得很尽兴,脸上也一直挂着浅浅的笑。 回客栈时,看到了游玩归来的同伴们,两个人都不自觉的松开了牵着的手。 庄二爷在客栈门前看到他们两人的身影,心里“咯噔”了一声,他好像看到这俩人的手还拉着,但等到他们走近才发现只是距离近了一些。 这也让庄二爷在心里松了口气,不管他们最后会怎么选择,他都希望他们两个能够想清楚了在做决定。 在济南府休整的几日是少有的轻松,他们出来也有一段时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心得体会,找间茶馆相互交流,彼此讨论,促进关系的同时还能加深学术理解。 秋闱在八月,他们必须在秋闱之前赶回京城,此次秋闱不只是楚君逸要下场,同行的人中将近一半都要下场去比试一番。 庄二爷和柳四爷已经中了举,不过他们不打算参加明年的春闱。 为了赶得及在八月之前回到京城,离开济南府后便直接往京城驶进。 在进到河间府境内,路遇一座村庄,下车问了下路,知道最近的城镇还要走上大半天。 看了一眼已经擦黑的天色,最后还是决定在此留宿一夜。 这里没有客栈,想要留宿就只能住农家。 这座村庄有近百户人家,选择几户愿意让他们留宿的,给了一些银钱当报酬,住宿的地方也就有了。 就在他们收拾好东西没多久,外面突然骚动起来。 因为选择的几户人家距离很近,听到有异动便都聚拢到一起。 “出了什么事?”庄二爷问一旁的房东陈大婶。 “我也不知道呀。”陈大婶一脸茫然。 这时,一道身影飞速跑来,跑到陈大婶面前才停下脚步,是一个十几岁的男孩,他喘了几口气,然后断断续续的说道:“娘,娘……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不好啦,你看你这一头的汗。”陈大婶本来还想训斥儿子,但见他跑得满头汗又有些心疼,用袖子帮他抹了一把汗,转身说道:“我家二牛有点毛躁,还请诸位不要见怪。” 二牛可没管旁人会怎么想,一把抓住了陈大婶的袖子,“娘,不好啦!虎子和六子都溺水了!” “什么?!溺水了?!”陈大婶一听二牛的话立刻就急了,连忙问道:“人有没有事?救上来没有?!” “人救上来了,我见他们都被救上来就赶紧跑回来告诉你,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都怎么样了。”二牛蹦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将他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快带我去看看!”陈大婶满脸焦急道。 二牛应了一声就小跑着带路。 “师父?”庄二爷转头看向聂老先生。 聂老先生看了他一眼,沉声说道:“去看看。” 庄二爷得令便直接冲了出去,聂老先生摇头叹息一声,对其他人道:“我们也过去看看。” 这一路碰到了许多要去那边的人,他们也不怕走错方向,一会儿功夫庄二爷就跑了回来,还将他打探到的消息也一并带了回来。 原来不远处有个池塘,近几日天热,村里的孩子们都喜欢去池塘里游泳纳凉。 今天也是一样,一群孩子在水里嬉戏打闹,见天快黑了便接连上岸。 落在最后的两个孩子便是虎子和六子,在要上岸时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潜到水里,岸上的孩子们不明所以,看了一会儿才有人询问:“是不是溺水了?” 正巧赶上孩子的父亲们过来喊他们回家,一听有人溺水就连忙跳下去救人,这才将溺水的两个孩子救了上来。 庄二爷过去的时候那两个孩子还在施救,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聂老先生点了点头。 等他们快到池塘时,前面已有哭声传来,很快哭声又变成了咒骂声。 “师父?”庄二爷转头询问。 “去看看。”聂老先生说道。 池塘边已经挤满了人,站在外围往里面看,可以从缝隙间看到前面的地上有两个孩子,都是十几岁的年纪,不过一个面色青白的躺着,另一个则是脸色惨白的坐着,神情中带着惊恐。 两个女人站在一旁正互相争吵咒骂,身后还站着两个男人,皆是面色铁青、怒目而视。 庄二爷看得是一头雾水,忍不住的询问前面站着的人。 前面站着的是个中年妇女,正是爱好八卦的年纪,一见他们是外乡人便大致上说了一下具体情况。 虎子姓吴,六子姓赵,吴家和赵家的关系一直很不好,属于那种见面就会开骂的那一种。 倒是家中小辈关系还能好上一点,即使不太对付,但时不时的也会凑到一起玩。 结果两家的孩子一起溺水,虎子救了回来,但是六子却没了。 赵家说是虎子害死的六子,吴家说是六子害虎子溺的水,刚才都是顾着自家孩子,现在活的活了,死的死了,两家也就对上了。 “他们为什么会溺水?难道是因为他们互相拉扯?”庄二爷疑惑道。 “不是的。”旁边站着的一个孩子摇了摇头,“虎子和六子离得好远,根本就不可能碰到。” “那他们在吵什么?”庄二爷指了指快要全武行的几个人。 那个孩子犹豫了一下才道:“虎子离岸边近一些,所以是先被救上来的,六子离得远了点。” 众人了然。 “其实虎子也很可怜。” “对呀,都被吓傻了。” “也不知道大夫能不能把人治好。” “怎么了怎么了?虎子不是醒了吗?”庄二爷好奇道。 “虎子刚才一醒过来就直接对着赵家的两口子喊爹娘,这不就是被吓傻了吗。” “而且他还说自己是六子呢。” “可不是嘛,回去可要让大夫好好看看,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可别再出事了。” “还有这种事?!”庄二爷一脸惊讶。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 楚君逸的身子颤了一下,低下头死死的盯着地面。 前面两家人的争吵也渐渐停歇,就连里正都出来调停矛盾。 而虎子此时也像是回过了神,看着赵家两口子正抹着眼泪要去收拾六子的尸身,他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哑着嗓子道:“爹,娘!我真的是六子呀!” 赵家两口子一听他这样说,都是火冲顶梁门,赵家娘子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兜头一个耳光就把虎子扇倒在地,口中还骂道:“都是你这个丧门星!要不是为了先救你六子怎么会死!你还有脸说你是六子!六子没了你凭什么活着!” 吴家娘子一见儿子被打也是火了,冲上去就抽了赵家娘子一耳光,边打边说:“你凭什么打他你凭什么打他!你家那小畜生命薄管我儿子什么事!你敢打他我就敢打死你!” 两个女人掐了起来,两家的男人也没闲着。 虎子爹本来还心疼儿子,可一想到儿子管赵家两口子叫爹娘,心里的火气也是蹭蹭的涨,拽着虎子的领子将人拎了起来,怒骂道:“你给老子看清楚了,到底谁是你爹娘!养了你十几年竟然喊别人爹,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连自家儿子都嫌弃你,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虎子既然愿意给我们赵家当儿子,那我也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正好家里还缺个干活儿的!”六子爹咬着牙冷笑道。 虎子爹怒火中烧,放开虎子的衣领就要去打六子爹。 里正连忙指挥着几个人将这四个人都拉开。 楚君逸抬起头,正巧看到虎子跌坐在地,他的衣服都是湿的,脸上还沾着泥土,眼泪不停的流,看起来异常狼狈。 “你没事吧?”顾诚之轻声询问,他能感觉到楚君逸在紧张,他的身体一直在不自觉的绷紧。 楚君逸没有说话,只是摇着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将目光移回到虎子身上。 顾诚之的眉头蹙起,楚君逸眼中的情绪太复杂,复杂到根本分辨不出他在想什么。 聂老先生叹息一声,摇着头便要往回走。 其余人见聂老先生准备回去,自然也是跟着一起离开。 楚君逸在离开时又回头看了一眼,虎子木然的坐在地上,神情怔愣的看着那两家人。 垂下双眸静默一瞬,楚君逸转身对等在一旁的顾诚之道:“走吧。” 顾诚之的眉头再次蹙起,脚步顿了一下却又跟了上去。 回到暂住的地方,房东没有回来,倒是二牛跟他们前后脚进的屋。 “我爹和我娘去虎子家了,大概要晚一点才会回来。”二牛是过来传话的,顺便让他们去邻居家解决晚饭。 晚饭的问题不难解决,用过饭后,房东夫妻也回来了。 聂老先生问了一下情况,房东夫妻和吴家赵家都是亲戚,他们在这里留宿一夜,总不好不闻不问的装不知道。 陈大婶一提这事就抹眼泪,见有人询问就跟倒苦水一样都说了出来。 虎子被带回了吴家,但他还是不肯喊爹娘,而且非说自己是六子,还说了很多赵家的事。 有人说虎子是中了邪,还有人说他是被什么东西给找上了…… 反正他们商量着明天找神婆给看看,若是看不好…… “若是看不好会怎样?!”楚君逸连忙问道。 顾诚之偏头看了他一眼。 陈大婶只是抹着眼泪不说话。 楚君逸心里冰凉一片。 入夜,赶了一天路的众人都疲惫的睡去,农家睡得是炕,几个人挤在一张大炕上也不会嫌挤。 楚君逸面向着墙躺着,旁边则是顾诚之。 “睡不着吗?”顾诚之轻声询问。 “恩……”楚君逸闷声应道。 “你今天怎么了?”在池塘那边就一直不对劲,回来之后更是如此。 楚君逸沉默片刻,突然翻了个身。 顾诚之静静的看着,他在等楚君逸开口。 楚君逸紧握双拳,直直的注视着顾诚之的眼睛。 “顾诚之。”楚君逸叫了他一声。 “恩。”顾诚之应道。 “你相信移魂……或是转世投胎吗?”楚君逸心中忐忑。 顾诚之的表情很诧异,他没想到楚君逸会问他这个问题,沉思片刻才道:“不信。” “哦……”楚君逸垂下双眸,他猜到顾诚之会这样说,但还是止不住心中的失落。 “你信?”顾诚之听他这样问,差不多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会不对劲,“这种事……还是不要太在意的好。” “恩……”楚君逸抿着唇,又翻身面向墙壁。 顾诚之有些无奈的看着他。 次日清晨,天还蒙蒙亮,楚君逸这一夜都没有睡好,好像刚闭眼天就已经亮了,心里沉甸甸的,不过他也不打算接着睡。 起身披上外衣,整理了一下头发便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昨晚陈大婶有提到过,虎子被送到了村东头的一间茅屋里,早上请到神婆就直接在这里作法。 楚君逸辨别了一下方向就往村东头走去,走到了尽头就能看到一间茅屋,十分的破败,看着都没有家中的耳房大。 在看到这间茅屋时,楚君逸的脚步就在逐渐变慢,最后在距离茅屋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就是那个孩子呆了一夜的地方,在他刚刚溺水后,满心恐惧绝望的时候,被人送到了这种地方…… 楚君逸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衣袖,然后便上前推开了那扇勉强能够称得上是门的门。 虎子听到有人进来连忙抬头看去,见是陌生人又失望的低下了头。 楚君逸有看到虎子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应该是一夜都没有合眼。 两人就这样一站一坐的呆着,谁都没有说话。 楚君逸轻叹一声,蹲下来又轻声说道:“六子。” 虎子一听到这两个字立马抬起头,青白干裂的嘴唇不停的抖着,想要说话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咙。 楚君逸心里难过,但他过来不是同虎子叙旧的,有些事情虎子需要知道,然后要由他自己作出决定。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吗?”楚君逸见他一脸懵懂,抿了抿唇道:“若是你不知那就听我说,他们去找了神婆……你懂我的意思吗?” 虎子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是怎么想的?”楚君逸轻声询问。 “他们不信我,他们不信我……怎么可以这样……他们,他们……”虎子的声音干涩沙哑,听得楚君逸眼底发涩。 “他们不信你。”楚君逸的声音异常平静,又道:“这种事,没有几个人会信。” “你信?” “我信,但是别人不信。” 楚君逸又叹了口气,然后起身说道:“如何选择,你自己做决定吧。”说完便转身离开。 因无知且愚昧,会让人感到恐惧的不只是鬼神,更多的却是未知。 每年因被打上妖邪烙印而死的人会有多少,更可怕的是那些作为妖邪死去的人的亲人却会因此而感到庆幸。 他不忍,却又无能为力。 刚推开门,还没等楚君逸踏出茅屋,只一抬头便僵在了原地。 第52章 说与不说 顾诚之站在距离茅屋三米开外的地方,见楚君逸推开了门便开口问道:“都说完了?” 楚君逸全身僵硬的维持着推门的姿势。“走吧。”顾诚之说完便转过了身,但走了几步却不见楚君逸跟上,回过头见他仍然僵在那里,叹了口气又走了回去。 楚君逸在看到顾诚之时,脑中警铃大作,心里不停地想着:他听到了多少?!他听到了多少?! 顾诚之站到了楚君逸的面前,见他没有反应便直接去拉他的手。 手被人拉住,楚君逸惊得回过了神,见顾诚之就在眼前,下意识的便想后退,但又硬生生的忍住。 “冷吗?”顾诚之皱眉问道:“手怎么这么冰?” “我没事。”楚君逸按耐下心中不安。 见他这样说,顾诚之也不再问他,只是牵着他的手离开。 楚君逸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 他早该想到的,平时有一点响动便会醒来的人怎么可能会在他起身时还没有察觉。 顾诚之走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 楚君逸一直在走神,顾诚之停下的时候他没有注意,脚步未停的直接撞到了他的身上。 顾诚之转身时就见楚君逸直挺挺的朝他走来,挑了挑眉却没有提醒他,等到楚君逸撞到他身上时才抬起手帮他揉了揉被撞到的鼻子和下巴。 楚君逸拍开了顾诚之的手,白了他一眼才揉了揉有些酸涩的鼻子。 顾诚之的唇角微微勾起,也不多话,只是静静的看着。 “你知道我会去见他?”楚君逸见四周都是树,说话应该也不会被听到,便闷声问道。 “不知道。”顾诚之在他起身时就醒了,但他有些不放心,所以才会跟着楚君逸出门。 楚君逸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那你……听到了多少?” “都听到了。”顾诚之瞥了他一眼。 楚君逸:“……”他就知道! “你又没做坏事,听到了也没什么。”顾诚之安慰道。 楚君逸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他已经没有勇气再问他相不相信转世了…… “等会儿收拾一下,吃过早饭就该离开了。”顾诚之见他点头,便牵着他往回走。 楚君逸心里五味杂陈,什么滋味都有。 庄二爷起了个大早,见柳四爷也醒了便一起去井边打水。 早上空气清新,井边也没有人,庄二爷打了水就倒进盆里,痛痛快快的洗了把脸,一抬头就看到了顾诚之,他笑着打招呼:“老顾,你……”话未说完,他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下面的话也都被卡在了嗓子里。 顾诚之牵着楚君逸的手一直走到井边才放开,动手打了一桶水,然后问道:“用完了吗?” 庄二爷见他指着自己用过的盆,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顾诚之刚想接过来,一旁的柳四爷木着一张脸将他手上的空盆递了过去,顾诚之挑眉接过。 两人都梳洗一番,顾诚之将盆中水倒掉,然后又将空盆还给了柳四爷。 柳四爷木着脸接过。 楚君逸全程都在走神,顾诚之让他洗脸他就洗脸,让他离开他就跟着顾诚之离开,压根就没发现身旁的两人神情诡异到爆。 目送着他们走远,庄二爷默默的转头看向柳四爷,两人相顾无言,各自梳洗结束便默然离开。 用过早饭,与房东一家辞别,马车驶过村东头,楚君逸忍不住的掀开了车帘往外看去。 茅屋前已经摆开了阵势,香案蜡烛、黄纸朱砂,一个穿着花哨的矮胖女人正在绕着虎子转圈,口中还念念有词。 外围站了一圈人,虎子的爹娘、里正、街坊邻里,就连六子的爹娘也在,他们的神情各异,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虎子看。 虎子原本正耷拉着脑袋,听到马车驶过的声音,身子微动,缓缓的抬起了头,几辆马车驶过,就看到了掀开帘子的楚君逸,他扯了扯嘴角,却根本笑不出来,最后只是默默的点了下头。 楚君逸一直在窗边看着,直到马车驶离了这座村庄,才将帘子放了下来。 顾诚之若有所思的坐在一旁,时不时的会往楚君逸身上看一眼。 楚君逸心中抑郁,晕车的感觉也更加强烈,皱起眉揉了揉额角,见顾诚之就在身边便直接靠到他身上,声音有些沉闷,“我难受……” 见他如此,顾诚之伸手抚上了他的背,缓声说道:“那你睡一会儿。”他的声音轻缓,但面色却有些凝重。 他能感觉到楚君逸在紧张、在挣扎,也能感觉到楚君逸有事瞒着他,楚君逸不想说的事他不应该去问,但他的心里还是会觉得不舒服。 楚君逸没有睡,他睡不着,悬着的心慢慢的放了下来,顾诚之的感觉有多敏锐他是知道的,而他的掩饰隐瞒估计顾诚之心里也有数,但他没有询问,这让楚君逸有些失落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在问顾诚之是否相信转世时,他是真的有想过要告诉他,但听到了他的回答,楚君逸退缩了。 他不是不信顾诚之,只是不敢信而已。 这个世界对于异类是个怎样的态度,看看刚才的虎子便知道了,虎子选择活下去,就要忘记原本属于自己的身份,而去顶替另一个人。 若非如此,他的下场或许就是一辈子的茅屋,或是……死亡。 他的事情绝不能让楚家人知道,就算是现在都有人想要他死,若是知道了他的情况…… 顾诚之倒是不会想他去死,但他会作何反应却是无法预测,楚君逸不敢赌。 他承认,他贪恋顾诚之对他的好,越是这样也就越不敢告诉他,因为他受不了顾诚之也用异样的目光看他,即使是想一想也觉得难受得不行。 说他自私也好,虚伪也好,但他是真的不敢将事情和盘托出。 或许日后的某一天他会告诉顾诚之,但绝对不是现在。 队伍走了半日,聂老先生突然想到不远处也有一家书院,名为围山书院,到达围山书院时已是傍晚时分。 这家书院不算大,名声也不显,但这里的山长却是聂老先生的同窗好友。 因为书院的房屋不够,一行人便住到了附近的寺院中。 次日一早,聂老先生便带着一群弟子去了围山书院。 正午过后,楚君逸告了声假,便独自离开。 “老顾老顾,下午也没有事,跟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庄二爷见顾诚之是一个人,当下就要招呼他一起出去。 “你找谁呢?”柳四爷见他一直在张望,有些奇怪道。 “你说呢。”顾诚之瞥了他们俩一眼。 庄二爷:“……” 柳四爷:“……” “你找……楚六爷?!”庄二爷抽了抽嘴角,忍不住说道:“老顾,你现在这样……” “楚六爷先回去了。”柳四爷打断了庄二爷的话,又道:“刚才他跟师父说想要先回寺院。” 顾诚之眉头一蹙,点了点头道:“那我也回寺院一趟,就不跟你们一起去了。” 等到顾诚之离开后,庄二爷的脸都快瘫了,“你说老顾现在……就一眼看不到人都要过去找……” “你别管了,他们俩的事……我们插不上手的。”柳四爷无力道。 “他们俩若是搞到了一起,我真的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庄二爷揉了把脸。 柳四爷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回到寺院,顾诚之直接回房却没有看到人,逛了一圈看到一个小沙弥,问了一下才知道楚君逸是去了前殿。 还没进到殿中,顾诚之就看到楚君逸正坐在佛前,耷拉着脑袋不知在想着什么。 “这次又准备在佛前想什么?!”顾诚之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问道。 楚君逸的身子一僵,藏在袖子里的手相互握紧。 顾诚之走到楚君逸的身侧,坐到了蒲团上,偏头问道:“又打算出家?” “不是……”楚君逸闷闷的道。 “那你坐在这里是要干什么?”顾诚之看着他问道。 “我就是……”楚君逸心里发慌,有些话没有细想便说了出来,“你觉得虎子现在怎么样了?” “虎子?”顾诚之一愣,目光有些怪异,“你这两天就一直在想他?” “也……不是……”楚君逸回答得很心虚,他想的其实是自己。 “他的父母都在,还能有什么事。”顾诚之不以为意道。 楚君逸面露苦笑,他一直记得临走前虎子眼中的悲伤和绝望,即使日后他能生活得很好,可这件事也永远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顾诚之是因为不信,所以才会不在意。 但他忘不了,拖得越久心里便越是忐忑,他来这里不是想要出家,只是心中不安,想要寻求一些平静而已。 佛寺清幽,的确有安定人心的作用,他会来这里是因为前殿供奉的是大肚弥勒佛,也被称作未来佛。 佛家讲究修轮回,度苦厄。 他不懂,也不想懂。 但他很想问问,“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那是否也能容得下他这个异数之人?! 看向身旁的顾诚之,楚君逸更想知道的是:这个人,能否容得下他…… 顾诚之注意到了楚君逸的目光,一如之前的复杂,他将这几日的事情又想了一遍,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了楚家人?!” 虎子的父母会因为孩子的几句胡话而去找神婆,那在楚君逸被判定妨碍家中子嗣时,楚家人又是怎么对他的?!他会去找虎子说那些话,是不是想到了以前的自己?!在看到虎子被一群人围观作法的时候,是不是想到了楚家人当初做的事?! 楚君逸被他问得一愣,抿着唇摇了摇头。 但顾诚之却没有将他的否认当真,楚家在他眼里就没几个好东西,对待一个孩子都能那么残忍,在最开始还指不定做过什么事。 “以后不会再让他们欺负你了。”顾诚之郑重承诺。 楚君逸心神俱颤,除了感动以外,更多的却是愧疚。 他没有把事情说出来,而且还在不经意间误导了顾诚之,但听到顾诚之这样说,原本想说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口。 顾诚之对他越好,他就越不敢说出来。 有些事情在没想到之前都会选择性的遗忘,可一旦起了心思便怎么也压不下去。 这几天在楚君逸的脑中一直有两个声音,一个让他多信任顾诚之一些,不要把事情压在心底;另一个则是让他多想想虎子,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告诉别人。 这两个声音不停的争吵,吵得楚君逸一点心情也没有。 这一下午,楚君逸就在说与不说之间犹豫,而顾诚之则是陪在他的身边。 离开围山书院之后,队伍便马不停蹄的往京城赶,马上就要到七月份,总要留有休息的时间。 回到京城已是七月初,聂老先生大手一挥,直接给他们都放了假,准备秋闱的准备秋闱,其余人回家休息几天。 济安侯府还是同往常一样,并没有因他们的离开而发生变化。 回府之后先是给楚老太太请安,楚老太爷正巧也在。 请安过后两人便离开了,回到院中,楚君逸忍不住说道:“五哥竟然也要参加秋闱,还真是……” 刚才楚老太爷得意的说起楚五爷也要参加秋闱,而楚老太太则是一脸的嫌弃不屑,看得楚君逸嘴角直抽。 “楚五爷也是秀才,会参加秋闱很正常。”顾诚之不懂他的表情为何如此古怪。 “或许是我想多了。”楚君逸干笑道。 顾诚之只是瞥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离开了几个月,账本都堆了一摞,楚君逸看了几本突然顿住,这本账上的铺子他从没见过,又将剩下的几本账翻看一遍,发现有三本账都是以前没见过的。 楚君逸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放到一边,等到秋闱过后再说。 秋闱在八月,三场考完,楚君逸还能自己走着出来,不得不归功于顾诚之的高压学武政策,就连备考这段时间都没能让他轻松一下。 八月秋闱,九月放榜。 佳榜一出,楚君逸果然中了举,几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这也让他松了口气。 不过楚五爷意料之中的落了榜,楚老太爷失落之余还不忘安慰安慰他最喜欢的孙子。 楚老太太倒是得意了起来,她的亲孙子中了举,而她最讨厌的女人的孙子却落了榜,她这一高兴就打算给这个孙子一些奖励。 楚君逸能中举,顾诚之自然是功不可没,楚君逸请他去聚缘楼吃了一顿大餐。 酒足饭饱之后,对坐喝茶,两人都有些享受这种难得的温情。 “你还打算参加春闱吗?”顾诚之问道。 楚君逸耸了耸肩,“再说吧,我还没想好呢,而且就算参加也不会参加明年的春闱。”没见庄二爷和柳四爷都打算在等一期嘛,他还是不去凑热闹了。 顾诚之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再多言。 回府时两人还会时不时的说上几句,气氛也很融洽。 可一进到院中,尤其是看到院中站着的人,楚君逸和顾诚之的脸都沉了下来。 第53章 暂别三日 院中正站着一名女子,梳着姑娘头,却身穿粉色衣裙,做着姨娘打扮,见到楚君逸时双眸微亮,款步走来,盈盈一拜,“奴婢芍药,见过六爷。” 芍药的声音软糯,娇艳如花的脸上泛着一层红晕。 但楚君逸却从心里涌起一股寒意,让他整个人从头冷到了脚,冰寒之感深入骨髓,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冻住。 顾诚之在看到这女人时脸就已经黑了,目光如箭般射向了一旁的下人。 下人的身子不禁颤抖了一下,顶着顾诚之杀人一般的目光,颤颤巍巍的说道:“芍药姑娘是老太太派人送来的,说是给六爷做通房……”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他总觉得再说下去顾诚之能一掌拍死他。 “谁放她进来的?!”楚君逸闻言直接怒道。 芍药有些意外,但还是柔声道:“是老太太身边的陈嬷嬷送奴婢过来的。” “陈嬷嬷送你过来你就敢直接进院子?!”楚君逸剐了芍药一眼,转头对着院中下人厉声喝道:“谁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随便放人进来?!” 顾诚之看向楚君逸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第一次见到楚君逸发这么大的火。 别说顾诚之是第一次见到,就连院中的下人也是第一次见到。 楚君逸在楚家过得比庶出五房还要透明,他们都要以为楚君逸没脾气了,结果见识到了他的怒火,心里都有些胆颤。 “是老太太,是老太太……”下人们一齐跪下,刚说了两句就见楚君逸的目光更加不善,又改口道:“是陈嬷嬷,是陈嬷嬷传的话。” “所以你们就敢放人进来?!”楚君逸一字一字的把话从牙缝里挤出来。 “六爷息怒,老太太也是为了您好,还望六爷不要辜负老太太的一番心意。”芍药秀眉微蹙,跪在地上半垂着头。 “你是想拿祖母来压我?!”楚君逸的目光如利刃一般横切过去。 “芍药不敢,只是长辈赐不可辞,还望六爷莫要伤了老太太的心。”芍药的神情未动,态度仍然不卑不亢,似在劝解又似在指责。 楚君逸的目光阴冷,听到她说“长辈赐不可辞”时突然冷冷一笑,“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吗?!我也想看看,若是杀了你,祖母会不会为了你来动我这个孙子!” 芍药愕然抬首,这种时候不是应该顺台阶下去吗?! 但她一对上楚君逸的目光,心里不自觉的开始发颤,这一刻她是真的感觉到了,楚君逸是想要杀了她! “你冷静点!”顾诚之连忙将人拦了。 他不傻也不瞎,自然能发现楚君逸的不对劲,拉着他的手明显能感觉到楚君逸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楚君逸被他这么一拉,理智回笼稍许,但他还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自己去管事那里领罚。”顾诚之用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一圈人。 下人们连连点头。 “至于你。”顾诚之的目光落到了芍药身上,冷声道:“搬到柳院去。” 芍药不服,想要反驳却再次对上楚君逸的目光,咬了咬牙还是闭上了嘴。 柳院是西路下首附近的一节小院,距离三房的院子有些远,据说是几年前拨给三房的。 顾诚之可没打算跟这女人同住院中,挥手招来下人,点了点芍药,示意赶紧把人弄出去。 做完这些,顾诚之直接拉着楚君逸回了正房。 回到房中,楚君逸才算是舒了口气,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打湿,就连脸色都有些苍白。 “老太太怎么会想着给你送通房?”顾诚之进屋之后就松开了手,站到楚君逸面前面无表情的问道。 楚君逸抬起头,一双眸子黑沉沉的,“应该是觉得我中举是打了五哥的脸,她高兴。” “你知道?”顾诚之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楚君逸直视他的目光,一字一字清楚的说道:“我猜到她会高兴,但我不知道她会给我送通房。” 顾诚之垂下双眸,点了点头,他不是怀疑楚君逸,但还是想听到他亲口说出来。 刚才在院中发了一通火,楚君逸只觉得身心俱疲,现在回到房中,也算可以休息一下。 “我去书房看书,你休息吧。”顾诚之见外面的下人都已经离开,也不打算在房中久留,说了一句便转身出了门。 楚君逸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看着顾诚之离开。 马上就要立冬,天气已经开始转凉,正房的门大开着,阵阵凉风袭来。 楚君逸也不知站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时双腿已经开始麻木,踉跄了两步走到桌旁,扶着桌子坐了下来,脸上的神情渐渐淡去,漠然的看向前头的书房。 顾诚之坐在书房里,但他一点看书的心思都没有,今天的事情在他脑中翻来覆去的转着,压不住的怒火一个劲的往上窜。 三妻四妾是常事,可他一直不喜欢,以前顾老太太给顾二老爷送姨娘时他就打从心底的厌恶。 通房妾室这种东西他不是一般的讨厌,今天看到那个芍药就更是厌恶得不行,看到那女人站在院中比吃了苍蝇还要恶心。 楚老太太对楚君逸是什么态度他一直都知道,今天的事情也不管楚君逸的事,但他怕再留在楚君逸身边会忍不住说出伤人的话。 而且楚君逸的情绪有些不对,顾诚之有些担心,但又怕回去问他会克制不住的质问起来。 思前想后便一直拖到了晚上,起身准备回房时还显得不紧不慢,可一走出书房脚步就在逐渐加快,正房的门正大敞着,顾诚之看到楚君逸低头坐在椅子上,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见他没事,顾诚之放心的同时,脚步也慢了下来。 楚君逸出神间听到了脚步声,抬头见是顾诚之,轻声说道:“你回来了。” 顾诚之犹豫了一瞬,还是做到了楚君逸的身边,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楚君逸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但他的神情却有些淡漠。 顾诚之沉默片刻才道:“那吃饭吧。” 楚君逸点头不语。 这顿饭吃得异常沉闷,饭后顾诚之没有再去书房,两个人一人一边的坐在房中,可屋中的气氛却是前所未有的压抑。 楚君逸有点受不了了,看向顾诚之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个通房不是他求来的,他也没想过要纳妾,这些顾诚之都知道,可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困了吗?”顾诚之的心思也不在书上,听到楚君逸那边有响动就连忙抬起了头。 楚君逸胡乱的点了点头,心里乱糟糟一片。 顾诚之放下手中的书,直接将人拉到了卧室。 各自梳洗结束,熄灯躺下,可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气氛再次出现。 楚君逸心堵得难受,一点睡意也没有。 顾诚之自然发现了他的异常,其实他的心里也不好受,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伸手握住了楚君逸的手,轻声说道:“睡吧。” 两只手握在一起,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温度,两个人的心绪慢慢平静,睡意也涌了上来。 次日清晨,顾诚之在穿衣时突然说道:“我要离开几天。” “离开……”楚君逸闻言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黯然,“你要去哪?” “太子那里,之前就定好的。”顾诚之低头整理衣服,并没有注意到楚君逸的神情。 “哦,那你去吧。”楚君逸的动作慢慢停下,轻声说道。 去找太子的确是早就定好的,不过原定是在几天之后,而且只要白天去就可以。 顾诚之整理好衣服,看向楚君逸时又不自觉的加了一句:“过几天我就回来。” 楚君逸笑着点头。 看着这样的楚君逸,顾诚之只觉得更加烦躁,他也不知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去找晋容只是一个借口,他想要静一静,顺便捋一捋他的思路和情绪。 可现在好像适得其反,这也让他更加纠结。 “去吧,不用担心我,又不是孩子。”楚君逸的脸上挂上了淡淡的笑。 顾诚之去见晋容,于情于理他都不该拦着,更不能拦着,除了笑着送他出门以外,楚君逸竟想不到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顾诚之深吸了口气,临出门前还是忍不住在楚君逸的头上揉了一把,然后也不等他反应便直接出了门。 他还需要想个理由应付晋容才行,总不能说是楚老太太送个通房把他恶心的不想回家吧! 想到这里,顾诚之的脚步一顿,随后又恢复了正常。 他,什么时候将楚家当成家了?! 顾诚之的神色冷凝,他从没有将楚家当做家,也没有将楚家人当做家人。 想到楚家人时,他又不自觉的想到了楚君逸。 而在想到楚君逸时,顾诚之的目光微暖,就连冰封着的神情也出现了消融。 楚家人算不得家人,但这个人除外。 楚君逸在顾诚之离开后就慢悠悠的起身,又慢悠悠的坐下。 而他这一坐,便是一整天。 深夜时分,房中却没有点灯,楚君逸依然坐在那里,几乎融入到黑暗之中。 其实他经常会这样坐着,在没有成亲之前,一坐就坐上一天,那时候的他无所事事,几乎是用枯坐来打发时间。 若是顾诚之看到了,肯定会将他拉去书房,看书也好,写字也罢,总好过这般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楚君逸叹了口气,抬起手臂遮住双眼。 祝宁说得对,这一年多以来他的确变了很多,就连那么多年的习惯都改了,全部是因为一个人…… 他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两个人的关系冷淡,各自回归正轨。 但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顾诚之要科举,要入朝为官,他有自己的理想抱负,他不会一辈子留在楚家。 皇上不会允许,太子不会允许,就连他自己……也在做着离开楚家的准备。 他们成亲一年多,多说再有一年就该和离了。 这样想着,楚君逸的胸中就是一阵憋闷。 摸黑回到卧室,脱了外衣便钻进被中。 可楚君逸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只是少了一个人,为什么会觉得屋中冷清的可怕?! 明明那几年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冷清,明明他一个人活得很好,为什么现在会觉得如此不适?! 楚君逸咬着唇,强迫自己不许再想,用被子蒙住了头,逼着自己赶紧睡觉。 似睡非睡的一夜过去,楚君逸却像熬了通宵一样疲倦。 坐在床上呆愣的看着身旁空出来的位置,楚君逸觉得,他应该尽早适应没有顾诚之的日子,不然往后他会觉得更难过…… 苦熬岁月的感觉楚君逸也算是体验了一把,他从没想过只是缺了一个人的日子会这么难过。 顾诚之走了三天,可他却觉得比过了三年还要难熬。 楚老太太对于她送的通房却没有被收入房中表示非常非常的不满意,将楚君逸叫去狠骂了一顿,而且还让他将通房带回去。 但是楚君逸怎么会愿意,在看到芍药时,他是真的想让她彻底消失,所以对于楚老太太的话他理都没理。 这三天,楚君逸见到楚老太太的次数比过去几年加起来都多,楚君逸知道楚老太太不是为了一个通房,她就是觉得被孙子拨了面子,觉得不痛快。 而且她若是不痛快,就肯定要找别人的不痛快。 反正这事闹的也挺僵,楚君逸也不怕挨骂,每天过去让楚老太太骂上半个时辰也算不得事。 每次挨骂归来,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楚君逸总是会特别的想顾诚之,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特别想见见他。 他知道这样不对,但他控制不住。 他应该戒掉对顾诚之的依赖,没见顾诚之已经躲到了太子那里…… 再回来,就指不定是个什么情况了…… 在秋闱前,楚君逸查看账目时发现了几本从未见过的账,在秋闱过后便开始细细的查阅。 这是楚三老爷生前留下的,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并没有随同其他的铺子田庄一起交给他,查阅这种账目有些耗费时间,直到秋闱放榜之前他都没有查完。 等到放榜之后又出了楚老太太送通房的事,顾诚之离开了,而楚君逸也没有心思去看。 上午挨完骂,楚君逸也不想回院子便去了前院书房,反正也是一个人,在哪里都一样。 心情不好直接影响效率,楚君逸一拖再拖就拖到了晚上,再抬头时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放下手中的账本,楚君逸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三房的院子冷冷清清,院子的大门没有锁,应该是知道楚君逸还没有回来,所以特意给他留的门。 正房昏暗,但楚君逸早已习惯,他也没去点灯,只是摸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 茶壶冰凉,没有人在屋中等他,也没有人会特意为他准备温热的水。 楚君逸垂眸静默,握着杯子的手突然抬起,将杯中水一饮而尽,随后却皱起了眉,早上的水怎么到了晚上就变了味道。 将杯子丢回到桌上,楚君逸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卧室。 才三天! 站在床前正打算脱衣服时,楚君逸的身体突然颤了一下,随后连忙伸手扶住床的立柱。 屋中有人!这屋中有人! 楚君逸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挪了一步坐到床上,转头往身后看去,脸上带出了错愕的神情,而瞳孔却是一阵收缩。 第54章 下药 在京中的某处别院中,顾诚之正与晋容坐在桌前对弈。 “椅子上面长钉板了吗竟让你坐都坐不住。”晋容在吃掉一大片棋子之后,无奈的看着对面不停走神的人。 顾诚之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又拿起一颗棋子落到棋盘上。 “行了行了,没心思就不下了。”晋容摆了摆手,问道:“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事。”顾诚之微垂眼眸,低声说道。 “你当我会信?”晋容低着头,开始一颗一颗的捡棋盘上的棋子,“你都在我这里窝三天了,偏偏还不说出了什么事,再呆下去父皇就该来问情况了。” “再过两天我就走……”顾诚之有些气弱。 “楚家人找你麻烦?”晋容抬起头问他。 顾诚之犹豫了一瞬才道:“也不算是……找我麻烦。”主要是他自己想不开。 “他们做了什么?”晋容皱眉问道。 顾诚之:“……” 晋容见他没有要说的意思,当下叹了口气。 “我真没事。”顾诚之顿了一下又道:“就是有点烦了,出来散散心。” 晋容狐疑的瞥了他一眼,低头接着收拾棋子。 顾诚之干笑着帮忙。 离开楚家已经是第三天,从早上开始,顾诚之便觉得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晋容就是见他这幅坐立不安的样子才会开口问他。 “啪”的一声脆响,一个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而茶杯的主人则是有些僵硬的维持着端着茶杯的姿势。 晋容抬起头,放下手中的书,沉声道:“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盯着地上的茶杯愣了片刻,顾诚之突然站起身来,脸色凝重得可怕。 晋容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我要回去了。”顾诚之转头看向晋容,眼中似在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现在?”晋容看了一眼窗外,夜幕已至,再过两个时辰就该宵禁了。 “肯定是出事了,我要回去!”顾诚之的感觉一直很准,这种心悸的感觉也只在顾二老爷和顾二太太出事的时候出现过,当时他没有在意,再后来便得到了父母过世的消息。 现在与他亲密的人便只剩下一个,能让他产生这种感觉的人也只有他一个! 晋容见他实在是急迫,便点头让他离开。 顾诚之全身都绷得死紧,给晋容行了个礼就快步离开。 刚一踏出房门,心悸的感觉更加强烈,顾诚之心急如焚,也顾不得合不合规矩,直接使用轻功一路往楚家奔去。 “走了?”晋容的语气淡淡。 “是。”站在屋中的侍卫低头回答。 “往哪个方向走的?”晋容屈着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 “往济安侯府的方向去的。”侍卫接着回答。 若是顾诚之走大门,骑马离开,他们还不一定能那么快判断出顾诚之走的方向,可他偏偏是用轻功在赶路,走的还是一条直线,直线的尽头就是济安侯府附近。 晋容抬手揉了揉眉心,他早就在怀疑了,顾诚之没把楚家人当回事,这次会跑到他这里来多半是因为楚君逸,结果呆了没几天又急巴巴的赶了回去。 思索一番,晋容还是叹了口气。 顾诚之一路飞奔着往楚家赶,心悸的感觉时不时的传来,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到了济安侯府,顾诚之也没有叫门,直接飞檐走壁的落到三房的院子。 院子的大门敞开着,明明已经到了落锁的时间,但守门的人却没有锁门。 顾诚之的心瞬间便凉了半截,几步窜到正房前,正房的门关着,房中没有点灯,一切与他离开前一模一样,除了这院子鬼气森森,没有一点活人的迹象。 突然,房中发出几声闷响,顾诚之目光一暗,直接冲进了卧室。 卧室中有两个人,一个女人穿着纱衣薄裙,衣衫半解,脸上却带着惶恐之色,回头见到顾诚之时,更是带出了几分惊恐。 这个女人便是楚老太太送来的通房,芍药。 而床上还半靠半躺着一人,脸色苍白如雪,目光时而涣散时而狠厉,下唇被紧紧的咬着,鲜血顺着线条优美的下颚一路下滑,胸前的衣领都被染红了一片。 地上凌乱的丢弃着枕头和一些摆饰。 那一瞬间,顾诚之全身血脉几乎都要凝固成冰,胸中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 几步上前拍出一掌,直接将芍药击飞出去,芍药将卧室的窗户撞破,摔倒院子中滚了几圈,撞到前头书房才停了下来。 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碍眼的人已经不见了,顾诚之赤红着双眼去看楚君逸的情况,在他想将人抱住时,却被楚君逸伸手挥开。 顾诚之的动作一顿,直接抓住了楚君逸的手腕,然后将人揽入怀中,口中还道:“不要怕!看清楚,是我,是我!” 楚君逸不停的挣扎,唇上的鲜血也蹭到了顾诚之的身上。 顾诚之不停的唤着他,企图让他清醒过来。 楚君逸全身乏力,体内像似有一团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燃烧殆尽,耳边有人在说话,他辨认了好久才听出这是谁的声音。 他,回来了?! 怀中人体温偏高,顾诚之自然是发现了,在一想到芍药的装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强忍住将那女人扒皮抽筋大卸八块的冲动,动作轻柔的安抚着楚君逸。 现在,什么事什么人都没有他重要! 楚君逸的目光总算凝聚了些,他认出了顾诚之,他回来了…… “能认出我吗?!”顾诚之见他安静下来,伸手轻轻的擦拭着楚君逸脸上的血迹。 “顾诚之……”楚君逸的声音几不可闻。 “是我!”见他还能认出人,顾诚之微微松了口气。 “那女人……”楚君逸喘了几口气,无视顾诚之皱起的眉,直接问道:“不是你让她过来的,对吗?!” 只有这一点,他一定要知道! 顾诚之被他问得一愣,随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再次窜上头顶,那女人怎敢?! 脑中绷紧的神经像似被火在烧,但他见楚君逸硬撑着一口气在等他的回答,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不是!不是我让她来的!”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楚君逸的神情柔和了几分,“我就知道……你不会……这样做……是她……骗我……” 话还未说完,体内的灼热再次袭来,痛苦的感觉源源不断,楚君逸眼前一黑便昏死过去。 “君逸!君逸!”顾诚之的呼吸一窒,连声唤道。 但楚君逸的神情痛苦,体温再次升高。 顾诚之感到一阵心慌,高声呼唤下人,却不见有人出现。 院中无人,若是有人不可能到现在都不出现。 顾诚之的目光冰寒刺骨,双眸似连接着无底深渊。 “来人!传太医!”一声怒吼响彻天际,顾诚之用内力吼出的话,不要说是楚家,就连周围的几户都听到了。 片刻之后,一个婆子跑了进来,一见到屋中景象,腿立马就软了。 顾诚之真是恨不得拍死她,但现在请太医才是最要紧的,忍着杀人的冲动让婆子去前院找他的随侍,拿他的帖子去请何太医。 婆子得了命令便连滚带爬的出了门,顾诚之最后一句说的是若是太医来得慢了,她一家老小就都等死吧! 而后,楚大太太和楚大奶奶相继而来,顾诚之吼的声音那么大,死人都该听到了。 看到了院中躺着的芍药,婆媳两人都撇了撇嘴,猜测顾诚之只是看这个丫头不顺眼,想要借机闹一闹。 但当她们看得顾诚之怀中的人时,心下都是一惊,随后又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生死不知的芍药。 楚老太太只是让芍药做通房,可没让她杀人呀! 看着楚君逸苍白痛苦的脸色和顾诚之杀人一般的目光,谁会相信芍药只是想爬床?! 这件事不能瞒着,今儿有个芍药敢谋害主子,明儿或许就有下人敢直接捅刀! 楚大太太当机立断,派了身边的丫头去通知楚老太爷和楚老太太,同时让婆子们把芍药扣住。 楚老太太听到丫头的汇报,直接就傻了。 楚老太爷更是怒不可遏,他最恨这种事,平时有下人作践楚君逸他都不允许,现在竟然直接出来个丫头胆敢谋害主子。 楚老太爷将桌上的东西都扫到地上,狠狠的剐了楚老太太一眼,随后便拂袖而去。 楚老太太气得脸色发青,她只是挑了身边一个听话懂事的丫头给孙子,结果却被自己的丫头这样打脸,当下也坐不住了。 何太医和楚老太爷是前后脚进的院子,在房中看到楚君逸的样子都是心中一惊。 楚老太太来的时候就见儿媳孙媳都站在厅里,楚老太爷面色铁青的坐在一旁,顾诚之靠在床边紧盯着何太医。 楚君逸的脸上青红交加,身体灼热还伴随着抽搐,即使是昏迷也显得异常痛苦。 “是被下了药。”何太医一边把脉一边说道。 “先帮他缓解一下!”顾诚之现在只想让楚君逸好受点。 何太医看了他一眼才开始施针。 楚老太爷听到了何太医的话,脸色更加难看。 就连楚老太太都觉得格外丢人。 何太医施针结束,一边将针收回一边说道:“你带他去净房,帮他一下,这药效硬挺对身体不好。” “我?!”顾诚之一愣。 “你不去难道还要让我去?!”何太医一脸糟心的看着他。 顾诚之没等他说完便抱起楚君逸钻进了净房。 开玩笑!这种事怎么可能让别人来办! 何太医见他溜得飞快,只觉得更糟心了。 楚大太太和楚大奶奶一听到何太医的话,脸色都有点不自然。 楚老太爷也觉得不妥,将何太医请到前头书房,问了一下楚君逸的情况。 何太医舌绽莲花,怎么严重怎么说,说得楚老太爷的脸越来越黑。 “没那么严重吧。”楚老太太忍不住辩解道。 “老太太是不信我吗?!”何太医冷哼一声,“这是发现得早,再晚上半个时辰你们就可以直接准备后事了。” 何太医会往严重里说也有顾诚之的意思,他想让楚家人消停点,若是知道楚君逸伤得不重,搞不好又要弄出点什么事来。 不过何太医也不算是说谎,楚君逸的情况不只是药效的问题,说半个时辰是有点夸张,但若是过了一晚或许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楚老太太悻悻的闭了嘴,楚君逸的样子她也看到了,说是不严重还真不会有人信。 楚老太爷现在真是烦死这个捣乱拖后腿的老太婆了,都让她少管三房的事,她还往里面送人。 何太医说完病情就回到了正房,坐在厅里若有所思的看着净房。 他会让顾诚之带楚君逸去净房也是想要试探一下,顾诚之表现得太过紧张,一点也不像他认识的那孩子,他有点担心,结果…… 顾诚之抱着楚君逸出来时,何太医还在发呆,将人轻轻的放到床上,转身问道:“他到底怎么了?” 何太医抬眼看他,顾诚之的神情平静,就是耳朵红了…… “不只是被下了药,对吗?”顾诚之帮他的时候就发现了,药效已过,但楚君逸的身体依然紧绷,这根本就不正常。 “的确不只是药效的问题,他的身体在抵抗药效,结果不知怎么就出了问题,我已经让人去煎药了,等他吃过药再说。”何太医慢吞吞的说道。 顾诚之点了点头,眉宇之间却多了几分担忧。 药煎好后,何太医抬了抬下巴,示意让他去喂药。 可楚君逸的牙关咬得死死的,怎么也撬不开。 楚老太爷坐在前头书房,知道楚君逸牙关紧闭,无法喂药后,叹了口气,让婆子将芍药拉到角门,直接打死。 楚老太太想要阻拦,却被楚老太爷一记眼刀弄没了声。 楚大太太也很惊讶,随即想到了什么便收敛表情,垂眸不语。 倒是楚大奶奶有些不明所以。 芍药被杖毙后,楚老太爷让婆子去正房,将这事说一下。 顾诚之和何太医听到芍药被杖毙都是眉头一蹙。 顾诚之本想亲手宰了芍药,但楚君逸的情况不明,他也不会本末倒置的去收拾那女人。 何太医却是突然想到了以前的一件事,不过时间有点久,具体的事情他有些记不清了。 倒是楚君逸在听到婆子的话时,身体颤了两下,头一歪,晕了过去。 何太医又把了次脉,随后说道:“刚才他没有晕厥,他的神智一直是清醒的。” “那现在怎么办?”顾诚之皱眉问道。 “喂药。”何太医瞥了他一眼,“傻了是吧,现在刚好把药喂了。” 顾诚之:“……” 用勺子喂了两口,但都是喝了一半洒了一半。 顾诚之停下了手,垂眸看向楚君逸。 药效过去后,楚君逸身上的灼热已退,脸上的红晕也消失不见,整个人苍白得可怕,似乎除了那种让人心惊的白色以外便不会再有其他颜色。 唇上的伤口已经涂了药,刚才洒掉的半勺汤药顺着嘴角滑落,勾勒出一道淡淡的线。 这个人,就像随时将要离去,好像一眼看不到便会消失。 顾诚之的心跳漏了两拍,伸手擦过他的嘴角,将洒出的汤药痕迹擦去。 将药碗凑到嘴边,含住一口汤药,随后便低下了头。 第55章 换人 楚君逸的嘴唇冰凉且柔软,顾诚之一只手端着药碗,另一只手擎着他的头。 双唇相贴之时,顾诚之的脑中突然闪过一片空白,口中的汤药差点将他呛到。 稳定了一下心神,这才将药慢慢的渡了过去。 见到楚君逸顺利的将药喝下,顾诚之也算松了口气,按耐下心中悸动,又含了一口汤药渡了过去。 何太医就站在一边,皱着眉看着顾诚之一口一口的喂药。 等到一碗药都喂完,顾诚之转头问道:“这样就行了?” 何太医含糊的应了一句。 “他什么时候能醒?”顾诚之起身将药碗放到一旁的桌上。 “明天差不多就能醒过来。”何太医瞥了他一眼。 顾诚之皱了下眉,随后又舒展开来,“明天您能再过来一趟吗?” “明晚吧,我顺便再去查点东西。”何太医看了眼床上的人,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顾诚之也没问他要查什么,想要付些银子却差点被他将银子拍到脸上。 最后顾诚之还是叠了张银票塞到了何太医的手里,总不能让人白跑一趟。 送走了何太医和楚家人,院中的下人也都陆续回来。 顾诚之冷冷的看着他们却没有说话。 下人们心中忐忑,也不知这位爷要怎么处理她们。 等到院中的下人都回来齐了,院门落锁,顾诚之才不言不语的回了房,徒留下满院的下人一夜未眠。 回到房中的顾诚之来到床边坐下,伸手抚上楚君逸的额头,没有发热,又摸了摸他的脸,满是凉意。 顾诚之叹了口气,若不是楚君逸还有呼吸,他真要以为…… 甩了甩头,将那些不靠谱的想法统统甩到脑后,顾诚之起身将外衣脱下,掀开被子一角便钻了进去。 楚君逸的体温向来偏低,所以他总会不自觉的往顾诚之身边靠。 但他现在晕迷不醒,顾诚之看了他半响,还是伸手将人揽入怀中。 次日清晨,顾诚之起身更衣,将楚君逸盖着的被子往上提了提便独自出了门。 院中的下人们心惊胆战,昨晚的事她们已经陆续知道,可她们真的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 若是芍药爬床成功,得了楚君逸的宠爱,她们多说就是被训斥一番。 结果现在,两个主子,一个昏迷不醒,另一个不动声色,她们心里是一点底也没有,只能寄希望于主子们能够手下留情。 顾诚之离开之后没多久便回来了,而且他回来时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八名彪形大汉,一看便是练家子出身。 他们没有带兵器,倒是身上挂了不少绳子,跟着顾诚之走进院中,八个人一字排开,凶煞之气尽显。 院中一片死寂,下人们傻傻的看着顾诚之和他身后的八个人。 “抓起来!”顾诚之微眯双眼,大手一挥,直接下了命令。 “是!”八名大汉齐声应是,动作整齐划一。 八个人犹如下山猛虎一般冲进院中,抓起下人来就像在拔葱,抓一个捆一个。 下人们开始都没反应过来,就那么一会儿功夫,就有一半的人都被捆着扔到了地上。 顾诚之神色漠然的冷眼旁观。 等到下人们发现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被捆的人越来越多时,心中惊惧之意大起,连声尖叫呼救,四下逃窜。 可她们如何能是这些大汉的对手,剩下的人也都在很短的时间里被抓住捆起。 看着地上或坐或躺或趴的人,顾诚之露出一抹冷笑。 “这是怎么回事?!”一声惊呼从院子门口传来。 顾诚之收敛起脸上的笑,半侧过身向院门处看去。 楚大太太一直觉得她跟三房犯冲,昨晚的事闹了半宿,她歇下时已是后半夜,今早起床时还有些犯晕。 本以为三房这边已经消停下来,结果又听到这边一阵鬼哭狼嚎。 “顾三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楚大太太额上青筋直蹦,咬牙切齿道。 “就像你看到的这样。”顾诚之的语气冰冷。 楚大太太瞥了一眼地上的“粽子”们,恨恨的道:“她们犯了什么错,竟然要用绳子捆?!顾三爷若是看哪个下人不顺眼同我说一声,自然会给你换个好的,这样捆人是何道理?!” “大太太竟然会不知她们犯了什么错?!”顾诚之语带嘲讽道。 “即便是有错也不应让外人插手!顾三爷连这种道理都不懂吗?!”楚大太太看向顾诚之身后站的板直的大汉们,“而且你竟然让外男进到内院之中,这本身就是你的错!” 顾诚之轻蔑的瞥了楚大太太一眼,也不接话,只是伸手点了点地上的下人们,冷声道:“带走!” “是!”八名大汉异口同声,楚大太太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住手!”又是一个声音从院子门口传来。 大汉们伸出去的手顿了一下,然后一齐转头看向顾诚之。 顾诚之摆了一下手,示意他们先等等,转身就见到楚老太爷怒气冲冲的走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楚老太爷很愤怒,在见到那几个大汉时就更加愤怒,“一大清早的在吵什么?!” 指了指地上的人,“这是怎么回事?!”又指了指一旁的大汉,“这又是怎么回事?!” 楚大太太连忙添油加醋的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顾诚之也没有拦她,等到楚大太太说完才慢悠悠的道:“她们玩忽职守,擅离岗位,难道还打算让我留着她们?” 楚老太爷和楚大太太的气势一弱,都想到了昨晚的事。 “那也不该这样做,应该找管事来罚她们才对。”楚大太太咬了咬牙还是说道。 “管事?”顾诚之冷哼一声,“之前她们放那女人进院子,我就让她们去管事那里领过罚了,结果呢!既然管事的处罚没有用,我不介意亲自动手。” 楚老太爷眉头一蹙,先前他不知道楚老太太给楚君逸送了通房,内院的事情他从来不管。楚君逸现在昏迷不醒,除了芍药的原因以外,这些下人们也都有责任。 这样一想,对于顾诚之捆人一事就没有那么抵触了。 楚大太太心下却是一惊,楚老太太送通房她是知道的,结果芍药转身便被打发到柳院去她也是知道的,三房的下人是去管事那里领过罚,但也就是象征性的罚了一下。 可顾诚之现在非要揪着这一点不放,而且还将人都给捆了,这就是在打她的脸。 “顾三爷若是觉得管事做的不好,大可以说出来,何必如此见外。”楚大太太换上了往日侯夫人的笑,“而且这里是内院,外男是不应该随便进来的。” 楚老太爷的态度也缓和了些许,“你大伯母说得对,快点让他们出去,咱们一家人的事情关上门说,别让外人看了笑话。这些下人既然犯了错就都交给管事去处理,你是主子,没道理什么事都要自己动手。” 顾诚之只觉得这两个人一个赛一个的虚伪恶心,楚君逸现在还在屋中躺着,可他们进来之后却只顾着说他不合规矩,对于楚君逸的情况连问都没问。 一家人?!谁和他们是一家人?!这种恶心的家人不要也罢! “我想两位可能是没听明白我的意思。”顾诚之的目光如冰,缓缓说道:“前几日太子殿下曾交给我一份文书,我就将文书放置在正房的小书房中,之后几日我去了太子殿下那里,不曾想……” 楚老太爷和楚大太太的脸色齐齐一变。 “不曾想,等我回来时,却发现文书不见了。”顾诚之勾唇轻笑,“那女人毒害主子,被杖毙无可厚非,不过丢掉的文书却是怎么也找不回来。所以我才要将她们提走,好好的审问一番,搞不好就能知道,是谁,拿走了我的文书。” 楚老太爷和楚大太太的脸色异常难看,顾诚之同太子关系亲近,接手太子的文书实属常事,而是否丢了文书也完全是顾诚之说了算。 他说丢了,就肯定能弄丢一份,到时候太子那边…… “这种事,这种事……”楚老太爷也有些急了,压低声音道:“若是丢了文书于你的面子上也不好看,若是你不满管事的处罚,我亲自盯着!” 顾诚之冷笑不语。 这时,门房有人通报,说是外面来了几个妇人,都是来找顾诚之的。 顾诚之让门房将人放进来。 楚老太爷不明所以,楚大太太想要说话却见楚老太爷并没有开口,公公都没开口,她一个儿媳妇也不好抢着说话。 几个妇人很快便来了,都是二十多岁的妇人,长相普通,身材壮硕,手中还都提着一根棍子,进了院门先是给顾诚之行了个礼,然后便站到了一边。 “这是?”楚大太太不自觉的问道。 顾诚之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贵府的下人眼界太高,我们三房用不起,所以说下人我们会自己找,不劳费心。” 楚大太太瞪大了眼睛,刚想说话却又被打断了。 “既然老太爷决定亲自盯着,那我也就不费事了。”顾诚之转头对站在院门口的管事道:“这些人,都拖到角门去,我也不要她们的命,一人五十棍,打完之后这事抹平。”最后一句是对楚老太爷说的。 楚老太爷略一思索,也点头同意,他挥手让管事下去找人,将地上这些都拖下去。 被捆的下人们早就傻了,直到被拖走后才反应过来他们在说什么,五十棍就足以打死一个人,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惊恐之余便都哭喊起来。 “是老太太派人叫我们离开的!” “求顾三爷开恩!” “大太太救命啊!您是知道的,真的不是我们自作主张要离开的!” “冤枉呀!老太爷,老太爷!求求您救救我们!” 楚老太爷恼怒的吼道:“拖下去,都拖下去!把她们的嘴都给我堵上!” 顾诚之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芍药是楚老太太送过来的,能将三房的下人都调走的除了楚大太太应该就只有楚老太太了。 他不能因为一个丫头就对楚老太太怎么样,但他一点也不介意给她们添点堵。 三房的那些下人无论是否无辜,昨晚都的确没有在院中守着。 何太医说过,若是楚君逸就那样过了一夜,第二天就可以直接收尸了。 只要一想到楚君逸会死,顾诚之的心里就跟被火烧一样,即使将这些下人全部打死也消不了他的怒火。 五十棍看着是多,但由那些婆子下手打却是要不了她们的命,多说养上几个月。 顾诚之嫁到楚家时并没有带丫头,一个是因不习惯,再一个则是因顾二太太身边的丫头几乎都没了。 顾家人做事向来很绝,顾二太太死后,她身边的丫头都被顾老太太以各种理由弄死,最后只剩下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 这个小丫头倒是被顾诚之带走了,但楚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顾诚之便将那个小丫头放到了他名下的庄子里。 三房的下人几乎都是成亲之后给配的,楚君逸身边的人都在前院,而顾诚之的随侍只留了几个在楚家,其余的都放到了府外。 重要的东西都没有带到楚家来,平时那些下人们也不会靠近正房,游学归来能感觉到下人们有些松散,但顾诚之没怎么在意,结果就出了芍药的事,更没想到罚过之后也没起作用。 外面的鬼哭狼嚎作为配乐,顾诚之转头对着一旁的几个妇人说道:“人少,你们的月钱就多。管住你们的嘴也管住你们的腿,做好你们的本职工作,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们。还有一点,不许随便放人进来,有人敢闯,直接打死!” “是!”妇人们的回答铿锵有力。 打发走了楚老太爷和楚大太太,又将那八名大汉送出楚家,顾诚之回到院中就直接进了正房。 即使外面那样闹腾,楚君逸依然没有醒来。 顾诚之叹了口气,坐到了床边,他后悔了,那几天他若是没有出去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伸手摸了摸楚君逸的脸,还是有些凉,不过同昨晚比起来已经好了很多。 院里的下人都换成了自己人,若是他有事出门也能安心一些,这次的事说到底还是因为他的疏忽。 “他们这样欺负你,你不觉得生气吗?”顾诚之摩挲着他的脸颊,语气中,眼神里,都带上些许未曾察觉到的情绪,“这次是我不好,你,会不会怪我?” 何太医来的时候天已擦黑,顾诚之留他用了晚饭,饭后何太医提及了楚君逸的情况。 “昨天我就觉得有点耳熟,今天我去问了一下,楚六爷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何太医端了杯茶,斜靠在椅背上。 “不是第一次?!”顾诚之愕然。 “对,不是第一次。”何太医喝了口茶又道:“大概十年前左右,楚六爷就出现过一次这种情况,当时给他看病的太医回到太医院时曾提起过,所以我才觉得熟悉。全身冰凉抽搐,牙关紧咬,是不是很像。” 顾诚之皱着眉点了下头。 “还有一点,那时候楚家也打死了一个通房,而楚六爷就是从那个通房死后才开始好转的。”何太医补充道。 “什么?!”顾诚之愣了一下连忙问道:“什么通房?!” “听说是楚三老爷的通房,不过这是楚家的事,即使是太医也不是很清楚。”何太医摇了摇头。 顾诚之皱起了眉,他查过楚家的情况,楚三老爷应该没纳过通房和妾室才对,楚家的下人们也从来没有提及过。 何太医接着说:“大概那次之后,一两年的时间,楚六爷又出现过一次这种情况,不过那次很快便恢复了,我今天问的时候有人提过一句。” 顾诚之的眉头皱得更紧。 “情况就这些,晚上差不多就能醒,若是有问题你就自己去问吧,我先走了。”何太医放下了茶杯。 顾诚之将人送走,便回到了卧室。 楚君逸醒来时已经是深夜时分,晕眩的感觉一波一波的袭来,让他胸口发闷,还泛着恶心。 晕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结果一睁眼就又被烛光刺得闭上了眼。 一只温热的手覆上了他的双眼,楚君逸的身体一僵,刚想伸手挥开就听到了一个声音。 “先别睁眼。” 这是顾诚之的声音。 楚君逸的身体慢慢放松,在黑暗中眨了眨眼。 睫毛在手心处轻轻划过,心脏也像是被什么给荡了一下,痒痒的,顾诚之不动声色的将手收回。 楚君逸渐渐适应了屋中的光亮,想要起身却发现全身乏力得厉害。 顾诚之伸手将人扶起,然后问道:“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君逸一愣,随即便想起了那晚的事。 顾诚之见他脸色泛白,心疼之余还是接着问道:“除了被下了药,还发生了什么事?” 楚君逸低头不语。 “君逸,我想知道。”顾诚之握住了楚君逸的手,轻声说道:“我不希望这种情况再发生,所以我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楚君逸的情况不只是药效的原因,肯定还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想要杜绝就要知道原因。 而且顾诚之突然想起了何太医以前说过的话——他的心结。 顾诚之有种预感,或许,他距离他的心结,已经很近了。 楚君逸沉默许久,突然将手抽回,用手撑着床开始向后移动,等到背靠到墙壁时才停了下来。 顾诚之在他抽回手时还有些意外,想要拉住他却发现了他的动作。 静默了片刻,楚君逸突然抬起了头。 顾诚之愣了一下。 楚君逸觉得他像似站到了悬崖之上,往前一步或许会是海阔天空,而后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他该怎么选择呢?! 顾诚之看到了他眼中的决然,他在做着选择,一步生,一步死。 然后他看到楚君逸笑了,那笑容中带着他从未看懂过的情绪。 他看到楚君逸开了口,声音轻柔而坚定。 “你相信,轮回转世吗?” 第56章 前世今生 楚君逸平静的叙述着他的前世,同时也在观察着顾诚之。 他的前世就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无论是家境还是其他,都是中等偏上而已,不拔尖,但也不算很差。 他有着孩子的通性,也有着孩子的烦恼。 “那你前世……是几岁去世的?”顾诚之犹豫再三还是问道。 楚君逸看着他,轻笑着道:“大概十二、十三那样,反正快到中二了。” 顾诚之没有问“中二”是多大,只是为他略微苦涩的笑而感到心疼,伸手握住楚君逸的手,定定的看着他道:“你说的话,我都信。”无论事情有多么的匪夷所思。 楚君逸的笑容挂不住了,眼底也酸涩的厉害。 他知道顾诚之不信这些事,可他相信他的话,这就足够了。 “那你是怎么……”顾诚之不知该怎么问,他想知道楚君逸的死因,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应该没那么容易夭折。 “被人杀死的。”楚君逸淡淡的道。 “什么?!”顾诚之震惊之余下意识的握紧了他的手。 手被握得生疼,但楚君逸却觉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察觉到将人弄疼了,顾诚之连忙松开了手,抓着他的手帮着揉了揉。 “我记得那时是夏天,我玩到很晚才回家,天已经黑透了,可是家里却没有开灯。”楚君逸背靠着墙,任由顾诚之拉着他的手,目光却落到了房梁之上,“我以为爸爸妈妈还没回来,听到卧室有响动便以为是贼。” “你过去了?”顾诚之皱起了眉,他已经知道了爸爸妈妈指的是父母,但楚君逸没有学过武,若是同贼人相遇…… “恩。”楚君逸自嘲的笑了笑,“初生牛犊不怕虎,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不过在卧室里的人不是贼,是我妈妈。” 顾诚之放下了心,随即却又疑惑起来,若是他的妈妈,那楚君逸怎么会被杀害? “屋里有些暗,窗帘也被拉了起来,妈妈背对着我站在床边,开始我还吓了一跳,等认出人后就没有多想,直接就进了屋。”楚君逸顿了一下又道:“卧室的窗户很大,我把窗帘拉开,月光照进了卧室……” 顾诚之的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爸爸死了,床上都是血,妈妈就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把刀,刀上、身上都是血……她抬头看我的时候还在笑,就像平时看到我一样。”楚君逸抬起一只手覆上了双眼,“我吓坏了,站在那里不敢动,其实我应该跑的,可那时我脑袋空白一片,根本想不起来。” “妈妈说爸爸不要我们了,他找到了漂亮姑娘,可妈妈舍不得他离开,所以就打算留住爸爸。”楚君逸只觉得胸口发闷,堵得几乎上不来气,“妈妈说她喜欢爸爸,也喜欢我,想要带着我一起去找爸爸……我想跑,可是……” “妈妈就那样一步一步的走过来,手里提着一把滴血的刀,满面笑容,脸上还挂着几滴血。她伸手摸着我的脸,还说着她有多喜欢我、喜欢爸爸、喜欢这个家……”楚君逸的声音开始发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她的手上沾着血,冰凉冰凉的,我能闻到……” “够了!别说了!”顾诚之是真的听不下去了,伸手将人抱住,轻抚着他的背,安慰道:“别说了,别说了……已经过去了。” 楚君逸闭着双眼,静静的靠在他的怀里。 往事如昨,历历在目,即使十几年过去,他也从未忘记过一丝一毫。 等到心绪平复之后,楚君逸再次开口:“等我再睁眼时,就已经是父亲的儿子,楚家的六少爷。” “别说了。”顾诚之将人往怀中摁了摁,低声说道。 “可是我想要告诉你。”楚君逸挣了一下,想起他的力气不足以推开顾诚之,也就不再动作,只是闷声说道:“我一直都想告诉你的……我不想再一个人……背负这些。” 顾诚之的心里闷痛不已,可他又不忍心拂了楚君逸的意,将人抱紧几分才道:“那你说吧。” 楚君逸觉得鼻子有些发酸,想哭又想笑,“大概是我投胎时忘了喝上一碗孟婆汤,所以才会记得前世的事。父亲母亲对我一直很好,但我很害怕,不只是怕这个世界……” “刚出生时身边都是丫头婆子,她们碰我的时候总会让我想起……”楚君逸咬了咬唇,“那时候我哭闹不休,也吃不进奶,母亲的月子没有坐好,落下了病根。” “之后几年好了很多,但我对他们放不开,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特别不是个东西,他们对我那么好,可我……”楚君逸很愧疚,“我五岁那年,祖母以三房子嗣太少为由,给父亲指了个通房过来……” “我怕血,也怕女人,尤其是夜里轻声细语或是厉声说话的女人,现在倒是好了很多,白天看到没有事,但是晚上……可我最恐惧的却是妾室。”楚君逸苦笑道:“妈妈是因为那个不知存不存在的女人而……我怕,我是真的怕了。” 顾诚之抿了抿唇,轻轻抚上他的背。 “这里同我前世的世界不同,有通房妾室很正常,但我受不了……”楚君逸的声音低了下去,“那时候我的身体就像不受控制一样……父亲母亲吓坏了,太医来了也没有用。父亲去寺里求了一卦,说是我天生就与妾侍通房相克,若是接触,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父亲回来之后要将人打发走,祖母拦着不让……反正最后是祖父发了话。”楚君逸将中间发生的事情都跳过,直接说了结果,“祖母心里不舒服,后来又塞了个通房过来,父亲直接跪到祖父面前,这才将人处理掉。” 说到这时,楚君逸突然不再开口,等了半晌才道:“母亲的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再被我这么一闹……母亲过世之后,父亲的身体也不行了。我知道,他的心跟着母亲走了,每次他背着我思念母亲,我都特别的恨自己。再后来,父亲也过世了……” “若是没有我,他们或许就不会死。”楚君逸的神情木然,“若是我能在出生时让母亲好好的坐月子,之后几年让他们少操心,祖母塞通房就让父亲直接拒了而不是……或许他们还能活上很久。” “这不是你的错。”顾诚之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想要安慰又觉得说什么都略显单薄。 “顾诚之。”楚君逸叹了口气,“咱们摸着良心说话。” “父亲母亲是不会怪你的。”顾诚之摸了摸他的头。 “我知道。”楚君逸闷声道:“母亲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希望我能放宽心,父亲临终前则是让我好好的活着……他们什么都知道,却从没说过。” 顾诚之将人摁在怀里,下巴放到了他的头上,“我陪着你,所以你要好好活着。” 楚君逸闻言一愣,眼泪不受控制的决堤而下。 衣服渐渐被打湿,顾诚之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发生变化,但他却无暇顾及。 哭过之后,楚君逸擦了擦眼泪,等到情绪稍微平复才低声说道:“抱歉,很久没哭过了。” 自从楚三老爷过世之后,他便再也没哭过,本以为不会再哭,没想到…… “能哭出来很好。”能在他面前哭,也是因为信任他,顾诚之有些心疼,又有些欣慰。 “顾诚之。”楚君逸唤了一声。 顾诚之没有说话,只是抚了抚他的头。 “若是祖母在想塞人,就想办法推了吧,怎么拒绝都可以。”楚君逸感觉很累,闭上双眼轻声道。 “老太太还会塞人?!”顾诚之蹙眉问道。 楚君逸冷笑道:“会,祖母从来不信这些。我们院里没有妾室,连通房都没有,祖母看着自然不顺眼,一次不行就会来第二次,第二次不行就会来第三次。” 顾诚之的脸也沉了下来,但还是说道:“放心吧,老太太的手伸不进来的。” “恩……”楚君逸含糊的应了一句。 顾诚之将人放到床上,脱了外衣也躺到了他的身边。 “睡吧。”顾诚之摸了摸他的脸,轻声说道。 次日,楚君逸醒来之后,看到顾诚之时先是一愣,随后却是笑了。 顾诚之能看出他的笑容中带着从未有过的亲近,心底涌现的喜悦也让他弯了眉眼。 何太医又来过两次,确定了楚君逸的身体并无大碍之后便问起的那天的事。 作为医者,何太医对于这种稀奇病例有着高于一般的好奇和热情。 但楚君逸怎么可能会告诉何太医,他会跟顾诚之说是因为信任他,可他没打算去当科研材料。 顾诚之更是干脆,直接同何太医说不知道,任由何太医怎样询问都是一个回答:不知道。 何太医瞪着眼睛,冷哼着离开。 楚君逸有些心虚道:“何太医是不是生气了?” “气不了两天就没事了。”顾诚之不甚在意。 比起何太医的负气离去,顾诚之更加关心楚君逸的身体。 养了几个月才养胖了那么一点,结果就那么几天便尖了下巴。 顾诚之自责的同时又觉得便宜了芍药,可芍药不死,楚君逸也不会这么快便好起来。 之后的日子就开始少量多餐的进补,顾诚之立志于将人养胖些。 就在顾诚之刚刚发觉投食喂食也是一件有趣事时,楚老太太突然传话过来,说是要见他。 顾诚之在心里寻思了一下,脸就冷了下来。 何太医那日将楚君逸的情况说得严重了些,最近一段时间也都没有出过院子,院中的下人都换成了他的人,自然不会往外面传消息。 若说楚老太太会想见他的原因,多半就是楚君逸说的那样,还想要往他们院中塞人。 顾诚之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到想看看,这次又打算要做什么?! 到了楚老太太的院子,进到正房后发现人还挺全。 楚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下头四位太太、四位奶奶都在,不过看样子却不像是特意在等他。 顾诚之站定之后挨着个的行了礼,他不喜欢楚家人,却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楚老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指了下头的一张椅子让他坐下,然后才问道:“你院中的下人都换了?” “是。”顾诚之的语气淡淡。 “那你房中现在都留谁在侍候?”楚老太太皱眉问道。 “正房不留人。”顾诚之本就不喜有外人留在房中,而在知道了楚君逸的事后就更是不会让人随意进屋。 “那怎么行?!”楚老太太的声音有些严厉,“我知道你从外面找了几个下人,但是屋里不留人却是不行的。小六需要人照顾,你还要读书,怎么可以不多备些人呢!” 顾诚之的目光慢慢变冷。 楚老太太见他不为所动,心下不喜,便又训斥了几句。 楚大太太一脸和事老的插了几句。 可顾诚之就是不接话,楚老太太蹙眉冷哼,然后叫过来一个丫头,“这是茉莉,你带回去吧,就是当个丫头,别说我又给你们送通房。” “奴婢茉莉,见过三爷。”茉莉盈盈一拜,声音娇嫩得可以掐出水来。 顾诚之的目光冰冷,不接受也不拒绝。 盯着茉莉看了一会儿,将人看得开始冒虚汗时,顾诚之突然笑了。 第57章 杀鸡儆猴 “只是丫头?”顾诚之的神情语气都很平静,只有望到眼底深处才能看到压抑着的愤怒。 茉莉的心不自觉的跳了一下,低头应道:“自然是丫头。” 楚家子嗣单薄,成亲的四位爷屋里人都不少,可生下来的孩子一共才两个。 除了楚大奶奶生下的大少爷以外,就只剩下楚二爷屋里的孙姨娘生下的二少爷。 这些年楚老太太为了楚家的子嗣也是操碎了心,身边带着的丫头几乎都给家里的爷们当了通房,可就这样也没见有孩子生下来。 原本茉莉以为自己也会去做通房,不曾想楚老太太竟然让她去三房。 也不是说三房不好,楚君逸在不得宠那也是楚家的嫡系,有这个“嫡”字就要比庶出的好,而且三房现在没有通房没有妾室,若是她能站住脚,后来的什么人也越不过她去。 可之前送去的芍药被楚老太爷下令打死,这让茉莉有些心惊。 尤其是在楚君逸醒来的第二天,下人之间便流传出了楚君逸与妾室相克的说法,还列举出了十几年前的事情作为佐证。 茉莉是想当姨娘,哪怕是做通房也比拉出去配小子要好。 在楚老太太身边时,她们这些丫头的待遇比普通人家的姑娘都好,可谁能保证她们能选到一个好的丈夫,若是嫁错了人那这辈子就完了。 相比之下还是给爷们做姨娘是最好的出路,但芍药现在尸骨未寒,茉莉也不敢冒出头去。 在听到顾诚之这样问她时,茉莉的心却又活了起来。 楚大太太笑着接道:“现在做丫头就好。”至于以后是做丫头还是做姨娘就要看茉莉的手段够不够高明,能不能拢得住男人。 顾诚之淡淡的看了楚大太太一眼,然后转头接着问茉莉,“只想做丫头,不想做姨娘?” 茉莉的呼吸一窒,心跳飞快的跳动,怎么可能不想,但这话却不能说出来,“奴婢听主子的话。” 顾诚之心中冷笑,双眸深沉幽暗,“那正好,我的随侍现在还未娶妻,到省得我去安排人了。” 如同盛开的花朵瞬间凋零,茉莉脸上淡淡的红晕刹那间便褪了个干净,抬起头满眼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老太太既然想给,那我便却之不恭了。”顾诚之轻笑道。 “这丫头是给小六的!”楚老太太气急。 顾诚之的神情未动,只是收敛了笑容,“原来在老太太心里我算不得三房的人。” 楚老太太被噎了一下,她是没把顾诚之当成楚家人,可这种话不能说。 见此情景,楚大太太连忙解围道:“老太太不是这个意思,你看,这丫头是送去侍候你们的,可你随手就配了小子不是在辜负老太太的心意吗?!”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楚老太太见儿媳妇将台阶铺好,立马顺势下来,还理直气壮道:“长辈送的东西怎么可以随手送人!” 顾诚之看着楚老太太送的“东西”却不接话。 楚大太太琢磨了一下他刚才的话,难不成顾诚之是看上了这丫头,想要带回去做通房?! 想想也是,顾诚之嫁到楚家也有一年多了,快二十岁的人了现在却还没有孩子,搞不好也是心急了些。 反正茉莉是要送进三房去的,不管是给他们两个谁睡都一样。 这样想着,楚大太太的笑容又和蔼了几分,“既然将这丫头给了你们三房,那自然是你们说了算。” 顾诚之又瞥了楚大太太一眼。 见顾诚之的脸上没什么情绪,楚大太太便以为他还在为刚才的事情不高兴,抿嘴轻笑道:“不过是个丫头,顾三爷若是想要便直接开口就好,老太太一向心疼小辈。” 顾诚之没有接话,只是看向茉莉,淡淡的道:“你怎么说?” 情形逆转太快,茉莉尚未回过神来,等她想明白了楚大太太话中的含义,惊喜之色溢于言表,跪到地上娇声说道:“一切全凭顾三爷做主。” 顾诚之冷哼一声。 楚大太太只当他是抹不开面子,十分善解人意道:“既然如此,那便摆两桌酒席,也好热闹热闹。” 茉莉见顾诚之仍然没有开口的意思,忍着羞意接口道:“奴婢定会好好侍候顾三爷……和六爷。” “也就是说你想当姨娘?”顾诚之微眯起双眸,话锋一转,“你可知他与妾室相克?” 茉莉自然明白他说的是谁,可是从古至今只有克妻克夫一说,与妾室相克怎么看都是胡说八道。 能做姨娘总好过接着做丫头,茉莉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下说道:“六爷吉人自有天相,奴婢定会小心谨慎,绝不会做出伤到六爷的事来。” “很好!”顾诚之的嘴角渐渐勾起,眼中寒光大盛。 就在屋中众人以为此事已经圆满之时,顾诚之突然伸手掐住了茉莉的脖子。 一屋子的女人看着茉莉的脸由粉变白,由白变红,最后变成了青紫色。 顾诚之轻笑着将茉莉的脸转向那些面色发白的女人们,好让她们看得更清楚一点。 “你,你,你……”楚老太太捂着胸口,一个“你”字重复了好几遍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老太太说是送个丫头,可惜这丫头心太大,明知与主子相克,竟然还想要进门。”顾诚之冷笑着缓缓道来:“意图谋害主子,迷惑老太太,陷老太太于不仁不慈之地,这等不忠不义的东西,还有什么活着的价值。” 这话说完,顾诚之手上一个用力,硬生生将茉莉的脖子给掐断了。 屋里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我知老太太是被这丫头给蒙蔽了。”顾诚之将手收回,掏出一块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抬头笑道:“所以说,不用客气。” 茉莉倒在地上,脑袋与身子形成了一个奇异的弧度,脸朝向她们,眼睛瞪得老大,整张脸青紫青紫的,神情满是惊恐,她就这样死不瞑目的看着她们。 别说是这些养尊处优的太太和奶奶,就连一旁站着的丫头婆子都快要吓晕了,可是顾诚之还是面带微笑的看着她们,这让她们连晕都不敢晕,生怕做了第二个茉莉。 顾诚之早已烦透了楚家人,先前的小打小闹他都懒得理会,可芍药的事情是真的触到了他的底线。 但芍药死了,三房院里的下人也都处理了,若是在追究那就是他得理不饶人。 既然楚君逸说楚老太太还会折腾,那他就等着。 这段日子除了在私底下传那些事以外,还有就是楚君逸至今卧床不起,楚老太太抓不到楚君逸,那就只能将矛头对准他。 人是要杀的,但也要杀得理直气壮。 也亏得楚大太太一直在搭话,不然顾诚之还真没那个耐心同茉莉胡扯。 楚老太太“你你你”了半天,总算憋出一句完整的话,“你怎么敢?!” 高门大户的女眷们自诩宽厚仁慈,即使是打罚下人也很少会要人命,多说是打了板子扔到庄子上,是死是活便听天由命。 她们不会去看着行刑,更没有见过这样的死人,现在看到一个丫头在她们眼前活生生的被人掐死,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 个个脸色青白的僵着身子,看样子一点也不比地上的茉莉好。 就连楚大太太都僵着不敢动,可楚老太太心里恨极了,对这事的承受能力竟然比儿媳孙媳还要好,当下拍着桌子怒吼道:“我的丫头你竟然也敢动!你,你这个……你这是不孝!” “看老太太说的,这丫头想要谋害主子,死不足惜。”顾诚之的笑容未变,眸色又加深几分,就连声音也低沉了下来,“君逸是我的人,谁想要他死,我就要谁的命!” 楚老太太哆嗦了一下,只觉得一股冰寒之意袭来。 这句话她曾经听过,她最有出息的儿子,也是最不听话的儿子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他跪在楚老太爷面前,态度异常坚决,几近忤逆的逼着楚老太爷处理掉了她送的妾室。 那是她的儿子,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结果却为了一个女人和他们的儿子便忤逆她这个母亲。 楚老太太心里都快恨出血来,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还会有人说出同样的话。 这一口气没上来便晕厥了过去。 顾诚之不动,其余人也都不敢动。 直到这时,她们才记起顾诚之是个将军,上过战场杀过人,他不是文弱的书生。 以前或许是为了各种原因而在忍耐,可现在他不打算再忍了,露出的凶猛爪牙足以撕裂任何挡在他面前的人或事。 顾诚之没有多余的举动,但他单单是坐在那里,就让她们犹如置身血腥刑场,而刽子手正在一眼一眼的看着她们。 楚老太太晕厥时,一个丫头惊呼了一声,但在顾诚之平静的目光下却又戛然而止。 “愣着做什么,还不去看看老太太的情况。”顾诚之见无人敢动,笑着说道。 得了吩咐,丫头婆子连忙围住楚老太太,生怕出点什么事。 “去请太医。”顾诚之对一旁的丫头说道:“顺便去我的院子叫两个人过来。” 丫头一听到顾诚之说话,腿都快软了,连滚带爬的出了院子。 因为顾诚之没有离开的意思,屋里的丫头婆子也不敢动作,只得让楚老太太躺在罗汉床上,随后又站到了一旁。 而几位太太和奶奶也开始手足无措,开始是被吓得手脚发冷,可等到缓过劲来又被顾诚之的气势给镇压住了。 他的神情并不可怕,但他看向她们时,却像是在说:敢动、敢说话、敢离开,地上那个就是你们的下场。 见她们一副鹌鹑的样子,顾诚之的脸上也挂起了冷笑。 那些对付女人的手段他从没当回事,结果却在这上面栽了跟斗,既然她们想玩,那他就陪她们玩把大的。 太太奶奶们都有些坐不住了,不只是身体上的僵硬,心理上承受的压力也不是一般的大。 尤其是顾诚之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要怂恿她们做下一个茉莉一样。 就在屋中气氛僵持之时,有两个妇人进到院中。 “扔到乱葬岗去,直接烧了。”顾诚之点了点地上的尸体,目光在屋中女眷身上缓缓扫过,“这种背主的东西,挫骨扬灰也是轻的,对吧?” 他的语气轻柔,可说出的话却让人寒毛直竖,牙齿打颤。 茉莉的尸体被带走了,顾诚之也没说让她们离开,只是端起一旁早已冷掉的茶,一口一口的喝着。 他倒要看看,没有他的允许,有谁敢走出去。 事实证明,还真没有不要命的人,直到太医进门,也没有一人敢擅自乱动。 顾诚之起身相迎,同太医一起站到楚老太太身边。 太医见屋中气氛不对,不自觉的看了顾诚之一眼。 顾诚之的神情平静,口中还道:“今有贱婢迷惑老太太,意图谋害主子,老太太太过气愤晕厥过去,还望太医尽快诊治一番。” 见屋中并无人反驳,太医也不多话,诊脉过后便开了方子,说了一下需要注意的地方便离开了。 顾诚之站在屋中,满意的点了点头,太医果然都很识趣。 “老太太被贱婢气到晕厥,你们好生照顾着。”顾诚之的目光扫过屋里的丫头婆子,见她们死命的点头,便又看向了几位太太和奶奶,“若是无事我便先离开了。” 太太奶奶们都僵着身子点了点头,她们巴不得顾诚之赶紧离开。 “若是有事……”顾诚之见她们瞬间便紧张了起来,轻笑着说出下半句话,“你们还可以找我过来。” 看着顾诚之离去的背影,在场众人都松了口气,心里也都是一个想法:最好这辈子都别再看到顾诚之。 出了院子,顾诚之没有回去,而是先去了楚老太爷那里。 将今天的事情简明概要的都说了一遍,以防什么人在这事上捅他一刀。 楚老太爷从不管内院的事,一听到楚老太太又往三房送人,当下便头疼起来。 而且顾诚之说得有理有据,很快就说服了楚老太爷。 楚老太爷的态度在芍药一事上就能看出,他无心插手三房的事,对于楚老太太的自作主张定是不喜。 顾诚之只是稍稍加了把火便抽身离开,他也无心内院,做到这一步就够了。 见到顾诚之面带笑意的回来,楚君逸心下奇怪。 顾诚之去了楚老太太那里他是知道的,楚老太太立志于给他们添堵,能有什么事竟会让他笑着回来。 而且刚才还从院中叫走两个人,他更是想不明白顾诚之都做了什么。 见他好奇,顾诚之也不急于说出,坐到桌旁倒了杯茶,慢慢的喝着。 楚君逸都快憋出内伤了,绕着顾诚之转了两圈没等到他开口。 见人快要急了,顾诚之伸手将他拉至身边坐下,然后便说起了在楚老太太院中的事。 楚君逸听得目瞪口呆,直到顾诚之说完也没回过神来。 “谢谢。”楚君逸回魂后第一句话便是道谢,顾诚之会这样做至少有一半原因是因为他。 顾诚之笑了笑,拍了拍他的头,起身去了书房。 不得不说,顾诚之那日的杀鸡儆猴十分成功。 原本楚家人当他们是空气,现在则是将三房的人都当做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那日在楚老太太正房之中的人,回去之后都病倒了,太医一个人一个人的看,整个楚家都弥漫着药味。 对此,顾诚之一笑置之。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下得很大。 楚君逸缩在火炉旁,时不时的抬头往外面看上一眼。 房门被人推开,顾诚之闪身进来。 “你应该等雪小一点再回来。”楚君逸起身帮他拍着身上的雪,不过是从前头书房走到正房,身上便积了一层雪。 “不碍事。”顾诚之掸了掸袖子,握住了楚君逸的手,然后掏出一张帖子递给他,“看看。” 接过帖子,楚君逸却没有立刻去看,而是拉着顾诚之回到卧室,拿了套衣服递给他。 顾诚之笑着接过,也不避讳,直接换了起来。 楚君逸的脸颊微烫,别开了头,这时才翻开那张帖子。 顾诚之的动作很快,没几下便将衣服换好,站到楚君逸身边,轻声说道:“收拾东西,等到雪停了便走。” “可是……”楚君逸抿了抿唇,“带上我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顾诚之摸了摸他的脸,“帖子上写着的,一起去没关系。” “可是……”楚君逸有些犹豫。 这是太子府的帖子,请顾诚之去郊外的温泉山庄小住几日,晋容几乎每年都会给京中子弟送这帖子,此事也是皇上默许的。 往年楚大爷会去,多说在加上一个楚二爷。 以顾诚之同晋容的关系来说,收到这帖子很正常,可是带着他…… “我是不会将你一个人留在楚家的。”顾诚之的声音轻缓而坚定,“太子那边已经说好了,你跟着我就可以。” 第58章 温泉 直到最后,楚君逸也没有扭过顾诚之,等到雪停了便半推半就的上了车。 那日的事在顾诚之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若是将楚君逸独自留在楚家,再出点什么事……他承担不起这个后果,也不会给楚家人留下一点机会。 楚君逸心里也是明白,可他会犹豫却是因为这帖子请的多是家族中的嫡长一系,或是个人能力较为出众的人。 这两类人他都沾不上边,跟着去只会徒增尴尬。 “别想那么多。”顾诚之伸手将他的披风紧了紧,然后将人揽进怀中,“冷不冷?” “不冷。”楚君逸闷声说道。 一入冬,楚君逸就将棉衣都穿上了,现在马车里面生着炉子,身上穿着棉衣,外面还裹着狐裘披风,被人形暖炉团团包围,一点也不会觉得冷。 “带你去主要是想让你泡泡温泉,对你的身体有好处。”顾诚之揉了揉他的眉心,“至于其他人,不想见就不用见,就是出来聚一聚,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顾诚之知道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可他不放心让楚君逸呆在楚家,带他过来也正好让他泡泡温泉。 至于旁人会怎样想,他并不在意,反正晋容都点头同意让他带人过来,还有谁敢多话。 听他这样说,楚君逸也放下了心,只是安静的窝在他的怀里。 外面冰天雪地,马车走得有些艰难,楚君逸被晃悠得昏昏欲睡,到了温泉山庄时,他还处于迷蒙之中。 车门打开,冷风一股脑儿的灌了进来,瞬间就将人吹得一个激灵。 楚君逸揉了揉眼睛,将披风裹紧,跟着顾诚之下了马车。 “来的可真慢。”张四爷站在不远处,抱着手臂抱怨道:“我都等了好半天了。” 顾诚之瞥了他一眼,拉过楚君逸便往里面走。 张四爷刚想转身,结果就被顾诚之的动作给惊得顿住,直到这两人越过他要往院子里走时才回过了神。 “他?”楚君逸见顾诚之没有搭理张四爷,略有些迟疑。 “别理他,让他自己跟上来。”顾诚之满不在意道。 话音刚落,张四爷便追了过来,怒吼道:“老子在外面等你!你竟然直接走了!” “难不成还要让我们陪你站在那里吹冷风?!”顾诚之反问道。 张四爷冷哼一声,与他们并肩同行,只是目光时不时的扫过他们的手,眉宇间浮现出一丝担忧之色。 这个时候会来的多是关系比较好的一批人,正院的大厅要等到晋容到了才会开,现在他们都聚在另一间院子中。 楚君逸跟在顾诚之的身边,同他的朋友见了礼,然后便被带到了周遭的一处院子。 这节院子不算大,进了正房后,楚君逸才算松了口气。 那些人对他的态度还算友好,但他是真的不习惯人多的地方。 顾诚之拨弄了一下屋里的炉子,顺便说了一下这里的情况。 温泉山庄现在算是晋容的私产,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同皇上说一声,然后发出帖子邀请一些人来到这里小聚几日。 山庄中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温泉池子,最好的几个要等到晋容到了才会解禁,而其他的一些则是随意取用。 和晋容关系比较好的一些人会提前过来,就像张四爷那种;而关系远一些的则会迟上一些,比如楚大爷。 往年晋容还会邀请其他几位皇子,至于来不来那就两说了,不过晋容肯定是要最后才会到。 倒是晋律,多半今晚或是明早就会过来。 “太子到的那天你出来露个面,之后你不想出来就可以不用出来。我给你找个池子,你没事就去泡一泡,不过别泡的太久,会头晕的。”顾诚之提着水壶放到了炉子上,在烧水的功夫便做到了楚君逸的身边。 “好。”楚君逸笑着应道。 “这节院子是我离京前分给我的,项大爷和张四爷他们的院子就在附近,晋律的院子距离太子会近一些,旁边连着的是其他几位皇子的院子。”顾诚之拉过楚君逸的手,握在手中帮他暖着,“我记得这附近有两个池子,不算大,等下带你去看看。” 楚君逸笑着点头。 最近的池子距离他们大概有百十来米,池子旁建了一间小屋,留着更衣休息用的,周围都被围了起来,算是半露天的温泉。 池子不算大,却也足够楚君逸用的。 在这里度过的第一晚,顾诚之一直陪着楚君逸,两人泡过了温泉便直接回了院子。 “你真的不过去吗?”楚君逸本想自己呆着,让顾诚之和他的朋友去喝酒,但顾诚之没有同意。 “我明天过去。”顾诚之主要是怕他不习惯,若是去喝酒,估计要到半夜才能回来。 见他这样说,楚君逸也不再纠结,他的身子早就被温泉给泡软了,若不是顾诚之在一旁看着,搞不好他能直接睡在池子里。 现在裹着温暖厚实的被子,旁边躺着他最信任的人,没过几分钟,楚君逸便进入了黑甜梦乡。 次日清晨,顾诚之起来时,楚君逸还想要懒床。 将人弄醒后,楚君逸便一直瘪着嘴,满脸的不高兴。 顾诚之只觉得好笑,陪着他吃了早饭才出了门。 见他离开了,楚君逸休息了半晌就又趴回到床上,结果却怎样也睡不着。 在床上哼唧了一阵,才不甘不愿的爬了起来。 到了下午,楚君逸见也没什么事便又去了温泉池子。 泡到全身酥软时,却听到外面有声音,楚君逸趴到了池边,想要看看过来的是谁。 一旁的门被推开,一个人悠然自得的走了进来,楚君逸的表情僵住了。 “原来你在这里呀,我还当这里没有人呢。”晋律笑着走过来,但脸上却一点惊讶之色也没有。 信你才有鬼!楚君逸心里想着,起身行了一礼,口中说道:“见过世子。” 见晋律没什么反应,后退几步便又潜到了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在水面之上。 “别紧张,我就是过来泡泡温泉。”晋律一点也不客气,到了池边便直接下了水。 楚君逸只觉得嘴里发苦,他的衣服放在了旁边的屋子里,池边只留了一件外衣,留着出浴时披着。 但那件衣服现在就在晋律的旁边,池子周围也就那一个地方比较好上岸,结果还被晋律给堵住了…… “你怎么没跟着顾诚之一起去喝酒,竟然跑到这里来泡温泉?”晋律笑眯眯的问道。 楚君逸真是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跟那些人不熟的好吧,“我的酒量不好……” “酒量是可以练的。”晋律抬手擦了擦嘴角,“要不要我陪你练?” “……”楚君逸呆了一瞬,沉声道:“多谢世子好意,不过不用了。” 晋律见他拒绝也不恼,依然是满脸笑意的看着他。 楚君逸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问道:“世子找我所为何事?” 若说晋律是随便挑了个池子,楚君逸是打死也不信。 论起能在京中横着走的,晋律绝对算是头一号人物,即便是皇子也没有他来的嚣张。 晋容是储君,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他,而且他至今未有子嗣,更是要谨言慎行,不做一点会损坏名声之事,也不会留下一点把柄。 其余的皇子想要在皇上面前留下好印象,自然也是亲近随和的评价居多。 作为皇上的亲侄子,晋律和简亲王都是铁杆保皇党,而且晋律同太子堂哥的关系也很好,只要他不脑抽脑残的跑去造反,天大的事也都是小事。 朝中的御史言官月月参他,也不见皇上动手罚过不是。 肆意妄为,说的就是这种人,晋律是真的将这四个字融会贯通的执行着。 楚君逸能感觉到晋律对他没有恶意,同样的也没有善意。 他总觉得晋律看着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件东西,一件很奇怪并且引起他注意的东西。 楚君逸被这种目光注视的头皮发麻,晋律看着他的目光根本就不像是在看人,或许能被他当做人来看待的就只有那些他认同的人。 “你跟顾诚之……”晋律眯起双眼,声音也轻柔了许多,“同房了吗?” 楚君逸的寒毛直竖,这话是什么意思呀?! “看来是没有。”晋律观察着楚君逸的脸色,轻笑着道:“要不要我教你?” 楚君逸死命摇头。 “真可惜。”晋律惋惜道。 楚君逸都被晋律的态度弄蒙了,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你跟顾诚之的关系看起来挺不错的。”晋律看着他五颜六色的脸,轻笑着道。 楚君逸突然一个激灵,晋律提到两次顾诚之,那他过来多半也是因为顾诚之才对,他这是…… 这次就连晋律也没看懂楚君逸脸上复杂的表情代表了什么,但这并不影响他要说的话,“看他那副德行多半是春心荡漾了,你们俩一张床上睡了那么久就没睡出点什么事来?” 楚君逸呆了呆,随后整张脸飞快的红了起来,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在水汽萦绕之下,竟也带上了些许勾人的味道。 晋律“啧啧”了两声,舔了舔唇道:“别说,还真有几分姿色,顾诚之能看上你也是正常。” 楚君逸咬了咬唇,十分想去撞墙。 “我觉得顾诚之挺喜欢你的,那你呢?喜不喜欢他?”晋律的目光在楚君逸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又往水下看了几眼。 楚君逸闻言心跳加快,而晋律的目光看得他全身不自在,不自觉的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石壁才停了下来。 “别退了,看不到的。”晋律抱着手臂,笑眯眯道:“你也不用担心,我再不是个东西也不会对朋友的心上人下手。” 而且他有种直觉,若是他敢碰楚君逸,顾诚之真能跟他拼命。 温泉泡得久了会开始头晕,楚君逸刚才还想要出去,结果晋律就进来了,泡到了现在,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偏偏还要打起精神防备着晋律。 那句“心上人”传进了楚君逸的耳中,分辨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想要反驳却发现说不出口,脑袋晕乎乎的,脸越发红了。 “那你呢?你对顾诚之是怎么想的?”晋律的声音轻缓柔和,像似回荡在空中的迷离之音。 脑袋里跟被灌了一桶浆糊一般,晋律的话虽然入了楚君逸的耳,可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来思考辨别。 晋律一见他这般模样,也知道是泡得久了,估计在泡一会儿就该栽进池子里,晋律撇了撇嘴,准备当把好人将他弄出池子去。 在晋律靠近时,楚君逸还没有察觉,但有人碰到他在没感觉就真是死人了,想要挥开抓着他的手,结果一个仰头,脑袋就撞到了身后的石壁上。 楚君逸:“呜……好疼……” 晋律:“……这蠢的。” 就在晋律要将人拉上岸时,旁边的门被人用力推开,发出一声巨响。 晋律扭头看去。 只见顾诚之面若冰霜,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声音跟数九寒天的寒风一样冰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一句话:“你对他做了什么?!” 晋律被问得一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楚君逸,随后连忙松手,后退了几步,解释道:“我什么也没做,就是看他快晕了打算把人弄上去。” 顾诚之寒着一张脸,将楚君逸拉了过来,拿起一旁的衣服将人裹住,却发现他的脸红得不正常,这一口气就堵到了胸口处。 狠狠地瞪了晋律一眼,将楚君逸打横抱起,顾诚之也没再理会晋律,冷哼一声便走了出去。 被无视的晋律摸了摸下巴,喃喃念道:“这算是重色轻友了吧?” 回了房,顾诚之将人放到一旁的榻上,取过一条大的巾布,解了楚君逸身上裹着的衣服和披风,就开始帮他擦拭起来。 楚君逸本来是有些晕,可在外面走了一路,多少还是清醒了些,但是被顾诚之这样又擦又揉,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顾诚之也没管楚君逸会怎样想,他的心里烧起了一股无名之火,冷着脸将人擦干净,然后就把楚君逸塞进了被子里。 这次楚君逸可不只是脸红了,整个身子都红透了,全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光溜溜的裹在被子里真是说不出的难为情。 “晋律都对你做了什么?!”顾诚之冷声道。 “……他没做什么。”楚君逸已经没胆子抬头看他,脑袋里面乱糟糟的,晋律说过的话不停的在耳边回旋。 顾诚之只觉得心肝脾肺都被气得生疼,没做什么他的脸能红成这样?! 伸手捏住了楚君逸的下巴,将他的脸转了过来,看着楚君逸满是红霞的脸和那水润勾人的眼睛,顾诚之恨得牙痒痒。 楚君逸的心跳飞快,拍开了顾诚之的手,直接抱住了他的腰,闷声说道:“你别问了,他真的没做什么。” 顾诚之将人接住,碰触到了他的后背,连忙拉过被子将人裹住,听到他的话时咬了咬牙,心里却在想着:不问就不问,明天找晋律单挑去! 之后两天,顾诚之跟晋律切磋了很多次,到最后晋律几乎是绕着顾诚之走。 晋容到达山庄那日办了一场晚宴,楚君逸也有出席,晋容只是看了他两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与晋容一同前来的还有四位皇子,皇上的五个儿子都来齐了。 等到晚宴过后,楚君逸又恢复了死宅的状态。 不过在那次之后,顾诚之不许他在独自去温泉,楚君逸无语之余也没有反驳,他的心已经被晋律的话弄乱了。 晋容在山庄呆了没两天,京中突然来了人。 楚君逸见有人出了院子往外走,便也跟了上去。 刚过了一个转角,前面却出现了兵器碰撞的声音,楚君逸心下一惊,连忙快走了几步。 那声音是从前面的院子传出的,那也是晋容的院子。 在看到院子中的情形之时,楚君逸的脸色巨变,眼中也只能映出一个人的身影。 第59章 挑明 顾诚之手握一柄腰刀,将晋容护在身后,十几个侍卫打扮的人将两人团团围住。 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很多具尸体,有晋容身边的太监,也有穿着侍卫衣服的人。 鲜血渐渐的染红了地面,白色的雪地上像似开出了妖艳的花朵,斑斑点点的红色点缀其中。 突然,那十几个人动了,十几把刀从不同方向砍了过来。 顾诚之冷哼一声,往右边一闪,抬脚便踹飞了一人,随后将晋容往那处缺口一推,侧身迎上那十几把刀。 双方拿着同样的兵器,但威力却大不相同。 顾诚之的武器并没有随身带着,在那些人发起攻击之时,他便随手夺下了一把刀,顺便还将这把刀原本的主人给一刀劈死。 即使现在对上那些人的围攻,顾诚之的脸色也丝毫未变,那把刀在他手中泛起了道道银光,很快就有两个人扑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借此时机,晋容蹲了下来,从地上倒着的死人手中抽出了一把刀,他虽武艺一般,若有意外,却也能抵挡片刻。 顾诚之的刀法又急又快,只那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又有三人倒地不起。 那些人已经明白他们无法杀死顾诚之,但他们的目标不是他。 为首的那人发出几声短促的呼声,其余人的动作微顿,随后便分出三人往晋容的方向扑去,剩下的人则是负责围堵拦截,势必要将人拦住。 顾诚之在那人发出呼声之时便猜到了他们要怎样做,在他们动作停顿的那一瞬间,脚下一转,又护到了晋容身前。 最先冲过来的是准备袭击晋容的三人,顾诚之在十几人合力的攻击之下都能自如游走,那就更不用说只有三个人了。 顾诚之上前一步,手中刀刃向右边劈去,右侧之人躲闪不及,半条胳膊几乎都被砍了下来。 另外两人见此情景,都是一跃而起挥刀劈去。 顾诚之不躲不闪,借着刚才挥刀之力,一个上挑,就将右侧之人的脖子给割断了。 身后寒风乍起,顾诚之脚下一转,腰腿同时用力,长臂挥舞着腰刀,划过一个几近完美的半圆,直接同那两把刀相撞。 竖直劈砍的力道哪里及得上顾诚之的蓄力一击,而且他攻击的地方乃是刀柄上三寸的位置,直接就将那两把刀震飞出去。 没有武器的两人就好比失去了爪牙的猛虎,或许在顾诚之的心里,他们多说只能算是一头幼兽。 直至现在,那群人已经不足十人,他们对视一眼,决定放手一搏。 顾诚之的神情越发冷凝,那些人已经存了必死之心,但他还要保护晋容,只能更加谨慎才行。 就在此时,张四爷从院外飞身站到一旁的围墙之上,手中握着一把宝剑,剑身寒光乍现,见到院中情景,脸色瞬间便沉了下来,脚下一跺,整个人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射向那些人。 顾诚之见到他时,心下也是一喜,同张四爷一起,像是收割麦子一般掠夺着那些人的生命。 手握宝剑,杀人如割菜的张四爷一点也看不出往常的风流气度,他的神情冰冷,那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中寒气逼人,周身都弥漫着浓重的杀气。 而顾诚之却像是地狱修罗重返人间,杀伐之气与血腥之气环绕四周,将他整个人都晕染成了血红之色。 “留活口。”晋容站在一旁突然说道。 顾诚之手下一顿,原本将要吻上为首那人脖子的刀刃一转便换成了刀背,一击便将那人拍晕了。 至此,除了为首之人被俘,其余行刺之人尽数伏诛。 而顾诚之与张四爷也收手树立一旁。 楚君逸跑到院门处时,正是那两人飞身劈砍顾诚之之时。 那一瞬间,楚君逸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跳动。 而当顾诚之震飞了他们手握着的刀,将两人斩于刀下,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顾诚之一身,但他却毫不在意,继续收割着那些人的生命。 看到浴血奋战的顾诚之时,楚君逸的眼前阵阵发黑,头晕目眩、恶心心悸的感觉席卷全身,四肢厥冷,脸色白得吓人,贴身穿着的里衣也被冷汗浸透。 楚君逸扶着墙壁,勉强稳住身体,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顾诚之,生怕看漏了一丝一毫。 红色,满目都是血红的颜色,可楚君逸心中的担忧却压过了生理和心理上的不适。 当一切结束之时,张四爷不自觉的扯了扯袖子,他的身上倒是没有溅上血迹,就是袖子上蹭上了一些。 偏头瞧见了顾诚之的模样,张四爷抽了抽嘴角,都快成血人了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浴血奋战这种事对于顾诚之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边关打仗之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经历去注重自己的仪容仪表。 一身衣服穿上几天,白衣服染上血就当成红衣服穿,等到血液干透变黑就当成黑衣服穿,这些对于顾诚之来说都如同家常便饭一般。 而且比起衣服的颜色,顾诚之更想知道这些人都是谁派来的。 晋容也同顾诚之想到了一处。 就像捕快总是最后一个才会到,太子的卫队同样慢了不止半拍。 侍卫们跪到晋容的面前,低着头等待晋容发落,地上陈列着的尸体已经足以说明刚才战斗的激烈,若不是有顾诚之和张四爷护驾,晋容只要出了一点事,他们这些人的脑袋便都要搬家了。 晋容沉着脸,指挥着侍卫将为首的刺客带下去,严加看管起来。 突然,顾诚之与张四爷的脸色骤然一变。 顾诚之冲到了晋容身前,手中腰刀连挥两下,“叮叮叮”三声轻响,三支短箭型的暗器同腰刀擦出了细小的火花,随后便跌落在地。 而张四爷则是一个箭步来到为首的刺客身前,宝剑挥动,同样将暗器击落。 但为首的刺客突然睁开了眼,口中还发出了一声嚎叫,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至脸上,身体紧跟着抽搐了两下,脑袋一歪便断了气。 张四爷的目光一冷,寒冰利刃一般的目光射向一个方向。 “我去。”顾诚之飞身掠去,身后只留下一道残影。 张四爷强忍着怒火,蹲下去看那刺客的情况。 那三支暗器被他击落,但刺客的脖子上还插着一根细若牛毛的银针,张四爷刚才并没有注意到,可现在见到却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若是偷袭之人用这银针对付晋容…… 晋容在旁也是心惊,当机立断的进到屋中,四周有墙壁阻拦,只要守好门窗即可。 张四爷让人将地上的尸体都带下去,自己则是扫视着四周,刚才事态紧急,他也没有过多关注周围的情况,可随后便发现了远处的小门那里站着一个人。 等到他走近一看,却见是楚君逸。 “怎么是你?”张四爷蹙眉问道,随即便又发现了他的脸色不对,“你没事吧?” 楚君逸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张四爷说的话他反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张了张口却发现嗓子干得厉害,最后只得摇了摇头。 “用不用给你找个太医看一下?”张四爷见他的脸色实在是难看,不管是看在祝宁的面子上,还是看在顾诚之的面子上,他都不想让楚君逸出事。 楚君逸接着摇头,深吸了两口气才道:“不用,我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缓一缓就好了。” 干涩沙哑的声音听得张四爷眉头紧皱,他也不多话,直接将楚君逸架着走,直到回了顾诚之的院中才将人放下。 楚君逸倒是想要挣脱,可他现在乏力得厉害,手脚都软的不行,能够站着都是靠那一口气强撑着,对于张四爷的举动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将人送到了屋前,张四爷开口道:“等下我会叫个太医过来,老三今晚能不能回来也不好说,你别让他担心。” 想要反驳的话刚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楚君逸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拖后腿。 见他点头同意,张四爷转身准备离开。 “我真没什么事,你也别跟他说。”楚君逸推开了门,一只脚刚踏进屋时,突然扭头说了一句。 张四爷的脚步一顿,应了一声便径直离开。 楚君逸目送着他出了院子,这才将另一只脚给收了回来。 房门关上之后,强撑着的那一口气也散了,微一转身,整个人便直接软倒在地。 这一下差点将心肝脾肺都翻了个个儿,楚君逸趴在地上干呕了两下,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用手撑起了身子,可头晕目眩、心悸乏力的感觉却一点也没有消退。 顾诚之全身是血的样子不停的在他脑中回旋,即使他知道那些血不是顾诚之的,也没有感到一丝安心。 楚君逸爬不起来,用手撑了两下才背靠到房门坐着。 他的手脚一直在抖,纷乱的思绪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吞没了。 刚才他怕极了,他怕顾诚之会死,也怕他会受伤,这种想法一经出现便犹如跗骨之蛆一般怎样也摆脱不掉。 而那日晋律说过的话也犹如咒言一般响在耳侧,思绪种种都纠葛在了一起。 楚君逸不禁苦笑,他是喜欢顾诚之,很喜欢很喜欢,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喜欢。 不管他做了多少心理建设,告诉过自己多少次,这种感情都没有丝毫减退。 一边贪恋享受着顾诚之对他的好,另一边则是不停的在告诫自己需要克制。 那个人不属于他,那个人早晚会离开。 心脏一抽一抽的疼,楚君逸屈起双腿,将头埋到两膝之间,伸手将自己抱成了一个球。 顾诚之与他不同,他有自己的理想抱负,他的前程远大。 他应该在旁人钦佩赞许的目光下登顶高峰,他应该娶得贤妻,儿女绕膝,尽享天伦之乐。 这些他都明白,可心里却觉得委屈得不行。 眼底又酸又涩,眼泪差点便要流了下来。 炉子渐渐熄灭,屋里的温度开始变冷,楚君逸坐在地上,整个人都被冻得有些麻木,等到手脚缓过劲儿来,却发现身子僵硬得厉害。 跌跌撞撞的来到床榻处坐下,楚君逸疲惫的闭上了眼。 张四爷在回去之后便让侍卫去找太医,顾诚之是怎么对待楚君逸的他心里有数,如果他不知道楚君逸的情况倒还罢了,可他明知情形若是不管不顾,怕是顾诚之会对他心存芥蒂。 想到这里,张四爷忍不住叹了口气。 晋容这边的情况已经得到了控制,行刺之人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而领头的那个又被不知名的偷袭者给灭了口。 这种情况应当回京探明情况,但晋容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 派人回了京,又另外派了一队人马沿途寻找。 那些刺客的装束都是正经的皇家侍卫,很有可能是京中派人过来,结果却在沿途被人尽数歼灭。 而那些刺客都换上了侍卫的衣服,装作无事发生,到达山庄进行行刺。 顾诚之追踪那名偷袭者直至一处悬崖险地,不过是慢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他要抓的人便消失无踪。 周遭树木不多,几乎没有能够藏人的地方,顾诚之看了一圈便将目光转移至一旁的悬崖。 距离悬崖边一丈以内都没有发现脚印,悬崖之下同样也无任何有人走过的迹象。 若说那人是从一丈之外直接跃下悬崖,顾诚之却是不信的,难度太高,即便是他也无法做到跳崖之后还能安然无恙。 那人的身法轻功比那些刺客要好上很多,就连顾诚之刚才也差点将人跟丢,可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那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顾诚之皱眉思索片刻,还是觉得自己漏到了什么,刚准备再行探查一番,却听到不远处有响动声传来。 转身看去,顾诚之与来人异口同声:“怎么是你?!” 被掉包的侍卫尸体被发现时已是下午,来通报的侍卫说完便退了下去。 “老三不是去追刺客了吗?怎么又和那些尸体扯上关系了?”张四爷疑惑道。 “等他们过来就知道了。”晋律靠在一旁懒洋洋道。 等到顾诚之进了院子,晋律率先说道:“我说,你是掉进血池了吗怎么弄得满身都是血?!” 顾诚之瞥了他一眼却没有接话,而是给晋容行了一礼,随后便将他去追偷袭者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那你碰到谁了?”晋律插嘴道。 顾诚之刚想开口,却听到远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了。” 众人的目光一齐投向院门处,随后便看到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汉子走了进来。 “马老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晋律惊诧道。 顾诚之的五师弟,马三爷笑了笑,同晋容行过一礼才道:“刚刚,结果还没到这边就先碰到了老三。” 马三爷随父亲镇守在外,顾诚之回京时他并不在京中,这次是想着借此机会同朋友们聚一聚,与父亲说了一声便独自进京。 原本是想要给他们一个惊喜,结果自己却被惊了一跳,在距离那处悬崖不远的地方发现了很多尸体,衣服都被扒了下来。 就在马三爷疑惑不解之时,远处轻微的响动引起了他的注意,过去一看却发现是顾诚之。 晋容一直在静静的听着,等到马三爷说完之后才点了点头。 直至晚饭过后,京里再次来人,皇上对于刺客行刺太子一事表示异常震怒,已经下令彻查此事,同时又说了一下那队侍卫是来做什么的。 简明概要的一句话:太子妃怀孕了。 晋容先是呆了呆,随后喜悦之色溢于言表,太子妃怀孕了,至少有一半的可能会是儿子,晋容若是有了嫡子,那地位也能更加稳固。 传话的是皇上身边的朱公公,见晋容高兴,又说了皇上很重视这一胎,已经让皇后派了嬷嬷去照顾太子妃,势必要让这个孩子安全生下来。 等到朱公公退下,屋中轻松的气氛却又减弱了几分,太子妃前脚怀孕,后脚便有人来行刺晋容,这说明了什么?! 晋容的神色淡了许多,简单的交代了几句便回了房,若是他死了,或是太子妃小产,会有谁能够得到好处…… 其他人也明白晋容心里不舒服,左右都是皇家的那些事,无论关系好坏,总还是一家人,被亲人捅刀的滋味自是不必说的。 现在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皇上也不放心让晋容赶夜路,特意交代了朱公公,让他跟晋容好好的说:回京不急,安全要紧。 晋容走了,其他人也就没有必要继续留下,屋里众人渐渐散去。 而顾诚之他们这几个人倒是聚到了一起。 晋律的院子就在旁边,他们也不客气,过去后便自顾自的找了地方。 马三爷一把揽过了顾诚之,满脸的同情,“老三呀,真是辛苦你了,董氏那个女人有眼无珠,你也别太在意,就以你的条件,哪里还娶不到贤妻。你是不知道,我父亲还想让你当他女婿呢。” 顾诚之的表情僵住,双眸微垂,看不出一点情绪。 “马老三,你别说了。”晋律轻笑着道:“没见顾诚之不想听吗?” 马三爷也发现了顾诚之的情况不太对,忍不住说道:“我就是那么一说,不想娶我妹妹也没什么,你看上谁了就娶谁,反正以后你的婚事也可以自己做主。” “他已经成亲了。”晋律斜靠着椅子,一条腿搭到了另一条腿上,胳膊撑着桌子,手握成拳杵着脸颊,似笑非笑的瞥了顾诚之一眼。 “这都一年多了,应该快和离了吧。”马三爷诧异道。 顾诚之突然站起了身,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先回去了。” “对了,老三。”一直处于安静的张四爷开了口:“楚六爷的身体可能不太舒服。” “什么?!”顾诚之心下一惊,想问他为何不早说,但又忍了下来。 “我们砍杀刺客的时候他应该就在旁边。”张四爷觉得楚君逸应该是被他们的凶残杀戮给吓到了。 顾诚之的脸色一变,一阵风似地便跑没了影。 “我就知道会这样。”张四爷无奈道:“所以之前才不敢告诉他。” 马三爷一头雾水。 “你信不信,若是之前我告诉老三这事,他能直接跑回去。”张四爷看向马三爷。 马三爷摇头,表示不信。 “这人都跑了你还有什么不信的。”晋律嗤笑道。 “你们是说……”马三爷的神情纠结,“老三和楚六爷……他们俩……” “我估计是快了。”晋律无所谓道,他从来不在乎这些。 马三爷:“……”他不过是离京几年,这个世界怎么都变了?! 顾诚之心中焦急,脚步逐渐加快,最后直接是用轻功在往回赶。 楚君逸曾经说过,他怕血,若是他杀人时楚君逸看到了…… 院中安静一片,房中点着烛火,顾诚之进了院子却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马三爷说他应该和离,应该娶妻,在成亲之初他也是这样想的。 但从何时起,他便开始回避着这件事。 他对楚家没有好感,对楚家人也没有好感,但他舍不得楚君逸。 那个人就在屋中,只要推开门,就能看到他。 顾诚之在门前犹豫了一瞬,还是伸手推开了门,而心里想的却是:还好之前将那身血衣换了下来…… 蜡烛放置在桌子的一角,烛光柔和,将屋中映得暖意十足。 楚君逸坐在桌前,两手交叠放在桌上,枕着手臂正在发呆。 推门声响起,楚君逸条件反射般的直起了身。 四目相接之时,两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无论是楚君逸还是顾诚之,他们都对情绪十分的敏锐,之前虽然有所察觉,但都被他们刻意的忽视掉了。 而现在,那层自欺欺人的面纱被挑开,心里最真实的感情无所遁形,几乎是以最直白的方式呈现到对方的面前。 或是一瞬,又或是许久,两人不约而同的别开了目光。 顾诚之稳定了一下心神,进到屋中关上了门。 听到了关门声,楚君逸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你……”顾诚之只觉得这一刻比他第一次上战场还要紧张,咬了咬牙还是问道:“你是不是看到我……杀人了?” “恩。”楚君逸低着头,小声应道。 “没事吧?”顾诚之还是担心的。 “已经没事了,张四爷帮我请了太医,休息一下就没事了。”楚君逸缩在袖子里的手渐渐握成了拳。 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顾诚之想要看看他的情况,但又忍耐着不去动作。 屋中的气氛再度凝固起来,顾诚之有些受不了了,干巴巴的说了句:“那休息吧。” 楚君逸点了点头,同手同脚的起了身,进到净房开始梳洗。 等到顾诚之也梳洗结束,楚君逸已经躺到床上,双眼紧闭,睫毛微颤。 熄了灯,顾诚之却没有躺下,而是站在床边静静的看着。 明明是个很普通的人,可为什么就是放不开呢?! 他的人生轨迹应该是娶妻生子,科举做官。 就因为那么一件事,他与楚君逸成了亲,然后……接下来要走的路便全部乱了套,再也无法回归到正轨之上。 父母、仕途、子嗣……等等的一切都在顾诚之的脑中回旋,最后却定格成了楚君逸的面容。 顾诚之神情复杂的看着楚君逸,目光从他的眉眼开始一点一点的向下移,在视线落到他的双唇时,却是再也移不开了。 动作轻缓的坐到床边,顾诚之的眼睛仍然紧盯着他的唇,伸手撑在楚君逸的身侧,将他整个人都虚压在身下。 楚君逸的睫毛颤得更厉害了,放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着,心里紧张得要死。 顾诚之看得出他的紧张,轻轻地笑了一声,随后便低下了头。 第60章 情定 唇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和那灼热的气息让楚君逸的脑中瞬间空白,眼睛一下子睁开,顾诚之的脸映入他的眼眸之中,让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顾诚之看出他在走神,略微不满的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 轻微的疼痛唤回了楚君逸的神智,也让他的脸和耳朵瞬间布满红霞,心脏差点就要跳了出来。 唇分之时,顾诚之又咬了他一口,随后撑起身子,伸手抚上了他的脸,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唇。 楚君逸的脑中早已乱成了一锅粥,被他的手指触碰的嘴唇略微有些痒,还带着轻微的疼痛,脸上滚烫滚烫的,一股酥麻之感袭来,就像有细小的电流在身体中来回穿梭,让他的身子都热了起来。 顾诚之舔了舔唇,觉得刚才的感觉出乎意料的好,比上次喂药的时候还要好上许多,心里空缺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塞满了一样,那种满足之感也彻底取代了他心底最后的一丝犹豫。 做出这个选择时,他也说不准这一步的踏出会是圆满收场还是满盘皆输。 不过他知道,有舍才能有得,遵循本心选择一条自己认定的路,总比犹豫不前要好。 这个结果也算是他赌对了,至少在这一刻,他没有感到一丝后悔。 楚君逸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如果不是他疯了,那就是顾诚之疯了,反正他们两人肯定有一个不对劲儿,不然刚才怎么会…… 用力将身上之人推开,楚君逸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眼睛在扫到顾诚之时,那种无措的情绪更加强烈,就像有无数把小锤子在他脑中不停地敲敲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已经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 楚君逸靠着墙壁,眼中情绪纷乱,想问他刚才的吻是什么意思,但又不敢询问。 顾诚之与他对视许久却不见他开口,手臂一伸便拉住了他的胳膊,一个用力就将人抱了个满怀。 “没什么想问的吗?”顾诚之的手落到了他的脖子处,轻轻地摩挲着。 楚君逸被他弄得全身寒毛直立,双手握在一起都快拧成了麻花。 “想问什么,问吧。”顾诚之凑到了他的耳边,低声呢喃。 低沉悦耳的声音刮过耳膜,麻酥的感觉从上到下走了一遍,楚君逸不禁抖了一下,身子直接就软了。 顾诚之也不急,用手轻轻抚过他的后背,从脖颈处开始,沿着脊椎一寸一寸的往下滑。 楚君逸的脸更红了,微一转身按住那只捣乱的手,鼓起勇气开了口,只是声音却越来越小,“你刚才……是什么意思……”最后几个字的声音小的几不可闻。 顾诚之心中叹息,捏住楚君逸的下巴,微微抬起,四目相接之时,一字一字清楚地说道:“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楚君逸瞪大了眼睛,他觉得……是他想的那样吗?! 顾诚之低下头,在他的唇上又亲了一下,问道:“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楚君逸:“……”脸都快炸了! “你……你不准备……娶妻了吗?”楚君逸有些艰难的问道。 “恩。”顾诚之捏了捏他的耳朵。 既然决定了要和他在一起,那就绝了和离的念头,自然也就不会娶妻。 “那孩子呢?!”楚君逸按耐下心中不安,还是问了出来。 妻子有没有或许会无所谓,但子嗣却是个大问题,只看楚家就能知道,这个世界对待子嗣是个怎样的态度。 “那你呢,不想要孩子?”顾诚之垂眸看他。 楚君逸苦笑,他碰不得女人,孩子的事情他早就不想了。 “现在说这个还早,等到过几年……”顾诚之将人揽入怀中,轻声说道:“等到过几年,大哥那边子嗣多了,过继一个就好。” 楚君逸死死地攥着他的衣服,咬了咬牙还是问道:“若是顾大爷不同意呢?” 顾诚之轻笑一声,“我那大哥我了解,只要给够了好处,一个儿子而已,又不是要绝了他的子嗣,他怎么会舍不得。” 他不会允许顾家往二房过继儿子,那是他的位置,谁都不能染指。 至于给他过继儿子,不说顾家的其他人,顾大爷多半是会愿意的。 “若是顾大爷只有一个儿子呢?”楚君逸的眼前渐渐模糊。 “我还有个四弟,总能找到合适的人选。”顾诚之拍了拍他的背。 楚君逸环住了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怀里,直到这种时候顾诚之也没有说要找个女人生儿子,他知足了。 顾诚之掀开被子,抱着楚君逸滚了进去,将人严严实实的裹住,吻了吻他的额头,“睡吧。” “恩……”楚君逸的声音有些闷。 等到楚君逸睡着之后,顾诚之才舒了口气。 楚君逸能问出那几个问题,至少说明他心里还是惦记着他的。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屋中,楚君逸的睫毛微颤,缓缓的睁开了眼。 往常总是早起的人却还躺在他的身边,楚君逸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晕。 天还是那个天,人还是那个人,但他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绚丽多彩起来。 “偷看够了?”顾诚之闭着双眼突然问道。 被抓包的楚君逸愣了一下,随后佯怒道:“你装睡!” 顾诚之的嘴角微微勾起,睁开了眼,眼中满是笑意。 楚君逸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别开了目光不去看他。 将怀中之人抱紧,顾诚之捏住了楚君逸的下巴,直接便吻了上去。 不同于昨晚的浅吻,这次的吻绝对称得上是火热至极。 顾诚之的确没有实际经验,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更不用说身边还有个晋律和张四爷,就算是在边关,军营里的荤段子也是没少听过。 相比起只有理论知识没有实际操作经验的顾诚之来说,楚君逸就真的是菜鸟中的菜鸟,弱鸡得不行。 前世直至死前,他都没有开窍,等到转世之后避女人如洪水猛兽,男人就更是没有想过。 一吻结束,楚君逸被吻得两眼发直,只顾着喘气。 顾诚之轻轻的笑着,平稳了一下气息,将人又往怀里揉了揉。 “别闹!”楚君逸被弄得面红耳赤,抓着顾诚之的手就往旁边推。 “行,我不闹你。”顾诚之又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唇,随后松开了手,起身开始穿衣服。 楚君逸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看着顾诚之一件一件的将衣服穿上,竟然让他有种想要将那些衣服亲手脱下的冲动。 抬手捂住了眼睛,楚君逸哀叹一声,他是真的完了。 顾诚之换好衣服便坐到了床边,伸手覆上了他的手,十指相扣,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细腻绵长的一吻使两人的气息加重,但又舍不得分开,彼此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心里只觉得异常甜蜜。 等到楚君逸也起身换好衣服时,脸颊和耳朵上的红霞还未褪去。 两人的目光时不时的便会碰触到一起,很快又会分开。 用过了早饭,顾诚之临出门前说道:“等下你去正院。太子今日回宫。” “好。”楚君逸笑着应道。 顾诚之去了晋容那里,楚君逸在屋中停留片刻便去了正院。 正院的大厅已经到了一部分人,楚君逸进到大厅便选了一个较为角落的位置坐下。 楚大爷和楚二爷也在,不过他们看到楚君逸时只是目光划过,随后便装作没有看到。 祝宁本也收到了帖子,可惜他在赴约之前染了风寒,祝老太太死活不肯放他出门,所以楚君逸此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等了没多久,人都来齐了,而晋容也进了大厅,身后还跟着四位皇子。 皇室中人多是一副好相貌,即使原本的基因不好,这么多年也被美女调和出了中等偏上的相貌。 二皇子的气质相对阴郁一些,三皇子则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四皇子和五皇子是双胞胎,相貌上有八九分像似,不过四皇子稍微胖一些,而五皇子则是瘦高身材。 四位皇子与晋容在相貌上略有相似,但在气质、气势、气度、气场上却差得很远。 若说晋容将他们甩了八条街是有点夸张,但四五条街总还是有的。 晋容就昨日的事简单的说了几句,然后便步履匆匆的离开了。 太子被人行刺是大事,这时肯定是要回宫面见皇上。 而正主走了,其余人也就没有那么闲心留下,等到侍卫们保护着晋容离开,受邀过来的人也都三三两两的走了。 楚君逸回房之后就开始收拾东西,他们带来的东西不多,很快便收拾好了。 看着桌上的包袱,楚君逸却突然笑了起来。 不过是几天的功夫,心境都大不相同。 就像是在做梦一般,他真的只有在梦中才想过会和顾诚之在一起,没想到还会有美梦成真的一天。 这边有人感叹梦境成真,而另一边则是有人怀疑自己就是在做梦。 “等等!”马三爷掏了掏耳朵,虚心的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你不打算和离……是不是我听错了?!” 张四爷揉了揉眉心,“若是你听错了,估计我也没好到哪里去。” “你下手可真够快的,昨天我们还说这事呢,结果你一晚上就给定下来了。”晋律笑着说道。 项大爷木着一张脸也不说话,只是用目光表示他也很惊讶。 顾诚之端起杯茶啜了一口,想到楚君逸时又忍不住笑道:“你们没听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看着顾诚之脸上挂着的笑,就连晋律都无语了,他们就没见过这人还有这么傻的时候。 “行了,要是这样的话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帮你挑一个。”晋律抹了把脸。 “不要女人。”顾诚之瞥了他一眼。 “老三,你什么意思?!”张四爷诧异道。 “就是说我不需要女人。”顾诚之放下茶杯,点了点桌子,“不要通房,不要妾室。” “你疯了?!”马三爷直接从椅子上蹦了下来,“你玩归玩,总不能连孩子也不要呀!” “就是就是,养个女人也没碍到你什么事,有了儿子随你怎么玩。”晋律也不赞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就像我一样。” 简亲王府的世子后院干净得很,晋律喜欢男人,娶世子妃就是为了儿子。现在他有两个嫡子,子嗣这块没有问题,不管是简亲王还是简亲王妃对他玩男人都没了意见。 而世子妃有两子傍身,晋律又没有别的侧妃妾室,再是玩男人也弄不出孩子来,所以世子妃对于晋律玩男人而不是找女人表示很满意。 顾诚之摇了摇头,“我不喜欢有外人介入,而且君逸也不会有通房或是妾室。” 在看到芍药和茉莉时,顾诚之是真的恨不得将她们都宰了,他见不得楚君逸去碰女人,将心比心,他也不会去碰,即使是为了子嗣……他舍不得楚君逸难过。 “老三,你魔障了吧?!”晋律满脸的难以置信,喜欢男人在他看来没有什么,但是连孩子都不要了那就不正常了。 “楚六爷到底哪里好了能让你变成这样?!”马三爷气急败坏道。 “的确没有哪里好。”顾诚之说到这里突然笑了,声音也柔缓了许多,“但我就是喜欢。” 楚君逸的优点也有,缺点更多,但顾诚之就是觉得喜欢,没什么理由,就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 可他就是喜欢,那还能有什么办法。 见顾诚之都将话说到了这一步,其他人也都无话可说。 千金难买心头好,更何况是个大活人。 “你若是不留嗣,那顾家二房可就要绝后了。”张四爷无力道:“你打算怎么办?” “过继。”顾诚之收敛了笑容。 “就以你和顾家的关系,他们能同意你过继?!”晋律嘲讽道。 “大哥会同意的,只要他同意了,就有办法说服其他人。”顾诚之的语气淡淡。 “为了楚六爷你还真是什么都不顾了!”晋律冷哼一声。 顾诚之垂下双眸,思索片刻才道:“也不是什么都不顾,若只是子嗣,我觉得这样也值得。” 当事人都觉得值得,旁人还能说什么。 “滚滚滚!找你的真爱去,看见你就烦!”晋律蹙眉不耐的下着逐客令。 顾诚之耸了耸肩,起身直接离开。 “他真走了?!”晋律有点傻眼,他就是那么一说。 “估计是找楚六爷去了。”张四爷无奈道:“我觉得他早就想回去了。” 马三爷万分纠结,不过是离开了几年,怎么连世道都变了。 顾诚之步履从容的往回走,晋律他们的反应他都猜到了,但他也知道他们不会因此而疏远他。 回房就看到楚君逸坐在桌旁,见他进来便起身相迎,脸上还带着愉悦的笑。 顾诚之再次听到心底发出了满足的声音,说他是疯了也好,魔障了也罢,能够这样与楚君逸过一辈子,他是真的觉得值得。 “这是要做什么?”顾诚之见桌上放着包袱便问道。 “太子回宫,我们不是也该离开吗?”楚君逸老实道。 顾诚之拉着楚君逸走到了床边,“我们还可以再呆两天,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 “那我们留在这里做什么?”楚君逸疑惑道。 “你说呢?”顾诚之轻笑一声,抱着楚君逸滚上了床。 楚君逸的脸瞬间便红了。 “我和他们说了。”顾诚之亲了亲他的额头。 “什么?”楚君逸的耳朵也红了。 “我和晋律他们说了我们的事。”顾诚之轻笑道。 楚君逸哑然,他没想到顾诚之会这么快就和他们说。 “反正他们早晚都会知道。”顾诚之顿了一下又道:“我们多留几天吧。” “你不想回去?”楚君逸轻声问道。 “现在回去太麻烦。”顾诚之叹了口气,“太子妃怀孕了。” “什么?!”楚君逸惊讶了一瞬,随后连忙说道:“太子妃怀孕是好事……太子,那些刺客……是谁做的?” “不知道。”顾诚之也不瞒他,“不过估计就是那几个人。” “是……”楚君逸伸手指了指皇子院子的方向。 “不好说。”顾诚之摇了摇头。 晋容若是无子,日后多半是要过继,其他几位皇子便都有嫌疑。 可是太子妃怀孕的事情还没传到山庄,侍卫便被人给掉了包,而且行动极为缜密,若不是当时他跟在晋容身边,搞不好晋容真的会死。 这样一想又觉得那几位皇子没那个机会和手段,单说那些刺客就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够养出来的。 楚君逸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柔声道:“想不通就别想了。” “你说得对,是不应该想了。”顾诚之爽朗一笑,拉过他的手,凑到唇边轻轻的吻着。 像是被烫了一般,楚君逸连忙将手抽了回来。 顾诚之也不恼,笑着凑了过去,含住了他的唇。 楚君逸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任他施为。 直至气息不稳,两人才分开稍许。 “再等等可好?”顾诚之舔了舔唇,轻声询问:“圆房一事,等等可好?” 第61章 主动 “好。”楚君逸轻声答道。 “你同意了?”顾诚之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深沉悠远。 “恩。”楚君逸伸手抚上了他的脸,“你还有孝呢。” 顾诚之的呼吸停了一瞬,随后将他紧紧地搂住,心里闷闷的,有些难受又有些酸涩,而剩下的则是淡淡的欣慰。 他在楚家只能守九个月的孝,可是身为人子,不能守满二十七个月的孝,他已是良心难安。 原本是打算私底下守满孝期,可他与楚君逸才刚刚定情…… “我说过,我会陪你守满孝期。”楚君逸想了想又补充道:“只剩下了几个月而已。” “恩。”顾诚之闷声说道:“谢谢。” “谢什么,你爹就是我爹,你娘也就是我娘。”楚君逸笑道。 顾诚之只是抱着他却不说话。 山庄中的宾客几乎都离开了,还留在这里的除了顾诚之和楚君逸以外,便只剩下晋律那几个人,不过他们大概是需要消化一下顾诚之的壮举,所以并没有出来溜达,至少顾诚之是没有看到他们。 入夜,楚君逸跟着顾诚之又去了那个温泉池子,两人泡了一会儿便黏到了一起。 等到楚君逸手软脚软的瘫在顾诚之怀里时,真是这辈子都不想再来这个池子了。 顾诚之拿过一旁的巾帕擦了擦手,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楚君逸喘息了片刻,别开了脸,破罐破摔道:“那你呢?” “没关系。”顾诚之深吸了一口气,全身的肌肉都绷得死紧。 “骗子!”楚君逸小声嘟囔了一句,随后又道:“你忍得住?” “你别乱动我就能忍得住。”顾诚之凑到他的耳边轻声低吟。 楚君逸的身子瞬间酥麻,脸蛋涨得通红,咬着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可惜他的眼睛湿漉漉的,眼眶泛着红晕,在水汽的萦绕下又增添了几分美貌。 顾诚之只觉得口干舌燥得厉害,身体也绷得更紧了。 白天他还说着想要守孝,可刚才就像是被蛊惑了一般,还好在紧要关头刹住了闸,但还是有些过了。 “你别忍了。”楚君逸红着脸,手往下面摸去,“我帮你。” 顾诚之闷哼一声,抓住了楚君逸的手,也不知是想让他继续还是想让他停下。 等到楚君逸将手收回,脸上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手心又麻又热,整个人都快要烧着了。 而顾诚之的眼睛亮的惊人,看向楚君逸的目光像似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一般,将楚君逸按到一旁的石壁上,狠狠地吻了上去。 回去的路上,楚君逸顶着一张烧红的脸,低头不语,任由顾诚之牵着走。 顾诚之时不时的回味一下刚才的感受,目光灼热异常。 “哦呦,还真是巧呀。”晋律从夹道走了出来,正好看到他们两人。 顾诚之微一颔首,权当是打了招呼。 晋律抽了抽嘴角,只当是没看到顾诚之眼中“你好碍事赶紧离开”的警示,挑着眉问道:“你们做了?” “很晚了,你该回去了。”顾诚之眯起双眼,语带警告。 “和男人做的感觉怎么样?”晋律嬉笑道:“是不是很爽?!” 楚君逸听不下去了,见顾诚之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甩开了他的手便像被狗撵着似的跑远了。 “咦?!”晋律满脸诧异,看楚君逸的样子不像是做了下面的那个,难道顾诚之才是?! “你想多了!”顾诚之有些暴躁,难得的气氛都被这货给搅和了。 “你们若是什么都没做那还泡什么温泉?!”晋律的表情变得异常诡异,“难道是你不行?!” “滚!”顾诚之咬牙怒道。 “你们不是都定下来了吗?!那你为什么不动他?”晋律疑惑道。 “还要再等等。”顾诚之摇了摇头。 晋律看向他的目光就像是看到了一只鬼,“你什么时候开始学起柳下惠了?!这种事情还要等?!” “你当我是你吗?!”顾诚之很暴躁,“找我什么事?!” 都把人给气走了还不说正事,真是烦的不行。 “我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京。”晋律撇了撇嘴。 “过几天吧。”顾诚之皱眉说道:“反正后续也没我什么事,我就不回去参和了。” “你救了太子,还说没你什么事。”晋律翻了个白眼。 “一个活口都没留下,什么都问不出来,就连最后的那个刺客都没抓住,回京等着挨训吗?!”顾诚之不耐烦道。 “行行行,那你就在这里躲清闲,明天我们可先走了,你就和你家那个好好‘玩’吧。”晋律说完便优哉游哉的离开了。 顾诚之回房时却没见到人,不过蜡烛还在燃烧,进了卧室就见被子鼓出来一块,不自觉的笑了笑,进到净房里梳洗一番,出来后便直接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晋律口无遮拦惯了,你别在意他的话。”将人抱在怀里,顾诚之满意的叹息一声。 “睡觉!”楚君逸紧闭双眸,恶声恶气的说道。 “恩,睡觉。”顾诚之笑着应道。 在楚君逸的唇上亲了两下,见他的睫毛不停颤动,顾诚之只觉得好笑,将人搂的更紧,随后便闭上了双眼。 次日一早,顾诚之去给晋律等人送行,顺道将楚君逸也拉了过去。 晋律他们看到楚君逸时,目光都是难言的复杂。 而楚君逸则是被他们看得寒毛都竖了起来。 气氛一时尴尬,顾诚之出来打了个圆场,将人送走后便揽着楚君逸的肩,“他们没有恶意,只是不习惯而已。” 楚君逸默默地点了下头,他们的目光诡异归诡异,却也没有说出什么来,态度已经很好了,毕竟顾诚之同他在一起真算得上是要断子绝孙的。 顾诚之揽着楚君逸往回走,心里却在想着日后的事。 就以晋律的性格,回去多半就会把事情捅到晋容那里,不过晋容应该不会过多干涉。 再就是顾家那边,想让顾大爷过继儿子首先要等到他有儿子才行,直到现在他都只有一个嫡女。 若是顾大爷子嗣太少,估计就要从顾四爷那边着手,但顾家的思想工作还是需要顾大爷来做。 而楚家这边…… 回房后,顾诚之犹豫了一瞬还是问道:“君逸……你想不想分家?” 楚君逸被问得一愣,随后却笑了起来,“想。” 他对楚家的感情已经很淡了,或许从最开始就没有对楚家产生过多少感情,唯一能让他留恋的便只有楚三老爷和楚三太太,但等到他们过世之后,楚家的所作所为又冷了他的心。 从很早以前他就在等着楚家分家,这样他也能去外面走一走,看看不同于京城的风光景色。 “那就好。”顾诚之舒了口气,他就怕楚君逸不想走,对于楚家,他是怎么也看不惯。 “可是这个家不好分。”楚君逸如实道。 楚三老爷虽然过世了,但是楚老太爷和楚老太太都还健在,叔伯们都没有分家,单把他分出去的可能性很小。 尤其是楚家自诩对他还不错,吃穿用度都没有少过,若是他提议分家,非要被人戳脊梁骨不可。 “分家一事自然不能有我们来提。”顾诚之顿了一下又道:“那你以前是怎么打算的?” “顺水推舟呗,不然还能怎么办。”楚君逸轻笑一声,“他们都说是我妨碍了楚家的子嗣,正巧楚家的孩子少,我估计最多再过几年,他们肯定就坐不住了。” 无子不可承爵,这个“子”指的就是嫡子,在勋贵人家,尤其是有爵位的人家,嫡子都是重中之重。所以在楚大奶奶生了嫡长子之后,楚家就立刻递了折子为楚大爷请封世子,他们怕的就是这个。 因无嫡子而被夺爵的人家不在少数,选择嫡长媳的标准除了管家理事以外,能生养也是很重要的一项指标。 这也是楚大奶奶嫁进楚家之后差点被休弃的原因,若不是当时钦天监说是楚君逸妨碍到了楚家的子嗣,搞不好楚大奶奶已经被休弃了。 其实楚君逸一直怀疑是楚大奶奶将那卦象和他的八字给捅出去的,他记得当时楚大太太已经在为楚大爷挑选下一任妻子,但因楚三老爷亡故,楚大爷要守九个月的孝,这才将事情给耽搁了。 楚大爷想要承爵就必须有儿子,多多的儿子,楚家想要长久的发展下去,也必须要有子嗣。 楚家下一辈的孩子只有两个,大少爷是楚大爷的嫡长子,几乎是板上钉钉的未来世子。 而二少爷到底是谁的种都没有弄清楚,或许楚二爷会不介意,可这不代表楚家的其他人也不介意。现在不过是因为楚家的孩子少,即使是这样得来的孩子也是宝贝得紧,但以后可就不好说了。 楚家的孩子少,现在是缓过了一口气,可再过两年,若是还没有孩子出生,搞不好矛头又要对准楚君逸。 他们倒是不会杀人,至少楚老太爷是不会允许的,那么将他分出去应该就是他们首选的处理方式。 顾诚之点了点头,“楚三爷现在还未有子嗣,楚五爷估计也快要成亲了。” “是呀,祖父肯定舍不得五哥受委屈。”楚君逸笑了笑。 楚老太爷近几年越发的急躁,估计也是怕自己没几年活头儿。 若是楚五爷成亲之后,楚五奶奶迟迟未有身孕,想来楚老太爷肯定会着急上火,再有旁人煽风点火一番,差不多就该要分家了。 顾诚之见他的神情轻松,并没有丝毫阴郁,也是笑着说道:“这点也可以运作一下。” “运作?”楚君逸眨了眨眼睛,“你说五哥?” “白姨娘的死可不简单。”顾诚之轻笑一声。 “祖父查过的,但是什么也没查到。”楚君逸如实道。 “我说不简单就是不简单。”顾诚之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有些事不需要拿出证据,只要有人相信就可以。” 楚君逸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别开目光,干巴巴道:“那你看着办吧。” “行,回去我就派人准备一下。”顾诚之凑过去将人抱住,亲了亲他的脸颊,低声说道:“你要怎么谢我?” 红色从耳朵一直蔓延至脸上,楚君逸推了他一把,抱怨道:“你还想我怎么谢你?以前也没见你这样……” “没见我怎样?”顾诚之低低的笑着,“说呀。” “流氓!”楚君逸狠狠的瞪他,只可惜看上去一点也不可怕。 “我流氓?!”顾诚之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道:“也不知昨晚是谁主动的,我都说可以忍了,结果……” 低沉的声音,灼热的气息,暧昧的话语,楚君逸身子酥软的同时心里也直痒痒,趴在顾诚之的怀里愤愤不平,直接在他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顾诚之的全身绷紧了一瞬,随后慢慢放松下来,拍了拍楚君逸的后背,戏谑道:“咬的不错,日后可以学学,比如在床上,欢迎你来咬我。” “你能要点脸吗?!”楚君逸恼羞成怒。 顾诚之沉吟一瞬,正色道:“不能。” 楚君逸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没办法,要脸的话娶不到媳妇。”顾诚之故作感慨。 “……”楚君逸木着脸问他,“这话谁说的。” “我爹。”顾诚之理直气壮道:“我爹说过,他能娶到我娘就是因为他够不要脸。” 楚君逸:“……” 的确,顾老太太嫌弃顾二太太的家世不够高,觉得她配不上顾二老爷,但是架不住顾二老爷喜欢。 顾二太太的娘家姓杜,杜家对于顾二老爷的求娶之意并不看好,觉得齐大非偶。 而顾二老爷也不气馁,每天有事没事就去杜家门口蹲守,生怕自己一个没看住,杜家就把姑娘许了人家。 最后还是顾阁老看着不像话,亲自去杜家提了亲,不然再让顾二老爷这样闹下去,人家姑娘就该进庵堂了。 “爹和你说过这事吧。”顾诚之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脸,看楚君逸的表情就知道他对于顾二老爷的“丰功伟绩”很是了解。 “说过……很多次。”楚君逸趴在顾诚之的怀里不再动作。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相拥而坐。 过了许久,顾诚之缓声说道:“外公只有两个孩子,舅舅的身体不是很好,外公外婆过世之后舅舅便举家回了老家,说是守孝其实也是为了调养身体。爹娘过世时,顾家没有送去讣告,我也是后来写信过去才知道的。” “那舅舅的身体怎么样了?”楚君逸闷声问道。 “好多了。”顾诚之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舅舅只有一个儿子,表哥大我几岁,已经中了举,估计再过几年就会进京参加春闱,到时候我带你去见他们。” “好。”楚君逸想了想又道:“过几年?表哥不参加明年的春闱吗?” “我听表哥的意思是打算再过几年,毕竟科举的名次很重要。”顾诚之笑了笑。 “那你……”脱口而出的话又被咽了回去,楚君逸有些担心。 顾诚之的眸色逐渐变深,挑起楚君逸的下巴,轻轻浅浅的吻着,“你该相信我。” “我一直都信你。”楚君逸主动的贴了上去。 等到黏腻的亲吻结束之后,楚君逸枕着他的肩膀,也说起了他的外祖家。 楚三太太的娘家姓唐,唐老太爷有三个儿女,楚三太太上有兄长,下有妹妹,一母同胞,关系十分融洽。 “他们对我一直很好,舅舅和姨母几乎是拿我当亲生孩子一般看待。”说到这里,楚君逸叹了口气。 在钦天监那事出来之前,唐老太爷和唐老爷都被外放出京,就连唐家姨母的丈夫也是外放做官。 这一走,就是很多年。 若是那时他们都在京中,楚君逸的情况也不会那么艰难,至少唐家是不会介意多养一个外孙的。 而等到事情结束,顾二老爷同楚老太爷达成了协议,楚家开始对楚君逸冷处理时,唐家的信才送回了京。 “外祖父想把我接到他身边,但是祖父不同意。”楚君逸惋惜道:“所以我和他们说这边已经没事了,这才劝住了他们。” “说谎可不好。”顾诚之捏了捏他的鼻子,“下次别骗他们了。” “也不算是骗啦。”楚君逸皱了皱鼻子,“我过的还行。” 顾诚之亲了亲他的额头,他可不觉得楚君逸过的还行,只要一想到那些年他过得是个什么样的日子,心里就疼得厉害。 “等到他们回京,我也带你去见他们。”楚君逸的眼睛亮了起来,“外祖母、舅母和姨母都说过,日后娶妻要帮我把关,你做好讨好她们的准备了吗?!”这话说得十分幸灾乐祸。 顾诚之不动声色,在楚君逸的腰侧掐了一下,感到怀中人身体微颤,这才用手帮他轻轻按揉,“想要振‘夫’纲?行呀,给你机会,就看你能不能做到。” 楚君逸的身子都被他给按软了,红着脸别开头,夫纲这东西…… “晋律那里有几本书,有空我们一起看。”顾诚之意味深长的说道。 楚君逸闭眼装死,他什么也没听到。 “正好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我可以去晋律那里取取经,至少不会伤了你。”顾诚之笑得暧昧。 “你别说了!”楚君逸将脸捂住。 脸好红,身子好热,心跳好快,肿么破?! 顾诚之见快把人惹急了,也就不再逗他。 晚饭过后,顾诚之又将楚君逸拉去泡温泉,可是楚君逸死活不去上次的池子,顾诚之从善如流,挑了另一个池子,几乎是将人半推半抱进去的。 不过这次真的只是单纯的在泡温泉,楚君逸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失落。 在山庄中呆了五六天,顾诚之想着京里那边大概也没什么事,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分家的事……在缓缓吧。”楚君逸看着顾诚之收拾东西,突然说了一句。 顾诚之的动作一顿,皱眉问道:“为什么?” “等过了春闱,最好是等到殿试之后。”楚君逸拉过他的手,“我怕有人拿这个说事。” 走仕途的人需要爱惜羽毛,若是名声毁了仕途也就断了一半,这也是顾诚之对楚家人多有忍让的原因。 提前分家对名声不好,若不是自身有问题,家族怎么可能会将人单独分出去。 顾诚之想要利用白姨娘的死就是打着将四房也一起分出去的主意,最好连五房也一起分了,这样的话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就会少了很多。 顾诚之对楚家没有好感,楚家人对顾诚之也是一样,双方不过是保持着表面上的和谐,但是这样就足够了。 若是分了家,就算楚家人不说什么,估计外人也会说闲话。 尤其是那些赶考学子的嘴,毒辣得很,他们无所顾忌,什么都敢说。 楚君逸对顾诚之的学识有信心,但凡事都怕有个意外,若是有人从分家一事说到了品行上,楚家人肯定不会跳出来帮顾诚之说话。 左右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忍忍也就过去了。 顾诚之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半晌,伸手将人环住,声音轻缓柔和,“听你的。” 之前顾诚之只想着快点离开楚家,并没有考虑这些事,若是多了几个月的时间,也能将他们彻底摘干净。 钦天监的那一卦是要用到的,至于其他,顾诚之不会再让楚家往楚君逸的身上泼脏水。 回京之后,楚君逸和顾诚之去楚老太太那里请安,但楚老太太没有见他们,只是推说病了。 楚君逸和顾诚之也没有在意,在楚家休息了一晚,次日便去了会安书院。 只要不在楚家呆着,楚君逸的心情都不会很差。 宿舍原本是两张床,但他们这次回来肯定不会分开睡,其中一张床也就变成了摆设,还好宿舍的床不算小,不然两个大男人还真不一定能挤得下。 就在回到会安书院的第三天,顾诚之正抱着楚君逸吻得难舍难分之际,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声惊呼划破天空。 “你们在干什么?!” 第62章 吃醋 祝宁一直觉得这两年是在犯太岁。 先是楚君逸被坑得跟男人成了亲,即使他成亲后的状态好了很多,可祝宁还是替他觉得委屈。 然后就是祝老太太想要让他兼祧,祝宁心中所想的琴瑟和鸣的妻子没有了。 等到楚君逸中了举,祝宁想去找他庆祝一番,结果却被告知楚君逸卧床不起,祝宁气得肺都要炸了。 再后来就是祝宁染了风寒,祝老太太拦着不让他出门,可等到风寒好了,楚君逸又去了温泉山庄。 好不容易等到楚君逸回来,张家四表哥又说了楚君逸和顾诚之的事。 祝宁一口血就卡到了嗓子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同张四爷确定了好几遍之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到楚家。 结果这一趟又扑了个空,祝宁强忍着一口气,调头去了会安书院。 在门房处递了帖子,祝宁气势汹汹的来到了楚君逸住着的宿舍。 推开门一看,屋里的情形差点就让他一口血都喷了出来。 楚君逸被吻得迷迷糊糊,结果被祝宁这一嗓子惊得差点咬了舌头。 倒是顾诚之不以为意,在楚君逸的唇上又咬了一口,抬头对着祝宁说了一句:“关门。” 祝宁被气得脑袋乱糟糟的,但他也知道楚君逸现在的样子不能被旁人看到,咬着牙将门关上,转身便恶狠狠的瞪着顾诚之。 楚君逸他是舍不得瞪,有错也都是顾诚之的错! 楚君逸面红耳赤的将顾诚之推开,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尴尬道:“你怎么过来了?” 顾诚之理了理衣襟,也没有回避的打算,而是往里面走了几步,直接坐到了床上。 祝宁瞪了顾诚之一会儿,又将目光移到楚君逸的脸上,见他满脸的桃花盛开,双唇艳得快要滴血,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见祝宁的身子晃了一下,楚君逸连忙上前将人扶住,让他坐到桌旁,顺便又帮他倒了杯水。 一杯水灌下,祝宁觉得脑子清醒了些,再抬头时已是满目哀色,语气凄厉道:“逸哥!你受苦了!” 楚君逸只觉得尴尬异常,偏头瞪了顾诚之一眼,见他神色轻松,眼含笑意,嘴角翘起,心里便气不打一处来。 祝宁不会武功,自然做不到踏雪无痕、落地无声,他过来时的脚步声楚君逸是听不到,但顾诚之肯定是听见了。 刚才顾诚之突然拉过他便是一个深吻,还没等楚君逸想明白就被亲迷糊了,想来顾诚之就是故意的。 倒不是说楚君逸想要瞒着祝宁,但他没想过要让祝宁直接看到这种场面,真是……太尴尬了! “逸哥!你说,是不是他强迫你的?!”祝宁抓住了楚君逸的手,脸都皱成了苦瓜。 楚君逸瞬间觉得自己变成了将要被黄世仁抢走的喜儿,祝宁就是那舍不得闺女的杨白劳。 而作为黄世仁的顾诚之同志正靠着墙,笑吟吟的看着他们,也不做解释,只是舔了舔唇,看得祝宁眼里都快要冒出火来。 在心里抽了自己一耳光,将那些不靠谱的想法都给扇飞,楚君逸干咳了两声才道:“不是,他没有强迫我。” 祝宁一脸“我不信你是在骗我”的表情。 “真不是。”楚君逸的脸不自觉的红了,“我们是两情相悦。” 祝宁紧紧地盯着楚君逸的脸,想要从中看出他的真实想法。 红霞布满了楚君逸的脸颊和耳朵,比涂了最好的胭脂还要好看,红润娇艳的双唇轻轻抿着,神情中带着一丝紧张、一丝尴尬,而剩下的则是满满的喜悦。 祝宁捂住了胸口,突然很想静一静。 过了片刻,祝宁伸手抹了把脸,凄凄切切的问道:“逸哥,你喜欢男人?” “不喜欢。”楚君逸见他一脸愤慨的指着顾诚之,轻咳了一声,“我只喜欢他。” 祝宁心中抑郁,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转了许久,憋闷道:“你就打算这样跟他过一辈子?” “恩。”楚君逸点了点头。 “他能静下心跟你过一辈子吗?”祝宁更加心塞,说话也一点不客气。 “我信他。”楚君逸的神情平静。 祝宁叹了口气,直接趴到了桌子上。 他的反应会这么大,就是因为他了解楚君逸。 张四爷同他说起这事时,语气中还带着几分不可思议,能让张四爷感到不可思议的不是两个男人相爱,而是他们竟然都不打算要孩子。 不要通房不要妾侍不要亲生骨肉,这在张四爷眼里不下于太阳从西方升起。 祝宁对顾诚之的了解不多,可他很了解楚君逸,若是他决定了要跟顾诚之在一起,就肯定不会去碰别人,无论是什么原因。 在这一点上楚君逸有些死心眼。 但祝宁担心的却是顾诚之,现在他会想跟楚君逸在一起,那以后呢? 十年、二十年之后,身边的朋友都是儿女绕膝,可他们却连个血脉相承的孩子都没有,这份感情还能够保持多久? 想到这里,祝宁又爬了起来,看向顾诚之直接问道:“你喜欢逸哥?” “是。”顾诚之挑了挑眉,很坦率的承认。 “表哥说你不打算要通房和妾室,那子嗣的问题你打算怎么解决?”祝宁的表情肃穆,若是顾诚之还有同胞兄弟,他还能放心一些,但顾家二房只有顾诚之一个儿子,他肯定不会让二房绝后。 “过继。”顾诚之正色道。 祝宁没有再度开口,而是头一次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个人。 顾诚之坐直了身子,端正了一下态度,他知道楚君逸很重视祝宁,他也能看出祝宁很关心楚君逸。若是祝宁对他们的关系不看好,楚君逸夹在中间会很难做,他希望楚君逸能交到朋友,尤其是这种真心相交的朋友。 祝宁撇了撇嘴,然后别开了头,他承认顾诚之很有资本,但他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 “要不要留下用饭?”楚君逸一见气氛缓和下来便连忙转移话题。 “逸哥!”祝宁突然拉住了楚君逸的手,一脸郑重道:“若是他日后负了你,你一定要跟我说!” 楚君逸抽了抽嘴角,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同你说了又能怎样?你能做什么?”顾诚之起身走到了楚君逸的身后,将手搭到了他的肩膀上,脸上挂着笑,只是眼睛紧盯着祝宁拉着楚君逸的手。 “我能做的是不多!”祝宁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但你也别得意,若是你敢负了逸哥,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顾诚之眯起双眼,目光落到了祝宁的脸上。 “天底下的男人又不止你一个,你若是对不起逸哥,我就给他介绍别的男人!”祝宁看向楚君逸时,目光变得柔和起来,“环肥燕瘦,想要什么样的都可以,随你挑选!” 若是顾诚之不珍惜楚君逸,祝宁绝对会让他忘记那个负心人,他的逸哥值得最好的! 楚君逸的表情僵住,他对男人真的没兴趣! 而顾诚之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一把就将楚君逸拉至怀中,冷声道:“不劳费心,卫西伯请回吧。” 祝宁瞪着眼睛,在看到楚君逸脸上的尴尬时才记起他们两个正处于耳鬓厮磨的热恋期,目光在两人身上又转了一圈,见楚君逸没有挽留,哼唧了两声才道:“那我先走了,不过我说的话一直有效,别以为我是开玩笑的!” 直至祝宁离开,屋中尴尬的气氛也没有得到缓解,楚君逸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小声问道:“去吃饭吗?” “不吃!”顾诚之看向楚君逸的目光有些危险,“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 楚君逸的耳朵有些发烫。 “有人惦记着要给你介绍男人,你是怎么想的?!”顾诚之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 楚君逸抬头亲了他一下,半是好笑半是抱怨,“祝宁都说了前提是在你辜负我的情况下,你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说你打算辜负我?” 顾诚之笑了,随后就将人打横抱起。 一阵天旋地转,楚君逸就被丢到了床上,而顾诚之紧追着便贴了上来。 “你这样我还怎么出门?!”楚君逸有些恼怒。 “那就不出去。”顾诚之在他红肿的唇上舔了一口。 “走开!”楚君逸一把将人推开,起身走到另一张床边坐下。 “你别生气。”顾诚之凑过去抱他。 楚君逸将他的手挥开,怒道:“你还有完没完?!” 顾诚之轻叹一声,“你才是那个负心人,这才过了多久,竟然就厌倦我了……” 楚君逸都快被他气笑了,这货倒打一耙的技能是满级吧?! “你别生气。”顾诚之见机连忙将人抱住,抱怨道:“我就是觉得祝宁太黏你了,这样不好。” 楚君逸诡异的看了他一眼,“你和你的朋友关系也很好。”至少他和祝宁除却父母过世的那段时间以外并没有天天见面。 “那能一样吗?!”顾诚之有些心塞,“我们见面归见面,可没有一见面就黏在一起,你能不能别再让他往你身上贴!” “你是不是吃醋了?”楚君逸眨了眨眼。 “没有!”顾诚之矢口否认。 楚君逸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随后却又板起脸说道:“还有刚才,你肯定听到了祝宁的脚步声!但是你没告诉我,而且还……还……”后面的话他也说不下去了。 “这样挺好的。”顾诚之轻声说道:“简单明了的告诉他,不用多费唇舌。” 笑意从楚君逸的眼底渐渐荡开,从眼角到眉梢,就连绷紧的唇角也不自觉的弯了起来。 顾诚之的目光也变得十分柔软,凑过去轻吻着他的唇,声音从唇齿之间缓缓流出,“祝宁关心你是好事,但我不喜欢他一直黏着你,说话便是说话,身体的接触可以少一些。” 其实顾诚之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但那时他与楚君逸的关系还没到这个份儿上,心里不舒服归不舒服,他也没什么立场来说这件事。 现在他和楚君逸已经情定三生,也能以楚君逸爱人的身份来要求他与旁人的身体接触少一些。 至于祝宁进门时看到的那些,顾诚之笑着表示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呵呵。 作为书院中与顾诚之关系最铁的两个人,庄二爷和柳四爷在他们回到书院的第二天便发现了这俩人的不同之处。 “我说,你们能不能克制一下?!”庄二爷有些牙疼的看着他们。 柳四爷盯着手中的茶杯,对周围的一切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楚君逸的目光不自觉的移向别处,其实他真的什么也没做。 而一直不克制的顾诚之勉勉强强丢给庄二爷一个嫌弃的眼神,随后又将目光落到了楚君逸的身上。 庄二爷捂住胸口,怀疑自己是不是受了内伤,忍着吐血的冲动说道:“我们已经知道你们打算白头偕老,共度一生,我们也没意见,所以你能不能别再用那么缠绵的眼神看他?!” “那也没办法。”顾诚之的眼波一转,轻笑着道:“初尝情爱,食髓知味,情难自已。” 庄二爷抖了两下,牙疼得更厉害了,“我和老柳先走了,你们慢慢爱去吧!”说完便开始收拾东西。 柳四爷的腮帮子也动了两下,默默的将东西收拾妥当,一言不发的随庄二爷离开。 “你到底要做什么?”楚君逸见他们都离开了,转过头皱眉问道。 “省得麻烦。”顾诚之收敛了那种露骨的眼神,端起桌上的茶轻啜一口。 “他们过来是好意。”楚君逸说道。 “我知道。”顾诚之垂眸看向桌上的历年经卷,“但是很快就会说到我们的事上,你说不过他们的。” “哦……”楚君逸低下了头。 “你别这样,他们也就是打算说几句而已,我只是懒得同他们解释,干脆就让他们直接闭嘴,估计下次见面就不会再提此事。”顾诚之抱住他,“我们的事不需要嘴上来说,用实际行动可以证明一切。” 他和楚君逸的关系变化聂老先生也看出来了,不过他老人家活得久了也看得开,问了一下他的打算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庄二爷和柳四爷到底是年轻了些,有点沉不住气,又有着文人学子的某些特性,忍不住想要说上两句也是正常。 不过楚君逸肯定说不过他们,若是被问住了也就是尴尬冷场,顾诚之觉得这种情况没必要发生,干脆就不让他们问出口。 以后的日子还长,他和楚君逸也会走得很远。 “下次见到我们在一起,他们不会绕路吧?”楚君逸扯了扯他的袖子。 “不会。”顾诚之笑道:“他们两个就是怕我一时糊涂,估计会去找师父问问情况,而且我猜,师父会将他们俩训斥一番。等再见面,差不多就该找我比试了,他们每次被师父训斥都会找人比试。” 楚君逸点了点头。 次日再见到庄二爷和柳四爷,顾诚之直接收到了两张帖子。 楚君逸:“……”猜的好准。 就在顾诚之和柳四爷埋头伏案奋笔疾书之时,楚君逸听到身旁有人轻咳了两声。 庄二爷的神情与往常没什么区别,往顾诚之身上看了一眼,又将目光移了回来,“你和老顾,好好过日子。” “恩。”楚君逸笑了。 “昨天师父把我和老柳都给骂了。”庄二爷突然压低了声音,“说我们俩多管闲事,我们这是多管闲事吗?!” 楚君逸笑而不语。 庄二爷撇了撇嘴,“得了,我知道你心里也想说我们多管闲事,老顾昨天那样不就是想要封了我们的嘴,你说他至于这样吗?!” 楚君逸笑着看他。 “行,我不说了。”庄二爷翻了个白眼,看了看顾诚之又忍不住加了一句,“他就是舍不得我们难为你,然后你也听不得我们说他不好,怪不得你们俩能凑到一起去。” 楚君逸摸了摸鼻子。 入夜,楚君逸靠在顾诚之的怀里,将庄二爷说过的话都告诉了他。 顾诚之嗤笑一声,捏着楚君逸的下巴亲了一口,“还行,知道心疼我。” 楚君逸拍开了他的手,换了个姿势道:“你的朋友都很好。” 不管是晋律他们,还是庄二爷和柳四爷,都足够尊重顾诚之,重视顾诚之这个人,也尊重他的想法和选择。 “凑合吧。”顾诚之的眼底泛起笑意,“你家那位小朋友也不错。” “……”楚君逸木着脸说道:“你又想说他太黏我吗?” “我可什么都没说。”顾诚之笑着吻了吻他的额头,轻声说道:“明年春闱你也下场试试,就当是历练了。” 楚君逸沉默了一瞬才道:“我……不想再参加科举了。” “为什么?”顾诚之诧异道。 “我的心思不在这上,而且我对做官……”楚君逸的声音低沉。 顾诚之也只是惊讶了一瞬,楚君逸的性子他还是知道的,他对于官场的确没什么兴趣,“不考就不考吧,反正你已经有了举人功名,要不要往上考由你说了算。” “恩……”楚君逸环住他的腰,将脸紧贴在他的胸膛上。 “日后我考中状元,也让你当把状元娘子。”顾诚之戏谑道。 “……”楚君逸咬着牙,“夫、人、说、笑、了!” 顾诚之低低的笑着,一个翻身将人压到身下,灼热的吻从额头到眉间,滑过高挺的鼻梁,落到了柔软的唇上。 楚君逸揽着他的脖子,配合着他的亲吻。 伸手解开楚君逸的里衣,顾诚之的吻开始向下移动。 “顾诚之!”楚君逸微蹙着眉,紧紧地抓着身下的床单。 “嘘。”顾诚之的声音且轻且柔软,其中还带着浓浓的情谊,“别说话。” 楚君逸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响,等到身体平息,被顾诚之抱在怀里,这才气弱说道:“我帮你……” “你还有力气?”顾诚之笑着吻他。 楚君逸觉得牙有些痒,张口就咬上了顾诚之的唇。 “嘶!”顾诚之舔了舔被咬破的唇,血液的味道让他有些兴奋,微弱的月光照进屋中,将顾诚之的眼睛映得发亮,紧盯着楚君逸几秒便又亲了上去。 血液的味道让顾诚之兴奋,但楚君逸却觉得有点恶心,脑袋渐渐开始晕眩,胸口像似被什么给堵住了一样。 “君逸!”那股子兴奋劲儿一过,顾诚之立刻就发现了楚君逸的异样,血液的味道还回荡在唇齿之间,瞬间就让他意识到刚才做了什么蠢事。 “我没事……”楚君逸喘了几口气又轻声道:“亲亲我。” “你别说话。”顾诚之帮他按揉着额角。 “顾诚之……亲我……”楚君逸的气息平稳下来。 顾诚之皱眉看他。 “亲我。”楚君逸坚持。 顾诚之犹豫了一瞬,将血都擦掉,凑过去在他的唇上轻轻的触碰了一下。 楚君逸轻叹一声,伸手环住了顾诚之的脖子和后背,随后微抬起头,直接吻了上去。 唇舌纠缠,顾诚之担心的同时又有些意乱情迷,心跳得飞快。 “可还难受?!”顾诚之在唇分之后也回过了神,连忙问道。 楚君逸琢磨了一下刚才的感觉,砸吧砸吧嘴,突然笑了,“有你在,我好像没那么怕了。” 尝到血的味道虽说还会觉得难受,但是有顾诚之在他身边,又觉得可以忍耐。 “真的?!”顾诚之皱眉问道。 “恩,真的。”楚君逸抬起头又亲了他一下,“我帮你吧。” 顾诚之见他坚持也不多言,拉着他的手便往下面伸去。 楚君逸不打算再参加科举,但也没有回到楚家,一个是顾诚之不放心,再一个就是他想要陪着顾诚之。 春闱过后就是殿试,而过了殿试就该授封官职,一甲三人是直接进入翰林院。 而顾诚之的目标便是一甲之内,或许应该说,他的目标一直都是状元及第。 “怎么这么早回来?”楚君逸问道。 最近聂老先生一直再给顾诚之加课,可外面的天还没黑,这人怎么回来了? 顾诚之的神情有些怪异,瞥了楚君逸一眼才道:“皇上召我进宫。” 第63章 三家店 乾清宫内的气氛有些凝重,皇上闭着眼睛揉着眉心,晋容一脸的无奈表情,而顾诚之则是低头垂目树立一旁。“他是男人!”皇上都快被这蠢孩子弄没辙了,那么多女人不要,偏偏选择个男人,真是……不可理喻! “诚之知道。”顾诚之的态度恭谨。 “你跟个男人要怎么过日子?!而且还……”皇上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更加心塞,“你不成亲二房可就绝后了!” 顾诚之小声说道:“已经成亲了。”他现在是已婚状态。 皇上被噎得不想说话。 是,顾诚之是成亲了,可就是因为他成亲了才不会有孩子! 顾诚之抿了下唇,跪到了地上,“皇上,过几年诚之想要从顾家选择一子过继……” 皇上听他说要过继,脸色缓和了稍许,但仍然不太好看,在眉心处又揉了两下,随后就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袖子,“下去吧。” “是。”顾诚之心里一松,知道皇上这是不打算管了,但日后过继一事也算是过了明路,若是顾家不同意,估计皇上会将顾大老爷找来谈谈人生。 皇上看着顾诚之那如同青松一般挺拔的身姿,有些欣慰又有些无奈,你说这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顾诚之琢磨了一下还是说了一句:“皇上,我对他是真心的。” “滚吧!”皇上瞪了他一眼。 “是,诚之告退。”顾诚之笑了一下,一个头磕在地上,随后起身退了出去。 晋容干咳了一声,轻声说道:“父皇,儿臣也告退了。” 皇上瞥了他一眼,挥了下手,让他也出去。 等到晋容离开,皇上又坐了一会儿,摇头叹息。 只能说顾诚之还真是顾二老爷的儿子,在对待感情这方面都是如出一辙的像似。 他们的感情同样都是认真灼热并且专一。 以前顾二老爷提到妻子时,那种仿佛得到了全世界的满足令他都为之侧目。 而他的儿子,在提到心上人时,所表露出的情意让他觉得像似看到了顾二老爷的延续一般。 喜欢男人在皇上眼里真的算不得什么,晋律月月年年的玩男人他也没管过不是。 可就是不要妾侍不生孩子这点让人头疼,没有血脉相承的孩子终究不是好事。 但顾诚之在这一点上估计是像了顾二老爷,顾二老爷以前就死活不要通房不要妾侍,一心一意的守着顾二太太一个人。 想到这里,皇上又叹了口气。 他连自己儿子房里的事都不管,晋容那些年一直没孩子,他也没说非要往他屋里塞人,难道还能去管着顾诚之房里的事?! 左右顾诚之还能想到过继,不至于鬼迷心窍的弄到自己日后无子送终,顾家二房的香火能够传承下去就好。 至于其他,皇上也没那个心思管了,就随他高兴去吧。 晋容一出乾清宫的门就看到了走在前面的顾诚之,将人叫住,递了一个眼色过去,顾诚之便跟着晋容去了东宫。 到了东宫就是晋容的地界,说话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 可晋容看着顾诚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想法和选择刚才在乾清宫就已经说了,他就是想和楚君逸在一起。 晋容叹了口气,只问出一句:“值得吗?” “值得。”顾诚之轻笑着道:“我喜欢他。” “那他呢?”晋容问他。 “我们是两情相悦,他,自然也是一样。”顾诚之觉得脸颊有些发烫,随即又将那种感觉给压了下去。 楚君逸喜欢他,这一点他知道。 可对着旁人说出这句话,竟然让他觉得热血沸腾,心里涨得满满的,好像马上就要溢出来一样。 晋容点了点头,只要顾诚之的心意不被辜负就好,“过继一事顾家不会那么爽快就同意的。” “我知道。”顾诚之又道:“等到大哥儿子多了,我会直接和他谈,他同意了就能说服其他人。” “顾大爷……的确很有能力。”晋容的神情淡淡。 最近一段时间已经有好几个人在他面前说过顾大爷的好话,只看顾家干的那些事,还能让顾大爷混进圈子里,就要赞他一声好手段。 “我那大哥的确是个能人。”抓了一手烂牌还能起死回生,能力自然不必说。 不过顾大爷的态度一直都是与顾诚之交好,只要顾诚之不在明面上将矛头对准顾家,顾大爷应该也不会私底下捅刀。 “不过你日后要更加小心才是。”晋容话锋一转。 “是,我明白的。”顾诚之正了正脸色。 晋律娶了世子妃,男人对他来说就像正常男人娶妻之后纳的美妾,就这样还有御史言官闲着没事参他玩。 而顾诚之却是打算和楚君逸过一辈子,日后被炮轰的机会绝对不会比晋律少,所以他也要谨慎小心才行。 楚君逸在顾诚之走后便一直心神难安,昨日宫里传话,让顾诚之今日进宫,顾诚之猜测多半是晋律将他们的事告诉给晋容,然后晋容又将事情告诉给了皇上。 楚君逸相信顾诚之能顶得住,但他还是会担心。 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账本,楚君逸突然顿住,将账本往前翻了几页,细细的看着,随后又拿过下一本帐,翻开细看。 最近两个月的账本在楚家时就已经看完了,楚君逸没见过这几间店的账本,自然要开始补看以前的账。 时间过得飞快,等到顾诚之回来时已经是下午时分,而楚君逸才将将把账本看完。 “吃饭了吗?”顾诚之回来后随口问了一句。 楚君逸的表情顿住,满脸无辜的看着他。 顾诚之眯起双眸,捏住他的下巴,语气很是危险,“中午吃饭了吗?” “忘了……”楚君逸可怜兮兮道。 顾诚之与他对视几秒,咬着牙将人拖了出去。 “等下就该吃晚饭了。”楚君逸略苦逼道。 “对,在等一两个时辰就该吃晚饭了!”顾诚之沉声道。 楚君逸不再说话不再反抗,乖乖的让他拖去投食。 饭后回房,顾诚之抱着手臂,一脸严肃的开始审讯。 “真的只是忘记了……”楚君逸凑过去讨好道:“你别生气,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什么东西能让你连饭都忘了吃?!”顾诚之不为所动。 “……”楚君逸干巴巴道:“账本……” 顾诚之微眯双眸,将楚君逸看得头都快抬不起来了,才伸手在他的腮帮子上捏了一把。 楚君逸喜笑颜开,抱住他的腰,在他的脖劲处蹭了蹭。 “费心费力的想把你养胖点,结果你还不吃饭!”顾诚之恨恨的道。 “就一次,就一次!”楚君逸不禁反驳,“我就忘了这么一次!” “你怎么不说平时都是谁叫你去吃饭的呢?!”顾诚之伸手环住他,语带无奈。 楚君逸低头不语。 “什么账本这么好看?”顾诚之亲了亲他的脸颊。 “哦,对了!”楚君逸这时也想起了这事,他刚才就想跟顾诚之说的。 拉着顾诚之走到桌旁,楚君逸拿起桌上的一本账,翻到了某一页便递给了顾诚之看。 “很正常的账。”顾诚之扫了几眼,没发现问题。 “帐是很正常,但这账本,或许应该说是这本账对应的店面。”楚君逸顿了一下,“父亲留下的管事说这几家店都是父亲给我的,但我以前从没见过,我们游学回来,这几家店的账就混在其他账本里。” 顾诚之眉头微蹙,将账本翻开逐页看起。 “最让我觉得奇怪的就是这几家店的店主,不是我父亲。”楚君逸补充了一句:“老板叫关情。” “你认识关情?”顾诚之问道。 “不认识。”楚君逸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我曾在父亲的遗物中找到过一个盒子,盒子上了锁,而管事在将这些账本给我的时候又给了我一把钥匙。之前在楚家养病的时候突然想到了那个盒子,钥匙的纹样和盒子相同,里面装着的是关情的身份文书。” 顾诚之有些惊讶。 楚君逸将顾诚之手中的账本翻到最后一页,在账本的最后,除了有一个红色的“阅”字以外,还有一排墨色小字,落款是关情,后面标着日期。 “这是父亲的字。”顾诚之一眼就认出这字是谁写的。 “对,是父亲写的。”楚君逸点了点头,“父亲拿着‘关情’的身份文书,那他就是关情,若是我拿着‘关情’的身份文书,那我就是关情。” “不过……父亲做事为何要这般拐弯抹角?”顾诚之疑惑道。 “不知道。”楚君逸耸了耸肩。 顾诚之往前翻账本,眉头渐渐蹙起,“这些都是?”他看向摞在桌上的账本。 “对,都是。”楚君逸又递给他两本,“一共三家,老板都是关情。” 楚三老爷留下的这三家店,一家是脂粉店,胭脂水粉、头油香料,女儿家能用到的东西这里都能买到。 还有一家卖的是果脯点心,看账上记录的种类很多,人流量也不错。 最后一家是琴馆,顾名思义就是卖琴修琴的地方。 这三家店收益最好的当属那家脂粉店,果然是女人的钱最好挣。 顾诚之将账本放下,神情有些漠然。 楚君逸看了一下他翻到的那页。 脂粉店的销售大户多是京中高门女眷,其中还有几位皇子府的管事。 皇子府的供应归内务府采办,但个人喜好的一些东西多是差人去买,估计这家脂粉店的脂粉是入了皇子府女眷的眼,差不多一两个月便会过来采办一次。 “你不高兴?”楚君逸觉得顾诚之的情绪有点怪。 顾诚之只是莫名的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了?”楚君逸皱眉问道。 顾诚之将人抱住,轻轻的叹了口气。 “顾诚之!”楚君逸有些恼怒。 “君逸……”顾诚之的声音轻缓低沉。 楚君逸像是被电了一下,不自在的动了动。 顾诚之抱着楚君逸坐下,让楚君逸坐到他的腿上。 “我怀疑,爹的死和他们有关。”顾诚之凑到楚君逸的耳边,声音低得近乎听不到。 “什么?!”楚君逸听到了,还被惊得差点跳起来。 顾诚之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楚君逸眨了眨眼,配合亲吻。 等到楚君逸被亲到迷糊,顾诚之才将人放开,略带满足的亲了亲他的脸。 楚君逸趴在顾诚之身上喘着气,缓了一会儿才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顾诚之的目光变得异常清冷,声音微弱却又能让楚君逸听清,“皇上几年前派了马三老爷出京,就是为了稳定那边的形势,爹去那边查东西,是由马三老爷派人保护,结果回程时……查到的许多东西都和那几位皇子有关系。” 楚君逸心惊,但也没有问顾二老爷到底是去查什么,这件事他不该去问。 “君逸,明天去那家店看看。”顾诚之蹭了蹭他的脸。 “好。”楚君逸回答得干脆。 那家脂粉店名为红妆香粉店,名字简洁明了,分为上下两层,往来的客人不少,而且多为女客。 楚君逸和顾诚之下了马车,面前却是一家酒楼,两人相视而笑,并肩走了进去。 第64章 正名 楚君逸和顾诚之进的这家酒楼名为会宾酒楼。乐—文酒楼里的店小二看到有客进来,连忙迎了上去,笑着招呼:“六爷,您来啦,楼上请。” 楚君逸点了点头,同顾诚之一起往楼上走。 店小二一边招呼他们,一边对着同伴打了几个手势,让他们准备茶水点心,顺便通知掌柜的。 二楼多为雅间,楚君逸轻车熟路的走到最里面的一间,推门进去。 这间雅间看上去不像是酒楼的房间,到更像是家中的书房,除却桌椅以外,靠墙的地方还摆放着书架,几排书册整整齐齐的放置其中,书桌就在书架旁边,上面文房四宝俱全,而在雅间的另一侧则是躺椅。 顾诚之进来之后便是一挑眉,对这间充满家居气氛的雅间有点意外。 楚君逸没有多言,坐到椅子上对他笑了笑。 店小二的动作很快,两人坐下后没一会儿功夫,茶水点心便都上齐了,随后笑着说道:“六爷,已经派人去找掌柜了,您在稍等一下。” 楚君逸点了下头,摆手让他下去。 等到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楚君逸笑着问道:“觉得这里怎么样?” “还不错。”顾诚之伸手给他倒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看外面。”楚君逸端起茶啜了一口,又指了指窗外。 顾诚之起身走到窗边,整条街的景象尽收眼底,而这扇窗户正对着的便是楚三老爷留下的那家红妆香粉店。 “以前我来这里从没注意过,现在想来应当是父亲故意为之。”楚君逸放下茶杯,走到顾诚之身边,看着对面的那家香粉店,语气稍显平淡。 这家会宾酒楼是楚三老爷留给楚君逸的私产,就像顾二老爷亡故之后,名下私产都归到顾诚之名下,楚三老爷名下私产也都给了楚君逸。 只是这三家店的主人是关情,所以就连楚家人都没有意识到楚三老爷还留了这么一手。 以前楚君逸过来也只是看看,这间雅间从不对外开放,他也只当是留给自家人休息娱乐用的。 但当他看到了那三家店,在想到开在香粉店斜对面的会宾酒楼时,就不得不多想了。 顾诚之伸手揽住了他的肩,刚想开口说话,身后却响起了敲门声。 “应该是刘掌柜。”楚君逸拍了拍顾诚之放在他肩上的手,又对他笑了一下,随后转身说道:“进来。” 刘掌柜得了允许,推门正巧看到顾诚之的手从楚君逸的肩上滑落,动作一顿却还是走了进去。 等到刘掌柜关门来到楚君逸跟前站好时,楚君逸和顾诚之已经坐回到椅子上。 “六爷。”刘掌柜对着楚君逸行了一礼,目光只在顾诚之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后便眼观鼻鼻观心的树立一旁。 “刘掌柜。”楚君逸微一颔首,指着顾诚之说道:“这是顾三爷。” 刘掌柜的脸色微变,目光又往顾诚之身上撇了一眼,眼中满是惊骇,但随即又收敛神色,恭敬的行了一礼,道了一声:“顾三爷。” 往常楚君逸过来都是一个人见他,身边的小厮都会打发去一楼,可店小二刚才找到他的时候就说过,楚君逸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人。 但楚君逸并没有同店小二介绍顾诚之的意思,店小二也就识趣的没有多问。 而刘掌柜在看到顾诚之时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这种气质气场绝非寻常人家能够培养出来的,应当是世家公子才对。 可等到楚君逸介绍顾诚之时,别看刘掌柜表现得还好,心中却是掀起了巨浪。 京中的顾姓人家不少,能在家中排行老三的爷们也挺多,但是能跟楚君逸扯上关系的顾三爷,刘掌柜就只能想到一个。 楚三老爷膝下只有一子,听闻性子腼腆,不爱出门。 而等到楚三老爷过世之后,他们这些老东家手下的人面见少东家,就发现传闻只能算是半真半假,性子腼腆倒是没有,不爱出门却是真的。 但刘掌柜与楚三老爷情分不同,这个孩子几乎是他眼见着长大的,对于楚君逸的情况他心疼的很,但又做不了什么。 楚君逸的婚事闹得沸沸扬扬,迎亲当天可谓是万人空巷,就连他们这些老伙计都忍不住过去凑了热闹。可是人太多,距离太远,人倒是看到了,就是没有看清相貌。 男人和男人成亲,前朝倒是很多,可本朝却是罕见,尤其他们还是这样成的亲,他们也会担心楚君逸是否受了委屈。若是顾诚之心中不满,欺负了楚君逸可怎样是好,楚家人对待楚君逸的态度他们一直都知道,要是楚君逸受了委屈那些人肯定不会去管。 而今天,楚君逸带着顾诚之前来,举止动作十分亲密,刘掌柜的心都忍不住发颤。 楚君逸与刘掌柜寒暄了几句便直接进入正题:“不知刘掌柜可认得此物?” 刘掌柜抬头一看,却是一块铜制令牌,上面还有一个龙飞凤舞的“情”字,当下脸色一变,目光顿时扫向顾诚之。 顾诚之微微一笑却不多言。 “刘掌柜可是认得?”楚君逸笑着又问了一遍。 见这二人面色如常,刘掌柜垂下双眸,沉声说道:“自是认得。” “那么,刘掌柜可知要怎么做?”楚君逸接着问道。 “是,还请六爷稍等片刻。”刘掌柜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躬身行了一礼便要退下。 “听闻对面香粉店的生意十分不错,刘掌柜派人去将卖得最好的几种一样买上一盒。”楚君逸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吩咐道。 “是。”刘掌柜的动作一顿,退了出去。 楚君逸拿起桌上的茶壶茶杯,招呼顾诚之一起坐到窗边,边喝茶边看着对面。 “刘掌柜对我倒是挺有意见的。”顾诚之靠着窗框,笑着说道。 “你又不是女人,对你有意见也是正常。”楚君逸语带戏谑道。 顾诚之笑着摇头,刘掌柜很明显是不信他,但是碍于楚君逸在此,又不得不听从吩咐。 楚君逸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眼睛时不时的往窗外瞟上一眼,口中说道:“刘掌柜是父亲以前的小厮,成亲之后就被父亲派到这里做了掌柜,很得父亲信任。” “他们还想让你娶妻?”顾诚之轻声问道。 楚君逸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这种态度就算是默认了。 楚三老爷对手下的人一直很好,那些人也都念着旧情,尤其是这些贴身伺候过的。 而等到楚三老爷过世之后,这些人便都到了楚君逸手里,但楚君逸没心思做什么改革,那些人的职务待遇都与楚三老爷在时一般,加之楚君逸也不是什么刻薄之人,双方相处得都很和谐。 关系好了,又没有什么龌龊的心思,随着楚君逸的年龄增长,那些人自然开始关心起楚君逸的终身大事。 可楚君逸碰不得女人,也不想娶妻,这些年也是一直拖着,楚三老爷留下的人若是见了他,难免都会问上一句。 但是楚君逸的婚事真的不好解决,与楚家门第相当的人家,能许给他的必定是嫡女,可就他那八字,哪家的姑娘敢嫁,哪家的父母能舍得嫁女儿。舍得嫁的不是庶女就是名声稍差的,这种姑娘楚老太太连看都不会看,她不喜欢楚君逸归不喜欢,可娶了那种媳妇丢的就是整个楚家的脸。 而稍差一些的人家,楚老太太就会更加挑剔,将楚君逸耽误到二十几岁都是正常,反正男子成亲晚一些也没什么。 能跟顾诚之成亲真的是个意外,但楚君逸却觉得这是他所能接受的结果中最好的一个,尤其是与顾诚之心意相通之后,每一天都让人觉得无比愉悦。 只可惜其他人不是这样想的,刘掌柜还算能绷得住,而楚君逸会带顾诚之过来就是表明了一个态度。 顾诚之握住了楚君逸的手,十指相扣,这个人是他选的,不管因为什么事什么人,他都不会放开。 楚君逸轻咳一声,眼睛盯着对面的香粉店,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敲门声再次响起,楚君逸给顾诚之递了个眼色,随后说道:“进来。” 他们两个一直坐在窗边,香粉店的情况尽收眼底,来往的都是一些女客,没见到刘掌柜或是店小二之类的人进去,可他们这么快就过来,多半是有自己的联络方式。 跟着刘掌柜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中等身材,相貌普通,看起来沉默寡言,进门后先是行了一礼,口中说道:“陆勤见过六爷,见过顾三爷。” “陆掌柜无须多礼。”楚君逸又看了刘掌柜一眼,知道是他将顾诚之的身份告诉给陆勤,很满意他的识趣,“刘掌柜也辛苦了。” “应该的,不辛苦。”刘掌柜也算是看出了楚君逸的意思,嘴里这样说着,可心里却有些发苦。 将人带到,刘掌柜就想要退下,结果楚君逸的下一句话将他定在了原地。 “顾三爷乃是我的命定之人,日后他的话便如同我的话。”楚君逸语气平淡的扔下地雷,完全不管旁人能否接受。 “六爷!”刘掌柜忍不住惊呼出声,他在听到楚君逸介绍顾诚之时便心有预感,但他还是抱有一丝侥幸心理,可现在……楚君逸在某种程度上的倔强比起楚三老爷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现在也很清醒。”楚君逸见刘掌柜还想说话,抢先说了一句:“我们已经成亲了。” 刘掌柜哑然,垮下了肩膀,耷拉下了脑袋。 当年楚三老爷就是死活要娶唐家姑娘,好歹唐家也是官宦人家,楚三老爷喜欢就好。 可楚君逸喜欢上一个男人,若是没成亲还能拦上一拦,现在都成亲了,难道还能劝他们休妻或是和离不成?! 现在楚君逸是铁了心要跟个男人过日子,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刘掌柜垂头丧气的离开,留下陆勤一个人面对他家主子……和他家主子的命定之人。 楚君逸一直在观察陆勤,不得不说楚三老爷真的很会挑人,陆勤在听到他的话时,神情很是震惊,但随即又将情绪压了下去,垂手肃立,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坐。”楚君逸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多谢六爷好意,陆某站着即可。”陆勤垂眸应道。 楚君逸也没有坚持,只是笑着说道:“今日只是过来看看,陆掌柜不用多想。” 陆勤不是楚家的下人,他是平民身份,只看香粉店的生意便知他这掌柜做得很合格。 “是。”陆勤应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打开一看是六个胭脂盒一样的东西。 “这就是店里卖得最好的几样?”楚君逸瞥了一眼却没有伸手去拿。 “是的。”陆勤说完便将木盒放到桌上,自己则是站回到原来的位置。 楚君逸看了那个木盒几眼,抬头盯了陆勤片刻,问道:“陆掌柜可有话想对我说?” 陆勤一直低头垂目,闻言抬眼问道:“六爷想问什么?” “就是不知道该问什么才会问陆掌柜,父亲有交代过什么?”楚君逸轻笑着道。 楚三老爷留下了很多东西和布置,可这些都要他有相应的举动才能知道或是拿到,就像那封信、那把钥匙…… 楚君逸能理解这是楚三老爷的良苦用心,但这意味不明的东西还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现在楚君逸也懒得去猜,干脆直接问问,楚三老爷交代的事情有没有能直接告诉他的。 陆勤抿了抿唇,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抬头看了楚君逸一眼又将头低了下去。 “都不能说?”楚君逸挑眉问道。 陆勤依然沉默。 楚君逸点了点头,看了顾诚之一眼,耸了耸肩,估计这家香粉店的用处还要他自己去琢磨,最关键的一点他没有找到,所以陆勤什么也不会说。 顾诚之对他笑了笑,权当是安慰。 楚君逸想了想,还是说道:“既然不能说,那就一切如常吧。” 陆勤有点意外,他还以为楚君逸会想要换掉他,但一想到他是楚三老爷的儿子,又觉得理所当然,“是。” 楚君逸拿出那块带有“情”字的令牌,问道:“这块令牌可有什么说头?” “信物。”陆勤答道。 “若是旁人拿到?”楚君逸意有所指。 陆勤的神情异常严肃,“还请六爷收好令牌,切莫落入他人之手。” 楚君逸点了点头,这令牌比他所想还要重要。 想知道的陆勤不说,别的事情楚君逸暂时还想不起来,干脆就让陆勤先回去。 不过楚君逸还是同陆勤说了,若是有事找他,就让刘掌柜带话就好。 陆勤又看了楚君逸两眼,这才行礼退下。 等到房中只剩下两人时,楚君逸直接趴到了桌子上,“你说父亲到底是什么意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他都快迷糊了。 顾诚之将人打横抱起,走到躺椅处,抱着楚君逸躺下。 “还有这个。”楚君逸趴到顾诚之身上,举起那块令牌,“好像用处很大。” “恩。”顾诚之握住他的手,轻声说道:“收好了。” 楚君逸抬头看他。 顾诚之亲了亲楚君逸的额头,“这是父亲留给你的,别弄丢了。” 楚君逸放松身体,又趴到了顾诚之的身上。 这块“情”字令牌是放置在装有关情身份文书的盒子里,楚君逸能认出这个“情”字是楚三老爷所写,而盒子里面还有一张带有楚三老爷笔迹的纸张,上面只有四个字:会宾酒楼。 其实楚君逸在过来的时候也想不出会是什么情况,但他知道一点,楚三老爷不想让人知道香粉店和他有关系,不然也不会弄个假的身份做老板。 会在刘掌柜面前亮出令牌,也是因为刘掌柜是楚三老爷的心腹,若说会宾酒楼里面能让他信任的,那便只有刘掌柜一人。 事实也是他猜对了,刘掌柜带来了香粉店的掌柜,陆勤的名字和身份写在了香粉店的一本账本里,他不是楚家的奴仆,作为香粉店的掌柜,陆勤每年可以拿到香粉店净收益的一成作为年薪。 楚君逸不知道香粉店的具体用处,也不知道陆勤的底细,但他明白楚三老爷很信任陆勤。 既然如此,做生不如做熟,与其不明所以的胡乱折腾,还不如让陆勤接着管,或许日后的某一天他就能发现楚三老爷留下这些东西的真实用意。 “那个陆掌柜,武艺不错。”顾诚之摸了摸他的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陆勤会武?!”楚君逸被他弄得耳根发痒,刚想将人推开就听到了他的话。 顾诚之“恩”了一声,接着说道:“下盘很稳,步子很轻,手上长有厚茧,武艺应该不错。” “你是说,父亲弄了个高手给他当掌柜?!”楚君逸眨了眨眼,“而且还是卖胭脂水粉的店?!” “恩。”顾诚之无奈的笑了笑。 “你说父亲到底想要干嘛?!”楚君逸小声嘟囔。 “不知。”顾诚之一个翻身将楚君逸压到身下,低头吻了上去。 在看到那张写着“会宾酒楼”的纸张时,他们俩也算是松了口气,香粉店卖的都是女人用的东西。他们两个大男人,上无母亲,下无妻子,进到一家卖胭脂水粉的店里肯定不是一般的尴尬。 正巧会宾酒楼就在香粉店对面,他们过去也算是碰运气了。 一吻结束,顾诚之捏了捏楚君逸的鼻子,声音轻缓温柔,“刘掌柜会跟其他人说我们的事吧。” “恩。”楚君逸的眼中满是水光,波光溢彩,异常璀璨,“我们都成亲了,自然要给你正名。”嘴上说着,眼睛却弯成了一弯月牙。 顾诚之心里又暖又涨,看着楚君逸的样子只觉得爱得不行,低下头又吻了上去。 成亲之初,两人对这桩亲事都有些生疏,虽然相处得很平和,但他们都没想过要长久的过下去。 除却院中的下人以外,他们并没有过多关注对方手下的人。 之后他们的关系变得暧昧,就更不可能再提此事。 而现在,楚君逸要给他正名,要让他手下的那些人知道,他们的主子不再是一个,而是两个。 这让顾诚之如何不感动,吻至气尽方才结束。 “等到有空,你也见见我手下的人。”顾诚之柔声说道。 “好。”楚君逸不自觉的笑了,“正好看看你养得都是什么样的人。” 顾诚之平时出门带着的随侍他都有见过,不过再多就没有了。 “我手下有一批,爹也留了一批给我……”顾诚之的目光暗淡了几分,“若是爹出京前将人交给了娘……娘应该就不会死。” 楚君逸闻言连忙抱住他,想要安慰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诚之叹了口气,躺到了楚君逸身侧。 躺椅不算小,但是躺着两个大男人还是勉强了些,楚君逸支起身子,又趴到了顾诚之身上,“你要给我正名的话……他们会不会有意见?” “那刘掌柜他们呢?有没有意见?”顾诚之捏了捏楚君逸的耳朵。 “他们倔不过我。”楚君逸有些得意,“刘掌柜有分寸的。” “恩。”顾诚之淡淡的道:“我手下的人不敢有意见。” 楚君逸手底下的都是楚三老爷留下的人,而顾诚之手底下的都是他亲自调教出来的,但有异议直接拉到比武台,揍一顿就没声音了。 楚君逸瞪了他一眼,却又笑了起来。 “对了,你要那些胭脂水粉做什么?”顾诚之问道。 第65章 出气 楚君逸的笑容淡了几分,在顾诚之的唇上亲了一口,翻身落到地上,顺便将顾诚之也拽了起来,“我想看看。” 顾诚之陪他走到桌边坐下,静静的看着楚君逸拿起脂粉盒一盒一盒的看过去。 木盒中放置着六小盒脂粉,其中两盒是胭脂,楚君逸打开之后看了两眼便放下了。 与两盒胭脂并列放置的是水粉,白色的粉末状固体,楚君逸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摇头将手指上的粉都擦干净。 剩下的三盒是香粉,一盒是白色的,另一盒则是白色之中微微带了一点点的黄色,最后一盒是棕色的。 楚君逸挨着个的闻了过去,最后挑出那盒白中带黄和棕色的香粉,将其他四盒放回到木盒之中,这才说道:“母亲用的粉和这两盒的味道很像,我记得母亲曾经说过,她用的粉都是父亲找方子配的。” 白色的粉用来敷面,棕色的粉可以戴在身上或是放在香炉里。 顾诚之静静的聆听,在楚君逸靠过来的时候将人抱住。 “那家店匾牌上的字不是父亲写的,所以这些年我都没有注意过,结果突然蹦出来几家店……”楚君逸用脑袋撞着顾诚之的肩膀,“我就是想看看那家店和父亲有什么联系。” 陆勤什么也不说,他又没找到关于香粉店的关键点,唯一能查的好像就只有店里卖的东西了。 “或许过段时间就能明白父亲想要做什么。”顾诚之摸了摸他的头。 “恩。”楚君逸闷闷的应了一声,抬头问道:“去下一家?” “好。”顾诚之吻了吻他的额头。 香粉店和会宾酒楼所在的街道距离官宦人家居住的地方比较近,往来较多的也多为这类人,两家店都算是面对中高端人群的店面,收益自然不错。 而果脯店位于京中最大的闹市之中,周围茶馆摊铺环绕,人声鼎沸,热闹异常。 马车停在了闹市周围,楚君逸和顾诚之下了车,决定步行走过去。 即使是冬天,这个闹市仍然人来人往,不见清闲。 楚君逸看了一路,茶馆里的人相对多一些,有说书的、有闲聊的、还有侃大山的,一旁的摊铺跟前也没见少人,或是忙忙碌碌,或是步履匆匆。 “人可真多。”楚君逸感慨道。 “人是挺多。”顾诚之又补充了一句,“消息也多。”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往果脯店走去。 这家果脯店的名字十分的简单粗暴:果果店。 楚君逸站在门前抬头望着这块牌匾,心里无语至极,这名字谁取的?! 顾诚之觉得好笑,陪着楚君逸站了片刻便将人拉进店中。 “两位公子,想要看点什么?我们店里的品种可全了!”店伙计连忙过来招呼。 果果店里的卖的品种的确很多,各种蜜饯果脯、花生瓜子,还有一些样式简单的点心。 楚君逸看了一圈,点了几样常见的,又选了几样品相看着不错的,等到店伙计将东西装包时,才像似随口问了一句:“这店名是谁取的?” “老板取的。”店伙计一边手上动作飞快,一边笑着回答,显然楚君逸不是第一个问这问题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楚君逸抽了下嘴角,老板是关情,也就是楚三老爷取的?!“很……有特点。” “公子说话可真客气。”店伙计将打包好的东西递了过去,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好多人都说着店名蠢得不行。” 楚君逸:“……”其实他也想这样说。 顾诚之勾了勾唇角,接过店伙计递过来的包裹,直接拆开一角,拿起一颗蜜饯就塞进了楚君逸的嘴里。 店伙计:“……”嘶!怎么看着这么别扭呢?! 楚君逸瞪了顾诚之一眼,含着蜜饯嚼了两下,随后动作渐渐变慢,眉头也微微蹙起。 “不好吃?”顾诚之见他脸色不对,连忙问道。 “不是。”楚君逸低声说道:“很好吃……这个味道,母亲很喜欢。” 顾诚之一愣,看着手上拿着的果脯蜜饯,也捡了一颗丢进嘴里。 “味道是不错。”顾诚之轻声说道。 楚君逸点了点头,又捏起一颗放进嘴里,直到咽下去后才道:“母亲喜欢吃这些,父亲时常会带上一些回来。” “看来公子的父亲还是我们店里的常客,我们店里的蜜饯果脯和别人家的味道不同,一吃就能吃出来。”店伙计笑着说道。 “的确是常客。”楚君逸勾起唇角,“楚家三老爷,认识吗?” 店伙计的脸色微变,目光在楚君逸身上转了两圈,“当然认识,楚三老爷还真是我们店的常客。”他对旁边的同伴打了个手势,便将楚君逸和顾诚之请到了里屋。 店伙计离开了,但很快又有一个四十多岁,矮胖身材,腆着个大肚子的男人走了进来。 “在下钱进,见过楚六爷。”钱进满面笑容的行了一礼。 “钱掌柜多礼了。”楚君逸点了点头,又为他介绍顾诚之,“这位是顾三爷。” 钱进的神情微顿,看了顾诚之一眼,又看了楚君逸一眼,这才说道:“见过顾三爷。” 楚君逸见周围也没有旁人,直接掏出了那块“情”字令牌。 钱进看到了令牌,态度更加恭谨,“不知六爷有何吩咐?” “不知钱掌柜能做什么?”楚君逸问道。 钱进眨巴眨巴那双不大的眼睛,抬头看了楚君逸一眼,又把脑袋低了下去。 楚君逸笑得无奈,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钱掌柜能探听到很多消息,是吧?”顾诚之突然插了一句。 钱进闻言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落到楚君逸身上,见他没有拦阻的意思,只得叹了口气,“是的,在这里能听到很多消息,但是真假不明。”百姓的想象力比世人所想还要丰富。 “那就够了。”楚君逸说道。 “是,钱某明白。”钱进俯首垂眸。 楚君逸让钱进有消息也送到会宾酒楼去,随后又说了几句便和顾诚之一起离开。 钱进目送着两人离开,伸手揉了揉眉心,和店伙计说了一声便从后门出去了。 顾诚之手里还拿着蜜饯果脯,和楚君逸一起上了马车,接着往第三家店驶去。 琴馆所在的位置有那么一点微妙,前面两条街多为文人墨客时常小聚的香阁茶楼,后门两条街则是京中较有名气的胭脂巷,不过这在楚君逸的眼里却更像是青楼一条街…… 楚君逸是挺不理解楚三老爷为何要将琴馆开在这里,虽然琴馆只是开门做生意,附近的文人也挺多,但这琴馆做的应该多是青楼里的姐儿的生意。 马车驶到琴馆门前停了下来,听着车外时不时传来女子调笑的声音,楚君逸磨蹭了半天也没说要下去。 “不去看看?”顾诚之问道。 “去……”楚君逸满脸的烦躁。 他知道青楼女子沦落风尘多非自愿,但他对这种几乎在脑门上写着“小三儿”字样的女人实在是不感冒…… 车外的声音顾诚之也听到了,看着楚君逸的样子,脑子一转就明白了他在烦什么,将人抱住轻声询问:“要不要回去?” “不要,下车。”楚君逸眉头紧皱,推了顾诚之一把,深吸了口气,动作迅速的跳下了车。 顾诚之“啧啧”了两声,有点可惜没有安慰到人,但见楚君逸在车下等他,也就不再耽搁,一个闪身便下了车。 琴馆的牌匾上只有两个字:琴馆。 楚君逸看了两眼,觉得这名字八成不是楚三老爷取的,只看香粉店和果脯店的名字就知道楚三老爷没什么取名的天赋。 据说他的名字还是楚三老爷写了一百多个字,最后由楚三太太拍板定下的。 琴馆的正门大敞着,有两位姑娘正手牵手的准备往里面走,见到马车上下来了两位男子,当下便站住不动了。 楚君逸木着一张脸抬脚便往里面走,顾诚之神情冷淡的跟在后面。 那两位姑娘见到楚君逸和顾诚之进了琴馆,也都是笑着走了进去。 琴馆的大厅布置得十分清幽淡雅,如果没有那些多余的女人的话,楚君逸会很高兴的在里面到处看看。 厅内的墙壁上挂着山水墨画,靠墙的位置摆放着许多的古琴和其他乐器,大厅的一侧放置着好多张琴桌和椅子,应该是准备试琴用的。 而厅内还有五、六位衣着鲜亮,相貌中上,只是举止神情略带轻浮的年轻女子,她们听到了脚步声便偏头看去,见是两位男子都是眼睛微亮,在加上后进来的两名女子,真是什么类型的都有。 楚君逸的脸木得更厉害了,他讨厌厅内的脂粉气息,也不是说他闻不得,但是这七、八个人用的胭脂水粉各不相同,混在一起的味道根本就不能忍。 就连顾诚之的眉头都皱了起来,他看向一旁的琴童,直接问道:“管事何在?” 琴童一愣,随后问道:“公子找管事何事?” “修琴。”楚君逸死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琴童狐疑的看着他们,但还是将两人请到了二楼的一间房中。 没有了女人,没有了脂粉味道,楚君逸这才觉得活了过来。 顾诚之凑到他的身边,将人抱住,轻轻的拍着楚君逸的后背,低声询问:“感觉好些了吗?” “恩,好多了。”楚君逸靠在顾诚之的肩上,闭着眼睛说道。 “让两位久等了。”一个低哑老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随后推门声响起。 楚君逸听到有人说话,下意识的想要直起身,可这个声音让他有些恍惚。 推门的人僵在了门口,而楚君逸还靠在顾诚之的身上,瞪大了眼睛看着来人。 “六爷!你这是在做什么?!”那人惊呼出声。 “白嬷嬷,怎么是你?!”楚君逸也是吃了一惊。 等到反应过来白嬷嬷在说什么,楚君逸手忙脚乱的将顾诚之推开,面红耳赤的站起身。 顾诚之被楚君逸推开也不恼,只是抬眼打量着这位白嬷嬷,看上去五六十岁的年纪,脸上皱纹很多,但目光很柔和,尤其是在看到楚君逸时,即使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不会感到其中带有恶意。 白嬷嬷瞪了顾诚之两眼,再看向楚君逸时眼中已经集满了泪光,“逸哥儿,你可受苦了!” “嬷嬷,你不是回老家了吗?怎么会在这里?”楚君逸一听到白嬷嬷说话,连忙过去扶住她。 “姑娘走了,可你还在这里,我怎么可能舍得走!”白嬷嬷泪眼汪汪的说道。 “嬷嬷请坐。”顾诚之也走了过去,扶着白嬷嬷的胳膊。 白嬷嬷瞪着眼睛看着顾诚之,进门时看到的那些她还没忘呢。 “嬷嬷,你先坐。”楚君逸有些脸红,和顾诚之一起将白嬷嬷按到椅子上才说道:“嬷嬷,这位是顾三爷。” 白嬷嬷的脸色五颜六色的好看,“你们……你们……” “我喜欢他。”楚君逸小声说道。 白嬷嬷的脸色更加好看了。 “我也喜欢他,我对他是真心的。”顾诚之说道。 白嬷嬷看了看楚君逸,又看了看顾诚之,为难了一阵还是叹了口气。 楚君逸凑到白嬷嬷身边,开始问着这些年的事。 原来白嬷嬷是楚三太太的乳母,在楚三太太过世之后便提出要回老家,至少楚君逸是这样听说的。 但事实却是楚老太太不喜欢白嬷嬷,想要将人打发走,后来楚三老爷出面,说是将人送回了老家,而白嬷嬷却被他安置到了庄子上,直到楚三老爷临过世前,才派人将白嬷嬷接到了琴馆。 楚君逸有些沉默,楚三老爷将白嬷嬷接到琴馆是想让他接手,可他一耽误就是那么多年。 “楚家那些挨千刀的!他们是怎么对你的我都看在眼里,但凡能有点办法都不至于让你受那么多年的委屈!”白嬷嬷拉着楚君逸就开始哭,一边哭还一边骂。 楚君逸被她哭得鼻子有些泛酸,但还是安慰着白嬷嬷。 等到白嬷嬷哭够了,楚君逸又将她送回了房,别的什么也没问,就这样离开了。 “不问?”回到车里,顾诚之抱着楚君逸问道。 “再问嬷嬷又要哭了。”楚君逸嘟囔道:“她一哭,弄得我都想哭了。” “老太太为什么想要将白嬷嬷打发走?”这点顾诚之觉得很奇怪。 “因为白嬷嬷姓白……”楚君逸顿了片刻又道:“祖母不是一般的讨厌姓白的,府里但凡名字里带‘白’字的都被改了名字,但白嬷嬷不能改姓……” 顾诚之微眯双眸,轻声说道:“那我们替白嬷嬷出出气可好?” “出气?”楚君逸一愣。 “正好那件事也该办了,几个月的时间,潜移默化着来。”顾诚之轻声笑道。 楚君逸愣愣的看着他,随后也是笑道:“好。” 两日后,深夜时分,楚家大院之中,楚老太太和楚老太爷都已进入梦乡。 突然,房中回荡起细微的响动,这声音若隐若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似是有人在笑,又似有人在哭。 两位老人都是眉头微蹙,显然是被这声音弄得有些不耐烦。 “你安静点……”楚老太爷一巴掌就拍到了楚老太太身上,口里含糊说道。 楚老太太直接被拍醒了,有些头疼的按了按额角,抓起楚老太爷的手就丢了回去,“你才应该安静点!” 楚老太爷还处于半梦半醒之中,翻了个身就要继续睡,嘴里还无意识的念叨着:“又哭又笑的像什么样子……” “你才又哭又笑……”楚老太太也翻了身,嘴里还嘀咕着。 可还没等楚老太太说完,那种似哭又似笑的声音再次出现了,这次的声音比之前还要大,能够很清楚的听出这是一名女子的声音。 楚老太太打了一个激灵,睡意都被扔到了九霄云外,她连忙推了推楚老太爷,“你听!你听!” “你烦不烦?!”楚老太爷恼了,挥开她的手,坐起身吼道。 “不是,你听!”楚老太太脸色发白,颤抖着声音说道。 楚老太爷见她这样,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侧耳倾听,却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有呀,你到底……” “环郎——”一声女人的尖叫划破夜空。 楚老太爷和楚老太太一起尖叫起来。 第66章 反目成仇 楚家闹鬼一事并没有传开,但是楚老太爷和楚老太太却都大病一场。 顾诚之听了随侍的汇报,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的挥手让人下去。 楚君逸坐在一旁直咂舌,问道:“你都做什么了,竟然能将人吓成这样?” “主意不是你出的吗,怎么还问起我来了?”顾诚之笑道。 “主意是我出的,但这事却是你派人去办的,想要知道当然要问你。”楚君逸撇了撇嘴。 那日自琴馆归来,顾诚之就着手准备将白姨娘的事一点一点的放出去,开始是想着从下人们的嘴里说出,但楚君逸却想到了装鬼。 顾诚之想了一下觉得这样更好,便派人夜入楚家,在深夜时分上演了一出游魂归来的戏码。 从温泉山庄回来之后,顾诚之就一直让人打听白姨娘的事,楚老太太是恨死了白姨娘,但也架不住楚老太爷时不时的思念一番。 所以白姨娘的事情在楚老太太面前是个禁忌,但在下人口中却没什么忌讳,只要不在楚老太太面前提起即可。 不查还不清楚,这一查还真的是吓了一跳,之前顾诚之一直以为白姨娘只是很得楚老太爷的心,可实际上却不只是如此。 宠妾灭妻是要被参的,楚老太爷在明面上是很尊重楚老太太这个正妻,但私底下给白姨娘的东西却比给楚老太太的要多得多得多。 无论是待遇还是宠爱,几乎除了正妻的名分和世子的地位以外,白姨娘在楚家过得比楚老太太这个正牌侯夫人还要好。 该给正妻的体面楚老太爷都给了,至于其他的东西却是一概没有,楚老太爷就是摆明了态度告诉别人,他宠妾但没有灭妻,就算楚老太太的娘家过来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想要收拾白姨娘,楚老太爷又护得紧,白姨娘若是伤了一星半点那就是楚老太太不贤惠。 正妻当成了这幅德行,楚老太太想让白姨娘去死真的是一点也不奇怪。 “装鬼的那个是女人?”楚君逸好奇的问道。 “不是,是男人,不过比较擅长口技而已。”顾诚之笑道。 “也亏得他们能猜到是白姨娘,就没想过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吗?”楚家那头已经去找了和尚,准备开坛做法超度亡灵。 “还不是因为那声称呼。”顾诚之捏了捏楚君逸的脸,脸上却带出了嘲讽。 那句“环郎”可是独一无二的称呼,可以这样叫楚老太爷的便只有那位白姨娘,即便楚老太太都不能这样称呼楚老太爷。 “说说,你还让人做什么了?只是那一声‘环郎’是达不到这种效果的吧,祖父的胆子没那么小。”楚君逸捅了捅顾诚之的胳膊。 楚老太太会病倒尚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楚老太爷也吓成这样可就不正常了,真爱归来,竟然没有痛哭流涕的诉衷肠,怎么想都不对劲。 “‘白姨娘’披头散发的从窗子‘飘’进来,一身白衣,偏偏身上都是血,青白着一张脸,一声一声的喊着‘环郎’,我想就连楚老太爷也扛不住吧。”顾诚之勾起嘴角。 楚君逸张口结舌,这是要把人吓尿的节奏呀。 “还别说,装鬼的效果的确很好。”顾诚之的心情大好。 楚君逸沉默了一瞬还是说道:“这样就够了,别做得太过了。” “心软了?”顾诚之蹙眉问道。 “或许吧……”楚君逸叹了口气。 顾诚之将人抱在怀里,轻声问道:“你不怨他们?” 楚老太爷和楚老太太的态度直接影响着整个楚家对待楚君逸的态度,白嬷嬷会心疼得直哭,就连他也是气愤心疼得不行。可楚君逸却总像是不在乎一样,只是不知道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将难过都憋在了心里。 楚君逸靠在顾诚之身上,神游了一阵才道:“有些……记不清了,或许曾经怨过……但是现在却没什么印象。” “是吗?”顾诚之仔仔细细的观察着他的神情,想要从中看出他是否在说谎。 “没骗你。”楚君逸看着顾诚之的脸,目光又有些游离,“其实……我没怎么怪过他们,父母过世之后我一直很后悔,但凡我之前能正常一点,他们或许就不会死。他们那样对我……我心里也能好受点,总是父亲的亲人……”后面的话在顾诚之的注视下却说不出来了。 顾诚之真是觉得快被气死了,敢情楚家的态度还有楚君逸纵容的原因,就因为他们是楚三老爷的亲人,所以这样对待他也被当成是变相的帮楚三老爷报仇。 楚君逸低下了头,他也知道这样不好,可他若是自己动手,搞不好就会直接自杀,借他人之手也不过是当成对他的惩罚而已。 顾诚之见他这幅样子就觉得心里头的火蹭蹭的往上窜,但是打又舍不得打,骂又舍不得骂,最后只得咬着牙将人扔到床上,狠狠的挠他的痒,看着楚君逸满床打滚才觉得心里头的气勉强消了一点,但身上的火却又被点了起来。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楚君逸的眼泪都快要笑了出来,想要去抓顾诚之的手又抓不到,只得连声求饶。 顾诚之的眼中满是火光,伸手将人拉到怀里,紧紧地抱着,等到身体平息了一点,才用手在他的屁股上狠狠的拍了两下。 楚君逸闭眼装死,睫毛不停地颤抖,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到了他的脸和耳朵,看的顾诚之口干舌燥但又舍不得放开。 “以后还敢不敢了?!”顾诚之哑声问道。 “不敢了。”楚君逸连连摇头。 顾诚之对这个答案满意了,咬了咬牙还是将人放开,在闹下去就真要控制不住了。 楚君逸的睫毛一颤一颤的,等了好半天才微微睁开眼,看到顾诚之坐回到桌旁一杯接着一杯的灌水消火,心里头又酸又涩,甜蜜的感觉却又渐渐涌现,他也品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轻轻的起身,看到顾诚之的动作微顿,楚君逸不禁莞尔,走过去从后面环住了顾诚之的肩,轻声说道:“以后都不会了,你别生气。” 顾诚之冷哼了两声,忍了忍却还是没忍住,伸手将人拽了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坐到顾诚之的腿上,感觉到放在腰背处那强有力的手臂,楚君逸的心里满足极了。 相拥片刻,楚君逸开口说道:“楚家那边就这样吧,若是将人吓出个好歹可就麻烦了。” 顾诚之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你也别忘了,若是祖父祖母出了事……你也要守九个月的孝。”楚君逸伸手抚上了顾诚之的脸。 “行,听你的。”顾诚之抓住了他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了一下。 原本顾诚之是想着再吓他们一次再收手的,可楚君逸说得也有道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将人吓死了,明年的春闱他便没办法参加。 三年的时间太长,他等不起的。 见他同意,楚君逸也松了口气,他没想到装鬼的效果会这么好,竟然直接将人都吓病了。 虽然是挺解气,但若是出了事,影响到顾诚之可就不好了,稳妥一些总是没错的。 “正好,找个时间收拾房子,等到分家之后我们好搬出去。”顾诚之笑道。 “好。”楚君逸也笑了。 楚君逸手里只有庄子铺子的田契地契,再就是关情的三家店。 倒是顾诚之手里有一套房子,是顾二老爷几年前买的,五进的院子,后头连着园子,听说是很不错,不过房屋旧了些,大概需要翻修一番才能入住。 “到时候我看着吧,再过几个月就要春闱了。”楚君逸不想让顾诚之在这上面分神。 “行,我也会派人帮你。”顾诚之笑了笑,“等到在下雪时,就说房屋被雪压塌了,也别翻修了,直接推了重建比较容易,你看看你都喜欢什么样的,我们来画图纸。” 楚君逸笑着应道。 晚上睡觉时,顾诚之叹了口气,还是说道:“父亲母亲的事你也别太责怪自己,他们没有怪你,你过得不好,他们心里也会难过的。” 楚君逸纵容楚家人那样对待他,顾诚之的心里一直都觉得不舒服,他都舍不得碰的人,凭什么让那些人欺负。 “我知道他们不会怪我……”但楚君逸心里会怪自己,这就是个死结,除非楚三老爷和楚三太太活过来,不然他的心里肯定是放不下那种想法,“我不会做傻事的,你放心吧。” 楚三老爷和楚三太太唯一的愿望就是让他好好的活下去,所以楚君逸肯定不会去寻死,而且现在他也舍不得去死。 “睡吧。”顾诚之叹了口气,将人抱得更紧,吻了吻他的额头,“对你,我可是放不下心,你要记得,你的命现在不只是你一个人的。” “恩。”楚君逸抿唇轻笑。 楚家大办法事,这些跟楚君逸和顾诚之都没有关系,楚家没有派人来通知他们,他们两个也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法事过后,楚家人小心翼翼了一段时间,发现‘白姨娘’没有再出现过,也就渐渐的放下了心。 楚老太爷的身体一直很好,恢复得也很快,就是心情抑郁至极,他总是希望白姨娘能回来探望他,但却没想到再见面会是这种场景。 倒是楚老太太的身体一直都不咋地,但在看到楚老太爷每日思念白姨娘,长吁短叹的样子,心气儿起了,竟然也挺了过来。 转眼便到了冬月,终于是下了一场顾诚之所说的大雪,先前也下过几场雪,但下的都不大,若说压塌了房屋到底是有些假。 而这场大雪一连下了三天,整座京城都被冰雪所覆盖。 顾诚之的全部心力都投注到了明年春闱,这些琐事也都交给了楚君逸处理。 楚君逸看过那处房子,房屋是破旧了些,既然决定要推翻重建,那便一次都弄齐全,省得日后再东一下西一下。 泥瓦班子是顾诚之派人找的,楚君逸跟他们说了要求,然后便让人盯着,自己则是回去研究设计图,晚上顺便再问问顾诚之的意见,杂七杂八的加起来,等到图纸出来了,那边的房子也推得差不多了。 这边的事情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倒是楚家那头又开始折腾起来。 楚老太太在那晚见到‘白姨娘’之后便经常会失眠,即使夜里睡着了,也会时不时的说梦话。 若是往常说梦话到也没什么,但楚老太爷本就疑心白姨娘的死与楚老太太有关,这些年不过是没有证据而已。 夜里听到了楚老太太说梦话,楚老太爷也不想睡了,坐起来静静的听着枕边人都在说什么。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楚老太太白天因为白姨娘受了一肚子气,梦里则是开始收拾白姨娘,等到将人收拾得生不如死时,楚老太太把人踩在脚下,一边大笑一边骂,而嘴里也就带出了几句。 坐在楚老太太身边的楚老太爷听到了那种梦话,怒火中烧之际便将楚老太太给打醒了。 楚老太太醒倒是醒了,就是还有点迷糊,看到了楚老太爷还以为是在梦里,当下冷笑着道:“你不是宠着那个小贱人吗?!人都死了我看你还宠着谁去?!你肯定是没见到她死前的惨样,还真想让你看看,就是不知道你见了之后还会不会将她当成心肝肺一样的疼?!” 楚老太爷瞠目欲裂,直接扑过去和楚老太太打了起来。 楚君逸听了下人们的汇报,只觉得无语至极。 顾诚之挥了挥手,让下人们都退下,然后摸了摸楚君逸的头。 马上就要过年了,他们两人也从会安书院回到了楚家,结果一回来就发现气氛不太对劲,问了下人才知道是楚老太爷和楚老太太反目成仇,导致整个楚家的人都成了惊弓之鸟,出了院门连大气都不敢出。 “别管他们,那边的事都说好了吗?”顾诚之一点愧疚之意也没有,除了第一次是他派人吓的,之后他可就什么都没做过了。 “说好了,之前的工钱都给了,之后就等出了正月再让他们过来。”楚君逸无奈道。 顾诚之点了点头,“过了十五我们就回书院,你也别太在意他们。” “好。”楚君逸说道。 第67章 闹剧 对楚君逸和顾诚之来说,这个年和去年没什么区别,但对于楚家的其他人来说,这个年简直就是灾难。 楚老太太脸上带着伤,真是看谁都不顺眼,大年三十的家宴上将四房从头挑到脚,偏偏四房的人还要缩着脖子听训。 楚四老爷和楚四太太是被骂惯了,都是神情木然的听着。 楚老太太是他们的嫡母,平日私底下若是顶撞两句或许没什么大事,但这种时候是真的不能还嘴。 大年三十和初一的家宴上,长辈一般都会提点小辈几句,若是平时有什么错处也会拿出来训上一番。 但对于此时的楚老太太来说,这就是一个可以光明正大的训斥四房的机会,要是敢还嘴,那错处都是他们的。 而楚五爷和楚大姑娘到底是年轻气盛,低着头被训斥几句还能忍一忍,可这样被人从头到脚的贬低就真是有点忍不了了。 但楚四太太何等的了解他们,张罗着他们兄妹俩快要忍不住时,连忙伸手扯了他们一把,估计楚老太太在训几句,楚老太爷就要开口了。 果然,楚老太爷忍了半天,见楚老太太没完没了的训斥,心里头的火又窜了起来,直接打断了楚老太太的话。 “你还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妻子?!我不过是说他们几句你都要护着,我在这个家里到底还有没有地位?!”楚老太太眼底冒火,对着楚老太爷吼道。 “你那是几句吗?!大过年的你就不能消停点?!从我坐下就一直再听你训孩子,明明就是你这个嫡母不慈,你有什么脸面说别人!”楚老太爷怒从心起,摔了酒杯吼了回去。 楚老太太晃了两下,显然是被气得狠了,抓起桌上的酒杯便往楚老太爷身上扔,桌上的杯碗碟筷都被楚老太太拿来当了暗器,一边扔还一边吼:“我不慈?!你竟然敢说我不慈?!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我要是不慈当初就应该直接掐死那个野种,哪里还容得下他娶妻生子?!” “你给我闭嘴!”楚老太爷气得眼珠子都烧红了,一巴掌就将楚老太太扇倒在地。 楚四老爷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目光就跟淬了毒一样死死的盯着楚老太太。 而楚四太太、楚五爷和楚大姑娘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楚家的其他人在楚老太爷和楚老太太吵起来的时候还想着要不要劝架,但又担心惹祸上身,可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就打了起来,等到楚老太太倒地之后他们才反应过来。 儿子孙子都去拦着楚老太爷,儿媳孙媳则是赶紧过去将楚老太太给扶了起来。 楚君逸和顾诚之起身站到了一旁,屋里头的人都站了起来,就他们俩坐着的话太突兀了,不过他们也不打算上前,只想着能够一直壁花到十五,楚家现在乌烟瘴气的,不利于他们的身心健康。 楚老太太的脸上本来就有伤,是之前和楚老太爷厮打时不小心撞到的,但刚才楚老太爷的那一巴掌是使足了劲儿,楚老太太的半边脸都肿了。 楚老太太这辈子最看重的便是脸面,偏偏楚老太爷三番四次的将她的脸面丢到地上不停的踩踩踩,现在更是直接将她的脸给打肿了,当下不管不顾的吼道:“你竟敢打我?!一个父不详的野种也就你把他当成宝?!那个贱人都不知道跟多少个男人睡过,偏偏就你愿意去当乌龟!你以为没人知道吗?!” “你给我闭嘴!”楚老太爷还想冲过去打她,但儿子孙子奋力拦着,竟是怎么也过不去。 “我说的是真是假你心里有数!”楚老太太被儿媳孙媳搀扶着,见楚老太爷的样子,心里恨得不行,冷笑着道:“一个半开门的小寡妇,进门不到十天就怀有一个月的身孕,你当她怀的真是你的种?!” 楚四老爷不想跟女人动手,但听到楚老太太辱及生母,也就不想管那么多了,但随即又听到了楚老太太后面说的话,直接便楞在当场。 楚老太爷自小便告诉他,白姨娘有多么的美丽温柔,即使家境贫寒却仍然保持本真。 楚老太爷出京时偶遇白姨娘,两人一见钟情,决定厮守终生,白姨娘被楚老太爷接进楚家,正经摆了酒席纳为妾室。 而白姨娘进门之后可谓是贤良淑德,温婉恭顺,即使是面对楚老太太的刻意刁难也从未抱怨过只言片语。 可就是这样,楚老太太也没有想要放过白姨娘,据说白姨娘怀孕期间便多灾多难,即使都能化险为夷但还是动了胎气,最后在生产之日血崩而亡。 楚四老爷听得多了,自然觉得是楚老太太在白姨娘生产之时动的手。 刚才楚老太太说他是野种,楚四老爷也只以为楚老太太是想要侮辱他。 但,半开门、寡妇、进门就查出有孕……这些事情楚四老爷从来没听说过…… 楚老太太爆完猛料又看向了楚四老爷,见他一脸的难以置信,心里恶意翻涌,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那个贱人进门之后我就去查过她的底细,嫁人之后还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丈夫跑去捉奸却被奸夫打死,当了寡妇就一直做着暗娼,直到被老太爷给带回楚家,你就是被那个贱人一起从外面带回来的孩子。” “你骗我……你骗我!”楚四老爷有些狼狈的后退了几步,脸色难看的要死。 “你算什么东西,也值得我去骗!”楚老太太鄙夷的目光从楚四老爷身上移到了楚老太爷身上,“不信就看看老太爷的脸色,还真是难看,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是吧?!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那些年不过是为了儿子,我忍下了这口气,现在我的儿子承了爵,就连曾孙都有了,本不想再和你置这口气,偏你还想给那个贱人出头,那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贱人!贱人!你这个贱人!毒妇!”楚老太爷的年纪还是大了,在儿子孙子的阻拦之下力气也越来越小。 “这句‘贱人’和‘毒妇’你还是送给白氏吧。”楚老太太见楚老太爷一脸凶狠的表情,厌恶的情绪也爬到了脸上,“白氏撺掇着让你将她的孩子记到我的名下,你同意了但她还不满足,你当我生老三时为何会早产,她打着将老三和她生的野种互换的主意,若不是我生产时命人死死的盯着,搞不好就真被她得手了。” “胡说八道!明明就是你下的手!”楚老太爷喘着气吼道。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楚老太太眯起了眼,笑容里满是恶意,“还多亏那个贱人死了,不然你当满府的子孙还能剩下多少?你说我恶毒,但我还是将那个野种给养大了;你说我不慈,那也要看看你是个什么德行!宠着那么个东西,就是不知你死后可还有脸去见楚家的列祖列宗?!” 楚老太爷挣脱不开儿孙的拦阻,又见楚老太太得意的样子,也开始下起狠手,一下一下的往儿子身上砸去。 “母亲,带祖母离开!”楚大爷和楚二爷一人抱住楚老太爷的一条胳膊,口中吼道。 楚大太太听到了儿子的声音,一下子便回过了神,搀着楚老太太连忙说道:“母亲,我们先回去吧!” 白姨娘在世时,楚大太太还没有进门,这些事情她还真不知道,就是她进门后也不会去深究一个死去姨娘的过往。 可楚老太太现在将事情都说了出来,就是将楚老太爷的脸面都丢到了泥里,至少这顶绿帽子楚老太爷是戴定了。 楚老太太冷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又盯着楚四老爷看了几眼,这才由儿媳孙媳搀扶着离开。 看着楚老太爷和楚四老爷的样子,楚老太太觉得她总算是痛快了一把。 白姨娘进门时她是没怎么在意,贤妻美妾,妾室就是个玩意儿,小猫小狗一样的东西,可这个小猫小狗竟然想要她这个主人的命,想要她儿子的爵位,那她也不会束手待毙的任由白姨娘算计。 可楚老太太没想到的是楚老太爷竟然动了真心,全然是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架势,也亏得大晋朝的律法礼法都是支持正妻,而且她还有娘家,不然都有下堂的危险。 那一年是楚老太太一生之中最难熬也是最难堪的一年,被那么个玩意儿压在头顶却什么都不能做,当时她连儿子都生了两个,肚子里还怀着第三个,结果楚老太爷竟然借由养胎之名夺了她的管家权,只因怕她借此苛待了白姨娘。 她忍了一年,终于在生产那日找到了机会,白氏这个女人不能留着,她必须要死,不死绝对不行。 白姨娘可以死,但楚四老爷却不行,楚老太爷会因为白姨娘的死对她开火,可楚四老爷活着就说明楚老太太没有残害子嗣。 残害子嗣可以作为休妻的借口,但一个妾室难产而亡却算不得什么,之后再往屋里放两个通房,谁能说她是善妒。 因为白姨娘受了那么多的气,吃了那么多的苦,又被楚四老爷恶心了那么多年,楚老太太一直在忍,一直在等。 等到楚大老爷承了爵,有了嫡长子,又有了嫡长孙,现在为楚大爷请封世子的折子也批下来了,楚老太太终于可以不用忍了。 楚老太爷一直觉得自己对得起楚老太太,却从不知道楚老太太心里有多恨他。 现在这样也好,除非楚老太爷想要将楚家的爵位折腾没了,不然楚老太太也想看看楚老太爷还想怎么折腾。 楚四老爷还是一副接受不了如此真相的样子,到底楚四太太最先回过了神,她见楚四老爷的脸色实在是难看便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而一旁的楚五爷和楚大姑娘也扶住了楚四老爷的另一条胳膊。 “祖父,祖母是骗人的吧?!”楚五爷稳定了一下心神,抬头看向楚老太爷。 楚老太爷的动作慢慢停下,不自觉的别开了脸。 楚五爷的心瞬间便冷成了冰。 楚老太爷的意思很明显,楚老太太说的都是真的,其实这些事不查还好,一旦有了头绪便很容易就能查到,即使他想瞒也没办法。 楚四老爷心中郁结,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良家女之子,即使是庶子也能抬头挺胸的做人,结果…… “父亲!”楚五爷和楚大姑娘连声惊呼。 楚四太太连忙将晕厥的楚四老爷接住,勉强撑着他的身子,喊过一旁的下人,让她们过来帮忙。 楚老太爷此时也顾不得其他,将身旁的儿子孙子往旁边一推,直接冲到了楚四老爷身前,“孩子,孩子!你真的是我的儿子,这点是不会有错的!” 楚君逸和顾诚之在一旁看完了这场闹剧,也就不打算继续留下,趁着他们慌乱之时便悄声离开了。 回到房中,楚君逸觉得很累,梳洗一番便上了床。 等到顾诚之也从净房出来,熄了灯便躺到了楚君逸的身边。 “真没想到会是这样……”楚君逸撑起身趴到顾诚之身上,叹息道:“若不是祖母机警,或许父亲……” “老太太忍了那么久,肯定不会毫无防备。”顾诚之摸着他的头,轻声说道。 “祖母输就输在祖父身上,不然十个白姨娘也不是祖母的对手。”楚君逸嘀咕道:“你是不知道,以前祖母管家可厉害了,一个唾沫一个钉,下人们都拿她的话当圣旨来办。” “别胡说!”顾诚之皱眉说道。 楚君逸吐了吐舌头,“我说错了。”圣旨这个词不能乱用的。 顾诚之叹了口气,侧过身将人抱住。 “放心吧,我看祖母清醒着呢,等下就会让大伯母敲打敲打下人,不会将事情传出去的。你看呀,之前祖父和祖母打架,外面的人不是也什么都不知道。祖父祖母都是要脸面的人,就算是大伯母她们为了脸面也不会让人往外说的。”楚君逸安慰道。 “恩。”顾诚之应了一声,若不是他们回来问了院中留守的人,还真不知道楚老太爷和楚老太太打了一架,今晚的事应该也不会那么快就传出去。 静默片刻,楚君逸突然笑道:“不过你以后可不要给我弄个白姨娘回来。”虽是玩笑的语气,但他的神情却很认真。 “不会,我不会负你。”顾诚之轻轻的吻他,“你也一样,不要想着弄个什么东西回来。” “我又碰不得女人。”楚君逸撇了撇嘴。 “对,你是不碰女人。”顾诚之的声音冷了几分,“祝宁还盼着给你介绍男人呢。” 楚君逸:“……”这段黑历史能不能掐了别播?! “你是我的,不许你惦记别人,也不许让别人惦记你!”顾诚之说完便堵住了楚君逸的唇,灼热的气息将楚君逸的脑袋熏得晕晕乎乎,几乎都快要忘记今夕是何夕。 “若是你敢找别人,找一个我就杀一个。”顾诚之的声音响在耳畔,让楚君逸瞬间又回到了人间。 楚君逸:“……”要不要说得那么恐怖?! “我说的都是真的,若是不信……”顾诚之轻轻一笑,眉眼之间都是戏谑之色,“不过你最好是想清楚了,我可没有开玩笑。” 楚君逸:“……” “你怎么说?”顾诚之用手指点了点楚君逸的唇,声音轻缓低沉。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爬墙……” 第68章 春闱 楚大太太折腾了大半个晚上,这才将事情都处理妥当。 次日便是正月初一,除了楚老太太称病未出以外,楚家的所有人都出来拜年。 楚老太爷冷着一张脸,对儿子孙子都没个好脸色,只是神情担忧的看着楚四老爷。 经过白姨娘真实情况的洗礼,楚四老爷昨晚便有些发热,今早虽好了一些,但依然没什么精神,脸色惨淡无光,神情萎靡,一直低着头不言不语。 楚五爷的面色也是极差,显然是昨晚未曾睡好,美艳的面容带上了些许疲倦之色,但目光中却暗含冰寒戾气,即使是对着最疼爱他的楚老太爷也没有丝毫缓和。 楚大太太早已将下人们连番敲打,家宴上的事情未有丝毫信息传出。 之后便是正月里开始走亲戚,四处拜年。 顾诚之带着楚君逸去给聂老先生拜年,随后又走了关系比较亲近的几家。 至于顾家那边就是送了一份中规中矩的年礼,回去的话题连提都没提。 楚君逸跟着跑了一圈,然后便拉着顾诚之去了卫西伯府。 祝老太太看到楚君逸时十分高兴,还给了两人压岁钱,就让他们去找祝宁。 出了祝老太太的院子,顾诚之挑眉看向楚君逸。 楚君逸抿唇轻笑,低声说道:“祝宁和老太太说了。” 顾诚之拉住楚君逸的手,轻轻的捏了一下,随后便又放开。 进了祝宁的院子,丫头连忙将两人迎到正房,这才关门退下。 祝宁正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看到楚君逸时眼睛亮了一下,等见到后面跟着的顾诚之,嘴角又耷拉了下来。 “你这是怎么了?!”楚君逸惊讶道。 “我烦呀……”祝宁也不起身,就趴在桌上抻着长音。 楚君逸眨巴眨巴眼睛,和顾诚之对视一眼,随后两人一起坐到桌旁。 “出了什么事?”楚君逸问道。 祝宁叹了口气,“我的亲事……” “定下来了?”楚君逸问得小心翼翼。 “恩……”祝宁闷声应道。 楚君逸也叹了口气,当下不再言语。 顾诚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头雾水的碰了碰楚君逸的胳膊。 楚君逸看了祝宁一眼,有些犹豫要不要说。 “说吧,反正都定下来了。”祝宁冷哼一声,“你既然拿他当妻子,那我也就不把他当外人了。” “……”楚君逸满头黑线,“我没拿他当妻子……” “那更好!”祝宁来了精神,“你不拿他当内人,那就是拿他当外人!” “他是我的爱人。”楚君逸冷静的打断他。 祝宁撇了撇嘴,又趴回到桌子上。 顾诚之冷眼看着,心里还想着要不要找机会收拾收拾祝宁,省得他在没事蹦出来捣乱。 “祝老太太想让祝宁兼祧。”楚君逸往顾诚之身边靠了靠,低声说道。 顾诚之先是惊讶了一瞬,随后想到了祝家的情况,对祝老太太的想法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选定了谁家的姑娘?”楚君逸想了想还是问道。 “齐家。”祝宁垂眸嘀咕。 “……”楚君逸揉了揉眉心,“能说得具体点吗?” “保定府知府齐大人家的闺女。”祝宁蹙眉说道。 “齐大人……”楚君逸想了想,发现他还真想不起什么来。 “齐大人是两榜进士出身,曾任翰林院庶吉士,近些年一直外放,不过应该快要回京了。”顾诚之思索一番又道:“齐家家风不错,家中子弟也多为上进之人。” “你怎么知道的?”楚君逸目光诡异。 “为什么你会知道的这么清楚?”祝宁神情纠结。 “齐大人与我爹是同科。”顾诚之瞥了他们俩一眼,“没事多看看邸报。” 潜台词:别那么文盲! 楚君逸:“……”顾诚之是在鄙视他们,这是他的错觉还是他的错觉还是他的错觉呢?! 祝宁:“……”未来岳父的情况他了解的还没有顾诚之多……真是够了! “齐家的老太太尚还健在,所以目前还没有分家,齐大人在家中行二,祖母选定了齐大人的嫡长女……”祝宁抹了把脸,纠结道:“之后祖母又选定了齐家四房的嫡次女……” “四房的嫡次女?”楚君逸一愣,连忙问道:“二房没有庶女吗?” 兼祧的人家很少会和谐太平,除了为了男人以外,再就是为了家产。 两房媳妇一个娘家,至少不用担心两房媳妇的娘家互掐。 像祝宁这种情况,若是两房媳妇都出自二房,大媳妇为嫡出,二媳妇为庶出,争斗也能少一些。 但为何祝老太太会选择四房的嫡女? “有的,听说最开始也是想要选二房的庶女……但是不知怎么的,祖母又改了主意。”祝宁也很疑惑。 楚君逸思索一番也想不通,便问道:“那齐家四房是什么情况?” “齐四老爷有举人功名,但是没有官职,现在在一家书院教书。”祝宁说道。 “那你是怎么想的?”楚君逸问道。 “还能怎么想,亲事差不多都定下来了,反正都是要成亲的。”祝宁叹了口气。 楚君逸点了点头,“那你也别唉声叹气的,成亲之后和齐家姑娘好好相处,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真心对待她们,她们也不会不领情。老太太疼了你这么多年,不可能在亲事上面坑你,她选的姑娘定是顶好的。” “祖母也说齐家姑娘很好,我都知道……可我就是……”祝宁抿了抿唇,他就是意难平。 “什么时候下聘?”楚君逸知道祝宁就是有点转不过弯,也不打算在这上面多说。 “要等出了正月的,不过娶亲多半是明年。”祝宁用手拄着下巴,闷声说道。 “一起娶进门?”楚君逸问道。 “不是,明年是娶二房的姑娘,成亲之后再等一年,然后再娶四房的那位。”祝宁想了想又道:“说是两位姑娘年龄差了一岁。” 楚君逸点了点头,觉得这样也合理。 先把大房媳妇娶进门,最好在这一年的时间里生下嫡长子,这样再娶二房媳妇也不会有什么妨碍。 祝宁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就聊了这么一会儿便恢复了精神,当下抱怨道:“你是来看我的,不要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了行吗?!” “……”楚君逸瞪了他一眼,“你当我是为了谁?!其他人的事我什么时候问过?!” 祝宁一听他这样说,也是笑了,往楚君逸身边凑了凑,讨好道:“逸哥,你别生气,我就是那么一说。” 顾诚之轻咳了两声,眼睛往他们俩快要贴到一起的胳膊上看去。 楚君逸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顺着顾诚之的视线落到了祝宁贴着他的胳膊上。 楚君逸:“……”差点忘了,这位还是个醋缸…… “怎么了?”祝宁看到楚君逸往顾诚之那边靠了靠,不明所以的问道。 “没事……”楚君逸有点不自在。 顾诚之的神情也恢复了正常,拿过桌上的茶壶倒了三杯。 “喝茶。”楚君逸拿过一个杯子就递到了祝宁面前。 “……”祝宁接过杯子,看了看楚君逸,又看了看茶杯,满脸的疑惑,“逸哥,你到底怎么了?”他怎么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儿呢?! 楚君逸能感受到顾诚之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多么的灼热,而眼前的祝宁又是满眼亲近,楚君逸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你贴到我身上,他会不高兴。”一边说还一边指着顾诚之。 顾诚之:“……” 祝宁:“……” 屋中气氛一时之间异常尴尬。 尴尬了一会儿,祝宁干笑道:“顾三爷还真是……” 顾诚之不等祝宁把话说完,长臂一揽便将楚君逸抱在怀中,“君逸是我的爱人,旁人往他身上贴,我自然是会不高兴。” 祝宁极度无语,而无语之余突然又想到了那日他们两人相拥激吻,话未出口脸倒是先红了。 楚君逸:“……”他还没脸红呢,祝宁脸红了毛呀! 不尴不尬的说了两句,楚君逸也有点坐不住了,主要是祝宁的目光太过诡异,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祝宁将他们俩送至院门处,就被楚君逸劝住。 看了看眼前的路,楚君逸还是忍不住对祝宁说了一句:“你也别跟老太太怄气,这些年她也挺不容易的,你若是觉得不舒服,就想想自己答应这桩亲事的初衷。四角俱全谁都喜欢,可世上哪有那么多十全十美的事情,你过得已经比大多数人好的太多了,知足便是惜福。” “哦……”祝宁低着头闷声应了一句。 “回去吧,大冷天的别在外面站着了。”楚君逸叹了口气,也不打算多说,同祝宁道了别便跟顾诚之一起去了祝老太太的院子。 祝老太太看到他们回来,显得很是高兴,拉着楚君逸的手便感慨道:“祝宁那边还要谢谢你劝他。” “我也没说什么。”楚君逸笑着回答。 祝老太太拍了拍他的手,又看向了顾诚之,“我听祝宁说了你们的事,既然做了决定,那就要学会彼此包容,君逸是个好孩子,希望你能好好对他。” 顾诚之先是一愣,随后正色道:“我定会好好对他。” 祝老太太欣慰的笑了笑,摸了摸楚君逸的头,轻声说道:“你也是,好好对人家,别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过得开心比什么都强。” “是。”楚君逸也端正了态度。 “行了,回去吧。”祝老太太笑着说道:“我知道顾三爷要参加今年的春闱,提前祝你金榜题名。” “借您吉言。”顾诚之和楚君逸一同行了一礼,随后便离开了。 回程的路上,顾诚之将人抱住,下巴抵在楚君逸的肩上,低声说道:“真没想到这种话竟然会从祝老太太那里听到。” 这种带着长辈特有祝福的话语,不论是楚家还是顾家都没人说过,即便是聂老先生也只是说让他自己看着办。 “老太太这些年对我一直很好。”楚君逸叹息一声,“其实老太太的性情很是豁达,若非祝家……” “祝老太太已经做的很好了,她守了祝家这么多年,也是时候交给祝宁了。”顾诚之拍了拍他的背,“这是祝宁必须要承担的责任,他会想通的。” “恩。”楚君逸顿了一下又道:“二月就要春闱了,你也别为其他事分心,马上就要出了十五,到时候我们回书院吧。” “好。”顾诚之应道。 正月十五的元宵灯会,顾诚之又将楚君逸拉出去逛了一圈,最后也是由他将人给背了回来。 过了十五,两人收拾了一下东西便回到会安书院。 会试也是考三场,等到三场考完,楚君逸再看到顾诚之时,觉得……画风有点怪…… 周围的考生不是青白着一张脸扶墙出来,再就是灰黑着一张脸由旁人搀着走,还有两个是被抬出考场的……可顾诚之面色如常,衣衫整洁,就像是刚进考场时一样…… 不只是楚君逸发现了顾诚之的画风不太对,就连周围的人也发现了,主要是太突兀了。 其他的考生都恨不得趴下休息一番,就他走出考场径直往自家马车那里走去。 楚君逸的嘴角抽了抽,看着顾诚之向他走来,觉得还是不要在这里继续拉仇恨了。 等到顾诚之到了车前,楚君逸一把将人拉过,直接就拽上了马车。 顾诚之挑了下眉,却没有反抗,很顺从的跟着楚君逸一起上了车。 等到两人都上了车,随侍上前关好车门,跳上马车就驶离了这里。 “考得怎么样?”楚君逸拉着顾诚之做好,然后问道。 “还行。”顾诚之笑道。 楚君逸瞥了他一眼,也不深究,“你觉得行就行,我们直接回书院。” “好。”顾诚之也不客气,直接靠到了他的身上。 楚君逸:“……” “这几天我也很辛苦的。”顾诚之先是抱怨了一句,随后又笑道:“你也心疼心疼我。” 赶车的随侍打了个哆嗦,手里的鞭子差点都掉了。 楚君逸白了他一眼,从旁边的盒子里拿出了点心递给他。 顾诚之也不用手去接,就着楚君逸的手就咬了一口。 “好吃吗?”楚君逸问道。 “好吃。”顾诚之将点心咽下,看着楚君逸勾唇轻笑,“可是我更想吃你。” 楚君逸:“……” 第69章 分房与否 春闱结束后,顾诚之还没有缓过那股子兴奋劲儿,按他的话说就是又找到了幼时念书的冲劲儿,那时他是真的喜欢读书。楚君逸也没拦着他,但在顾诚之想要插手分家准备之事时,却被楚君逸一巴掌拍到了桌前。 “读你的书去!”楚君逸冷声说道。 “我是心疼你。”顾诚之说得十分可怜。 楚君逸的脸瞬间变红了,恼羞成怒道:“你老实点就是在心疼我!” “你别生气。”顾诚之抓起楚君逸的手,轻轻的吻了一下。 这下就连耳朵都红了,楚君逸只觉得全身不自在,用力将手抽了回来,咬牙道:“这话你都说几天了,每次都这样说,就是不见你改!” 顾诚之从春闱之后就显得很亢奋,楚君逸本以为他会借此时机加紧看书,谁曾想他竟开始折腾起来,而且还是在床上折腾,真心是不能忍! 也亏得顾诚之还记得之前说过的话,折腾归折腾,但在紧要关头还是忍住了。 可就算是这样,楚君逸也被他折腾得头疼。 “你别生气。”顾诚之再次抓住他的手,缓声说道:“我就是觉得高兴,有点……控制不住的高兴。” 会试时,看着桌上的试卷,看着周围的考生,他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幼年时期。 那时的他,心思纯净,读书习字只为一个喜欢,对人对己都是一颗真心,不带半分虚假。 明明脑袋异常清醒,但身体里好似有一股热流,顺着血液流入了四肢百骸,最后又汇聚到了心脏处。 平稳的心跳在逐渐加剧,一下又一下有力地跳动着,而那股子喜悦亢奋之情也一同席卷而来。 考场中,所有的考生都在奋笔疾书,唯独顾诚之一人在盯着试卷发呆,直到监考官看不下去,走过来提醒他,这才将他的神智唤回。 提笔时还微带一丝犹豫,但等到落下了笔,宛如行云流水,再未有过一瞬的停歇。 顾诚之的状态是前所未有的好,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好得太多,就连一旁的监考官都有些啧啧称奇,他认得顾诚之,本以为他盯着试卷发呆是遇到了难题,谁曾想提笔之后便像是换了个人……只能说不愧是皇上和太子都看重的人,这次科举应该是难不倒他。 这种亢奋从开考就一直延续到现在,在看到楚君逸时尤为明显,顾诚之也不知怎么的,就是特别的想欺负欺负楚君逸。 这种情绪在深夜时分更加强烈,所以……他是真的有点失控了。 楚君逸涨红着一张脸,狠狠的瞪着他。 顾诚之叹了口气,将人抱住,轻声说道:“是我不好,我有点……失控了。” 楚君逸冷哼一声,别开了脸。 “那边的事,真的不用我帮忙吗?”顾诚之低声问道。 “不用。”楚君逸硬邦邦的回答。 “那好,等到需要时再叫我。”顾诚之亲了亲他的脸颊。 等到楚君逸的气消了一点,就挣开了顾诚之的手臂,将人按回到椅子上,“三月放榜,四月殿试,前前后后也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你就别再分神了。” “好,我听你的。”顾诚之笑着应道。 楚君逸的脸色缓和了稍许,却又听到顾诚之语带赞叹道:“君逸,你真是越来越有贤妻风范!” 楚君逸:“……”心疼这货还真是脑袋进水了! 抓起桌上的书便丢到了顾诚之的脸上,楚君逸冷冷的瞪了他一眼,随后便顶着一张五颜六色的冷脸走出了门。 顾诚之拿过掉在身上的书,看着楚君逸离开的背影,不禁摇头失笑。 楚君逸在外面逛了一会儿,心中纠结。 原本他是想着回楚家去藏书阁取一些书的,结果顾诚之的那句“贤妻风范”让他十分别扭,要是回去了可不就是更加“贤妻”了吗?! 纠结一番之后,楚君逸还是决定回去一趟,若是顾诚之在这样说话,就……就……分房睡! 对!就是分房睡! 想通之后,楚君逸的心情也开始好转,从兴致勃勃到恼羞成怒,从咬牙切齿再到愉悦窃喜。 楚君逸坐着马车,心情十分嗨皮的回到楚家。 只可惜楚家像似被一层黑雾所笼罩,楚君逸一下车便觉得异常压抑,收敛了脸上的神情,回到院中叫了两个下人便去了藏书阁。 殿试只考策题,由皇帝亲自命题,现问现答,除了考教安邦治国之策外,还有就是心理素质和现场反应能力。 楚三老爷的藏书都是楚君逸整理的,他记得有看到过论策类的卷宗,倒不是说要用来怎么样,只是想让顾诚之看看,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翻箱倒柜一番,楚君逸总算是找到了想要的东西,等到将多余的东西收拾妥当,已是累得不想再动。 顾诚之找来的这些下人都是他庄子上的农妇,干活都是一把好手,就是不认得字,再就是楚君逸也不想让旁人来动那些古籍典册,所以只得自己动手。 休息片刻,楚君逸抱着卷宗下了楼,除了藏书阁便将卷宗都交给了随行的下人,随后便揉着手臂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还遇到了楚五爷,楚君逸一看到他就带人避开,看着那张美艳的脸上满是阴霾,楚君逸暗叹一声便绕路离开。 回到书院,顾诚之看到那么一堆卷宗就笑了,“你还真是……”后面的话在楚君逸阴测测的目光之下又给咽了回去。 “说呀,怎么不说了。”楚君逸微眯双眸,声音轻缓。 顾诚之轻咳一声,挑了一个卷宗便打开看了起来。 “你看吧,我先走了。”见他看得起劲,楚君逸撇了撇嘴角,说了一声便要出去。 “你去哪?”顾诚之反射性的问了一句。 “为了能让你安心读书,我决定——分房睡!”楚君逸说得郑重。 “不行!”顾诚之的脸色瞬间变了,起身将人拉住,语气又急又快,“不许走!” “你读你的书去,我这边还有事呢。”楚君逸皱眉说道。 “什么事能比我重要?!”顾诚之急了。 楚君逸瞪他,还能要点脸吗?! 这话刚出口,顾诚之也觉得有点不自在,但他真的不想让楚君逸走,连忙放缓了声音说道:“你有事就去办,分房就不用了。” 楚君逸木着脸不说话。 “我想让你陪陪我……”语气失落,神情萎靡,看来顾诚之是真的不打算要脸了。 楚君逸:“……”他绝对不会承认他竟然心软了!绝对不会! “就剩两个月了,你就让我省点心吧……”楚君逸的声音不自觉的柔缓起来,等到他意识到了便闭口不言,神情有些懊恼。 顾诚之算是松了口气,将人抱住又坐回到椅子上,拿起卷宗翻看起来,“我们一起看。” 楚君逸:“……”真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顺便骂道:让你心软!让你心软! 顾诚之连看几卷,突然说道:“父亲写的。” 楚君逸闻言一愣,也看向展开的卷宗,上面确是楚三老爷的字迹。 看到一半时,顾诚之又道:“父亲写的文章,皇上会喜欢。” “什么?”楚君逸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是说,父亲的很多论点想法,皇上会很喜欢。”顾诚之将卷宗放下,“倘若那时是皇上命题,或许父亲的名次能够再高一些。” 顾二老爷和楚三老爷都是在先帝时期参加的会试殿试,两人的许多观点都不谋而合,治国理念也十分相近。 皇上待顾二老爷不同,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将顾二老爷当做了知己。 而顾二老爷那些年会那样照顾楚君逸,应该也是将楚三老爷当做知己看待,面对好友留下的独子,怎样也要多看顾几分。 “父亲不是那么看重名次,而且他对那次殿试很满意。”楚君逸轻声说道。 楚三老爷殿试时发挥得很好,无论是自己的表现还是金榜名次,他都很满意。 “我知道。”顾诚之笑了笑。 楚三老爷能和顾二老爷成为好友,性情相投是肯定的,他们看的是未来,而不是纠结过去。 “你是不是很了解皇上的喜好?”楚君逸问道。 “还好,不过大致上的喜好我还是清楚的。”顾诚之笑道。 “这算是作弊吗?” “不算。”顾诚之含笑道:“朝中大臣对于皇上的喜好更是清楚,但有几个能得皇上青睐?” “你是想说自己很了不起?”楚君逸斜睨着他。 “我是想说,不管怎样投其所好,实力才是最重要的。”顾诚之见他一脸不信,失笑道:“当然,知道了皇上的喜好还是很有优势的。” “有优势就保持住。”楚君逸说完便站起了身。 顾诚之的脸色微变,连忙将人拉住。 “……”楚君逸有些糟心的看了他一眼,“我还有事。” 顾诚之沉默不语。 “还有事情需要准备。” 接着沉默。 “……” 沉默。 “不分房,我就出去一会儿。”楚君逸泄气说道。 “那你记得回来,我等你吃饭。”顾诚之喜笑颜开。 楚君逸:“……” 顾诚之眉目舒展的翻阅卷宗,见楚君逸没有动作便抬头看去,唇角绽开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楚君逸眨了眨眼,纠结的情绪不翼而飞,心底涌现的欢喜让他也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其实这样也挺好。 第70章 夫纲 三月中旬,会试放榜,顾诚之高中会元,此乃会试榜首。 顾诚之对此倒不是很意外,赏了过来报信的小厮便打发人下去。 “恭喜!”楚君逸笑着道喜。 顾诚之见他眉眼带笑,原本不错的心情又翻了一番,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低声说道:“顺便也恭喜你。” 楚君逸一愣,颇为疑惑。 “会元娘子。”顾诚之笑得开心。 “滚!”楚君逸怒目而视。 两人嬉闹一番,书院的同窗也都过来道贺。 送走一批又来一批,等到清静下来已是下午时分。 这边刚和庄二爷、柳四爷等一众关系较好的友人约好晚上出去喝酒,那边又有人送来了帖子。 顾诚之翻了翻,最后只挑了一张说会去赴约,其他的帖子便都推掉了。 “谁的帖子?”楚君逸有些好奇。 顾诚之笑而不语,只是将手中帖子递了过去。 “晋律?”楚君逸扫了一眼那张极其华丽骚包的帖子,抬眼问道:“就你们那几个师兄弟?” 顾诚之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放松了身体,很随意的说道:“就是他们,估计是想要聚一聚。” “那你去吧。”楚君逸可有可无的说道。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顾诚之笑着问他。 楚君逸的动作顿了一下,缓缓摇头,“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他和晋律那帮人不是一个路子的,虽然也是勋贵人家出身,但他们之间没什么共同语言。和庄二爷、柳四爷他们好歹还能聊聊学术,跟晋律他们能说什么? 武功?还真是够了! 顾诚之想了一下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他没有说破,只是说道:“那我明天就去赴约了,若是晚归,我会派人回来说一声。” “行,你看着办吧。”楚君逸说完又想了想,随后说道:“明天去就去吧,若是再有人邀约就先推了。” 顾诚之勾唇轻笑。 “四月殿试,满打满算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你先把殿试考完再说。”楚君逸没好气道。 “我知道,明天出去一趟,之后就老实呆着,直到殿试。”顾诚之笑得温柔缱绻,声音舒缓低沉,“我就是觉得,你现在真是……”后面的话没有说出,也是怕楚君逸会恼,其实他是真的觉得楚君逸越来越贤惠了。 楚君逸咬了咬牙,别以为他不知道顾诚之想的是什么! 顾诚之轻咳一声,正色道:“换衣服,喝酒去。” 楚君逸白了他一眼,起身去一旁更衣。 这顿酒喝得宾主尽兴,又因关系较好,说话都没什么顾忌。 酒过三巡,桌上的人都喝得半醉。 都说酒壮怂人胆,桌上这些人也都算不得怂人,但因这是友人的私事,平时也都不会多话。 现在醉酒之后,也就没了那么多的讲究,纷纷要求楚君逸来两句。 楚君逸只喝了几杯,脸上已经布满了红霞,又听朋友们调侃戏谑,只恨刚才怎么没多喝两杯,醉倒也就不会这么尴尬了。 “老楚,你和老顾的事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平时不过是没说而已,现在老顾考中会元,你这怎么也该出来表表态才对。”庄二爷的酒量好,即使喝到现在,神智也是异常清醒,堵住了楚君逸的话头便开始起哄,“兄弟们,我说得有道理没?!” “有!” “庄兄说得有理。” “楚兄,赶紧说两句。” “就是,顾兄还等着听呢!” 若说游学时,顾诚之和楚君逸的关系还有些扑朔迷离,让人弄不清楚。 等到游学归来,他们两人回到书院,再说看不懂的那就真是眼瞎了。 主要也是他们俩没打算藏着掖着,这种事也藏不住。 不和离,不纳妾,日后一直在一起,只要脑子没病的都能看出他们的意思。 虽说在书院里两人还是会克制一些,但他们相处时的气氛,眼波流转之间的情意,还是会让旁人有种“我好多余”的错觉。 难得能找到个机会打趣他们,在座众人自然是不会放过。 “我也想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顾诚之眉眼含笑,含情脉脉的看着楚君逸。 楚君逸的脸越发红润,见这群人都不打算放过他,端正了一下神色,一本正经道:“恭喜你考中会元。” 顾诚之的反应就是突然笑了,笑得楚君逸一头雾水,也笑得旁人莫名其妙。 庄二爷砸吧砸吧嘴,灌进去一杯酒之后抱怨道:“老顾,你别笑了,说正经的呢!还有老楚,你说得太敷衍,这样不行,再来再来!” 楚君逸薄唇紧抿,似嗔似笑的瞪了他一眼。 庄二爷被瞪得一愣,脑子还没咂巴出味儿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作,胳膊搭到了楚君逸的肩上,口中还道:“这种时候你应该说点……” 顾诚之有点不太高兴,伸手将楚君逸拽了过来,紧紧地搂着。 庄二爷的话还没说完,这人就没了,中心也有点偏移,差点就栽了下去。 一旁的柳四爷看得十分糟心,拉了他一把,帮着他稳住了身子。 “咦?怎么了?”庄二爷刚才那一个踉跄让他有些晕。 “老顾吃醋了。”柳四爷小声提醒。 庄二爷愣了几秒才品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扭头看向顾诚之。 庄二爷:“……” 其余人:“……” 吃醋的顾诚之可不管旁人怎么想,揽着楚君逸的腰身,身体紧贴,低头凑到他的脖颈处蹭了蹭。 楚君逸:“……” 屋中一时之间鸦雀无声,他们真的是第一次见到这俩人如此亲近。 “你是不是醉了?”楚君逸轻咳一声,打破了屋中的安静。 顾诚之没有说话,只是接着蹭他。 楚君逸的寒毛都被他蹭起来了。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说点情话吗?”庄二爷也是有点醉了,含含糊糊的说道。 这声音不大,但屋中实在是安静,也就显得尤为明显。 其他人目光诡异的看了看庄二爷,然后又将目光投向了黏在一起的两个人。 楚君逸的耳朵烧得通红,咬着牙用胳膊捅了捅顾诚之。 “喝酒!”柳四爷突然一拍桌子,端起酒杯大声说道。 “喝!”众人连忙举杯附和。 反倒是顾诚之这边被人选择性的遗忘了。 “顾诚之!”楚君逸小声唤他。 顾诚之的动作停下,微微抬起头,嘴角含笑,眼中一片清明。 楚君逸的脑中瞬间空白,随后便是一阵怒火涌现,这货是故意的! “嘘。”顾诚之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别说话。” 楚君逸咬牙切齿,恨不得啃他两口。 但顾诚之却像是没有感觉一般,手臂收紧,薄唇在他的脖子上印下一吻。 楚君逸的身体微颤,只觉头发都快要炸了起来。 而始作俑者却埋头低低的笑着。 酒宴结束,还能站着走路的也只剩下两个人。 楚君逸:“……” 顾诚之也没有不管他们,直接要了几间房,将人都扔到床上,随后便带着楚君逸悠悠然的回了书院。 可惜,楚君逸对于刚才的事情十分记仇,回了宿舍便抱着被子爬上了空闲许久的那张床。 “我就是想让你少喝点。”顾诚之觉得很苦逼,他真的是好意。 “睡觉!”楚君逸蒙着脑袋不理他。 顾诚之轻手轻脚的爬了上去,结果却被楚君逸一脚给踹了下来。 顾诚之:“……” “让你回去睡觉!没听到吗?!”楚君逸双眉倒立,怒目而视。 看来是真生气了,顾诚之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灰溜溜的回到自己那边。 其实楚君逸到不是在生气,只是那种又是恼又是羞的情绪让他十分不自在。 可顾诚之不在身边,翻来覆去的有些睡不着,偏他又拉不下脸来叫顾诚之回来,只得蒙住脑袋想着快点睡觉,明早就可以借口酒醉,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和好了。 顾诚之却是一直没睡,孤枕难眠的感觉他算是体验到了,反正也没有睡意,就想着等到楚君逸睡着之后……呵呵。 可楚君逸在那边翻来覆去的,顾诚之心里也有些担心,想要过去又怕他真的恼了。 等了许久,顾诚之轻轻的起身,来到楚君逸的床边,听到他的呼吸平稳,知道这是睡着了,这才伸出手,连人带被的轻轻抱起。 楚君逸的床已经空闲许久,之前也不成收拾,突然睡在这里肯定会不舒服。 躺回到床上,顾诚之将楚君逸抱在怀里,然后又用被子将两人紧紧裹着。 楚君逸紧蹙的眉头慢慢舒展,熟悉的温度,熟悉的人,即使是在睡梦之中也能让他放松下来。 亲了亲楚君逸的额头,顾诚之看着他唇角带出的弧度,低声嘀咕:“就这样还想分房睡,也不怕自己变熊猫……” 爱人在怀,顾诚之的心也落了下来,睡意席卷,进入梦乡。 次日清晨,楚君逸醒来时还在顾诚之的怀里,睁眼之后有那么几分钟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里,等到看清了顾诚之的脸,瘪了瘪嘴又将眼睛闭上。 “不起?”顾诚之含笑道。 楚君逸的回答就是又往顾诚之的怀里拱了拱。 顾诚之笑着抱紧他,轻声问道:“不气了?” “没生气。”楚君逸闷声说道。 “什么?”顾诚之的笑容加深。 “我说我没生气!”楚君逸的声音大了一点。 “没生气就好。”顾诚之翻身将人压到身下,抬起他的下巴便吻了上去。 楚君逸推了他一下,见没推动便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在亲吻的空隙,断断续续的说道:“你该走了。” “去哪?”顾诚之埋头用功,随口问了句。 “晋律……那边,你昨天收到了帖子。”楚君逸喘了口气。 顾诚之的眉头微蹙,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在我的床上不要喊其他男人的名字!” 楚君逸:“……”好想抽他! “现在还早。”顾诚之含糊说道:“你也帮帮我。” 楚君逸瞪他。 顾诚之毫不在意,笑着抓住了楚君逸的手,然后伸到了被子下,一边吻他一边说:“我也帮你。” 楚君逸的脸开始变红,气息也变得紊乱,用剩下的一只手撑起身子,张口就咬上了顾诚之的肩膀。 顾诚之的肌肉绷劲了一瞬,随后便放松下来任他咬。 “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兴奋。”顾诚之说了实话,声音中还带着隐忍。 楚君逸松了口,倒回到床上,闭目咬唇,就是不理他。 等到两人起身时,楚君逸还有些愤愤不平,看看神采奕奕的顾诚之,在看看手软脚软的自己…… 这还没做到最后呢!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顾诚之满面含春的走了过来,低头吻了吻他的唇,低声说道:“中午应该是回不来了,晚上我争取早点,你要记得吃饭,不然……你懂的。” “滚吧!”楚君逸没好气道。 顾诚之笑了笑也不生气,又抱着楚君逸亲了几口才被他推出了门。 到了约定的地点,另外四个人都已经来齐了,见到顾诚之推门进来,四人齐齐的看了过去。 屋里四人:“……” “将人吃了?”晋律最先回过神来,满脸的好奇。 顾诚之瞥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原来还没吃呀。”晋律惋惜道:“到底是你不行还是楚六爷不行,难不成你打算等到殿试之后,大登科连着小登科?” 顾诚之的眼皮跳了跳,微眯双眸,目光冷冷的看着晋律。 “今天是为老三庆祝,你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张四爷推了晋律一把,是男人就受不得“不行”这两字。 晋律砸吧砸吧嘴,闭口不言。 顾诚之的神情恢复如常,坐到主位举杯说道:“来晚了,自罚三杯。” 三杯过后,气氛也热闹起来。 分了两坛酒,张四爷说道:“怡红院新来了两个姐儿,琴艺超绝,晚上去听听。” “南风院也有几个清倌,舞技不错,晚上去看看。”晋律笑着和张四爷打擂台。 项大爷只喝酒不说话。 马三爷看看顾诚之,看看张四爷和晋律,再看看项大爷,觉得自己还是学老大吧,于是也开始喝酒不说话。 “不去。”顾诚之给自己倒了杯酒,回答得随意。 “为什么?”张四爷疑惑道:“楚六爷不让?只是去听琴,又没让你去睡她们。” “就是,难道楚六爷还会管着你不成?”晋律抱怨道。 “我愿意让他管着。”顾诚之想到了楚君逸,不自觉的笑了。 想要听琴,可以让楚君逸弹给他听;想看舞技……顾诚之摸了摸下巴,不知道楚君逸愿不愿意跳给他看? 书院里的楚君逸:“阿嚏!”突然觉得好冷,受寒了? 看到顾诚之那一脸春心荡漾的样子,谁还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晋律纠结一番还是说道:“老三,你这样不行呀,夫纲不振有损颜面!” “就是,你喜欢归喜欢,没必要非让他管着!”张四爷难得附和。 晋律和张四爷是真风流,也是真难管,而且早就放弃治疗了。 简亲王和简亲王妃很早以前就不在管着晋律,也是因为管不了,若是能力差点还能压一压,偏他的能力比谁都大。自从晋律有了儿子,简亲王夫妻就把全部心力都投注到了孙子身上,只求不要在养出第二个晋律来。 至于世子妃……晋律根本就没把她当回事,娶她就是为了儿子,世子妃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她从没往晋律身上投注过感情。现在她有子傍身,公婆喜欢,就算晋律没拿她当回事,看在儿子的面子上该给的体面也还是会给的,对她来说这样就够了。 张四爷这边的情况倒是好一点,毕竟他风流的对象都是女人,男人风流在世人眼里不是错,也就张四奶奶的日子难过点。 这些年过去,张四奶奶也看开了,外面的事情她一概不问,张四爷只在外面风流,既没带人回家,也没说领个私生子回来,也算是对得起她了。 而其他的事情……管不了也就不再管,反正张四爷的性子家里人都知道,不会为此而责怪她。 这俩人在家里几乎都是说一不二,被人管着……真是怎么想怎么别扭。 “我没把他当女人,也没打算让他三从四德。”顾诚之的神情平静。 夫纲这东西在床上振奋一下就行,至于平时……楚君逸会管着他,其实他也挺高兴的。 “老三,你真没救了。”晋律靠到椅背上,满脸的同情。 其他三人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 只有顾诚之毫不在意,悠悠然的喝着酒。 晋律还想说什么,眼角余光却突然瞟到窗外,身体一顿,随后连忙扭头看去,盯了片刻便起身走出房间,等到再回来时,就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出事了?” “没事。”晋律摆了摆手,但也能看出他的心思已经不在酒桌上了。 见晋律这样说,其他人也就不再多问,继续喝着酒,晋律不想说的事情怎么问也不会有结果的。 等到敲门声响起,晋律立马起身出去,其他人也放下了手中酒杯。 晋律出去一会儿便回来了,脸上还带着略微诡异的笑容。 “可是出事了?”顾诚之皱眉问道。 “不是。”晋律看到顾诚之就笑了,伸手揽住他的肩,笑着问道:“老三,你是不是在准备分家?” “为什么这样问?”顾诚之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其他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 “兄弟一场,我就帮你个忙好了。”晋律笑得见牙不见眼。 “你要干嘛?!”顾诚之狐疑的看着他,晋律属于无利不起早的那种人,不过是分家而已,怎么会想要过来参一脚? “不干嘛。”晋律大笑起来,就是不回答。 之后顾诚之又问了几遍,但都没有套出话来,最后只得无奈作罢。 回了书院,顾诚之便没再出去,安心准备殿试。 楚君逸看在眼里,想着自己也该动手了,等到殿试结束,授予官职,分家对他们也就没什么影响。 四月初,皇城保和殿,殿试开始。 第71章 童音 夜深人静之时,冷风忽起。 楚二爷院中正房的窗户一下子便被吹开,冷风倒灌进屋,将楚二爷和楚二奶奶都给吹得一个激灵。 楚二奶奶睡眼蓬松的想喊守夜的丫头,但张了半天嘴却愣是没有发出声音。 一旁的楚二爷也发现了这一点,想要起身却浑身无力,身上像似被重物压着一般,竟是连动都无法动一下。 夫妻两人心中大骇,可手脚四肢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且微一动作就会又麻又疼,舌根麻木,一个字都吐不出口。 屋中温度渐渐降低,冷风呜呜作响,其中还带有一丝呜咽的声音。 楚二奶奶已经吓傻了,僵着身子不敢再动,楚二爷倒是有心,偏偏无力动作,只得转着眼珠看着周围,顺便想想如何脱身。 “爹……亲……” 一个微弱的、几不可闻的声音混杂在风声之中。 楚二爷和楚二奶奶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可那个声音越来越大,让人想要无视都做不到。 那是一个奶声奶气的稚童声音,声音里还带着委屈和抽泣。 若是平时听到,或许还会激起楚二奶奶无处宣泄的母爱,但在此时此地听到这种声音真是快要吓死了。 楚二奶奶一口气卡住,差点就要晕了过去,可那个声音下面的话又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娘……亲……娘亲……” 带着哭腔的童音让楚二奶奶的眼泪一下子便流了下来。 成亲多年却一直无子,这就是楚二奶奶心里最伤痛的一件事。 楚二爷名下倒是有一子,可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种都没有弄清,孙姨娘是怎样进的门,想想都能把人恶心到吐,偏她肚子里怀着楚家最需要的孩子。 若是她能有个孩子,若是她能有个孩子…… “爹爹……娘亲……” 楚二爷瞪大了眼睛,眼珠四下乱转,想要找找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我会乖……会听话……别不要我……”那个声音哭得伤心欲绝,就连楚二爷都觉得眼底发涩。 楚二奶奶想说她不会不要他,可就是怎么样也发不出声音。 风声停息,那个童声也慢慢消失,楚二爷和楚二奶奶就像不受控制一般,昏睡过去。 次日清晨,楚二奶奶突然睁开双眼,四肢虽然还有些乏力,但已经不会影响正常的行动。 猛然坐起身,楚二奶奶看到卧室的窗户还开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光滑的脸颊上还能摸到泪痕,昨夜的事情再次浮现脑中,眼前模糊一片,泪水集满了眼眶。 楚二爷醒的时候听到了身旁有抽泣声,本想翻身接着睡,可某些记忆突然涌现,一股寒意袭来,让他掀了被子就坐了起来。 身边的妻子正在捂脸痛哭,哭声压抑痛苦,就连他已起身都顾不上了。 “怎么了?”楚二爷的声音低沉沙哑,看着妻子痛哭,心底也有些酸涩。 “二爷……”楚二奶奶泪如雨下,扑到楚二爷怀里,断断续续道:“二爷……昨晚……昨晚……” 楚二爷抿唇不语,揽着楚二奶奶轻拍她的背。 “那是我们的孩子吗?二爷……那个是不是我们的孩子?!”楚二奶奶只要一想到那个声音,一想到他哭着求他们别不要他就觉得心如刀割。 楚二爷张了张嘴,只能干巴巴道:“你别乱想……” “可是……可是……”楚二奶奶哭的更凶了。 “孩子会有的,你别乱想。”楚二爷低声说道。 当楚二奶奶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去请安时,将楚大太太和楚老太太都吓了一跳,忙问出了什么事。 楚二奶奶的娘家不错,本人也是贤良恭顺,若说有什么不满意的也就是没有孩子,但这一点已经知道不是她的错,楚家的长辈对待这几位奶奶的态度也就好了很多。 楚二奶奶的眼泪本来已经忍住了,可长辈这样连声催问,再一想到那个很可能是她的孩子的声音,泪水再次决堤。 在楚老太太屋里又哭了一场,楚二爷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可楚二奶奶的样子又瞒不住,婆婆和太婆婆催问得又急,楚二奶奶这才一边哭一边说着昨夜的事。 楚老太太和楚大太太听了都是红了眼眶,她们几乎都将那个声音当成了楚二奶奶的孩子发出的。 楚大太太有些坐不住了,拉着楚二奶奶的手便说道:“孩子,你别急,过两天我们去寺里问问,看看那孩子到底出了什么事。”说完也开始抹起了眼泪。 “对,过两天去看看。”楚老太太也觉得这主意可行,“小二媳妇,你先别哭,若是哭伤了眼睛就不好了,这两天你先休息一下,等去了寺里好好拜拜佛。” 楚二奶奶用帕子擦干了眼泪,谢过了楚老太太和楚二太太,就被放了回去。 下午,楚大奶奶过来看她,进屋就见到楚二奶奶盯着卧室的窗户发呆。 “大嫂……”楚二奶奶看到楚大奶奶便委屈的叫了一声。 “过两天去寺里好好问问,你不是无福之人,孩子总会有的。”楚大奶奶坐到了楚二奶奶身边,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 同是大房媳妇,进门的时间也没差几年,之后又都是一直没有孩子,妯娌两人的关系自然比旁人要好上一些,虽说因为孙姨娘的事情两人心里都不自在,但也比不过刚进门那几年相处下来的交情。 “大嫂,你是不知道,听到他喊我娘亲……我的心都要碎了!”楚二奶奶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你别哭,你别哭!”楚大奶奶掏出帕子帮她擦着眼泪,“忍过这两天就好了,没有孩子不是你的错,若不是……”说到这里,眼底闪过一抹寒意。 安慰好楚二奶奶,楚大奶奶也离开了,她还要去楚大太太那里,这一趟还是抽空过来的。 当晚,那个声音再次出现,楚二奶奶一听到便跟着哭了起来。 楚二爷被这哭声二重奏吵得头都大了,偏偏身体没办法动,只得听了半宿哭声,第二天起来也是精神不振。 等到楚二奶奶跟着楚大太太坐车去了寺里,面容已是憔悴至极。 “出门了?”楚君逸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站着的人问道。 “是,属下亲眼看着她们出城往姻缘寺的方向走的。”薛湖低眉垂目的答道。 薛湖是顾诚之的副手,不同于杨云、王辉只负责处理文件资料,薛湖是顾诚之手下管着一个小队的队长,正经的高手。 因为顾诚之要准备殿试,分家的前期准备便都交给了楚君逸处理,顺便也让他见了见顾诚之手下的那批人,虽说只见了一部分,但在楚君逸看来已经可以了。 “尾巴都收拾干净了?”楚君逸问道。 “是。”薛湖答道。 楚君逸点了点头,等到楚大太太和楚二奶奶从姻缘寺回来,估计楚家的男人们也该知道了。 不过他了解那些人,没到事情定下,楚老太爷是不会让人找他回去的,当然这里也有顾诚之的原因。 拖一拖应该就能等到顾诚之的官职下来,到时候再提分家应该能够容易些。 薛湖树立一旁,微垂双眸,只用眼角余光打量着楚君逸。 他跟在顾诚之身边很多年,对顾诚之的性子也很是了解,之前装鬼吓唬楚老太爷和楚老太太就是由他去办的。 那时他还想不通顾诚之的性子怎么突然变了,装鬼这种事不像他能想出来的,现在算是知道了,敢情这是楚君逸的主意。 和楚君逸所想的用药让人气力丧尽,然后在用药将人迷晕,就连那童声都是被楚君逸单独提出来训练比起,顾诚之先前就是让他们那样直接吓人,还真是……简单粗暴。 “姻缘寺那边不会出问题吧?”楚君逸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 “不会,慧苦大师已经知道该怎么做,属下也让人跟着她们,不会出问题的。”薛湖语气坚定。 “那就好。”楚君逸舒了口气,只要今天这场戏演得好,分家应该也就快了。 薛湖看了他一眼又将头低了下去。 他不知顾诚之为何就认准了这个人,但看他做事,至少对自己够狠,对人……还需观察。 “明日我再过来,若是那边有意外,就过来通知我。”楚君逸起身准备离开。 “是,属下知道。”薛湖答道。 楚君逸和薛湖是在顾诚之手里的那套院子见得面,出了正月便又开始动工,现在几乎都已重建妥当,只剩一些细枝末节,等到分家之后应该便可以入住。 书院不方便外人进出,所以这段时间一直都是楚君逸往外面跑,顾诚之要准备考试,怎么样也不能影响到他。 回到书院,顾诚之见到楚君逸便将书放下,走过来笑着问道:“谈妥了?” “恩,大伯母和二嫂已经去了姻缘寺,估计晚上就能回来。”楚君逸回答。 “你打算让慧苦大师怎么说?”顾诚之想问的是这个。 楚君逸将人推倒桌前,“殿试之后再告诉你。” “提前几天又没关系。”顾诚之反手抱住他。 “原来你还知道只剩几天,知道就安心看书,考完我们一起看热闹。”楚君逸闷声说道。 “君逸!”顾诚之剑眉微蹙。 楚君逸挣开他的手臂,按着顾诚之的双肩将人摁到椅子上,“不许问!” 顾诚之犹豫再三,见楚君逸实在是坚持,叹了口气,点头应道。 楚君逸笑着亲了他一下,随后便走到床边,躺到了床上。 顾诚之有些担心,这些事都是楚君逸准备的,但唯独没有告诉他慧苦大师要怎么说。 用当年的卦象做文章,一个不好就会影响到楚君逸。 顾诚之问了,但楚君逸不说;问薛湖,结果薛湖却是一脸诡异的看着他,只说是楚君逸不让说。 应当是楚君逸下套的饵料有些大,才会让薛湖如此态度。 抬手揉了揉眉心,顾诚之还是叹了口气。 而楚君逸正掰着手指算时间,这姻缘寺去一次估计是不够的。 因为之前钦天监那次事情闹得大了,楚老太爷一直很不喜,所以楚家这些年也都避着钦天监,应该是不会再去的。 至于其他寺院,要么太远,要么名气不够大,算来算去还是姻缘寺最对路子。 就算到时候有人去了别家寺院,也有薛湖的人补漏,应该是不会出现纰漏。 这些年一直都是别人往他身上泼脏水,难得有一次自己泼自己,感觉还真是微妙。 其实他不太在乎这些,只要顾诚之不在乎就好,但也要小心别把自己给玩进去,若是一个不留神将自己给玩死,那可就丢人了。 殿试就在四月初,统共也没几天时间,今天楚二奶奶去过姻缘寺,回楚家后应该还要再过几天才会去,慧苦大师那边也要安排好才行。 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 “真的不说?”顾诚之的声音突然响起。 楚君逸抬眼看去,见顾诚之坐在床边便靠过去抱住了他的腰,“我又没做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顾诚之垂眸看他,伸手抚上他的脸。 “我怕你心软,然后影响我的计划。”楚君逸低声嘀咕。 顾诚之轻笑一声,“还真没谁说过我会心软。” “对我也不会?”楚君逸挑眉问道。 “那要看你做了什么。”顾诚之压低声音,“还是说你做了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 “没、有!”楚君逸咬牙道:“别说得跟我爬墙似的!若是让你插手,你敢说自己不会心软?!” 顾诚之想了想才道:“不敢,不过我想知道你都是怎样说自己的,到底到了什么程度竟然觉得我会心软?” 楚君逸被噎了一下,冷哼道:“不告诉你。” “君逸……”顾诚之俯下身,轻轻的吻着他,“别让我担心。” 楚君逸:“……”竟然是他先心软了,这不科学! “我有分寸……”楚君逸别扭了一下。 顾诚之用手臂撑着身子,鼻尖对着楚君逸的鼻尖,低声说道:“我信你,但你也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哦……”楚君逸老实应道。 第72章 妇人心 姻缘寺位于京城郊外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包上,这里的菩萨很是灵验,许多无子妇人过来拜祭之后便能怀胎生子,所以姻缘寺的香火一直没有断过。 寺里的几位老尼道行都很是高深,来拜菩萨的妇人多半都会过来解卦听道。 不过近些年老尼们都不再迎客,只剩下一位慧苦大师偶尔会接待一下诚心拜佛的香客。 “慧苦大师,那个是不是我的孩子?”楚二奶奶顶着一双红肿的眼,满目凄哀的看着面前的老尼。 这间房里没有菩萨,正对大门的是一张香案,但香案之上却什么也没有,香案前面还摆放着两个蒲团。 房间一侧空空如也,而另一侧是暖炕,炕上放置着一个蒲团,蒲团上坐着一位老尼,五、六十岁的年纪,面容平静祥和,目光无波无澜。 炕前放有两把椅子,上面坐着两位妇人,正是楚大太太和楚二奶奶。 慧苦大师双手合十,抬眼细观楚二奶奶的面相,随后垂眸说道:“阿弥陀佛,缘分未到,还望施主莫要强求。” 楚二奶奶的心瞬间便凉了半截,慧苦大师没有否认,也就是说那个孩子真的是她的孩子,可什么叫做缘分未到?! “大师,那什么时候缘分才能到来?!”楚大太太急忙问道。 “这……”慧苦大师犹豫一番,再观楚二奶奶面相,摇头轻叹:“不知,不知。” “慧苦大师,您一定要帮帮我!”楚二奶奶的眼泪刷刷刷的往下掉。 “大师可有什么难处?”楚大太太想了想又道:“银子不是问题。” “不关钱财的事。”慧苦大师叹息道:“那让贫尼看看这位施主的八字吧。” 楚二奶奶闻言连忙掏出写着她八字的纸张,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慧苦大师接过这张纸,看了两遍,然后便闭目掐指,念念有词。 楚大太太和楚二奶奶都是一脸紧张的看着。 掐指卜算片刻,慧苦大师突然睁开了眼,目光中满是惊异之色,往楚二奶奶的脸上看了两眼,又看了看楚大太太的面相,低头垂目思索一番,再次闭目掐算起来。 婆媳两人见慧苦大师眉头微皱,一颗心都提到了半空,双手不自觉的攥到了一起,忐忑的等待掐算结果。 慧苦大师再次睁眼时,神情很是复杂,欲言又止,但就是不说掐算出了什么。 楚大太太急得都快要火烧眉毛,可她还记得不能得罪了慧苦大师,抬手直接捐了一百两,见慧苦大师还是不肯说,心中暗骂这老尼姑贪得无厌。 就在楚大太太还想用银子将慧苦大师砸开口时,却见慧苦大师摆了摆手,连声叹息:“施主不必如此,贫尼刚才说了,这不是银钱的问题。” “那还请大师为我解惑,我,我……我那可怜的孩子……”楚二奶奶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大师,有话但说无妨。”楚大太太也缓过劲儿来,八成是这次掐算的结果不是很好,慧苦大师是怕得罪了她们,这才不想开口。 “既然施主诚心……”慧苦大师犹豫再三,还是说道:“施主的八字命格都很好,只是在子嗣方面……” “子嗣方面怎么了?!”楚二奶奶连忙开口问道。 “若是过了六月,施主还未有身孕,此生便注定无子。”慧苦大师叹息道。 楚二奶奶直接傻了,什么叫做过了六月还未有身孕便会此生无子,难道她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那个声音,夜里出现的那个声音,是不是因为她的孩子知道了这件事才会过来求她,求她不要放弃他?! 楚大太太也是傻了,楚二爷现在没有嫡子,他房里唯一的孩子还说不好爹是谁,费尽心机为楚二爷纳了孙姨娘就是想用那个孩子给楚二奶奶带来喜气,盼着她赶快有孕。 可现在,再过两个月未有身孕便会……之前几年都没怀上,就这两个月能怀上吗?! 慧苦大师见这对婆媳都被这话给震傻了,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大师!大师!您一定要救救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楚二奶奶的声音尖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的疼,眼泪不受控制的流淌下来,往前一扑就跪到了炕前,抓着慧苦大师的手失声痛哭。 “大师,您有话便直说,都已经……”楚大太太面容晦暗,见慧苦大师还是欲言又止,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应当不止是这位施主……”慧苦大师拍了拍楚二奶奶的手,叹了口气,“恐施主家人也是一样。” 屋中陷入一片死寂,慧苦大师垂眸不语,楚大太太和楚二奶奶则是被这话惊得说不出。 “大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下就连楚大太太都扑了上来,呲目欲裂,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慧苦大师的目光之中带上了一丝悲悯、一丝惋惜,但她的声音依然平静无波,“若是贵府女眷在六月之前都未有身孕,想来……”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楚大太太肯定会明白她的意思。 楚大太太全身都在抖,楚家现在只有两个孩子,若是楚家以后不再有孩子降生……不行!绝对不行! 楚家是她儿子的,儿媳妇不能生还有通房妾室可以生,但是家中女眷都不能生……这种事怎么可以?! “大师可知原因?!”楚二奶奶咬牙道:“大师可知为何会如此?!”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楚大太太双目赤红,低吼道:“是那个灾星!一定是那个灾星!” 楚二奶奶也想明白楚大太太说的是谁,连忙将楚君逸的八字说了出来,让慧苦大师掐算一番。 慧苦大师看了看楚二奶奶,又看了看楚大太太,低头掐算,随后略微惊异的说道:“这命格……” “可是因他?”楚大太太问道。 “有些关系。”慧苦大师缓缓说道。 “我就知道!”楚大太太起身便要往外走,但慧苦大师的下一句话又让她停下了脚步。 “如此,可解,好事,好事。” “大师是说有法可解?!”楚二奶奶满怀希望的问道。 “对,可解。”慧苦大师点了点头。 “大师,如何能解?!”楚大太太拐了回来。 “与贵府分离即可。”慧苦大师缓声说道。 “分离?”婆媳两人都是一愣,要怎么分离?! 之前楚君逸外出游学,除却孙姨娘以外,楚家再无人有孕。 现在他在书院,楚家还是无人有孕,那还要怎么分离?! 楚大太太的面容冷凝,周身似是都笼罩着一层黑雾,低声说道:“若是他死了,能否解除祸患?” 楚二奶奶心下一颤,但一想到她的孩子便又硬下了心肠。 慧苦大师错愕的看着这对婆媳,那是她们的侄子、弟弟,听到这种事不想着问她如何破解,反而是想要楚君逸去死…… 其实楚大太太已经想了很久,她的儿子,侯府嫡长子,未来的侯爷,结果就因为他,没有嫡子,不能请封世子…… 这些年来,楚大太太对楚君逸早已是恨到了骨子里,若是楚君逸的死能让她的孙子平安降生,那她绝对不会犹豫。 而楚二奶奶以前也想过,若是楚君逸死了,或许她就能怀孕生子,但她的心到底没有狠到那种程度。 当然,这也有她还年轻的原因,她一直想着孩子总会有的,可慧苦大师的话打破了她的幻想。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楚家将楚君逸养大,这种紧要关头让他牺牲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 楚大太太和楚二奶奶心里不停的安慰自己,然后便等着慧苦大师肯定她们的想法。 “不可!”慧苦大师的心脏砰砰直跳,声音也严厉起来。 婆媳俩疑惑的看着慧苦大师。 慧苦大师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说道:“此人命格特殊,不可轻易死去,有他在,方可庇佑一方。” “他就是个灾星!他能庇佑什么?!他连自家人都庇佑不了!”楚大太太咬牙切齿道。 “此命格已变,贫尼虽不知因何缘故,但他现在的的确确在庇佑一方,若是他死了,恐有祸患发生。”慧苦大师摇头说道。 楚大太太却不想管这些,有祸患又怎么样,反正影响不到楚家。 “一饮一啄,皆为天定,他的命格改变便是上天安排,施主若是伤他,是要背负因果的。”慧苦大师见她执迷不悟,皱眉说道:“取人性命有损阴德,施主不怕祸及子孙吗?” “子孙?!我的孙儿都不知现在何方,我怕什么?!”楚大太太气急。 “但施主还有儿子,就不怕子孙遭到报应?”慧苦大师见她有了畏惧之色,斩钉截铁道:“庇佑一方,此乃功德,若只为一己之私弃天下大义于不顾,必有报应加身。此报应绝非施主一人承担得起,即便是施主全家,也未必担负得起这种报应!” 此时,楚大太太才想起鹤归道长的卦象,那卦象上说楚君逸和顾诚之成亲可解天灾、可保国运,要是楚君逸死了,谁知天灾会不会再次降临。 若是天灾降临,那杀了楚君逸的人是不是真的会遭报应?! 若是天灾降临,那死在天灾之下的人是不是都要算在杀死楚君逸之人的身上?! 天灾之下,死去的人肯定很多,那么多的罪孽怎会是一个人就能承担得起的! 想到这里,楚大太太也痛哭起来,她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才会在这辈子摊上这么一个灾星?! 见楚大太太痛哭,楚二奶奶的眼泪也决堤而下。 楚大太太哭着哭着突然想到杀人也不用自己动手,就算楚君逸死了也算不到她的头上。 看着楚大太太脸上带出的疯狂,慧苦大师的手心满是冷汗,就连后背都快被汗水打湿,但她依然平静的开口:“举头三尺有神灵,施主可曾想好了?” 楚大太太顿时泄了气,她还有儿子,还有孙子,那么多的罪孽就算是她想一力承担也未必担负得起,她是真的不敢冒这个险。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楚二奶奶哀声说道。 慧苦大师颇为无奈,又说了一遍,“只要此人与贵府分离即可。”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提过“死”这个字,偏这对婆媳的思路都绕着这个“死”字走。 “分离?要怎样分离?!”楚大太太连忙问道。 “……”这句话才应该是最先问的,慧苦大师无语片刻,垂眸说道:“这就要施主自己琢磨了。” 之后楚大太太再怎样发问,慧苦大师都是闭口不言。 无奈之下,楚大太太只得满腹烦躁的带着楚二奶奶离开。 直到她们离开,慧苦大师才叹了口气,抬头说道:“她们走了。” “是,辛苦大师。”屋顶有声音传来。 “回去见到楚六爷,还请他小心一些……”慧苦大师叹息道。 后面的那段话是楚君逸让她说的,开始她还觉得有些夸张,同为亲人那么多年,怎会如此狠心? 但事实却让她大吃一惊,楚大太太的心比她想得要狠辣得多,若是没有最后的那段话,估计楚君逸真的是凶多吉少。 “大师放心,我等必定带到。” 薛湖说完姻缘寺的事,就在暗自打量楚君逸,见他一点惊讶之色也没有,这才垂眸树立一旁。 都说最毒妇人心,此话果然不假,就是不知楚君逸是猜到了楚大太太的心思,还是说这也是他算计好的。 楚君逸的心里平静无波,楚大太太恨他,这点他知道,不过她能恨到在外人面前说出想他死,还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或许楚家想他死的人不少,这些年过去,伤心倒是没有,感慨倒是有一些。 亲缘寡淡,这亲人当得还不如仇人…… 楚君逸交代了薛湖几句便要离开,只是出门之后又拐了回来,神情有些纠结,“那个……你能送我回去吗?” 薛湖:“……” 其实楚君逸也是怕楚大太太突然脑抽,再对他做点什么。 虽说可能性不大,但就这样回去,等到顾诚之知道以后,估计……好可怕!他还是老实一点吧! 薛湖将人送到了会安书院,目送着楚君逸进了书院大门,这才打马离开。 楚君逸刚才也说了,为了安全着想,之后有事来书院找他,反正在分家之前还是尽可能的不要出门了…… 回到宿舍,顾诚之却不在房中,楚君逸也没心思问他去了哪里,进屋就直接趴到了床上。 他和楚家的关系不好,这次……仅剩的那点亲情也算是断干净了,心里倒是不疼,但是……不舒服还是有的。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楚君逸扭头看去,是顾诚之。 楚君逸是不想说话,只是偏头看着顾诚之,但见他脸色难看便问道:“出了什么事?” 顾诚之走到床前,双手撑在楚君逸身侧,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盯着他看。 “怎么……了……”楚君逸心里直打鼓。 “你的胆子真够大的,竟然让慧苦大师那样说。”顾诚之的目光深沉,眼眸漆黑,一字一字缓缓说道。 楚君逸的头皮瞬间便炸了,为什么顾诚之会知道?! 薛湖!你这个骗子! 第73章 罚 按楚君逸所想,殿试之前就别让顾诚之掺和这些事。薛湖原也是同意的,但楚大太太说的话又让他改变了主意,就连楚君逸听后都会担心自己的安全,若是不通知顾诚之,搞不好过后会重罚他们。 所以薛湖一边同楚君逸汇报,另一边则是派人去了会安书院,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详述了一遍。 顾诚之见到来人,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却有些不安。 薛湖的性子他了解,之前不说应是因为事情都在掌控之中,而现在却派人过来,多半是事情有些不妙,需要他来拿主意。 果不其然,听了慧苦大师和楚大太太说的那些话,顾诚之顿时暴怒,恨不得立刻去楚家将人掐死,但仅存的理智又让他冷静下来。 过来汇报的那人告诉顾诚之,楚君逸正由薛湖护送回书院,应该快要到了。 他只比楚君逸和薛湖早出门一会儿,因是骑马过来,所以才会比他们快上一点。 顾诚之冷着脸挥退了那人,随后转身往宿舍走去。 推开房门,看到床上躺着的人时,顾诚之提着的心算是放下了少许,随即却又涌起一股恼怒之意。 楚家人是什么德行他怎会不知,与楚家人相处多年的楚君逸就更是清楚。 多年未有子嗣让楚家人对子嗣无比重视,原本他也只是想着用子嗣不丰来做文章,让他们以为分了家便能断了那卦象。 谁曾想,楚君逸下手会这么狠,竟然直接告诉楚大太太楚家将会绝嗣…… 楚君逸被顾诚之压在身下,脑袋里面像似空白一片又似乱麻丛生,反正是张了半天口却不知该怎么说。 “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绝嗣这种事你也敢拿出来说!”顾诚之胸中怒火熊熊燃烧,有楚家的原因,也有楚君逸的原因。 “对不起……”楚君逸被他的气势所压,身体略微战栗,道歉的话不自觉的便说了出来。 “谁让你说这个!”顾诚之一拳打在楚君逸身旁。 床板发出“咯吱”响声,像是经受不住这力道将要坍塌一般。 楚君逸瞬间没了声音,只是死咬着唇,有些忐忑的看着他。 顾诚之深吸口气,起身像是要往外走。 楚君逸连忙去拉他的手,结果顾诚之一个用力就将伸过来的手给甩开,楚君逸心里瞬间冰凉,整个人都僵住了。 顾诚之没有出门,在床前转了两圈,看到楚君逸的样子又觉得心疼得不行,憋在胸中的火气就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就连一缕青烟都没有剩下。 坐到床边握住那双冰凉的手,顾诚之叹息一声将人抱住,心里又酸又涩,低声说道:“君逸,若是你出了事……我该怎么办?” 僵硬的身体在慢慢回软,楚君逸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听着响在耳边的心跳声,薄唇微动,吐出的还是那句“对不起……” 这次顾诚之没有在发火,只是将人紧紧地搂着,恨不得将他揉进身体里才好。 过了半晌,顾诚之胸中憋闷的那口气缓缓吐出,轻声询问:“说吧,为什么非要这样说?” 楚君逸垂眸不语。 “可以用的理由那么多,为什么非要用绝嗣?”这一条用着太危险,楚家会起杀心真的不奇怪。 “分家……需要祖父同意……”楚君逸犹豫了一瞬又道:“只是妨碍子嗣是不够的……” 分家这种事只有楚老太爷可以提,若是有办法也不至于拖到现在,妨碍子嗣这一条是不足以撼动楚老太爷的心,想要在这一点上做文章就需要更大的理由才行。 而在楚老太爷下定决心之前是不会处理他的,就像当年一样,明明想要将他送走,但也只是软禁,然后派人盯着。 “楚家那边已经安排好人,等到祖父知道了就慢慢提及分家的事。”楚君逸低头说道。 “把你安排好的事情都告诉我。”顾诚之捏住他的下巴,微微抬起,盯着楚君逸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而你,不许离开我的视线。” 楚君逸:“……” 顾诚之见他不说话,只当他是默认了,反正在分家之前,楚君逸的活动范围只能在他眼前。 一想到楚君逸做的那些事,顾诚之就觉得窝火,可又想不到要怎么罚他…… 打,舍不得;骂,也舍不得……刚才就说了那么一句重话,直到现在都在后悔…… 这辈子就栽在这家伙身上,结果…… 顾诚之面无表情的开始扒楚君逸的衣服,上衣扒完扒裤子。 楚君逸呆愣呆愣的任他上下其手,直到光溜溜的坐在顾诚之怀里,这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特么的顾诚之扒衣技能又升级了!又快又准完全不给别人反应的机会! 羞愤欲死的楚君逸伸手去拽被子,结果还没碰到被子就被顾诚之按到了床上。 “你干嘛?!”楚君逸气急败坏道。 “罚你。”顾诚之勾起唇角,话音刚落便抬手往楚君逸的屁股拍去。 “啊——!”楚君逸惊呼一声,随后连忙手握成拳,塞到嘴里死死的咬着。 顾诚之一连拍了十几下,拍到掌下通红这才罢手。 而楚君逸的脸和身子与那处几乎同色,完全看不出哪里更红一些。 感到压制的力量稍稍减弱,楚君逸拽过被子就将自己裹成了棉被卷。 丢人丢到这个份儿上,真是不想活了! 倒是顾诚之的心情好了许多,活动了一下刚才使用的手。 恩,手感真不错! 将楚君逸的衣服都丢到另一张床上,顾诚之踱步走到书桌旁,拿起之前看的书,又回去坐到了床尾。 被子里的楚君逸听到外面没了动静,稍稍探出了头,因为视野有限而没有看到床尾的顾诚之,在刚才放着衣服的地方摸索,结果却摸到了一只手。 楚君逸:“……” 顾诚之俯下身,抓着那只手轻轻地吻了一下。 “我的衣服呢?!”楚君逸像被火烫了一样,想要将手抽回却怎样也挣脱不开,当下恼羞成怒的吼道。 “衣服?”顾诚之含笑道:“那是什么?没听过。” 楚君逸:“……” “要不要我来给你当衣服?”顾诚之笑着问道。 “不需要!把我的衣服给我!”楚君逸面红耳赤,可惜他的脸还缩在被子里,没有被顾诚之看到。 “屋里就我们两个人,你穿着衣服只会乱跑,这样挺好的。”顾诚之不在意的笑了笑。 楚君逸强忍着吐血的冲动,低吼道:“这里是书院!要是有人进来怎么办?!” “那就打出去,我的人凭什么让别人看。”顾诚之捏了捏攥在掌心的手,修长柔软,就像这只手的主人一样,让他爱不释手,异常喜欢。 楚君逸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顾诚之掀开了裹紧的被子,看到了那张艳如桃花一般的脸,轻笑着道:“这样你就可以呆在我的视线之内,我也不用担心你会乱跑。看,问题都解决了。” “解决你妹呀!”楚君逸用另一只手将被子收紧,脸红的快要滴血,而心里却在流泪。 作为一个两辈子都生活在文明社会的人,裸奔什么的真心接受不了! “的确解决了。”顾诚之凑了过去,吻了吻他的唇,低声呢喃:“有我在,没人能伤你分毫。” 楚君逸又心软了,他的立场一遇到顾诚之就会变得比豆腐还要脆弱,不用碰便会碎成了渣。 再次用被子盖住脑袋,楚君逸闷声低语:“我要衣服……” “没有。”顾诚之气定神闲。 “我要衣服!我不要裸奔!” “那就说两句好听的,说得好听,让我高兴的话就给你一件。” “……” “我等着听呢。” “流氓!” “呵呵。” 一人坐在床边,一人裹在被中,嘴上吵着架,两只手却握在一起。 而楚家自楚大太太从姻缘寺回来便再度陷入灰暗压抑的气氛之中。 “母亲,现在该怎么办?”楚二奶奶的眼泪自那日起便没再停过,红肿得几乎睁不开眼。 “哭哭哭!就知道哭!还不是你的肚子不争气,要是早早便怀有身孕何至于如此!”楚大太太骂道。 楚二奶奶低头抹泪。 “母亲莫气,二弟妹也是担心二弟的子嗣。”楚大奶奶倒了杯茶,递给了楚大太太。 楚大太太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恶声恶气道:“我能有什么办法,这个家里又不是我说了算!” “母亲慎言!”楚大奶奶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才松了口气。 楚大太太也反应过来,闭口不言。 婆媳三人现在后花园的一处亭子里,在院中呆得闷了,出来散散心。 楚大太太虽说是楚家的当家太太,但她上面还有婆婆,而且这位婆婆还是个比较喜欢管事的婆婆。 楚大太太从姻缘寺回来就将慧苦大师说的话都告诉给了楚老太太。 绝嗣可是大事,楚老太太也顾不得还在和楚老太爷打冷战,当下便派人去将楚老太爷请了回来。 楚老太爷来的心不甘情不愿,就因为楚老太太将白姨娘进楚家之前的事情给抖落出来,楚四老爷已经病了好几场,就连楚五爷对他这个祖父都多有躲闪,他的心里也是极为不痛快。 若不是去找他的丫头信誓旦旦的说是真有急事,怎样他都不会过去的。 而听过楚大太太说的话,楚老太爷也坐不住了,但他没有像楚大太太一样,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想让楚君逸去死,怎么说也是他的亲孙子,就算不喜欢也不至于让他去死。 楚大太太提议将楚君逸叫回来,是关是杀都好办。 但楚老太爷却不同意,楚君逸身边跟着顾诚之,尤其是在芍药的事上,顾诚之对楚家的印象已经变得极差,若是楚君逸回来还顺便带上了顾诚之要怎么办? 顾诚之身后站着皇上,他们将楚君逸灭了难道还能将顾诚之也一起灭了?! 当初因为这桩亲事,顾诚之心里多半是恨极了顾家和楚家,有这种机会踩他们一脚,想来顾诚之是不会手软的。 没有十成的把握可以将事情捂得严实,那就不能去做,真杀了楚君逸,但凡漏出一点风声,那楚家的名声就真的完了。 妻子、儿媳、孙媳不停在哭,吵得楚老太爷头都大了,训斥了两句让她们都老实点,别再像上次似的闹得满城风雨,让全京城的人都看楚家的笑话。 楚老太爷转身就去了前院书房,顺便将楚家的爷们都找了过去,事关子嗣,已经不是楚老太爷可以自己拍板做决定的事。 讨论了一晚也没商量出什么结果,但他们一致认为,这事绝对不能泄露,尤其是楚君逸那边,切莫打草惊蛇。 回房后将不是结果的结果告诉了妻子,同时严令她们不许多言。 所以,楚家的主子们是一时半刻的好心情都没有,就差写个八字扎小人了。 其实楚大太太心里也恨,当初就是用类似于“不能只为一己之私而弃天下大义于不顾”这样的理由说服楚君逸同意那桩亲事,结果就因那桩亲事导致楚家即将绝嗣,这让她怎能不恨! 可定亲之后的大雨,还有成亲之后发生的那些事,就连楚家人对这桩亲事能挡天灾的说法也都是半信半疑,若是真对楚君逸下手……会不会真的遭报应呢?! “母亲,难道就这样算了?!”楚二奶奶咬牙说道。 楚大奶奶已经有了亲生子,楚三奶奶倒是没有孩子,但她还可以找一个合心意的过继。 偏偏楚二爷名下有个庶子,有儿子就不用过继,可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楚家人都知道。这个野种竟然要担负起她那一房,而且生母又是孙姨娘那种人,想想就能将人恶心到吐。 若是楚家绝嗣,她情愿弄死那个野种,然后过继孩子。 “当然不能就这样算了!”楚大太太目露凶光,楚家是她儿子的,怎么可以绝嗣! “若是我们偷偷的……”楚大奶奶的声音很轻,离得稍远一点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若说楚家之中最恨楚君逸的,那就当属楚大奶奶,即使是楚大太太也要往后排。 楚大爷的儿子不管是谁生,那都是楚大太太的孙子,可楚大奶奶当年所承受的压力绝非想象得那么轻松,她是真的差一点就被休弃回家,若是回了娘家,估计不死也要脱层皮。 所以对于杀死楚君逸一说,她是举双手赞成。 “想想你儿子,别做多余的事。”楚大太太瞪了她一眼。 慧苦大师的那句“举头三尺有神灵”是真的让她心颤,那么多年才得来的孩子,绝对不能因为一个灾星冒这个险。 楚大奶奶低头不语。 楚大太太唉声叹气,杀也不行,不杀也不行,这可怎么办是好?! “是不是要分家了?” 亭子一旁不远处是高耸灌木,差不多有一人多高,这个声音就是从灌木丛后传来的。 楚大太太身边的婆子想去喝退那边的丫头,结果却被楚大太太给拦了。 亭中安静,所有人都竖耳倾听。 “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起要分家?” “老太爷不是将老爷和几位爷都叫去书房了吗?那天我当差,老爷们回院子的时候我听到他们一直在说什么‘分离’、‘分开’的,所以我才问是不是要分家。” “分家就分家呗,跟我们又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分家之后要跟着主子走,你说……我们会被分到哪一房?” “你还想挑主子?” “不是!我就是……我怕被分到三房……” “……” “六爷的性子软得跟面团似的,可顾三爷却不是好相与的……” “别想了,主子们的事我们做丫头的就不要多想了。” 说话的声音渐远渐弱,直到听不到。 “母亲!”楚二奶奶看向楚大太太。 她们怎么忘了,若是分家的话,楚君逸就会变成旁支,各房管着各房事,分家也算是分离! 楚大太太若有所思,缓缓点头。 第74章 三元及第 有些话,顾诚之就是顺口一说,没打算当真,例如:——说了好听的,能让顾诚之高兴就给楚君逸衣服。 有些话,顾诚之说出口就下定了决心要执行下去,例如:——不给楚君逸衣服穿,还有不让楚君逸离开他的视线…… 楚家那边一直有人盯着,汇报的工作也是由薛湖在做,不过工作地点换成了会安书院的宿舍……外…… 薛湖木着一张脸站在窗外说着楚家的动向,对于顾诚之不让他进屋的举动一点也不好奇,他是真的不好奇! 靠着窗框听属下汇报工作,眼睛时不时的看向床上的蚕宝宝,顾诚之摸了摸下巴,觉得这样真不错。 而床上的楚君逸早就想吐血了,偏偏这口血卡在嗓子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卡着卡着竟然也就习惯了,偏他真的没脸下地裸奔,只得把自己卷成蚕宝宝躺在床上瞪着顾诚之。 “做得不错,让她们小心些,别被发现了。”顾诚之笑道。 “是,属下知道。”薛湖应道。 “慧苦大师那边呢?”楚君逸连忙说了一句。 正事要紧,正事要紧,心里不停的安慰自己,眼睛却依然瞪着顾诚之。 “已经安排妥当。”薛湖答道。 “那就好。”楚君逸又把脑袋缩回到被子里。 顾诚之见说得差不多了,就让薛湖先回去,有事再过来。 薛湖应了一声便往外走去,走到一半却突然回头看向那间宿舍。 太奇怪了,这种事情竟然会让他站在窗外说,难道不怕别人听到吗?还是说里面正在进行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想了一会儿却没有想通,薛湖一头雾水的摇头离开。 别说是薛湖了,就连楚君逸也不明白为何会变成这样。 顾诚之将他的衣服都收走,除了身上的被子,竟然连一件里衣都没有给他留! 光溜溜的裹在被子里,楚君逸都觉得自己快要熟了,就没见过这么过分的! “不高兴?”顾诚之走到床边坐下。 “我要衣服!”楚君逸扯下被子,怒瞪着他。 那双眼睛明亮异常,顾诚之不自觉的俯了下去,在楚君逸的脸上亲了亲,然后才道:“衣服给你,再让你出去转一圈?” “我不出去!我就在屋里呆着!”楚君逸咬牙切齿道。 “现在你也可以在屋里呆着,别的事情我都帮你做了,若有需要……”顾诚之笑得暧昧,“我也不介意帮你一起办了。” 楚君逸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抓起一旁的枕头便砸了过去。 顾诚之毫不在意的接住被丢过来的枕头,放到了床边,“要不要我在这里陪你?” 楚君逸怒目而视。 “那我先去看书了。”顾诚之唇角带笑的回到桌前坐下,拿起桌上的书悠悠然的看着。 他是舍不得打又舍不得骂,但是这种惩罚方式更得他的心。 楚君逸愤愤不平的蹂躏着一切他拿得到的东西,也不是说就不能这样起身,但起来也是被调戏的命,万一被人看到……那就真不想活了! 顾诚之因为他用绝嗣的理由而罚他,可这种方式…… 纠结着到了殿试那天,顾诚之大发慈悲的将衣服都找了出来。 时隔多日再次穿到衣服,楚君逸热泪盈眶,两辈子都没有这样思念过衣服! 顾诚之将衣带整齐的楚君逸抱进怀里,亲热一番就被楚君逸异常嫌弃的推开,他也没恼,拉着人便出了门。 别扭了好几天的楚君逸还想反抗一下,结果顾诚之似笑非笑的往他身上看了一圈,楚君逸瞬间就把坚持都喂了狗,十分没骨气的任由顾诚之牵着他的手出了门。 殿试是在保和殿内举行,楚君逸目送着顾诚之进宫,随后便让随侍找了个地方停靠马车。 黎明入宫,日暮交卷,等到顾诚之出宫之时,就看到不远处静候着的马车。 顾诚之摇头轻笑,也不理会旁人,径直的走了过去,上车便将楚君逸抱住,在他颈间深吸了几口气,然后便乘着马车带着爱人回家。 两日后,金殿传胪,皇上召见新进进士,太和殿中分列左右,由皇帝主持宣布登第进士名次的唱名典礼。 顾诚之垂手肃立。 这一刻,他已经等待很久了。 殿试的考卷是由多位阅卷大臣轮流批阅,选出的前十名将交由皇上亲自过目。 顾诚之有信心能进到前十之内,就算有人想要搞鬼,也不可能收买所有的阅卷大臣。 而这次皇上钦点的阅卷大臣多为耿直廉洁之人,若是如此他还不能考进前十,那就真的对不起皇上的一番心意。 直到传胪开始,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时,顾诚之才算真真正正的放下了心。 静立一旁的大臣们脸上都带有些许赞赏之色,顾诚之的成绩名副其实,并不是皇上偏心,其他大臣也看过他的文章。 如此名次,当之无愧。 楚君逸的马车等在午门之外,薛湖坐在马车前,靠着车门静静的等着。 午门前不让停车,楚君逸坐着的马车则是停靠在午门前面不算太远的地方,这里不会妨碍到正常进出,又能看到进出的人员。 靠在车内放置的大抱枕上,楚君逸推开车窗盯着午门的方向。 从正面看,午门是有三个门洞,东侧门走文武官员,西侧门则是走宗室王公。 中门是皇上专用,就连皇后也只能在皇帝大婚时从中门走上一次,那是皇后一生之中唯一的一次。 而通过了殿试选拔的状元、榜眼、探花,在殿试结果宣布后,也可以从中门出宫,这是皇上给他们的体面。 顾诚之盯着的一直都是一甲的位置,楚君逸相信他会中得一甲,也相信他肯定会从午门的中门走出来。 想来,顾家和楚家的那些人知道后,脸色一定会很好看。 可惜……殿试后还要回到楚家,怎么说也还没分家,他们还都是楚家的人。 楚君逸叹了口气,低头沉思。 走绝嗣这步棋是险了点,若是楚家人不管不顾非要他的命……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孩子都被视为父母私产,只是大多数人家对于儿孙都是疼爱有加,像楚家和顾家那样的毕竟都是少数。 若是楚家真把他弄死了,或许只有一个顾诚之会为他站出来。 即使是祝宁也不行,祝老太太对他是很好,但和祝家相比,和祝宁相比,到底还是差了些。 为他出头就代表要和楚家作对,祝老太太只求祝宁能平安,希望祝家能好好的发展下去,这种与家族为敌的做法是不可能有的。 就像顾老太太逼死顾二太太却没有受罚,有杜家没有在京中无人状告的原因,有没查到证据的原因,也有顾老太太是顾二太太的婆婆的原因。 杀妻或是杀夫杀母都是重罪,但是逼死儿媳却没有什么律法可以参照,顾老太太是顾二老爷的亲娘,她告儿媳忤逆不孝是一告一个准,就连半分狡辩的机会都没有,只是正常人家不会干这种事而已。 顾诚之若是对顾老太太做点什么,世人不会去想顾老太太都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竟将孙子逼到如此地步,他们只会去说顾诚之忤逆不孝,转而同情顾老太太竟然摊上这样的子孙。 世人的嘴就是一把刀,能救人也能杀人。 若是他死了,估计楚家会压着不让查,即使是顾诚之想查也会被阻。 楚家人是他的血亲,就算有人来查也多半是相信楚家而非顾诚之。 虎毒不食子,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并相信那种恨不得让自家人去死的心理。 唐家人不在京中,等他们回来估计他的尸身都已化为白骨。 楚君逸苦笑叹息,这次是他没考虑妥当,有些托大了,也不怪顾诚之会生气。 正想着,午门处突然热闹起来,楚君逸瞬间来了精神,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盯着中门,什么楚家什么死不死的都没有这一刻重要。 有三人成“品”字从中门走出,三人皆是插花披红,为首那人是金质银簪花,其余两人则是彩花。 楚君逸一眼就看到走在最前面的那人。 金质银簪花,就连精神都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那人转头扫视一圈,眼睛直接对上了正往那边张望的楚君逸。 楚君逸不自觉的笑了,状元及第,顾诚之真的做到了。 不对,解元、会元、状元,应该是三元及第才对。 可惜了,若是那时顾诚之没有去边关,搞不好能来个连中三元。 这个念头一冒出头就又被楚君逸拍飞,要是没有这些年的积累沉淀,或许就没有之后的会元和状元。 这人啊,不能贪心。 顾诚之走过中门时,心里异常平静。 这条路,顾阁老走过,顾二老爷走过。 今日,他也从这里走过,外面是一个崭新的世界,而他的爱人,就在不远处看着。 因为看到了楚君逸,顾诚之心里的满足感瞬间翻了一番,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有楚君逸陪着,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 鼓乐仪仗已经等在了午门外,插花披红的三人跨身上马,游街之后就会送他们回到住所。 虽然顾诚之的终点是楚家,但这也没有影响到楚君逸的好心情。 状元游街,百姓都聚在道路两旁。 楚君逸让人驶着马车跟在后面。 论相貌,论才华,谁人及得上顾诚之,楚君逸看在眼里,心里美滋滋的,可车外百姓的言论又开始让他心里冒起酸水。 顾诚之已经成亲了,就算是和男人成亲又怎样?!就算开始他不情愿又怎样?! 至少现在顾诚之是心甘情愿的和他在一起! 本人都没说话,那些外人说什么说! “招蜂引蝶!明明都成亲了,有夫之夫懂不懂?!”楚君逸看着新鲜出炉的状元郎,咬着牙低声嘟囔。 薛湖:“……” 随侍:“……” 其实他们什么都没听到!他们绝对没有觉得楚君逸是在吃醋! 楚君逸能听到的,顾诚之自然也能听到,他不在意旁人说些什么,但他会在意楚君逸在想什么。 蓦然回首,顾诚之对上了楚君逸的目光,爽朗一笑。 楚君逸觉得有些晕,明明看了那么久的人,此时此刻就好似灯光都聚集到他的身上,让人目眩,又让人移不开眼。 那个笑容看在楚君逸的眼里,心里瞬间百花绽放,愉悦感爆表,旁人的话……那是什么?!没听过! 金榜前三名,尤其是状元那位,太出名了好吧。 不过顾诚之没有妻子,就算他进了楚家的门,谁敢说他会一直待在楚家。 京中高门也开始盘算起家中尚无婚配的姑娘,若是能结亲,嘿嘿。 还有的人家则是打着其他主意,比如一些门第低的,或是商户,嫡女若是舍不得,总还是有庶女的,当不了正妻,做姨娘也是条出路,尤其顾诚之还没有子嗣。 顾诚之不在意那些人在想什么,游街的队伍将他送到了济安侯府,同楚家道喜之后这才离开。 楚君逸的马车慢慢驶进,在顾诚之身边停下,楚君逸跳下车后满心喜悦的道喜。 “也恭喜你。”顾诚之含笑道。 楚君逸微眯双眸。 “状元娘子。”顾诚之还是将话说出。 楚君逸冷哼一声,随后又忍不住笑了。 状元娘子就状元娘子吧,反正这个人是他的,谁也夺不走! 第75章 原因 楚家那边是愁云惨淡,而三房这边则是春光灿烂,两边的气氛两极分化得明显。 楚君逸和顾诚之进到楚老太太的院子,先是给楚家众人见礼,随后便立于原地。 状元郎可不是谁都能当的,三年才出那么一个,更不用说顾诚之三元及第,年纪又不大,身披红绸,端得是神采飞扬,容光焕发。 近几日,因为子嗣一事闹得楚家人一直在失眠,突然看到害他们失眠的罪魁祸首,样子又是这般精神,都是恼怒异常。 楚家的男人们到还端得住,但是女人们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定力,个个目光凶狠的瞪了过来。 顾诚之是真讨厌楚家,楚家人里他也只喜欢楚君逸一个,对其他人是一丁点好感也没有……楚三老爷和楚三太太除外,不过二老都已经不在人世,也就不再特指。 不得不说,楚家人在看到他时,脸上的表情扭曲得十分漂亮,顾诚之看得心情舒畅。 但他们的目光只在顾诚之身上停留了片刻便移开了,就连那种扭曲都变成了痛恨,因为楚君逸就在他的身边。 刚走进正房还算好,楚家人都不自觉的看向顾诚之,楚君逸的感觉到不怎么明显,但等到楚家人反应过来,冰刀霜剑一般的目光一齐射向楚君逸时,那感觉可就不太妙了。 就连寒冰利刃都不足以形容投射过来的目光,怨恨、恶毒、厌恶,还有那种恨不得提剑杀人的恨意杀意,楚君逸的身体几不可查的颤了一下,低头垂目,半分情绪也没有透出。 顾诚之面沉如水,全然不见刚进院中时的喜悦神采,沉静的眸子扫过在座众人的脸,最后落到了楚老太爷身上。 他倒是想护着楚君逸,可是分家在即,他和楚君逸的关系若是被楚家人知道肯定会多生祸端。 所以在过来之前便以商定好,在楚家人面前一切照旧,两人还是装成未定情前的样子。 可现在,看到楚家人用那样的目光看着楚君逸,顾诚之觉得有些忍不了了,他很想做点什么,但理智又告诉他要冷静,要以大局为重。 楚老太爷看着下头站着的两个孩子,心里很是复杂。 他不太喜欢楚君逸,但总是他的亲孙子,就算当初钦天监的卦象出来时,他也没想过要杀楚君逸,最多就是将人送走,眼不见心不烦。 这些年来,他自认对楚君逸已经很不错了,吃穿用度从未少过,就连对他无理的下人也都被处理了,虽然在婚事上坑了他一把,但也算不得大事。 现在,楚君逸有了功名,就算妻子不如意,总还是可以纳妾的,但子嗣……就是这个子嗣! 楚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他,竟然要坑楚家绝嗣?! 楚大太太后来又去过一次姻缘寺,慧苦大师已经卧床不起,看着竟像是油尽灯枯一般。 慧苦大师倒是看得开,言明这是泄了天机,当有此劫。 可楚家要怎么办?!难道真要绝嗣不成?! 再就是慧苦大师所说的,不能杀人,否则必有报应加身。 看过慧苦大师的样子,他们还真不敢去下这个手,家里现在就那么两个宝贝疙瘩,绝对不能冒这个险。 楚老太爷看向顾诚之时,心里除了复杂,还觉得郁闷。 谁家出个状元郎都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偏偏他们家这状元郎不姓楚,就算进了楚家的门,他们也没把他当成楚家人看。 顾诚之是中了状元,可他对楚家没有感情。 只看几个月前的事,三房的院子被他找来的人防得滴水不漏,守院子的妇人个个手持棍棒,胆敢擅闯必定是一通乱棍,足以看出顾诚之对楚家也是没有好感。 顾诚之这个状元让他们楚家尴尬异常,还不如不中,你说这人都进了楚家的门,怎么就不能老实点呢?! 哪怕就是两榜进士也比状元要强,若是他以后得了势…… 楚老太太可没有楚老太爷那么多的心思,她原本就看楚君逸不顺眼,现在就是更加不顺眼。 见两个孩子下头站着,说了两句便原形毕露,训斥的话语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顾诚之的面色冰冷,一双眸子里满是寒意,楚老太太的声音不自觉的变弱变小,茉莉的死状再次浮现眼前。 楚老太太面对顾诚之会显得气弱,但是面对楚君逸却不会。 因绝嗣而来的担心,因茉莉的死而产生的恐惧,因顾诚之考中状元而升起的愤恨,一股脑的都砸到了楚君逸身上。 楚君逸依然垂首听训,脸上无波无澜,既不辩解也不劝慰,只是这样静静的听着。 身旁的顾诚之双拳紧握,胸中怒火暴起,若非刚才楚君逸碰了他一下,或许他已经冲过去了。 楚老太太看出顾诚之很不高兴,可她在训斥自己的孙子,与他这个外人有何干系。 她一直不喜欢楚君逸,从小就是那副德行,一点也不像个孩子。 别的孙子都是祖母长祖母短的叫她,喊得她的心都要化了,偏偏就他一点孩子该有的活泼劲儿都没有,一双眸子死气沉沉,能将人看得浑身不自在。 不上进,不积极,不会撒娇,就连讨好人都不会,这种孩子谁会喜欢。 就算是楚三老爷幼时也有过特别乖巧听话的时候,可惜却被个女人给勾得失了魂迷了窍,对她这个母亲阳奉阴违,就连生的孩子也是这幅鬼样子,让人想喜欢都喜欢不起来。 现在楚家快要绝嗣,偏偏又不能去动这个罪魁祸首,楚老太太只得用其他方法发泄一番。 顾诚之的不喜不满都被当成是对楚老太太没完没了训斥的不耐,想想也是,人家刚中了状元,结果就听到这么一堆训斥的话语,即使不是对他说的,换成是谁都不会高兴。 楚家人早已经习惯了楚君逸的沉默,对于顾诚之表现出来的态度也稍微放下了心。 顾诚之掐死茉莉的事情他们都知道,开始还以为是要给楚君逸出头,但看看三房的院子,又觉得顾诚之是因为他们插手了三房的事。 三房的下人都被换了,直到现在也没有安插进人手,想来顾诚之是不喜自己身边有异心之人。 那他掐死茉莉应该也是用楚君逸来当借口,为的就是不让陌生人进他的院子。 其实这样也好,顾诚之日后前途无量,怎么可能甘心一直待在楚家。 最初,他们是想过这样断顾诚之仕途,结果皇上插手,硬是让顾诚之走出了一条通天大道。 若是没有皇上插手,楚君逸和顾诚之成亲后都窝在院子里,他们也就不用多管。 楚老太太对于儿媳孙媳的选择标准一直都是高门大户的姑娘,楚大太太不想让楚君逸得到妻族的帮助,可她过不了楚老太太这一关。 顾诚之除了性别以外,别的条件完全符合楚老太太的择媳标准,这才使得她勉勉强强的点头同意。 可现在,顾诚之的声势渐起,又有状元加成,在由着他和楚君逸在一起,搞不好就会弄出什么事来。 分家之事几乎是板上钉钉,而在分家之前最好是让顾诚之和楚君逸和离。 这样的话,顾诚之恢复自由之身,照常娶妻生子,也会承楚家的这份情。 楚老太爷等到楚老太太说得口干舌燥,这才说了几句勉励的话,然后便让他们两个回去。 楚君逸和顾诚之行礼告退,离开时的表现也不亲密,屋中人一半冷眼看着,另一半则是暗自点头。 能用和离之事交好顾诚之自然是最好,就算不能交好也不要树敌。 回到院子,进了正房,楚君逸强撑着的那口气也撑不住了,脚下一软差点就摔倒在地。 顾诚之连忙伸手将人接住,扶到床榻处让他坐下。 “感觉怎么样?!”顾诚之满脸心疼之色。 摸了摸楚君逸的脸,脸上一层冷汗,顾诚之帮他将汗抹去,又握住了他的手。 双手冰冷,顾诚之紧抿薄唇,将楚君逸揽入怀中,想用自身的温度来温暖怀中之人。 “我没事……”楚君逸面色泛白,有气无力道。 他还是高估了自己,他以为这些年已经习惯了楚家人的冷待,觉得自己不会受伤不会难过。 但当楚家人用那种恨不得让他赶紧去死的目光看过来时,他的心还是会一抽一抽的疼,那种疼痛犹如跗骨之蛆一般,钻进他的四肢百骸,皮肉筋骨,从头顶一直疼到脚心,半刻也不得清闲。 顾诚之轻拍着他的后背,一只手捏了捏紧握成拳的手。 那只手攥得异常僵硬,手背白得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楚君逸扯了扯嘴角,想要松开却觉得手指钝痛。 见此情景,顾诚之连忙放开他,用手轻轻的按揉着那双手,慢慢松开,手指僵硬的弯曲着,掌心还有几道深红发紫的压印。 顾诚之心疼的亲了亲楚君逸的掌心,那只手颤了一下,想要抽回又敌不过顾诚之的力气,只得随他去了。 “对不起。”顾诚之再次抱住楚君逸,闷声说道:“其实让他们知道也没什么。” 楚家人若是知道了他和楚君逸的关系,至少能够收敛一些。 “不行!”楚君逸连忙否决,“他们知道的话,对我们一点好处也没有。” 楚家人是什么德行,楚君逸怎会不知,若是知道了他们俩的关系,铁定要从中捞些好处。 就算最后能够分家,但他们若是将他扣下,用以威胁顾诚之要怎么办?! 这种事楚家人肯定干得出来,搞不好还会做得心安理得,沾沾自喜。 楚老太爷做这种事的可能性不大,但其他人呢?! 他们都恨不得让他去死,拿他能够换到好处,这种事怎么会不做?! 分家之后他可以远离楚家,怎么说也是两家人,想躲还能容易点,楚家在想做什么也要顾及点脸面。 可在分家之前,就算他几个月不出门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分家,他们认为我们的关系不亲密是最好的。”楚君逸认真说道。 只要不亲密就好,让楚家人觉得他们俩的关系不亲密,但又不是完全没关系,这样对他们来说最有利。 顾诚之深吸口气,将人抱的更紧了些,“对我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 “……”楚君逸的脸颊发烫,干咳一声,“别闹,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没闹,我说真的。”顾诚之轻叹一声。 刚才他是真的差点就动手了,现在看到楚君逸的样子,心里还是觉得心疼。 “这几天估计还不能走,再加一把火,赶紧分家了事。”楚君逸微微别开了脸。 “你好像很急,这么想快点离了楚家?”顾诚之摸了摸他的头。 分家的事可以慢慢来,若不是楚君逸用绝嗣的理由,断断续续折腾几个月,差不多就能分了。 偏偏楚君逸说楚家将要绝嗣,估计楚家分家是等不到六月,再过几天应该就会叫他们过去商量分家的事。 楚君逸沉默半晌,缓缓说道:“你快要及冠了……” 成亲那年,顾诚之十八岁。 而今年,顾诚之二十岁。 男子二十岁要举行冠礼,也就是成年礼,冠礼要由长者加冠、取字。 若是不分家,加冠之事就要由楚家长辈来做。 可楚君逸不想这样,分家之后顾诚之可以去找聂老先生加冠。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聂老先生有资格为顾诚之加冠,就算楚家长辈过来也不能说不可如此,毕竟顾诚之不姓楚。 顾诚之愣了片刻,等到回过神来就将楚君逸抱得更紧,就连他都快要忘记冠礼之事,可楚君逸却一直记得。 若是顾二老爷健在,为他加冠之人应当是顾二老爷。 可若是不分家,那为他加冠之人就是楚家长辈,就算聂老先生想为他加冠也要征得楚家人的同意。 聂老先生为他加冠,他心甘情愿。 可楚家人…… 顾诚之深吸口气,楚君逸对他的这番心意,他定会记在心里。 此生此世,绝不辜负。 “过两天去请聂老先生吧,你的冠礼还要请他加冠呢。”楚君逸浅笑着道。 琼林宴之后就该是谢师宴,那时候请聂老先生参加顾诚之的冠礼最好。 “好。”顾诚之低头吻住了楚君逸的唇。 “三爷、六爷,老太爷有请。”院中下人在门口禀报。 顾诚之:“……” 楚君逸:“……” 第76章 分家 楚老太爷找他们俩过去就是为了分家之事,但是原因肯定不能说是绝嗣。 顾诚之面无表情的听着楚老太爷鬼扯,楚君逸则是面露不舍之色。 楚家商量出来的理由大致就是,顾诚之中了状元,可以自立门户云云。 这种理由骗小孩儿都是扯蛋,顾诚之刚中状元就被楚家单独分出去,说难听点就是顾诚之看不上楚家,急于脱身。 临了还要坑他们一把,顾诚之面无表情的听完,又面无表情的表示他不介意呆在楚家,自立门户就不用了,他在楚家呆的挺好。 急着分家的是楚家,楚君逸和顾诚之可以装作舍不得,让他们着急一下。 若是几房都分了那还好说,单分他们出去肯定是要被卫道士喷一脸口水,反正六月之前肯定会分家,不急着这两天。 听了顾诚之的话,楚老太爷的确是急了,他们在楚家呆的挺好,但楚家就会过得不好,这个家必须要分。 一旁的楚大爷笑着插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全方面的阐述分家的好处。 顾诚之不为所动,直接将话挑明,单分他们出去肯定不行,他还要名声呢,就这么将他分出去是想看他被人戳脊梁骨吗?! 楚大爷眼珠一转,换了话题。 楚家愿意做主让楚君逸跟他和离,和离之后顾诚之就算不得楚家人,那楚家分家一事也就与他没有关系。 顾诚之和离之后是娶妻还是生子,楚家也都管不着。 楚君逸和顾诚之的脸色齐齐一变,这种主意也亏得他们想得出来。 不过楚君逸很快就回过了神,直接用胳膊肘捅了顾诚之一下。 顾诚之双眸微眯,不点头也不接话,只是目光森冷的看着他们。 屋里几人都看到了楚君逸的动作,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和离是双方都有过错,商定好后由丈夫签下放妻书,宗族可以规劝,却不能强制。 休妻是单方过错,楚家倒是可以做主,但顾诚之也是要脸面的人,休妻就是结仇,他们自是不会如此。 本以为可以说服楚君逸,结果……应当是他们两人私下有了协议,不愿承楚家的情。 “分家之事已定,现在只是通知你们。”楚老太爷皱眉说道。 “然后让外人议论,说楚家容不下我们,或是我中得状元就看不上楚家?!”顾诚之冷笑道。 “楚家的事,与外人何干?!”楚老太爷不满他的态度。 “本是无关,但为何偏偏选在这时分家,还是单将我们一房分出去?!”顾诚之的目光扫过屋内几人,冷冷一笑,“明日的琼林宴上,我是不介意与旁人探讨一番。” 用这种理由分家,傻子也知道有猫腻,他是不介意表现一下不想分家的意愿,顺便也让旁人看看楚家人的恶心面孔。 楚君逸是小辈,在分家之事上没有插嘴的余地,但顾诚之却可以,他有理由插嘴。 楚家的如意算盘打得响亮,那也要看他肯不肯配合! “不可如此!”楚大老爷惊慌失色。 “自家的事如何能够拿到外面去说!”楚老太爷严声喝道。 分家也是需要理由的,就像父亡子分家,无端分家会惹来闲话。 若是被顾诚之给捅了出去,宗族长老和官府书记过来时多半是要扯皮的,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将楚君逸和顾诚之找过来就是为了让他们同意分家,只要他们点头同意,管他是宗族长老还是官府书记都不会多话。 可谁曾想,他们竟然不同意! “你们不让我好过,我凭什么要给你们留面子!”顾诚之的声音冷的快要结成了冰,“自我来到楚家,可曾有过半分不敬,你们想要毁我名声,还指望我成全你们不成?!” 顾诚之进到楚家之后,对待楚家人便多有忍让,为的便是此时此刻可以光明正大的说出这句话。 楚家人拿他们当傻子看,那也要看他们愿不愿意去当这个傻子。 楚家人哑然,顾诚之在楚家的确是给足了他们面子,唯一起过的两次冲突就是芍药事后更换下人,还有茉莉的死。 可是那些下人确是犯了过错,就连处罚也是楚老太爷下的令,说出去就是楚家治家不严,还不够丢人的。 至于茉莉的事,一个丫头,还是个阳奉阴违的丫头,死不足惜,为她来怪罪顾诚之,想想都觉得脸红。 “顾家也将顾二爷单独分了出去,你……”楚大爷连忙说道。 “顾家为何种缘故会将二哥分出去,楚大爷难道不清楚吗?!”顾诚之冷声打断他的话。 顾家分家的原因从没有掩饰过,也是因为掩饰不住。 顾家就是打着将董氏丢给顾二爷,然后再将顾二爷丢弃的主意,反正顾家当时的名声已经那样了,再烂一点也没什么。 分家之后顾家甩开了脓包,丢掉了董氏这个麻烦,有顾大爷在,顾家照样能够爬起来。 楚家要是有顾大爷的魄力,好话赖话一力承担,直言不讳就是他们看不上三房,想要将他们分出去,顾诚之还能高看他们一眼。 当了表子还想要立牌坊,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既想要好处,又不想损名声,做梦去吧! “那你到底想要怎样?!”楚老太爷异常憋气。 “不是我想怎样,而是你们想要怎样!”顾诚之的目光冰冷刺骨,“我这个状元考得不容易,你们想要断我的生路,我也不会坐以待毙。若是不信,那就走着瞧!” 楚老太爷瞪大了眼睛,刚想开口训斥,就又被顾诚之打断了话头。 “楚大爷快要升迁了吧。”顾诚之看向楚大爷,语气有些微妙,又有些不以为然。 楚大爷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快要升迁的事情只是有个苗头,就连对楚大老爷和楚老太爷都没有提过。 “若是让我背上了不孝的罪名……”顾诚之皮笑肉不笑道:“你们能捞到什么好?” 楚大爷这官职不过才坐了一年多,竟然又有升迁的机会。 不过可惜了,家族中若是出了不孝子,那么家族中的所有人都会颜面丢尽。 不孝的罪名自古就有,可有几人会去官府状告?! 单独分出三房,顾诚之会遭人非议,楚君逸则是会被指责不孝。 那楚家,也别想摘干净! 屋中温度降至冰点,楚家几人与顾诚之僵持着。 楚君逸站在顾诚之身边,低头不语。 这种时候楚君逸不能说话,有些话顾诚之说得,楚大爷说得,但他却说不得。 对于顾诚之的举动,楚君逸是无条件支持,虽然无法言语,但他会和顾诚之站到一起。 “我们坐下慢慢说。”楚老太爷最先开口。 “你们可以慢慢说。”顾诚之勾起唇角,“等到商量出结果再来找我们。” 楚老太爷被他的态度气得直咬牙。 “我还是那句话,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顾诚之的目光扫过,缓缓说道:“若是不信,尽管试试。楚大老爷、楚二老爷、楚四老爷、楚大爷、楚二爷、楚三爷……” 楚家人脸色都变得难看,顾诚之提到的都是楚家现有官职在身的人,即使多为捐官。 顾诚之冷冷一笑,拉过楚君逸直接便出了门。 过了许久,楚大爷才开口说话:“祖父……若是顾诚之真的……” 他们想将错处都推倒三房身上,但顾诚之却不配合,若是只有楚君逸那还好说,敢还嘴就可以直接说他不孝,可顾诚之的情况特殊,不能用对待楚君逸的方法来对待他。 刚才顾诚之很明显就是在威胁他们,偏偏他们还真的被威胁到了。 “他不是说他还想要名声吗?!真和外人说了对他能有什么好处?!”楚老太爷抬脚就踢翻了一旁的桌子,可心里的火气却半点没有减少。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顾诚之拼着鱼死网破也要拖我们下水呢?”楚大爷皱眉说道。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顾诚之和顾家的关系不好,和楚家也没好到哪里去,唯一可以指望的便是仕途。 想想顾大老爷,若是顾诚之真的发了狠,搞不好真能将他们一家都拉下水,楚家已经远离了朝堂权力中心,手里握不到实权,但顾诚之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却是举足轻重。 想到这里,楚大爷心中不满,分家虽说对顾诚之会有些影响,但影响又不会很大,被指责最多的应该是楚君逸才对。 顾诚之若是同意,该给的好处他们也不会少给,这人怎么就这么不识趣呢?! “他现在刚中状元,风头正好,怎么可能会拼得鱼死网破!”楚老太爷想了想又道:“拖两天,找个机会让小六签了放妻书。” 楚君逸只要签了放妻书,再去官府过了明路,那顾诚之就算不得楚家的人,到时候在将族谱上的名字抹去,顾诚之就和楚家半点关系也没有,就算他再想帮楚君逸出头也是没有理由和借口。 就是不知楚君逸给了顾诚之什么好处,竟然能让他在这个时候跳出来。 楚老太爷心中愤恨,又踢飞了一张椅子。 顾诚之和楚君逸是不知道楚老太爷想到的馊主意,回房之后都没有说话,坐下喝了杯茶才算将憋着的那口气给吐了出来。 “你真要去外面说?”楚君逸问道。 “骗他们的。”顾诚之不以为然,“分家不可能偷偷摸摸的分,若是他们敢瞒着,我倒是真敢捅出去。” 楚家除了嫡系以外,还有旁支分支,嫡系将要绝嗣的消息若是传了出去,估摸着旁支分支会高兴到疯。 而且这里面还涉及到爵位的问题,楚家绝嗣,爵位能不能传下去都不好说。 以顾诚之对皇上的了解,只要这消息传出来,那楚家的爵位到楚大爷这里就算到头了。 “也是,他们不敢冒这个险。”楚君逸扯了扯唇角。 同样的话从不同人的嘴里说出,效果也是大不相同。 楚家将他们分出去,可以说是他们不孝;但顾诚之说出去就可以是楚家看不起读书人,不然也不会在他刚中状元就将他分出去。 “不过这几天你要多加小心,他们大概会从你这里下手。”顾诚之蹙眉说道。 楚君逸愣了一下,眉宇之间闪过一丝黯然,随即便笑着应道。 “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顾诚之握住了楚君逸的手,郑重异常。 可能是他这两年表现得太过温和,导致楚家人都将他当成了可以随手逗弄的猫咪,即使楚家的女人们看清了他的本质,但男人们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认识。 现在不是和楚家翻脸的好时候,但他不介意让楚家人看清了他的爪牙,谁敢伸爪子,他就敢将那爪子咬断。 楚君逸笑着回握过去。 顾诚之思索一番,还是说道:“楚家本身也不干净,这几天你别单独呆在楚家,我会给他们找点麻烦。” 抓到了把柄也要留到最恰当的时机再去使用,不管是顾家还是楚家,都是能不翻脸就不翻脸得好。 若是同家族翻脸,估计他的名声也就完了。 但即使这样,他也不介意给楚家来点警告,让他们老实一点。 “好。”楚君逸笑着应道。 传胪之后的第二天,皇上恩赐琼林宴,顾诚之出门赴宴时将楚君逸也带出了府。 不过楚君逸出府之后就直接拐去了祝家,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忙着分家准备,也不知祝宁的情况怎么样了。 楚大爷得知顾诚之已经出了门,到三房院前却被仆妇用棍棒拦阻于门外,从仆妇口中得知楚君逸也出去了,楚大爷只得扼腕而归。 几个月的时间足够祝宁调节好心情,六月过文定,这婚事也算是板上钉钉。 祝老太太有和祝宁说齐家姑娘的相貌脾性,祝宁提了一句,看样子也算是满意。 楚君逸见他看得开了,心里也是高兴的,总是要过一辈子的人,心里想着对方的好,总好过一直带着有色眼镜。 楚家将要分家的事情楚君逸没提,不过祝宁一向关心楚君逸,对楚家自然也是很上心,分家的事情楚家下人都听到了风声,祝宁也就知道了。 楚君逸没说私下做的事情,只提了一下昨日的事,祝宁听后气得大骂楚家无耻。 楚君逸静静的听着,却什么也没说。 祝宁也知道他的性子,骂完楚家就开始安慰起楚君逸来。 下午时分,顾诚之来祝家接人,祝宁一看到顾诚之就特别郑重的叮嘱他,让他一定要保护好楚君逸。 顾诚之挑了挑眉,表示他的人他会保护好,气得祝宁直跳脚。 楚君逸无语半晌,这种姐夫小舅子的即视感是他的错觉吗?! 第一日是琼林宴,第二日则是谢师宴,顾诚之出门时又将楚君逸一起带走,反正要谢的是聂老先生,楚君逸去也没关系。 等到他们走后,楚大爷再次悻悻而归,不过他很快就没有那个闲心去管三房的事。 楚大爷的上司突然找到他,说了原本内定的升迁黄了,随便又提点了一句。 楚大爷强忍着失落道了谢,转身就回了楚家,问过楚老太爷才知道,那是几年前的某件事,结果却被人捅了出来。 官场就是这样,跟红顶白是常事,升迁的机会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这边出了一点事,那边就会有人使劲儿将他挤下来。 不过祖孙俩都明白,这是顾诚之给他们的警告,也是告诉他们,他并不怕楚家,不要将他的随和当成软弱,真敢对他下嘴,那就要做好崩坏满口牙的准备。 楚老太爷咬牙暗恨,不能说是为了避免绝嗣而分家,可若是不管不顾的分家,谁知顾诚之还会做出什么来?! 这些年楚家善待楚君逸,不就是为了得个好名声吗?! 当年钦天监的卦象出来,楚家都没对楚君逸做什么,结果顾诚之刚中状元就将人给分了出去,还指不定外面会怎么说,那些年所做的一切也都会变成无用功。 但楚家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考虑,绝嗣的压力顶在头上,有些事也由不得他们。 想到这里,楚老太爷就觉得心疼得紧。 “祖父,要不然……就五房一起分家吧。”其实楚大爷早就想提此事。 “我还没死呢!分什么分?!”楚老太爷暴怒。 “若是能将三房单独分出去自然是好事,可您也看到了,我们不过是提了一句,结果……”楚大爷垂下双眸,“小六现在抓不到人,顾诚之又和他暗中有协议,想想也是,和整个楚家相比,肯定是小六比较好拿捏。单独分三房肯定要有过错方,顾诚之是拿定主意不让我们将过错推到他们身上,难道要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不成?!” 楚老太爷余怒未消,但也明白楚大爷说的是实情,只得按耐下心思听了下去。 “既然我们都不想担过错,那就走正常程序,直接分家。”楚大爷抬眼看向楚老太爷,“这样的话,顾诚之也不会在说什么,之后再找个理由让他们搬出去就好。” 楚老太爷还有些不情愿,他舍不得儿子,也舍不得孙子,尤其是楚五爷,若是分了家,就不能时时见到。 楚大爷见楚老太爷脸上带出的不舍,自然明白他在不舍什么,心中冷笑连连,但面上却丝毫未露。 “祖父若是舍不得,可以分家不分居。”楚大爷顿了一下又道:“三房搬出去,五房搬出去,您若是舍不得四叔,可以找个理由留下他们。” 楚老太爷的神情渐渐缓和,思索片刻便让楚大爷回去,他还需要想一想。 楚大爷也不废话,转身便离开了。 其实楚大爷一直倾向于五房一起分,分家之后各房管着各房事,公中也不需要再担负其他几房的费用。 子孙满堂是好事,但也要兄弟识趣才行,二房一直盯着爵位不放,若不是楚三爷没孩子,估摸着早就蹦起来了。 楚君逸从不冒头,可单是妨碍子嗣这一条就足够楚大爷讨厌他,至于四房……哼,四房! 都说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楚大爷的确是楚老太太的命根子,但在楚老太爷眼里却及不上楚五爷的一根手指。 楚四老爷就已经很得楚老太爷的疼爱,等到楚五爷出生,他这个楚家嫡长孙瞬间就从珍宝变成了草根! 楚大爷的神色晦涩难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再得楚老太爷喜欢又怎样,这个“嫡”字就足够压他们一辈子。 只要分家了,二房与爵位无缘,三房五房打发走,四房还算什么东西?! 一甲三人会直接授予官职,状元授予翰林院修撰,从六品官职,而榜眼、探花则是授予翰林院编修,正七品官职。 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即使现在品级不高,但能够进入翰林院的,那都是未来的储相人选。 或许有人会在翰林院蹉跎到死,但这一点明显不适于顾诚之。 楚家目前是消停了,不过楚君逸知道这只是暂时的,顾诚之已经去翰林院就职,楚家最多再安静几天。 楚大爷撺掇着楚老太爷将楚家几房都分了,这一点他们已经知道,并且乐见其成。 不过楚老太爷那边还没消息,四房却闹了起来。 顾诚之进翰林院的第二天,楚君逸听到外面有人在吵,让人出去问了一下,说是楚五爷失踪了。 到了次日傍晚,楚五爷才回到楚家,不过是被人抬回来的,人已经昏死过去。 请医问药折腾了一通,直到第二日下午,楚五爷才醒了过来,而醒过来之后就让人搀着去了楚老太太的院子。 楚老太太见了楚五爷则是轻蔑一笑,看得楚五爷眼睛都红了,疯了一样的扑了过去,不过才走了两步就跌倒在地。 院中闹得厉害,楚老太爷也过去劝阻,结果却被楚五爷连挠带咬的不敢近身。 楚君逸想了想,还是拉着刚下班的顾诚之过去看看。 楚老太太的院子里站满了人,楚君逸和顾诚之就搭了个边儿,也没打算过去凑热闹。 楚老太爷心疼孙子,可楚五爷却不领情。 楚老太太看了一会儿就问一旁的丫头怎么回事? 丫头犹豫了一番才说楚五爷是被简亲王府的人送回来的。 楚老太太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目光轻蔑的看向楚五爷,“小五真是好手段,就连简亲王世子也能勾搭上。” “明明是你让人给我下药,然后将我送过去的!”楚五爷双目赤红,哑着嗓子嘶吼道。 楚老太爷知道楚五爷是被晋律派人送回来的,但他不知道这里面还有楚老太太的事,瞪圆了眼睛厉声喝问楚老太太。 楚老太太只是冷笑着否认,拿不出证据一切都是白扯。 楚君逸听了一会儿就拽着顾诚之离开,他了解楚五爷,若是看到了他们,估摸着又是一堆烂事。 顾诚之的脸色也不是很好,他想到了晋律的反常,想来是那日他看到了楚五爷。 “我去找晋律问问。”顾诚之皱眉说道。 “别被人看到了。”楚君逸叹了口气。 顾诚之应了一声便出了门,再回来已是两个时辰后。 进门先是叹了口气,接过楚君逸递过来的杯子喝了一口,顾诚之这才开口说道:“是晋律干的。” 楚君逸沉默不语。 “这里面,还真有老太太的事。”顾诚之苦笑,“那日晋律看到了楚五爷,让人去查他的身份,发现他与老太太关系不好,就直接走了老太太的门路。老太太让人将楚五爷引到无人处,打晕灌药之后从小门送走,外面接应的是晋律的人,带回到别院就直接送上了晋律的床。” 晋律从不以正人君子自称,也不是那等惜花之人,在床上自然温柔不到哪儿去,楚五爷是真的在晋律的床上呆了一整天,那遭遇可想而知。 楚君逸垂眸听着,突然问道:“晋律为何会将事情说得如此清楚?他是不打算放过五哥吗?” 顾诚之沉默了一瞬,叹息道:“楚五爷如此姿容,晋律他……自然是不会放过。” 除了容貌以外,再就是身份不高,晋律从来不会被情爱冲昏头脑。 哪些人能碰,哪些人不能碰,他心里清楚着呢。 如果楚五爷是嫡系中比较有能力的,或者干脆就是世子之类,那就算他长成了天仙,晋律也不会动他一根汗毛。 可楚五爷的父亲是庶子,就是他本人也没什么大的作为,即使再得楚老太爷的疼爱,在晋律眼里也算不得大事。 “有办法……放晋律放手吗?”楚君逸咬了咬唇,他不喜欢楚五爷,可自家哥哥变成旁人禁脔……他还是心有不忍。 顾诚之摇了摇头,脸色也算不得好看,不过他倒不是不忍,只是楚五爷成了晋律的禁脔,丢脸的是整个楚家,即使是他也是颜面无光。 见楚君逸眉头紧皱,顾诚之将人抱在怀中,伸手帮他揉了揉眉心,轻声说道:“晋律这人……无法无天惯了,而且他是真没什么顾忌,楚五爷不是女人,就算是楚家也没办法追着让他负责,最后还不是要和血吞了。” “我知道……”楚君逸就是知道才会郁闷。 楚五爷被晋律给上了,若是要死要活的那才是丢人,晋律什么也不怕,睡了楚五爷还敢让他回家,就是算准了楚家不会做什么。 楚五爷如果是女人,还能求着晋律给个名分,可男人要怎么算,大晋朝本就排斥男风…… 若是晋律肯放过楚五爷,这件事捂住,楚五爷照常娶妻生子,那也就算了。 可晋律已经说了,他不打算放过楚五爷,就算楚五爷成了亲……就以晋律能折腾的程度,估计能将楚五奶奶逼死…… 顾诚之拍了拍楚君逸的背,想了想又道:“楚五爷可有拔尖之处?晋律欣赏有能力的人。” 楚君逸一愣,随后便思索起来。 楚五爷身上拔尖的地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容貌……不过这点,有还不如没有…… 除了容貌,文——不成,武——不就,性子——略刻薄,其他……没印象…… “我只能想到容貌……”楚君逸耷拉下脑袋。 顾诚之:“……” 楚君逸又想了一下顾诚之的话,随后就想到了晋律对待他的态度,那种全然没将他放在眼里的感觉…… 想来也是,他在晋律等人的眼里就是一个依附于顾诚之的存在,他们应该也弄不懂顾诚之怎么就看上他了…… 这样想着,楚君逸更加失落。 顾诚之显然是误会了楚君逸的失落,抬起他的下巴就亲了上去,将人吻的五迷三道之后,这才说道:“晋律将老太太与他合谋之事告诉给了楚五爷,想来分家就在这几天了。” 他和楚五爷只见过几面,但也能看出楚五爷是个心高气傲之辈,只可惜楚五爷的能力跟不上他的心气。 不过在知道了楚老太太做过的事之后,他还有可能赖在楚家吗? 楚君逸听后叹了口气,不过不是为了楚五爷,而是为了他自己。 顾诚之太优秀,而他…… 顾诚之轻拍着他的背,楚君逸靠在顾诚之身上,眼中满是深思。 之后几日,顾诚之照常去翰林院,不过每日出门都会将楚君逸送到祝家。 楚家现在就是快爆碳,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炸了,还是将楚君逸与楚家隔离安全点。 楚五爷自那日之后就开始各种折腾,折腾别人也折腾自己,也不知是谁透露出了楚家几房分家的事,这回就开始蹦着高的要求分家。 楚老太爷是真舍不得他,可楚五爷天天都是一副楚老太太要害他的样子,看得楚老太爷犹豫万分。 楚大老爷和楚大爷自然是希望分家,借此时机轮番劝慰。 楚四老爷也觉得呆在楚家太过尴尬,因为白姨娘的事情,他是真的觉得抬不起头,再就是楚五爷的遭遇,他只有这一个儿子,结果却因为楚老太太…… 楚君逸和顾诚之再没有因分家之事插过嘴,但楚老太爷还是在儿子孙子的劝服下,点头同意了分家。 不同于单独分出一房,楚家几房一起分家,那也就快了许多。 楚家宗族长老和官府书记都到了之后,就开始谈论分家事宜。 祖产祭田都不在分家之列,剩下的产业诸子平分。 楚大老爷将整理好的产业分成了五份,各房挑一份就算是分好了。 楚老太爷看在眼里,心里却像被刀割一般,他已经后悔同意分家,但现在已是板上钉钉,由不得他后悔。 顾诚之陪在楚君逸身边,双眸微合,看也没看那些东西。 楚君逸对能拿到多少是无所谓,随意挑了一份就算完。 文书当场立下,宗族公证后又去官府公证,各房都留有一份,最后在留底一份。 至此,分家算是全部完毕。 族中长老和官府中人见分家完毕,便先后离开。 家分完了,再就是楚老太太的东西。 楚老太太也没废话,大房一个盒子,二房一个盒子,三房一个盒子,五房一个盒子,唯独没有四房的份。 楚老太爷和四房的人皆是脸色铁青,但楚老太太却毫不在意。 “我的嫁妆和体己是愿意给谁就给谁,谁都没办法强迫。”楚老太太笑得舒心。 只五房的人有些战战兢兢。 “给你,你就拿着。”楚老太太瞥了楚五老爷一眼,态度算不上热络,也说不上冷淡。 楚五老爷的生母是在白姨娘去世之后被她抬上来的通房,生了儿子又被抬了姨娘,不过几年前就已经不在了。 楚老太太用那几个通房和楚五老爷证明她没有善妒,他们做的不错,楚老太太也不会卸磨杀驴,该给的她也不会小气。 楚五老爷唯唯诺诺的应了。 楚老太爷和四房的人都是愤愤不平,见屋里没人搭理他们,都是怒气冲冲的离开。 楚老太太静坐片刻,突然抬头看向楚君逸,“楚家为何急着分家,你应该心里有数。” 楚君逸略微垂头,却不接话。 “既然心里清楚,那我就不多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楚老太太淡淡的道。 楚君逸和顾诚之回到院子,商量了一下,顾诚之负责三房的院子,楚君逸负责后花园的藏书阁。 人手都已经找好了,两人分头行动,带人直接开始收拾起来。 整整收拾了两天,两处地方都已清空,楚君逸和顾诚之又去楚老太太院中道别,这就算是正式分家出去。 三房出府的第三天,楚大太太再次去了姻缘寺,从病情好转的慧苦大师口中得知,楚家绝嗣危机解除,这才满意离开。 第77章 后续 顾诚之的那套五进院子早已动工结束,前头是书房,后头是正房,就连园子也重新修整一番。 简洁大气,看着一点也不花哨,至少很符合楚君逸和顾诚之的胃口。 楚君逸站在院中,神情微有些怔愣,这里是他看着修建起来的,可现在即将入住,竟让他有种陌生的感觉。 这里是他的家,是他日后将要生活下去的地方。 “不喜欢?”顾诚之走到楚君逸身边,伸手环住了他的肩。 “不,是很喜欢。”楚君逸慢慢勾起笑容,偏头看向身旁之人。 有爱人陪伴身侧,这个家才算是圆满。 下人们来来往往,搬东西的搬东西,整理的整理,摆放的摆放。 藏书阁里的书很多,收拾的时候便都分门别类的装箱,书架都留在了楚家,楚君逸只将书带了回来。 书柜书架在重建院子的时候就找人打造好,直接拨了一节院子,里面专门放置藏书。 为了分家和搬家的事情,顾诚之已经请了三天的假,现在事情都已处理妥当,他也该销假上班了。 正房是最早收拾出来的,然后才是书房和两侧厢房。 因为分了家,楚君逸的心也安稳了,之后的节奏便慢了下来,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等到顾诚之晚上回来,也会帮着指挥一下,借机让楚君逸休息休息。 楚君逸很喜欢这种日子,而且顾诚之的冠礼将近,他便一边收拾房子,一边准备冠礼的事宜。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距离冠礼也只剩下几日而已。 不过,楚君逸没有发愁冠礼的事情,反倒是另一件事让他……有点纠结。 等到顾诚之晚上回来,楚君逸就直接说了出来。 “府邸门匾?!”顾诚之的动作顿住。 “恩。”楚君逸应了一声,上前帮他把外衣脱下,递了一件常服过去,顺便将手上这件叠好放到一旁。 顾诚之几下就将衣服穿好,拉着楚君逸的手便坐到了榻上。 “门匾要怎么写?”楚君逸坐下后问道。 按理说,就算是分了家,照样应该挂“楚府”的门匾,毕竟顾诚之进了楚家的门。 但这宅子是顾诚之的,挂“顾府”的门匾也算说得通。 “你怎么想的?”顾诚之想了想,直接将皮球丢给了楚君逸。 “我是无所谓啦。”楚君逸耸了耸肩,“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些的,所以就看你怎么说。” 顾诚之是不太想挂“楚府”的门匾,他对楚家真是恶心透了,刚出“楚府”又进“楚府”,还能让人过安生日子吗?! 即使此“楚府”非彼“楚府”! 可,挂“顾府”的门匾……他又觉得别扭…… 楚君逸见他犹豫,也是明白他在顾虑什么,其实这事他都想了一天了,就直接说道:“不喜欢‘楚府’那就挂‘顾府’,反正这宅子是爹留给你的。” 其实他也不想再进“楚府”,但是这种话他不能说。 “你同意?”顾诚之问他。 “同意呀,干嘛不同意?”楚君逸奇怪道。 顾诚之沉默半晌,凑过去亲了亲楚君逸,随后便起身去了书房。 楚君逸砸吧一下嘴,揉了揉有些发烫的脸,也追着去了书房。 次日,楚君逸开始筹办冠礼剩下要用的东西,顺便将昨夜顾诚之所写的几张纸交给了下人,让他们去找工匠制作匾牌,反正他们家缺了好几块匾牌,干脆就一块儿弄了。 顾诚之目前呆在翰林院,论品级是没有资格上朝的。 而且他计划的是先在翰林院呆上三年,随后外放熬资历,回京应该可以再升品级。 至于朝廷上兴起的风浪,顾诚之也算是好运的错过了。 楚家分家的事情众人都已知晓,虽然楚老太爷和楚老太太都还健在,但下头子孙多了,各房之间或许会有摩擦,早点分家还能保留彼此的兄弟情义,不至于亲情丧尽之时再择分家之事,这样也不失为良策。 可楚五爷那日在院子里石破天惊一声吼,瞬间将众人的眼镜都给跌破了。 即使楚老太太矢口否认,但楚五爷和晋律的那点子事情……楚老太太有没有出手不好说,但以晋律的为人肯定是能干出这档子事来。 下人们的嘴可不是那么好封的,更何况当时楚家主子们的精力都放在了分家之上,等到分家之事结束,这点子风流韵事也都传了出去。 御史言官都是风闻奏事,不管是真是假,先来参上一本,更何况此事事关高门大户,自然不想让晋律好过。 总的来说,朝廷上的士大夫们对于晋律是从上到下哪儿哪儿都看不惯。 皇上早已知晓晋律又干了什么好事,正在发愁之际,参人的折子犹如雪花一般都堆积到了皇上的龙书案上。 而且只是递折子还不足以表明御史们的愤怒,次日早朝更是将晋律骂的体无完肤。 这几天,晋律先是被顾诚之责问一番,又被皇上训斥一顿,就连晋容都让他安分一点。 晋律也知道这次……或许是有点过分了,不然就那个指着他鼻子喷口水的御史,他早就一句“干你屁事”堵了回去。 其实以前御史们只是看不惯晋律的行为,觉得这样有伤风化。 但晋律对于那些床伴还是很大方的,事前事后都有打赏,就算是厌倦了也能拿到一笔遣散银子。 而那些床伴对他来说就是玩玩,一两个月就会换一批人,时间不长且银子不少,那些人咬咬牙也就忍了。 没有苦主,就算御史们想要接着参他也是后续无力,每次都是草草了之。 可这次不同,楚五爷再怎么说也是侯府公子,济安侯的侄子,晋律把人给强了就像是要对高门下手的信号一般。 谁家没有子侄,若是长得好看就要被晋律惦记上,那还要不要活了?! 晋律强忍着掏耳朵的冲动,在御史快要咆哮之前,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自愿的?!” 御史被噎了一下,这种事情还需要问吗?! 朝中大臣开始用余光张望,随即又记起……对了,楚家目前无人上朝…… 御史的脸木了,楚家肯定不会作为苦主状告晋律,目前也没有强抢民男的处罚条例,他们在蹦跶下去,估计就是和楚家结仇。 晋律见御史们的气焰弱了,当即就想嘚瑟,可皇上一记眼刀又让他老实下来。 退朝后,皇上直接将晋律拎到了乾清宫,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最后让他滚回简亲王府,禁足三个月。 晋律略不服气,他还想参加顾诚之的冠礼呢。 皇上都快被这个不省心的侄子气死了,顾诚之的冠礼肯定会有楚家人参加,他还想去?!也不怕被楚家人给打出去! 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看了看晋律,又看了看杯子,皇上还是没舍得砸他,丢开茶杯就用手掌狠拍了晋律几下,最后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顺便赏了他两个字:“滚吧!” 晋律撇了撇嘴,拍了拍裤子上的脚印,灰溜溜的回家开始禁足。 早朝的风波传开,晋律禁足三个月,御史们略有不满,但皇上已经做了处罚,他们也不好在说什么。 只有楚家人暗恨,他们巴不得这件事被土掩埋,最好谁都别提,结果不只是被人给捅了出去,还有御史这么一掺和,就是将楚家的脸面都丢到了地上。 顾诚之在翰林院听到的时候,心里极度无语,是对晋律,也是对那些御史。 这些人是和楚家有仇吧,这种事藏着掖着都来不及,竟然还将事情捅到了皇上面前…… 到了晚上,顾诚之没有回家,而是拐去了简亲王府。 晋律在屋里正盘算着这三个月要怎么过,听到顾诚之来了就让人将他带过来。 “又要骂我?”晋律撩了下眼皮。 “骂你有用?”顾诚之找个地方坐下,眼皮抬都没抬。 “没用。”晋律撇了撇嘴。 “我就知道。”顾诚之冷哼一声。 两人都没在说话,气氛就像凝固一般。 最先动作的是晋律,他别开了脸,嘟囔道:“烦不烦?!” “烦。”顾诚之抬眼盯着他。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下次不会这样了。”晋律不耐烦道。 “这是你说的。”顾诚之的脸色缓和稍许。 “你过来就是为了这个?”晋律没好气道。 “对,就是为了这个。”顾诚之总算给了他个好脸色。 “我还被禁足呢,你也不说问问我!光顾着自己的名声!”晋律很不满。 “禁足而已,哪年不被禁足几个月,估计就是你被人给掉包了。”顾诚之不在意道。 “以前也没见过你会为这事来找我,怎么?你家那位求你的?”晋律问道。 “没有,他知道你不会听劝,所以没有提过这事。”顾诚之叹了口气。 “算他有点自知之明。”晋律冷哼道。 “反正你行事注意点,今天这事影响太不好,你也让皇上省省心。”顾诚之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 晋律可有可无的点着头,顾诚之的面子他肯定要给,下次小心点,别被人抓到话头就好。 顾诚之无奈的离开,只愿晋律的这股子新鲜劲儿能够快点过去。 回家时,天已擦黑,楚君逸正在房中等他。 晚饭过后,顾诚之说起了今天的事。 不得不说,这次御史们做事是真的不太地道,就连楚君逸听了都是脸上阵阵发烫,想来楚家那边该是恨得咬牙了。 可晋律的性子改不了,若是没有楚老太太帮忙,他能直接让人将楚五爷从楚家掳走,到时候…… 楚老太太恨楚五爷,又不想让晋律的人进楚家的院子,即使知道这样对楚家名声有损,她还是顺水推舟帮了晋律的忙。 两害相较取其轻,反正楚家分家在即,分家之后也就管不着了。 楚大太太又去过姻缘寺,已经从慧苦大师那里得知了楚家绝嗣危机解除,现在楚家的几位奶奶都在为怀孕做准备。 至于其他,她们没心思管了,没有孩子还谈什么未来。 顾诚之去过简亲王府的事情也告诉了楚君逸,听到晋律那样说,楚君逸还是叹了口气。 工匠们加班加点的赶工,总算在冠礼之前将门匾挂到大门之上,门匾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两个大字:顾府。 这两个字的笔法刚劲有力,线条犹如行云流水,提按顿挫一任自然。 楚君逸站在门匾之下,仰头上望,真是越看越喜欢。 冠礼的帖子都已送出,就连楚家和顾家的帖子也没有漏掉。 转眼便到了冠礼当日,顾诚之作为受冠者,因为顾二老爷过世,他也不愿让人替代这个位置,所以冠礼的主人空缺。 正宾为聂老先生,加冠事宜也由他来主持,另有庄二爷和柳四爷分别担任赞冠和摈者。 楚君逸忙前忙后转了一通,等到事情都安排下去才算松了口气。 因为顾诚之是新科状元,过来的宾客真的不少,还好这院子够大,而且院中没有女眷…… 来宾在看到门匾时,都会微露诧异神色,顾诚之已经进了楚家的门,即使现在分了家……所以他们看向楚君逸的目光都带了些许诡异。 楚君逸没有注意到宾客们的目光,因为另有一事夺走了他的注意力。 “六爷,宫里来人了。” 第78章 冠礼 宫里来的人是朱公公,下人们已经将朱公公请到正厅之中。 往正厅走时,楚君逸问了下人,可曾通知顾诚之? 下人说是已经让人去了,楚君逸这才放下了心。 今日的正主是顾诚之,所以他自然是在里面做着准备,但因宫里来人,这才出外相迎。 顾诚之的脚程快,和楚君逸几乎是前后脚到达的正厅。 而朱公公正坐在椅子上喝着茶,见到来人便站起了身,笑着贺喜,先是恭喜顾诚之三元及第,再为今日冠礼道贺。 行了冠礼便是成年人,自然是要道贺的。 楚君逸站在顾诚之身边,随着顾诚之同朱公公见礼。 双方寒暄了几句,这才进入到正题。 “皇上知晓顾三爷今日冠礼,特命杂家前来道贺,顺便带来赏赐之物。”朱公公笑眯眯的招了招手。 跟在朱公公身侧的三个小太监各自上前一步,手里都拖着一个托盘,托盘之上放置着冠礼所需的冠服:头冠、衣衫、腰带、鞋靴,还有一些能够用到的零零碎碎。 顾诚之见到这些东西连忙请出香案,和楚君逸一起跪接过来。 此时,楚君逸心里无比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他知道顾诚之很得圣宠,所以香案这类的东西他一早便准备好了。 如若不然,一个藐视皇恩的罪名估计就要被扣到头上。 楚君逸让人接过托盘,既然是皇上赏赐的东西,而且还是冠服之类,自然是要在冠礼上使用。 这是皇上赐下的体面,他们也不会辜负了皇上的心意。 朱公公见皇上交给他的任务都已完成,又笑着同顾诚之说了几句,然后似是玩笑般的说着想要观礼。 顾诚之自然从善如流的请朱公公留下,朱公公见顾诚之说得诚恳,也没有客气,反正皇上也有让他观礼的意思,等到回去之后在同皇上讲讲这冠礼的情况。 交涉完毕,楚君逸见时辰也快到了便提醒了顾诚之一下。 几人到了冠礼地点,顾诚之同朱公公说了一声便带着下人回去准备,有皇上赏赐的冠服,他们自己准备的便都要换掉。 宾客之中有认得朱公公的,也有不认得的,但只看朱公公的那身衣服却都能知晓这位的来历。 宫里来的,而且品级不低,那几个托盘他们也都看到了,这是宫里给的赏赐?! 左右问问,朱公公的身份明朗,他能来这里就肯定是皇上的意思。 众人心中感叹,望着顾诚之的身影更是眼热,等注意到还跟在朱公公身边的楚君逸时,那种诡异之感也更加明显。 其实朱公公在和顾诚之说话时就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楚君逸,他这次可不只是道贺来的,也有皇上想要看看楚君逸的意思。 但皇上不好出宫,楚君逸又无品级,进宫自然不妥,所以便让朱公公过来仔细看看这楚君逸到底是何等人物,竟能让顾诚之连娶妻都不顾了。 朱公公对楚君逸是真的没有印象,楚家人在外从不提及此人,但那妨碍子嗣的罪名加身,楚君逸在楚家过得自然不会很好。 软弱无能,怯懦可欺,自卑自弃,再不然就是愤世嫉俗,怨天尤人,这是朱公公在见到楚君逸之前对于他的定位。 但在看到楚君逸时,朱公公还是有些吃惊,若不是知道这人就是楚君逸,他真会以为自己只是看到了一位世家公子……不对,楚君逸本就是世家公子,正经的侯府嫡孙。 温文有礼,行止有度,不骄不躁,平静随和,这是朱公公见到楚君逸的第一印象。 皇上先前也让人查过楚君逸的情况,死宅死宅的,恨不得老死在院中的那种。 可除了这些事情,别的全都问不出来,不是打听消息的人不说,而是根本就没什么可说的。 楚家三房就像是与世隔绝一般,与楚家完全不接轨,在加上楚君逸的房间轻易不让旁人进入,他在屋里干些什么也是无人得知。 查到的消息最多的应该就是脾气,楚君逸在楚家主子和下人的眼里就是完全没脾气的那种。 主子们都不搭理他,唯一会去挑衅的楚五爷还会时时都被楚君逸无视;下人们是不会去作践他,但楚君逸也从不去理会下人。 他和楚家就好像生活在两个世界,各自生活,互不相干。 说实话,朱公公在看到楚君逸之后,对他还是有所改观。 若是普通的世家公子,这个样子就很好了,不招灾不惹祸,没得再来个晋律那样的,能将长辈气得恨不得踹死他。 可这个样子的楚君逸在顾诚之面前却是完全不够看。 论家世,顾家不一定就会输给楚家,至少顾家二房不会比楚家三房差;论能力,楚君逸是有举人功名,但顾诚之十八岁就是正三品参将,现在更是三元及第的新科状元,日后封侯拜相,前途无限。 楚君逸到底哪里优秀到能够吸引顾诚之的目光?! 为了他,不肯和离;为了他,不肯娶妻;为了他,就连亲生子嗣都不肯要了。 朱公公眼中的揣测估量,楚君逸都有看到,他心里在想着什么,楚君逸心里也都有数。 其实就连楚君逸自己也不甚清楚,在温泉山庄的那一夜,在顾诚之俯身吻他之前,楚君逸从没想过顾诚之会回应他的感情。 曾经有无数次,他都想问问顾诚之,为什么……会是他…… 但在顾诚之的温柔注视下,所有的疑问又都被楚君逸给咽了回去,他迟疑了…… 朱公公的目光并没有恶意,只是打量的意味浓了些,楚君逸作为世家公子是很合格,但作为顾诚之的爱人……却不够优秀。 楚君逸打起精神应付着朱公公的话,等到朱公公问得差不多了就让他下去忙着。 见朱公公的确没有在同他说话的意思,楚君逸转身便去安排下面事宜。 因着皇上赏赐了冠服,楚君逸先前准备的东西便都被替换下来,皇上着人准备的东西的确很好,至少穿在顾诚之身上十分合适,英气俊朗,神采奕奕。 顾诚之穿着初服,由聂老先生为之加冠,赞冠庄二爷,摈者柳四爷分列两旁,下面宾客云集。 朱公公并没有同宾客坐到一起,而是另寻一处视野较好的位置,一边看着顾诚之行冠礼,另一边则是时不时的看向楚君逸。 冠礼事宜都已安排妥当,楚君逸自然不想错过,这是男子一生之中唯一的一次冠礼,他一定要从头盯到尾。 冠者一加,再加,三加,礼成。 聂老先生为此取表字,曰:明泽。 此后,顾诚之先是拜谢正宾,再来谢赞冠和摈者,后又请宾客去厅中,设宴答谢。 顾诚之扶着聂老先生正要移步厅中,倏然回首,与楚君逸四目相接,两人相视一笑。 跟在聂老先生身后的庄二爷和柳四爷不约而同的抽了抽嘴角,这俩人就不能收敛点吗?! 聂老先生只做没看到,目不斜视的走进厅中。 看到的宾客都是不自觉的眼皮一跳。 思想正派点的就是想着,这两人相处了快两年,估摸着已经亲如兄弟。 剩下不知两人关系的人都是目光怪异暧昧的看着,心里暗自估量。 楚家来人等到礼毕便离开了,并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 而顾家来人则是顾大爷,他的眼眸幽深,目光在顾诚之和楚君逸身上扫视两圈,脸上依然带着温和喜悦的笑,但心里在想着什么却无人知晓。 朱公公过来就只是观礼,顺便再看看楚君逸的情况,并没有留下的意思。 顾诚之在厅中呆了片刻便出来送朱公公。 两人将朱公公送至门口,看着他上了马车驶向皇城,这才并肩去招待宾客。 朱公公坐在马车里,想了想刚才看到的情景,心中暗叹一声。 他也算是看着顾诚之长大的,但也从未见过他如此神情,在他看向楚君逸时,那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顾二老爷提及顾二太太时一样,看来顾诚之是真的栽下去了。 还有楚君逸,他看着顾诚之勾唇轻笑时,眼中似有星辰闪烁,给人的感觉瞬间就变了。 别的不说,这两人的心意应当都是真的。 皇上想要知道的事情他是看不出来,回宫之后只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的复述一遍即可。 冠礼结束,一应事务都处理妥当,楚君逸回房就趴到了榻上不想再动。 “累了?”顾诚之已经换下了繁琐的冠服,坐到楚君逸身边轻声问道。 楚君逸哼唧了两声却没有说话,累瘫了好吧! 顾诚之眼中含笑,俯身在楚君逸的脖颈处轻轻的吮吻了一下,感到身下之人不自觉的颤抖,整个人都覆了上去。 “顾诚之!”楚君逸恼羞成怒道。 “别生气。”顾诚之也躺到了榻上,将楚君逸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朱公公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楚君逸闷声说道。 这床榻是找工匠定制的,除了做工精致、简洁大气以外,另一个要求就是要够大,足够两个男人躺下也不会觉得拥挤。 顾诚之喜欢和楚君逸黏在一起,抱着他的身子,吻着他的唇,那种满满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朱公公后来都问你什么了?”顾诚之捏了捏楚君逸的耳朵。 “就是一些家常话,没什么内容。”楚君逸说完便静默片刻,随后抬眸问道:“为什么是我?” “什么?”顾诚之奇怪道。 “为什么……”楚君逸抿了抿唇,又道:“你喜欢我什么?” 顾诚之垂眸看他。 楚君逸不自觉的别开了目光。 “你觉得我喜欢你什么?”顾诚之的语气平静。 楚君逸薄唇紧抿,他就是不知道才想问的…… 顾诚之想了想还是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楚君逸斜睨了他一眼。 顾诚之笑了,捏着楚君逸的下巴就亲了一口,“那你喜欢我什么?” 楚君逸呆了呆,想了半天才迟疑道:“大概……是因为你对我好吧……” 顾诚之一愣,随后佯怒道:“老子那么多优点,随便哪一条都可以作为理由,你要不要回答的这么困难?!” “你的优点是很多,本人也是极其出色。”楚君逸的目光飘忽了一瞬,“但我总不能看到一个优秀的人就去喜欢……” 顾诚之也说不出现在是何种滋味,楚君逸不为优秀所动,这也是好事,省得改明儿在来个……呸! 可一想到楚君逸竟然对他的优秀不动心,顾诚之心里真是抓心挠肝的纠结。 “等等!”顾诚之看着楚君逸,严肃道:“祝宁对你也很好,你对他没想法吧?!” “啊?!”楚君逸有点傻了,关祝宁什么事?! “说呀!”顾诚之双眸微眯,语气危险。 “没,我对祝宁……从没起过心思。”楚君逸纠结道:“我不好男风。” 顾诚之冷冷一笑。 “行了,别闹。”楚君逸无奈的推了他一下,“我从没对男人起过心思,就连你也不是天生就喜欢男人的。” 顾诚之哼了两声,将人抱的更紧了些。 “你那时,到底是怎么想的?”楚君逸抬眸问道:“在温泉山庄那晚,你是怎么想的?” “忘了。”顾诚之回忆了一下,“记不清了……那时,鬼使神差的就……” 当时是怎么想的他是真的记不清了,或许那时什么也没想,就是凭着本能去选择。 吻他的时候是这样,抱着他的时候也是这样,就连下定决心时,也是如此。 楚君逸用复杂的目光描绘着顾诚之的眉眼,看着看着也不由自主的凑了过去,轻轻的含住了他的唇。 顾诚之的眼神越发危险,由着楚君逸轻吻片刻,翻身便将人压到身下。 灼热窒息的一吻结束,楚君逸的唇都红肿起来。 楚君逸用手捂着嘴,狠狠的瞪他,眼中波光粼粼,雾气环绕。 顾诚之看得心神一荡,舔了舔唇,“距离七月只剩两个月了。” 楚君逸闻言一愣,七月怎么了? 七月,七月……七月!顾二太太的二十七个月孝期,过了七月就算是除孝,他,他…… 顾诚之看着楚君逸慢慢染上红晕的脸,开心的笑道:“别担心,我有做功课的,不会伤了你。” 楚君逸的脸更红了,死咬着唇不说话。 “你也不用想那么多。”顾诚之的眉眼之间满是温柔神色,“我就是喜欢,没什么原因,但就是喜欢。” “恩。”楚君逸的唇角不自觉的勾起,小声说道:“我也喜欢你。” 祝宁是六月过小定,齐家二房的嫡长女是齐家的三姑娘,而四房的嫡次女是齐家的六姑娘。 齐三姑娘还有一位只小她几个月的庶妹,听说也是温婉和顺,就是不知祝老太太是用什么标准选的二房媳妇。 楚君逸刚刚和顾诚之过完结婚纪念日,边关那边来了急报。 毕竟是顾诚之呆了几年的地方,他对边关的事情更是关注。 楚君逸的心里隐隐透着不安,这种不安在知道顾诚之请战之后,算是落到了实处。 第79章 边关形势 边关防线有三道关口,地险城坚,易守难攻,平定侯卫家常年镇守边关。而现任平定侯更是个中翘楚,镇守边关二十余年,从未让匈奴踏进大晋朝的土地一步,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但此次军情紧急便是因为平定侯身负重伤,勉强撑着伤重的身子守住了第一道关口便倒下了。 平定侯尚有二子,也随平定侯去了边关,得知父亲伤重便调兵支援,送回京中的急报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顾诚之在边关就是得了平定侯的赏识才有机会做到正三品参将的职务,那些年也多亏了平定侯的照顾,他在得知平定侯重伤的消息时便有点坐不住了。 几番查证之下,顾诚之也知晓了平定侯伤重的原因。 匈奴来犯,平定侯率兵迎击,结果此次匈奴不计人数不计后果,硬是用人海战术将平定侯与普通兵士隔开。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围杀平定侯的匈奴奇多,若非平定侯武艺高强,估计就要死在那场战役之中。 兵士们也是知道平定侯对于边关的重要性,皆是奋起杀敌,最终还是将平定侯救了出来,但那时平定侯已经受了重伤。 兵士们护着平定侯边打边退,退回城中,城门紧闭,平定侯这才支撑不住昏死过去,副官一边找大夫救治平定侯,一边往京里和另两处关口传信。 顾诚之得知此消息,几乎是一夜未睡,平定侯在边关不只是守城将领那么简单,边关百姓都将他看做军神一般的存在。 有他在,边关不破;若是他倒下,估计百姓的心就会先散了。 楚君逸将顾诚之的焦虑都看在眼里,但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在他身旁陪伴,心里暗暗祈祷,希望平定侯早日康复。 事实并没有往好的一面发展,平定侯之子卫大爷带兵支援,见到了伤重的父亲,对匈奴更是恨意渐深,但他也知晓现在不能意气用事。 紧闭城门,整顿军务,安抚民心,这才是卫大爷首先做的事情。 匈奴多为骑兵,骑术异常精湛,但在地上作战方面却不如大晋朝的兵士纯熟。 所以卫大爷也没有想到匈奴会派人夜袭关口,还是用那等不入流的手段偷袭。 夜袭者人数不多,不然也不能躲过守城士兵的看守,他们偷袭城中将领失败,反而被人发现。 虽然那些夜袭者都以伏诛,但卫大爷还是受了伤,伤情不致命,可对于边关战事却犹如雪上加霜。 楚君逸一直让人盯着朝中动向,边关急报一天会往京中送上好多次,虽然大多数的情况都不得而知,但透露出的那一丝风声也足以让楚君逸明白局势的严重。 直到顾诚之派人送信儿过来,说是皇上召见,晚上应当是要晚归。 楚君逸阖上双眸,让报信之人退下,过了半晌才将胸口憋闷着的那口气吐了出来。 其实楚君逸早有预感,早在平定侯伤重的消息传来时,他就知道顾诚之起了心思,他想去边关,想去杀死那些来犯之人。 顾诚之和他们这些久居京中之人不同,他在边关生活过,那些消息里死亡兵士的数字,在他们这些人的眼里大概就只能是个数字,可在顾诚之的眼里却是他曾经朝夕相处的兄弟。 平定侯对顾诚之来说是个亦师亦友的长辈,而且对他还有知遇提拔之恩,那些边关士兵将领也都是顾诚之同生共死过的兄弟。 现在,顾诚之的师长兄弟被人如此对待,兼之贼人还想要入侵国土,染指大晋朝的地界。 若是此时还不想去宰了那些人,那他就不是顾诚之了! 楚君逸从楚三老爷留下的藏书里翻出一卷羊皮卷,小心翼翼的展开,只见羊皮之上清晰的画着大晋朝和相邻几国的地图。 伸出一根手指在地图上比划了几下,楚君逸微垂双眸,脸上看不出一点情绪。 晚饭是楚君逸独自用的,顾诚之还没有回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楚君逸挑了本书,坐到榻上翻了起来。 心里有事,就连这书也看不进去,没滋没味的翻了几页,楚君逸还是将书放到一旁,叹了口气,靠着引枕发起了呆。 顾诚之回来时已经快到子时,皇上倒是有留他的意思,但顾诚之还是想回来一趟,哪怕只是回来看看也好,皇上见他坚持,只得无奈放行。 归心似箭已经不足以形容顾诚之此时的心情,边关的急报,皇上的担忧,形势的严峻,而家中……还有人在等他。 楚君逸一直没睡,顾诚之没有回来,他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房门被人一把推开,一个身影闪了进来。 楚君逸刚站起身便被人抱住,那力道惊人,但又显得异常小心,楚君逸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背,却什么话也没说。 爱人在怀,顾诚之的心稳定下来,抱着楚君逸坐回到榻上,抬手便是一记掌风,直接将门给关上。 顾诚之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样开口,皇上找他就是想让他出征,这种时候他肯定是要识趣,请战的念头早就有了,只是借着这次机会提了出来。 他不后悔做出的决定,但他……不知该怎样同楚君逸说…… “什么时候走?”楚君逸轻声问道。 皇上派人去翰林院将顾诚之召进宫,想想边关战事,再想想顾诚之曾任的正三品参将,意义为何可想而知。 当时身在乾清宫的朝臣不少,顾诚之请战一事也不曾隐瞒,皇上听后连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准了请战一事,就连朝臣都无人跳出阻拦,顾诚之出征一事也算是板上钉钉。 “后天。”顾诚之叹了口气,“边关形势是真的不好,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我知道。”楚君逸也是叹息一声。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朝廷准备粮草的动静如何能小,几个军营的兵士都被调动起来,应该是要一同前往。 “这两天我估计是没时间呆在家里,有些事情也要和你说一说。”顾诚之正色道。 “你说。”楚君逸坐直了身子。 “我这一走还不一定要多久才能回来,你在京中一定要小心,不管是楚家还是顾家。”顾诚之的眼中闪过一抹冷厉,“这次走得急,我不会带那么多人,留在京中的人手就由你来接手,我已经让人过去传话,明晚我会回来一趟,到时让你见见他们。” 楚君逸愣了一下,随后连忙道:“不用这样……” “君逸!”顾诚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却软了下来,“别让我担心,爹犯过的错,我是不会再犯的!” 楚君逸抿了抿唇,点头同意。 顾诚之将他抱紧,心里却仍有担忧,顾二老爷只出了那么一次差错,结果就这样送掉了性命,就连顾二太太的命也没有保住。 若是顾二老爷能在离京前将人手交给顾二太太,就算顾家想要动手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顾诚之现在最怕的就是,他在边关打仗,而楚君逸在京中却出了事…… 那他,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父亲留给你的人里没有几个会武的,到时候你收拾出几间房,我留人保护你,家里的护卫就交给他们,你出门也要记得带上他们,知道吗?!”顾诚之叮嘱道。 “知道了。”楚君逸听得认真。 “还有白嬷嬷那里,想办法将人接过来吧,有她照顾你,我能安心些。”顾诚之叹了口气。 “好。”楚君逸点头应道。 分家之后,楚君逸想将白嬷嬷接进府中,但白嬷嬷对于楚君逸住在“顾府”实在是不舒服,也不愿意去当拖油瓶,所以楚君逸也就没去强求。 但顾诚之马上就要出征,他留下的人可以当护卫却没办法当老妈子,府里的下人也是庄子上找的,没有经验丰富的老嬷嬷看着,顾诚之很怕楚君逸会将日子过成没成亲之前的样子。 白嬷嬷对于楚君逸和男人成亲是有点抵触,但她也是真关心楚君逸,有她在,至少楚君逸的一日三餐是有人帮着张罗。 零零碎碎的事情,顾诚之也说了不少,平时可能是不注意,但此时此刻就能看出顾诚之对楚君逸的关注有多少。 楚君逸也没有嫌烦,认认真真的听着,又认认真真的答应。 能想到的事情都说了一遍,顾诚之也说的口干舌燥,楚君逸去帮他倒了杯水,看着他喝下就又帮他续了一杯。 接过空掉的杯子,放回到桌上,楚君逸站在桌前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道:“边关那边……” “很不好。”顾诚之看着他,语气平淡,“平定侯一直昏迷不醒,卫大爷伤到了肩膀和手臂,手上无法用力,就连文书都是由副官执笔。那边的将领不少,却没有一个能够挑起大梁,现在卫二爷也过去守城,只愿能够坚持到大军到达。” 见他耷拉下脑袋,顾诚之有些心疼的过去抱住他,“卫家在边关经营了那么久,如何能为旁人所撼动,有能力的武将多数在外,留京的又是许久未经战事,再不然就是纸上谈兵,皇上又怎会放心。战争期间更换将领会影响士气,而那将领若是不能让兵士心服口服,纵有军令官职在身也是……这点在无战事时还算不得大事,毕竟都是这样走过来的,但在战争期间却是致命的。” 楚君逸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空降下来的领导没有两把刷子要如何服众,战事未起之时还有时间磨合,可现在边关已经打了起来,缺少的就是时间。 “边关那边能够挑起大梁的就只有平定侯,即使是卫大爷和卫二爷也是差了很多,所以平定侯才会那样提拔我。”顾诚之有些无奈。 若是亲生子能够接替平定侯的位置,他又何必那样提拔旁人。 卫大爷和卫二爷也不是没本事,但他二人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平定侯冷眼看了那么多年,只得另寻接班人。 边关之地不同其他,想要坐上他的位置就必须有足够的本事,不然就会害了卫家,也会害了用成千上万的兵士性命才守护住的国家。 卫大爷和卫二爷也是明白,所以送回京中的折子里直接写明,想要让顾诚之出征。 顾诚之是得到了平定侯的提拔,但那些年平定侯提拔的人不止他一个,却只有一个顾诚之坐到了那个位置。 正三品参将的官职是顾诚之自己用军功智谋得来的,不是别人施舍的,所以皇上才会召顾诚之进宫。 “平定侯……很睿智。”楚君逸笑了笑,“眼光很好。” “恩。”顾诚之凑过去吻他,“你男人,自然是最好的。” 这个吻很温柔,楚君逸的眼底阵阵发涩,胸口有些闷,但他却什么也没说。 楚君逸在他的怀里靠了一会儿便将人推开,“明天你的事情多,抓紧时间睡觉。” 顾诚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去了净房,楚君逸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怔愣,随后便去卧室铺床。 顾诚之从净房出来之后,熄灯躺下,将楚君逸抱住,吻了吻他的额头,还是忍不住问道:“请战的事情我没有同你说……你是不是生气了?” 第80章 出征前夕 “为什么这样问?”楚君逸睁开双眸。 “就是觉得……”顾诚之斟酌了一下用词,“你的反应,太平静了。”平静得有点过了头。 楚君逸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反应?又哭又闹?还是死拦着不让你去?” 顾诚之卡壳了一瞬,在楚君逸的唇上亲了一口,讨好道:“你这样很好。” 楚君逸叹了口气,要是楚大爷或是楚二爷出征,那楚老太太和楚大太太肯定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死命拦着,但是顾诚之出征,他却干不出这种事,更何况…… “你为什么要去边关打仗?去杀匈奴人又是为了什么?”楚君逸淡淡的问道。 “保家卫国。”顾诚之连犹豫都没有,直接回答。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拦着。”楚君逸伸手抚上他的脸。 保家卫国谁都会说,但也要看实际行动,有时候并不是不爱国,只是相比较起来,还是觉得自身性命更加重要。 顾诚之覆上他的手,凑到唇边轻轻的吻着。 “我有去看地图。”楚君逸沉默了一瞬,“过了边关三道关口,再下来直到京城的路段便都是平原。” 边关的三道关口的确是地险难攻,可关口一旦被破,匈奴便能直取京城,只因后面的道路可谓是一马平川,若是如此……兵临城下,京城危急。 所以,边关必须要守住,顾诚之保的不只是边关,还有身后的京城。 “放心吧,有我在,不会有事的。”顾诚之的手臂收得更紧,楚君逸懂他理解他,这让他的心里又暖又涩。 “还真把自己当奥特曼了……”楚君逸轻声嘀咕。 “奥特曼?何物?”顾诚之好奇问道。 “就是一个十分不合常理,立志于拯救世界的……”楚君逸也不知该怎么定位奥特曼,想了半晌才将后半句话补全,“半人生物,说是非人类也对。” 顾诚之:“……” “反正……”楚君逸见他无语,轻笑着道:“算是英雄吧,不过奥特曼不是真实存在的……可以说是话本里的英雄。” “……”顾诚之揉了揉眉心,算了,反正有英雄字样就当是好话吧。 “别聊了,赶紧睡觉,明天你的事情多着呢。”楚君逸推了他一把。 顾诚之瞥了他一眼,又亲了亲他,这才合上双眼。 次日,楚君逸醒来时床上已经只剩下他一人,摸了摸身边的位置,早已没有了温度,楚君逸抿着唇,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才起身更衣。 现在忙的不只是顾诚之,就连府中下人也是异常忙碌。 楚家分家后,楚君逸只带了两房下人离开,原本在楚三太太身边侍候的丫头在楚三太太过世之后便被楚三老爷做主嫁了出去,白嬷嬷是唐家出来的,而其他的婆子则是嫁到楚家之后才被分到三房的。 楚三太太陪嫁的几房人早就归了楚君逸,那些年也没让他们进府,现在分家之后就可以直接带走。 倒是楚三老爷留下的人,楚君逸问过之后只有两房愿意跟他离开,大树底下好乘凉,侯府的下人和旁支的下人自然是不同的。 楚君逸也没有强求,只要了那两房人的身契,楚大太太也没废话,直接就将身契都给了他。 这两房人都是楚三老爷生前留在身边侍候的,其中就有得楚三老爷托付信件和装着关情身份文书盒子之人,此人姓周,现在府中担任总管一职。 那时顾诚之还夸楚君逸运气好,周总管在楚家就是管事,有能力且人品不错,最重要的是够忠心。他手底下的多是武夫,打起架来是一个顶俩儿,但一说到管事就跑得比谁都快。 顾诚之出征也需要带行李,除了衣物药品和银子以外,楚君逸也想不出还要带上什么,毕竟这次是急行军,没有时间游山玩水,行李自然是轻便实用最好。 将周总管叫了过来,楚君逸和他商量一番,列了一张单子,又让顾诚之留下的人看了看,划掉几项不实用的,再填上几项,然后几人便分头准备。 顾诚之的衣物都放在正房,兼之两人都不喜有外人进到正房,衣物之类自然是楚君逸帮着收拾。 结实耐用的衣物翻出来两套,打包收好,楚君逸又将手里现有的银票分出一多半,拿荷包装着。 周总管去库房里取了两根人参,用绸布包着放进木盒中,这东西可以吊命,也是以防万一之用。 而且平定侯的情况不明,楚君逸又让周总管去找了一些疗伤的药材,挑了一些好拿的,只愿能够帮到一点忙。 再就是各类药品,疗伤的,解毒的,但凡是能想到的楚君逸都让人去准备了。 行李打包好,其他人都以退了下去,楚君逸坐在桌前发了会儿呆。 上战场可不是开玩笑的,一个不注意就会丢掉性命,顾诚之的武功是很高,但蚁多咬死象,平定侯武艺高强不还是重伤昏迷。 想到这里,楚君逸便觉坐立不安,心脏砰砰直跳,各种想法不受控制的席卷而来。 楚君逸甩了甩头,想要将那些画面都甩出去,站起身深吸了两口气,进到小书房翻出一个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放着几个小巧的平安符,看上去有些陈旧,年头应该都不短了。 楚君逸拿起一个看上去十分朴素的平安符,三指宽,一指长,但是细细观察却会发现上面绣着细细密密的纹样,只因绣线和布料同色,这才使得不细看便会将之忽略。 这是楚三太太亲手绣的,在这小小的平安符上绣着九百九十九个代表平安的符文,那时他刚刚降生到这个世界,因对这个世界产生惧怕而抗拒身边的所有人。 楚三太太含泪在月子里绣完这个平安符,又撑着刚出月子的身体带着他去寺庙祈福,这个平安符供在佛前七天七夜,楚三太太就在佛前守了七天。 楚君逸的生辰在冬月,冰天雪地……寒冷佛寺……楚三太太的月子没有做好,病根也是那时留下的。 楚君逸阖上双眸,眉宇之间满是忧郁。 看着楚三太太跪在佛前祈求,听着楚三太太安慰他的话,他也是从那时起,真正想着要去接受这个母亲。 只可惜,心里想要接受,但他的身体还是会不受控制的抗拒,可这平安符…… 轻轻的用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符文,楚君逸知道这个平安符有用,当楚三太太将这平安符带到他脖子上时,他是真的从心底里升起一种安逸之感。 虽然楚君逸仍然对旁人有所抗拒,但那种安逸之感却让他不再那么排斥这个世界。 楚君逸又从盒子中拿起一枚铜币,古朴厚重,正反两面都有字,正面是“平安和顺”,背面则是“富贵安康”。 那年楚老太太给楚三老爷送通房,结果却是楚君逸差点濒死,楚三老爷去求了卦象,顺便也为他求得这枚铜币。 解开平安符的带子,将铜币放了进去,再将带子系上,楚君逸将平安符攥在手心,暗暗祈祷。 只愿这些也可以保佑顾诚之,富贵他不强求,楚君逸只求顾诚之能够平安和顺和安康。 出京将领家眷留京是不成文的规定,既是怜惜将士家属,也是为了牵制将领。 谋反是要诛九族的,将领全家都留在京城,就算想要谋反也要掂量一下。 若是断子绝孙全家死绝,那谋反还有何意义。 当然,也有人想着妻子可以再娶,儿子可以再生,不过就要看看还有没有人敢跟这样的人当亲家。 卫家得皇上信任,手握重兵镇守边关,自然是殚尽竭虑为国尽忠。 即使边关自古便是苦寒之地,也不曾抱怨过只言片语。 就连卫大爷和卫二爷成亲也是由平定侯往京中递的折子,说是希望能为卫家留后,皇上点头同意,卫大爷和卫二爷才在无战事时交替着回京成亲。 而等到卫大奶奶和卫二奶奶怀有身孕,卫大爷和卫二爷又回到了边关,就连孩子出生都没有见到。 也亏得卫家的女眷心理素质过硬,换做性子绵软点的搞不好就要流产或是难产了。 顾诚之手下的人在天色将黑之际便都到了府中,楚君逸同他们寒暄了几句。 因不知会等多久,楚君逸便让他们随意,自己则是摸了把椅子坐下。 那些人见楚君逸这样说,也就没有推辞,自顾自的找了地方,一起等着顾诚之回来。 直到晚饭时分,顾诚之也没有回来,楚君逸早就料到顾诚之不会回来的那么早,所以一开始就让周总管去准备这些人的饭食。 顾诚之回来的比昨晚要早,那些人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便都起身列队,规规矩矩的站好。 楚君逸看得暗自咂舌,这都是被顾诚之揍出来的效果?! 见人来的齐全,顾诚之点了点头,将楚君逸招至身侧,随后便开始安排后续事情。 京中必须要留人,还有私下消息的传送,再就是要保护好楚君逸,这点最为重要。 那些人在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些事,但还是不妨碍他们用看妲己一样的目光看着楚君逸。 楚君逸:“……”其实我真的很无辜,你们信吗?! 这些人顾诚之是要带走一部分,剩下的人分成两组,一组留下处理事务,另一组则是留在府中,既当护院又当护卫,要求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将楚君逸给保护好。 下属们:“……” 楚君逸:“……” 见说的差不多了,顾诚之点了点头,最后一句就是楚君逸的权限等同于他,留京人员都要听从楚君逸调配。 楚君逸默默的别开了脸。 顾诚之说完便拉着楚君逸回房,顺便让那些人解散,回去收拾东西,明天该跟着他出征的出征,该搬家的搬家。 那群人就这样傻傻的站着,目送着他们老大拉着妲己式的祸水离开,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兄弟们都是一个表情。 薛湖冷眼看着,等到都回过了神便带着他们离开。 顾诚之回房就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行李,楚君逸同他说了一下,顾诚之沉默片刻便握住了他的手。 “军队已经集结完毕,明早圣旨便会下达,圣旨一到大军就要出发。”顾诚之低声说道。 “知道了。”楚君逸的神情很平静,“吃饭了吗?” “还没呢。”顾诚之叹了口气。 “我去叫人,你等一下。”楚君逸说完便转身出去。 饭后,楚君逸问道:“不去军营?” 顾诚之坐在榻上,喝着楚君逸为他泡的茶,舒了口气,“明早再去,皇上说是留我,其实是让我偷偷回来。” 楚君逸:“……”所以说,顾诚之翘班是皇上帮着打掩护?! “君逸,你在京中一定要小心。”顾诚之将茶杯放到一旁,抱着楚君逸叮嘱,顾二太太的死几乎是个魔咒,他是真的很担心。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顾诚之对顾家楚家还有那几位皇子心存芥蒂,楚君逸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不过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皇上是不是很不待见几位皇子?” “从哪里看出来的?”顾诚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名字……”楚君逸做深思状。 第81章 离别 “名字?”顾诚之一愣,这是什么说法? “你看呀,太子单名‘容’字,而其他四位皇子呢?!”楚君逸笑着看他,其实这件事他早就想要吐槽了,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顾诚之哑口无言。 “对吧。”楚君逸笑眯了眼,用手指凌空比划着。 太子的全名是晋容,而下面四位皇子的名字则依次是晋鑫、晋森、晋淼、晋焱。 三个金木水火叠到一起,皇上是懒得给儿子取名字吧。 “要是还有六皇子,是不是就要取名为‘垚’?”楚君逸轻笑道:“太子的名字一看就是用心取的,怎么其他皇子的名字就这么随便,总不能就那么巧,四位皇子的八字都缺金木水火吧。” 若是八字缺金,用“鑫”字压一压也是正常,可晋容的名字那么正常,其他皇子的名字却可以连成串,摆明了不是用心取的,搞不好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这话别乱说。”顾诚之干咳一声。 见顾诚之这种态度,楚君逸就知道他是猜对了,点头应道:“懂了,太子是亲生的,其他四位都是充话费送的。”说完又笑倒在顾诚之的怀里。 顾诚之无奈的拍了拍楚君逸的头,“这话你也敢乱说,当心惹祸上身。” 楚君逸笑过之后也敛了笑容,他到不是想笑,只是不太喜欢刚才的气氛而已。 抱着楚君逸靠在引枕上,顾诚之思索片刻问道:“你可知二皇子生母的位分为何?” 楚君逸想了想,摇头说道:“不知道,从没听过。” 说来也奇怪,三皇子的生母是惠妃,四皇子和五皇子的生母是贤妃,虽然在四妃之中是最末尾的两个妃位,但好歹也知道是谁。 可二皇子的生母压根没听人提过,就好像二皇子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 “二皇子的生母是庶人身份。”顾诚之淡淡的道。 “庶人?!”楚君逸很诧异,庶人也就是平民,生了皇子竟然连宫女都不是?! 可皇上不是那等昏君,就算再不喜皇子生母,看在儿子的面子上也不至于苛待,那么应该就是这位皇子生母犯了很严重的过错,所以才会如此。 “二皇子的生母都做了什么?”楚君逸问道。 “谋害太子。”顾诚之轻轻的吐出四个字。 楚君逸的眼睛瞪的老大,晋容是皇上的嫡长子,未来的储君,谋害太子就是要断了皇室的正统,皇上不扒层皮回去才是怪事。 果然,顾诚之接着说道:“二皇子的生母原是九嫔之一,生子进为妃位,但有了儿子便起了邪念,对太子下手却被发现。皇上剥夺了她的封号,降为庶人,白绫赐死,家族被抄,皆入官奴。因二皇子当时年幼,尚不知情,这才未作处罚,不过……”皇上对这个儿子肯定不会多有疼爱就是了。 楚君逸张口结舌,连忙问道:“那太子呢?可曾伤到太子?” 顾诚之的动作顿了一下,伸手抚上他的头,缓缓说道:“用的是毒,混在送给太子的糕点里,幸好太子吃的不多,但很快还是毒发了……太医将人救治过来,不过那毒到底还是伤了身,这些年太子妃一直未有身孕,其实疑心的是太子的身体。” “现在太子妃已经诞下皇长孙,太子身体应该也是没问题了。”楚君逸顿了一下,问道:“那糕点就是直接送给太子吃的?” “谁曾想会有人那样大胆。”顾诚之面露苦笑,“再者说,太子想吃,有谁敢拦。当时满宫里就两位皇子,三皇子尚未降生,贤妃又是刚刚查出有孕,太子去看二皇子,若是不拿点心茶水招待,那才叫失礼。不甘心归不甘心,但总有人会想要搏一搏。” 楚君逸也叹了口气。 “太子与二皇子相差四岁,这是皇上刻意为之,而二皇子与四皇子、五皇子才相差三岁。”顾诚之叹息道:“从那时起,皇上对后宫便淡了,也再无嫔妃怀胎的消息,反正皇子有五个,也算不得少,至于名字……”估计还真是随意取的。 楚君逸默默的点了点头,他已经明白了顾诚之的意思。 “太子与几位皇子的关系算不得好,但也算不得差,只是皇上……”不太待见他们,顾诚之心里补充了一句,又道:“四位皇子心里在想什么说不好,你离他们远点就对了。” “这还用你说。”楚君逸白了他一眼,顾诚之就是皇上为晋容培养的辅臣,脑门上可还别着标签呢,他就算是脑抽脑残了也不会去亲近其他皇子。 顾诚之笑了一下,端正了表情道:“张四爷会同我一起出征,你若是有事可以去找项老大,我已经拜托过他,他做事一向周全,你也别觉得不好意思,能让我喊一声老大,帮忙是应该的。” 楚君逸撇了撇嘴,但还是点头应道。 “还有晋律……”顾诚之犹豫了一瞬,还是说道:“我也拜托过他,我知道你对着他会不舒服……但是晋律身后是皇上和太子,如果你遇到了什么特殊的麻烦,或是真的没办法解决的事情,可以去找他。晋律虽然没什么节操,但还是可以信任的。” 楚君逸抿了抿唇,点头同意。 能想到的顾诚之都想到了,该叮嘱的也都叮嘱了,可这种不舍不安却仍然堵在心口。 “这个你拿着。”楚君逸塞给顾诚之一个荷包,“这里是银票,已经用油纸包好,你贴身带着。” 顾诚之一捏那个荷包的厚度就皱起了眉,楚君逸见了连忙说:“我有留的,没有都给你,你在那边也需要用,所以就别推辞了。” 顾诚之抿了抿唇,又捏了捏那个荷包,还是点头收好。 楚君逸的眉宇之间还带着忧色,“边关不比其他地方,就算不会缺衣少食,但也舒服不到哪里去,你在那边也要照顾好自己。若是缺了什么,就让人送信回来,我这边帮你置办,然后再给你送过去。” “好。”顾诚之应道。 楚君逸拿出那枚装着铜币的平安符,亲手帮顾诚之戴到脖子上,轻声说着平安符的来历,希望可以保佑他平安归来。 顾诚之将平安符拿到眼前,这看似朴素实则低调华美的平安符上承载着一个母亲对孩子深深的期盼。 惟愿吾儿一生顺遂,喜乐安康。 顾诚之低着头,手指的指肚轻轻滑过平安符上细密的纹样,他好像可以看到一个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将自己的心意一针一线的绣在这小小的平安符之上。 现在,楚君逸又将这平安符交给了他,拿在手上竟有种千斤之感。 顾诚之深吸口气,抱起楚君逸就往卧室走去。 “你做什么?!”楚君逸被他吓了一跳。 “做该做的事。”顾诚之回答得理直气壮。 楚君逸瞪大了眼睛,顾诚之则是直接将人丢到了床上,紧接着便压了上去。 “顾诚之!”楚君逸眉头微蹙。 “明天我就走了……”顾诚之低头解下楚君逸的腰带。 楚君逸的心突然就软了,身体也在慢慢放松,任他施为,但口中还道:“知道明天要走还乱来,你也不怕明天没力气。” “我的体力如何,你心里清楚。”顾诚之唇角含笑,“我不做到最后,等我回来,我会连本带利一块讨回来。” “流氓!”楚君逸被他说得面红耳赤,低声嘀咕了一句便别开了脸。 因着顾诚之出征在即,两人也没有胡闹得太过,亲热温存一番便相拥睡下。 顾诚之醒来时外面的天还未亮,看着怀中之人的睡颜,心中不舍至极,但事已至此也由不得他反悔。 轻手轻脚的起了身,顾诚之本不愿扰人清梦,但楚君逸这一夜就未睡踏实过,生怕一睁眼顾诚之便已经离开,这一走不知几年,总要看着他离去才行。 所以,顾诚之起身的动作虽轻,但还是将楚君逸给惊醒了。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顾诚之见他醒了,有些心疼的问道。 昨晚他有些失控,将人欺负得狠了,现在又醒的这么早,估计这一天都不会有精神。 “你都要走了,我哪有心思睡觉。”楚君逸晃了晃还有些发胀的头,缓了一会儿便起身更衣。 因为知道顾诚之会很早离开,下人们也是早早便起来收拾做饭。 等到梳洗完毕,从净房里出来时,热腾腾的饭菜都已摆上了桌。 这顿饭用的异常安静。 饭后,楚君逸将行李递给了顾诚之,送他出门,原定要跟着顾诚之一起走的人都已等在府外。 那些人列队站好,人手一匹马,另有一匹马在见到顾诚之时便自觉走了过去。 顾诚之牵起缰绳,将手中行李丢给随行之人,回首又望了楚君逸一眼。 楚君逸知道自己应该笑着送走他,但他笑不出来,在顾诚之回头的那一瞬间,心里竖着的那堵墙轰然倒塌。 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楚君逸这辈子就没有过如此迅速的时候,冲过去一把抱住顾诚之,颤着声音说道:“顾诚之,活着回来!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我只求你能活着回来!” “放心,我一定能活着回来!”顾诚之伸手将他紧紧搂住,郑重承诺。 周围的人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连忙左右看看,确定没有外人在场才算是松了口气。 楚君逸得了顾诚之的承诺,理智回归,松开了手,轻声说道:“走吧。” 顾诚之应了一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翻身上马,扬鞭而去,这次却再未回头。 随行的人也是连忙上马,紧跟在顾诚之身后。 看着顾诚之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随后就连马蹄的声音都听不到分毫。 站在空旷寂静的街道上,凉风吹过,楚君逸的心脏开始泛起疼痛,一抽一抽的疼,疼得让他想要忽视都做不到。 “六爷。”一个声音突然想起。 “何事?”楚君逸回头看去,是周总管,开口询问,声音却异常沙哑。 “早上霜露重,六爷还是先回房吧。”周总管说道。 楚君逸沉默片刻,突然开口:“准备马车。” 周总管也是猜到他会这样说,心里暗叹一声,退下准备。 楚君逸抬头望向顾诚之离开的方向,他不能跟着前往,总要送他离开才行。 将要出征的军队在距离京城大约十里的地方扎营休息,顾诚之出了京城便驱马直奔营地。 交接一番,换上将军制式盔胄铠甲,之后便只等圣旨到达。 楚君逸坐着马车来到营地的不远处,来送行的人还真不少,但也没有哪个会凑过去惜别。 晨曦渐渐洒满大地,楚君逸坐在车中,靠着车窗望向营地,心里的阴霾慢慢退去,他应该往好的方向去想。 顾诚之会守住边关,他能够打赢这场仗,也能够保护好这个国家。 宣旨的队伍很快便到了,圣旨宣读,顾诚之跪接圣旨,叩谢皇恩,整军待发。 顾诚之这次去边关是总领军务,皇上授予从二品副将之职,主将还是平定侯,顾诚之过去是为了打仗,而不是为了夺权。 随行的将领也是各领官职,其中张四爷得了个四品官职。 大军拔营启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尘土飞扬,声势响亮,气势如虹,就连地面都随之颤抖。 驱车随行了五里路,楚君逸这才命人停下,下车步行至高处,看着军队渐渐行远,人也渐渐平静下来。 将不舍心酸都收了起来,之后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顾诚之在前线用性命拼搏,他总不能在后面拖他的后腿。 楚君逸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大军的队伍彻底不见。 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军队离开的方向,楚君逸这才转身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薛湖被顾诚之留下保护楚君逸,他一边看着大军离去的身影,一边看顾着楚君逸。 但等到楚君逸转身时,薛湖却是愣了。 有时候,一个人的蜕变需要过上很久,但有的时候却只需要短短的一瞬间。 楚君逸的相貌神情都没变,可他给人的感觉却有了明显的变化,就像这具身体里正酝酿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只等某一时刻便能破蛹而出,大放异彩。 “走吧。”楚君逸看了他一眼。 “是。”薛湖的态度更加恭谨。 卷三 第82章 两年 顾诚之率领的军队疾行了几天,夜晚扎营休息,兵士们睡前闲聊。乐文小说 章节“累死我了。”一个兵士揉着胳膊。 “可不是,这几天都赶了多少路了。”一个兵士捶着腿。 “没办法,边关紧急。”一个兵士动了动脖子。 “我看顾将军这些天脸都是黑的。”一个兵士突然插嘴。 “就是,脸色冷硬得吓人。” “估计是恨极了匈奴人,顾将军可是刚从边关回来没两年。” “听说顾将军先前在边关就斩杀了无数匈奴,这次更是不会手软。” “而且顾将军还是新科状元,能文能武好生厉害。” “想来顾将军定是忧心边关之事,我等也不要多做抱怨。” “就是,该休息的时候也让我等休息,饭食也没有克扣,累一点便累一点吧。” 兵士们连声附和,又聊了些其他事情便先后睡下。 张四爷听得嘴角直抽,回去就见顾诚之正坐在火堆旁,似是发呆,张四爷走了过去,席地而坐,将刚才听到的那些话都复述一遍,而后调侃道:“顾将军,若是他们知晓你是因为离了你家那位才会脸色不好……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在附近扎营的都是顾诚之的人,听了张四爷的话,眼皮都是一跳,随即别开目光。 顾诚之连眼皮都没抬,淡淡的道:“不让他们知道就行。” 张四爷嗤笑一声。 “只要你闭嘴就够了。”顾诚之抬起手,隔着衣服摸了摸那枚平安符。 张四爷翻了个白眼,随后问道:“想他了?” “恩。”顾诚之也不掩饰,他的确想楚君逸了,孤枕难眠,辗转反侧,亏得他身体好还撑得住,就是不知楚君逸现在怎么样了。 “至于这样吗?!”张四爷的嘴角抽了一下。 “你不懂。”顾诚之瞥了他一眼,“你没有爱过别人,所以你是不会懂的。” “倘若爱上别人就是你这个样子,我情愿这辈子都不碰情爱。”张四爷撇着嘴,“温柔乡英雄冢,顾将军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话,张四爷便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胳膊就回帐篷睡觉去了。 而那些亲兵们也在顾诚之的示意下回去休息。 仰头望了望天空,现在是月末,夜里黑漆漆一片,没有月光可以照明,顾诚之不由得又想到了楚君逸。 没有他在身边,也不知他是否有乖乖吃饭?好好睡觉? 此时此刻,楚君逸是不是也在想着他?! 边关之事急不得,就算他急到吐血也不可能带着大军飞过去,军队行进过快,兵士们定会疲惫不堪。 若是如此,到了边关还要如何打仗,那边的情况不明,兵士们的体力必须要有所保留。 顾诚之想了一会儿便摇头起身,他也该休息了。 抵达边关之时,正巧碰上匈奴攻城。 听着那边杀声连天,顾诚之怒极反笑,就因这群王八羔子跳出来捣乱,不然平定侯如何会重伤,他又如何会出征! 之前在边关那些记忆尚且历历在目,此时可谓是新仇旧恨加到一起,顾诚之拔出宝剑,直指苍天,用内力将声音散布开来,那声音响亮得足可震天。 “我大晋儿郎可有孬种?!” “没有——!”兵士们异口同声,声音响彻天际。 “匈奴来犯,我等该当如何?!” “杀——!” “那还等什么?!杀尽来犯匈奴!振我大晋雄风!” “杀尽匈奴——!振我大晋雄风——!杀——!” 顾诚之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后面的军队紧随其后,同边关守城兵士一起击退匈奴,浴血奋战。 这场战斗一直战到天色将黑,匈奴边打边退,最后几乎是慌忙逃窜。 顾诚之将匈奴击退五里便收兵回城,又命兵士们收敛尸身,匈奴的尸体都堆到一起,就地焚烧。 而大晋兵士的尸体或是焚烧,或是运回掩埋,若是有兵士们的老乡便托付给他们,若是没有便葬在这片他们守护着的土地。 刚过立秋,天气也不再那样炎热,但尸体放久了很有可能引发瘟疫。 斩杀匈奴数目过半,逃掉的三三两两不值得顾诚之冒险追击。 穷寇莫追,他刚刚抵达边关,人疲马乏,而且现在形势为何尚不知晓,想要斩杀匈奴,日后有的是机会。 留下一部分兵士打扫战场,大部分军队则是跟着顾诚之去了营地。 卫二爷与顾诚之碰了个面,着手安排起顾诚之带来的军队。 等到事情都已安排妥当,打扫战场的兵士也回来了。 直到这时,顾诚之和卫二爷才找到功夫说话。 顾诚之先问了平定侯和卫大爷的伤势,知道没有性命之忧才算是松了口气。 从行李里拿出楚君逸帮着准备好的药材,顾诚之一样也没留,都给了卫二爷,让他看着给平定侯使用。 那些药材除了有两根人参以外,还准备了好些何首乌和当归,零零碎碎的药材也不少,疗伤的、补血补气的,末了还翻出一块灵芝,足有手掌大小。 卫二爷眼眶微微发红,深吸了口气,招呼着顾诚之去看看平定侯。 顾诚之也没有推辞,他叫上了张四爷便一同前往。 卫二爷看了张四爷一眼,然后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顾诚之。 顾诚之解释了一下张四爷的身份,着重说明他们的师兄弟关系,以及张四爷的武功不逊于他,就是刚才的战斗,张四爷斩杀的匈奴数量也不比他少。 顾诚之的武功强弱,卫二爷心里有数,再看向张四爷时眼中已带上了些许赞许之色,只要有卫国之心,那便值得他高看一眼。 张四爷的态度谦逊有礼,卫二爷很满意,顾诚之笑而不语。 平定侯的伤情严重,至今未能下床,但他见到顾诚之时却十分高兴,就连卫大爷也赶了过来。 顾诚之为他们介绍张四爷,张四爷的表现不俗,平定侯看得眼底也泛起了笑意。 叙旧之后就该谈正事,从边关目前的形势一直说到周边的情况。 开始的时候是不错,但平定侯重伤,为了保护平定侯能够回到城中,兵士们死伤严重。 再就是另外两道关口,那边也不能降低防备,所以卫大爷和卫二爷带来的兵士并不是很多。 这道关口是重中之重,绝对不容有失,而另外两道关口也需要人去盯着。 商议之后决定,卫大爷和卫二爷带兵回去守着另外两道关口,顾诚之则是带着跟他出征的军队镇守此处。 正事谈完,就该聊聊家常,平定侯敬重顾阁老的人品,所以在顾诚之初到边关之时很是照顾。 当然,顾诚之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文才武略都是异常优秀。 只可惜虎父犬子,顾阁老人品高洁,却生出顾大老爷那种儿子,所作所为令人齿冷。 顾诚之听着平定侯大骂顾大老爷不厚道,既不反驳也不附和,他对顾大老爷很有意见,但这些话却不能从他口中说出。 平定侯将顾家都骂了一遍,随即便说起了楚君逸,他所知只有顾诚之进了楚家的门,再去探听便只有楚君逸不得宠一事。 现在顾诚之考中状元,完全可以同楚君逸协商,大家好聚好散,再见面还能打声招呼。 张四爷无语望天,不是不能和离,而是顾诚之压根就不想和离。 顾诚之神情平静的听完平定侯的话,随后说出了他的意思。 卫家父子三人听后都是掏了掏耳朵,这是什么情况?!不想和离是几个意思?! 顾诚之从容的扔炸弹,表示他心仪楚君逸,不想和离。 卫家父子被炸得灰头土脸,个个都呆愣在原地。 卫二爷还是怀疑自己听错了,连忙问问张四爷,总还是有个明白人的,他怎么就越听越糊涂了。 张四爷撇了撇嘴,具体阐述了顾诚之掉坑还掉的快乐,死活不愿意爬上来的事实依据。 平定侯沉默许久,又问了孩子的问题,不和离可以,但总不能无子送终。 顾诚之依然是那句话,子嗣问题过继解决。 平定侯长叹一声,不再多言。 来时是三人来的,去时却只回去两个。 张四爷用胳膊肘捅了捅顾诚之,郑重道谢。 顾诚之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张四爷知道顾诚之是嫌弃他见外,也不多言,只道等下送份谢礼。 见他坚持,顾诚之也没有推辞。 深夜时分,张四爷的谢礼送到,是个木匣,打开后就见里面放着许多画本。 翻开便能发现画本上画着的皆为男子,这整整一个木匣都是龙阳春宫。 顾诚之干咳两声将画本合上,想了想还是收了起来。 这几年就当是磨练技术,回京务必要让楚君逸刮目相看,顾诚之苦中作乐的想着。 边关的消息断断续续的传来,各家都有各家的门路,边关的形势也算是渐渐明朗。 这次来犯的不只是匈奴人,还有罗刹人,他们穿着匈奴人的衣物,打眼一看还真的很容易忽略。 虽然国籍不同,但他们想要入侵大晋的国土,那就是我大晋的敌人。 此时京城气氛倒是异常高涨,好像人人都去过边关杀过敌一样,不过也没有谁敢在这种时候泼冷水,不然就等着被喷一身唾沫星子吧。 在顾诚之刚刚离开的那几天,楚君逸几乎是夜夜难眠,等过了那段时间才算好了一些。 顾诚之手下的那些人都已搬进府中,护院做的尽心,护卫就更加卖力,只要楚君逸出门便会跟在身后。 薛湖的武功比其他人要高,处理的事情也比其他人要多,但楚君逸每次出门他都会跟着,只因顾诚之给他下达的首要任务是保护楚君逸,剩下的才是处理其他事物。 幸好楚君逸是个不爱出门的,大大减少了薛湖的工作量,也让他有时间去处理其他事情。 府中的事情都处理妥当,楚君逸又收拾出一节小院,然后便去了琴馆,准备将白嬷嬷接过来。 白嬷嬷看到楚君逸自然是高兴,可她却不想跟楚君逸走,那座府邸是顾诚之的,可能是她想得太多,但她真的不想给楚君逸添麻烦。 楚君逸明白白嬷嬷的顾虑,可他也相信顾诚之的为人,所以就将顾诚之的话加以润色说给白嬷嬷听,然后又说了府中的情况。 顾诚之的人并不参与府中事物,现在管事的人也只有周总管一个,但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周总管可以管着外院,但对于内院事物却并不娴熟。 人情往来可以交由外院管辖,可像衣食采办、日常琐事之类的事情要是再由周总管去管,那就真要累吐血了。一个鸡蛋多少钱、一匹布要多少钱、全家裁衣需要多少花费……就连楚君逸看到这些都觉得头疼。 之前的冠礼是楚君逸准备的,别的都好说,单说宴席这一块就让楚君逸明白他压根就不是这块料。从宾客坐席口味到上菜顺序,楚君逸看得是两眼冒金星,最后还是去请的救兵才将宴席的单子列了出来。 所以说,楚君逸是非常需要一个强悍的内院管事,也不是说就没有其他人选,但那些人不是年纪尚轻就是与楚君逸压根不熟,想来想去还是白嬷嬷最合乎标准。 白嬷嬷原就是唐老太太的陪嫁丫头,到了唐家就嫁了管事,直接当了管家娘子,后又跟着楚三太太到了楚家,三房的事物也都是白嬷嬷陪着楚三太太处理的,这可是个标准的多面手,能力绝佳。 白嬷嬷丧夫丧子,全部精力都投注到了楚三太太身上,有了楚君逸之后又将他当成亲孙子一样的疼。 楚君逸不是没良心的人,白嬷嬷对他的好他一直都知道,所以他也愿意为白嬷嬷养老送终。 日后的管事娘子人选已经决定好了,但还需要有人调教,而这个任务也就交给了白嬷嬷。 白嬷嬷心疼得不行,在听了楚君逸的诉苦之后,本就有些动摇的念头瞬间便喂了狗,她还活着呢,怎么会舍得让楚君逸为这些事情烦心。 当下便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会将内院管的妥妥当当,不让他再操一点心。 楚君逸暗自偷笑,当天便将白嬷嬷接回府中。 白嬷嬷走马上任第一天便大刀阔斧的整理内院,楚君逸举双手支持,就连周总管也是松了口气。 外院内院都有人管着,楚君逸真是觉得天也蓝了,水也清了,就连心情都变好了。 早上,白嬷嬷过来找楚君逸,却见他正在院中练拳,这拳法的好坏白嬷嬷是看不出来,主要是楚君逸的动作太过缓慢。 早在楚君逸那次病重之时,顾诚之就放弃了逼着他学武的想法,而是改成了教他拳法,只为能够强身健体。 这拳法是快拳,结果却被楚君逸照着太极拳的节奏打了出来,顾诚之无语之余也没有纠正,只要楚君逸能出来活动就好。 白嬷嬷过来时,楚君逸有看到,但他还是等到一套拳法打完才向着白嬷嬷走去。 白嬷嬷是看着楚君逸长大的,即使中间缺席了几年,但她对楚君逸的关注却从未少过分毫。 当年那个襁褓中的婴孩已经长成了风度翩翩的大家公子,眉眼五官之中依稀可以辨别出父母的影子。 这些天过去,楚君逸的失落白嬷嬷都看在眼里,其实楚君逸的性子与楚三老爷并不相像,但对于情之一事却是如出一辙的像似。 楚三老爷在成亲前屋里就没有通房,成亲之后更是不染二色,一心一意的想跟楚三太太过日子,即便是楚老太太送的丫头也从未动过一根手指。 那时,白嬷嬷只为楚三太太感到高兴,女子能选到一位好丈夫真是天大的福气。 可现在,楚君逸同楚三老爷一般的痴情,偏偏痴情的对象还是位男子,白嬷嬷除了叹息也说不出其他来。 楚君逸不想和离也不想娶妻,白嬷嬷管不了也没办法管,但三房总要有人继承才行,膝下无子,晚年凄凉,她不忍楚君逸日后落到如此地步。 所以白嬷嬷来找楚君逸就是想要提一提这件事,总要为三房留个后才行。 如果不想纳妾,那就让通房来生,到时候留下孩子,再将通房打发走,只要膝下有子,身后有人供奉即可。 就算是顾诚之,为了顾家二房也不可能断了祭祀,让二房绝后。 楚君逸面色平静的听完,他也不打算说什么要为顾诚之守身如玉的话,因为他知道白嬷嬷不懂。 其实楚三太太也提过要为楚三老爷纳妾的话题,不提就是不贤惠,只是楚三老爷不愿意这才作罢。 楚三太太和白嬷嬷都是受着三从四德的教养长大,男人纳妾在她们的意识里是很平常的事情。 若是楚三老爷想要纳妾,楚三太太会难过,但绝不会拦着。 楚君逸提起幼时楚老太太往三房送人的事情,白嬷嬷的脸色有些难看,眼中还带着后怕,当时可是差点就要为楚君逸准备后事了。 见了白嬷嬷的样子,楚君逸就知道她是想起来了,随后又说了去年楚老太太给他送丫头,不过隐瞒了芍药给他下药的事,着重说了那夜看到芍药之后的情况。 白嬷嬷脸色骤变,连忙问楚君逸可曾有事,竟是坐不住的想要去找大夫来为他诊治一番。 楚君逸安抚好白嬷嬷,又说了顾诚之请了太医为他诊治,现在已经没事了,白嬷嬷这才稍觉安心。 因芍药下药一事太过下作,兼之芍药还是楚老太太送到三房的人,所以楚大太太下了大力气去封下人们的口,故此外人未可得知。 白嬷嬷隐隐有预感,好像知道楚君逸要说什么,更是坐立难安。 楚君逸带着浅浅的笑,若无其事的说着他不能碰女人,不然就会是那种样子,所以他自小便与丫头婆子不亲近,就连楚三太太也一样。 此言犹如晴天霹雳,直接将白嬷嬷炸得蹦了起来,可见楚君逸神情自若的端坐面前,白嬷嬷又浑浑噩噩的坐了下去。 其实白嬷嬷早有疑惑,楚君逸自小便与人不亲,对待楚三老爷还能好上一点,但对着楚三太太却是多有躲避。为此,楚三太太没少垂泪,现经楚君逸说明,以前的事情便都有了解释。 说到底,白嬷嬷想让楚君逸留有子嗣也是因为心疼他,可楚君逸碰不得女人,若为强要子嗣反而将人给折腾没了,那这孩子还不如不要。 对于白嬷嬷来说,比起那尚未降生的孩子,还是楚君逸的安全更为重要。 这时,楚君逸才说出他和顾诚之早已商定好的事情,过继或是收养,只要日后有人祭祀,是不是亲生的已经不那么重要。 白嬷嬷听后点了点头,只道这孩子越小越好,从小养着能养出感情,她也可以趁活着的时候帮忙带带。 楚君逸笑着说好,只等顾诚之回来就去商量孩子的问题。 搞定了白嬷嬷,楚君逸也是松了口气,比起楚老太太,他从白嬷嬷身上得到的亲情更多,若是可以,他也不想伤了白嬷嬷的心。 府中内外事物都被周总管和白嬷嬷管的井井有条,楚君逸一边调节情绪,一边让人盯着京中和边关的动向。 顾诚之刚到边关便带了大军打了场胜仗,此举甚是鼓舞士气,京城中人自是交口称赞。 而楚君逸却命府中下人低调行事,现在打了胜仗是很好,但谁知下一场会是何情况;现在是无人说三道四,可过段时间在看就不好说了。 哪位将军能够只胜不败,打仗自是有胜有败才叫正常,只要能打得胜多败少,最后在守住边关也就是胜利。 犹记上次征战,也是一打几年,那参人的折子跟雪花似的往龙书案上飘,这次估计也会如此。 楚家现在分了家,四房和五房都已搬出济安侯府,二房正同大房扯着皮,楚老太太也说舍不得儿子孙子,估摸着想让二房搬出去可有的等了。 而楚家的四位奶奶现在都是卯足了劲儿的想生儿子,没有他这个灾星在,也不知这几位想儿子想的都快要疯魔的奶奶们能否怀上。 按楚君逸所想,楚家是不会有人想要将儿子过继给他,他们自家的孩子都不够呢,怎么可能舍得过继。 再就是顾家,现在顾家做主的人是顾大爷,顾大老爷因为那几次犯蠢已经让族中长老很是不满,若非顾大爷挨着个的道歉,估计顾大老爷的族长一职都要让贤。 不过这些事情也算是成全了顾大爷,要是没有这些事,他想要掌握顾家的话语权少说也要再过上十年。 顾诚之不止一次说过顾大爷是个聪明人,就楚君逸来看,顾家掌握在顾大爷手里也是好事,顾诚之在怎么烦顾家也不可能断了这门血亲,更何况他还想着要过继孩子继承二房,那就更不能同顾家闹翻。 顾大爷的智商够用,只要顾诚之不把矛头对准顾家,顾大爷的态度就肯定是交好而非为敌。 所以说,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弄个拎不清的能够活生生的气死你。 顾大爷膝下现只有一女,不过听说顾大奶奶又怀了身孕,只要能生就有可能生儿子。 从顾大爷名下过继儿子大概还要在等等,嫡长子肯定不会过继,至于下头的孩子……还要再看看。 左右顾诚之几年内也回不来,孩子的事情急不得。 目前外面也没有什么不利于顾诚之的消息,楚君逸便又开始研究起关情的那三家店。 那些账本楚君逸都已经看过,但都没什么发现,若是找不到线索,陆勤等人肯定不会告诉他实情。 想想楚君逸也觉得无奈,也不知楚三老爷是想要做什么,弄得神神秘秘的,都快赶上探宝游戏了。 可目前他能当线索查阅的便只有那些账本,陆勤等人个个都跟不开嘴的河蚌似的,想从他们口中套话还不如自己找线索。 账本翻了好几遍,条条框框都标注得清楚,可楚君逸却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细细的翻阅一番,楚君逸的目光便定格在银两上,因为很少会有账本将银两算错,所以他也就没有估算总额。可这账本翻得多了,每页的银两大致都有数,心里估算了一下却和总额对不上号。 楚君逸看了一下那么一摞账本,沉默了几秒便去找了一个算盘。 感谢九年制义务教育,虽然他没有念完,但小学老师还是有教过如何打算盘,十位以内加减法,也算不得难,就是速度没有那么快而已。 至于笔算……楚君逸看了一眼软趴趴的毛笔就将这种想法甩到了脑后。 这时的算盘都是那种圆珠算盘,楚君逸试了一下,不怎么顺手,但也凑合着用了。 算盘噼里啪啦响了一通,楚君逸看着算盘上显示的数字,又看了看账本上记录的总额,眉头渐渐蹙起。 楚君逸将自己算出来的数目记录下来,顺便标上对应的账本,然后就开始算下一本账。 这些账本很多,在加上楚君逸算盘用的不是很好,足足算了两天才弄完这些。 搞定了最后一本账,楚君逸将算盘一扔,他现在看到算盘就恶心…… 拿着那张记录数据的纸,楚君逸一项一项的看下去,账本的明细金额相加得来的数额与总额对不上,明细写的齐全,但总额却少了一半。 陆勤不可能用这明显有漏洞的账本来糊弄他,再说这些账都是楚三老爷看过的,字迹不会有错。 所以楚君逸开始的时候才没有注意数额,若是数额有问题,楚三老爷肯定会发现。 这样想来,这些账本从一开始就是这样记录的,总额乘以二,那就是实际金额。 可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少了的那一半总额又去了哪里?! 楚君逸想不通,便又拿起账本来看,反正线索都在上面,搞不好还能发现什么…… 前面的账都没发现问题,有问题的就是最后的总额,楚君逸翻到最后,看着楚三老爷用朱笔写下的“阅”字,开始陷入沉思。 这一页写着总额,然后就是楚三老爷写的字,看来看去都没有…… 楚君逸突然一愣,连忙去看那一页,在总额的后面跟着一个印记,像似用印章印下的,不过颜色为墨色,而非朱红色。 这个印记跟在总额后面,楚君逸也一直当他是陆勤的印章,可此时细看,却觉得这印记不像是名字,更像是……图案?! 楚君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看懂那东西代表了什么,估计去问陆勤也不会说。 丢开账本,楚君逸决定出去转一圈,对着这堆破账,他的脑袋都快要打结了…… 楚君逸出门,薛湖自然跟着,在外面用了晚饭,回府时看到了顾诚之的人,楚君逸突然想到这些人的花费都不是使用公中。 问了薛湖,薛湖说了他们的花费都挂在了顾诚之名下的产业。 楚君逸沉默半晌,又问了一下养这些人大概要花费多少? 薛湖很奇怪他会这样问,但还是如实说了,顺便又解释了一下大体使用的方向。 楚君逸抿了抿唇,点头不再言语。 薛湖虽然好奇,但也没有询问。 楚君逸回房便翻出了那张纸,按着薛湖说的数额计算一番,看着纸上的结果却有些发愣。 楚君逸丢开了笔,多想无益,明天去找陆勤就知道了。 次日一早,楚君逸便驱车前往会宾酒楼,在看到陆勤时,开门见山的问他是否养了一批人? 陆勤挑了下眉,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递了过去。 楚君逸看着这本册子,极度无语,但还是接了过来。 翻看就见上面写满了人名,细细一算,大约能有百余人。 楚君逸是真觉得烦了,怎么就没完没了呢,开口询问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本以不寄希望于陆勤回答,但出乎意料的是陆勤竟然说了。 这里除了一部分是武者,剩下的则是潜入到一些地方……算是探子。 楚君逸被这句“潜入”给震惊了,楚三老爷到底想干什么?! 陆勤既然开了口,就干脆说个明白,楚三老爷是怕楚君逸不喜这些事,所以才没有告诉他。 若是楚君逸没那个心思,那也就算了;若是有朝一日发现了这些,那便告诉他。 楚君逸稳定了一下心神,而后问陆勤能探听到什么? 陆勤想了想才道,大概除了一些特别隐秘的事情,别的都能探听到风声。 楚君逸垂眸沉思。 陆勤抬头看向楚君逸,虽说他是楚三老爷的儿子,但给人的感觉还真是不像。 照比上次见面沉稳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顾诚之出征的原因。 虽然不知楚三老爷留下这批人是要干什么,但楚君逸也不至于看着不用,让陆勤注意有关顾诚之的消息,还有边关的情况,以及顾家和楚家的事情。 陆勤就猜到他会这样说,点头称是,同时表示一有消息便会让人送过去。 随后楚君逸又去果脯店见了钱进,让他也盯着点外面的消息。 成亲之前的那几场谣言,楚君逸至今铭记于心,那些谣言的源头尚未找到,也不知这次是否会在冒出来。 边关那头暂时算是稳住了,顾诚之的家书也送抵京城。 除了给楚君逸的书信,还有就是他手下的那些人,估计是有事情需要吩咐,楚君逸看到后便直接给了薛湖。 虽然顾诚之是将他的人手都交给了他,但楚君逸却没想过要去动用。 书信都分了下去,楚君逸随即招来一个小丫头,将属于她的那封信递给了她。 这个小丫头姓松,名叫松果,名字是很可爱,人也挺可爱。十二、三岁的年纪,圆圆的小脸还带着婴儿肥,一双大眼滴溜溜的转,明明是个活泼性子却喜欢扮老成。 她是顾二太太身边唯一剩下的丫头,分家之后被顾诚之招进了府,她与顾诚之身边的一名随侍自幼定亲,只等年纪到了便要嫁过去。 楚君逸不喜亲近女子,但他主要是不喜那些喜欢往爷们身边凑的女子。 而松果做事很有分寸,目前正在白嬷嬷身边学习,等到出嫁之后便会接替白嬷嬷来做内院管事。 松果看到书信先是一喜,随后又板着脸给楚君逸行礼,拿到了书信便行礼退下,出了门便撒欢似的跑远了。 楚君逸失笑摇头。 顾诚之的信里先是说了一下边关的情况,然后就是问他可有吃饭之类,楚君逸看得异常暖心。 书信来来往往不断,楚君逸和顾诚之却乐此不疲。 每隔两三个月,楚君逸就会去万法寺一趟,捐钱祈福,顺便再求个平安符带回去。 楚君逸也不知这样是否有用,但总归可以安心些。 不怪那些将领家属多半信佛,人力无法预计的事情,就想让神佛帮忙。 楚君逸看着手中的平安符,不禁失笑。 迷信就迷信吧,顾诚之高兴就好,想想那封抱怨的书信,将这平安符送过去,大概就该消气了吧。 此外,楚君逸还在万法寺认识了一位老者,锦衣华服,端得是高贵气派。 楚君逸在闲逛时被拉去陪他下棋,不得不说……两个臭棋篓子还真下不出什么好。 可那位老者却很高兴,说是终于找到了能够势均力敌之人。 楚君逸和老者的随从都是嘴角直抽。 等到楚君逸离开,老者问道,那孩子就是和顾诚之成亲那个? 随从应是,老者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腊月的一天,楚家来人,说是楚老太爷想儿孙了,让他回楚家,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楚君逸神色平淡的应了,转过身该干嘛干嘛。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楚老太爷根本就不可能想他,不过是要借着儿孙的名义看看楚四老爷和楚五爷而已。 大年三十夜,全家团圆时,楚家的大厅里气氛诡异。 楚君逸只顾着埋头吃饭,反正都已经分家了,楚家的事情与他无关。 倒是楚二奶奶怀孕了,坐在席上跟老佛爷似的被伺候着,楚家的人也没在给他脸色看。 当然,这里面可不包括楚五爷,晋律的禁足期早就过了,他们两人还是有些牵扯,不过目前还没有风声透出,大家都是心照不宣。 楚五爷的容貌更加艳丽,主要是那种气韵,就像是怒放的花朵,带着罂粟的毒,妖艳绝伦。 楚君逸只看了一眼便别开了目光,楚五爷的目光太过锋利,他还是不予理睬比较好。 于是乎,楚君逸将楚五爷从头无视到位,看得楚五爷差点就要掀了桌子。 过了正月,祝宁迎亲,迎娶齐三姑娘为祝家大太太,也就是卫西伯夫人。 出了满月,楚君逸去祝家看祝宁,然后也见到了这位祝老太太千挑百选出来的孙媳妇,相貌端庄秀美,举止沉稳大气,几乎算得上是宗妇的标准。 不过看祝宁的样子像似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不过夫妻之间的事情就算是父母最好都不要插手,楚君逸自然不会多嘴。 出了三月,祝大太太查出有孕,祝老太太和祝宁高兴万分,心里都想着最好是儿子。 最近一段时间,祝老太太的身体越发不好,她是真怕自己撑不到祝宁的孩子出生。 九月,祝宁迎娶齐六姑娘为祝家二太太,冬月便查出有孕。 同月,祝大太太生下嫡长子。 这是祝宁的第一个孩子,他去祝家祠堂哭了一整天,只要还有子嗣,祝家就不会倒。 又是一年春三月,楚君逸算着时间,顾诚之的书信大概快要抵达京城。 顾诚之走了快两年,边关战事平稳,只是匈奴和罗刹那边还会时不时的跳出来找找存在感,十分讨厌。 这样想着,有人来报,说是边关来人。 楚君逸让人带那人进来,这次来的不是往常回京的人,而是一名兵士。 那兵士怀抱一物,外面用斗篷罩着,看不起里面是什么。 兵士进到院中,首先便看到了坐在正厅之中的楚君逸,二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很年轻,相貌异常漂亮,只是坐在那里便让人不敢小视,抬眸望了他一眼,竟让他回顾了久违的紧张。 兵士微微垂首,收起了心底的轻视,能得顾将军的青睐,必然不是普通人。 楚君逸的目光落到了兵士怀抱之物,能拿到这里来的东西,应该是顾诚之让他带回来的吧。 兵士抱着那物,不方便行礼,清了清喉咙道:“楚六爷,这是将军让属下带回来交给您的。” “何物?”楚君逸淡淡的问道。 兵士没有说话,而是掀了那件斗篷,斗篷之下是一名孩童,转过来一看,消瘦的小脸满是惊恐之色,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这孩子与顾诚之竟有五六分的像似。 第83章 惊闻 楚君逸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孩子,约莫也就一岁出头,看起来弱不禁风,身上的衣裳略微有些大,坐在兵士的手臂上,两只小手紧紧的抓着兵士的衣服,那张与顾诚之像似的小脸上挂满了恐惧,应该是对这个陌生的环境感到了惧怕。 不知为何,楚君逸突然很想笑,他这辈子大概是看不到顾诚之面露惊恐之色的样子,现在能看到一个与他相像之人露出这种表情,还真是有意思。 白嬷嬷和松果都陪在楚君逸身边,看到这孩子的脸时,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两年的时间,松果已经从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虽然脸上的婴儿肥还没有消退,但已比从前多了几分稳重。 顾诚之有多看中楚君逸,她是一直知晓的,可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白嬷嬷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孩子,她的第一念头就是顾诚之在边关找了女人生的孩子,随后便是异常愤怒。 楚君逸这些年都没有亲近女人,即使是因为他没办法亲近,可顾诚之转过头就睡出了孩子,亏她还以为顾诚之是个好的,结果……知人知面不知心,白嬷嬷恨恨咬牙。 白嬷嬷和松果在惊愕之后一齐看向楚君逸,但在看到他玩味的神情时,都是一愣,为什么他不生气?! 那个兵士也在暗自观察着楚君逸,这趟差事是他抢着争到的,他们早就奇怪这位楚六爷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每次送信的差事都是由顾诚之的人经手,那些人回来也不会同他们提及楚君逸。 这次是为了送这孩子,平定侯和几位将领坑了顾诚之一把,让他不得不另换人回京,他可是担负着重大使命,回去还要同将军们描述这位神秘且神奇的楚六爷。 顾诚之的书信还放在兵士的怀里,他想要看看楚君逸看到这孩子是个什么表情,可是……兵士的神情不免怪异,楚君逸这种玩味且有趣的样子是个怎么回事?!这种时候不是应该生气的吗?! 由此,楚君逸在兵士心里除了年轻漂亮,不可小视以外,又多了一个评价,甚是古怪。 “这是谁家的孩子?”楚君逸欣赏完那孩子的神情,脑补一番之后问道。 “顾家的孩子。”兵士一面说,一面偷偷打量楚君逸。 白嬷嬷愤怒的难以复加,此时她已是将这孩子当成了顾诚之的亲生子,她家逸哥儿这样的好,结果顾诚之却辜负了他。 松果咽了咽口水,她和顾诚之接触不多,之前她在顾二太太身边时,顾诚之已经去了边关,真正接触的时间满打满算还不到两个月,但她与楚君逸却是相处了快两年……现在,松果有些为难,这孩子如果是顾诚之的,那就真不太厚道了。 楚君逸神情未变,只是笑着问道:“他可有话要你带给我?” “有。”兵士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顾将军让您好好照顾这孩子。” 楚君逸点了点头,对他的打量不予理会,而是问道:“这孩子叫什么?” 兵士一愣,随后答道:“没有名字。” “啊?”这次换成楚君逸愣了,他看了看兵士,又看了看那孩子,“这孩子不满周岁?” 一般的孩子都是过了周岁才起名字,上族谱,主要是怕孩子太小,容易夭折。 不过这孩子怎么看都过了周岁,不应该没有名字呀。 “满了,这孩子过了两周岁,是正月出生的。”兵士回答。 楚君逸点了点头,又将目光移到了孩子的身上,过了两周岁,但还是这样弱小,身子应该是有些弱的。 松果一听这孩子过了两周岁,眼睛瞬间一亮,连忙拉了拉白嬷嬷的袖子。 白嬷嬷这时也回过味儿来,顾诚之去边关还不满两年,怎么可能生出这么大的孩子。 兵士一见她们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漏嘴了,心中懊恼,但还是将顾诚之托他带来的书信递了过去。 楚君逸接过那些书信,随后便听兵士说着这孩子的事情。 原来这孩子的父亲就是娶了顾诚之前未婚妻董氏的那个顾二爷,却说顾家分家之后,顾二爷也拿到了一些家产,因着京城待不下去,便带着妻子离京闯荡。 谁曾想董氏竟然很快便怀有身孕,顾二爷在顾家一直都是很透明的一个人,性子也算不得强硬,他是不喜欢董氏曾经的所作所为,但是妻子娶进了门,他也想着好好过日子。 只可惜,顾二爷想要好好过日子,但董氏却是百般看不上他,左挑剔右讽刺,就连顾二爷这种性子软和的都受不了了。 原想着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忍一忍,但董氏只当他的隐忍是懦弱,话里话外将人贬低个遍,顾二爷忍了几个月终是同董氏吵了起来。 这一吵不要紧,董氏见顾二爷竟然敢跟她吵,气得一拍桌子,孩子就闹腾了起来。 最终这场争吵以孩子早产而收场,虽然只是比预产期提早了十多天,但孩子的身子还是有点弱。 如果这时两人能收敛性子,好好照顾孩子,日子还是可以过得舒心。 但董氏看不上顾二爷,也不喜欢这个孩子,顾二爷更是烦透了这个妻子,成天往外面跑。 而这个孩子却是没人管了,多亏了下人还有点同情心,不忍这孩子没人照顾,私底下帮着带一带,董氏竟也从不知晓。 日子磕磕绊绊的过了两年,顾二爷不通庶务,董氏也是个大手大脚惯了的,家里很快便入不敷出,下人们没有工钱拿,偏偏身契还在董氏手里攥着。 家里能卖的都卖了,最后竟然打着要卖孩子的主意,但是人牙子嫌弃这孩子年纪太小,又太瘦弱,一看就是个养不活的,故而董氏只得将手里的下人卖掉。 顾二爷想着这样不是个事,借了一笔钱去做买卖,结果血本无归,还欠了一屁股债。 债主前来讨债,却看上了年轻貌美的董氏,顾二爷再不喜欢董氏也没想过要拿她抵债,同董氏商量了一下,变卖家产,直接跑路了。 债主原想着可以得个小娘子玩玩,结果欠债的跑了,债主大为愤怒,带着手下便追了上去。 顾二爷和董氏被抓了个正着,就在无力回天之际,董氏说出了顾二爷和顾诚之的关系。 顾二爷和董氏定居的地方在京城与边关之间,逃跑的时候两人都下意识的避开了京城,因为无论是顾家还是董家都不会接受他们,所以此时他们距离边关的关口并不算很远。 债主是有钱,但他没胆子害人命,更何况现在还是在外面,不敢要他们的命却并不代表他会相信董氏的话。 顾诚之在边关地界可是赫赫威名,怎么可能会有顾二爷这种兄弟?! 听着债主口中的鄙夷,顾二爷咬牙暗恨,偏偏董氏在旁煽风点火,说去了边关见了顾诚之便知,他肯定会为兄长还债。 见董氏说的信誓旦旦,债主半信半疑之际还是决定信他们一回。 到了边关就直接找上了门,顾诚之冷眼看着,言明只此一次,帮他们还了债务便让他们离开。 可惜董氏从来都不是见好就收的人,不然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她见顾诚之帮忙还了债,便想要留在这里跟着他生活。 顾诚之都没废话,守在一旁的兵士早就看这两人不顺眼,二话没说就将人都扔了出去。 只能说董氏太过不自量力,帮他们一次是看在兄弟情分上,毕竟他们同样姓顾,而且对不起顾诚之的是顾大老爷和顾老太太,顾诚之也没有迁怒的习惯。 但他们拿着情分当义务,真把自己当根葱,顾诚之也不会惯着他们。 而顾二爷的目光冷若冰霜,董氏在成亲之前跑去找顾诚之的事情他还记着,现在又想同顾诚之一起生活,这顶绿帽几乎是要稳稳的扣在头上。 董氏犹不自知,指着顾二爷的鼻子便骂了起来,一边骂还一边抱怨。 顾二爷怒极反笑,直接去官府写文书休妻,七出之中除了无子和恶疾董氏没犯过,其他的罪名全部写上,就连官府的人都震惊了。 董氏抱着孩子直接骂了起来,又哭又闹,寻死觅活的闹腾。 但是顾二爷吃了秤砣铁了心,打定了主意要休妻,又见董氏拿着孩子威胁他,干脆写下断亲书,妻子儿子他一个都不要。 写完之后,顾二爷放声大笑,他憋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痛快了一把,随后连个眼神都没给董氏便扬长而去。 董氏是真的傻了,她没想过顾二爷会休妻,现在她独身一人还带着孩子,能有什么活路?! 想到这里,董氏心一横,举着孩子便往墙上摔去。 正巧这边闹腾,那边就有人给顾诚之报信,顾诚之觉得丢人便过来看看,这才有了救下这孩子的机会。 董氏疯疯癫癫的跑了,孩子没有人管,休书和断亲书还在桌子上放着,官府的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顾诚之让人将跟在董氏身边的丫头找来,问明这些年的情况,在场众人都觉得此妇当休,官府办理了手续,但这孩子却没人管了。 孩子应当跟随父亲,被休或是和离的母亲是没有资格将孩子带离夫家,更何况这孩子的母亲也不要他了。 而父亲出了断亲书,那这孩子也就同生父没有关系,只要有这文书在,孩子就不能管生父叫父亲,也不需要为生父养老送终。 顾诚之盯着怀里的孩子看了许久,差点将那孩子看的晕死过去,随后顾诚之伸手将断亲书收好,抱着孩子离开了。 “顾将军让人为这孩子洗了澡,换了衣裳,之后便让属下带着这孩子回京,说是交给您照顾。”兵士说的口干舌燥,松果连忙递了杯水,接连喝了三杯水才算是缓过了劲儿。 楚君逸看着那孩子,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把这孩子交给我吧。” 说着便起身从兵士手里接过那孩子,这孩子不止长的弱小,就连体重都是轻的异常,靠在他的怀里抖个不停,楚君逸又叹了口气。 兵士见人和东西都已带到,应该离开时却心有不甘,问道:“楚六爷刚看到这孩子时,就没觉得生气?” 楚君逸还没有反应,倒是白嬷嬷怒道:“你果然是故意的!” 兵士不以为然,他就是肩负使命来的,自然要努力完成任务。 楚君逸挑了挑眉,笑着说道:“又不是顾诚之的孩子,有什么可气的?” “您怎么知道不是顾将军的孩子?!”兵士诧异道,顾诚之抱着这孩子回来的时候,那些不知道顾二爷和董氏之间事情的人都以为这是顾诚之养的私生子。 “因为我了解他。”楚君逸的笑容变得柔软起来,“他不会对不起我。” 兵士被楚君逸的笑容晃了眼,觉得真是漂亮得过分,随后连忙低下头,行礼退下。 “逸哥儿,顾三爷将这孩子送回京可是想……”白嬷嬷知道这孩子不是顾诚之的亲生子后,理智也恢复了。 这孩子的生母被休弃,生父出了断亲书,但他仍是顾家的子嗣,这可是个过继的好人选,顾诚之会将他送回来应该也是打着过继的主意。 “等他回来再说。”楚君逸微一颔首。 无论是否过继,那都是顾家的事情,而能做决定的也只有顾诚之。 之后楚君逸让人备水和饭食,又让白嬷嬷去找找他小时候的衣服,松果用眼睛大概丈量了一下这孩子的尺寸,转身就去外面准备。 这孩子一直乖乖的呆在楚君逸怀里,既不哭也不闹,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坐着。 白嬷嬷看的新奇,想要伸手接过那孩子。 这时,这孩子突然抓住了楚君逸的衣襟,抖动剧烈,看得白嬷嬷都不敢靠近。 楚君逸想到了那兵士说的话,这孩子在董氏手里估计没少挨打,所以……这孩子估计和他一样,对女人都…… 同白嬷嬷解释了一下,楚君逸伸手抚上孩子的背,瘦骨嶙峋,完全不是最开始他想的年纪小,水土不服。 白嬷嬷在旁看得直叹气,多少人家盼着孩子盼得眼睛都绿了,竟然还有人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真不是一般的狠心。 因着孩子不亲近白嬷嬷,所以备好水后是由楚君逸帮着洗的。 外面的衣服脱下,小小的身子上满是伤痕,青紫色的条印、掐痕到处都是,看的楚君逸的眉头都没松开过。 楚君逸幼时的衣服都没有扔掉,白嬷嬷翻出了几件给这孩子穿上,结果还是显得大了。 松果送了一碗粥过来,里面加了肉松和菜叶,都切的碎碎的,由楚君逸一勺一勺的喂给他。 这孩子不是一般的听话,带起来异常省心,但就是不像个孩子,让人看着觉得心疼。 楚君逸自认不是个喜欢孩子的,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对孩子都没什么念想,但唯独对这孩子很有好感,也不知是他与顾诚之相像的眉眼,还是因为楚君逸觉得与他同病相怜。 喂了饭,洗了澡,楚君逸抱着这孩子小小的身子,问他叫什么?几岁了? 孩子说,娘亲叫他死孩子,他的声音又轻又小,若不是他们的注意力都很集中,根本就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楚君逸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知道董氏是个不靠谱的,孩子身上的伤痕就足以表明一切,可这孩子总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怎么就能狠心成这样?! 就连白嬷嬷和松果听着都是异常生气,白嬷嬷已经将这孩子当成了楚君逸的孩子,在她看来过继是早晚的事,一想到自家小主子受的苦楚,心里就更是埋怨董氏。 楚君逸想着这孩子的大名日后要上族谱,就想着取个乳名先叫着。 思索一番,定下了“祺”字。 《说文》里称:祺,吉也。 《汉书·礼乐志》曰:唯春之祺。注:“福也。” 且“祺”字又有幸福吉祥、安泰之意。 用此字为名,再好不过。 白嬷嬷听着拍手叫好,当下便“祺哥儿”的叫了起来。 祺哥儿年幼不知事,但小孩子心思明透,旁人是否喜欢他还是感觉得到,当下对楚君逸便亲近起来。 因着祺哥儿年纪小,由楚君逸抱了一会儿便耷拉着脑袋昏昏欲睡。 楚君逸将他抱回卧室,守着他睡着才看起顾诚之的书信。 里面写着的和那兵士说的差不多,虽然没有明着说要过继,但大体意思楚君逸还是看得懂的,过继一事怎么也要等顾诚之回京再说。 另外,顾二爷亲笔写下的断亲书也随着书信一起到了楚君逸的手里,楚君逸看过之后叹了口气,收好不提。 而且顾诚之还说了为何由旁人送信,原是边关那头的人都对他十分好奇,可顾诚之将他保护得太好,竟是一点消息也探听不到。 故此,平定侯连同几位将领和顾诚之打赌,结果顾诚之被坑了一把,只得同意让旁人送信,又是道歉又是说好话,意图让楚君逸不要生气,他真的不是故意输的…… 楚君逸看得失笑连连,不过是想要见见他,他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提笔回了封信,表示自己大度,不与他一般见识,又道此事暂且记下,来日再行算账。 这些时日积攒下的书信也有不少,拢一拢便包裹起来,等到来人回边关时一起带走。 府中收养个孩子本就不是大事,现在顾诚之不在京中,关注他们府上的人也没有多少,楚君逸也没想过要大张旗鼓的宣扬。 故此,知晓此事之人却是不多。 不过祝宁同楚君逸交好,自是有得到消息,下了帖子请楚君逸过府一叙。 楚君逸收到帖子也没有多想,带着祺哥儿便去了卫西伯府。 祝宁看到楚君逸也是挺高兴的,盯着祺哥儿看了半晌,看得祺哥儿直往楚君逸怀里钻。 末了,祝宁收回目光,撇了撇嘴言道,这孩子和顾诚之长的真像,要不是听楚君逸解释,他也会将这孩子当成顾诚之的亲生子。 楚君逸笑而不语,其实祺哥儿比起顾诚之来,更像顾二老爷。 祝宁看过了孩子,便低头喝起了闷酒。 楚君逸此时也察觉到他的不对,让祺哥儿去一旁玩耍,自己则是问起了祝宁的事来。 祝老太太择媳眼光好,祝大太太和祝二太太相处融洽,兼之两房媳妇都是进门不到三个月便怀有身孕。 现在祝大太太连嫡长子都生了,祝家眼看着就要人丁兴旺,祝宁怎么还如此失落? 祝宁喝酒苦笑,他是应该知足,可是…… 对着楚君逸,祝宁也不再隐瞒,他现在急需有人开导,在憋下去就真的受不了了。 祝大太太容貌举止都很好,体贴孝顺,祝家里里外外一把抓,祝老太太早已将家中大小事务都交由祝大太太打理,而祝大太太也没有让人失望,家中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分毫不乱。 祝二太太性子绵软可亲,不争不抢,又异常敬重亲近祝大太太,堂姐妹当妯娌竟是比亲姐妹还亲。 楚君逸点了点头,和他听说的一样,这话从祝宁口中说出更有可信性。 祝二太太的样子他也见过,看着就是个好性的,祝大太太可谓是娘子军中拔尖的人物,祝二太太不争不抢性子好,对祝家也是好事。 自古兼祧就少有和谐的,她们妯娌关系好,总比闹得鸡飞狗跳要强。 祝宁也明白这个道理,一连灌了五六杯酒下肚,看得楚君逸都忍不住伸手拦他。 这时,祝宁才说出他纠结的事情—— 他的妻子不爱他! 楚君逸有点傻了,什么叫做不爱他?是夫妻感情不好?还是祝大太太偷人了? 祝宁苦笑摇头,徐徐道来。 祝大太太和祝二太太自小一起长大,感情好是应该的,可感情太好就让祝宁郁闷了。 每次这两姐妹见面,都让祝宁觉得他是多余的,她们两姐妹看着彼此的目光缠绵,但她们从没有这样看过祝宁。 私下探听一番,原来祝大太太和祝二太太早就说好了,日后要嫁到一家做妯娌。 这也是祝老太太放弃祝大太太的庶妹,而选择四房嫡女的原因。 此时,楚君逸也是无语了,但女子的手帕之交在男人眼里真算不得大事。 说来也奇怪,大晋朝对于男风非常的排斥,但对于女子的手帕之交却完全不当回事。 有的婆婆还会专门为儿子挑选有此喜好的女子为妻,此类女子多是大度贤惠,不是那等善妒之人。 单说当今圣上的弟弟,荣郡王的王妃便有此喜好,荣郡王府的两侧妃满,另有八名知名知姓的貌美妾室。 京中男子提起荣郡王都是羡慕居多,荣郡王府传得最多的不是妻妾相争,而是荣郡王同王妃争抢妾室。 由此,荣郡王虽不常提及荣郡王妃,但看他的神情就知他对妻子非常满意。 兼祧两房,两房媳妇有手帕之交,对于家族来说这是好事,妯娌关系好,对子嗣对家族都是有利。 大多数的男人都不会在乎这些,偏偏祝宁就是那会在乎的小部分人。 祝宁接着抱怨,无论是祝大太太还是祝二太太对他都是温柔体贴,但是单单没有他想要的情爱之意。 可手帕之交又不算出轨,祝宁就连抱怨都没有理由。 楚君逸听他说完,只问了一句,当初为何要同意兼祧两房? 祝宁的动作顿住,随后便泄了气。 其实他都明白,兼祧两房能这样已经是很好了,但他就是意难平。 楚君逸拍了拍他的肩,陪着他一起喝酒。 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天造九补尚有一缺,计较太多反而过得不如意。 祝宁担负着祝家的未来,享受着祝家给他带来的一切,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六月,祝大太太再次有孕。 七月,祝二太太诞下一子,祝家二房后继有人。 祝老太太强撑着病重的身子参加了孩子的洗三礼,当夜便含笑着离开。 却说祝老太太一生多舛,几经起伏。 英国公府嫡女嫁给卫西伯,门当户对,进门之后便生下两子。 结果好景不长,中年丧夫,亏得有祝大老爷承爵,两个儿子皆是娶妻生子。 结果就在祝家将要兴旺之际,儿子儿媳都因意外逝去。 祝家就只剩下祝宁这一根独苗,千般疼惜万般宠爱,就怕这个孙子也出事,祝家就真的要绝后了。 十几年如一日的殚尽竭虑,将祝宁抚养成人,娶妻生子。 现在大房二房都有子嗣继承香火,祝老太太终于是能安心闭眼,下到九泉之下她也有颜面去见她的丈夫和儿子儿媳,也有颜面去见祝家的列祖列宗。 她这一生,也算是对得起祝家了。 祝宁在灵前哭晕了好几回,即使因娶妻一事同祝老太太闹了些许不愉快,但祝老太太是真真正正的疼爱了他十几年,既当爹又当妈的将他抚养长大。 现在老人逝去,祝宁又开始痛恨自己的不孝,为何就不能服一回软,让祝老太太这两年过得舒心些。 祝二太太还未出月子,祝家事务都是由祝大太太打理,偏偏她又怀有身孕,几天下来人就瘦了一圈。 楚君逸去祝家吊祭,见此情景便将祝宁叫至一旁。 他是祝家的男人,即使在伤心也要立起来,妻子不是有孕就是未出月子,这种时候应当先顾及活人,若是祝大太太一个不留神小产了,祝老太太走都走得不安心。 祝宁此时才反应过来,将家中事务接过,又命下人照顾好两位太太。 请了太医为祝大太太诊脉,操劳过度,需要静养。 祝宁谢过太医,丧事家事一肩挑起,人也瘦了不少。 楚君逸这些日子也留在祝家帮忙,祝老太太一直十分照顾他,帮着祝宁处理事务,看着他一点一点的成长,心里也是感慨万分。 停灵出殡下葬,一样一样的做下来,直到七七做完水陆道场,楚君逸这才回到府中。 祖母的孝期应当是九个月,但祝宁硬是要守满二十七个月的孝,父母叔婶都不在了,加之这些年祝老太太的爱护,祝宁觉得他应该如此。 此等孝举赢的了众多好评,但祝宁都不予理会,只是闭门守孝,自顾自的过着日子。 楚君逸知道他除了是因祝老太太的过世而伤心,还有就是不知该怎样面对两房妻子。 只希望祝宁能够早日想通。 金秋九月,府中树木的叶子都变了颜色,楚君逸也有了闲暇时间来教导祺哥儿,这孩子听话,比他幼时要强,在府中生活了几个月,已经不再排斥丫头婆子的碰触。 只是行为举止上还是带着些许小心翼翼,像似害怕他们将他丢弃一般,轻易不做会让他们生气的事。 楚君逸挺喜欢祺哥儿的,只能说缘分真的很奇怪,楚家那两个小的他也见过,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可是看着祺哥儿就是会觉得喜欢。 私以为,这张小脸占据了很大优势,看着这张脸就会让他想到顾诚之,又因这孩子不是顾诚之的亲生子,楚君逸可以毫无顾虑的喜欢。 小家伙在日渐开朗,楚君逸也想着教他习字,现在是拿不起笔,但只是认些简单易懂的汉字还是可以的。 怎么说楚君逸也有举人功名,教个小豆丁还是绰绰有余。 小家伙上午跟着楚君逸认字,下午则是满地乱跑,不过只要一叫他的名字,就会立刻跑回到楚君逸的身边。 摸着小家伙的脑袋,楚君逸突然有种养宠物的感觉……恩,这一定是错觉。 某日,小家伙认完字后并没有离开书房,而是踮着脚扒着桌子往这边看。 楚君逸笑问他在看什么? 小家伙伸手指着书册,说是有东西。 楚君逸看了一圈也没找到小家伙说的东西是什么。 祺哥儿招手让他过来,蹲在祺哥儿站着的高度上往那边看去。 只见,阳光透过窗子洒满书桌,书册的封皮翻开,光亮照在那页封皮之上,隐隐可见封皮中间有一块四方形的阴影。 楚君逸皱眉起身,拿过那本书放到阳光之下,这次看得更加明显。 这书册是楚三老爷的藏书,那这块阴影又是何物? 将书册翻了个遍,却没找到开口的地方,楚君逸又将其他藏书都拿到日光之下照了照。 结果只有原本在楚三老爷书房的那些书册里有,这些书籍都被楚君逸单独装箱收藏,因着要给祺哥儿启蒙,这才将那些书都翻了出来。 楚君逸想了想,去藏书阁中寻找解决方法,从楚家藏书阁拿回来的书都放到了一节小院中,楚君逸也懒得取名字,干脆就沿用的藏书阁的名字。 楚三老爷留下的藏书很多,其中还有一些关于奇技淫巧的书籍,楚君逸翻翻找找,最终看到了某一页上有记录。 此技名为书藏书,是隐藏信件之用。 楚君逸记住了方法,回去一试,果然页边开口,从中取出信件。 打开一看,楚君逸脸色骤变,身体瞬间僵硬,就连手都开始抖了。 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这封信,楚君逸眼前阵阵发黑。 突然,一只小手拽了拽他的袖子,楚君逸低头就见是祺哥儿,他满脸担心之色,看得楚君逸心中一暖。 抱起他小小的身子,楚君逸突然很感激顾诚之将他送过来,不然他也不会发现这些信。 小家伙的身体很温暖,他学着楚君逸以前的样子一下一下的拍着他,只可惜手不够长,只能拍到胳膊。 楚君逸深吸口气,同小家伙说好,今天的事情不许和别人说,无论是谁都不行。 小家伙点了点头,两只小手一齐捂住了嘴,眨巴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 楚君逸有些想笑,又觉得笑不出来,收起了那封信,目光落到了那些书籍之上。 书中藏有信件的不止一本,也就是说那些信件还有很多。 小家伙当这是游戏,拿起一本书便对着阳光看,随后将藏信的书籍拿去给楚君逸,正常的书籍则是放到了一边。 楚君逸一本一本的拆开,取出书信,这些藏信的书册都是楚三老爷的笔迹,他应该是知道自己不会将这些书送与旁人,所以才会夹杂其中。 这些书信拆取用了两三天的时间,之后楚君逸避开了祺哥儿,一封一封的看去。 看到最后,楚君逸只能苦笑,他还能说什么?! 楚家就是在作死,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作死。 这些信件是楚老太爷同昱亲王的来往信件,里面记录了楚老太爷帮着昱亲王做过的很多事情。 私盐、铁矿、金矿、银矿,碰一点死自己,碰的多了死全家。 楚老太爷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这么多罪名,每一项都能给楚家带来灭顶之灾,全家人死上几次都不够! 楚君逸捂住胸口喘着气,他对昱亲王没什么印象,就是知道他是皇上的叔叔,先帝的弟弟,这些年也没什么作为,只知他寄情于山水,是个很本分的亲王。 本分?楚君逸冷笑,这些信件里可还有十年前所写的信件,那时楚三老爷尚未离世,楚老太爷可还在帮着昱亲王做事。 谋反,参与谋反,都是要诛九族的,这事被捅出去,皇上是不会诛昱亲王的九族,因为皇上自己就在昱亲王的九族之中。 但其他人呢?!现在楚家分家,但他仍然是在九族之内,一旦此事暴露,他也会死! 楚君逸一夜未眠,他不想死,而且这事还会影响到顾诚之,不管他为皇上做了多少事,楚家出事都会影响到他。 不能束手待毙,那就只能另想出路。 楚君逸了解楚三老爷,他一心为国,绝不会与楚老太爷同流合污,那他留下这些信件应该是想为他寻条活路。 不由得,楚君逸想到了关情的那三家店。 次日一早,楚君逸便驱车赶往会安书院。 这些信件不能让旁人知晓,顾诚之不在京中,他也不能往边关送信,万一不小心落入他人之手,那就真的完了。 拜见了聂老先生,楚君逸送了份礼,聂老先生问他何事? 楚君逸说是想要借阅历年邸报。 昱亲王是皇室中人,他的所作所为邸报上一定会有,与其让旁人去查,还不如自己找线索。 聂老先生很诧异,但也没有拒绝,只是让楚君逸小心着来,不要损坏书籍。 楚君逸自是答应,将邸报装箱,带回到府中。 聂家是真正的百年世家,家中收藏邸报可诉百年之久。 楚君逸没要太过久远的,算了算昱亲王的年纪,只求得近九十年的邸报。 带回家中细细翻阅,因着有之前的经验,这次看得快了不少,不过但是如此也看了有几个月的时间。 在此期间,祺哥儿的启蒙也停下了,不过小家伙懂事,知道楚君逸是有要事要办,也没有太过黏他。 一边看着邸报,一边处理家中事务,时间过得飞快。 等到楚君逸将那九十年份的邸报全部看完时,也算是松了口气。 事情没有他想象得那么严重,但也算不得好。 先帝的父亲是景明帝,景明帝膝下有几位皇子,而嫡长子便是先帝,只可惜景明帝偏爱幼子昱亲王,一心想要让昱亲王继承皇位。 昱亲王的生母是贵妃,大晋朝重嫡轻庶,四妃之中很少会满,贵妃更是仅次于皇后的存在。 礼法分明,嫡长子尚在,哪有庶子封为太子的道理。 景明帝再是喜爱贵妃和昱亲王,也没有狠心到要弄死嫡长子的想法。 但不能封心爱的儿子为太子,景明帝又不想立先帝,太子之位便一直空悬。 昱亲王自幼聪慧,景明帝亲自教养,几乎是以太子的身份长大。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景明帝再是疼爱昱亲王,到底还是没有立昱亲王为太子。 某年狩猎,景明帝意外坠马身亡,连遗诏都来不及留下。 皇帝驾崩,未立太子,皇后所出嫡长子继位登基理所应当,不管景明帝的想法如何,昱亲王不是太子,也就没有资格继承皇位。 这个差点当了太子的昱亲王就这样与皇位擦肩而过。 先帝继位,善待太妃和弟弟们,赢得朝中上下一致好评。 亲王爵位再好,和皇位比起来还是差别巨大,贵太妃郁郁而终,昱亲王也开始以闲散亲王的面孔出现在朝中。 而楚老太爷,估计就是在景明帝还活着的时候搭上了昱亲王的船。 只可惜昱亲王没有登顶皇位,楚老太爷的愿望落空。 看这些信件,昱亲王还没有死心,可想争皇位,名不正言不顺,先帝和皇上都有子嗣,轮都轮不到他。 估计是看着自己快要不行了,想要在折腾折腾,皇位已经成了执念,即便是死也想要坐上一坐。 楚君逸开始怀疑起顾诚之的判断,对顾二老爷下手的人会不会不是几位皇子,而是这位昱亲王。 不然就以楚老太爷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让他娶顾诚之,这事很有可能是昱亲王吩咐的。 这些年的邸报看下来,楚君逸对朝中动向也有了一点了解。 先帝就是温水煮青蛙,面子上善待昱亲王,实际上几年的时间便将昱亲王的党羽给清了个干净,偏偏还赢得了一身好名。 楚家的事情先帝未必就不知道,只看楚家远离朝廷中心就该明白皇上的意思。 先帝会防着昱亲王,那皇上呢?自家叔叔惦记着他屁股下面的位置,他会一点也没察觉? 即使皇上都知道,但楚老太爷做的那些事只要被翻出来,楚家就逃不过一个抄家的罪名。 想想真不是一般的头疼,楚君逸揉了揉眉心,这件事就像头顶悬着的一把剑,一不留神就会掉下来砸死一大片。 不过昱亲王想要继位真的不太可能,皇上大概就是因为景明帝重庶轻嫡影响正统才会对晋容那么好,当然,晋容也担得起太子之位。 皇上是明君,朝中上下归心,太子贤明,又无不良劣迹,现在连嫡长子都有了,昱亲王要拿什么收拢人心,谁会放着好日子不过跟着他谋反。 楚君逸突然卡壳,好吧,楚老太爷还想要跟着谋反,所以他才会这样发愁。 再去找陆勤时,楚君逸又是开门见山的说。 陆勤不再隐瞒,楚三老爷就是想为楚家留条后路,可惜的是他到死都没有想出万全之策。 楚老太爷做过的那些事昱亲王都知道,肯定也有把柄在手,不然楚老太爷不会到这种地步还跟着他胡闹。 那些信件是楚三老爷私自拓印的,他也怕此事会祸及子孙。 那些探子都是留着打探消息,主要就是探听昱亲王身边的消息,京中高门的事情也会打探。 而那些武者,则是最后的出路,若是事发,他们会弄具尸体替代楚君逸,起码要将他救出来。 楚三老爷救不了那么多人,费尽心力也只能保下楚君逸一个,那三家店都挂在关情名下。 万一有那一天,楚君逸还可以以关情之子继承这三家店,有店面的收入,总不至于饿死。 楚君逸低头垂目,心中酸涩异常,楚三老爷为他做了这么多事,但他……到底还是辜负了楚三老爷的一片心意。 陆勤知道他难过,但还是安慰道,之前荒废的那几年暂且不看,只看他知道这三家店后的所为,在陆勤眼里已经算是不错了。 楚三老爷就是因为知道楚君逸的性子,所以他才没想过要将这些事情直接告诉他,就是怕皇上还没有发难,楚君逸自己先过不下去了。 楚君逸摇头叹息,语塞异常。 末了还是让陆勤接着探听,一有消息立刻通知他,楚三老爷做了那么多事,就是为了能让他活下去。 楚君逸不想死,那就只能拼上一把。 或许,天无绝人之路,总能让他找到一条。 回府之后,顾诚之的人来报,说是早朝有大臣参边关兵士欺压平民,将领治军不严,理应受罚,不过皇上没有说话,折子也留中不发。 楚君逸连眼皮都没抬,让他们按兵不动,这种折子月月都有,就像御史月月参晋律一样。 现在边关战事又起,皇上会赶在这个时候处罚将领那就是真脑抽了,处罚与否最后还是取决于战事是否胜利,边关能否守住。 若是功败垂成,边关被破,那也不用皇上处罚,除非是投降,否则只有战死一途,不然绝对会影响京中家属。 若是击退匈奴,守住边关,那之前的细枝末节便都成了小事,功大于过,照样有功可赏。 看着楚君逸离去的背影,来报之人不由得怔愣,之前听到这种消息还会皱眉的人怎么突然变得这样沉稳? 楚君逸的变化薛湖一直看在眼里,从会宾酒楼出来时他就感觉到了,那种蜕变说不清道不明,但的的确确是存在的,只是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他的改变如此之大。 看着熟悉的环境,楚君逸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之前他可以放心的享受这一切,唯一要担心的就是顾诚之会不会受伤。 而现在,他需要关注的是楚家的事情会不会被捅出来,若是事情暴露,他该怎么办?! 顾诚之在边关用命去保家卫国,但楚家的事情很可能将他的功劳全部抹去。 楚君逸心疼心酸,却没有别的办法,总归还是他会连累顾诚之…… 但他舍不得和离,两个男人成亲不容易,若是和离了,估计他们俩便再无机会续前缘,他怎么会甘心! 祺哥儿跑过来拽了拽楚君逸的袖子,楚君逸低头看他,神情不自觉的温柔起来,抱起祺哥儿小小的身子,心里的冰冷渐渐褪去。 还有时间,总能想到办法的。 接近年关,京里送了不少年礼,顾诚之也收到了楚君逸送的东西,当然,其中还有书信。 看过书信,顾诚之暗自抱怨写的太少,楚君逸在京中时间挺多,怎么不说多给他写点。 顾诚之找来了回京的下属,问了问楚君逸的情况。 下属如实汇报,顺便还从薛湖等人口中得知楚君逸的变化很大。 顾诚之听得直皱眉,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人变化那么大。 下属又说了薛湖等人的举例,顾诚之心里隐隐不安。 以楚君逸的性子来说,能让他有重大转变的事情,绝非小事。 下属突然欲言又止。 顾诚之让他有话直说。 下属说道,楚老太太因孙媳怀孕生子,甚是高兴,又想起楚君逸现在并无妾室,便指了个丫头送了过去。 顾诚之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楚老太太真是不长记性,偏偏他又不在京中,实在是可恨! 下属连忙又道,送人的时候楚君逸不在府中,但护院也没放人进府,只在外面站着。楚君逸回来时见到就直接让人送了回去,又道他府中只收有身契的下人,若是楚老太太还想要送,记得把身契带上,他府中还有不少人没有成亲,能娶到楚老太太身边的丫头为妻就该偷笑了。 顾诚之的脸色这才好了稍许。 随后匈奴再次来袭,顾诚之抢先出城迎击,百姓纷纷赞叹顾将军英武霸气。 只张四爷抓了那人,问明情况,随后满脸怪异的问道,顾诚之去打匈奴是为了泄愤? 下属垂眸不语。 周围将领也都听到了这话,个个神情怪异。 之前送去孩子的那名兵士回来就同他们说了跟楚君逸见面的经过,因着连续两次提及楚君逸长得漂亮而被顾诚之拖到比武场操练一番。 所以,诸位将领的心里都是有些微妙。 而那兵士乃是平定侯的亲兵,听到此番言语,不由得又想到了被顾诚之收拾的情景,心里顿时泪流满面。 张四爷倒是注意到那兵士的神情,笑着问他可有见解? 兵士连连摇头,他对楚君逸是一点想法也没有,没得这话再次传进顾诚之耳中,又要收拾他一遍。 平定侯笑骂张四爷促狭,平白过来挤兑他的人,后又问了外面形势。 张四爷答曰,顾诚之此时就是头被激怒的猛兽,平定侯还是担心匈奴为好。 一时之间,众人竟是无言以对。 不得不承认,张四爷此言有理。 第84章 话本 边关那头打得激烈,京城这边也没有消停。 现在不是大军刚到边关的时候,这场仗已经打了四年,按文官们的话说,没把匈奴彻底打退,那就是武将无能。 勋贵这边可是不干了,他们家里的孩子不少都去参军打仗,文官这边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他们如何能够乐意,战争都是用人命填出来的,有本事你上呀! 文武之间吵闹不休,皇上端坐高台之上,冷眼看着他的臣子跟跳梁小丑一般咋咋呼呼,却从不出言阻止。 楚君逸让顾诚之的人接着打探消息,但他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了陆勤那边。 别说现在正打着仗,就算战事停息,皇上也不会为这事处罚有功将领。 随着战事愈演愈烈,一些旁人不曾注意,但又异常微妙的流言渐渐传开。 陆勤和钱进都得了楚君逸的吩咐,对这些流言异常关注,一听到风声便告知了楚君逸。 就像当年顾二老爷被厌弃的流言一样,开始的时候没人注意,但等注意到了那谣言已是漫天飞舞,根本就压制不住。 可现在不同,楚君逸早就让人盯着,不管是陆勤手下的探子,还是钱进那头的闹市,都是打探消息的好去处,所以在流言刚起的初期便被人抓了个正着。 流言和谣言这种东西不是你想要禁止就能禁止的,你越不让传,有人就偏偏要传,而且还会传得理直气壮,若非心虚,为何会不让人说?! 楚君逸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去封住别人的口,但他可以做些别的事情。 为此,楚君逸开始频频出门,薛湖只得贴身保护,他不明白这个平时懒得出门的人为何会如此,但顾诚之吩咐的事情他还是会认真的完成。 等到边关将领手握重兵,杀敌无数,恐有异心的流言传开,无论是百姓还是高门都是吃了一惊,都说无风不起浪,这种事情不可能是无中生有吧? 薛湖等人听到也是心中惊骇,这种谣言足以害死人,只要皇上心存疑惑,那定会防备着,顾诚之现在还在边关,这种谣言真是大大的不妙。 不过就在他们担忧之际,却发现楚君逸根本没有反应…… 他们与楚君逸也相处了两年多,自然是知道他跟顾诚之的感情好,可出了这种事,为什么楚君逸却不担心呢?! 就在众人疑惑,京中人心浮动之时,谣言的风向变了,而且变得还……十分诡异。 有句话叫做过犹不及,就像有人说将领要谋反,多数人的态度都是呵呵一笑,没兵没权谋反个蛋。 但若是那将领有权有势,手握重兵,那旁人就要想一想,此人品行如何,是否由此可能。 而那将领若是有权有势,手握重兵,兼之极其嚣张,又有野心,那听到此言之人大概就会脸色一变,心里差不多就会断定此将领有心,就看有没有胆。 不过,若是传说那将领乃是天神下界,挥挥手天崩,跺跺脚地裂,翻个白眼狂风骤起,干咳一声电闪雷鸣……估计听到的人都会说声:说的不错,给你块银子,买糖去吧…… 同理,谣言也从边关将领有异心转变成了异心将领惹怒天地,边关地裂,有一庞然大物钻出地面,张开血盆大口就将边关三道关口一口吞下,随后吐出一把金光宝剑,此宝剑…… 正在家中暗戳戳的写着参人折子的御史们听到下人们的汇报,脸上的表情都变成了“囧”字,然后看看笔下的折子,再看看下头站着的下人,面无表情的将未写完的折子丢进了火盆里。 御史的确是风闻奏事,但也不能侮辱他们的智商,他们也是要脸的人,这种话本里的情节也拿去参人,他们还丢不起这个人。 若是折子递了出去,皇上或是别的大臣来一句:“哦,原来你也听说啦,我觉得这话本写的不错,你怎么看?”那就真要去撞墙了。 大概是幕后之人发现了有人捣乱,于是谣言里的人物便都有了名字,不再是边关将领这样泛指的称呼,而谣言主角有平定侯、卫大爷、卫二爷、顾诚之…… 谣言第一天起,第二天便有了续集。 你说平定侯图谋不轨,续集就是的确如此,他老人家看上了周公的女儿,正在想方设法征得周公同意,只可惜周公看上了平定侯的儿子,也就是想让心怀叵测的卫大爷来做他的女婿。 但周公的女儿对周公的眼光十分看不上,人家小姑娘喜欢的是阴险毒辣卫二爷…… ——此话本为《卫家父子与周公之女的爱恨情仇》据说平定侯夫人十分喜欢这话本,据说卫家女眷经常将此话本推荐给旁人,据说曾有人提及平定侯心怀叵测,当下便有人反驳,心怀叵测的明明就是卫大爷,不然周公怎么会找他来当自己的女婿!此言立刻引起反响,周围一圈人就周公之女会嫁给谁展开了激烈讨论…… 至于提起平定侯的那个人,哦,他不见了。 至于说顾诚之冷心冷面,杀人如麻,续集就为无心自然冷面,他会杀人便是为了给自己找一颗心,其实他一直都不知道,他手中的那把剑,就是他的心。 且看顾三爷如何踏遍万水千山,只为寻找他握在手中的那颗心! ——此话本为《顾三爷寻心记》 若是有人提及顾诚之,多半又是一场讨论。 这场话本热潮的袭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连皇上和太子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晋律拿着那本《顾三爷寻心记》早就笑躺在躺椅上,看着话本里崩坏的顾诚之,真是快把肠子都笑出来了。 “你别笑了。”晋容无奈道。 “好看?”马三爷很好奇。 晋律笑够了,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问道:“没看过?” “听说过,不过没看过书。”马三爷老实回答。 早在谣言刚起之时,他们便发现事情不对,可还没等他们有所动作,就不知是哪位神人编了一堆的话本。 现在御史们也不怎么上折参人,前些天有位御史上折,结果皇上看后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即使之后将话题岔开,但御史当时的表情真是恨不得将折子给吃了。 这些话本治标不治本,但是用来拖延时间倒是挺好用的。 他们都知道这些是有人故意为之,偏偏还找不到源头,不过看起来不像是坏事,就是不知幕后之人是个什么来头。 “可有查到幕后之人?”晋律问下头站着的随从。 “暂时还没有消息。”随从都快把脑袋缩回到腔子里。 晋律“啧啧”了两声,只道了一句:“废物。” “行了,下去吧。”晋容挥手让人退下,随后又问道:“你们怎么看?” 马三爷和项大爷一齐摇头。 晋律耸了耸肩,他派人找了,但是没找到。 只马三爷突然问起顾诚之留下的人,听说那些人都交到了楚君逸手里。 晋律嗤笑一声,语带不屑,顾诚之的人他们心里都有数,目前也就是探听探听消息,而且那些消息还是晋律透露给他们的,就算人交到楚君逸手里又能怎样,不还是没见他用过。 马三爷不再言语。 而作为幕后之人的楚君逸,此时也是笑躺在桌子上,那些话本情节他是一边笑一边编出来的。 所以说,不要小看歪楼的威力,没见京城的话本风都被带动起来了吗?! 楚君逸将最新编好的一套话本递给了陆勤,让他交给说书的,这种天马行空的神话故事完全不需要逻辑,随口编编就是一个话本。 陆勤神色复杂,他在楚三老爷手下做事,却从没遇到过这种……不着调?算不上;不靠谱?也不是。 反正他就没见过有人拿话本做文章的,偏偏楚君逸还玩得尽兴…… 看着陆勤纠结的表情,楚君逸只是笑了笑,其实他也是用这事减压。 楚老太爷作死,连累得他头发都要愁掉了,现在有人来算计顾诚之他们,楚君逸自然不想让他们好过。 想想那些散布开的谣言都变成了话本的开篇,估计幕后黑手们应该郁闷到吐血了。 不过这些话本也流传不了多久,再闹下去就会有人插手,但经过这场话本风,再有人想用谣言生事就该好好想一想,毕竟话本听多了也是会疲倦的。 官府的动作还是挺快,不多久便开始严打话本风,话本在京城也慢慢消失,但其影响还是挺深远。 话本消失,谣言也随之不见,楚君逸又恢复到死宅的状态。 薛湖等人隐隐有预感,但又不能确定,不过都是猜测这些事跟楚君逸有关,态度不免有些变化。 倒是祺哥儿,他总会跑来问楚君逸,问他三叔有没有找到心? 这时,楚君逸就会无比头疼的解释,那些都是骗人的,顾诚之有心…… 然后小家伙又会问,为什么楚叔叔会知道? 楚君逸无语问天,因为这些都是他编出来的,他不想让顾诚之和情情爱爱挂上边,所以就干脆弄了个无心剑士…… 通常在这种时候,小家伙就会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至于具体懂没懂就不好说了。 而白嬷嬷一听到这些话就会直皱眉,私底下和楚君逸抱怨,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家伙弄了一堆的话本,好好的孩子都要教坏了。 缺德的楚君逸:“……” 被话本带坏的不止是祺哥儿,在许许多多的人家里,但凡被孩子问来问去,直到头都大了的长辈们脸色都不是很好,随后便严禁家中在传话本。 以至于之后再有人传谣言,很多人都是听一耳朵便让人闭嘴,不许再传。 就连风闻奏事的御史听到也只是撩了撩眼皮,等到风声过得差不多了才轻描淡写的参了一本。 楚君逸摸了摸鼻子,默默的别开了脸,其实他什么也不知道。 一场谣言风波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开始得莫名其妙,结束得也莫名其妙,有人笑得打跌,有人捶胸顿足。 楚君逸依然带着祺哥儿悠悠然的过着日子,想来昱亲王此时也不会冒头,楚家那头就算是脑袋被门夹了也不会把事情捅出去,与其担惊受怕的生活,还不如过得开心点。 算算时间,顾诚之那边也该打完了,要是快的话,大概明年就能回来,很多事情他自己没办法着手,只能同顾诚之商量着来。 但事实没有楚君逸想象得那么顺利,听了陆勤的汇报,楚君逸气得肺都要炸了。 昱亲王这个缺心眼的,都这时候了还想要闹腾,得不到皇位就想让大晋灭亡吗?! 撺掇罗刹,私通匈奴,若是边关被破,京城沦陷,于他有什么好处?! 再加上南方那头的人手,还有边关插进去的奸细,这是不毁了大晋不罢休呀! 楚君逸强压下怒火,但仍然是愤怒得难以复加。 怪不得边关那头会出现罗刹人,这场仗本就打得莫名其妙,前些年顾诚之从边关回来,匈奴在那时就已经受到重创,没个十年是养不回损失掉的人手。 偏偏这次又是大队袭来,即使有罗刹人帮忙,但主力仍然是匈奴,也不知昱亲王给了他们什么好处,竟能让他们冒着被灭族的危险攻打边关?! 南方那头是马三老爷守着,边关那边是平定侯,顾诚之在平定侯伤愈之后便只做副将的工作。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陆勤能得到的便只有这么一点消息,可具体动手的人是谁还不清楚,该怎么提醒他们呢?! 楚君逸揉了揉眉心,他现在是真的很希望昱亲王突然挂掉,这样他也就不用烦了。 可惜天不从人愿,昱亲王还活蹦乱跳的咋呼,一点要死的迹象都没有。 让陆勤吩咐下去,第一是注意安全,绝对不要被人发现,第二则是想办法找到证据,最好是白纸黑字的证据,他总不能空口白话的就去状告昱亲王意图不轨。 陆勤领命退下,楚君逸也回府等消息。 小家伙一天一个样,之前受过的苦难应该是都忘记了,天天在府中撒欢似的玩闹,见到楚君逸就会甜甜的喊叔叔。 其实楚君逸也挺想过继祺哥儿的,到时候就可以喊他爹爹,恩,想想还真是不错。 小孩子乖巧起来甚是暖心,楚君逸也喜欢陪着他玩,外面的那堆烂事烦得要死,亏得家里还有个小朋友能让他开心一下。 陆勤手下的探子接触不到最私密的部分,想要证据就只能另辟蹊径。 找了一个轻功最好的武者,夜里偷偷摸摸的潜进书房探查一番,一连窥探了一个多月,终于是摸清了一点踪迹。 拿到了拓印下来的一本账和几封书信,楚君逸开始盘算着该怎么做。 直接捅出去肯定不行,狗急跳墙,万一把昱亲王给惹急了,谁知他会不会将楚家咬出来? 其实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找晋律,但这样……楚君逸之前做的事情便瞒不住了。 而且这些东西的来历他也没办法解释,昱亲王怎么说也是皇族,窥探皇族的罪名…… 楚君逸犹豫一番,最后还是决定相信顾诚之,因为他说过,若是有无法解决的事情可以去找晋律,顾诚之信任晋律,那他也就赌上一把。 晋律在接到帖子时很是诧异,这帖子是顾诚之的,但此时顾诚之尚在边关,能用这帖子的人可想而知。 顾诚之在出征前曾找过他,希望他在京中能帮忙照看楚君逸,晋律将顾诚之当兄弟,兄弟的委托他自是不会推辞,但楚君逸这些年从没找过他,他也乐得轻松。 现在楚君逸递了帖子,晋律看在顾诚之的面子上也会过去看看,就是不知楚君逸找他所为何事。 楚君逸约晋律见面的地方不是简亲王府也不是他的府中,而是京中的一家别馆,地点是顾诚之告诉他的,隐秘且不易被发现。 晋律见到他便开门见山的问:“找我何事?” 楚君逸也没废话,直接将那本账和几封书信递给了晋律。 晋律开始的时候也没在意,但瞥到了书信上的内容,脸色骤变,用极快的速度看完这些,又翻了翻那本账,随后便目光锐利的看向楚君逸。 楚君逸的神情未变,只是言道:“我不想顾诚之死。”仅此而已。 晋律的脸色缓和了稍许,头一次正视这个人。 其实晋律才是最先察觉到顾诚之和楚君逸之间不对劲的人,因为他的目光关注的都是男人,自然比旁人更能察觉到其中不同。 但那时他没想过顾诚之会不和离不纳妾,甚至连亲生孩子都不要了,玩男人在他眼里跟喝水一样平常,所以他从没将楚君逸当回事。 但现在,看着手中的账本和书信,晋律觉得他有必要对楚君逸进行重新估量。 或许,这个人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没用。 晋律又问他之前那些话本的事。 楚君逸只笑不语。 晋律撇了撇嘴,原来还真是他干的,敢情自己是看走眼了。 东西被晋律拿走了,他又告诉楚君逸,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就当做不知道,别的事情他会去做,顾诚之是他的兄弟,他不会看着兄弟去送死。 楚君逸点头表示明白,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他能够插手的,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比较好。 匈奴那头没完没了,顾诚之打的也觉得烦了,这段日子匈奴跟不要命似的,就像恨不得都死光才好,也不知他们又抽的哪门子风。 顾诚之和张四爷一同出城迎击,但在偏离关口的位置发现了不对,匈奴的人数不对。 放眼望去都是人,顾诚之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们被算计了,匈奴和罗刹的人应该都在这里,但他们带出来的兵士却不到敌方的一半。 势均力敌还能拼一拼,现在敌我力量悬殊,硬碰硬的都是傻子。 顾诚之不是傻子,也不想拿手下兵士的命来赌,当即下令撤退。 退到一半时却发现后路被堵,顾诚之目光一沉,敌军在前,无路可退。 就在此时,一支暗箭急射过来,箭头还泛着蓝光,目标正是顾诚之的胸口。 顾诚之躲闪不及,当下一个后仰,那支暗箭划破了顾诚之的衣襟,却不知撞到了什么,发出了“叮”的一声脆响便弹飞出去。 这支暗箭不是从远处射来,而是从距离顾诚之不出一丈远的地方射出,不然顾诚之也不会躲得如此狼狈。 张四爷眼中闪过一丝愤怒,转身便踢飞了一名低级将领,一把小巧且低调的弩也从他的袖子里掉了出来。 周围的兵士都蒙了,等到他们从顾诚之被偷袭一事上回过味儿来,再看那名低级将领和地上的弩箭,顿时一片哗然。 顾诚之脸色铁青,心中的怒火几乎要从眼中喷出,伸手摸了摸被划破的领口,脖子上空空如也。 可还没等他们有所动作,匈奴军队已经逼近。 张四爷卸了那名低级将领的四肢,顺便又将他的下颌骨也一起卸了下来,用麻绳捆绑好,丢给身后的兵士,让他们将人带上,等到回城在好好的审问一番。 顾诚之用目光扫视了一下四周,带着部队沿着另一条路走,时间来不及了,再耽误下去就走不了了。 顾诚之的部队人少,比匈奴那头走得快一些,到了一个岔路,他没有选择任何一条,而是走过岔道来到一个隐蔽的拐角,用内力推开了靠着山体的一块巨石。 巨石后面有一条小道,顾诚之也没废话,直接让人都进去。 而顾诚之留在最后,终于还是在匈奴看到他们之前将巨石移回原位。 等到出了这条小道,众人已经站在了半山腰,顾诚之将人带到某处峡谷,站在峡谷旁的山壁顶端往下面看去。 峡谷笔直,但在前方有个转弯,而过了那道转弯,前面的路却是封死的。 张四爷问他,“你想要做什么?” 顾诚之只说了四个字,“全歼匈奴。” “你疯了?!”张四爷失声惊呼。 “我没疯。”顾诚之面无表情,眼中满是幽暗深沉,“正面对敌会折损兵力,那我们就来点阴的,这是在打仗,不是在切磋。” 张四爷知道他说得不错,但顾诚之看上去有点不对劲,问了一下也不见他回答。 而顾诚之只是面无表情的伸手摸了摸被划破的衣襟。 “运气不错,那暗箭的箭头应该涂了毒,竟然只是划破衣服,万幸了。”张四爷是真的觉得庆幸。 顾诚之瞥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的确是运气,不过是有人借给他的运气。 “想回京了?”张四爷见他沉默便问道。 “恩。”顾诚之早就想回京了,偏偏匈奴没完没了。 张四爷的嘴角抽了抽,顾诚之想要回京就肯定是想去见楚君逸,不过说起楚君逸,“顾三爷,你的心找到了吗?” 顾诚之的眼皮跳了跳,脸色更是僵硬。 张四爷一想到那些话本就笑得不行,尤其是晋律写信说那些话本都是楚君逸弄出来的。 看到那封信时,顾诚之的脸色真是没法看了。 京里流传话本,边关也收到了消息,平定侯夫人更是让人带了许多话本来边关。 平定侯在看到那本《卫家父子与周公之女的爱恨情仇》时,脸上五颜六色甚是精彩,不过看神情像是要吃书多过要看书。 而顾诚之看到那本《顾三爷寻心记》时,脸色铁青得直接将话本变成了纸片。 结果几个月后,晋律来信说边关有奸细,让他们小心,张四爷和顾诚之的怒火刚起,就被后面的一封信和随信而来的《顾三爷寻心记》给扑了个干净。 晋律说了楚君逸找他的事情,剩下就是对顾诚之的调侃,挑媳妇真是好眼光,这种主意都想得出来。 顾诚之暗暗咬牙,编排他很有意思吗?! 等他回京后,一定要好好收拾楚君逸! 张四爷见他面色古怪,安慰了他几句便问他匈奴这头要怎么对付? 顾诚之冷冷一笑,同张四爷说了他的想法,随后又去找人准备。 张四爷看着他的背影,暗自咂舌,顾诚之这是气疯了吧?! 边关这头的山上别的不多,就是石头多,大石头小石头,只要想找便到处都是。 兵士们负责收集石头,顾诚之和张四爷则是跑去骚扰匈奴。 来回来去走了几趟,匈奴那头死了上百人却连杀人两人组的毛都没有碰到。 顾诚之的部队所在的山顶是处绝壁,常人难以攀登,加之崖壁险峭,轻易不会被发现。 匈奴找不到大部队,就连单独行动的那俩人都抓不到,自然愤怒不已。 就在匈奴快被顾诚之等人气得理智全无时,终于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顾诚之和张四爷将人引向峡谷,后又从转弯处飞身而起,足尖轻点崖壁,很快便攀到崖顶。 匈奴军队本以为可以抓个正着,结果转过那个弯却发现前面是死路,立刻明白中计了。 可惜为时已晚,前面的部队要往后退,后面的部队在往前进,两拨人撞到了一起,顿时人仰马翻混乱一片。 等到匈奴大部队都进了峡谷,前头部队也发现了不对劲,顾诚之和张四爷从前头跑到了峡谷入口的地方。 两人齐齐发力,将之前收集到的巨石都推了下来。 石头从天而降,进到峡谷里的人都往里面跑,还未进峡谷的人则是四处逃窜。 十几块一丈见方的巨石将峡谷入口封死,匈奴大军全都傻眼了。 顾诚之和张四爷趁此时机都是飞身落到峡谷之外,以极快的速度杀死那些未进入峡谷中的匈奴。 等到谷外匈奴死绝,又原路回到崖壁之上。 早在峡谷入口封死之际,顾诚之所带的兵士便开始往下面扔石头。 此处崖壁之高不下于十丈,匈奴骑术精湛,但对攀爬却没什么经验,而且匈奴人很少有人学习内家功夫,即便是轻功也攀不上如此高耸崖壁。 应该说,能在崖壁之上如履平地的便只有顾诚之和张四爷。 石头砸到胳膊和腿,那就是骨折,或者干脆断裂。 若是砸到了脑袋,那就直接躺尸,就算是砸到前胸后背,也能让人吐血重伤。 边关兵士对匈奴的仇恨绝非一般人可比,看着他们死伤惨重也绝不会升起一丝同情。 国恨家仇,曾经亲如兄弟的战友死在眼前,都是因为这些匈奴人和罗刹人。 不用担心送命,只要花点力气就可以为兄弟们报仇,兵士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般。 顾诚之和张四爷站在崖壁之上,别看他们用的时间不多,但也不轻松,稍有差错便会前功尽弃。 顾诚之活动了一下四肢,又动了动脖子,取过一颗小石子,手腕一翻,那颗石子便化作一道暗光,一名正在努力攀爬的匈奴动作僵住,直挺挺的栽了下来。 张四爷挑了挑眉,也捏了一颗石子,甩手而出,又有一名匈奴栽倒。 等到匈奴全灭,张四爷已经累得不想再动,兵士们也是累得不行。 顾诚之站在崖边,看着满满一峡谷的匈奴尸体,神情漠然。 “终于结束了……”张四爷感慨道。 周围兵士也是感慨的点了点头。 “休息一晚,明日回城。”顾诚之突然说道。 张四爷一听这话,直接就躺到了地上,打算抓紧时间睡觉。 崖壁之上横七竖八的睡着一群人,顾诚之的神情终于回暖。 这场仗打完了,他也可以回京了。 离京几年,此时此刻却异常想念,京城里有他的爱人,他一直在等他回去。 不知楚君逸现在可好?等他回去,等他回去就可以……好好的收拾他! 心里想着,顾诚之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那笑容温暖柔和,异常耀眼。 次日清晨,张四爷醒时就见顾诚之站在前方,太阳缓缓升起,晨曦渐渐洒满大地。 “你醒的真早。”张四爷打着哈欠,走到了顾诚之身边。 顾诚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太阳一点一点的爬出地平线,身后的兵士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醒来。 “走吧。”顾诚之见兵士都爬了起来,便往来时的路上走去。 穿过那条小道,推开巨石,等到所有人都出来,又将那块巨石推了回去。 “哎哎哎!回城的路在这边!”张四爷见顾诚之往他们来时的路走,当即便叫住他。 “我知道。”顾诚之说道。 “那你往那边走做什么?”张四爷疑惑道。 “有事。”顾诚之瞥了他一眼。 “什么事比回城重要?!”张四爷磨牙。 顾诚之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来时的方向,抬手摸了摸空空的脖颈。 第85章 久别重逢 边关大胜的消息传回京中,勋贵武将们个个趾高气昂,就像打胜仗的人是他们一样。 文官那头也挺高兴,不过看到武将们的样子就开始泼冷水,随后又说起边关那头。 打了五年才大胜归来,还真是有本事,不要怀疑,这就是讽刺。 其实边关那边之所以会打这么久,就是因为匈奴总是打游击,没有固定营地,打一枪换一地方,还会时不时的去骚扰关口,真是比苍蝇还要烦人。 边关将领倒是想要歼灭匈奴,可是再往前走就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匈奴在草原上占着优势,更何况步兵本就比不上骑兵。 若不是匈奴那头一时脑抽,竟将部队全都集结起来,用以围攻顾诚之的军队,最后还被他们堵到了峡谷中,那还不一定要打到什么时候呢。 倒是全歼匈奴的消息让文官们皱起了眉,打仗难免会死人,但你赢就赢了,全歼不是要灭族吗?! 正常打仗都能弄些战俘,这回倒好,全都宰了,太过凶残,有损阴德,我大晋朝泱泱大国的气度都给丢尽了! 武将那头一听就炸开了锅,你特么是匈奴那头的吧?! 匈奴都恨不得破了边关,直接杀进京城,这种藐视我大晋朝的敌人杀尽不足为惜! 文武之间又开始吵得脸红脖子粗,文官说武将凶残,武将说文官迂腐,双方争执不下。 皇上看了一圈也觉得没意思,本来大胜是好事,结果被这堆人一吵就变了味道,淡淡的两句话做了总结,之后便退朝了。 文武百官一看皇上的脸色,心里都是咯噔一声,坏了坏了,皇上不高兴了。 回到乾清宫后,皇上越想越不是滋味,匈奴来犯,想要入侵国土,在皇上看来就是死不足惜。 偏偏文官还想着仁心仁德,也不想想这个“仁”应该用在谁的身上,真是不知所谓。 思索一番,还是决定去找晋容聊聊,恩,满宫里就这个儿子最得他的心。 早朝风波楚君逸也有耳闻,不过他关心的却是边关大胜,那顾诚之就该回京了。 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心脏嘣嘣直跳,他和顾诚之相识相知不过两年,决定相守一生也不过几个月,可随之而来的便是几年的分离。 整整四十七个月,一千多个夜晚,孤枕独卧的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现在顾诚之就要回来了,大军回京估计是在五月。 匈奴不想被灭族就该在边外老实窝着,至少二十年,不用担心匈奴来犯。 楚君逸掰着手指算时间,只恨时间过得慢。 外面传来脚步声,楚君逸抬头看去,只见祺哥儿迈着小短腿,蹬蹬蹬的跑了进来。 两年的时间,祺哥儿长高了,也壮实了,原本的先天不足也给调养好了。 过了四周岁的祺哥儿跟个小大人似的,听话懂事,一点都不需要让人操心。 小家伙依偎到楚君逸身边,软软的叫了一声:“楚叔叔。” 这声音又甜又黏,跟浸了蜂蜜似的,楚君逸瞬间被他叫软了心肠,柔声问道:“怎么了?” 小家伙笑得甜甜的,满脸讨好的问道:“三叔快回来了吧?” “是呀,快回来了。”楚君逸轻笑道:“想他了?” 小家伙连连点头,半点犹豫都没有。 “小鬼,你还能记得他?”楚君逸用手指戳了戳祺哥儿的脑门。 小家伙歪着脑袋想了想,轻轻的摇了摇头,他对顾诚之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但这不妨碍他从别人口中得知顾诚之的事情。 以前的事,或许应该说是来到这个家之前所发生过的事情,他都没什么印象。 只是有时会突然像是想到什么,明明记不起来,却会有种很难过很难过的感觉。 他问过白嬷嬷,但白嬷嬷听了他的话,脸色总是会很难看,然后就会安慰他,再说些别的事情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祺哥儿知道这是白嬷嬷不想让他知道那些事,每次他都会顺着白嬷嬷的话,而白嬷嬷紧蹙的眉头也会渐渐松开,所以祺哥儿问过几次之后便不再问了。 虽然白嬷嬷不喜欢说他以前的事情,但祺哥儿还是知道他是被顾诚之的人送到这个家里的。 他喜欢这个家,家里的人也喜欢他,所以祺哥儿也很喜欢那个将他送到这里来的三叔。 小孩子都会崇拜英雄,自从楚君逸给祺哥儿讲过一回睡前故事之后,小家伙每晚都会缠着楚君逸,不讲故事就不睡觉。 其中祺哥儿最喜欢的就是关于顾诚之的,但楚君逸编话本还行,让他正经八百的讲故事……有点难度。 所以小家伙从白嬷嬷和松果等人口中得知的是顾诚之严肃正经的一面,而从楚君逸这里得知的就是半神话性质的顾诚之。 对此,楚君逸压力山大,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愿顾诚之回来之后,祺哥儿不会说出奇怪的话…… 小家伙扭捏了半天,憋得小脸红彤彤的。 “想问什么?”楚君逸好笑的戳了戳他嫩嫩的脸颊,手感真不是一般的好,肉嘟嘟的。 小家伙鼓了鼓腮帮子,小声问道:“楚叔叔,三叔会不会喜欢我?” “就想问这个?”楚君逸笑着捏了捏他的脸。 “别闹!”小家伙将楚君逸的手扒拉下来,一脸严肃状。 一个小正太红着脸一脸严肃的说着“别闹!”,简直可爱极了,楚君逸把人搂进怀里,好一顿的揉呀,等到快把小家伙惹急了才道:“祺哥儿这么可爱这么乖,你三叔怎么会不喜欢你!” “真的?!”小家伙的眼睛瞬间亮了。 “真的。”楚君逸先是板着脸点了点头,随后又笑着说道:“你三叔要是不喜欢你,那你也不喜欢他。” “才不要!”小家伙嘟着嘴。 楚君逸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的确是个好孩子。 顾诚之想要将祺哥儿过继到名下,他们心里都有数,但这些年却没有和祺哥儿通过气。 过继的手续要等到顾诚之回来才会办理,那祺哥儿能接受三叔变父亲吗? 楚君逸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问孩子,“祺哥儿,你……想要父亲吗?” 祺哥儿愣了一下,有些茫然的看着楚君逸,随后耷拉下脑袋,小声问道:“楚叔叔……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楚君逸没想到他会往这方面想,连忙抱住他,“不是不是!你不要多想!” “我知道别人都有父亲,但是我没有……”祺哥儿的声音里带着委屈,“我会乖,会听话,你别不要我……” 这话跟小刀子刮心口似的,楚君逸心疼得不行,连哄带骗的总算将人安慰好,末了还是被祺哥儿的眼泪淹了一遭。 白嬷嬷和松果看到了祺哥儿红红的眼眶,都用谴责的目光看向楚君逸,看得楚君逸都想跟着哭了。 晚上祺哥儿抱着枕头钻进了楚君逸的房间,一脸“你不陪我睡我就哭给你看”的表情。 楚君逸招了招手,帮着祺哥儿脱了衣服又将他抱上了床。 祺哥儿团着身子躺在楚君逸身边,小手攥着楚君逸的袖子,不说话也不睡觉。 楚君逸觉得这样也不是个事,反正顾诚之已经定了要过继祺哥儿,那就没必要瞒着。 同祺哥儿说了过继的事情,小家伙只是问过继之后是不是还可以在这里生活? 楚君逸告诉他,过继之后他们两个就是他的父亲,既然是父子,那就应该在一起生活。 得了这个答案,小家伙笑眯了眼,打了个哈欠便睡着了。 楚君逸看着小家伙熟睡的小脸,顿时哭笑不得,好吧,小孩子单纯,和他要想的事情不同,代沟呀代沟。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五月初,顾诚之率领大军抵达京城。 顾诚之回京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进宫面圣,楚君逸在府中翘首企盼,祺哥儿已经问了好多次,但回答都是顾诚之尚未出宫。 等到顾诚之回府的消息传进了门,楚君逸失手打翻了茶杯,但他连看都没有看上一眼,起身便要往外走。 刚走几步,楚君逸的脚步顿住,一个高大的身影渐渐走近,熟悉又陌生。 顾诚之一出宫门便打马往回赶,轻功的确更快,可在白天却不适用。 进了家门也没有理会旁人,快步进了前院,顾诚之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前面的那个人,他的爱人。 时光好像没有在楚君逸的脸上留下痕迹,倒是个头窜起来一些,看起来修长挺拔。 气度更好,气质更佳,气场更强,原本就漂亮的五官得了加成,美貌度直接翻了一番。 顾诚之来到楚君逸面前,四目相接,眼中自有情意流转。 祺哥儿站在楚君逸身边,仰起了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过还是乖巧的没有说话。 顾诚之伸手抚上了楚君逸的脸,感到手掌之下的温度,刚才好似停止的心脏再次跳动了起来。 楚君逸抬手覆上了顾诚之的手背,轻轻的阖上双眸。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离家几年,他们最想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顾诚之反手握住楚君逸的手,低头看向那个小豆丁。 祺哥儿紧张极了,抬头挺胸的生怕顾诚之不喜欢他,见他们看过来,当即大声叫了一句:“三叔!” 顾诚之挑了挑眉,小家伙比之前强多了,敢跟他说话了,盯着祺哥儿看了一会儿,将小家伙的小脸都给看红了,这才伸手在他的头上揉了一把,“不错。” 祺哥儿得了夸奖,眼睛亮亮的,伸手攥着楚君逸的衣摆,竟是有些不好意思。 “带他下去。”顾诚之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松果。 楚君逸则是拍了拍祺哥儿的头,“你三叔累了,明天再来找他玩,好吗?” 小家伙听话的点了点头,牵着松果的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顾诚之也没废话,拽着楚君逸就回了正房。 一进屋便将人抱住,火热缠绵的一吻直接让楚君逸软了身子。 “做好准备了吗?”顾诚之抱着楚君逸,唇舌纠缠,分开的间隙轻轻吐出了一句话。 “什么?”楚君逸被吻到缺氧,迷迷糊糊的答了一句。 “我问你做好准备了吗?”顾诚之勾唇轻笑,只两个字就让楚君逸脸色爆红。 “圆房。” 第86章 圆房 这个问题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楚君逸不自觉的别开了目光,将顾诚之推开一点,“已经备了水,你去洗洗吧。乐—文” “害羞了?”顾诚之轻笑道:“而且我看上去有那么糟糕吗?” 顾诚之回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宫面圣,自然不能蓬头垢面的进宫。 头发理了,衣服换了,就连胡子也给刮了,看上去人模狗样,一点也没有急行军时的野人德行。 “去去去!赶紧去洗洗,顺便换套衣服!”楚君逸挣开他的手臂,将人往净房里推。 顾诚之也没有反抗,只是在踏进净房时,反手将楚君逸也给拽了进来,“你帮我洗。” “你是手残了还是腿断了?!”楚君逸炸毛道。 “你刚才说的。”顾诚之目光温柔,唇角含笑,一字一顿道:“你说我累了。” 楚君逸:“……” “我好累,累得动不了。”顾诚之站得笔直,睁眼说瞎话,“所以你就行行好,帮我洗吧。” 楚君逸觉得自己应该转身离开,可双腿不受控制的走到了浴桶旁边,木着脸道:“脱衣服。” 顾诚之应了一声,双手飞快动作,瞬间就把衣服都脱了下来,顺手丢到了一边。 楚君逸本还想扭开脸,结果没等到他有所动作,顾诚之已经一丝不挂的站到他面前。 楚君逸:“……” “然后要做什么?”顾诚之双眸紧紧的盯着楚君逸,看似想要将他也扒光,顺便来个鸳鸯浴一般。 “进去……”楚君逸被他看得喉咙发干,深吸口气,拍了拍身旁的浴桶,转身去拿东西。 顾诚之很听话的进了浴桶,不过在跨进去的一瞬间,伸手揽住了楚君逸的腰,两个人一起落到了水中。 不过差别就在于,一个人有准备,而另一个人没有准备,所以楚君逸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弄得慌了神,随后又被水给呛了一下,出了水面就开始不停的咳嗽。 “没事吧?”顾诚之有些心虚的拍了拍他的背。 楚君逸咳了一阵,边咳边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顾诚之,让他洗个澡怎么就这么费劲! 夏日炎热,楚君逸的衣裳穿的不多,而且衣料轻薄,现在被水浸湿便都贴到了他的身上,线条曲线异常优美,顾诚之看得口干舌燥。 本来顾诚之没想在净房里做什么,拖楚君逸下水也是临时起意,不过现在他有种冲动,估计再不克制一点……忍耐忍耐! “要不然……你先出去?”顾诚之想要别开目光,却发现有点困难,他的眼睛几乎是黏在了楚君逸的身上,口中喃喃念道:“我自己洗……” “那你还拖我进来!”楚君逸双眉倒立,恨恨的横了顾诚之一眼。 这种神情太过鲜明,将楚君逸的相貌又提升了几分,顾诚之的脑子瞬间空白一片,身体先于大脑有了动作,长臂一揽就将楚君逸紧紧的锁在怀中,扣着他的后脑堵住了他的唇,下一秒便是疯狂的掠夺。 楚君逸在靠近顾诚之后,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竟然就这样起了反应,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直接就被顾诚之吻得晕头转向。 等到顾诚之放开了迷迷糊糊的楚君逸,他身上的衣服都已被扯开,顾诚之舔了舔唇,还是决定先忍一忍。 第一次都会很辛苦,他舍不得在这里要了楚君逸。 灼热的吻,温热的水,还有他最爱的人,这些都让楚君逸意乱情迷、难以自控。 被顾诚之放开的瞬间,楚君逸只觉失落难耐,别开了脸不去看他。 “你先出去……”顾诚之哑着嗓子,目光却一丝一毫都没有从他身上移开,“等我出去在收拾你。” 楚君逸的脸更红了,手忙脚乱的爬出浴桶,中间还踩空了两次,看得顾诚之更是眼热。 逃出了净房,楚君逸站在卧室中,脸上的红晕并未消减半分,但理智已经慢慢回笼。 看着披挂在身上的衣服,楚君逸真是恨不得毁尸灭迹了才好。 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楚君逸又为顾诚之找出一套,进到净房里就放到一旁,随后连忙退了出去。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早已过了正午,算算顾诚之出宫的时间,肯定还没有吃饭。 吩咐下人准备饭菜,等到顾诚之从净房出来,饭菜已经摆上了桌。 顾诚之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又看了看坐在桌旁的楚君逸,笑着坐了下来,端起饭碗就开始吃。 “慢点吃。”楚君逸帮着布菜,皱眉说道:“没人跟你抢,你慢点吃。” 顾诚之没有说话,速度却是慢了下来,可盘子里的菜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一顿饭吃完,顾诚之放下了碗筷,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让人将桌子收拾干净,又开窗放了味道,楚君逸略带埋怨道:“吃那么快,胃还要不要了?!” “没办法,我急呀。”顾诚之喝了口茶,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楚君逸看。 “你急什么?!后面有狗撵你?!”楚君逸没好气道。 “急着赶紧将开胃小菜吃完,然后就可以下嘴吃大餐。”顾诚之将茶杯放下,伸手去拉楚君逸的手。 楚君逸呆了一瞬,随后炸毛道:“现在是白天!”这是白日宣淫好嘛?! “我知道是白天,这样更好,不用点蜡也能看清你。”顾诚之浑不在意。 楚君逸瞪大了眼睛,可顾诚之却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抬脚就往卧室走去。 “窗户!窗户!”楚君逸下意识的喊道,可这话刚一出口就让他恨不得掐死自己。 “放心,不会让人看到的。”顾诚之将人放到床上,抬手便是一道掌风,窗户应声关闭。 顾诚之虚压在楚君逸身上,一只手臂撑着床,另一只手则是抚上了楚君逸的脸,柔声问道:“你不愿意?” “不是……”这声音小得几不可闻,楚君逸双手攥着身下的床单,目光游离就是不看顾诚之。 “你说什么?”顾诚之低声问道:“我没听清,你刚才说什么?” 楚君逸死咬着牙不再开口。 “原来你不愿意同我圆房……”顾诚之微合双眸,脸上的神情慢慢退却。 “不是!”楚君逸受不了他的语气,他就不信顾诚之不懂他的心,就是想要借机欺负他,这人怎么就这么可恨呢! “不是什么?”顾诚之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他就是要让楚君逸亲口说出来。 “我说我愿意跟你圆房!”楚君逸气急败坏道:“你满意……唔!” 剩下的话被顾诚之火热的一吻给堵没了声音,而这话都说出了口,楚君逸也不再纠结,反正早晚都要来这么一遭,别扭个什么劲儿呀。 抬手环住了顾诚之的脖子,楚君逸努力的回应着这个吻,顾诚之得到了回应,吻得更加起劲儿,凶狠得恨不得将人整个儿吞下。 衣服一件一件的丢到地上,两个人开始赤诚以待,亲吻已经抵挡不住两人的热情,他们还需要亲密,更亲密的接触。 顾诚之看着身下之人,轻笑一声,俯下身去。 结束时,顾诚之还觉得意犹未尽,这滋味才叫做食髓知味、难以自拔。 楚君逸紧闭双眸喘着气,只觉得自己又死了一次。 “还好吗?”顾诚之将楚君逸额头上的汗水抹去,关切问道。 楚君逸抿了抿唇,却不太想说话。 顾诚之低头轻轻的吻他,每一吻都带着无尽情意,吻得楚君逸都有些不好意思。 “别闹……”楚君逸的声音低哑且轻缓,但又带着一丝餍足。 “没闹。”顾诚之低声说道:“还难受吗?” 楚君逸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就好。”顾诚之舔了舔唇,伸手按揉着楚君逸的腰。 “你够了!”楚君逸恼怒道,这爪子简直了,一言难尽得真是不能更酸爽。 “没够。”顾诚之低低的笑着,“我还想再来一次。” 楚君逸倒抽一口凉气,可还没等他说出话来,顾诚之已经先一步动作。 “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那声音里满满都是笑意。 这一次结束,楚君逸是真的没力气动了,自家男人武力高强,还真是幸福又心酸。 亏得楚君逸这些年一直没有断过练拳,之后顾诚之帮他清洗身体,上药穿衣时,楚君逸一直都是清醒的。 两个人从下午一直胡闹到了晚上,就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白嬷嬷早在正房门窗紧闭时就知道这俩人在屋里干什么,等到顾诚之出来要水,抱着楚君逸进净房时,她亲自去屋里帮着换了床褥和被子,心里的酸楚一点也不比楚君逸少,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就这样被人吃干抹净,偏偏还是他自愿的…… 随后,白嬷嬷又去了厨房,让人做了一桌子饭菜,亲自为楚君逸煲了一锅红豆红枣粥。 楚君逸的晚饭是顾诚之一口一口喂的,他在看到那桌子菜,尤其是那碗粥的时候,真是恨不得去撞墙,这日子没发过了! 顾诚之前前后后都将楚君逸伺候得很好,但他第二天还是没能下了床,主要还是因为楚君逸发了高烧。 顾诚之心里自责,出门去找了大夫。 楚君逸醒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人,心里还在暗自嘟囔:吃干抹净就跑了…… 不过没一会儿功夫,房门便被人推开,顾诚之看到楚君逸醒了,连忙走了过去,伸手覆上楚君逸的额头,掌下滚烫,回头说道:“赶紧进来!你属乌龟的吗?!” 楚君逸一听这话就只后面还跟着一人,抬眼望去,就见一名年轻男子优哉游哉的踱步进来,面如冠玉,眉目俊朗,缓步走了过来,直接就坐到了床边。 这人的气质清冷,好似一块浸在冰水里的冷玉,相貌极好,只可惜让人不敢亲近。 “手。”那人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只是轻轻的吐出一个字,就连声音里都透着一股子凉意。 “他是大夫。”顾诚之连眼神都没丢给那人一个,只是看着楚君逸轻声说道。 虽然楚君逸烧得迷迷糊糊,但是人话还是听得懂的,从被子里伸出了一只手,等着这位大夫诊脉。 那人也没客气,抬手就搭上了楚君逸的手腕,沉吟片刻,目光一斜就落到了楚君逸裹在被子里的腰部附近。 顾诚之的眉头一皱,刚想说话。 可那人已经先开了口,“我给你的药,你帮他上过了吗?” 顾诚之和楚君逸先是一默,随后一同抽了抽嘴角。 “是上了药还是没上药?”那人接着问道。 “上过药。”顾诚之咬了咬牙,还是答道。 “那事前呢?事前有没有用药膏?”那人一点也不忌讳,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丢了出来。 “用了。”顾诚之的脸色有些难看。 楚君逸面红耳赤,完全看不出是高烧所致还是单纯因为这番对话。 “是我给你的药膏?”那人接着问。 顾诚之脸色铁青的应了一声。 楚君逸更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而那人点了点头,表示懂了,直言道:“既然用了我的药还是高烧不退,那就肯定是你的技术有问题。” 第87章 嘴贱 “虞机!”顾诚之怒吼道。 “干嘛?”那人淡淡的瞥了顾诚之一眼,毫不在意的应了一声。 楚君逸打了一个激灵,脑子瞬间就清醒了。 卧槽!一个大男人竟然叫“虞姬”?!你家霸王可还好?! 顾诚之真恨不得揍他一顿,这张破嘴怎么就没给他撕了?! “冷静,冷静!”虞机轻笑道:“要是伤了我,你家这宝贝的病情可就要耽误了。” 顾诚之怒目而视,只等他诊完脉开完药就要拖他下去暴揍一顿。 他的技术好着呢,必须的! 虞机转头看向楚君逸,笑容慢慢加深,“虞机,仁兽驺虞的虞,机关算尽的机,是个大夫。” 楚君逸:“……” 原来此“虞机”非彼“虞姬”,但他的介绍……“驺虞”谐音“周瑜”,要不是那个仁兽……好吧,他想多了。 楚君逸虽然无语,还是答道:“楚君逸,君子的君,安逸的逸,是……” “顾三爷的爱人兼丈夫,我知道。”虞机十分自然的接过了话。 楚君逸:“……” “别说废话,赶紧开药!”顾诚之在旁已经不耐烦了。 虞机又瞥了他一眼,随后伸手搭上了楚君逸的手腕,慢条斯理的诊着脉,末了说道:“没什么大事,估计就是你们俩行房时受了凉,顾三爷的身体好自是无碍,但楚六爷的身体还是差了些,下次注意就行。” 楚君逸:“……”这样大咧咧的讲出来真的好吗?!说好的含蓄呢?! “开药!”顾诚之磨牙道。 虞机完全不搭理顾诚之,只是问楚君逸:“后面还疼不疼?” 楚君逸的脸“砰”地一声涨得通红,只想把自己给埋了。 顾诚之是真忍不了了,上前一把拎起虞机的衣领,连拖带拽的往外走。 “干嘛干嘛?!讳疾忌医是不对的!”虞机脚步踉跄,被人拎着嘴里的话还在一句一句往外蹦,“不是你让我来给他看病的吗?!初次承欢,受伤也是在所难免,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哎哎哎!你家那位后面有没有裂开?有没有流血?还是说只是红肿……唔唔!” 得,话还没说完就被顾诚之捂住嘴给拖走了。 楚君逸缩在被子里,把自己捂了个严实,虽说假装没听到,可那声音还是一字不差的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现在楚君逸不止想把自己给埋了,还想把虞机同学也给埋了,顺便再捎上一个顾诚之。 虞机被顾诚之一路拖到前头书房,之前的清冷气质荡然无存。 等到顾诚之松了手,虞机极其不满的白了他一眼,然后开始整理衣襟,只一会儿功夫就恢复成了清冷贵公子的样子。 “让你诊脉你费什么话?!”顾诚之额角青筋直跳。 “医者有云:望闻问切,缺一不可。我观其气色,闻其声息,诊其脉象,就只剩下问其症状。”虞机慢条斯理的理衣襟、正衣摆,随后一挑眉,语带戏谑道:“不过,楚六爷的脸皮貌似有些薄,尚未得了咱们顾三爷的真传,还真是可惜了。” 顾诚之都快被气笑了,这种事情换成是谁都会不自在,他就该在虞机诊完脉的时候将人拖出去。 想想等会儿还要回房,估计楚君逸铁定是恼羞成怒甚是抓狂,也不知道要哄上多久才行。 “说正经的。”虞机看出顾诚之的忍耐快到了底线,连忙正色道:“等下我写了方子,你让人去煎药,内服外用双管齐下,你可别嫌麻烦。” 顾诚之冷哼一声,“不用等下,你现在就把方子写出来。” 虞机:“……”要不要这么着急?!他的话还没说完呢! 顾诚之半点犹豫也没有,直接将人压到了桌前。 虞机被按到了椅子上,看着眼前的纸笔就翻了个白眼。 方子还有注意事项一起写下,虞机咬着笔杆暗自嘟囔了几句,随后问道:“楚六爷到底有没有受伤?” 闻言,顾诚之的动作顿住,缓缓转过头,目光异常阴冷。 “我说的是正经事!”虞机知道刚才有点玩过火了,但这次真的只是问病情,不由得连忙解释道:“不同的伤要用不同的药,破裂流血是一种,红肿又是另一种,我没有开玩笑!” 顾诚之强忍着暴打他一顿的想法,心里不停的告诉自己,这是大夫这是大夫,口里含糊的提了一句:“没流血。” 虞机点了点头,神情异常无辜的问道:“只是红肿?” 顾诚之脸上五颜六色的精彩,虞机分辨了一下,估计就是这样了,干咳一声道:“那我知道了,你派人跟我去取药吧。” 顾诚之十分嫌弃的斜睨了他一眼。 虞机突然觉得牙有点痒,冷哼道:“是你说楚六爷高烧不退,我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情况?!不知道情况我为什么要带药过来!”没见他是两手空空过来的吗?! “你可以走了。”顾诚之抓起那摞纸,看了几眼便往外面走去。 “你干嘛?!过河拆桥呀!”虞机蹦着高的在后面叫喊,可顾诚之没有理会他,一个转身便没了踪影。 就在虞机愤愤不平之际,顾诚之的随侍走了过来,先是行了一礼,口中说道:“虞神医,三爷让属下随您去取药。”然后便站到一旁等着虞机挪步离开。 随侍过来的时候虞机就发现了,他的表情瞬间褪了个干净,掸了掸衣袖,又恢复成楚君逸最初见到的清冷姿态,瞥了随侍一眼,然后淡淡的说了一句:“那就走吧。” 虞机面上风轻云淡,但心里却暗骂顾诚之不讲义气,竟然就这样将他丢下,同时也在暗戳戳的想着,要不要在下次送的药膏里面加点作料? 不过,这想法刚刚冒头就被虞机给按了回去,楚君逸和他无仇无怨,他要折腾也是折腾顾诚之,要是真在药膏里动了手脚,估摸着楚君逸吃得苦要比顾诚之多。 这样想着,虞机暗叹一声,他果然是个宽和大度不计较的好人。 房中的楚君逸是又羞又恼,兼之高烧让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想睡又睡不着,只能闭着眼睛干生气。 虞机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话,楚君逸是跳河的心都有了,就算是大夫也不应该说得这么直接。 看别人的笑话是一回事,自己被当成笑话又是另一回事,楚君逸本来就不是脸皮特别厚的那种人,又没有后天练出来的铜皮铁脸,病中的情绪本来就不好,现在就更是糟糕。 身上特别不舒服,心情又落到了低谷,等到楚君逸隐隐听到有脚步声传来,身体先于大脑有了反应,抓起一旁的枕头就扔了过去。 大型暗器脱手而出,但楚君逸还处在迷蒙之中,他的病情好像又加重了…… 顾诚之让人按方抓药,自己则是亲自在一旁盯着,也是怕楚君逸看到他会恼,所以就想要暂时躲一躲。 等到药煎好了,顾诚之端着药碗回了房,刚一踏进卧室,迎面而来的便是一个枕头。 顾诚之:“……”好吧,我就知道他还在生气…… 要是平时被砸也就被砸了,可顾诚之的手里还端着药呢,一个闪身躲过袭来的枕头,空着的那只手一伸就将枕头捞到了手里。 走到床边将枕头扔到里面,坐到床边摸了摸楚君逸的额头,顾诚之眉头蹙起,将快被烧晕的楚君逸扶了起来,含了一口汤药便渡了过去。 一碗药渡完,楚君逸又被喂了杯水,迷迷糊糊的躺回床上,一会儿功夫便睡了过去。 顾诚之打了一盆凉水,巾布浸水拧干,帮楚君逸擦了擦滚烫的脸,然后又换了一块凉湿的巾布,叠的大小适中,放置到楚君逸的额头之上。 这一觉,楚君逸一直睡到了下午,醒来时身上已经没有那么难受,摸了摸额头,热度也退得差不多,只是身上粘腻异常,口干舌燥得十分不舒服。 顾诚之坐在一旁,听到动静连忙走了过来,喂了他三杯水,又帮他换了身衣服,这才抱着楚君逸说起其他的事来。 比如皇上给他放了几天假,之后还会进到翰林院;比如祺哥儿来看过他,不过顾诚之让他晚上再来;再比如等楚君逸身体好一些,就带他去见见他的朋友…… 楚君逸面无表情的听完,可听来听去都没有听到那位虞机同学的事情,当下开口问道:“那个虞机是谁?” 顾诚之:“……”亏我还一直在转移话题! “说呀。”楚君逸斜睨了他一眼。 顾诚之无奈道:“虞机是药仙谷的下任谷主,因为平定侯重伤,所以才请他帮忙救治。” “药仙谷?!”楚君逸吃了一惊,他是不太关心世事,但药仙谷的名头还是听说过的,据说每任谷主都是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不过药仙谷的位置很少有人知道,想要得药仙谷的人救治,需要十足的运气。 “对,就是药仙谷。”顾诚之摸了摸楚君逸的头,“虞机听说平定侯重伤,不远万里跑到边关,也多亏了他才能让平定侯伤愈,不然就算养好了伤,日后也不可能再去打仗。” 楚君逸点了点头,平定侯伤愈重返战场的时候他就在想,要是真伤的那么重,能够那么快恢复吗?原来这里面还有虞机的功劳。 “虞机这些年一直呆在边关,要是没有他,还不知道要死多少兵士。”顾诚之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他也算是立了大功,这次回来是想要将他推荐给皇上,药仙谷的人不会入朝,但为皇上和太子诊诊脉还是可以的。” 楚君逸应了一声,那就难怪顾诚之对虞机的态度那么特别。 “虞机这人没什么坏心,他就是……嘴贱,嘴特别的贱。”顾诚之咬了咬牙,即使共事了几年,想到虞机的嘴贱还是会忍不住磨牙,“你别和他一般见识,那些话他都是说过就忘,再见面时保不齐都给忘干净了。” “哦。”楚君逸闷声应道。 顾诚之有些心疼的亲了亲他,“你别管他了,先把病养好才是要紧事。” “这是谁的错!”楚君逸面无表情道。 “我的错。”顾诚之回答得干脆。 楚君逸白了他一眼,又躺回到床上。 “祺哥儿这孩子我看着挺好的,等到过两天我回顾家一趟,将孩子过继到名下。”顾诚之换了条凉湿的巾布,帮楚君逸擦了擦脸。 “顾家能同意?”楚君逸闭着眼睛,享受着顾诚之的服务。 “他们只能同意,不让我过继,那就将大哥的孩子给我,看他们能否舍得。”顾诚之嘲讽道。 顾诚之的确进了楚家的门,他的名字尚在楚家的族谱里,但顾家的族谱中仍有他的名字,他还是顾家二房唯一的儿子,除非顾家想要将他出族,否则他的名字是不会从族谱中划去。 礼法上他是楚家的人,但顾家仍有他的一席之地,想要将他出族,那也要看看族中长老能否同意。二房还有顾阁老和顾二老爷留下的人脉,就算顾大老爷想让二房绝后,族中长老也不会允许。 比起族中的孩子,过继优先选择的就是顾家大房的子嗣,顾大爷努力了这么多年也就一个嫡子,顾四爷刚刚成亲,膝下空空,过继也轮不到他。 祺哥儿是顾二爷的儿子,过继有优先权,现在顾家只有两个选择:过继顾大爷的独子,或是过继祺哥儿。 “那你看着办吧,我问过祺哥儿,他愿意过继。”楚君逸说道:“祺哥儿挺乖的,你和他多相处相处,他很崇拜你的。” 有顾诚之教导,他也能放心些,男孩子不能长在内院,偏他是个不爱出门的,能去的地方又不多。 祝宁的儿子年纪小,就算是比较熟识的庄二爷和柳四爷的孩子也就不一丁点大,顾诚之的那帮兄弟他都不熟,这些事情还是交给顾诚之来办吧,反正祺哥儿日后就是他的儿子,他做这些事也是应该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他们刚谈到祺哥儿,外面就传来了“哒哒哒”的小跑声音,那声音又短又轻,根本就不会是成年人的脚步声。 小家伙跑到门前停下了脚步,轻轻的叫了一声:“三叔,我进来啦。”然后就悄悄的探头往里面张望。 看到楚君逸醒了,小家伙的眼睛瞬间便亮了起来,几步冲到了床前,扒着楚君逸的胳膊就是不松手。 “楚叔叔,你好点了吗?还难受吗?有没有乖乖吃药?”小家伙趴到了床上,用小脸蹭着楚君逸的胳膊,软软的问道。 “好多了,不难受了,药也吃了。”楚君逸侧过了身,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 小家伙闻言就笑了,扭头看向顾诚之,甜甜的叫了一声:“三叔。” 顾诚之应了一声,也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 小家伙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笑得见牙不见眼。 顾诚之挑了挑眉,将祺哥儿上下一打量,随后问道:“愿意给我当儿子吗?” 小家伙愣了一下。 顾诚之还在接着说:“给我和你楚叔叔当儿子,日后喊我们父亲,你愿意吗?” 小家伙眨了眨眼,看了楚君逸一眼,随后点头应道:“愿意。” “乖。”顾诚之满意的拍了拍小家伙的头,“过两天跟我去趟顾家,上了族谱就是我的儿子了。” 小家伙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反正楚叔叔说过,过继之后就没人可以让他离开这个家。 倒是楚君逸的眉头微微蹙起,过继是好事,可是让祺哥儿回顾家……他有些担心的看了祺哥儿一眼。 “不用担心,有我在呢。”顾诚之淡淡的说道。 楚君逸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也是,有顾诚之在,顾家的人欺负不了祺哥儿。 小家伙想要陪着楚君逸,顾诚之也就没让他离开,将小家伙拎到一旁考教学问,又让他写了几个字。 总的来说,顾诚之还是挺满意的,小家伙挺聪明,楚君逸教的也挺好。就是现在骨头软,不能长时间的拿笔,但那两笔字也说明小家伙有用心练过。 作为他的儿子,小家伙还是够格的。 直到用过晚饭,小家伙才打着哈欠的被顾诚之抱走。 不过,小家伙靠着顾诚之的胸膛,听到了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歪着脑袋若有所思。 “怎么了?”顾诚之将小家伙送回了房,又见小家伙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不由得问道。 “三叔。”小家伙想了想,抬起头问道:“你的心找到了吗?”他的表情天真无邪,眼中满满都是真诚。 顾诚之:“……” 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顾诚之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小家伙的头,咬牙切齿道:“三叔的心不用找,它从没丢过!” 小家伙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眼睛还在盯着顾诚之看。 看着小家伙睡着,顾诚之冷着一张脸回到正房。 楚君逸已经退烧了,现在披着件衣服正坐在榻上,见到顾诚之冷脸进来,不由得问了一句。 “楚六爷,不知在下的心现在何处?!”顾诚之冷声问道。 楚君逸:“……”祺哥儿你这个叛徒! 见楚君逸的神情有些不自然,顾诚之冷哼一声,坐到了他的身边,“真亏你想得出来,编话本编得很有趣?!编排我很有意思?!” 楚君逸:“……”晋律你妹的,嘴巴要不要这么大! “平定侯看到那本……”顾诚之干咳一声,接着说道:“关于他的话本时,是恨不得将书给撕了,亏得我没有告诉他那话本是谁编的,不然还能有你的好?!” “你别生气,我那不是……”楚君逸满脸讨好的凑了过去,“我那不是没办法吗,那些谣言烦死人了,我就是不想听……才想法子给岔了过去。效果也是有的,你看呀,直到你们打仗回来,外面不是都没有谣言再传了吗……” 楚君逸撒娇打滚求原谅,脸面几乎都丢尽了,总算换得顾诚之展开笑颜。 楚君逸暗暗松了口气,只要别再纠结这件事就好,随后他指着炕桌上的木盒说道:“你看看这个。” 顾诚之看了楚君逸一眼,见他面色有些凝重,打开木盒,里面放着许多信件。 拿起一封,一眼扫过,顾诚之面色骤变。 第88章 魅惑 木盒里的信件顾诚之一封一封的看过,脸色也越发冷峻。 楚君逸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中也没什么情绪。 这些信件早在顾诚之回来那天就该给他看的,结果久别重逢,只剩下喜悦,其他的事情都被抛到了脑后。 这几年,楚君逸也有想过这事应该怎么办,可想来想去都没有个结果。 单是楚家的事情他就没办法撼动,更不用说其中还涉及到了昱亲王和皇位之争。 有时候他也在想,若是和离了,至少可以保住顾诚之,就以皇上对顾诚之的信任程度,和离之后肯定能将他洗的比雪还白。 可是……楚君逸舍不得……他两辈子也就爱过这么一个人,错过了就再也遇不到了…… 所以说,是走是留还是由顾诚之来决定,无论他选择什么…… 楚君逸轻轻叹了口气,只觉得头更疼了,呼吸间也带上了几分沉重,身上又开始酸软无力。 好吧,他的病还没有完全康复,这么一折腾好像又复发了。 不过,楚君逸没有离开,而是斜靠到引枕上,眼睛依然盯着顾诚之看,只是脑袋有点昏沉沉的,偏偏还一点睡意也没有。 信件再多也有看完的时候,顾诚之捏着那些信件,脸色真是没法看了。 楚家向来都不靠谱,这点他知道,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楚家竟然能不靠谱到这种程度。 皇位之争是那么好插手的吗?! 先帝、皇上和太子都是皇后所出嫡长子,正统皇位继承人,昱亲王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干不过律法礼法,更是抢不到皇位。 楚家跑出来找什么存在感?! 嫌弃自己命太长,想要集体去地府报道吗?! 顾诚之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想问问楚君逸这些书信的事情,却见楚君逸斜靠在引枕上,神色有些不太对。 伸手抚上他的脸,掌下滚烫,顾诚之立马急了,将人抱起两步窜到床边,把楚君逸塞到被子里,团团裹住,随后便冲出去让人煎药。 这一连串动作又急又快,等到楚君逸反应过来,顾诚之早就跑没了影。 楚君逸抿了抿唇,双眸微合,心里五味杂陈。 吩咐完下人,顾诚之回来的时候脸色也不是很好,坐到床边就开始数落楚君逸。 等到顾诚之说完,楚君逸抬手指了指炕桌旁的另一个木盒,让他去看看。 顾诚之想让他休息,但楚君逸都快睡一天了,也是真的睡不着。 拿过那个木盒,或许应该说是小木箱,里面都是成册的本子,封皮上还标着编号。 顾诚之看了楚君逸一眼,随后翻看一本,里面都是楚君逸的字迹。 这时,楚君逸也开始说起了那些信件的事情,说他是如何发现那些信件,又是如何将信件取出,还有楚三老爷留下的那三家店,以及陆勤等人还在盯着昱亲王。 而这些本册就是他看了邸报,从上面抄录下来的东西,当年的那些事,还有他能够看出的一些东西,也不管有用没用,反正他都抄了下来。 顾诚之将木箱放到一边,握住了楚君逸的手,紧紧的攥着。 怪不得,怪不得回京的人都说楚君逸的变化非常大,昨天他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原本还以为是那几年分离磨练出来的,谁曾想…… 只是想想,顾诚之就觉得心疼得不行,这些信件就像烫手山芋一般,看过之后就会明白头顶悬着一把多大的剑。 可楚君逸不能说,这些东西必须烂在肚子里,他一个人守着这些秘密,没有人帮他,一切只能靠自己。 顾诚之心疼了,心里不是一般的疼,他情愿楚君逸还像以前那样,不爱管事就不管,反正一切都有他在。 “没想过要和离吗?”楚君逸将他的神情都看在眼里,轻声问道。 “和离?”顾诚之愣了一下,随后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怒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那种会丢下你独自离开的人吗?!” “你不是,我一直都知道。”楚君逸没怀疑过他的心意,也没怀疑过他的品行,但这些话他还是要说:“是我连累你了。” 顾诚之的脸色真的很难看,瞪着楚君逸半天没说出话来。 楚君逸刚说了两句,刚才吩咐下去的药便煎好送来,顾诚之铁青着一张脸去将药接过,随后打发下人离开。 汤药很热,顾诚之也没有直接递给楚君逸,而是放到了床头柜上,上面还有一壶水和两个杯子。 屋中安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柜子上的药还在冒着热气,楚君逸盯着那碗药,而顾诚之则是盯着楚君逸。 等到药凉了稍许,楚君逸撑起身子,端着药碗一口饮尽,末了又用水漱了漱口。 不过,喝完了药,楚君逸却没有躺下,而是直接扑进了顾诚之的怀里。 顾诚之吓了一跳,连忙抄起被子,将楚君逸裹住才训斥道:“胡闹!” 楚君逸低低的笑着,轻声问道:“若是顾家有人参与谋反,你会怎么做?” 顾诚之沉默了一瞬,但楚君逸没等他回答便又问道:“你是想让我陪你一起死,还是想要与我和离,放我自由?” 这个选项就连顾诚之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他是想放楚君逸离开,可他又觉得不甘心,不知到时会不会舍不得放手。 他已经知道楚君逸想要说什么,归根结底,楚君逸就是觉得对不起他,觉得连累了他。 若是顾家也有那么一天,想来他也会这样想。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顾诚之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且看你的选择。” 若是楚君逸想要与他同生共死,他定会竭心尽力的维护于他;若是楚君逸想要离开,他也会放手任他自由。 “好吧,那我们就做同命鸳鸯好了。”楚君逸的额头抵在顾诚之的肩膀上,眼底阵阵发涩,但笑容还是不自觉的爬到了脸上。 “恩,我们也就是同命鸳鸯的命。”顾诚之抱紧了他,眼中也带出了笑意。 楚君逸笑了一会儿,突然反驳道:“不对,鸳鸯是一雄一雌,我们两个大老爷们算什么鸳鸯。” 顾诚之挑了挑眉,笑而不语。 “同命鸳鸳……啧啧,听着还真别扭。”楚君逸笑着说道。 “别管鸳鸯还是鸳鸳,你先把病养好才是要紧事。”顾诚之吻了吻他的唇,“事情还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总会有回旋的余地,你也别想那么多,还有我在呢。” 还有我在呢,这句话直刺入楚君逸的心底,又是麻又是痒,原本平静的心境也泛起了层层涟漪。 其实楚君逸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脆弱过,这几年发生的所有事都要自己扛,他的身后还有祺哥儿和白嬷嬷她们。 他不能退,也不能倒,磨难历练人,也能逼人成长。 也不知是高烧的原因还是说因为顾诚之在他身边,此时的楚君逸只觉得自己比往常要脆弱许多,身子酸软无力,心里又软得不行。 “我睡不着。”楚君逸笑着瞥了顾诚之一眼,这一眼可谓是勾魂夺魄,看的顾诚之直接愣了。 “你跟谁学的?!”等到顾诚之回过了神,顿时恼怒道。 “这还用学吗?”楚君逸浅笑依依,薄唇顺着顾诚之的脸颊就开始往下面移。 “别闹!”顾诚之将人按在怀里,可下面的话还没说出口,楚君逸含住了他的喉结,顾诚之瞬间哑声。 楚君逸眼中含笑,自顾自的吮吻着,手也探出了被子,一点要停下的想法也没有。 顾诚之抓住了楚君逸的手腕,深吸了口气,声音哑的厉害,“你还病着呢,乖乖睡觉。” “不要。”楚君逸抬头吻了吻他的下巴,口中还吐着热气,“我睡不着,你不想要我吗?” 顾诚之的喉结动了一下,身体绷得死紧,将楚君逸按回到床上,恶声恶气道:“睡觉!老子没那么禽兽!”说完就起身去桌边喝水润喉。 可楚君逸却没打算就这样算了,他是真的想要放纵一把,估计等到他的病好了,肯定是不会做这种事情,但现在他只想随心而行。 “你禽兽吧,我不介意。”楚君逸的声音轻柔酥软,传进顾诚之的耳中,让他的心都跟着痒了起来。 顾诚之蹙起眉头,刚想驳了他的话,可一转身却直接愣在了原地。 屋中灯火昏黄,灯下美人更是尽显暧昧,楚君逸长发披肩,腰带早已不见踪影,衣服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衣服滑落肩头,莹白的肌肤在灯光的映衬下更显光泽,而顾诚之昨夜留在他身上的痕迹尚还隐隐可见。 楚君逸半撑起身子,唇角笑意渐深,一双漂亮勾人的桃花眼尽显本色,似醉非醉,梦幻迷离,眸子微微抬起,竟是满满的妖魅之意,让人心神荡漾,无法自拔。 顾诚之只觉得喉咙干涩得厉害,刚才喝进去的那半壶水算是都白费了,心脏剧烈跳动,好似下一秒便会跳出来一样。 他应该移开目光,然后义正言辞的让他乖乖睡觉,可话到嘴边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想要你。”楚君逸轻抿薄唇,唇角微微上翘,脸色的魅惑之意收敛,下巴微微抬起,眼睛直直的看向顾诚之,“想要我吗?” 顾诚之不自觉的点了点头,随即又连忙摇头,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楚君逸等到顾诚之走近,这才撑起身子,环住了顾诚之的腰,抬头看向他,神情之中满是无辜,“你要了我吧。” 这种时候还能忍住就真不是男人了,顾诚之想要控制,但楚君逸在旁煽风点火,就算他有金刚石一般的毅力现在也都毁成了渣。 不过,顾诚之的理智就算都神游天外,但他还是记得楚君逸在生病,胡闹一番也就结束了。 此时的楚君逸是真没力气了,软软的躺在顾诚之的怀里,怎么也不肯再动。 “你跟谁学的?”顾诚之的心情复杂,刚刚做了一把禽兽,心理上有点过不去,但不得不说那滋味……怪不得会有“春宵苦短”这句话,就连他都有那么一瞬间想过要死在楚君逸的身上。 “我没学……”楚君逸含糊的应了一句。 “你当我傻吗?”顾诚之伸手去帮他揉了揉腰部,没好气道:“你要是没学,我能……” “说呀,怎么不说了?”楚君逸轻声笑着,声音微微有点哑。 “我问你呢,那东西不是正经路子,你怎么会学那些?!”顾诚之蹙眉问道,手下稍加用力。 以顾诚之的定力,就算楚君逸脱光了他也不应该会失控成那样,现在想想就能发现不对劲来。 当时他的脑子有些迷糊,满心满眼只剩下这么一个人,这肯定就是楚君逸的原因,还有那种魅惑之意,没学过的人是不可能表现得那么露骨。 楚君逸闷哼一声,只觉得腰都要木了,闷声说道:“我没刻意去学,而且那时候我又不知道。” “说清楚。”顾诚之接着问道。 楚君逸哼唧了两声,这才将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楚君逸在知道陆勤和钱进是做什么的之后,又开始琢磨起那家琴馆。 琴馆的生意比不得另外两家店,但楚三老爷将琴馆留下就肯定有他的用意。 楚君逸问过了白嬷嬷,可白嬷嬷那几年只是在琴馆中居住,却从不参与其中事物,也是怕给楚三老爷惹麻烦。 白嬷嬷不知道,那就只能由楚君逸自己去查。 那段时间楚君逸往琴馆跑的勤,最后在琴馆最顶层找到了一间阁楼,通往阁楼的门十分隐蔽,他也是花了好多功夫才找到的。 阁楼的四面都有窗户,只是在外面很难发现,而阁楼中有几个柜子和座椅,另外还有一张软榻。 楚君逸将阁楼翻了个底朝天,有用的没找到,就是找到了几本书,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楚三老爷留给他的,可看了之后又觉得不像,反正他是有看没有懂。 而那几本书里,楚君逸唯一看得懂的一本书又是像画本一样的东西。 “开始我又不知道,反正就是看看,等到快看完半本才发觉不对劲……”楚君逸闷闷的道:“那书就是教那个什么的,我也没想要学……” “那刚才是怎么回事?”这不是顾诚之小题大做,能够迷住他,功力肯定不低。 “我不知道……而且那个不对劲也不是我发现的。”楚君逸无奈道:“白嬷嬷和松果她们和我在一起的时间长,所以都没什么感觉,可那天我要出门,薛湖却问我……反正就是那时候知道的,具体的情况我又不懂,有意控制一下也就没事了。” 顾诚之眉头紧皱,想了想又觉得那书的确有问题便问道:“那你刚才怎么回事?” “就是想对你试试呗,你也别多想,我的那点子情况连薛湖都诱惑不了,也就是因为你喜欢我,所以才会奏效。”楚君逸突然笑道。 “你对薛湖试过?!”顾诚之当即怒道。 楚君逸无语了一瞬:“这不是重点……” “这不是重点那还什么是重点?!”顾诚之都快要气炸了,“万一呢?!万一对薛湖有用你要怎么办?!” “……”楚君逸老实道:“当时我拿着木棍……” “就算你拿菜刀也伤不了薛湖!”顾诚之愤然说道。 “我错了……”楚君逸诚心认错。 顾诚之还是觉得愤懑难耐,十分想出去找薛湖单挑,特么的他都没见过凭什么让薛湖看! “那几本书都在小书房,你……”楚君逸想说让他看看,可还没等他说完,顾诚之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睡你的觉,有事明天说。”顾诚之皱眉说道。 楚君逸沉默片刻,又道:“我想洗澡……”他们两个都没洗呢。 顾诚之瞥了他一眼,将人裹严实了,起身去要水。 要水、洗澡、换被褥,等到将洗好的楚君逸抱回到床上,顾诚之只觉得异常心累。 下人们都知道楚君逸病了,他这么一要水,个个都用看禽兽的眼神看他…… “睡觉!”顾诚之熄了灯,抱着楚君逸躺下。 楚君逸低低的应了一声,闭眼很快就睡着了。 楚君逸的高烧转成了低烧,而顾诚之被白嬷嬷一连念了两天…… 从琴馆阁楼里找到的书也翻了出来,顾诚之看了看,都是记录武功的。 其中有一本是关于魅惑之术的书,顾诚之翻看起来,而楚君逸却一直在盯着顾诚之。 很可惜,顾诚之将整本书都翻了个遍,却一点魅惑的影子也没有…… 不过楚君逸还真想不出,若是顾诚之神情魅惑……会是个什么样子? 倒是薛湖那头,到底被顾诚之找了个理由拖去切磋,弄得薛湖一头雾水。 楚君逸在知道之后心里默默的道了声歉,随后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若是薛湖知道了,估计顾诚之还能将他拖下去切磋第二次…… 顾诚之在家里呆了几天,很快就得到了皇上的召见。 安慰了楚君逸两句,顾诚之随着传旨的小太监一同进宫。 楚君逸知道皇上不会现在发难,也就没那么担心。 顾诚之带兵回京,头一件事就是进宫面圣,但那时身边还跟着旁人,皇上也就是按正常流程走。 从二品副将的官职已经免去,兵权也上交给皇上,顾诚之现在只等皇上在为他安排官职,而在旨意下达之前,他只打算在家陪着楚君逸。 出征前,他们正是情浓之际,结果这一仗一打就是几年。 彼此的感情没有淡化,而是收敛到心底,任由感情慢慢发酵,越香越醇。 等到多年后的再次见面,潜伏了几年的感情瞬间爆发出来,汹涌澎湃,一发不可收拾。 皇上见了顾诚之,先是调侃道:“朕不召你,你就想不起来进宫看看朕?” 顾诚之连忙跪下谢罪,一本正经的忏悔自己有罪,看的皇上直咧嘴。 “起来起来,当我不知道吗,你就是想和你家那个卿卿我我,竟然连门都不出了。”皇上冷哼道。 “皇上英明。”顾诚之恭维道。 皇上的嘴角抽了抽,随后说道:“行了,你在家歇的也差不多了,别老想着偷懒,之后就在翰林院老实呆着,过两年让你出去外放。” 顾诚之跪拜谢恩,又陪皇上说了几句,这才被皇上挥手打发走。 出了乾清宫,晋容身边的小太监来请,顾诚之没有出宫,而是直接去东宫去见了晋容。 晋容见了顾诚之也是挺高兴,问了几句便谈到了楚君逸交给晋律的那几封信件和那本账。 顾诚之也明白了晋容找他过来是要做什么,只是不知皇上那头是个什么想法。 晋容能将他叫进东宫,皇上那头肯定知道,说不定这事也是皇上吩咐的。 “还挺沉得住气的。”晋容笑道。 顾诚之苦笑道:“太子说笑了。” 楚君逸整理的那些东西他都看了,帮昱亲王做事的是楚老太爷,而楚大老爷估计也是知情的,只是不知道楚大爷他们知不知道。 再就是皇上这边,昱亲王铁定是被皇上提防着,楚家的事情皇上十有八九也是知道,至于要定什么罪,那就要看皇上的意思了。 “你不用太过担心,父皇心里清楚着呢,总能保住你们的。”晋容喝着茶,状似不经意道。 顾诚之的眼睛亮了一下,垂首应道:“皇上英明。” “楚三老爷的确是个妙人,可惜了……”晋容语带惋惜。 顾诚之听而不语。 其实,有这句话就足够了,皇上说楚家是谋反,那就是谋反,到时候诛九族也是正常。 若皇上说楚家不是谋反,那不管是抄家还是下狱,便都是小事,主要责任在楚老太爷身上,更何况他们已经分家了,就算会波及也不是算不得什么。 而晋容的话,或许这才是楚三老爷为了保护楚君逸所作的努力。 第89章 过继 皇上能让太子递话过来就说明他没打算重罚楚家,不管是为了什么,对于楚君逸和顾诚之来说都是件好事。乐—文若是他们能在昱亲王谋反之前将楚家摘出来,或许不用摘出来,只要让楚家别再一直作死就成。 现在楚家已经偏离了朝堂的权利中心,楚家爷们所任官职也都是挂名虚职,就算他们想要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总的来说情况也没那么糟糕。 若说顾诚之一点也不担心,那肯定是骗人的,谋反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哪个皇帝能够忍得了。 可现在,皇上刚给他喂了一枚定心丸,至少这几年是不用太过担心。 至于楚家那头,还是要想个章程才好,就是不知楚老太爷现在是自愿的,还是被胁迫的。 回府之后,顾诚之直接回了房。 祺哥儿正坐在床边念着书,看到顾诚之进来便喊了声:“三叔。” 顾诚之应了一声,拍了拍祺哥儿的脑袋,说道:“你去找白嬷嬷,让她帮你准备套衣服,明天跟我去顾家。” “哦。”祺哥儿点了点头,将手中书放下,然后对楚君逸说道:“楚叔叔,我先出去了,你要好好休息哦。” “去吧。”楚君逸也摸了摸祺哥儿的脑袋。 祺哥儿笑了笑,跳下了床,迈着小短腿,“蹬蹬蹬”的跑远了。 “皇上同你说了什么?”楚君逸披了件衣服,斜靠在床头,问着坐到了床边的顾诚之。 “说了,不过是让太子递的话。”顾诚之拉住了楚君逸的手,随后将今天进宫之后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楚君逸听后叹了口气,楚三老爷的确做了很多的事情,若是他没有过世…… “你也别自责,父亲做了这么多也都是为了你,你好好的过日子才能让他安心不是。”顾诚之坐到了他的身边,伸手将人揽住,轻声说道。 “恩。”楚君逸低低的应了一声。 “父亲做的那些事情,皇上估计都知道,你有空去问问陆勤,看看他知道些什么。”顾诚之说道。 楚君逸点头应道,又问:“明天你要带祺哥儿去顾家,顾家那头都通知了吗?” “大哥已经知道了,他同意过继,另外我还通知了族中长老,有他们在能够顺利些。”过继人选有了,剩下只要让族中长老做个见证就可以。 现在他前途正好,顾家宗族的人也不会难为他,更何况二房有了子嗣,他和顾家的关系也就越牢固,族中长老自然乐见其成。 “那就好。”楚君逸淡淡的道:“祺哥儿跟着你,你可别让顾家的人欺负了他去。”顾大爷是个明白人,但楚大老爷和楚老太太却是个棒槌。 “放心吧,那是我儿子。”顾诚之的脸颊贴到了楚君逸的额头。 那头白嬷嬷听了祺哥儿的话,高兴得什么似的,过继的手续没办下来,到底还是差了点事。 拉着祺哥儿左一套衣服右一套衣服的换着,白嬷嬷打扮小主子的兴趣都上来了,衣服换完换鞋子,鞋子换完换玉佩。 等到白嬷嬷过完了瘾,祺哥儿已经晕头转向的趴回到床上。 白嬷嬷将明天要用的衣服都叠的整齐放到了床头,然后坐到了床边轻轻的拍着祺哥儿的背。 她这辈子也就这么过了,本想着能够看到楚君逸娶妻生子,结果楚君逸却打算和个男人过日子,倒不是说这样不行,但终究还是差了点什么。 现在要过继孩子,就算祺哥儿不姓楚,到底还是楚君逸养大的。小孩子心里明白,你对他好,他心里都知道,只要日后不至于晚年凄凉,有子送终也就可以了。 “嬷嬷。”祺哥儿翻了个身,看向白嬷嬷的目光有些茫然,“顾家……是不是很可怕?” “为什么这样问?”白嬷嬷愣了一下。 “楚叔叔不喜欢顾家,三叔也不喜欢顾家……”祺哥儿扁了扁嘴,小声问道:“楚叔叔和三叔那么好的人都不喜欢顾家,是不是顾家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情?” 祺哥儿的年纪是不大,但他又不傻,他知道自己是顾家的孩子,可这些年楚君逸却从没带他回过顾家,就连顾诚之回京都没回去过。 而且府中的下人不是楚君逸的人就是顾诚之的人,从他们的态度就能看出他们对楚顾两家都没有好感。 明天他要跟着顾诚之回顾家……说实话,祺哥儿有点怕了。 白嬷嬷有点为难,不管是楚家还是顾家,她都烦的够够的,可顾家总还是祺哥儿的本家,她也怕在这方面影响了祺哥儿的想法。 可祺哥儿总是白嬷嬷看着长大的,见小家伙的样子又有些心疼,将祺哥儿抱进了怀里,安慰道:“顾家做过什么事,你以后就知道了,有顾三爷在,没有人能欺负你的,你去了顾家就跟在你三叔身边,多看少说话,知道吗?” 祺哥儿点了点头,随后又问:“他们会欺负我?” 白嬷嬷:“……” “那他们会不会欺负三叔?”祺哥儿接着问。 “……”白嬷嬷嘴角抽了抽,“你三叔不会被欺负的。”天子近臣,前途正好,这时候还和他不对付,那就真是脑抽了。 实际上,顾家还真有人脑抽,而且还不止一个。 顾大爷回到顾家说了顾诚之想要过继的事情,结果顾家的三位大佬一起反对。 有时候顾大爷也觉得奇怪,他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三个蠢货?! 可蠢货再怎么蠢那也是他的长辈,顾大爷耐着性子说明其中缘由。 其实在顾大爷看来,顾诚之肯过继就说明他有和顾家和解的可能,毕竟过继的孩子要继承二房,那就不能和顾家闹翻,只要有这个孩子在,顾诚之会出手坑顾家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 可顾老太太和顾大老爷却觉得顾诚之包藏祸心,这就是要坑顾家的前奏,顾大太太更是拉着顾大爷念叨,要是二房过继了儿子,那顾家的家产又要多分一份。 顾大爷都快要气笑了,到底是家产重要还是前途重要?更不用说这些家产本就有二房的一份,若不是顾老太太和顾大老爷脑抽的去坑顾诚之,顾家至于落到这种地步吗?! 顾阁老和顾二老爷的亲友遍布京城,顾诚之要过继儿子,这消息只要说出去就不会有人持反对态度。 顾家有人不同意过继的事情若是被传了出去,那就等着被人用口水淹吧。 顾大爷跟他们实在是说不明白,只是提了一句便离开了。 出了院子,顾大爷想了想便拐进了顾四爷的书房。 次日,顾诚之带着祺哥儿来到顾家,顾家的三位大佬脸色都不咋地,见到顾诚之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倒是顾大爷和顾四爷的态度十分友好。 顾诚之的神情有些冷淡,他对着顾家人也做不出热情姿态,但还是同顾大爷寒暄了几句。 “这个就是祺哥儿吧。”顾大爷看到祺哥儿的脸时,微微一愣,随后笑道:“和你长得真像。” 旁边的顾四爷看了也是点点头,想了想又道:“更像二叔。” 祺哥儿一直记得白嬷嬷的话,紧紧地跟着顾诚之,多看少说话。 顾诚之的眉头微动,拍了拍祺哥儿的头,“叫人。” “大伯父,四叔。”祺哥儿乖乖的叫人。 “真乖。”顾大爷略有感慨的道了一声,从怀里掏出块玉佩递了过去,“大伯父给你的见面礼。” 祺哥儿抬头看向顾诚之,见他点头这才接过,顺便道了声谢。 顾四爷也送了份见面礼,同样得了一声谢。 顾老太太在听到顾四爷说那孩子长得像顾二老爷的时候就有点坐不住了,见那边寒暄得差不多了,连忙让祺哥儿过来,她要好好看看这孩子。 顾诚之面无表情的抬起头,冷淡的目光在顾老太太身上停留了片刻才拍了拍祺哥儿的脑袋,让他过去。 祺哥儿得了顾诚之的允许,走到顾老太太面前,乖乖的叫了一声:“曾祖母。” 顾老太太的眼泪瞬间便落了下来,这孩子长得的确像顾二老爷,比顾诚之小时候还要像。 顾二老爷是她引以为傲的儿子,结果却英年早逝,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呀,如何能够不心疼。 现在看到这孩子的容貌,顾老太太心里的天平瞬间便倾斜了。 过继吧,过继也好,过继之后儿子便后继有人,二房也不会绝后了。 顾大老爷和顾大太太在一旁干着急,本来他们还想说这孩子不是顾家的骨血。 可现在,单看这张脸,说他不是顾家的孩子,就连他们自己都不会相信。 顾老太太临阵倒戈,过继的事情就更好解决,就算是顾大老爷也不能违逆了顾老太太的话不是。 顾家族中长老很快便到了,他们没见过祺哥儿,之前还以为是顾诚之从外面抱养的孩子,但等他们看到祺哥儿的相貌,心里都断定这是顾家的孩子,不然不会长得这么像。 顾二老爷在族中人缘很好,二房后继有人,他们也很高兴,更何况有了孩子,顾诚之对顾氏一族怎么也会多照顾照顾。 所以说,除了顾大老爷和顾大太太心里不乐意以外,顾家的氛围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而且顾诚之还拿出了那封休书和断亲书,上面的字迹乃是顾二爷亲笔所写,另外还有边关官府中人亲手写下的证言,他们是亲眼看着顾二爷写下的文书,以及董氏的丫头的证言,里面写明了这些年董氏的所作所为。 顾诚之准备这些就是不想折腾,干脆一步到位,免得什么时候会有人跳出来说他强抢人子。 族中长老看到这些证言,愤然的同时也觉得过继很好,顾家的孩子总不能流落在外。 顾二爷是有儿子不要,顾诚之现在是缺儿子,这样正好,两下合拍,各安无事。 但涉及到那封休书,族中长老一致认为此妇当休,这种媳妇实在是有辱门楣,更何况官府已经出了文书,董氏已经算不得顾家的媳妇。 顾大太太老脸通红,董氏是她极力支持要娶进门的,结果现在休了董氏,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到了脸上,她还在心里埋怨顾诚之,要过继就过继,还非要把这些事情都翻出来说,没得丢人的。 顾大老爷也看到了那些东西,他也觉得丢人,更是不想让董氏接着呆在顾家的族谱里。 于是乎,过继的事情一说定,众人便一同去了宗祠。 开了祠堂,先由顾大老爷提笔将董氏的名字从族谱上抹去,后又由顾诚之亲自提笔写上了祺哥儿的名字、生辰八字等等。 祺哥儿的大名一直等着顾诚之回来再取,顾家到了祺哥儿这一辈,是“言”字辈。 顾诚之觉得楚君逸为祺哥儿取的这个“祺”字挺好的,就干脆直接用了。 所以,族谱上写着的名字便是:顾言祺。 上了族谱,顾诚之又让祺哥儿跪下对着祖宗牌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至此,祺哥儿就是顾诚之的儿子,与旁人也再无干系。 之后顾诚之又领着祺哥儿认了一圈人,族中长老都得了顾诚之的谢礼,这才满意离开。 而顾老太太想要留祺哥儿用饭,但顾大老爷的脸色实在是难看,也就没能开口,最后只得面露不舍的目送祺哥儿离开。 顾诚之的动作快,带着祺哥儿回府时,正好赶上吃午饭。 小家伙一进门便撒欢的跑进了正房,楚君逸的病已经好了,正在房中等着这父子俩回来。 楚君逸听到了小家伙的跑步声就站了起来,祺哥儿进屋就一头扑进了楚君逸的怀里。 “还顺利吗?”楚君逸摸了摸祺哥儿的头,看向顾诚之问道。 “很顺利,上过了族谱,祺哥儿已经是我们的孩子了。”顾诚之笑着走了进来。 “那就好。”楚君逸笑着拍了拍祺哥儿,“既然上了族谱,那就叫人吧。” “爹爹——”祺哥儿在私底下练过好多次,可这是头一次当着别人的面叫出来,这两个字一出口,小家伙就变成了大红脸。 楚君逸的眉头微挑,指着顾诚之问道:“那叫他什么?” “父亲——”祺哥儿叫了一声就又把脸埋到了楚君逸的怀里。 “为什么教他父亲,叫我爹爹?”楚君逸略带疑惑道。 祺哥儿扭着身子不说话。 顾诚之将楚君逸拉到榻旁坐下,戳了戳小家伙的脑门,问道:“说呀,为什么?” 小家伙依偎在楚君逸怀里,微微一偏头,露出了一张满是笑容的小脸,“这样叫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就是有些奇怪。”楚君逸将小家伙也抱到了榻上。 “就是觉得……”小家伙想了想才道:“父亲应该是那种……很严肃的人,爹爹是那种很温柔的人。” 严肃的顾诚之:“……” 温柔的楚君逸:“……” 好吧,反正也没差什么,祺哥儿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现在祺哥儿过继了,那就是顾诚之的儿子,召集了府中下人,也是让他们正式认人。 祺哥儿以后就是这个家里正经的主子。 对此,白嬷嬷最为高兴,楚君逸已经和顾诚之成了亲,顾诚之的儿子也就是楚君逸的儿子。 楚君逸依然让白嬷嬷照顾祺哥儿,白嬷嬷照顾得也更加用心。 松果的年纪大了,现在正在绣嫁衣,嫁人之后还会在府中当差,也是内定的管家娘子。 祺哥儿以前就很喜欢这两位叔叔,现在叔叔变父亲,那就更是喜欢。 天天黏在楚君逸的身边,弄得顾诚之都快要吃醋了。 顾诚之已经回到了翰林院,从五品官职,毕竟他这些年并没有在翰林院里熬资历,所以皇上也没有安排得更高。 小家伙日渐活泼,小孩子该有的性情也渐渐展露,他知道小书房里面有古琴,也知道楚君逸会弹古琴,所以他最近经常会磨楚君逸弹给他听。 楚君逸倒是无所谓,小家伙想听那他就弹给他听。 顾诚之晚上回来,一进院子就听到了楚君逸的琴声,走进屋中,正巧赶上一曲弹完。 祺哥儿坐在楚君逸对面,眼睛亮亮的,脸蛋红红的,满脸崇拜的看着他爹。 见楚君逸一曲结束,祺哥儿跳下了椅子,张开双臂就要扑过去给楚君逸一个拥抱。 楚君逸笑着等他过来,可小家伙还没走两步,脚下就空了,眼前视线也在移动。 小家伙抬头看去,看到顾诚之时就笑着喊道:“父亲。” 顾诚之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随后问道:“书背完了吗?” “……”小家伙蔫了,弱弱的说道:“没有……” “字写完了吗?” “没有……” “泥巴玩完了吗?” “没……咦?” “关泥巴什么事?”楚君逸忍不住问道。 祺哥儿也可怜巴巴的看着顾诚之。 顾诚之不为所动,拎着小家伙就来到了门外,将儿子放下,语重心长道:“乖,背书写字玩泥巴去。” “父亲——”小家伙满脸讨好,软软的叫了一声,因顾诚之毫无反应,小家伙又可怜巴巴的看向了楚君逸,“爹——” 可这个“爹”字还没说完,眼前的房门已经“砰”地一声在小家伙的面前关上。 “……爹……”小家伙呆愣呆愣的将另一个字也吐了出来。 小家伙又叫了几声,见房门完全没有要打开的意思,扁了扁嘴,一扭头就跑开了。 他要去找白嬷嬷告状,父亲欺负人! “你干嘛?!”楚君逸狠狠地瞪了顾诚之一眼,这人竟然将儿子给拎出去了。 顾诚之面不改色,坐到了祺哥儿刚才的位置,笑着说道:“你弹吧,我听着。” 楚君逸:“……” “怎么了?”顾诚之见他坐下却没有弹奏,反而是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不由得问道。 “没什么。”楚君逸微合双眸,淡淡的说道:“只是突然想到了父亲。” “父亲怎么了?”顾诚之问道。 “没怎么……”楚君逸轻声叹息:“就是觉得,父亲对我还真是客气……” 顾诚之:“……” “跟儿子争宠你可真有出息。”楚君逸瞥了他一眼。 “谁争宠了!”顾诚之不满的反驳道:“我是那种人吗?!” “是!”楚君逸斩钉截铁道。 顾诚之双眸微眯,一个箭步就窜到了楚君逸身边。 “你——啊——!”楚君逸见他突然窜了过来,还没等反应,整个人就被顾诚之打横抱起,“你干嘛?!” 顾诚之勾唇轻笑,抱着楚君逸直接进了卧室。 “顾诚之!”楚君逸被扔到了床上,十分恼怒的吼道。 顾诚之双手撑在楚君逸身侧,将他整个人都环在了手臂之间,低头在楚君逸的唇上吻了一下,低声说道:“有了儿子就不要男人,你也够有出息的。” 楚君逸:“……” “你都几天没理我了,早知道这样就晚点过继了。”顾诚之抱怨道。 因为祺哥儿已经过继,小家伙特别的开心,每天都是撒欢了的玩闹,楚君逸平时看着他,弄得自己也累得不行,一连几天都拒绝了顾诚之的求欢……咳咳,当然,这里面也有楚君逸病好之后对于那晚主动勾引顾诚之而感到不自在的原因。 以前还不觉得,可现在顾诚之都已经开了荤,突然又让他禁欲,简直是不能忍,今天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 “那晚你做的很好。”顾诚之将人压在身下,轻轻的吻着。 “闭嘴!”楚君逸恼羞成怒,那种黑历史能不能别再提了!他那时肯定是烧迷糊了! “好,我闭嘴。”顾诚之低声轻笑,伸手将楚君逸的腰带抽走。 “你够了!等下祺哥儿就回来了!”楚君逸面红耳赤,按住了顾诚之作怪的手。 “不用担心。”顾诚之慢条斯理的解着楚君逸的衣服,边解边道:“白嬷嬷会带祺哥儿避开的。” 楚君逸:“……” 白嬷嬷听了祺哥儿的“哭诉”,正义感爆棚,护送着小家伙就往正房走去。 可还没等她走进,屋里的某种声音又让她停下了脚步,白嬷嬷脸上五颜六色、精彩纷呈,一把抱起祺哥儿,调头就走。 “嬷嬷?”祺哥儿眨巴眨巴眼睛,一脸茫然的叫了一声。 白嬷嬷干咳两声,心里暗骂那俩当爹的没个正行,又对小家伙说道:“你俩爹现在有急事要办,我们不去打扰他们,好吗?” 小家伙懂事的点了点头,有事的时候不能打扰,等到他们忙完了他在过去好了。 白嬷嬷欣慰的摸了摸小家伙的头,真听话,可不能养歪了。 等到这边的急事办完,天都黑透了,顾诚之心满意足的让人传饭,自己则是抱着楚君逸进了净房。 祺哥儿早就困得打晃,白嬷嬷也就没让他等,早早的就将人哄睡了。 晚了许久的晚饭终于吃过,楚君逸是生理上疲倦,但精神确是异常亢奋,逮住了顾诚之的胳膊就印上了三个牙印,都是他的错! 顾诚之也不恼,抱着楚君逸就说起了其他事情。 再过两天是沐休,马三爷请客,要请楚君逸去一趟。 “找我有事?”楚君逸疑惑道。 “你交给晋律的那几封信。”顾诚之提醒道。 “哦,马三老爷那边没事了?”楚君逸点头表示明白,马三老爷就在南方那头,他是马三爷的亲爹,现在马三爷要请客,应该就是南方那头没事了。 “没事了,要是没有那几封信,估计马三老爷也回不来了。”顾诚之眸色微暗,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一旦身边有人生了外心,那就真的危险了。 “没事就好……”楚君逸打了个哈欠。 “睡吧。”顾诚之轻声说道。 楚君逸含糊的应了一声,沉沉睡去。 两日后沐休,顾诚之带着楚君逸去了马三爷定的酒楼。 马三爷就站在屋中,一见到楚君逸就立马行了个大礼。 楚君逸刚想躲开却被顾诚之按住,硬是让他受了这一礼。 “这是你该得的,不用客气。”顾诚之说道。 “就是,要是没有你的消息,估计我父亲……”马三爷说到这里却是叹了口气。 楚君逸真的不太想谈论这件事情,马三爷也就识趣的转移了这个话题。 没一会儿功夫,该来的人差不多都来齐了,顾诚之的那几个师兄弟也就差个晋律还没到。 就在此时,房门被人推开,可进来的人却不是晋律。 “虞机,你来晚了,罚酒罚酒。”张四爷笑着说道。 “罚就罚。”虞机毫不在意的应道。 楚君逸在看到虞机时,脸就已经僵住了,他可还记得上次见面的事情,估计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呦,楚六爷,又见面了。”虞机笑着打招呼。 楚君逸抽了抽嘴角,僵着一张脸点了点头,“虞大夫……”原谅他叫不出神医这个词…… “什么大夫不大夫的,直接叫名字。”虞机挥了挥手,看上去十分豪爽。 “虞机……”楚君逸木着脸,从善如流,他还是觉得“虞机”这名字的发音……好吧,此“机”非彼“姬”,他不该纠结的。 虞机在外面是清冷贵公子,可在熟人面前……反正是一点清冷的感觉也没有。 楚君逸是因为那次的事面对虞机会有点不自在,但对他本人却是没什么意见,相处之后就会发现这人挺自来熟的,而且一点也不高冷。 这边聊得愉快,那边房门再次被人推开,这次来的就是晋律了。 “来晚了,罚酒。”众人起哄道。 “罚就罚,怕你呀。”晋律冷哼一声。 “你们俩的回答可真像。”张四爷扭头看向虞机。 虞机瞥了晋律一眼,耸了耸肩。 虞机不管是清冷还是嘴贱,至少皮相是真好,晋律贪爱男色,一看到虞机的相貌,立刻就起了心思。 顾诚之和张四爷是知道虞机的手段,不由得都为晋律点蜡。 虞机也没有多话,只是轻轻一笑,一颗黑色药丸便飞了出去。 第90章 不举药 因为人还没有来全,所以众人都未入座,虞机弹出了那颗药丸,随后便后退了两步。 而知道虞机底细的顾诚之和张四爷也是齐齐后退,顺便还拖走了身边的人。 只晋律一人不明所以,毫不在意的伸手去抓那颗药丸,药丸一碰到晋律的手,瞬间便炸开化成细小粉末。 此时,晋律也明白过来,刚想躲开却发现自己没办法动了,身体麻痹异常,还维持着抓药丸的动作。 晋律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一双眸子冰冷凶狠的看向虞机,咬牙切齿道:“解药!” “不急。”虞机慢条斯理的掸了掸衣袖。 见虞机如此反应,晋律压着怒火看向其他人,磨牙道:“他是谁?” 能来这里的肯定是和他们有关系的人,在加上这人敢对他动手,没道理不知道他是谁。 “你也有今天。”张四爷异常感慨。 “不知道他是谁你还调戏他。”顾诚之戏谑道。 虞机会动手也是因为晋律想要去摸他的脸,不过能看到晋律吃瘪,还真是难得。 记得上一次还是很多年前,晋律胆大包天的去调戏晋容,结果被晋容狠狠的收拾一顿,这才算是老实了。 晋律的脸色更难看了。 倒是马三爷十分善解人意的说了一句:“他是虞机。” “虞机?”晋律愣了一下,目光又落回到虞机身上,“药仙谷的那个?” “是我。”虞机轻笑一声,“简亲王世子,久仰大名。” 晋律嗤笑道:“久仰大名?就是这样久仰的?”他可还保持着抓药丸的动作呢。 “没办法,世子名气太大,我等小民承受不起,只得出此下策。”虞机耸了耸肩,晋律喜欢男人,他又不想和晋律搞到一起去,当然要先发制人。 “那你认识完了,该把解药给我了。”晋律脸上的怒意已经消失,语气也十分平静。 虞机奇怪的将晋律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世子不生气?”晋律的脾气有那么好? 晋律瞥了虞机一眼,却是没有说话。 “行了,解药给他吧。”张四爷解围道。 其实晋律这人挺好懂的,在他眼里,人分为几种:一种是有能力的,一种是没能力的,还有一种就是无所谓的。 有能力的人能得他高看一眼,起码晋律会将这类人当人来看,至于关系好坏另说。 没能力的人在晋律眼里就算不得人,总的来说就是个物件,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至于无所谓的那就是蝼蚁,是死是活他都不在乎。 就像楚君逸,在晋律看到那些信件之前,楚君逸就被晋律归到了没能力那一类,在他眼里楚君逸就是顾诚之身边的一个物件,玩玩就够了,但顾诚之竟然动了真心,这就不是晋律所能理解的。 可当楚君逸拿出了那些东西,晋律才算是头一次用正眼看他,那些东西不管是怎么得到的,楚君逸能拿出来那就是本事。所以说,在晋律心里,楚君逸已经从物件提升到了人的档次。 晋律是个自视甚高的人,他看人的时候划分的标准也是以自身为界限。 一旦达到了人的标准,那才有可能得他看重,而对于这类人,晋律的耐心也会好很多,毕竟同为人类,该有的交流还是要有的。 虞机的药丸可能还得不到晋律的重视,但虞机这个名字晋律却是早有耳闻。 边关的急报晋律都看过,虞机在边关保住了无数兵士的生命,可以说,若是没有虞机,边关那头必定死伤惨重。 再就是虞机进京,直接被皇上召进了宫,晋容幼时中过毒,虽然大部分毒素都已经解了,但还是有一部分残留在体内,前些年晋容没有孩子应该就是因为那部分毒素的原因。 晋律与晋容关系甚好,也知道虞机正为晋容诊治,据说已经有了成效。 所以说,于公于私晋律都不能拿虞机怎么样。 虞机见张四爷都这样说了,也就没在废话,直接弹出一颗药丸,药丸碰到了晋律的手,再次化为细小粉末。 晋律的动作略带僵硬,但很快便恢复正常,他活动了一下四肢,双眸微眯,目光有些不善的看向虞机。 知道了虞机的身份,晋律的火气也没有那么大了,被人算计和被物件算计完全是两种概念,可这不代表晋律还能跟个没事人一样同他说说笑笑。 刚才被定在原地可不是一般的难堪,晋律没打算将人打个半死,轻轻的揍一顿也就可以了。 不过对于晋律的目光,虞机却是没怎么在意,他在晋律过来之前率先出招。 虞机伸出左手,五指张开,而在五根手指中间分别夹着四颗药丸。 顾诚之和张四爷看到那些药丸,嘴角一同抽了抽,随后又拉过身旁的人开始往后退。 晋律看到那四颗药丸时,额角青筋直跳,好似又回忆起刚才被定住的感觉。 “世子可一定要冷静呀。”虞机嬉笑道:“来来来,我为世子介绍一下这四颗药丸的功效。” 虞机说着就指向了夹在无名指和小指之间的那颗药丸,介绍道:“看到这颗没,这颗可是我精心炼制,效果卓越,十分……” “说重点!”张四爷插话道。 晋律的目光扫过,恶狠狠的瞪了张四爷一眼。 张四爷“嘿嘿”一笑,毫不在意。 “好吧,那我说重点。”虞机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不举药丸,用了会不举。” 屋中众人:“……” 男同胞们不约而同的一齐后退,就连晋律都连续后退了好几步。 “你们不要不相信,我在很多人身上试过的,效果非常非常的好,就算吃了烈性春药也硬不起来。”虞机十分自豪的仰起了头。 屋中想起了一片抽气声,不约而同的开始牙疼。 “还有,这颗是不举三个时辰。”虞机指着夹在无名指和小指之间的那颗药丸,然后又移向了无名指和中指之间的那颗,以此类推的介绍道:“一天,三天,一个月。” 话音刚落,虞机的左手收回,右手上多了一个小瓶子,满脸笑容的道:“这瓶子是终生不举的,嘿嘿,就连我都没有解药。” 说完这些,虞机便笑着看向晋律,似乎在问他:世子,要试试吗? 晋律:“……” 众人:“……” “喝酒喝酒,今天我请客。”马三爷被张四爷踹了一脚,苦逼的打断话题。 “对,我们过来是为了喝酒的。”张四爷连连对晋律使眼色,虞机弹药丸的速度绝对比晋律的动作快,而且他也真的干得出来这种事。 晋律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出门肯定是没看黄历,于是便一言不发的走到桌旁坐下。 虞机也没揪着不放,见晋律没有为难他的意思也就笑着将药瓶收好,欢天喜地的找了个位置坐下。 楚君逸:“……”能不能不要坐在我的旁边?! “楚六爷,这瓶药送给你了。”虞机笑着将刚才拿出来的小瓶子递给了楚君逸。 楚君逸:“……”我能不要吗?! 顾诚之的脸色瞬间变了,一把将楚君逸搂过,凶狠道:“你自己留着吧!” 其余几人都是抽了抽嘴角,虞机竟然要把不举药给楚君逸,这是要做什么?!让他对顾诚之用?! “你别不识好人心。”虞机很不满,随后又想到了什么,连忙接口道:“不是,这瓶不是不举药,这里面是我最初用的那个,会让人全身麻痹不能动。楚六爷不会武功,这瓶药是给他防身用的。” 顾诚之很怀疑的看向那个同刚才一模一样的瓶子。 虞机“啧啧”了两声,又掏出一个瓶子来,从外面看一模一样,“看,这瓶才是终身不举药。” 顾诚之:“……”谢谢,我不想看,你可以收回去了! 虞机也没废话,直接将麻痹药塞到了楚君逸的手里,“有空我教你怎么弹药丸,这玩意儿可好学了,等你学会了我再给你两瓶其他的药,若是有人想要欺负你,嘿嘿。” “谢谢……”楚君逸的脸有点木,手里的药瓶好烫手…… “你带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顾诚之嫌弃道。 “什么乱七八糟,这些东西有用着呢。”虞机撇了撇嘴,“我又不会武功,也就用这些药取个巧而已,不然被人欺负了该怎么办。” 众人:“……”呵呵,你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之前你还说身上不带药呢。”顾诚之略不满。 “那能一样吗?!”虞机愤愤不平,“治病的药有那么多种,我就是带一点防身的药而已,你要的是治那处的,我怎……嘶——!” 楚君逸一听虞机说“那处”,瞬间便炸了毛,抬腿就给了顾诚之和虞机一人一脚。 顾诚之还算好,虞机正说着话呢,这一脚下去直接咬了舌头。 楚君逸的动作真的只是条件反射,可等到他做完就后悔了,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旁边的几个人本还没反应过来虞机说的是什么,可一看到楚君逸的大红脸,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个个都用暧昧的目光看着这两人。 楚君逸欲哭无泪,他想回家,他不想呆在这里了。 顾诚之摸了摸鼻子,略尴尬的拍了拍楚君逸的后背。 虞机这边还没回过味儿来,舌头不疼了便说了句:“你别生气呀,都是顾三爷的错,要不是他的技术那么差,你也……” “谁技术差了!”顾诚之也火了,他的技术好着呢。 “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楚君逸更是火大,特么的就不能不提这事了吗?! 虞机眨巴眨巴眼睛,他好像知道楚君逸在气什么了。 顾诚之无语问天,完了,把人惹急了。 一旁几人则是乐颠颠的看戏,就连晋律的心情都变好了,看到有人比他更纠结,果然很减压。 小兔子炸毛了,也不知晚上会不会把顾诚之踢下床。 楚君逸看了一圈周围人的表情,十分想从窗户跳下去。 “喝酒喝酒。”顾诚之干咳一声。 其他人都识趣的转移话题,就连虞机这个棒槌也知道不能在说下去了。 酒桌上杯影交错,顾诚之在桌子下面去拉楚君逸的手。 第一次,被甩开,第二次,被甩开,第三次,差点就没甩开,第四次,恩,甩不开了。 顾诚之心满意足的拉着楚君逸的手,举杯喝酒。 其他人看到了,不过都没有捅破。 酒过三巡,酒桶们喝得兴致高涨,别看虞机不会武功,这位可是个千杯不醉的主,论起桌上最清醒的人,就当属他了。 而非酒桶的楚君逸,早在第一圈酒还没敬完时就已经快趴下了。 顾诚之一手抱着楚君逸,另一手端杯喝酒,两下都没耽误。 酒兴正酣之时,张四爷醉眼惺忪的说道:“哎哎哎,怡红院又新来了几个姐儿,听说还有几个要梳拢了,要不要去看看?” “南风院那头也有几个清倌不错,我给你们介绍介绍?”晋律也来凑趣。 项大爷只在初时说了两句,之后便一直只喝酒不说话,现在更是不会插嘴。 马三爷都快喝迷糊了,今天他做东,喝酒最多的也是他。 “不去。”顾诚之也有几分醉意,低头在楚君逸的额前吻了吻,完全不管周围还有没有人。 而楚君逸早就迷糊了,那些人说的话他是有听没有懂,全部当成了耳旁风。 晋律和张四爷都猜到顾诚之会这样说,两人的目光都移到了虞机身上,异口同声的问道:“要不要去?” “不去。”虞机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去?”晋律疑惑道。 男人的交情大多都是酒桌上喝出来的,虽然虞机在最开始给了晋律一个下马威,但晋律还真不是那种肚量低的人,几杯酒灌下去,他看虞机也顺眼多了。 “就是,京城和边关那头不一样,楼里的姐儿都漂亮着呢。”张四爷嬉笑道。 虞机在边关就不去秦楼楚馆,不过张四爷只以为是他嫌边关那头的女人不够漂亮,其实就连他自己也有点那种情绪,主要是京城里的姐儿质量很高,冷不丁的看到边关那头的姐儿,还真有点不适应。 “不是这个原因。”虞机接着摇头,“我们药仙谷的人都是终生不染二色,一生只娶一妻,就连那种地方最好也不要去。” “那你娶妻之前就要一直当和尚?!”晋律诧异道。 “什么和尚不和尚的,就是还没遇到合心意的人,若是遇到了肯定要娶回家,到时候就对她一个人好。”虞机撇了撇嘴,“这叫专一,叫深情……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 晋律和张四爷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他们的确不懂。 就连项大爷和马三爷也不太明白,他们两个家里也有妾室,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独宠一人……不理解。 顾诚之看着他那几个师兄弟脸上的表情,忍不住嗤笑一声。 虞机看向顾诚之,耸了耸肩道:“顾三爷肯定明白我的意思。” “恩。”顾诚之抬手摸了摸楚君逸的头。 “所以呀,我看你最顺眼。”虞机又看向了楚君逸,“恩,现在再加上一个楚六爷。” “行了,你就别挤兑我们了,就给一句话,到底去不去?”晋律不耐烦道。 “不去。”虞机回答得坚决。 “要是不去那就散了吧。”张四爷打了个哈欠,“该回家的就回家,该玩乐的就去玩乐。” 从酒楼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顾诚之同他们道了别,抱着楚君逸就上了马车。 回府之后,顾诚之帮着楚君逸梳洗一番,然后将人塞进了被子里。 祺哥儿过来请安,顾诚之和祺哥儿说了几句就让他回房了。 晚上将楚君逸叫醒,迷迷糊糊的喂了他一碗粥,不过楚君逸醒了也就睡不着了。 “不睡?”顾诚之坐在床边看他。 楚君逸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顾诚之看了他一会儿,慢慢的俯下了身,在楚君逸的唇上轻轻印下一吻,问道:“你不睡觉,就是这样看着我,是想要勾引我吗?” 楚君逸的表情天真且无辜,听到了顾诚之的话,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顾诚之一直都知道楚君逸酒醉之后会有点……姑且算是黏人吧,反正是和平时不太一样。 他们已经圆了房,那种食髓知味的感觉异常美妙,看到楚君逸此时的表情,顾诚之觉得自己还真的是被诱惑了。 “既然你想要,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顾诚之低声笑道。 楚君逸眨了眨眼,伸手环住了顾诚之的腰。 美妙的一夜过去,但后续就不一定有那么美好。 次日,楚君逸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而且身上乏力得厉害,头痛的原因应该是醉酒造成的,那乏力是怎么回事?! 楚君逸在心里将顾诚之狠狠的骂了一遍,要不要那么禽兽,他都醉了好不好?! 哼哼!反正楚君逸就是不承认昨夜的事情有他的原因! 昨日是沐休,今天顾诚之就该去翰林院了,所以房中只剩下楚君逸一个人。 就在楚君逸想着要不要起床时,外面传来了祺哥儿小跑的声音。 小家伙停在门前,动作很轻的推开了门,然后探身进来,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楚君逸已经醒了,当即就跑了过去。 “爹爹,原来你醒了呀,父亲说你还要睡好久呢。”小家伙一脸天真的道。 楚君逸:“……” “爹爹,为什么你总会睡那么久呀?而且白嬷嬷还不让我打扰你们。”小家伙趴在楚君逸的身边,歪着脑袋看他。 楚君逸:“……”这要他怎么回答?! “而且父亲还说,不让我往你身上爬。”小家伙眨巴眨巴眼睛,满脸好奇的问道:“为什么?” 楚君逸:“……”顾诚之,你给我滚回来!我肯定不打死你! “祺哥儿别问了,以后你就知道了。”楚君逸苦逼道。 “哦。”小家伙听话的点了点头,果然不再问了。 晚上,顾诚之回来,楚君逸是一点好脸色都没给他。 “这是怎么了?”顾诚之一头雾水,转过身去问儿子,“你爹怎么了?” “不知道呀。”小家伙是真的不知道,不过他还是跟顾诚之说了白天的事。 顾诚之心里暗道糟糕,熬到了晚上便抱着楚君逸开始磨,磨到最后楚君逸都快没脾气了。 于是,顾诚之当晚还是爱人在怀的睡了个好觉。 早上起床,顾诚之在出门之前突然说道:“我的生辰快到了,你打算送我什么?” 楚君逸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可不是嘛,顾诚之的生辰就在五月,差点就错过去了,于是连忙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就送?”顾诚之转身看他,脸上满是笑意。 楚君逸点了点头,“送礼物当然要合心意才好。” “行,那我记住了,到时候我会找你要。”得了楚君逸的回答,顾诚之满意的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楚君逸的右眼皮跳个不停,“你还没说要什么呢!” “你以前说过的,就是你前世那些所谓的狗血礼物。”顾诚之脸上挂满了坏笑,“我是个俗人,不需要多么超凡脱俗的物件,那种狗血的礼物我就很喜欢,就定下这个了,到时候你记得兑现就好。”说完便挥了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不是……你等一下,说清楚再走呀!”楚君逸目瞪口呆的看着顾诚之没了踪影,“什么狗血礼……物……不会吧……” 楚君逸神情纠结的陷入回忆之中,末了一头撞到了桌子上,“啊啊啊啊!蠢死你算了!” 几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楚君逸一点也不想提礼物的事情。 可架不住顾诚之已经惦记了好久,就算楚君逸想当鸵鸟也是没有机会的。 “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顾诚之起床后问楚君逸。 楚君逸的动作微顿,然后便装作没听到。 “看来是记得,我等着你的礼物。”顾诚之笑着捏了捏他的耳朵。 “吃饭去!”楚君逸一巴掌拍飞了顾诚之的手,板着脸说道。 顾诚之笑了笑,随后便吃饭准备出门。 这一天,楚君逸过得有点心神不宁,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情况。 倒不是因为晚上的礼物,他们之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个全,说是礼物还不如说是情趣。 楚君逸摇了摇头,还是想不出原因。 不过等到下午时分,有人来报,说是京外来信。 楚君逸让人进来,心里却突然安定下来,想来让他心神不安的就是这件事了。 晚上,顾诚之早早的就打发祺哥儿回房睡觉,等到房门关上,顾诚之直接抱住了楚君逸,问道:“怎么了?不高兴?” “不是,对了,我跟你说件事。”楚君逸叹了口气。 “很严重?”顾诚之问道。 楚君逸轻轻的摇头,“不算——你干嘛?!”没完了是吧?! 顾诚之一见他摇头就不打算听后续了,将人抱起就往卧室走去,理所当然的说道:“既然不严重,那就先顾着我吧,今天我可是寿星,天大地大也没有寿星大,我都忍一天了。” “你还能要点脸吗?!”楚君逸都快要气笑了。 “随便,你若是想要那就给你,反正你把自己送给我了。”顾诚之不以为然道。 “我没同意!”楚君逸瞪他。 “我是寿星。”顾诚之伸手就开始解楚君逸的衣服。 “我在和你说正经事!”楚君逸都快愁死了,这人怎么就没个正行呢?! “我和你研究的也是正经事。”顾诚之一本正经道。 楚君逸:“……”这算什么正经事?! 不过,楚君逸很快就没有时间纠结了,顾诚之一直都是学霸级人物,这一点不只作用在文武之上,就连床笫之事的技巧学得也是异常的快。 等到顾诚之心满意足的结束,抱着楚君逸梳洗完毕又躺回到床上,这才有时间问他,“刚才你想说什么?” 楚君逸冷哼一声,不理他不理他就是不理他! “你别生气呀,你也知道的,那种时候怎么可能停得下来。”顾诚之再次覆到楚君逸身上,一只手搂着他,另一只手则是帮他揉着腰。 “闭嘴!不想听你说话!”楚君逸的声音略带沙哑,但顾诚之却很喜欢,抱着他又是一个深吻。 一吻结束,顾诚之轻声问道:“说吧,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 楚君逸又是一声冷哼。 “不想说?”顾诚之挑了挑眉,笑着说道:“那就睡觉吧。” 楚君逸:“……” 顾诚之低声笑着,又吻了吻他,放缓了声音说道:“说吧,我听着。” “我今天收到了几封信……”楚君逸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 “哦。”顾诚之应了一声。 “你不问是谁来的信?”楚君逸斜睨了他一眼。 顾诚之轻笑一声,做思索状,而后道:“难道是你的老情人?” “滚!”楚君逸怒道。 “好吧,不闹了,你说吧。”顾诚之轻抚着他的背,安慰道。 “不说了!睡觉!”楚君逸扯过被子,滚出了顾诚之的怀抱。 真是可恨可气,就算顾诚之不设防,楚君逸也没力气将他踹下床…… “我错了,你别生气。”顾诚之黏过去讨饶。 “睡觉!”楚君逸闭目皱眉。 “宝贝,亲亲,君君,逸逸……”顾诚之满脸讨好的叫着他。 楚君逸被他叫出了一身白毛汗,怒道:“你跟谁学的?!” “晋律。”顾诚之老实交代。 “你就不能学点好的?!”楚君逸更是恼怒,学谁不好偏要学晋律。 “恩,是我不好。”顾诚之借机钻进了被子里,将人抱住这才满意的说道:“睡觉吧。” 楚君逸:“……” “你也累了,睡吧。”顾诚之也不在闹他,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说道:“有事明天再说。” 楚君逸也的确是累了,瞪了顾诚之一眼便闭眼睡去。 顾诚之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楚君逸睡得更舒服些,这才闭上了双眼。 次日是沐休,也是因为这样顾诚之昨晚才会那样闹他,他有一天的时间可以陪着楚君逸消气。 所以说,沐休真是个好日子。 楚君逸醒了之后不太想理会顾诚之,不过顾诚之将祺哥儿拎了出来,儿子在旁看着,就算是楚君逸也不好意思闹情绪。 差不多只有这种时候,顾诚之才会觉得有儿子不错,想来顾二老爷在世时,看着他也是这种心情…… 起了床,吃了饭,喂了儿子,楚君逸的气也消了不少,之后就该说正事了。 楚君逸将昨天收到的那几封信拿出来递给了顾诚之,让他自己看。 “这是……”顾诚之翻开一看,神情之中略带诧异。 第91章 唐家姨母 “姨母要回京?这是好事。”顾诚之惊讶也只惊讶了一瞬,随后笑着说道。 “你还真会顺杆爬。”楚君逸瞥了他一眼。 “怎么说话呢,你的姨母不就是我的姨母吗。”顾诚之伸手捏了捏楚君逸的耳垂。 听他这样说,楚君逸的脸色倒是好了不少。 这几封信乃是唐家姨母所写,信的内容则是她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不日将要抵达京城。 唐家姨母的丈夫姓萧,她夫妻二人原是青梅竹马,成亲之后甚是恩爱,膝下又有两子一女。 萧老爷外放多年,唐家姨母,也就是萧太太一直陪伴身边。 前些年萧太太也曾想要回京,但被楚君逸给劝住了,唐家不在京中,萧太太回京会看的人也只有他。 不过楚君逸不想让自家姨母回来受人白眼,所以每每回信都会提及年幼的表弟妹,好让萧太太念及孩子,不要轻易离开。 萧老爷外放的地方距离边关不远,上任不久边关便起了战事,那时候萧太太不放心萧老爷,只起过将孩子送走的念头,但孩子们又哭又闹的不愿意走,夫妻两人也就心软了。 等到边关战事结束,也就是那年顾诚之回京奔丧之时,萧老爷管辖的地方又生事端,萧太太也就被绊住了脚。 等到那头的事情结束,边关那边又打了起来,不过那时平定侯还为受伤,顾诚之也没有出征。 现在,匈奴那边消停了,萧老爷任上也没什么事,兼之孩子也大了,萧太太终于是找到了时间,将家中事物一股脑的都丢给了长女,自己收拾东西就踏上了回京的旅程。 “姨夫应该也快回京了。”顾诚之拿着那几封信,前前后后又看了一遍。 “是呀,也该回来了。”楚君逸感慨道:“都十多年了。” 唐家和萧家几乎是同年外放,算算时间也有十年之久,外放一任是三年,再过一年多就该三年期满,也是时候应该回来了。 “外祖父的年纪大了,上次写信时还说,等着这一任结束就要乞骸骨,以后在家含饴弄孙。”楚君逸的眉目舒展,他是真的挺想他们的。 “那我们就好好孝顺孝顺他们。”顾诚之也跟着笑了,总算还是有靠谱的亲人,这样就好。 “他们会想我,不过可不见得会想你。”楚君逸失笑道:“你做好讨好他们的准备了吗?” 顾诚之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随后直接将人扑倒,亲了亲楚君逸的鼻子,不满道:“他们对我不满意,你很高兴?” “怎么会!”楚君逸先是义正言辞的反驳,但很快又忍不住笑道:“不过一想到你要讨他们的欢心,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你想得倒好。”顾诚之微蹙起眉,张嘴就在楚君逸的唇上咬了一口,“你可别忘了,我舅舅和表哥也快要进京了。” “额……”楚君逸心虚了。 “表哥没参加去年的春闱,但下次肯定会参加,到时候他们提前进京……”顾诚之笑着问道:“你做好准备了吗?” 说实话,楚君逸还真没做好准备…… “对了,姨母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顾诚之觉得他说的也对,他是该讨好讨好楚君逸的娘家人。 楚君逸想了想,同他说起了唐家人和萧家人的喜好。 顾诚之听得认真,一边听还一边问,末了又说起了杜家人的喜好。 算起来还是杜家的人比较少,顾诚之现在就只剩下一个舅舅,舅母尚在,再就是表哥表嫂,下头还有两个侄儿。 唐家现在是外祖父、外祖母俱在,然后就是舅舅和舅母,下头的孩子也有好几个。 萧老爷的父母都不在了,家里是萧太太当家,没有妾室,三个孩子都是萧太太所出,总的来说萧太太过得还是很舒心的。 说到最后,顾诚之又问起了萧太太的性情。 楚君逸望了望天,琢磨片刻才道:“姨母的性子有点……泼辣?好像不至于,反正就是……好吧,就是性子很爽利,不过嘴上有点不饶人……” 顾诚之:“……” “你也别担心,姨母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楚君逸略同情的拍了拍顾诚之的肩。 “看戏是不对的,你得帮我。”顾诚之认真的道。 “肯定要帮你呀。”楚君逸不禁失笑,“姨母人很好的。” “那是对你好,对我这个拐了她宝贝外甥的男人,姨母能给我好脸色?”顾诚之翻了个白眼。 “那你就自求多福吧。”楚君逸回答得干脆。 两人胡闹一番,又将祺哥儿叫到跟前,说到萧太太回京的时候,小家伙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反正见了萧太太他跟着叫人就对了。 倒是白嬷嬷显得很高兴,她就是从唐家出来的,萧太太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能在见到自然是心生欢喜。 这些信也就比萧太太早走了几天,算算时间估计萧太太很快就会进京。 说来也巧,萧太太回京那天正好赶上顾诚之沐休,帖子刚递到楚君逸手上,没过两个时辰,萧太太的马车就已经停到了门口。 萧太太进京之后的头一件事就是杀到了楚君逸的住所,一下马车,看到头顶的那个“顾府”字样的匾牌,脸上真是精彩极了。 楚君逸这头到不至于手忙脚乱,但也没想到萧太太会来得这么快,一接到消息就连忙跑出去迎接。 萧太太还在纠结那个匾牌,刚被人请进大门就看到楚君逸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 楚君逸的五官轮廓并没怎么变,要说起来也就是长开了,比小时候还要好看,萧太太也有很多年没见到楚君逸,乍一看到当年那个孩子已经长得比她还要高大,心中又是感慨又是遗憾,眼泪瞬间便落了下来。 而楚君逸在见到萧太太时,有那么一瞬间都认不出这个人来。 萧太太在他的印象中一直都是个很鲜明的人,鲜明到张扬,她的相貌是唐家人中最出色的,相比起来楚三太太的五官就要柔和不少。 萧太太是唐家三兄妹中最小的一个,父母兄姐对她多有疼爱,丈夫又是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从小就是被捧着长大的。 可现在站在楚君逸面前的这个人,相貌依然出色,年纪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单说容貌却是和楚君逸脑海之中的那个人没什么区别。 只是她通身的气质却变了个彻底,那种张扬已经内敛,乍一看去就像看到了一个标准的贤妻良母,眉眼之间满是温柔,竟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不过楚君逸的愣神儿也就那么一瞬间,随后就被萧太太的眼泪给冲没了影儿。 他最怕的就是女人哭了,尤其是他在乎的人。 楚君逸这边连哄带骗的希望萧太太收了眼泪,可萧太太拉着楚君逸的手就哭个没完。 孩子长大了,这些年都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好像要将这积攒了十多年的眼泪一次流光一样,压根就停不下来。 就在楚君逸被哭得头皮发麻,身上寒毛都要炸起来时,救星终于出现了。 顾诚之领着祺哥儿出来迎接萧太太,站在萧太太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口中说道:“姨母。” 祺哥儿早就得了叮嘱,一见顾诚之叫了人,当即也叫了一声:“姨祖母。” 萧太太在看到顾诚之时,眼泪都不顾了,娇躯一震,王霸之气尽显…… 好吧,上面是楚君逸眼中的情景。 其实萧太太早就从楚君逸的信中得知他打算和顾诚之在一起,对此萧太太十分费解,男人和男人……要怎么过日子? 楚君逸刚成亲那阵,萧太太是想要杀回京中,可萧老爷管辖的地方出了事端,萧太太也怕家中出事,再就是派回京中的下人说楚君逸过得还好,而且楚君逸也来信安慰,这才勉勉强强的忍住了。 等到楚君逸写信说不打算和离,边关那头又打了起来,萧太太就算想要回京也要有所顾虑。 现在,自家外甥住在“顾府”里,那个拐走了她外甥的男人又这样大咧咧的叫她“姨母”…… 萧太太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虽然她家姐姐已经不在了,但她这个做姨母的也必须要为外甥把好关,也甭管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要是敢对她外甥不好,她也不会跟他客气。 心里想着,眼泪也就找到了阀门,萧太太一抹眼泪,做姑娘时的那股子冲劲儿就泛了上来,用极其挑剔的目光将顾诚之上上下下的好顿打量。 萧太太的目光太过灼热,祺哥儿在顾诚之身边站了几秒就忍不住的去找他爹,楚君逸略纠结的看着他男人和他姨母的眼神对峙,火药味十足,一点也不和谐。 顾诚之知道这一关很重要,楚君逸之前已经为他说过很多好话,现在就是正经检验的时候,他自然不会胆怯。 而萧太太也一点没客气,她到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哪里好了,竟能得了她家外甥的青睐。 现场寂静一片,两人在对峙,两人在旁观,外围还有人在零星偷看。 末了,萧太太冷哼着避开了眼,顾诚之的名声她也听过,现在总算是见到了真人。 不得不说,这人出色也是真出色,如果楚君逸是女儿身,她倒是很愿意让这个人来当她的外甥女婿,只可惜…… 萧太太看向楚君逸,见他目露关切之色,心里不由得叹息一声。 说一千道一万,总是希望这个孩子能过得舒心,现在他找到了喜欢的人,她也没道理非要拆散他们。 楚君逸见萧太太看过来,就知道顾诚之的初试算是过了,连忙牵着祺哥儿走了过去。 萧太太看了看祺哥儿的脸,又看了看顾诚之的脸,神情有些纠结,这孩子长得这么像……不会是…… 楚君逸干咳一声,小声说了一下祺哥儿的身世,这才让萧太太的脸色好转。 祺哥儿上前,又乖乖的叫了一声:“姨祖母。” 萧太太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给了一份见面礼,被楚君逸给收了起来。 这时,顾诚之请萧太太移步正厅。 萧太太见他态度恭谨,心里也挺满意的,除了这人是男人,其他也挑不出毛病来。 他表现得越尊重楚君逸的亲人,就说明他越看重楚君逸,就算是为了外甥,萧太太也不会难为他。 进到正厅坐下,萧太太又送出一份见面礼。 顾诚之笑着接过道谢。 萧太太摆了摆手,只道:“只要你们能好好过日子就好。” “我会的。”顾诚之郑重说道。 这俩人能和平相处,最高兴的当属楚君逸。 萧太太和顾诚之也没什么话题可聊,她过来主要也是来看楚君逸,顾诚之的事情说完,转过头就开始问起楚君逸来。 衣食住行,面面俱到,就像一个许久不见孩子的母亲,只要能想到的便都会问一遍,哪怕看到他过得很好。 顾诚之和祺哥儿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祺哥儿早就被吩咐过,这种时候安静的坐着就好,他也不嫌闷,就这样看着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姨祖母,听着她一句一句的嘱咐他爹,这是祺哥儿从没见过的场景。 而顾诚之也没有插话的打算,他能看出萧太太是真的关心楚君逸,在对楚家完全绝望的时候,还能有关心楚君逸的人,这样真的很好。 楚君逸听得认真,回答得也认真,不过有些事情还是会含糊着略过。 但萧太太还是能够听出他的未尽之意,眼泪时不时的就要流上一遭,看得楚君逸心疼心塞又寒毛直立。 其实萧太太挺愧疚的,姐姐就留下这么一个孩子,但她这个做姨母的却没怎么照顾到,即使楚君逸说不在意,可她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楚君逸是真的没有怪过萧太太和唐家。 在他看来,萧太太首要顾忌的应该是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有了闲暇才想到他这个外甥很正常。 单说外放的那几年,也是战事占了大半的时间,若是萧太太回京,万一萧老爷和孩子出了差错,那她定是追悔莫及,就连楚君逸也会后悔一辈子。 虽说萧太太没有回京,可信件却是从未断过,还有那些送回京中的衣服,料子的确是比不上楚家分给他的,但论起针脚和用心程度,楚家就是坐火箭也赶不上。 萧太太在府中用了午饭,又见了白嬷嬷,听她说了自己是怎么出的楚家,又是怎么来到了楚君逸的身边,气得萧太太大骂楚家无耻。 楚家在萧太太眼里,也就一个楚三老爷还算是不错,毕竟他对楚三太太是真好,而楚家的其他人就是提到都会觉得烦。 楚君逸想留萧太太,可萧太太却说不方便,她回来是为了长子的亲事,留在楚君逸这里不方便。 楚君逸无奈,只得送她离开。 算算年龄,萧太太的长子也十六岁了,是该准备娶媳妇了。 虽然有些舍不得萧太太,但她还是说日后有空就会过来,楚君逸这才笑着送她上了马车。 一天过去,楚君逸有些累,但心情却一直很好。 晚上,祺哥儿凑到了楚君逸身边,小声问道:“爹爹,姨祖母是不是不喜欢我?” 楚君逸愣了一下,随后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没有,姨祖母只是不太熟悉祺哥儿,等到日后熟悉了就好了。” 小家伙点了点头,萧太太对他不算亲热也算不得冷淡,但他就是有那种感觉。 楚君逸心中暗叹,小孩子的直觉很准,祺哥儿不是他的孩子,萧太太对他自然会差上一些,不过祺哥儿懂事,只要萧太太和祺哥儿相处一段时间就肯定会喜欢上他。 夜里安寝,顾诚之抱着楚君逸,听他说起这事,不过他和楚君逸的想法一样,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最开始他对祺哥儿也就是那样,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他才算真把祺哥儿当儿子。 “外祖父和舅舅大概要明年才能回来,到时候外祖父乞骸骨,舅舅应该会留京。”楚君逸想了想又道:“姨夫也是明年回京,多半也是留京。” “挺好的。”顾诚之轻声说道:“他们回来了,你也有个地方去。” “我等着你被三堂会审。”楚君逸瞥了他一眼,唐老太太和唐太太都是很温柔的人,但唐老太爷和唐老爷早就看顾诚之不顺眼,他的表哥表弟也不少,偏偏顾诚之还不能动手。 “你就打算看着我被人为难?”顾诚之在他的脸上捏了一把。 楚君逸哼哼了两声,丢了句:“求我呀。” “好吧,求你了,他们为难我,你也会心疼的。”顾诚之低声说道。 楚君逸打了一个激灵,一把按住了顾诚之作怪的手,恼怒道:“你就等着被为难吧,老子不心疼!” “可我心疼你,我舅舅一家也是明年进京。”顾诚之嘴上说着,爪子也没闲着,十分的不安分。 “你这是和我谈条件?!”楚君逸被他弄得身子都快软了,咬牙切齿道。 “不是谈条件,只是想让你心疼心疼我。”顾诚之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心疼个鬼!你都没心疼我呢!”楚君逸被那双手弄得气急败坏,这话也脱口而出。 顾诚之眼睛一亮,直接贴了上去,“我现在就心疼你。” 楚君逸:“……” 次日,直到顾诚之去翰林院,楚君逸都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祺哥儿在楚君逸身边跑来跑去,眼睛总会落到楚君逸身上。 “怎么了?”楚君逸问道。 “爹爹,你是不是遇到大虫子了?”小家伙歪着脑袋,指着楚君逸的脖子说道:“好多红红的。” 楚君逸:“……” 楚君逸咬着牙伸手覆上了那些红红的印记,神情微狰狞,“对,就是遇到大虫子了,非常讨厌的大虫子。” “爹爹,你好可怜呀。”小家伙满脸同情,“竟然碰到了大虫子。” 楚君逸:“……”听儿子这样说,心情好微妙…… 等到晚上,小家伙又跑到了顾诚之身边,义正言辞的指责他。 顾诚之听得一头雾水,他怎么失职了? “父亲没有保护好爹爹。”小家伙很不满。 “谁说的,我把你爹保护得很好。”顾诚之皱眉说道,他明明就很负责。 “才没有,爹爹都被大虫子伤到了!”小家伙神情略激动。 顾诚之突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父亲没看到吗?!爹爹的脖子上红了好几块,就是被大虫子伤到的!”小家伙目光中带着怀疑。 大虫子顾诚之:“……” 顾诚之干咳两声,而后为小家伙解释,那些不是大虫子弄的…… 但小家伙一口咬定那就是大虫子弄的,因为这是楚君逸亲口说的,楚君逸从没骗过他。 顾诚之:“……” 于是乎,顾诚之就顶着“大虫子”的名头回了房,故作委屈的狠吃了一顿豆腐。 次日,萧太太再次登门。 楚君逸:“……” 萧太太在看到这些即使是高领衣服也遮不住的痕迹时,整个人都不好了,然后就听到祺哥儿对大虫子不满,表示深深的赞同。 小家伙也因着这一句话,得了萧太太一个大大的拥抱和一脑门的红唇印子…… 当小家伙满脸羞涩的告诉顾诚之,萧太太很喜欢他,也认为那只大虫子特别特别的讨厌时,顾诚之也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楚君逸冷冷一笑,只吐出两个字:“活该!” 之后几天,顾诚之也算是消停了,不过楚君逸脖子上的印记却没怎么消掉。 倒是萧太太,大概是被那些印记刺激的,从那天开始就没在登门,也算是给楚君逸一点缓和的时间。 不过,楚君逸这边也没闲着,去找陆勤的事情暂时耽搁了,但虞机却是自己找上了门。 “有事?”楚君逸问他的来意。 虞机也没客气,坐下之后就丢过去一个小瓶子,笑道:“涂在脖子上,保管三天之后一点也看不出来。” “谢谢……”楚君逸木着脸道谢。 虞机摆了摆手,又掏出一个小瓶子,满脸兴趣的看向楚君逸。 楚君逸的脸彻底僵了,他怎么又把那个终身不举药的瓶子拿出来了?! 第92章 教与学 “你要干嘛?!”楚君逸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瓶子。 “我说过的呀,要教你弹药丸。”虞机微微一笑,又晃了晃手里的瓶子。 楚君逸:“……” “今天正好赶上我有空,顾三爷说你需要那种药。”虞机笑得暧昧,“所以我过来送药正好也教教你。” “谢谢……”楚君逸有些艰难的问道:“不过你确定要用这东西教我?”他指了指虞机手里的药瓶。 “对呀,不然要怎么教?”虞机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楚君逸沉默片刻才道:“那瓶不是……那个不举的药吗?” “啊?”虞机愣了愣,随后看向手里的药瓶,盯着它看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这瓶子里面都是废丹,就是用药材的残渣搓成的药丸,纯粹用来练手,一点药效也没有。” 楚君逸这才松了口气。 “你以为这是那瓶不举药?”虞机问道。 “恩。”楚君逸点了点头,抽着嘴角问道:“你很缺瓶子吗?为什么所有的药都是用同样的瓶子装?” “我不缺瓶子用,不过是顺手拿的而已。”虞机想了想又道:“因为总要送人嘛,所以我就一口气定了几百个瓶子,当时也没细想,就是觉得方便。” 楚君逸的嘴角又抽了一下,“几百个瓶子一个模子出来的,你能分清里面装的是什么药吗?” “能呀,每瓶药的气味都不同,很好分辨的。”虞机说的理所当然。 “那要是碰到不方便闻气味的药呢?”楚君逸举例,“比如:迷药、春药、麻痹药……”再比如不举药…… 虞机略沉吟,而后耸了耸肩,“没想那么多啦,反正我就没拿错过。” 楚君逸:“……” “别说这些啦,来来来,你府上有没有安静点、宽阔点的地方,带我过去。”虞机兴致盎然。 楚君逸无奈,只得带他去了府中的园子。 虞机可谓是一边逛一边聊,就那么短短的几步路,就将弹药丸的技术说了一遍。 楚君逸边听边点头,心里也觉得这个不算很难,就是不知道上手容不容易。 祺哥儿知道家里来了客人,一溜烟儿的跑到了楚君逸跟前,站在他的身边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之前虞机为楚君逸看病时,小家伙并没有看到他,所以他也不清楚这位是个什么来头。 “呦,还记得我吗?”虞机饶有兴致的看向小家伙。 小家伙微微一愣,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而后摇了摇头,没有印象。 “也是,都好几年没见了,那时候你还小呢。”虞机也不在意,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就递了份见面礼。 楚君逸让祺哥儿收下,又介绍了一下虞机,然后就让小家伙喊人。 “虞叔叔。”小家伙乖乖喊人。 “真乖。”虞机都快笑成了一朵花。 而楚君逸觉得,这货还真不是一般的崩人设,说好的清冷呢?! 其实虞机平时还是挺正经的,就是有的时候会瞬间崩坏,弄得楚君逸都快怀疑他精神分裂了。 刚才聊天的时候还笑成了一朵花,可等到要教学时,虞机又恢复成了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这让楚君逸非常的不适应,看着桌上那瓶废丹,在看看虞机这章清冷淡然的脸,楚君逸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平时也这样?” “这样?”虞机略不解,“哪样?” “就是……”楚君逸也说不好,只能尽可能的描述一下关于他变脸的问题。 虞机听后略微沉思,随后叹道:“我这不是没把你当外人吗?在外人面前当然要端着点,而且我虽然有医术,但年纪尚轻,想要得人信任还是需要沉稳才好。” 医者都是年纪越大,经验越丰富,想要和一群白胡子老头抢饭碗可不是那么容易的,除了能力要强,再就是需要得到病人的信任,端着态度也的确比吊儿郎当要好。 “你还真不客气。”楚君逸就是没明白,虞机怎么就不拿他当外人呢? 这句话虞机倒是听懂了,他瞥了楚君逸一眼,说道:“我这次跟着顾三爷回京……说实话,我都快后悔了。” “啊?”楚君逸有些诧异。 “啊什么呀,太子的病不好治,没个两三年肯定不行,皇上一见太子那头有起色,又让我去为太子妃诊脉……”虞机叹了口气,“然后也不知道是谁把我的事给说了出去,现在隔三差五的就有人过来求医,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 楚君逸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 “其实为太子治病也没什么,太子贤明仁德,又是正经嫡长子,我自然是希望他能够顺利……”说到这里,虞机递给楚君逸一个眼神。 楚君逸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也希望晋容能顺利继位登基,这样能少了很多麻烦。 “就算在京里逗留两三年也没什么,反正都是给人看病,我爹把我踹出家门就是让我游历四方,也是为了让我多看看不同的人和事。”虞机皱眉道:“可是京里那群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医者眼中无贵贱,不管是给谁看病都是在救人,可是你知道吗?有的人家找我是为了让我给她们家姨娘开的保胎药里放红花,你说这还是人吗?!”虞机有些激动,“老子学医是为了救人,不是为了杀人,你有那种心思还找什么大夫?!” 楚君逸暗叹一声,伸手为虞机倒了杯茶。 虞机还在大吐苦水,“来找我的还不止是这些,有的人找我是为了治伤,身上被打得皮开肉绽,都快看不出人样了,旁边的婆子还在说着风凉话。要不然就是哪家公子肾亏肾虚,行房不顺。还有的女眷让我开几副绝育药……” “我在边关的时候,那里的人都在想着要怎么活下去,怎么能保住边关并且活着回家……”虞机深深地叹了口气,“本来边关那头打完了仗我就打算离开的,但顾三爷为了太子求我一回,而我也没想好之后要去哪里,就想着进京也不错,反正我也没来过京城……” “很失望?”楚君逸递过去一杯茶。 虞机接过茶盏,看着徐徐升起的热气,低声说道:“有点。”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楚君逸觉得光是那些事情应该不会让虞机变得这么失落。 虞机静默半晌才道:“前天,我去了怀远侯府,刚进院门就看到地上趴着三个丫头,下身全都是血,而怀远侯夫人正坐在前头喝茶。我想要去看看那几个丫头的伤情,结果却被拦了,当时有个丫头还没死,怀远侯夫人摔了茶杯,又让人用棍子去打……” “我想去拦,可那棍子还没等落下,人就已经没了……”虞机的神情语气都平静极了,“其中有两个丫头肯定是怀了孕……当时我就在想,人命真够贱的。” “昨天我等了一天,可怀远侯府一点风声都没有,就连御史都没心思弹劾他们。”虞机垂下双眸,低声说道:“京中的确有很多人家的家风很好,子嗣也很出色,但剩下的那部分……就足以恶心死我。” 楚君逸微露苦笑,问道:“你们药仙谷是不是只救人?” “差不多吧,能找到我们的人都是千求万谢的请我们去治病,这种情况很少会碰到。”虞机叹了口气,“我知道这种情况哪里都有,但……” “这里是京城。”楚君逸缓声说道。 “对,就因为这里是京城。”虞机说完就看向了楚君逸,“我看你和顾三爷顺眼,很大的原因就是你们家里干净,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如果没分家,估计你连来都不会愿意来。”楚君逸说道。 虞机想了想,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其实虞机就是呆的烦了,他在京里没几个认识的,顾诚之和张四爷又各自有差事,弄得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晋容的情况最少还要两年,在晋容康复之前皇上肯定不会放他出京,想来想去,虞机也就想到了楚君逸,正巧顾诚之找他讨药,虞机也就大咧咧的上门了。 “现在想想,我应该早点过来的。”虞机有点后悔了,他进京才一个多月,结果就被恶心了这么久,早知道楚君逸这里这么清净,他应该早点过来的。 楚君逸抽了抽嘴角,觉得这货还真是会顺杆爬。 “不然你就远着点他们,反正你不出诊也没什么事。”楚君逸劝道。 “不是不出诊,只是不想在理会那些人而已。”虞机想了想又道:“改明儿找家风评好的医馆,我去坐诊好了,反正出诊的事情我是肯定不干了,就是一堆富贵病,还不如去帮真正需要的人。” 楚君逸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那群人也真是有能耐,竟然快把一个大夫给逼黑化了。 不过这样也好,虞机为晋容诊脉,和京中高门接触太多不是好事。 楚君逸思索一番,还是提醒了虞机一下,盯着晋容的人可不少,当心被人算计又害了晋容。 虞机挑了挑眉,笑着道谢,他又不傻,自然会防着。 不得不说,虞机吐了一通苦水,心情瞬间明朗,他本就不是会纠结这些事情的人,生老病死太过寻常,他只是不喜有人作践人命而已。 虞机过来也不只是为了找楚君逸聊天,他知道楚君逸不会武功,难得又是他看得顺眼的人,教的自然用心。 就像虞机说的,弹药丸这东西上不得台面,但是防身还是够用的,既然虞机肯教,楚君逸也就用心的学了。 不过一直在弹弹弹,楚君逸觉得手指都快要抽筋了。 虞机“啧啧”了两声,他最喜欢看别人手指抽筋了,想当年他学这些的时候也没少抽筋。 那一瓶子废丹很快用完,虞机又丢过去一瓶,每次看到这瓶子都会让楚君逸的眼角抽一下,随后问一句:“里面装的是什么?” “反正不是不举药。”虞机抱着祺哥儿在玩,听到楚君逸的问话,漫不经心的回答。 楚君逸:“……”你确定是在安我的心?! 等到顾诚之回来时,看到的景象如下: 虞机抱着祺哥儿走来走去,楚君逸坐在一旁不知道在干着什么,周围景色正好,几可如画……如画…… 顾诚之瞪大了眼睛,只想把虞机扔出去,就是让他送个药,怎么到现在还没走?! “呦,顾三爷回来啦。”虞机一偏头就看到了顾诚之,笑着招呼。 “父亲。”小家伙欢快的叫着。 楚君逸也听到了动静,回头看到顾诚之便笑着迎了上去。 “他怎么还在这里?!”顾诚之语带不善的指着虞机。 “我留他用饭了。”楚君逸耸了耸肩。 “对呀,君逸留我用晚饭。”虞机笑着说道。 顾诚之的脸色诡异,活似吞了一只苍蝇。 楚君逸笑着摇头,将顾诚之拖到了一旁,简单的说了一下今天的事,然后问道:“你赶得走他?” 顾诚之的脸色更难看,就是赶不走才生气。 “那就等饭后吧,反正他也不会在这里过夜。”楚君逸无所谓道。 顾诚之忍着气,等到晚饭后就像赶苍蝇一样的送走了虞机。 虞机也没生气,他可是打扰了人家小两口的相处时间,受两个冷脸也是理所当然。 回房后,顾诚之先将祺哥儿打发回去睡觉,随后就拉住楚君逸问今天的详情。 楚君逸也没瞒他,就将虞机来后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顾诚之听后点了点头,神情之中带上了深思。 “怎么了?”楚君逸问道。 “没,就是有点奇怪。”顾诚之微蹙起眉。 “奇怪?”楚君逸不禁问道:“哪里奇怪了?” “怀远侯夫人。”顾诚之缓声说道:“怀远侯宠妾的程度不下于楚老太爷,只是他没有灭妻,但怀远侯夫人这些年在府中却一直没什么底气。” “你是说她打死怀孕丫头的事?”楚君逸问道。 “恩。”顾诚之点了点头,“怀远侯夫人每次生气都会回娘家,却从未有过直接打死丫头的时候。” “你觉得她张扬得不对头?”楚君逸瞥了他一眼。 “三皇子的正妃是怀远侯的嫡女,但成亲多年却只孕有一女,据说是不太得三皇子的宠爱,而且三皇子膝下还有三个庶子。”顾诚之若有所思的说着。 “你觉得三皇子妃怀孕了?”楚君逸挑了挑眉。 “不好说。”顾诚之摇了摇头。 “那就别想了,早点休息吧。”楚君逸起身要去卧室。 “等等,你还没说虞机是怎么回事呢?!他怎么留到这么晚?!”一想起来顾诚之的心里就开始冒酸水。 楚君逸被他拉住,翻了个白眼,“他教我怎么弹药丸,说是让我防身。” “暗器我也可以教呀,你想学吗?”顾诚之殷切的问道。 楚君逸略纠结,他该怎么回答呢? 顾诚之也没等他回答,直接上手开始摸。 “你干嘛?!”楚君逸恼怒道:“再摸剁手!” 顾诚之没理会他的威胁,手在他的衣襟里摸出了一个药瓶。 楚君逸咬牙怒瞪。 顾诚之:“……”这瓶子…… “不举药,你试试?”楚君逸冷冷说道。 “你舍得?”顾诚之抬头问他。 楚君逸想要放狠话,可是……特么的,他还真说不出“舍得”来!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顾诚之搂着他的肩问道:“这是什么药?” “就是废丹,没药效。”楚君逸没好气道。 顾诚之笑了,倒出一颗药丸,捏在指尖,药丸瞬间化作一道暗光,不远处的某个木雕应声而倒。 “要不要学?”顾诚之含笑问道。 楚君逸先是瞪着那个木雕,随后就将目光移到了顾诚之身上,在他笑容加深之际,一拳就打在了顾诚之的肚子上。 顾诚之:“……” 楚君逸可没理会那个虾米,而是连忙跑过去捡起那个木雕,并且用看阶级敌人的目光看向顾诚之。 “这木雕很特别?”顾诚之有些气弱的问道,楚君逸打的倒是不疼,不过看他紧张那个木雕的样子…… “父、亲、留、下、的!”楚君逸一字一顿的说道。 顾诚之尴尬了一瞬,随后道了歉。 楚君逸哼唧了两声,见木雕没事也就原谅了他。 不过暗器的事情还是暂且搁下,顾诚之习惯了用内力,偏偏楚君逸又不会武功,学起来难免吃力。 相比起来,还是虞机那种比较好学,最起码差距没有那么大,不会让楚君逸产生那种“有生之年能学其一二便是烧香”的想法。 虞机还真的找了家医馆坐诊,不过这家医馆是晋容名下的产业,反正虞机也是为晋容治病,去他名下的医馆坐诊也没人会说什么。 楚君逸对那种手法还是挺感兴趣的,不然虞机第三次上门就是纯聊天了。 虞机也挺喜欢过来,主要是楚君逸和他没有什么利益挂钩,两人就是正常交友,这样不会让他觉得不舒服。 祺哥儿也挺喜欢这位叔叔的,他能感觉到虞机是真的挺喜欢他。 要说唯一有异议的人,那就是顾诚之了。 他到不是反对楚君逸交友,可是他一想到自己埋头工作时,楚君逸正和虞机谈笑风生,就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怀远侯夫人打死怀孕通房的事情还是传了出去,御史纷纷弹劾怀远侯治家不严。 据说怀远侯回府就对着怀远侯夫人发了好一顿火,而在三皇子府的正妃则是被侧妃气晕,已经查出怀有两个月的身孕。 楚君逸坐在会宾酒楼最里面的房间,面前还站着陆勤。 之前顾诚之提到了三皇子的正妃,楚君逸想了想还是让陆勤盯着一下,三皇子妃的确是怀孕了,不过她不是被侧妃气晕的,而是怀远侯夫人被怀远侯收拾了一顿,跑出去找女儿哭诉。 三皇子妃出嫁几年却一直没孩子,好不容易怀有身孕,母亲又开始拖后腿,这一胎是男是女还未可知,怀远侯夫人的确是张扬太过。 楚君逸听完这些消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问道:“陆掌柜,你手下的那些人,是什么时候开始养的?” 陆勤愣了一下,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这才说道:“有二十多年了。” “二十多年?”楚君逸先是一惊,随后又觉得很正常,那些信息网绝不是几年就能弄下来的。 “对,有二十多年了,属下跟随老爷的时候,六爷还未出生。”陆勤答道。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随我父亲的?”楚君逸问道。 陆勤想了想,说道:“那时候老爷也就十几岁,尚未娶妻,属下的老母和妻儿重病,实在是无法便想要铤而走险……老爷看出了属下的窘迫,出手相助保下了妻儿老母的性命,后来老爷问我愿不愿意帮他做事,属下自是答应,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是一开始就在打探消息?”楚君逸接着问。 “是的,开始的时候就是能打探到什么便打探什么,老爷也没说非要打探什么,所以属下就是听到了什么就去汇报什么。”陆勤答道。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意识的打探。”楚君逸说着还指了指昱亲王府的方向。 “是在老爷高中之后。”陆勤回答得很快,“老爷高中后不久,突然让属下去买一些年纪小的孩子,并且从手中的铺子里分出了一部分银子交给属下。” 楚君逸点了点头,楚三老爷名下的铺子几乎都是高中进士之后置办的,他记得有两个铺子还是楚老太爷为了奖励楚三老爷高中,特意过到他名下的。 “那,父亲有没有说过,他的身后是否有人?”楚君逸压低了声音问道。 “有人?”陆勤很诧异,连忙问道:“六爷为何这样说?” 楚君逸摆了摆手,神情有些莫名,“就是觉得有些奇怪,陆掌柜不要多想,你只说说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第93章 不明协议 陆勤把那些年的事情大致上说了一下,但还是没想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楚君逸听后也没再多问,只是挥手让他下去。 回府时,顾诚之还没有回来,楚君逸则是直接钻进了书房。 其实楚君逸老早就在想这个问题了,主要是因楚三老爷交给他的那些东西……不是有问题,而是太齐全,齐全得有些过了头,这就让人不得不多想。 入夜之后,房中只剩下楚君逸和顾诚之两个人,楚君逸躺在床上,等着顾诚之从净房出来。 这一晚上,楚君逸的心神都不在正地方,顾诚之自然有发现,洗漱完毕熄了灯,躺在他身边时便问道:“怎么了?不高兴?” 楚君逸翻了个身,面朝向他,道:“诚之,问你个问题。” “你说。”顾诚之说道。 “若是要全家抄斩,有可能逃掉吗?”楚君逸顿了一下又道:“或许应该说,若是这种罪名,官府来抓人,有可能偷梁换柱用尸体换活人吗?” 顾诚之沉默片刻才道:“很难。” “几乎是不可能?”楚君逸问道。 “对。”顾诚之答道。 “我想也是。”楚君逸叹了口气。 他又不是小孩子,用尸体换活人的戏码也就电视剧里才会出现。 若是要诛九族,抓到人的第一件事就是验明正身,从长相到胎记,就算死了也要验明尸身,除非能将尸身毁得面目全非,就连身上的骨头都别留下破绽,否则办事官员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猫腻来。 “几乎是不可能,那剩下的一点可能呢?”楚君逸问道。 “除非能找一具极其相似的尸体,相似到足以以假乱真。”顾诚之回答得平静。 谁都不是傻子,原本没事的人突然死了,死后尸身又被毁得辨认不出,谁会将这当成巧合? 被抓或是抓捕后死的也有,不过尸身至少都是完整的,能让人看出这人是谁,这样才有可能会成功,但有谁会花费那么大的心力去找这么个人呢…… “还有别的可能?” “有。” “皇上帮忙?” “恩。” 楚君逸苦笑一声,抬手揉了揉眉心。 若是皇上有意放人一马,只消暗示一下,或许让人动个手脚,完全有可能换个人出来,可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你说……”楚君逸叹息道:“父亲是怎么和皇上搭上线的?” “不清楚。”顾诚之还记得晋容那时的神情,他是真的再为楚三老爷感到惋惜。 楚君逸将今日从陆勤那里知道的事情都告诉给了顾诚之,尤其是陆勤手下的人大规模的发展起来之前。 顾诚之听后想了想,而后道:“记得我说过,父亲的很多想法很符合皇上的治国理念,如果父亲不是先帝在位期间的进士,他的名次还能更高。” “你是说过。”楚君逸记得这话。 “以前爹对我说过,先帝在驾崩的前几年就开始着手为皇上准备,那些年先帝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先帝驾崩前的两次春闱,其实都是再为皇上选人。”顾诚之算了一下时间又道:“父亲高中传胪,但还没过两年,先帝便驾崩了,皇上肯定是有参加那次殿试,或许,就是那时父亲投了皇上的眼。” “你是说,父亲高中之后便和皇上有了接触?”楚君逸想了想也觉得有可能。 “恩,皇上结交臣子,这是先帝默许的,因为那时先帝大限将近,皇位很快便会传下去。”顾诚之叹息一声,“祖父和爹都曾说过,先帝是明君、仁君,皇上和太子的性情端正,也是因为先帝教得好。” 不只是在国事上,还有就是在维护正统上,往上数个几任皇帝都没有先帝和皇上做得好。 “我去翻了之前的一些东西,没有关于……”楚君逸顿了几秒,又道:“但我就是觉得不对劲。” “你觉得皇上插手了?”顾诚之问道。 “没有,所有的东西都没有经过第二个人的手,这点我能看出来,但是……”楚君逸压低了声音,“太全了,留下的那些东西太全了,我敢说,就算是昱亲王身边的人,知道这么多事情的绝不会超过十个。” 昱亲王能够隐藏这么多年,不只是先帝和皇上顾忌着不敢动他,也是因为拿不出更有利的证据。 景明帝在坠马身亡之前,曾经交给昱亲王一队人马,这些人都是过了明路的,就算是先帝也不好去翻亲爹的旧账。 而其他的事情都是分给不同的人去办,往下梳理又是单线联系,下头的人不知道上峰是谁,上头的人全家都捏在昱亲王手里,不想全家死绝就该知道怎么做。 昱亲王的确是有那个心,但他还没有谋反,没凭没据的就将人打杀,估计宗室会先炸开。 查到的事情可以私底下看,但是拿出来却是没法作证据,因为没有原件。 之前楚君逸交给晋律的那些东西就是拓印而非原件,当时晋律也不一定是完全相信,但里面涉及到的东西太重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就是里面提到的几点和他知道的相同,所以他才愿意去信。 可拿着拓印下来的文书当证据去告昱亲王谋反,估计连皇上也张不开这个嘴。 “其实,我更倾向于父亲在私底下查这些事,然后又全部告知给了皇上。父亲想为楚家求得一线生机,但昱亲王那里摆明了是不可能的,以父亲的为人,就算是打死他也不会去帮昱亲王,那他会帮的人便只有皇上。”楚君逸说道。 顾诚之也觉得有理,便道:“然后在查下去的过程中发现,楚老太爷做的那些事情根本不可能将整个楚家都捞出来,所以就改变了主意,只想救你一个。” 楚君逸叹了口气却没有接话。 “其实这样想也对,那时父亲已经没有了退路,要是他想退,估计第一个饶不了他的就是皇上。”顾诚之握住了楚君逸的手,轻声说道:“父亲为皇上卖命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救不了楚家,但是只把你捞出来还是有可能的。” 楚君逸静默半晌,突然问道:“你说,父亲和皇上会有什么协议?” “不清楚,父亲没有留下什么话?” “什么也没有……” “那就不要问了,父亲没有留话就说明不想让你知道。”顾诚之也曾问过晋容,但晋容却只笑不语,这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的意思。 “恩……”楚君逸垂下双眸,闷闷的应了一声。 “我觉得皇上也是这个意思,他知道你手上的那些人却没打算让你做什么,估计也是父亲提过。”顾诚之的手紧了紧,“伴君如伴虎,你离他们远一点也好。” “哦,这句话也转送给你。”楚君逸连眼皮都没抬。 顾诚之勾唇轻笑,“好,我们离老虎远一点。” 楚君逸白了他一眼,甩开了顾诚之的手,翻了个身,道:“睡觉。” 顾诚之听后笑了,用胳膊撑起身子,直接压到了楚君逸的身上。 “你干嘛?!”楚君逸恼怒道:“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睡呀,当然要睡。”顾诚之说得理直气壮,“我现在不是正要睡——呢嘛。” “滚!”楚君逸抬脚就要将他踹下去,可顾诚之眼疾手快,即使是在一片黑暗之中依然准确无误的抓住了楚君逸的脚踝。 楚君逸的脸先是一红,随后又是一白,等到顾诚之开始解他的里衣时,脸上已经是红白交加。 “你就不能想点别的东西?!”楚君逸抓住了他的手,但还是抵不过他的力气。 “没办法,睡不着,用你的话说就是,恩,做点有益于身心健康的事情有助于睡眠。”顾诚之嬉笑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楚君逸坚决不承认。 “恩,你没说过,是我说的。”顾诚之也不在意,忙完了别人,将自己的衣服也三两下脱下并且扔下了床。 楚君逸都快烦死了,本来心情就算不得好,被顾诚之这样一闹更是没了睡意。 不过,楚君逸看了看顾诚之的身材,眼睛有点移不开了,真不是一般的好…… “喜欢?”顾诚之笑着让他伸手去摸。 “喜欢。”楚君逸来了兴致,那也是很诚实的。 “送给你了。”顾诚之覆上去吻他。 楚君逸的脑子空白了一瞬,等到刚回过神便又被吻得神游天外。 守夜的婆子早就习惯了顾诚之半夜过来要水,她很淡定的备好了水,又很淡定的将水搬到了净房,随后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回去守夜。 顾诚之伺候楚君逸清洗的时候,楚君逸还算是配合,但等他回到了床上,第一件事就是要把人踹下去。 “啧啧,用完就丢,可真够渣的。”顾诚之没被踹下床,反而扑上去将人抱得死紧。 “我情愿渣了你!”楚君逸冷着一张脸。 “可惜了,我不想被渣。”顾诚之俯首在他的脖子上印下两个吻痕。 “卧槽!你敢不敢不亲那里?!过两天我要去看姨母的!”楚君逸吼道。 顾诚之的动作微顿,脸色微僵,道:“晚了……” 楚君逸这次是真把人踹了下去,“虞机给的药在那边,拿过来。” 顾诚之灰头土脸的跑去拿药,然后又无语纠结的帮着上药。 第94章 劝慰 因为顾诚之胡闹的原因,楚君逸去探望萧太太的时间不得不往后推迟了两天。 萧太太看到楚君逸带着祺哥儿来看她,也是挺高兴的,抱着祺哥儿就不松手,至于自家外甥为何晚了两天,萧太太很明智的没有多问。 楚君逸见萧太太没有询问的意思,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萧太太回京,主要是为了两件事,一件事是为了看看楚君逸,想要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另一件事则是为了儿子的婚事。 萧大爷今年十六岁,已经到了可以定亲的年龄,因为萧老爷明年回京,所以为萧大爷挑媳妇的事情也就提上了日程。 萧太太是希望儿子早点娶妻生子,正好她也想回京看看楚君逸,所以就打算两件事一块办了。 京中还有唐家和萧家的亲友,这些天下来,萧太太都已经拜访过一遍,顺便还请亲友家的女眷帮忙,帮着探听一下哪家还有尚未定亲并且品行不错的姑娘,毕竟他们家已经离京多年,论起这类消息,肯定不如留京女眷知道得多。 萧太太一面请人帮忙,一面自己让下人出去打探,短短几天的功夫就列出了一长串单子。 楚君逸拿着那几张纸,心中感慨,自家姨母还真是没怎么变,做事还是这么爽快。 “逸哥儿,你也帮我看看。”萧太太笑着说道。 那些单子写得清楚明白,条条框框的列举了谁家几房,姑娘排行,还有什么父母是否健在,兄弟都有几个等等。 不过楚君逸低头看了两眼,略带为难道:“我没见过那些姑娘……” “我知道你没见过那些姑娘。”萧太太抱着祺哥儿一直笑,边笑边说:“你要是能见到那些姑娘才叫不好呢,对不对?”说完还摸了摸祺哥儿的脑袋。 “对。”小家伙脆生生的答道。 “真乖。”萧太太“吧唧”一口亲到了小家伙的脑门上,祺哥儿的小脸红扑扑的,看都没看他爹一眼就开始往萧太太的怀里钻。 楚君逸:“……” 萧太太特别喜欢小孩子跟她撒娇,搂着祺哥儿就是一阵“心肝儿”、“宝贝儿”的叫着,直叫得楚君逸都快坐不住了,即使这不是在叫他。 末了,萧太太抬头对楚君逸说道:“不是让你帮我看姑娘,是想让你帮我看看哪家的家风比较好,父兄有无不良行径。我也不图儿媳家里权势多高,只要姑娘品行良好,不是那等难相处之人就行。但我不想选个家风不好的亲家,若是父兄行止不端,就算姑娘再好我也不想要。” 结亲是结两姓之好,亲家靠谱或是不靠谱,可是差了不少事,没见多少人家都被亲家拖累得抬不起头来。 萧太太没打算找个高门贵女,反正萧家也没有那么高的门第,她就是想找一个家风良好,亲家靠谱,姑娘贤惠的人家结亲。 请亲友帮忙打听的是姑娘,请楚君逸帮忙看的是家风和男人,女眷这边打听的到底还是不够全面,很多事情还是要男人来看才行。 听了萧太太的话,楚君逸点头表示明白,他掌握着楚三老爷留下的情报网,里面可不只是关于昱亲王的事情,但凡是京中有点来头的人家,他都有所了解。 丫头端来了文房四宝,楚君逸提笔开始第一轮的挑选。 家风不太正派的都划去,父兄好色残暴的划去,划到最后,楚君逸想了想,又将太子党、保皇党和中立党以外的一同划去。 萧太太看着楚君逸下笔飞快,就知道他这些年在京中也没有荒废,不过在看到几家被划去时,还是忍不住问道:“逸哥儿,这几家应该不错吧?”这几家是被重点推荐的,而且她私底下打探也没听说有什么不好的名声。 “恩,是不错。”楚君逸手下的动作没停,又在几家前面画了个圆圈,语气平淡道:“但他们是几位皇子的人。” “什么?!”萧太太愕然,她可没打听到这些,不过楚君逸不会对她说谎,她也就慢慢冷静下来,“那就算了,我们家不参与这些。” 楚君逸点了点头,接着勾勾画画,末了将单子递了回去,道:“有问题的人家我都划掉了,前面画圈的是太子的人,画三角的是家风、父兄都不错,但亲戚中有几个泼皮,其他的则是皇上的人。” 萧太太稳定了一下心神,接过单子看了起来。 这些单子上记着的也就二十几家,直接划掉的就有一半,剩下的一半中还有三家是画圈的,以及四家画三角的,什么也没画的就剩了六家。 萧太太也没问楚君逸是怎么知道这些,收起了单子便问起其他事来。 楚君逸也乐得转移话题,不过看萧太太的样子,儿媳妇大概是要在剩下的那六家里选了。 晚上和顾诚之说了这事,顾诚之也觉得这样不错,没有站队风险,安全。 看过萧太太的单子,楚君逸又想到了祝宁,因为单子上也有齐家的名字,不过写的是大房的姑娘。 楚君逸想着他也有段时间没看到祝宁了,当天便递了帖子去祝家,很快就得了回信儿。 次日,等到顾诚之去了翰林院,楚君逸便带着祺哥儿去了祝家。 祝大太太第二胎生的也是儿子,现在祝家大房有两子,二房只有一子,偏偏祝宁非要守满二十七个月的孝,两位太太便没再有孕。 祝宁一直住在前院书房,楚君逸来找他自然也是去书房,让丫头带着祺哥儿去后院找弟弟们玩耍,祝宁拉着楚君逸就让他陪着喝酒。 楚君逸的酒量不好,喝了两杯便放下了,但祝宁却没在意,自顾自的喝,不,或许应该说是灌酒才对。 “出了什么事?”楚君逸皱眉问道。 “没出事。”祝宁垂下双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楚君逸按住了他去拿酒的手,声音中带上了严厉,“没事你这样灌自己?!” 祝宁抬眸看了他一眼,将酒杯丢到了桌子上,无精打采道:“我就是烦。” “出了什么事?”楚君逸又问了一遍。 祝宁扯了扯嘴角,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说道:“逸哥,你知道吗?我家的媳妇……真不是一般的贤惠。” 楚君逸静静的听着却没有接话的意思。 祝宁开了口就有点收不住了,话到嘴边便都吐了出来,“她们说等到除孝之后要为我抬姨娘,只看我喜欢什么样的,家里的丫头要是不喜欢就为我去外面聘,你看看,多贤惠,我都没说要纳妾呢这就等不及的要把我往外面推……” 楚君逸双眸微垂,安静的听着。 祝宁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要说什么,他就是想要找个人说说话,祝大太太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心里就跟被火烧一样,难受的要死,可他还不能说祝大太太说得有错,嫡长子都生了,纳妾很正常,谁家爷们不纳妾……可他就是不想纳…… “我知道她们俩都不喜欢亲近我,即使她们嘴上没说过,但我又不傻,她们,她们……她们对我很排斥……”祝宁的神情带上了几分茫然,“逸哥,你说为什么呀?我是她们的丈夫,不是吗?” “大概……”楚君逸叹息道:“你是挑到了很小的那部分。” “什么意思?”祝宁是真茫然。 楚君逸想了想才道:“世上有一小部分人是只喜欢女人,也有一小部分人是只喜欢男人,剩下的那大部分人则是男女即可,你家那两位……” “都是只喜欢女人的那小部分人?”祝宁只觉得好笑,可细想一番又觉得有理。 “她们有表现得很抗拒?”楚君逸问道。 祝宁摇了摇头,“一点也看不出来,但是同床共枕那么久,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楚君逸:“……” 祝宁低头沉思,突然说道:“其实你和顾三爷就挺好的,我说真的,你们都是认准了对方,而且……” “我们都不会有孩子。”楚君逸打断了祝宁的话,语气平静无波,“我和他,都不会有继承自己血脉的孩子。” 这次,祝宁是真的没话说了。 可这事应该怪谁呢? 祝老太太?祝大太太和祝二太太?或是,祝宁? 祝老太太真的是为了祝家,兼祧一事即使是让楚君逸来说也挑不出错来,祝宁享受着祝家所给的一切,就该为祝家做出贡献。 祝家的两位太太估计还真是纯粹的同,但齐家的教养绝对不会让她们真正的排斥丈夫,就连祝宁也说了,就是感觉,感觉她们对他不亲近。 其实,若是祝宁能粗心一点,估计也就没事了,可他偏偏心思细腻,又想要得到完美的爱情…… 如果两位太太不是同,或许祝老太太根本就不会让祝宁兼祧,毕竟兼祧的风险太大,若是家宅不宁那还不如不兼祧。 可偏偏就这么巧,竟然让祝老太太找到了最适合兼祧的人选,两位太太在别的方面都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但就那一点,就成了祝宁心中的一根刺。 祝老太太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祝宁的心性。 当然,这里面也有多年娇养的原因,祝家没有男性长辈可以教导祝宁,祝宁是真的长于妇人之手,即使这个妇人是娘子军中拔尖的人物。 “再过几个月就该除孝了吧?”楚君逸问道。 祝宁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 “你叫我一声哥,我也把你当弟弟看,但是这些话我不会再说第二次,你懂吗?”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算是亲生父母最好也是不要插手,接下来的话楚君逸只会说这一次。 祝宁愣了一下,而后再次点头。 “除孝之后,你就去当差吧。”楚君逸直接说道。 “啊?”祝宁又愣了一下。 “捐官也好,走门路也好,除孝之后你就别再呆在后院了。”楚君逸叹了口气,“当了差有了事做,你也能分分心神,别再把眼睛放在内院之中,你都知道这样不好受,还见天的盯着,不是诚心给自己找不自在吗?你是能让你媳妇儿回心转意还是能把她们都休了眼不见为净?既然都不能就别再上赶着找虐受,这世上不是只有情,你就当是为了孩子,给孩子做个榜样,给自己找份差事。你已经承了爵,在找份差事绝不是难事,你以前不是也说过,想要位极人臣,让你父亲以你为傲,现在就是个机会。” “祖母她,她一直不同意……”祝宁喃喃念道。 “此时非彼时,那时你年纪小,尚未娶妻生子,无论是习武还是当差都容易受伤,老太太怎么会同意。”楚君逸顿了一下又道:“但现在不同,你已经有了儿子,去当差也没什么不好,老太太这辈子就是为了祝家为了你,你有出息了老太太难道还会不高兴?” 祝宁低头不语。 说到这里,楚君逸也觉得够了,接下来就要看祝宁能否想通。 “还喝酒吗?”楚君逸问道。 祝宁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不过心神明显不在酒上面。 两个人坐在院子里喝着酒,院子外则有一年轻妇人垂首静立。 “大……”妇人身旁的丫头想要出声提醒,但被妇人淡淡一瞥给看没了声音。 祝大太太站在院子外,神情异常平静,抬头看了看院墙,好似可以透过院墙看到里面的人一样。 身后的丫头神情紧张,她们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了,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了个全,心里难免忐忑不安。 祝大太太又站了片刻,这才转身离开,丫头们一见主子走了,当下连忙跟上。 等到进了三门,祝大太太顿住脚步,对身旁的丫头吩咐道:“在过一刻钟,你将醒酒汤送过去。” “是,奴婢知道。”丫头低头应道,手中端着的醒酒汤一滴也没有溅出。 祝大太太点了点头,双眸微垂,缓步回到院中。 楚君逸陪祝宁喝到了晚上,等到顾诚之过来接人,这才结束了这场喝闷酒大会。 “怎么喝这么多?”顾诚之皱眉问道。 楚君逸靠在他的怀里,怎么问也不回答。 顾诚之看向儿子,结果祺哥儿连连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 “下次别喝这么多。”顾诚之满心无奈。 楚君逸突然抬起了头,看着他笑了。 “怎……”顾诚之刚想问他,却被楚君逸堵住了后面的话。 这一吻不激烈,但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顾诚之轻轻的安抚着他,并没有急着推开。 等到一吻结束,楚君逸歪着头说道:“真好。” 顾诚之等着他下面的话。 “遇到你,真好。”楚君逸将话说完。 顾诚之笑了,将人抱在怀里,摸了摸他的头。 楚君逸双眸微合,靠在顾诚之的身上,有些昏昏欲睡。 顾诚之还想说点什么,结果一抬头就看到旁边坐着的祺哥儿。 顾诚之:“……” 小家伙的两只小手都捂到了脸上,不过眼睛正从手指的缝隙之间往外看,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俩爹,目光之中满是好奇。 顾诚之:“……” 第95章 教育 回到府中,楚君逸已经睡着了,儿子还在车上的事情早就被他给忘到了脑后。 顾诚之将人打横抱起,后面还跟着个小尾巴正眨巴着亮亮的大眼睛看着前面的老爹。 等到回了正房,将楚君逸抱到床上,顾诚之干咳了两声,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让他先回房去。 祺哥儿点了点头,又探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楚君逸,这才收回目光迈着小短腿跑去找白嬷嬷。 顾诚之摸了摸鼻子,本来还想着让祺哥儿忘了车上的事情,可这话一出口,小家伙的问题就一个接着一个的问了出来,问到最后只能捏住了小家伙的嘴巴,不让他再问。 不过看起来还是没什么效果,估摸着小家伙会跑去问白嬷嬷,明儿个大概又要被训了…… 楚君逸睡得香甜,顾诚之也舍不得叫醒他,不过晚饭时还是将人给折腾醒,晕晕乎乎的喂了他一碗粥,顺便又灌了一碗醒酒汤,省得第二天会头疼。 沐浴更衣都是顾诚之帮忙伺候的,这些也算是熟练工,做完这些又帮楚君逸套了件衣服,然后就把人塞进了被子里。 楚君逸全程都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等他躺到了床上,几乎是瞬间便睡了过去。 顾诚之看着好笑,俯身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这才准备熄灯安歇。 因为酒醉,楚君逸第二天起来得有些晚,顾诚之早早就去了翰林院,也没有想着要叫醒他。 楚君逸抱着被子半靠在床头,头还微微有些晕,但因为醒酒汤盯得紧,也没觉得太过难受。 小家伙还在长身体,每天的睡眠时间一定要充裕,楚君逸也不怎么在乎请安之类,反正他自己也没遵守过,到了祺哥儿这里也就没有要求。 吃过了早饭,小家伙在花园里转了两圈当是消食,随后便跑回到正房,来看看楚君逸是否醒了,记得他早上起床的时候自家爹爹还没醒呢。 楚君逸看到祺哥儿轻手轻脚的进了屋,神情柔和了许多,也不想起床了,让儿子过来,抱着祺哥儿打算在睡个回笼觉。 小家伙脱了外衣,动作迅速的钻了进去,在楚君逸的怀里拱了拱,满意的哼唧了两声。 “高兴?”楚君逸摸了摸祺哥儿的脑袋。 “恩。”小家伙笑眯眯道:“父亲回家之后,我就没在跟爹爹一起睡过。” 楚君逸默默的翻了个白眼,顾诚之可是连儿子的醋都吃,怎么可能再让祺哥儿跟他一起睡…… 小家伙其实不怎么困,在楚君逸怀里拱呀拱,就是睡不着。 楚君逸原本还剩下的那么一点子睡意也被儿子给拱没了。 “睡不着?”楚君逸无奈道。 “恩,不困。”小家伙老实道。 “那就起来吧,中午再睡。”楚君逸拍了拍祺哥儿。 “哦。”祺哥儿乖乖的起来,由着楚君逸帮他穿衣。 早饭上桌,楚君逸负责吃,小家伙负责看,白嬷嬷冷脸站在一旁。 楚君逸:“……”还让人好好吃饭吗?! 这顿饭吃得有点心塞,楚君逸又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下人们将桌子收拾了下去,楚君逸喝了口茶,随后便看向了白嬷嬷。 “嬷嬷,这是怎么了?”楚君逸纳闷道。 白嬷嬷的脸色缓和了几分,随后又绷住了,看了祺哥儿一眼,道:“逸哥儿,你在孩子面前还是注意一点吧。” “啊?”楚君逸更加疑惑,“注意什么?” “就是……”白嬷嬷犹豫了一瞬,往楚君逸身边走了两步,压低了声音道:“别当着祺哥儿的面儿和顾三爷亲热。” “……”楚君逸这一口气差点就没上来,神情尴尬异常,连声说道:“我,我没呀,我没当着……”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日后注意就好。”白嬷嬷的神情也有些纠结,说完便摸了摸祺哥儿的头。 楚君逸抽了抽嘴角,看着白嬷嬷退下,转头看向儿子,纠结道:“祺哥儿,你都看到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看到呀。”小家伙好奇的看着他爹,白嬷嬷的话他没听到,也不知楚君逸再问的是什么。 “我是说……”楚君逸纠结着道:“昨天,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白嬷嬷会在今天提出来,应该就是昨天发生了什么,可他昨天什么事也没做呀。 “哦。”小家伙若有其事的点了点头,道:“看到啦。” “看到什么了?”楚君逸的眼皮跳了跳。 小家伙伸出两只小手,拇指、食指、中指都捏到了一齐,两手的指尖对呀对,嘴里还道:“亲亲亲,亲亲亲。” 楚君逸:“……” 楚君逸伸手抹了把脸,不提还忘了,现在一提好像还真有这么一出……那时候儿子看到了?!真是够了! “爹爹,亲亲舒服吗?”小家伙好奇问道。 “……”楚君逸脸上红白交加,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低声说道:“这件事不许和别人说,你也给我忘了。” “哦……”小家伙嘟着嘴,但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因为被儿子看到了接吻,楚君逸在之后几天就注意了一下,结果却是引起了顾诚之的不满。 顾诚之将儿子拎出去做了一番思想教育,小家伙这才郑重的表示理解。 就在顾诚之满意之际,小家伙跑到了楚君逸的面前,特别郑重的道:“爹爹,你就和父亲亲亲吧!不用管我!” 楚君逸:“……” 顾诚之:“……” 楚君逸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家暴的冲动,几句话转移了话题,将儿子打发走后,当即就扑到了顾诚之身上。 顾诚之将楚君逸牢牢地锁在怀里,略苦逼的安慰道:“你别生气。”儿子有点呆,这点真的不怪他。 “你没事又教他什么?!”楚君逸磨了磨牙,张嘴就在顾诚之的肩膀上印了三个牙印。 “我真没说什么……”顾诚之动了动肩膀,不怎么疼,就是有点麻,楚君逸还是心疼他,没下死力气咬。 小家伙完全不知道自家老爹被他一句话弄得炸毛,他还喜滋滋的跑去找白嬷嬷,至于白嬷嬷的脸色变得诡异,恩,小家伙表示大人们都好奇怪哦。 萧太太忙着帮儿子挑媳妇,祝宁这边守孝不好出门,昱亲王那边暂时也老实了,陆勤还是见天的盯着各方动向。 说起来,楚君逸也该清闲了才对,但事实却是还没有。 虞机隔三差五的就会过来转上一圈,或是跟楚君逸说话,或是陪祺哥儿玩耍。 “你很闲吗?”楚君逸终于是忍不住的问了出来。 “还行,反正不忙。”虞机带了几株草药,正陪着祺哥儿将药草种到园子里。 “你没别的事做?”楚君逸蹲在祺哥儿身后,伸手递过去一把小铲子。 “嫌我烦?”虞机瞥了他一眼,将装在小花盆里的药草放到了祺哥儿身边。 “那倒没有。”楚君逸摇头道:“就是觉得你最近来得太勤了。” “我也是没办法。”虞机耸了耸肩,“太子的气色好了很多,最近来求诊的人也比以前多了不少,我不想和他们打交道,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只好过来烦你了。” 楚君逸点了点头,晋容的气色变好,这点他听顾诚之说过,之前那么多年都没什么起色,现在突然好转肯定是虞机的功劳。 晋容这个活招牌在这,想来找虞机求诊的人自然会多了不少,其中不只是为了看病,抱着别的心思的人应该也很多。 “我还以为你会问的。”虞机挑了挑眉。 “问什么?”楚君逸看着他。 “问太子怎么样了,问太子的身体是否安好之类。”虞机勾唇轻笑。 “很多人问你?”楚君逸问道。 虞机敛了笑容,道:“一半吧,或是明着问,或是隐晦的提上几句。” 楚君逸点了点头,“太子的情况不好往外说,你也注意一下自身安全。” “恩。”虞机应道:“所以我才喜欢过来,省心。” 楚君逸默默的白了他一眼。 两个大人断断续续的聊天,小家伙却是认认真真的做着游戏,恩,种草药。 虞机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儿子不错,要不要送给我当徒弟?” 楚君逸惊讶了一瞬,看了看虞机,又看了看祺哥儿,道:“你收徒这么随便?” “哪里随便了?想给我当徒弟的人多了去了,可我不是没看上吗?”虞机撇了撇嘴,“调皮捣蛋的太多,我又懒得教,也就你儿子听话,一点也不烦人。” 楚君逸想了想才道:“这件事我不好做主,还要问问诚之才行。” “那你问吧。”虞机也知道他的性子,这种事不会自己做决定。 不过虞机也没打算干等,让人去找了几株草药,磨成了粉末,挨着个的让祺哥儿去闻。 小家伙闻到最后直打喷嚏,楚君逸一把将儿子抢过来,差点就要把那碗药粉扣到了虞机的头上。 虞机连忙摆手讨饶,然后问祺哥儿,“要不要跟我学医?” 小家伙看了看虞机,又抬头看了看他爹,末了将目光移到了那些药粉上,摇了摇头,他不想学了…… 虞机:“……” “该!”楚君逸解气道。 等到顾诚之回来,听到虞机想要拐他儿子去当徒弟,也没废话,拉过祺哥儿就问道:“想不想高中状元,光宗耀祖?” “想!”小家伙回答的干脆。 顾诚之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又问道:“想不想学成武艺,保家卫国?” “想!”小家伙答道。 顾诚之点了点头,道:“但是你如果学医就没有时间学文学武,你还要学医吗?” “不学了。”小家伙连连摇头。 “你看,我儿子不想给你当徒弟。”顾诚之挑眉看向虞机。 虞机:“……” 虞机怒气冲冲的离开,楚君逸望了望天,领着儿子回了房。 “真不想学医?”楚君逸问儿子。 小家伙摇了摇头。 “那就算了。”楚君逸说道。 “不学挺好。”顾诚之插话。 楚君逸斜睨了他一眼。 “虞机现在不适合同旁人接触太深。”顾诚之解释道。 “那他过来?”楚君逸惊了一下。 “没事。”顾诚之摆了摆手,“太子的身体渐好,最近找虞机的人太多,他过来就是躲个清闲,但是收徒不合适。” 楚君逸闻言点了点头。 “等这两年过去的吧,若是太子的病好了,虞机还有这个心思,祺哥儿也不排斥的话,拜师也没什么。”顾诚之说道。 楚君逸记住了顾诚之的话,等到虞机下一次过来便复述了一遍。 虞机听后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句:“就他想得多。”之后便没再提收徒的事情。 因为虞机来得勤,祺哥儿和他也算是投缘,就想着要带他出去玩玩。 马上就要到七夕了,虞机约楚君逸那晚出去,顾诚之的脸色瞬间就黑了。 虞机见状连忙转移目标,说是要约祺哥儿出去,这次轮到楚君逸的眼神变了。 七夕乞巧,这可算是中式情人节,虞机约祺哥儿出去算是怎么回事…… 七夕那晚的热闹程度不下于元宵灯会,顾诚之和楚君逸带着祺哥儿出了门。 虞机早早就到地方等着他们,见到了人便连忙走了过去。 祺哥儿的年纪大了,不好在要人抱,一手牵着一个爹,见到虞机就脆生生的喊人。 虞机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掏出一个荷包就塞进了祺哥儿的衣服里。 “什么东西?”楚君逸问道。 “一点小玩意儿,听说这种地方容易丢孩子,荷包里装的是方便追踪的药粉,以防万一。”虞机低声说道。 楚君逸道了声谢,又看了顾诚之一眼。 顾诚之点了点头,表示肯定不让儿子丢。 虞机走过的地方不少,但他是第一次参加京城的庙会,走这一路都是兴致盎然。 和虞机相同表现的还有祺哥儿,前两年是因为孩子的年纪小,怕带出来照顾不好,这也是小家伙第一次参加庙会。 虞机看了一会儿,觉得和其他地方的庙会差不多,就是场面大了点。 倒是祺哥儿,看到什么都想要往前面凑。 楚君逸牵着祺哥儿的手,就怕一眨眼儿子就跑没了影儿,亏得祺哥儿平时听话惯了,一见他爹皱眉就连忙停下脚步,乖乖的让楚君逸带着他走。 儿子听话了,楚君逸也很满意,小家伙想去哪里都行,但是不能擅自跑,就算有虞机的药粉,他也不希望祺哥儿遇到那种事。 想到这里,楚君逸看了一眼旁边的人,顾诚之也在不错眼的盯着儿子,在看虞机……得,又成了清冷贵公子,说实话,看习惯了虞机在他面前的真性情,冷不丁的见他这幅样子还真有点不习惯。 年轻姑娘平时很少会出门露面,但有几个节日是可以随同家人出门游玩,好比元宵灯会,或是七夕节。 七夕庙会也算是另类的相亲大会,方便有情男女相见面,不过这种时候女儿家身边都会跟着女性长辈,未婚姑娘头戴面纱,隔着面纱看上一眼,时不时的听着长辈说上几句,是难得的清闲时光。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看到这边有三位年轻俊朗的男子都会忍不住的多看两眼。 楚君逸的精力都放在了祺哥儿身上,就算现在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他还是不太喜欢去看那些姑娘,哪怕他看不到面容。 顾诚之的目光则是在楚君逸和祺哥儿身上转,小孩子容易丢,就算是大人也不能放松,他还记得那年的元宵灯会,楚君逸可是差点就被人潮给冲跑了。 虞机的眼睛就没往姑娘身上移过,他的妻子只会有一位,不会成为他妻子的女人他是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三个人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连一道眼风都没有给她们,倒是那个可爱的小娃娃扭头看了她们两眼。 三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人潮之中,身后碎了一地的芳心。 虞机逛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扭头看向身旁的人,问道:“要去哪里?” “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楚君逸觉得人太多,有点烦。 虞机点了点头,顾诚之也没意见。 在路边找了一家看着挺干净的酒楼,进去之后正巧看到了一楼中坐着的一家人,楚君逸的眉头不由得皱起。 坐在那桌的一人不经意间回过头,看到楚君逸时先是一愣,随后便眯起了双眼,目光幽暗凶狠,像似看到了仇人一般。 楚君逸本来还想离开,可见那人转过头,心里不由暗叹。 顾诚之剑眉轻蹙,也是暗道晦气。 倒是虞机和祺哥儿不明所以。 楚君逸牵着祺哥儿打算离开,他一点也不想找人吵架,可那人却是起身往这边走来。 还没等楚君逸转身,酒楼里又来了一拨人,打头的那人看到楚君逸时挑了挑眉,皮笑肉不笑道:“小六,你也在呀。” 楚君逸:“……”今天出门肯定是没看黄历! 第96章 用药 楚君逸转身看向来人,淡淡的叫了一声:“大哥,二哥。” 楚大爷和楚二爷都是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身后跟着的小厮则是连头都没抬一下。 这边楚君逸刚叫完了人,那边楚五爷已经走了过来,冷声说道:“哑巴了?” 楚君逸撩了下眼皮,叫了一声:“五哥。” 顾诚之冷着脸站在一旁,压根就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虞机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还是觉得不说话比较明智。 楚家的那三位爷们也没在乎顾诚之的反应,反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祺哥儿。 小家伙懵懵懂懂,还不明白大人们都怎么了,但他不喜欢那几个人看他的眼神。 楚君逸拍了拍祺哥儿的脑袋,介绍道:“这是你楚大伯父、楚二伯父和楚五伯父。” 小家伙“哦”了一声,乖乖叫人。 楚大爷和楚二爷的脸上都带出了讥讽,但也没有反驳。 倒是楚五爷,听了祺哥儿的话,嘲讽道:“你可真行,帮着别人养儿子,比喜当爹还爽。” 楚君逸不为所动,拉着祺哥儿就往里面走,走到刚才楚五爷坐着的桌子旁,指着坐着的几人道:“这是你叔祖父、叔祖母,还有楚五伯母。” 祺哥儿还是乖乖的喊了人。 楚四老爷目光复杂,看了看楚君逸又看了看祺哥儿,解下一块玉佩当是见面礼。 楚四太太脸色不算好,只是别开了脸不说话。 倒是楚五奶奶想要说两句,结果却被楚五爷瞪了一眼,也就闭上了嘴。 楚五爷在几年前就已经成了亲,楚五奶奶相貌清秀,看着性情很好,不过他们夫妻俩还没有孩子,楚五奶奶的底气不足,自是不敢多话。 楚大姑娘已经出嫁,记得在顾诚之出征的第二年,曾有传闻说是晋律看上了楚大姑娘,想要纳为侧妃,楚家四房一度紧张,虽说之后不了了之,但楚大姑娘出嫁得还是十分匆忙。 现在四房一家出来逛庙会,谁也没想到会碰到楚君逸他们。 楚大爷和楚二爷也走了过来,笑着同楚四老爷一家打招呼,只是神情不甚在意。 楚四老爷抿了抿唇,点头算是应了一声。 楚君逸不想和他们多做纠缠,问了店小二,要了一间二楼的雅间,招呼着顾诚之和虞机就要往楼上走。 “何必如此着急,难得能碰一次面,不是吗?六弟。”楚五爷的手搭上了楚君逸的肩膀,那句“六弟”咬得很重,像似要将这两个字嚼碎吞下一般。 楚君逸的身子僵硬了一瞬,被碰到的肩膀十分的不舒服,下意识的想要将搭在肩上的手甩开。 可还没等楚君逸有所动作,顾诚之已经先一步上前将楚五爷的手拍开,然后揽着楚君逸的肩膀做保护状。 楚五爷的脸瞬间便阴沉了下来,被拍开的那只手已经开始麻木,用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这才勉强止住了那只手的颤抖。 一旁的几位楚家人也都是神情诧异的看着顾诚之和楚君逸,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这种亲密的举动。 顾诚之高中之后没有立即和离,那时还以为他是有所顾虑,后来出征几年,估摸着也是没心思管。 可现在边关战事停歇,顾诚之又回到了翰林院,眼看着日后前途光明无限,却依然没有和离,这就不得不让人多想了。 分家之后,他们两人搬到了顾诚之的府邸居住。 为此,楚老太爷没少训斥楚君逸,几乎每次楚君逸去楚家都会被楚老太爷单独拎出来训斥一番,就算是分家了,他们依然是楚家的人,住到“顾府”真是太不像话了。 但楚君逸每次都是有听没有记,出了楚家的门,之前听到的那些话便都还给了楚老太爷。 现在看来,不是楚君逸和顾诚之有什么协议在身,而是这俩人做成了真的夫妻。 楚大爷摸着下巴,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似乎是在盘算着什么。 楚二爷双眸微眯,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四房的几人都是神情愕然,脸上的惊讶根本掩饰不住。 “我说,还走不走了?”虞机抱着双臂,靠着楼梯的扶手,不耐烦道。 “走吧。”楚君逸没有理会那些人,而是对身旁的顾诚之说道。 顾诚之点了点头,淡淡的瞥了那几人一眼,道:“不打扰了,你们自便。” 说完便揽着楚君逸往楼梯那边走,直到抬步上楼才将手收了回来。 楚五爷的神情除了阴沉以外,再就是有些怔愣,他和楚君逸作对了二十年有余,即使大多都是他单方面挑衅,楚君逸无视他到底,可他也没想过楚君逸会喜欢男人。 他之前总是用和男人成亲这点来刺楚君逸,但他真不觉得楚君逸会和顾诚之产生什么感情……这有可能吗?!这是骗人的吧?! 见楚君逸一如往常的无视他,楚五爷心中怒火暴起,吼道:“自甘下贱,和男人搞到一起你也不嫌丢人!” 楚五爷的话脱口而出,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倒是坐在那边的楚四老爷、楚四太太和楚五奶奶的脸色齐齐一变。 或许,这才是楚五爷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顾诚之闻言甚是恼怒,目光如冰似霜的瞪向楚五爷。 倒是楚君逸不甚在意,他拉了顾诚之一把,不让他下去找不自在,而后又用那种淡淡的、没什么情绪的目光扫过楚五爷,顺便拍了拍祺哥儿的脑袋,道:“走吧。” 顾诚之余怒未消,但也不愿违了他的意,目光冰冷的看了楚五爷一眼,这才跟着上了二楼。 楚五爷被气得浑身发抖,又是那种目光,他最恨的就是那种目光,楚君逸从没把他当回事,不管是他在哪方面压过楚君逸,不管楚老太爷有多疼爱他,楚君逸就从没用正眼看过他。 明明他才是最好的,可楚君逸总会用那种目光看他,就好像他得到的一切都是楚君逸嫌弃不要的,就好像他不管做什么楚君逸都不在意。 他想要从楚君逸那里看到羡慕嫉妒,哪怕是痛苦纠结也好,可他却从未成功过。 他在楚君逸眼里就像一个跳梁小丑,不管他怎样折腾也得不到一点关注。 自从楚君逸和顾诚之成亲之后,男风在京中渐渐兴起,毕竟就连皇上都不介意让顾诚之接着科举做官,那其他人自然有样学样。 楚五爷的美貌极受关注,不过一般人不敢做得太过分,但楚五爷还是觉得这是耻辱。 更何况还有个不是一般人的…… 楚五爷的目光跟淬了毒一般,盯着楼梯通往的二楼,像似要把阻挡的东西都看穿,心里的怒火熊熊燃烧,双拳紧握,只想做点什么发泄一下。 都是楚君逸的错,要不是他和男人成了亲,京中的风气也不会变成这样。 而且他竟然还想要和顾诚之过下去?!凭什么?! 楚君逸自甘下贱的和顾诚之搅和到一起,凭什么他可以过得这么好?! 楚五爷眼前再次浮现顾诚之维护楚君逸的情景,内心更是阴暗,脑子一热便冲上了楼梯。 “你给我回来!”楚四老爷知道楚五爷是个什么性子,看到他紧盯楼梯便暗道不好,连忙起身上前将人拦住。 “别拦着我!”楚五爷双目赤红,目光凶狠得像要吃人。 “不拦着你拦着谁?!你想要上去做什么?!”楚四老爷也很生气,儿子被楚老太爷给宠坏了,经常无端发脾气,可在家也就算了,现在更是要丢人丢到外面去。 楚五爷死咬着牙就是不肯出声,他也不知自己想要做什么,但他就是看不得楚君逸那副样子,比怜悯同情更让人无法忍耐,那是全然的无视和不在乎。 “回来!”楚四老爷板着脸,将楚五爷拽回到桌旁,瞥了楚大爷和楚二爷一眼,却是没有说话。 “四叔不要生气,喝杯茶消消火。”楚大爷轻笑一声,递过去一杯茶。 “就是,五弟不过是想和小六说说话,又不是什么大事,四叔不用紧张。”楚二爷笑着说道。 楚四老爷看得出这两个侄子脸上的讥讽,但他也没办法,该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人总要往前看才行。 他和楚五爷不同,楚老太爷对他也就是和楚二老爷差不多,幼时该受的气也没少受,他知道自己庶子的身份不受待见,也没那么高的心气要把嫡系一脉都踩到脚下,因为这根本就不可能。 楚五爷恨楚君逸,可楚四老爷却不怎么恨他,不管是婚事还是之后的事情,都不是楚君逸可以做主的,他也恨老天不公,但也不会随意迁怒于人。 比起楚君逸,大房的两个侄子才是最不好对付的。 楚四老爷伸手按着楚五爷,沉着脸不说话。 楚大爷也不介意四房一家的沉默,自顾自的端起茶杯,一边把玩一边道:“四叔,上次和您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在二楼雅间中,虞机一屁股就坐到了椅子上,将楚君逸上下打量了一圈,奇怪道:“你脾气真好,竟然真的不生气。” 要换做是他,敢有人这样对他说话,早就一瓶子药丸砸下去了。 “有什么可生气的,就是一被宠坏的熊孩子。”楚君逸抱着儿子坐下,耸了耸肩,“和他生气纯粹是浪费时间。” 楚五爷刚出生那阵,楚老太爷是一天三顿饭再加上两顿宵夜的频率去四房看这个像极了白姨娘的孙子,等到楚五爷大了一点更是将人带到了身边,就算是楚大爷这个嫡长孙都要靠边站。 楚老太爷是把楚五爷当成了心头肉,但凡是有好东西都是楚五爷先挑,就算是楚大爷不高兴也会被楚老太爷一句“你是哥哥就应该让着弟弟”给驳回去,更何况是其他人。 比楚五爷年纪小的嫡孙只有他一个,楚君逸自小就对周围的事情不感兴趣,下头的两个弟弟都是五房的人,老七、老八都没胆子和楚五爷抢东西。 按着楚老太爷的话讲,楚五爷做什么都是对的,做错了也都是别人的错。 可惜了,楚家之中只有楚老太爷会这样捧着他,楚家的其他人不好逆了楚老太爷的意,对楚五爷也就是爱答不理,其中以楚君逸做得最为彻底。 虞机挑了挑眉,他只知道楚家有点乱,别的事情他也没兴趣打探,现在听到了楚君逸的话,不免有点好奇,“他都指着你鼻子骂了,你就一点也不生气?” “不然呢?我应该生气,然后骂回去?”楚君逸瞥了他一眼。 虞机还想说话,敲门声突然响起,来人是店小二,虞机一秒变回清冷模式。 店小二进来询问他们要吃点什么,楚君逸选了几样点心,顾诚之要了一壶酒,虞机则是点了一壶茶。 等到店小二退下,虞机又凑过去问道:“说说看,你和他的关系很不好?” 楚君逸无语问天,这人怎么这么八卦呢?! 虞机见他没有回答,低头问起了祺哥儿,想要找个同盟。 小家伙也好奇,那个楚五伯父好像特别不喜欢自家爹爹。 这一大一小都用好奇的目光盯着楚君逸,看得他都有点坐不住了,当下无奈道:“我父亲和四叔年龄相仿,不过我父亲是嫡出,五哥和我年龄相仿,即使都为嫡出,我的身份照样比他高。” “就为这?”虞机很不理解,嫡庶之间的矛盾他懂,可刚才楚五爷看楚君逸的眼神就跟看杀父仇人似的,至于吗?楚大爷还是世子呢,怎么没见楚五爷那样看他。 楚君逸耸了耸肩,“大概觉得我是软柿子吧,好捏好欺负。” 虞机撇了撇嘴,现在的楚君逸可不是软柿子,那就是个马蜂窝。 顾诚之没有理会那边两人的谈话,反而是看向了窗外,这个位置可以看到酒楼的正门,低头思索片刻,看向虞机问道:“你带了多少药?” “什么药?”虞机莫名其妙。 “整人的药,比如用了会出疹子,会生病,或是全身痒痒的那种,你以前拿出来的那种。”顾诚之说道。 “啊?”虞机愣了一下。 “啊什么啊,就是在边关时,你用来逼供的那些药。”顾诚之不耐烦道。 “谁逼供啦!我那是试药效!”虞机不满反驳。 “行行行,不管是干什么,你带了多少?”顾诚之没兴趣管他是做什么,只想拿到那些药。 “五六种吧。”虞机撇了撇嘴,从怀里掏出了五六个小瓶子,和那个终身不举药相同的瓶子。 顾诚之看到那些瓶子,双眸微眯便陷入了深思。 “喂!你别太过分了。”楚君逸连忙扯了扯顾诚之的衣袖,终身不举药是可以随意用的吗?!“别那么缺德。” 顾诚之看了楚君逸一眼,还是放弃了那个想法。 虞机也来到了窗边,往外面张望了一下,看到了酒楼正门便道:“你要对付楚家那几个?” “恩。”顾诚之应了一声,专心研究起桌上的几瓶药。 “你还真不待见他们。”虞机笑道。 “我凭什么要待见他们。”顾诚之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虞机耸了耸肩,衣袖一甩,桌子上的几瓶药便都被他收了起来。 药瓶刚刚收起,房门再次被敲响,店小二将他们要的东西都端了上来,得了打赏便喜滋滋的退下。 虞机坐回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转头问楚君逸:“顾三爷想要收拾那几个人,你是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楚君逸无所谓道:“就是别被发现了,别做得太明显。” “成。”得了楚君逸的话,虞机掏出了三瓶药,丢到了顾诚之的怀里,“用这个,不会被发现,会让他们难受,但又不会伤了根本。” “说具体点。”顾诚之挑了挑眉。 虞机嘿嘿直笑,指着其中一瓶药道:“这瓶就是会起疹子,特别痒的那种,刚用还没感觉,但是一旦碰水就会立刻发作。” “好东西。”顾诚之勾起唇角。 “还有这瓶,用后倍感疲倦,一天起码要睡够十个时辰。” “还不错。”顾诚之点了点头。 “最后那瓶是最近做出来的,我还没找人试过,药效不明,你就直接用吧,反正死不了人就对了。” “也行。”顾诚之收下了那三瓶药。 楚君逸:“……” “你都打算给谁用?”虞机好奇。 “楚大爷、楚二爷和楚五爷。”顾诚之端着酒壶走到了窗边,边喝酒边往外面看。 “哎呦,那可有意思了。”虞机笑了没几秒,又叹息道:“可惜了,不知道他们用药后的情况。”边说还边用眼睛看楚君逸。 楚君逸:“……” “我都这样暗示你了,你倒是给点反应呀。”虞机不满道。 “你想要什么反应?”楚君逸无奈。 “你手里不是有人吗?我就不信楚家的消息你会不知道,我也不问别的,他们回家之后的反应你听到了就告诉我。”虞机可是知道楚君逸手里的情报网有多厉害。 楚君逸无奈的点了点头,道:“行,回去我吩咐一下。” 虞机这才心满意足的喝茶吃点心。 祺哥儿对大人们的谈话听得一知半解,也没什么兴趣,反倒是桌子上的点心更得他的注意力,坐在自家爹爹的怀里,吃着好吃的点心,在喝上一口楚君逸喂过来的茶水,生活可真是美好。 小家伙吃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非常的无忧无虑。 茶水才喝了一半,顾诚之那边就将酒壶酒杯放下,从那两个瓶子中各自取出一颗药丸,分别用手指夹着,眼睛紧盯着楼下。 楚君逸和虞机都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知道这是出来了,看数量应该是楚大爷和楚二爷。 知道归知道,他们两个也没有过去看的想法,顾诚之的动作快,做完之后还能躲开,若是他们俩过去,搞不好就会被发现了。 楚大爷和楚二爷并肩走出酒楼,看神情甚是轻快,顾诚之剑眉微蹙,似乎在想着什么,不过他的眼睛还是盯着楼下的那两个人,一丝放过的意思都没有。 楼下人流涌动,即使楚大爷和楚二爷有在注意也不能全部躲过。 就在一波人潮涌来,两人被挤得一个踉跄之际,两颗药丸分别落到了他们的身上。 顾诚之扔完便退到一旁,楚君逸想用茶水帮他洗手,但又想到了那个药丸,顾诚之用手碰过……没事吗? “没事没事,这种药外面都会裹了一层蜡,不会中招的。”虞机笑道。 楚君逸闻言放下了心。 “怎么样?成功了?”虞机问道。 顾诚之白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结合起来就是两个字:废话。 “谁用的是什么药?”虞机也不在意,而是接着问。 “世子嘛,那就让他睡两天好了。”顾诚之无所谓道。 虞机点了点头,也就是说楚二爷中的是出疹子的药。 “药效是多久?”楚君逸问道。 “分人,有的人十几天,有的人一个月。”虞机老实道。 楚君逸望了望天,估计他那两个哥哥要骂人了。 “反正也是捐官,让他们在家里呆段时间也是好事。”顾诚之冷冷的道。 虞机闻言一愣,随后问道:“他们做什么了?”看顾诚之的样子,不只是为了帮楚君逸出气吧。 “上蹿下跳的不安分。”顾诚之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虞机想了想也明白了,估计楚家的这两位爷是做了什么碍眼的事,顾诚之想让他们在家里呆段时间别出来蹦跶。 楚君逸没理会他们的谈话,转身又去照顾祺哥儿。 楚家的事情一直都是他在盯着,楚老太爷虽然老了,但作死作得傲视群雄,下头的儿子孙子也是毫不逊色。 老的那个勾搭上了昱亲王,一直狂奔在死路上,一去不回头。小的那两个则是想要勾搭皇子,倒不是为了从龙之功,毕竟晋容的位置稳得很,剩下的四位皇子捆到一起也推不动,但楚家的那几个想要从皇子那里占得便宜,岂知这份便宜能够随便占得? 楚大爷和楚二爷的头上都出了空缺,他们想要往上爬,想要走皇子的门路,可这份人情要用什么来还?楚家?别开玩笑了,一个昱亲王就够头疼的。 若是皇子没有野心,只想做个逍遥王爷那还罢了,可就楚君逸知道的那些,几位皇子就没有安分的,造不造反另外说,皇上为了晋容的地位,可是没少剪掉皇子们的羽翼,真被归到了皇子那一派,有他们哭的时候。 这一点,楚家人不是不知道,但还是会抱有侥幸心理,每一朝代都会有心思浮动的皇子王爷,可也没见有谁造反不是。 但昱亲王的年纪大了,谁知还能活上几年,几位皇子都是他手中的枪,在他谋反之前肯定会鼓动皇子们做点什么,这就要看最后会有谁能够忍住,能够守住本分,那才有活下来的可能。 这是太子晋容的战场,将来也会是顾诚之的战场,皇上会看着自己最满意的儿子去征战,只有这样晋容才能更加珍惜所得到的一切。 皇帝,不是谁都能当的,该狠心的时候必须要狠下心来,只有扫平了一切阻碍,才能真正的登顶高峰。 当年的景明帝给昱亲王留下的很多东西都会影响朝纲,导致先帝不能对这个弟弟做些什么,现在也在影响着皇上治理的天下。 皇上不会让这种事情再次出现,不管是叔叔,弟弟,还是儿子。 “他们是因为不安分,那楚五爷呢?”虞机问道。 顾诚之冷哼一声,楚君逸不生气不代表他也不生气,平时他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凭什么让楚五爷骂。 虞机挤眉弄眼的捅了捅楚君逸,楚君逸无奈的一巴掌拍开。 顾诚之看了看窗外,楚大爷和楚二爷已经离开了,剩下一个楚五爷估计也快出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顾诚之刚这样想着,四房的几个人便出了酒楼,与楚大爷和楚二爷的好心情不同,楚五爷的脸色铁青,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顾诚之双眸微眯,但也没有废话,直接取出最后那瓶不知药效的药丸,反正虞机说死不了人,用了也没事。 看准时机,一击必中,楚五爷的心神都在拥挤的人流上,对于什么东西碰到了他根本就没心思管。 顾诚之收回目光,安静的喝着酒。 祺哥儿吃饱了,玩够了,趴在顾诚之的身上呼呼大睡。 顾诚之背着儿子,和楚君逸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凉风习习,带起了两人的回忆。 楚君逸偏头看向顾诚之,不由笑道:“记得那年元宵灯会,你也是这样背着我回的家。” “是呀。”顾诚之脸上带着轻松的笑,“现在我也不介意背着你。” 楚君逸闻言笑眯了眼。 顾诚之停下了脚步。 楚君逸见他如此也跟着停住,问道:“怎么了?” 顾诚之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楚君逸面前,低头吻他。 楚君逸的脸瞬间红了,周围漆黑一片,但还是在街道之上。 顾诚之没什么顾虑,压着楚君逸吻了一会儿,又在他的耳朵上咬了一口,笑道:“回家吧。”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楚君逸一听就麻了半边身子,扭过头往回家的路上走,他一点也不想知道顾诚之是什么意思! 回家之后先将祺哥儿送回了房,顾诚之拉着楚君逸就钻进了卧室。 七夕那日,楚大爷和楚二爷的神情还是让顾诚之有些在意,他让楚君逸盯着楚家的同时也查查他们和四房的情况,或许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 楚君逸见顾诚之这样说,当即便吩咐了下去。 不过,楚大爷他们和四房的关系还没查出来,倒是那日用的药物反应先出了结果。 楚君逸听了陆勤的汇报,心下感慨万分。 果然呀,招惹谁都不要招惹大夫。 第97章 药效 虞机拿出来的药的确是不易被发现,因为药效都是几天后才发作的。 楚君逸让守在楚家的探子多注意一下,结果就等了一天两天三天……弄得他都快以为药效失灵了。 终于,在第四天,楚大爷还在讨好上司,突然睡意涌来,连一句交代的话语都来不及说出,人就栽倒在地。 周围的人都被吓了一跳,连忙围了过去,探了一下鼻息,见人还活着,这才松了口气。 通知了楚家的人,顺便又为他找了太医,将楚大爷抬回了家,太医也到了。 诊治一番,却什么也没查出来,太医换了三个,但是病因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楚家那边愁得头发都快掉了,楚大爷却在傍晚时分苏醒过来,询问一番却是毫无结果,楚大太太还想在问问儿子,可谁知话未说完,楚大爷又睡死了过去。 楚君逸听着陆勤的汇报,又问了空缺的事。 进到官场,谁都想往上爬,楚大爷这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楚家帮着请了假,就算有心争夺也是无力回天。 与楚大爷同级别的就有好几人,家里也是各种走门路,楚大爷回家睡觉,对他们来说也是个好消息,自然是要拼上一把,此时就算楚大爷回来,估计也是升迁无望。 楚大爷那头的情况说完,陆勤又说起了楚二爷的情况。 楚二爷身上的疹子也是过了好几天才起的,当时还没有注意,是起了疹子两天后才发现的。 疹子开始是有些痒,但是并不明显,等到楚二爷洗了一回澡,那疹子就像雨后春笋一般的冒了出来。 层层叠叠,此起彼伏,说是后背红了一大片,楚二爷抓心挠肝的痒呀,像似要把皮都给抓了下来。 这疹子也不知道会不会传染,楚二爷这边也是请了假,天天就在家里抓后背玩,想要的那个空缺也是吹了。 听完陆勤的话,楚君逸突然觉得后背也有点痒,不自在的动了动,然后问起了楚五爷的情况。 说到楚五爷,陆勤也是纳闷,因为楚五爷那天啥动静都没有。 楚君逸想了想,让他接着派人盯着,一有消息就通知他,或许是虞机的药还没有发作。 陆勤领命退下。 楚君逸又坐了一会儿,这才打道回府。 晚上同顾诚之说了楚大爷和楚二爷的情况,听得顾诚之直撇嘴,“虞机的药多了去了,他在边关就经常鼓弄这些东西,有时候是好几种药混到一起,他也不怕弄死人。” “吃了他的药,有死过人吗?”楚君逸笑问。 “那还真没有。”顾诚之也承认,虞机制药的确是一流。 “那就行,就是不知五哥那头是个什么情况。”楚君逸也很好奇,“你说是因为五哥捂得严实,还是药效还没发作?” “不知道,有空你问问虞机吧,那药是他做的。”顾诚之回答。 楚君逸觉得有理,就准备再见到虞机时好好问问。 说来也巧,虞机第二天便自己登门拜访,也是想要知道那药的效果。 楚君逸简明概要的说了一下已经发作的那两人,然后又说起了楚五爷那头至今没有动静。 “不应该呀。”虞机疑惑道:“按理说,那药效早就该发作了才对。” “你那药里都用了什么?你预计的药效是什么样的?”楚君逸问道。 虞机想了想才道:“就是平时用的一些药材,随便摸了一些就碾成了粉末,然后做成的药丸,其实我做的这类药丸和我预想的效果都不太一样,所以我也说不好。” 楚君逸:“……” “不然,你在派人盯着?”虞机说道。 “在盯着了。”楚君逸无奈道。 “那就好。”虞机笑得开心。 楚君逸翻了个白眼。 楚五爷那头依然让人盯着,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六天……等得虞机又过来了一次也没发现什么。 而楚五爷在那几天里就打死了两个丫头。 肯定有古怪,楚君逸摸着下巴想了想,让陆勤着人夜探,明的查不到,那就听墙角好了。 陆勤无语了一瞬,还是领命退下。 夜探了两天,那药效终于是出现了端倪。 简单来说就是一句话,楚五爷不举了。 楚君逸闻言大惊,就连陆勤脸上也带出了一点异样。 让陆勤着人接着夜探,楚君逸转身便驱车去找虞机。 虞机听后显得异常惊讶,“不可能呀,我没放那些东西!” “可事实就是如此。”楚君逸无奈道:“五哥是要和五嫂同房时发现的,不过当时只有他们夫妻俩和守夜丫头在。” 楚五爷发现不举之后,想要迁怒楚五奶奶,到底还是有所顾忌,楚五奶奶是正妻,不是可以随意打骂的小丫头。 丈夫和公婆给的气,楚五奶奶得受着,但是丈夫动起了手,那楚五奶奶的娘家也不会客气,怎么说也是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就算是做媳妇也是要脸的。 守夜的两个丫头第二天就被收了房,之后的几天,楚五爷一直是由她们伺候,但好像没有起色,所以两个丫头也都被打死了。 这是夜探的人看到楚五爷由丫头伺候却没有反应,联系一下前几天的事情做出的猜测,但知道实情的人不是闭口不言,就是已经死了,真相是什么还不知晓,药效为何也只是猜测。 “不过这事不好查。”楚君逸耸了耸肩,“五哥和五嫂肯定会把事情捂严实了,你那药的药效真的不好说。” 虞机点了点头,沉思片刻,突然拉过楚君逸就要往外走。 “你干嘛?!”楚君逸被拉得踉跄了两步。 “找人试试。”虞机回答。 “试什么?”楚君逸瞪大了眼睛。 “药效。”虞机说道。 楚君逸:“……”你就不能消停点吗?! 虞机也没客气,拉着楚君逸直接钻进了马车。 薛湖一直跟着楚君逸,见车门关上也跟着跳上了车,刚刚扬起手中马鞭,就听到了虞机的声音。 “去官府大牢。” 薛湖:“……” 楚君逸:“……” “走呀。”虞机见马车没动,问道:“怎么不走了?” “你去大牢干嘛?”楚君逸问道。 “试药呀,不然还能干嘛。”虞机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 楚君逸抽了抽嘴角。 虞机像是明白了过来,连忙说道:“这是太子许我的,他说我如果想要试药,可以去官府大牢,里面的犯人随我用。” 楚君逸无语的点了点头,然后对薛湖道:“那就走吧。” 薛湖默然无声,马鞭落下,马车开始行进。 到了官府大牢,牢头一见是虞机,分外热情的迎上了前。 虞机点头算是招呼了一声,随后便拉着楚君逸去了大牢里空出来的一间房。 “就在这里试药。”虞机说道。 楚君逸“恩”了一声,看了看四周,环境一般,但是在大牢里看到已经算是很好了。 牢头很快压着一个犯人过来,那犯人五短身材,相貌略猥琐,牢头将人栓到了一旁的刑架上,随后便站到了一旁。 薛湖看到那人先是一皱眉,站到了楚君逸的斜后方两步远的位置,以防有意外。 楚君逸眉头微蹙,他有点不习惯这种……试药的程序。 牢头一见楚君逸皱眉,也知晓他在想什么,笑着说道:“这位爷不要怪罪,这小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又是好酒又是好赌,卖儿卖女不说,就连媳妇都给卖了,最后还把亲娘给气死,酒醉之后打死了人,苦主告到了官府,现在就等着秋后处决了。” 楚君逸点了点头,牢头能这样说,那就肯定是证据确凿,他也不至于来个人就同情,反正虞机的药又吃不死人…… 虞机听后就更是不会手软,那药丸掏出直接就灌进了犯人的口中。 “不是用在身上的吗?”楚君逸问道。 “都可以。”虞机耸了耸肩,“别的药是打在身上或是吸进粉末就行,这药本来就是用来吃的。” 楚君逸歪头想了想,估计顾诚之弹射的药丸是散成了粉末被楚五爷给吸进去了吧,不然……会有效? 本来还以为这药效会发作得很慢,但那犯人很快便起了反应,脸涨得通红,身体时不时的抽搐一下。 “这什么情况?”楚君逸有点傻眼。 “不好说。”虞机摸着下巴,仔仔细细的观察着那人。 这药效发作得不像是不举,更像是春药,没见那人的下身都有变化了吗? “你确定是一瓶药?”楚君逸很怀疑。 “肯定是一瓶药,你别说话。”虞机不耐烦道。 楚君逸干脆闭上了嘴,反正他对这些又不懂,还是别打扰虞机了。 房间中的四个人一齐观察着那个犯人,只见那人脸色越来越红,像似要爆出血一般。 楚君逸忍不住后退了几步,他很怕被溅了一身血,他的晕血还没治好呢。 想象中的鲜血没有喷出,那人的脸色红到极致之时又迅速的白了下去,就连下身也一同软了。 就在众人惊异之际,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楚君逸捂住口鼻就往外面奔去,特么的还能不能好了?!说拉就拉,吃泻药了吗?! 薛湖紧跟在楚君逸身后,两人跑到牢外才算是松了口气。 闻着外面清新的空气,世界还真是美妙。 牢头也没抗住那股子味道,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出来,就没见过这么臭的。 三个人在外面大眼瞪小眼,随后又将目光移回到大牢之中。 虞机还没出来……是被熏晕了,还是他不想出来? 楚君逸犹豫一番,还是决定进去看看,万一是晕了呢,他总不能不管他呀。 牢头像是看出了楚君逸的为难,连忙说道:“还是我进去吧,太子殿下吩咐过,让我们照顾好虞神医,可不能让他出事了。”虞机可是为晋容治病的神医,真在牢房里出了事,皇上能活剐了他们。 这话说完,牢头深吸口气,用扛炸药包的神情冲进了牢房中,为了小命,他也是蛮拼的。 牢头一去不复返,楚君逸在外面来回来去转了好多圈,等了差不多能有一刻钟,牢头还是没有出来,这让楚君逸不得不怀疑这俩人是不是都被熏死在里面了。 就在楚君逸想着进去看看时,虞机在牢头的陪同下终于是走出了大牢。 “臭死了!”虞机一出来就狠吸了几口气,他是真的快被熏死了。 “你还知道出来!我还以为你晕在里面了!”楚君逸瞪了他一眼。 “谁让你跑那么快的。”虞机翻了个白眼。 楚君逸望天,“太臭了,没办法。” ……等等,这药是楚五爷用过的……难道…… 楚君逸的神情诡异至极。 虞机瞥了他一眼,道:“回去跟你说。” 楚君逸点了点头,和虞机一起上了马车,但是…… “好臭……”楚君逸扒着车窗死活不放手。 “我也不想呀……”虞机扒着另一扇窗子。 虞机在里面呆了那么久,身上都是臭味,弄得车里也全是那种味道。 薛湖目不转睛的赶着车,车里的情况他什么也不知道。 回到了虞机的住所,虞机跳下了车,二话不说就冲进了净房,他一定要洗上五六七八遍才出来! 楚君逸可没有去看虞机洗澡的打算,他忧郁的看着自家的马车,转过头看向薛湖,幽幽地问道:“能把那些味道放干净吗?” “属下尽力。”薛湖低眉垂目的应道。 “辛苦你了。”楚君逸语带同情。 “不辛苦。”薛湖回答得干脆。 楚君逸进到厅中坐下,等着虞机洗好出来,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等到太阳都快要落山了,楚君逸这才见到虞机出来,不由得满目幽怨的问道:“你掉进去了吗?” “一直洗不干净。”虞机也是满脸纠结。 “到底怎么回事?你快点说,等下诚之就该下衙了。”楚君逸叹了口气。 “哦,是这样的。”一提到专业,虞机立马来了精神,就连之前的满身臭味也给忘了个干净。 那药丸使用的多是排毒活血类的药材,那犯人服用药物后,效果立竿见影。 先是身体兴奋,再是抑制毒素,最后则是排出。 楚君逸脑补一番,脸色不免怪异,问道:“所以,就是先来春药,再来不举药,最后在来泻药?” “才不是!”虞机反驳,“没有春药,没有不举药,也没有泻药。” “可是我看到的就是这样。”楚君逸冷静答道。 “那是意外!”虞机坚持,“开始只是会身体兴奋,等到兴奋劲儿过去便会内敛,然后排出。” 所以说,还是那三种药……楚君逸无语的想着。 “我该好好的研究研究。”虞机摸着下巴嘀咕道。 “你还要怎么研究?”楚君逸满目纠结。 “那药对身体很好,你没发现那人的粪便很臭吗?那就是毒素排出,这样对他的身体有好处。”虞机兴奋道。 楚君逸木着一张脸,道:“谢谢,我真的不想发现,而且我五哥肯定不会感激你的。” 楚五爷要是也这样来了一通,他能恨死制药的那人。 “我不需要他的感激。”虞机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那人排泄完,脸色可是好看多了,这说明我的药有用。” 楚君逸:“……”那犯人都快成泥球了你从哪里看出他的脸色好了?! “对了,那人用药后发作那么快,为什么我五哥那边就那么慢?”楚君逸突然想到这点。 “因为用法不同呀。”虞机随口答道:“刚才我是将药直接塞进那人嘴里,楚五爷最多就是吸进去一些粉末,药效肯定不会太强。” 楚君逸点了点头。 “不过,就算如此,该经历的肯定也会经历。”虞机断言。 楚君逸:“……” “你也不用担心,不会太久的,多说也就一个月。”虞机安慰道。 “一个月?”楚君逸抽了抽嘴角,“你是说不举还是?” “说不好。”虞机耸了耸肩。 楚君逸:“……”庸医! “我说真的,楚五爷没事,你就看着吧,等过了这段时间,他的脸色肯定会比之前要好。”虞机说得肯定。 楚君逸半信半疑。 因为楚君逸和虞机光顾着聊天,差点就忘了时间,顾诚之回府之后没看到人,又拐去了虞机那里将楚君逸接回了府。 楚君逸干咳了两声,略尴尬。 顾诚之摸了摸他的头,没有说话。 “对了,今天我和虞机去了官府大牢。”楚君逸连忙转移话题。 “去那里做什么?”顾诚之皱眉问道。 “试药。”楚君逸神情怪异,“就是你给我五哥用的那种。” “哦,试出什么来了?”顾诚之瞥了他一眼。 楚君逸砸吧砸吧嘴,将今天的事情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顾诚之听得也是嘴角直抽。 “那颗药丸你打在哪里了?”楚君逸一直想问这个。 “前襟。”顾诚之指了指锁骨的位置,“大概就是这里,那时候有人撞到他,所以他也没在意……当时好像有风。” “风?”楚君逸一愣,是他想得那样吗? “应该是,我看他像是吃到了沙子。”顾诚之淡淡的道。 楚君逸:“……”怎么办?好想给他点蜡,这是药粉都灌进嘴里的节奏呀…… “你别管他了,让你的人盯着就行。”顾诚之拉着楚君逸就去吃饭。 饭后,检查完儿子的功课,把小家伙哄睡了,两人才回到卧室。 “楚大爷和楚二爷盯着的那两个空缺已经补上了。”顾诚之说道。 “这么快?”楚君逸略惊讶。 “已经拖了好多天,算不得快。”顾诚之摇了摇头。 “那头,没事?”楚君逸问道。 “没事,不用担心。”顾诚之伸手抚上了楚君逸的脸,“再过几个月还能倒出空缺,楚大爷和楚二爷因为这次的事情肯定没脸再去求皇子,这样就够了。” 楚君逸点了点头,只要不涉及到那些敏感问题,楚家的事情他也懒得去管。 楚五爷那头防备得实在是严,而且这些天楚五爷都是独自睡在书房,完全看不出来有没有效果。 虞机好奇得心痒痒,恨不得直接杀上门去。 “你打算怎么说?现在可是一点风声都没露出,你就这样大咧咧的找上门去,也不怕被人给打出来,生怕没人知道这事与你有关吗?”楚君逸冷冷的打击他。 虞机眼珠一转,嘿嘿一笑便凑了过去。 “你干嘛?”楚君逸斜睨了他一眼。 “请你帮个忙。”虞机笑道。 “什么忙?”楚君逸挑了下眉。 “你那里不是有人手吗?帮着美言几句,就说我的医术好,可以帮着治病啥的。”虞机嬉笑道。 “你的脸真大,这种话也说得出口。”楚君逸叹服。 “什么话?!我的医术本来就好!”虞机反驳道。 “我试试吧,要是不行你也别冲动,他们不找你,你也别去凑热闹。”楚君逸叮嘱道。 “放心,我又不是傻子,端架子我比谁都厉害。”虞机不在意道。 楚君逸让陆勤通知四房的探子,让他有意无意的提起为太子晋容诊治的那个神医,医术好、口风严,而且轻易不出诊。 楚五爷听到这股风声,心里不由得动了一下,但这事是个男人就不好说出口,更何况他比一般人都要面子。 倒是楚五奶奶挺想去请神医,她还没有孩子,万一……总要有个儿子才行。 四房之中只有他们夫妻俩知道这件事,其他知情的丫头都已经死了,若不是楚五奶奶是正妻,又有娘家人留在京中……楚五爷内心异常阴暗。 又过了几天,楚五爷还是没什么起色,也是坐不住了,乔装一番偷摸去了虞机坐诊的医馆。 楚五爷一眼就认出了虞机,他是那晚和楚君逸一路的那个人。 为此,楚五爷越发犹豫,虞机的医术是出了名的好,晋容那么多年都没被治好的顽疾在虞机的手里都见了成效,他的病……可这个人是楚君逸的朋友,谁知他会不会将自己的病情告诉给楚君逸。 虞机早就看到了楚五爷,那张脸就算在怎么遮掩也是没有用的,不过他还是端着那副清冷姿态,只做没看到。 楚五爷在家又呆了两天,让小厮找了许多易容的东西,在书房里捣鼓了两天,再出来时,就连小厮都差点没认出来他。 对于易容的效果,楚五爷还是很满意的,他来到虞机坐诊的医馆,见虞机毫无反应,心下一喜,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病情。 原来七夕庙会那晚回家,楚五爷是满腹怒火,之后两天也是余怒未消。 等又过了两天,想要和楚五奶奶行房时,却觉得异常兴奋,当时还觉得这是好事,谁知行房刚进行一半,下面便萎了下去。 楚五爷说到这里,脸色真是没法看了,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点,可后面还有更难堪的事情。 下面萎了,楚五爷的脸上挂不住了,当下就对着楚五奶奶发了通火,之后更是怎么挑弄都没有反应,就在怒火中烧之际……他又开始拉肚子,还是完全控制不住的那种。 楚五爷看向虞机,他的情况已经说完了,之后就等着他开方子。 虞机面上一本正经,实际上认出了他,不过本着医者仁心,他还是认认真真的帮着楚五爷诊了脉,末了问道:“那后来呢?现在怎么样了?” 楚五爷咬了咬牙,又道:“还是没反应,要是摆弄过劲儿还是会拉肚子。” 虞机点了点头,思索一番便开了张方子,让他自己去抓药。 楚五爷看了看那张方子,怀疑道:“这方子……有用?” “不信就请出去。”虞机冷下了脸。 “信。”楚五爷深吸口气,他的情况都已经说了,怎么能不用,只要有希望他就会用。 等到楚五爷离开,虞机这才摇了摇头,他的药是好药,就是用的方式不对,不过也不是不能医治,几帖药下去应该会起效果。 楚五爷先去药店抓药,然后将药带回了家,让楚五奶奶帮着打掩护,几帖药下去,果然病症渐好。 这时,楚五爷才算是信了虞机的话,他们这一房已经分了家,太医不会过来看诊,普通的大夫不是医术不行,就是人多口杂,他一点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虞机是为晋容治病的神医,医术自然是不必说,不出诊就表示他不知道病人是谁家的人,听说他不出诊也是防着有人问他晋容的病情,这样的人,的确能安全一点。 楚五爷又去找虞机诊了几次脉,病情很快就康复了,脸色也比之前要好。 虞机是一边治病一边观察,心里一点一点的盘算着,对于这药的药性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在最后一次诊脉时,楚五爷希望虞机不要和别人说起这事。 虞机可有可无的点着头,楚五爷又提了两回,说到虞机都快烦了这才闭嘴。 楚五爷体内的药性全部都已经解了,虞机也告诉他不会再有事。 离开时,楚五爷象征性的说了句:“谢谢虞大夫。” 虞机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 楚君逸早就说过,要是能治就帮楚五爷一把,他对楚五爷的病情不感兴趣,就算知道楚五爷很惨,他也不见得会高兴。 虽说虞机对治病是挺有兴趣,但他是真的不太喜欢楚五爷,楚五爷就是觉得大夫给病人治病是应该的,他付了银子,大夫就该把他供起来,不止三番四次的质疑他的医术,就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这种病人……哼,虞机冷冷一笑。 楚君逸对楚五爷的情况不太感兴趣,但虞机觉得顾诚之肯定很感兴趣。 也没用虞机费心,顾诚之早就找人去打探楚五爷的病情,这不是从虞机那里问出来的,顾诚之打探得理直气壮。 知道了楚五爷康复,顾诚之还撇了撇嘴,可惜了。 楚君逸没时间关系楚五爷,反正那边有虞机盯着。 萧太太要离京了,她回京一个是为了看看楚君逸,再一个就是为了儿媳妇的人选。 现在楚君逸已经看过了,过得很好,连儿子都有了,即使不是亲生的。但萧太太还是能看出祺哥儿品行良好,是个好孩子,楚君逸把他养大,他也会孝顺楚君逸,日后不会孤苦无依,这样就够了。 至于儿媳妇的人选,楚君逸帮忙挑了一次,她也打听过剩下的几家。现在就等着带回去给萧老爷看看,儿子的婚事必须要父亲点头才行,她负责选人,萧老爷负责选家族,有问题的人家都已经剔除了,单子上的人家不管选哪家她都能接受。 楚君逸心里也挺舍不得的,萧太太对他是真的很好,但他也知道萧太太想家人了,于是便在她跟前忙前忙后的帮忙准备,还让人准备了好多东西,让萧太太带回去给姨夫和表弟妹。 萧太太心里也是舍不得,但是马上就要到中秋了,她自然是要回家和家人一起过,亏得楚君逸身边有人陪着,不然她都想把外甥打包带走了。 送走了萧太太,楚君逸这才清闲下来。 不过,他也没有清闲太久,中秋需要的东西由府里采办,他也不需要多问,但是外头的事情就由不得他偷懒了。 之前让陆勤去查楚家大房和四房之间有什么协议,因为楚大爷和楚二爷的原因暂且停下。 楚四老爷是个谨小慎微的人,除了时不时的提起白姨娘,别的事情他从来不会冒头,去盯着他的人也就没什么收获。 楚二爷起的疹子没那么快好,倒是楚大爷的昏睡症已经好了,不过原定的升迁机会泡汤,还是让他大发了一顿火。 但是对于楚家来说,楚大爷能够安然无恙便是最好的消息。 楚君逸心中感慨,还好虞机的药是过了几天才发作,不然还真容易怀疑到他们身上,就看楚大太太的样子,要是知道是谁动的手脚,估计能将人生啃了。 楚大爷康复,探子也就有机会听到他们的谈话。 楚二爷的疹子不传染,虽说还是很痒,但是正常的交流还是没问题。 探子回报,楚家的两位爷想要求得官职,那就要为皇子做事,皇上膝下五个儿子,除了太子晋容以外,其他四位都和他们俩有过接触。 楚君逸也很佩服,勾搭四个,也不怕吃撑了。虽然他不知同楚大爷和楚二爷具体交涉的是哪位皇子,但宁杀错不放过,只要有这种念头就必须掐死在摇篮里。 晋容手下能人辈出,想要勾搭上他太过困难,而且楚家和顾诚之的关系不好,谁知会不会被人穿小鞋。 楚大爷和楚二爷是私自勾搭皇子,楚老太爷和楚大老爷尚不知情,若是知道肯定会阻止一二,楚家已经绑在了昱亲王的大船上,在转投其他皇子的阵营就是在作死,昱亲王的手里可还握着楚家的把柄呢。 不过这次楚大爷和楚二爷没有得到官职,该办的事情也没有办好,那件事情本该是由他们俩同楚四老爷商量着办,毕竟楚大老爷那边并不同意。 他们许给楚四老爷的好处还未可知,不过看楚四老爷的样子像是不太愿意。 其实这样也好,少牵扯几个是几个,日后也能轻松些。 楚大爷和楚二爷把事情办砸了,估计皇子那头会很不满,要是能断了他们和皇子之间的牵扯,也算是好事一件。 估摸着之后的一段时间,他们两个就该夹着尾巴做人,在皇子的气消之前就别再出来蹦跶了。 这个天下掌握在皇上的手里,儿子和臣子之间的那点子事情他有可能会不知道?! 想到这里,楚君逸叹了口气,和昱亲王比起来,皇子们都算不得什么,昱亲王手里最麻烦的就是景明帝给他的那些东西。 那时候,景明帝满心想着让小儿子当太子,一切配置比太子都高。 别的不说,单说兵权,景明帝将一队人马的兵权交给了昱亲王,现在那队人马还镇守在距离京城不远处的军营。 亲王领兵自古就有,但那都是战乱时期,可谁让那时还是景明帝当皇帝呢,他想把兵权分下去,就算是大臣也阻拦不得。 后来景明帝驾崩,先帝想要收回兵权,可昱亲王每每都用“这是景明帝亲手交给他的”为由推托掉,那是亲爹给的,怎么可能随意给人? 昱亲王不是大臣,兵权在他手里,又是景明帝亲手交给他的,他死活不交兵权,先帝也没别的办法。既不能将昱亲王杀了抢回兵权,又不能诬陷他要谋反,这兵权也就没能收回。 先帝这个哥哥都没能做到的事情,皇上这个侄子做起来就更是困难。你和昱亲王讲道理,人家撒泼打滚哭亲爹;你不和人家讲道理,宗室又会觉得皇上做事寒人心。 那队人马配置精良,几乎成了皇上的眼中刺肉中钉,谁能忍受外面有一队人马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坐的位置。 楚君逸想想也觉得头疼,不过这是皇上该操心的事情,他能阻止楚家进一步作死就不错了。 皇子是看楚家不顺眼,打压也没关系,反正最终决定权还是在皇上手里,只要能避免诛九族,其他的事也就管不了了。 楚君逸将楚家的情况告诉给了顾诚之,随后便丢开不管。 这是楚君逸和顾诚之一起过的第三个中秋,也是他们一家三口过的第一个中秋。 与刚成亲那时不同,没有清清冷冷的院子和满桌菜肴却只坐着两个人。 府中热闹非凡,楚君逸又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就当是纪念了。 美酒佳肴,点心茶水上桌,楚君逸让下人们都下去,独留了白嬷嬷一人。 看着面前坐着的这三个人,白嬷嬷的眼泪差点就流了下来。 真好,还能看到这样的场景,真好。 “嬷嬷莫哭。”楚君逸笑着递过去一条帕子,“好日子多着呢,以后你也享享福。” 白嬷嬷点了点头,没有去接帕子,而是用衣袖擦了擦眼泪,也是笑了。 “松果的嫁衣怎么样了?”楚君逸问道。 “已经绣好了,就等着出嫁了。”白嬷嬷满眼欣慰。 松果的父母都不在了,顾二太太身边的丫头也就属她最小,估摸着是顾老太太觉得小丫头成不了气候,这才抬手放过。 松果的未婚夫也是父母双亡的,两人感情很好,再过两个月就要成亲了。 因着白嬷嬷教导松果一场,已经收了松果当干孙女,日后也不至于膝下凄凉,反正他们小两口上头都没有长辈,有个经验丰富的干祖母盯着,两人能少走许多弯路。 楚君逸点了点头,只等添妆时在给松果添点嫁妆,白嬷嬷退下来后,松果可就是管家娘子,想想内院那么多事,真是辛苦呀。 中秋过后,楚家突然派人让楚君逸回去一趟。 楚君逸听后淡淡的应道,收拾一番便带着薛湖去了楚家。 楚老太爷和楚老太太分住两院,楚君逸先去给楚老太太请安。 楚家分家之后,几位奶奶便先后有孕,最担心的子嗣问题解决,楚老太太也没在给他脸色看,只是淡淡的挥了挥手,让楚君逸下去。 一尊大佛拜完,就该另外一尊了,楚老太爷可没有楚老太太那么好说话,一见到楚君逸就是一杯茶砸了过去,连汤带水一点也不想浪费。 这几年楚君逸也有锻炼身体,一见茶杯飞来,当即躲闪到一旁,等到躲过了茶杯,这才给楚老太爷请安。 “你还有脸回来!”楚老太爷怒发冲冠,吼道:“楚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孙儿不明,还请祖父明示。”楚君逸态度恭谨,语气冷淡。 “你说!你和顾诚之是怎么回事?!”楚老太爷一说这事就生气,“你们俩是不是搞到一起去了?!说!” “祖父严重了,孙儿与顾三爷成亲多年,说是搞到一起太过难听。”楚君逸低眉垂目。 楚老太爷被噎了一下,虽然这桩婚事是他促成的,但两个男人搞到一起就是不对,就是丢人,一想到这里,楚老太爷的底气又回来了,“你去写放妻书,和顾诚之和离。” 楚君逸抬眸看他,冷冷的吐出一个字:“不。” “你写是不写?!”楚老太爷眼睛瞪的老大。 “不写。”楚君逸冷声道。 “反了你了!”楚老太爷暴怒。 “既然祖父觉得丢人,当初又为何要让我与诚之成亲?”楚君逸问道。 “谁教你的规矩,竟然这样和祖父说话?!我是为了楚家好,可你竟然和他搞到了一起就是在给楚家丢人!”楚老太爷吼道。 楚君逸只觉可笑,他一直都搞不懂楚老太爷在想什么,他做什么都是对的,别人做就是错;只要是他觉得好,那就是好,别人的想法都是狗屁。 真觉得丢人当初就该拒绝这桩婚事呀,昱亲王不过是提了一句就巴巴的同意了。 疼爱了楚五爷那么多年,也就是因为那人是晋律,这就不管不问的任由楚五爷自生自灭。如果楚老太爷敢用楚家和晋律对拼,晋律肯定不会冒着与整个楚家为敌的风险再做什么,因为不合算,只可惜,楚五爷还不够资格让楚老太爷为他做这样的事。 这就是楚老太爷,永远都觉得自己是对的,是真理,他做什么都是为了楚家。 楚老太爷看到了楚君逸眼中的讥讽,心里更是愤怒,抄起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棒子便要打他一顿。 楚君逸目光幽暗,连忙躲闪,他可没有和棍棒比硬度的想法。 两个人在屋里像是捉迷藏一样你躲我抓,楚老太爷到底是年纪大了,不如楚君逸的身体好,喘了两下便喊人进来。 楚君逸紧抿薄唇,觉得这次是真不好了。 双拳难敌四手,楚君逸到底是没有下人的力气大,很快就被抓住了。 “写不写?!”楚老太爷冷脸问道。 “不写!”楚君逸冷声道。 “这可由不得你。”楚老太爷冷冷一笑,“只要你按了手印就算是生效了。” 楚君逸心底阵阵发凉。 楚老太爷亲笔写下放妻书,又去抓楚君逸的手。 但楚君逸看准时机,直接将那张纸抓碎。 楚老太爷大怒,抓起一旁的棍子就打在楚君逸的胳膊上。 楚君逸闷哼一声,头上满是冷汗,只觉得这胳膊不是骨折就是断了。 楚老太爷满面戾气,举起棍子,再次照着楚君逸的胳膊打去。 第98章 弹劾 早在楚家来人之时,楚君逸就察觉到不对,但那人说是急事,就算装病也要过去一趟。 楚君逸前脚刚出门,后脚就有人跑到翰林院去找顾诚之。 可惜,那时顾诚之并不在翰林院,来报信的人扑了个空,问了其他人,得知了顾诚之的去向,当下便寻了过去。 找到顾诚之时,他正与几位大人交谈,一看到家中来人便是一惊,心下暗道不妙,连忙询问缘由。 那人也没废话,只道:“楚家来人将六爷接走了。” 顾诚之脸色骤变,同几位大人告了声罪,直接使出了轻功,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几人面前。 几位大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来报信的那人对着几位大人也是一礼,随后翻身上马,朝着楚家的方向驶去。 “这……这是怎么了?”一位大人一头雾水。 另一位大人则是摇了摇头。 几人看着顾诚之离去的方向,心里都隐隐有种预感。 “你们说,顾三爷和那位……” “不好说呀。” “行了,别说了。”年岁最大的一位发了话,其他人也就不再多言。 顾诚之一路飞奔着往楚家赶,生怕去晚了会出事情。 他和楚君逸的事情没打算瞒着,楚大爷他们知道了,楚家也就知道了,但是就这样将人叫回去,谁知会不会有危险。 顾诚之的眼中泛着血光,楚家最好是不要动别的心思,否则…… 飞身踩到了楚家的围墙,顾诚之一眼就看到了停在外院的马车和一旁的薛湖。 楚君逸要进内院请安,薛湖是外男,自然是不能跟着进去,旁边还有一圈下人围着,就算想要硬闯也没那么容易。 这里是楚家,若是薛湖硬闯,第一个被指责的就是楚君逸,就算分了家,楚老太爷还是楚君逸的亲祖父,无论是被打还是被骂,楚君逸都只能受着。 薛湖的脸色也不甚好看,但楚家的内院他进不去,只能在外面干等着,抬头时正巧看到了顾诚之,眼睛一亮,比了一个手势,示意楚君逸进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顾诚之微一点头,也没有走门,直接飞进了楚家内院。 自从分家之后,楚老太太的脾气算是好了很多,楚君逸每次回楚家,楚老太太都不怎么理会他,倒是楚老太爷日渐暴躁,抓到个人便会撒一回气。 近几年不顺心的事情不少,楚家的情况也日渐萧条,昱亲王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楚老太爷也要担心从龙不成反成虫。 顾诚之没有去楚老太太的院子,现在会难为楚君逸的便只有楚老太爷。 刚刚落到楚老太爷现居住的院子,楚君逸的闷哼声便传进了顾诚之的耳中。 这声闷哼就像是一根燃烧着的导火索,直接就将顾诚之给引炸了。 顾诚之飞身掠去,扯下腰间的一块玉佩,击飞了楚老太爷手中的棍子,来到了楚君逸的身边,抬手就拍死了两个抓着楚君逸的下人,其他几人也像是刚刚回过神来,连滚带爬的躲到了一边。 楚君逸的手臂疼得要死,疼得全身都开始发软,看到顾诚之时,先是一喜,随后便被他小心的抱到了怀里。 “疼不疼?”顾诚之心疼的问道,他的眼力绝佳,只一眼就看出了楚君逸的手臂不妥,将人搂得死紧,又小心翼翼的托起了他的手臂。 “疼。”楚君逸是真疼,头上的汗珠大滴大滴的往下落,他没心思去装坚强,说不疼那肯定是骗人的。 顾诚之的呼吸一窒,只觉得比自己受重伤还要痛苦,抬头瞪向楚老太爷,双目赤红,那眼神像是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 楚老太爷早就被气得发抖,顾诚之没有和楚家明着作对的想法,但刚才的几番动作就像是在打他的脸。 地上还趴着两具尸体,还有那根被击飞的棍子,尤其是这俩人现在还抱在一起,这些都在刺激着楚老太爷的神经。 “你们给我分开!”楚老太爷也在瞪着他们,“两个男人像什么话!丢不丢人?!” 楚老太爷不把顾诚之的怒意杀意当回事儿,一旁的下人可没那么好运,个个都快要吓尿了,想要出去就要经过顾诚之的身边,但有谁敢往那边走呀,没见地上还陈尸两具吗?现在都蜷缩在角落,只盼没人注意他们。 “你们今天必须和离!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楚老太爷也是满腹怒火。 让楚君逸和顾诚之成亲不过是权宜之计,等到得了好处在和离也不算亏本,可这俩人竟然搞到了一起,丢人现眼至极,楚家的脸都给丢尽了。 “不客气?!”顾诚之的目光如冰似霜,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你能怎样?!休了我?!” 楚老太爷又是一噎,随后怒吼道:“我是小六的祖父,他必须听我的!” 休妻的念头还真没有,皇上虽然不能赐婚,但他可以表示一下对某桩婚事的看重。 顾诚之的嫁妆头一抬就是皇上赏赐的东西,太后、皇后、太子也是各有赏赐,一旦休妻,那就是在打宫里四位大佛的脸,就算是楚老太爷也没这么大的胆子。 休妻可以由家族做决定,但和离就只能由夫妻二人协商,这也是楚老太爷一定要让楚君逸来写放妻书的原因。 顾诚之告诉自己要冷静,应该先顾着楚君逸才对,可看着楚老太爷的脸,顾诚之是真的想要弄死他。 楚君逸一直在拽着顾诚之的胳膊,他能感觉到顾诚之的冲动,但是这冲动是要命的,绝对不能在此时发作。 “诚之,我疼。”楚君逸放软了声音,一边拽着人,一边靠到了他的怀里,“我难受,想回家。” 楚君逸的声音就像一盆冷水兜头泼来,顾诚之的理智战胜了冲动,将楚君逸打横抱起,离去前又恨恨的看了楚老太爷一眼,那目光幽暗深沉。 楚君逸抱着受伤的手臂,靠在顾诚之的怀里,由他抱着飞到外院,心里也算是松了口气。 薛湖见到顾诚之将人抱出来,心下一惊,连忙打开车门。 凉风习面,顾诚之的神情却未有丝毫缓和,一个起落便落到了车上,钻进马车,立刻说道:“去虞机那里。” “是。”薛湖应了一声,关上车门,跳上了车,手中马鞭一扬,马车直接就窜了出去。 一旁的下人急急忙忙往旁边躲闪,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个个呆愣在原地。 “这……这……” “别愣着,快去通知老太爷。” “我这就去。” 顾诚之抱着楚君逸,轻轻的摸着他的胳膊,楚君逸不由得又是一声闷哼。 “忍一忍,马上就到虞机那里,让他帮你看看。”顾诚之的声音有些僵硬,他想要放缓声音,但是心头怒火涌起,说出的话还带着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 “恩。”楚君逸也是疼得很了,五感都快超出天外,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打湿,但他还记得刚才的事,咬了咬牙,道:“你别冲动,千万不要自己动手。” 顾诚之不能对楚老太爷动手,不然他就完了,楚老太爷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那样有恃无恐。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一点的确是他们的软肋,轻易触碰不得。 楚老太爷是楚君逸的亲祖父,就算他把楚君逸打死也不会有人跳出来要他抵命,多说是由宗族出面指责一番,只要楚老太爷随意找个不孝忤逆的罪名扣到楚君逸头上,就连宗族都不会再多话。 顾诚之不姓楚,楚老太爷对他的影响要小上不少,可顾诚之一旦动手,那错处都是他的。 若是顾诚之真的将楚老太爷打死,那就是恶逆不睦,都是十恶不赦之罪,重则凌迟,轻则流放。 这也是顾诚之同意嫁到楚家的原因之一,楚家对他的影响要小上不少,他在楚家比在顾家要安全许多。 顾老太太逼死了顾二太太,顾诚之怎么可能不想报仇,但顾老太太身边光是丫头婆子就有二十几个。除非能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否则透出一丝风声,顾诚之肯定会死。 顾二老爷的仇人尚未找到,顾诚之也不会冒这个风险,顾二太太的仇肯定会报,但不会是现在。 多年的沉淀,顾诚之已经能将这些事情压到心底,但在今时今日,楚老太爷还是挑起了他的那根神经。 “你知道的,别犯糊涂。”楚君逸吸了口气,含糊说道。 “我有分寸。”顾诚之伸手抹去他头上的汗,淡淡的说道。 顾诚之是有圣恩在身,但这也要他自己争气才行,若是那时顾老太太死了,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他,皇上有可能会信任一个杀害自己亲祖母的臣子吗? 这几年下来,顾诚之的心也沉静了,父母的仇他会报,他是不会让那些人好过的。 他去楚家的事情很多人都看到了,若是这时楚老太爷死了,估计他也好不了,虽然他不要楚老太爷的命,但也不会就这样放过他。 找到虞机的时候,他正在制药,见到顾诚之抱着楚君逸进来,满脸诧异道:“你们干嘛?欺负我是光棍吗?” “别贫嘴!快过来!”顾诚之低吼道。 虞机这时也发现了楚君逸的脸色不对,连忙过来查看,在他的手臂上摸索一番,皱眉问道:“怎么弄的?” 顾诚之脸色难看,闭口不答。 虞机见没人回答,也就不再多问,帮着正骨,上药包扎,而后说道:“养着吧。” “要多久?”顾诚之皱眉问道。 “伤筋动骨一百天,最少三个月。”虞机翻了个白眼。 楚君逸早就疼到虚脱,现在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顾诚之心疼万分,心里更是厌恶楚老太爷。 原本顾诚之还想请假在家,但是楚君逸不同意,楚家的人已经成了他们府上的拒绝往来户,顾诚之没必要非在家中呆着。 这一日,顾诚之刚刚踏进翰林院的大门,明显就发现旁人看他的眼神不对。 庄二爷和柳四爷都是新科进士,虽然没有考中一甲,但是名次靠前还是考取了庶吉士,现也进了翰林院。 他们一见到顾诚之,立刻就将人拉到一旁,说起了昨日之事。 昨日去报信的那人找到顾诚之时,与他交谈的那几位大人中有两人也是翰林院的。 其中一人好心,帮着顾诚之告了假,而另一人则是同旁人交谈时说起了这事,所以顾诚之和楚君逸的事情已经流传出来,香艳到不至于,但终究还是不妥。 “随他们说。”顾诚之不甚在意,他和楚君逸的事情本来就没有瞒着的打算。 “你疯啦?!”庄二爷满脸震惊。 “我们已经成亲了。”顾诚之简简单单一句话,直接让庄二爷把后面的话给咽了下去。 的确,不管男风有多么不妥,顾诚之和楚君逸已经成亲确已是事实,他们在一起无可厚非,总不能因为人家感情好就去指责他们,这是合法的。 翰林院中偶有好事之徒,听闻此讯都凑了过来,似是打趣的问起顾诚之和楚君逸的关系。 这种时候,顾诚之都会淡淡一瞥,平静的道一句:“我们成亲了。” 看似什么也没说,实际却是什么都说了。 至亲至疏夫妻,他们两人的感情好,旁人也没办法指责,因为他们已经是夫妻关系,无论好坏都由不得旁人指指点点。 就算是有的老学究觉得不妥,只要一想到他们的关系便也不再多言。 自古都是劝和不劝离,人家小两口关系好,你一个外人指指点点想让他们和离,这不是等着让人戳脊梁骨吗?哪个缺德的人能干出这种事来? 但等到隔日,这个缺德的人又蹦跶了起来,楚老太爷只觉被顾诚之和楚君逸扫了面子,心里十分不满,兼之当时还有下人在场,“楚老太爷强逼孙儿和离反被拒绝”的消息也流传出来。 不过和楚老太爷设想的一同声讨不同,这次反而是指责楚老太爷,称赞楚君逸情深坚定的人比较多。 当初这婚事就是楚老太爷一手促成,现在又要逼着孙子和离,人家小两口就想要好好过日子,你一个长辈跳出来指手画脚做什么? 不管是休妻还是和离对家族名声都不好,人家顾诚之又没有哪里对不起你们楚家,非要逼着人家和离,这安的是什么心? 谁家有好日子不过净想着闹腾,尤其是听到的人再想一想自己家里,若是自己和妻子情深,然后老爹非要跳出来棒打鸳鸯……还能不能让人过日子了?! 听说楚六爷还因为不想和离被楚老太爷给打伤了,信息来自于为晋容治病的虞神医,据说伤得很重,没有三个月根本就下不了床。 可就算是这样也没见楚六爷跳出来指责楚老太爷,众人不由得暗自点头,这长辈可以不慈,但你一个小辈却是不能不孝。 舆论同情弱者,因为顾诚之和楚君逸都是忍着不说话,反倒是赢得了一致好评。 楚老太爷气得心肝脾肺肾一起跟着疼,楚老太太只是冷眼看着,要她说,楚老太爷就是闲的,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这时,楚家的两种态度也显现出来,楚家只有楚老太爷非要吵着让楚君逸和离,可楚家的其他人都是不管不问,就算有旁人问到也只会答一句:“与我们无关。” 由于自家人严重拆台,楚老太爷觉得面上无光,又把儿子孙子叫过去骂了一顿。 楚大爷当初会告诉楚老太爷这件事,不过是因为被骂得狠了,想要找个由头转移一下楚老太爷的注意力,可他也没想到楚老太爷能这么折腾。 休妻肯定是不行的,真写了休书皇上能直接把他们叫去谈话,可和离是他们俩的事情,就连皇上都默许了,你提一句不够还打算硬来,真是吃饱了撑的。 自从那日之后,楚君逸就再没出过门,也是因为顾诚之不让。 祺哥儿一看到楚君逸的手臂就会泪眼汪汪的看着他爹,白嬷嬷更是每日三餐加宵夜的煲汤,喝得楚君逸都快吐了。 又过了几天,虞机突然兴冲冲的跑来,一见到楚君逸就立马说道:“君逸,你家那位要疯了。” “啊?”楚君逸愣了一下,什么叫要疯了? “你不知道?”虞机见他这幅样子,竟不像是知情的。 “你在说什么?”楚君逸一头雾水。 虞机看他是真的不知道,也就不再卖关子,道:“你家那位,撺掇御史,这两天弹劾的折子雪花似的往龙书案上堆,楚家要倒霉了。” 楚君逸的注意力主要是在最后一句上面,什么叫做“楚家要倒霉了”,顾诚之他做了什么? 弹劾的事情虞机知道得不多,他是从太子那里知道了一点,这就跑过来找楚君逸,具体的事情他也不甚明白。 楚君逸想了想,让人去打听一下。 打听回来的消息出人意料,不是虞机说的顾诚之撺掇御史,而是御史疯了一样开始上弹劾折子。 而被弹劾的人家就有楚家,但因为夹杂在众多折子之中,楚家倒是显得不那么明显。 御史要有不畏强权的魄力,虽说大多数御史都是很有眼力价的,但每个朝代都会有那么几个人是想要青史留名,他们做不到高官,却想要留下一笔美名。 这几个积极上折子的御史就属于这一种,别人不敢说的话他们敢说,别人不敢做的事情他们敢做,自古便有不杀言官的不成文规定,他们做的也是心安理得。 这几位御史就是月月弹劾晋律的那几位,也不知从哪里得到了那么多的消息,弹劾起来真是下笔如有神。 楚君逸微囧,虞机说是顾诚之撺掇御史,信息来源自晋容,那应该是不会有错,可这…… 这时,楚君逸无比想念陆勤,若是有他在,保证什么事情都能知道。 楚君逸又让人去打听都弹劾了谁家,这次带回的消息就是弹劾的人家多了去了,然后就噼里啪啦的报了一堆。 细数一番,最少有二十家被御史弹劾,楚家只是其中之一,并不明显,不过被弹劾的多了就有些微妙了。 有皇上的人,有晋容的人,有几位皇子的人,还有昱亲王的人,如果只是偏着一家,或许还能有所怀疑,可是那么多都被弹劾,一池水都被搅乱了。 朝臣也是这样想的,最开始的折子看到了弹劾楚家的,当时他们还以为是顾诚之告发的,正想着要不要写折子弹劾顾诚之不孝,结果这想法很快就被后面层层叠叠的折子给淹没了。 这么多的弹劾折子,怎么可能是顾诚之一个人弄出来的,而且上折的御史都是出了名的难对付,他们从来不买任何人的帐,顾诚之哪来的能力去做这些事,而且还有弹劾皇上和太子的折子,就算是御史疯了,顾诚之也没疯。 楚家听到消息的第一念头也是顾诚之干的,可后面的那么多折子总不能都是他干的。 就在楚家人犹豫之际,顾诚之也算是被洗白了。 楚君逸不由暗叹,前几天顾诚之曾问过,陆勤搜集过来的那些东西他可不可以使用,楚君逸从来没有瞒过他,听到了顾诚之的话,自然是同意的。 而且看起来还是走了晋容的门路,在旁人看来,顾诚之不会去对付皇上和晋容的人,但楚君逸却是知道这几家,不是偷懒耍滑就是包藏祸心,和几位皇子王爷都有牵扯,顾诚之能找到这几人下手也应是得了皇上和晋容的允许。 到了晚上,见楚君逸已经知道了这些事,顾诚之也就不再隐瞒。 皇上想要肃清朝堂风气,他就顺势提个意见,皇上让他来动手,得了皇上和晋容的允许,将朝中有问题的官员都筛选出来,然后交由御史弹劾。 楚家在弹劾之列也不算冤枉,他们本来就是昱亲王的人,不过不是以这个理由弹劾而已。 被弹劾的下场几乎都是丢官,偶尔有几个情节严重的是被抄了家,这些都是严格审查之后得出的结果,个个都是证据确凿不容抵赖。 楚家的罪名多了去了,顾诚之剔除掉最严重的那几项,总不能打老鼠反伤了玉瓶,反正交给御史的那些也够楚家受的。 不过楚家被弹劾的还有一点,楚大爷和楚二爷共妻,好吧,其实是共妾,也就是说着兄弟俩共用一妾,楚二少的生父不明,可以按通奸算,也可以含糊着过去。 最受影响的其实是孙家,因为孙姨娘是孙家的姑娘,而且还是楚大太太的侄女,即使是隔房的侄女,可做妾本来就够难看的,现在又传出孙姨娘睡了兄弟俩人,就连孩子是谁的都不知道。这让人不得不联想到楚二少的生辰,好像……进门不到十个月就出生了。 孙家族长差点被气晕过去,孙家不在这次的弹劾折子里,结果却因为楚家栽了这么大一个跟斗,孙家的姑娘名声受损,好几门看好的亲事都黄了,退亲的人家态度良好,但是眼神却说明了一切。 楚大太太也是孙家的姑娘,平时和娘家关系也不错,可就这一次却是将孙家给惹毛了,谁家没有女儿,就算没有女儿也是有儿子的,想要给儿子取个好媳妇,名声非常的重要。 本来孙家还想要反驳一下,他们家的姑娘品行良好,绝不可能有这种行为。 可谁家没事会去查出嫁姑奶奶的事情,而且孙姨娘又不是嫡系姑娘,孙家对她也就没怎么关注,不过是在楚二爷想要纳她为妾的时候反对了一下,可楚大太太坚持,许诺的好处也多,孙家这才同意。 现在怀疑孙姨娘私德有亏,自然会派人去查,而暗查的结果却是孙姨娘的确是未婚先孕,和两位爷都有点不清不楚,就连楚家都不清楚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孙家族长这次是真吐血了,吐血之后直接开了祠堂,将孙姨娘的名字划去,这种姑娘他们家不能要,若不是孙姨娘已经是楚家的人,绝对会将她沉塘。 楚大太太为了儿子,为了孙子,算是彻底得罪了娘家。 楚老太爷看重楚家的名声,见此情况,直接让人勒死孙姨娘,随后又将楚大爷和楚二爷叫了过去,没在楚君逸身上使出来的棍法都用在了两个孙子的身上,最后还是楚大老爷和楚大太太哭着扑到了儿子身上这才得以喘息。 楚大爷和楚二爷都瘫在了床上,让人去查这些事情是谁传出的,结果却是几年前就有人在说,不过是主子们不知道而已。 楚老太爷早就不在朝中,现在也没有官职在身,楚大老爷治家不严,教子无方,官职也给免了,就连楚大爷和楚二爷的官职也一同抹去。 名声好的人有的是,干嘛非要认准这俩人,做官的人也是朝廷的脸面,你勾搭小姑娘倒是没什么,可兄弟的女人你也不忌讳,真是太没品了。 其实楚大爷和楚二爷也不一定非要罢官,但是孙家是恨极了他们俩,只要孙家还有一人在朝堂之上,这两人就别想在入朝为官。 本来皇上还想要顺便抹了楚大爷的世子之位,但朝中勋贵人家顿时转了风向,他们家也有世子,为了这事就要罢免世子有些小题大做,那妾室已经死了,现在死无对证,谁知这事是不是真的。 见此情况,皇上也就歇了这想法。 倒是晋容,他让顾诚之停手,现在这样已经可以了,在做就过头了。 外人的确是不知这事是顾诚之干的,但是比较亲近的人还是知晓的,不管怎么说,顾诚之都算是楚家的人,不睦的罪名不是那么好担的。 顾诚之也明白这个道理,忍下进一步打压楚家的想法,因为他将楚家也加入了弹劾之中,有的人已经对他有意见了,若是在不收手,估计弹劾他的折子就要递到御前。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被弹劾的人家被罢官,联合起来的力量还是很大的,他也需要小心。 因为皇上和晋容的吩咐,知道这场弹劾风波的人都闭紧了嘴巴,顾诚之也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依然老实的呆在翰林院。 楚家只在最初之际怀疑过顾诚之,之后因事情闹得太大也就没心思管了。 事情结束,当初弹劾的御史都得到了嘉奖,个个瞪圆了眼睛,只等哪个倒霉蛋犯错,再让他们参上一本。 朝中风气一肃,官员全部变成了勤政爱民的好官,皇上对此很满意。 楚君逸见天让人盯着外面动向,还让人通知了会宾酒楼的刘掌柜,让他告诉陆勤,小心戒备,那些事情会被捅出去,肯定会怀疑身边的人泄密,让他吩咐手下的探子小心,别吧小命丢了。 陆勤的回复就是已经吩咐下去了,定会小心谨慎。 楚君逸又让人去听外面的消息,没听到有和顾诚之相关的事情,这才算松了口气。 因为之前的弹劾风波,顾诚之和楚君逸的事情早就没人理会了,人家都成亲了,感情好是应该的。 楚家也算是遭了大难,楚老太爷见天在家里发火,楚家的名声都被丢到了泥里,在家里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这时他倒是想起了最喜欢的儿子和孙子。 可楚四老爷和楚五爷因为晋律的事情已经对楚老太爷寒透了心,对他也就是面子上尊敬,心里都是冷的,但楚老太爷就像不知道这一点,见天的去四房看他们,弄得四房烦的不行。 楚家大房势弱,二房倒是起来了,二房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搬出了济安侯府,楚二老爷和楚大老爷争了一辈子,临了倒是赢了大房一次。 楚三爷为人势利,但会损名声的事情他倒是不会去做,现在顾诚之风头正好,他也想着交好,不过顾诚之没有和楚家人深交的想法,楚三爷这才作罢。 楚君逸受了伤,顾诚之不让他出门,只得每天看着儿子,喝着补汤,他觉得自己最少胖了十斤,不过顾诚之看着确是挺高兴的。 平静的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楚君逸都快忘记今夕是何夕,直到一张帖子送到了他的手里。 楚君逸看着手里的帖子,脸上满是诧异。 第99章 嘴贱得治 晋容每年都会邀请京中子弟去温泉山庄小住几日,这件事楚君逸一直都知道,他曾经也跟着顾诚之去过一次,不过在顾诚之出征之后,他就没再理会过这些。 再次收到晋容的帖子,楚君逸显得很诧异,他会惊讶不是因为这帖子,顾诚之已经回来,收到帖子很正常,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这帖子邀请的人是他而非顾诚之。 楚君逸将那帖子前前后后看了个遍,上面的的确确写着他的名字。 还真是奇了怪了,没有邀请顾诚之的帖子,反而只邀请了他……这是要干嘛? 楚君逸觉得莫名其妙,决定晚上好好问问顾诚之。 顾诚之回府后,还没等楚君逸将帖子的事情告诉给他,他就率先问道:“帖子收到了?” “收到了。”楚君逸一见他这样说,就知道他心里有数,问道:“帖子上写的是我的名字,怎么没见你的那份?” “我没空。”顾诚之叹了口气,坐到了楚君逸的身边,“本来是要给我下帖子的,不过被我给推了,前段时间闹得有些过了火,现在正忙着收尾呢。” 从收集证据到御史弹劾,还有之后的调查和扫尾,晋容可是没少让他干活,用晋容的话说:谁让主意是你提出来的…… “哦。”楚君逸也明白,虽然肃清朝廷风气对国家有利,但顾诚之也的确是存了私心,不过是皇上和晋容不太在意,只是让他多干点活已经算是很轻的处罚了。 “那我要去吗?”楚君逸指着那张帖子问道。 “去,肯定要去。”顾诚之略无奈,“太子的帖子谁敢推了?” 楚君逸默默的用手指去戳顾诚之的胸膛,也不知刚才是谁说的,晋容的帖子被他给推了。 “别闹。”顾诚之神情柔和,握住了楚君逸戳着他的那只手,缓声说道:“我要是不推,等到回来能忙死,太子也就是那么一说,他知道我最近事情多。” “那你忙吧。”楚君逸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问道:“那他给我下帖子是要干嘛?” 顾诚之摇了摇头,道:“不知,太子没说。” “那就算了,到时候就知道了。”楚君逸耸了耸肩,反正晋容不会把他卖了就是了,“什么时候过去?” “再等等,你不用那么早去。”顾诚之揽着他的肩,又看了看他受伤的手臂,问道:“感觉怎么样?” “还那样。”楚君逸很郁闷,他是手臂受伤,又不是三级残废,有必要这样养着吗? 顾诚之瞥了他一眼,随后便专心的看起他的手臂,“到时候你和虞机一起走,我送你去。” “你不是忙吗?”楚君逸问道。 “就算忙也要送呀,选在沐休那天就好。”顾诚之看了一圈,觉得没什么大碍,又道:“虞机也能得个院子,离我们的院子不远,你这伤也要小心点。” “知道啦。”楚君逸耐心的听着,心里暖暖的。 “这次老四应该也会去,还有马老三。”顾诚之想了想,叹道:“可惜了,要是祝宁出了孝,应该也可以去的。” 楚君逸无奈的笑了笑,其实祝宁的九个月孝期早就过了,但他非要折腾着守二十七个月的孝也算不得错,毕竟祝家的孙辈就剩他一个,多守几个月也没什么。 但也因为守孝,祝宁不可能自打脸面的出来游玩,反正就剩下几个月,忍忍也就过了。 “怎么提起他了,还嫌被骂得不够?”楚君逸调侃道。 “你当我是为了谁。”顾诚之笑着捏了捏楚君逸的耳朵。 楚君逸受伤的消息一传开,祝宁立刻就上了门,看到了他的伤处,眼睛都气红了,亏得楚老太爷是右撇子,抡棍子打人的时候打的是左胳膊,不然楚君逸就连拿筷子吃饭都成了问题。 祝宁有点认死理,顾诚之的能力武力都够用,怎么就让楚君逸受伤了呢,一直等到顾诚之回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可是他又没怎么骂过人,来回来去就是那几句,说到最后连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顾诚之的态度倒是十分良好,他也挺自责的,不过楚君逸压根就不怪他,得了祝宁的几句骂,心里反倒是好受了些。 楚君逸受伤至今,也就是和他交好的几人过来慰问过,楚家到现在也没冒过头,就像不知道楚君逸受伤一样。 能这样责怪顾诚之没把人照顾好的,除了白嬷嬷和祺哥儿,也就剩下祝宁了。 “祝宁也是担心你。”顾诚之说道。 “我知道。”楚君逸轻笑道。 爱人在怀,顾诚之突然觉得气氛有些变了味道,因为楚君逸受伤,他们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也不知楚君逸的伤怎么样了,能否承受得住。 顾诚之忍着冲动,别开了目光,明天还是去问问虞机好了。 次日一早,外面下起了大雪,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记得那年,收到晋容的帖子也是在这个时节左右。 楚君逸将顾诚之送出了门,小家伙又颠颠的跑了过来。 祺哥儿对于楚君逸受伤那是相当的伤心,只要小家伙在跟前,端茶倒水的事情就都不让楚君逸沾手。 现在也是一样,小家伙帮着倒了杯茶,小心的递到了楚君逸面前,“爹爹,暖手。” 楚君逸笑着接过。 “爹爹,虞叔叔今天还来吗?”小家伙问道。 “想他了?”楚君逸挑了挑眉。 “虞叔叔的医术好,有他在,爹爹能好得快一点。”小家伙一本正经道。 楚君逸忍着笑,敢情虞机成灵丹妙药了,“那等你虞叔叔过来,你就让他用手一点,然后我的伤就立刻康复了。” “嗯嗯。”小家伙用力的点了点头。 楚君逸干咳两声,说这种骗小孩儿的话,还真是满心的罪恶感。 祺哥儿前脚刚念叨完人,虞机后脚就登上了门。 “你怎么过来了?外面还下着雪呢。”楚君逸诧异道。 “下雪就不能来?”虞机进了屋,收了伞,跺掉了脚上的雪,又掸了掸下摆,这才有功夫搭理他。 “不是不能来,而是太麻烦。”楚君逸白了他一眼,让虞机将收起的伞放到门后。 “我都没嫌麻烦呢。”虞机放好了伞,坐到了楚君逸的对面。 “过来有事?”楚君逸问道。 还没等虞机回答,祺哥儿又倒了杯茶端到了虞机面前,道:“虞叔叔喝茶。” “真乖!”虞机接过了茶杯,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赞叹道:“你儿子真听话,要是我儿子也能这么听话就好了。” “那也要先有儿子才行。”楚君逸调侃道:“你现在连媳妇都没娶,哪来的儿子?想要喜当爹收养一个?” “滚滚滚!就不能盼着我点好的!”虞机冷哼一声,道:“宁缺毋滥,我的妻子必须要好好挑选,哪里能随意定下!” 楚君逸笑道:“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妻子?” “不知道。”虞机正色道:“不过她出现的时候我一定会知道的。” 楚君逸:“……” “虞叔叔。”小家伙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拉着虞机的手就要往楚君逸的伤处点。 “你干嘛?!”虞机开始还不知祺哥儿想要干嘛,但一看到手伸出的方向连忙就顿住。 “治病呀。”小家伙若有其事道。 “啊?”虞机一愣。 “你点一点,点过之后爹爹的伤就好了。”小家伙郑重其事道。 虞机:“……” 楚君逸:“……” 虞机见楚君逸默默的别开脸,心里还有什么不懂的,磨了磨牙,开始给小家伙科普,病不是这样治的,真点了有可能会加重病情…… 小家伙听得云山雾罩,不过他还是明白了,他爹的病不能这样治,好吧,人家虞叔叔是大夫,病人应该听大夫的话。 祺哥儿有点失望,不过虞机保证他爹的伤过段时间就会好,当下又开心起来。 楚君逸在虞机灼灼的注视下,满头黑线的打发儿子去小书房看书,然后又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问起了虞机的来意。 “你可真行,骗儿子很有意思?”虞机略不满。 “我不是有意的。”楚君逸尴尬认错。 “太子的帖子收到了?”虞机也不想在纠结点伤痊愈的问题,而是说起了他过来的原因。 “收到了,你呢?”楚君逸回道。 虞机点了点头,道:“太子那边还有一轮药没用,估计会晚上几天再去,你也别去那么早,等我这边忙完,咱俩一起走。” “行。”楚君逸回答得爽快,他本来就打算和虞机同去。 “还有这个。”虞机掏出了一瓶药,晃了晃,道:“新做出来的,顺便帮你换个药。” 楚君逸将手臂伸了过去,诚心道谢。 虞机笑了笑,也没再多言。 屋里暖和,虞机也不想冒雪回去,就一直窝在这里不动地方,吃过了午饭,等到雪停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吃了饭再走吧。”楚君逸想要留他。 虞机算了算时间,现在回去也是吃一肚子冷风,估计连晚饭都会被冻得不想吃,那还不如吃饱喝足之后再走,当下也就没在反驳。 于是乎,顾诚之回来时就看到了坐在屋里的虞机正笑着挥手和他打招呼。 顾诚之:“……” “真慢,就等你开饭了。”虞机笑道。 “你怎么来了?”其实顾诚之想问的是:你怎么还在这? “我过来吃饭。”虞机答道。 顾诚之:“……” 酒足饭饱之后,虞机昏昏欲睡。 “你该走了。”顾诚之冷酷脸,道:“天都黑了。” 虞机翻了个白眼,抱着祺哥儿哀声道:“祺哥儿,虞叔叔和你一起睡好不好?外面好冷好黑好可怕……” 小家伙满脸同情,转而也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看向他家的俩爹,“虞叔叔好可怜,让他留下来好不好,祺哥儿愿意和虞叔叔一起睡。” 顾诚之:“……” 楚君逸:“……” “出息!”顾诚之磨牙道。 虞机神情得意。 “行了,我帮你准备间房吧。”楚君逸笑着说道。 “不用不用,我和祺哥儿一起睡就好,正好和他聊聊天。”虞机摆了摆手。 楚君逸目光诡异,这货不是想泡他儿子吧?! “怎么了?”虞机问道。 “没事。”楚君逸果断收回目光。 脑补要不得,虞机也没那么变态。 顾诚之送祺哥儿回房,顺便还捎上一个虞机,不过他们仨都不让楚君逸出门,将人独自扔在房中,手拉手的出门了。 楚君逸看着自家儿子左手牵着他爹,右手牵着他叔叔,心里略感微妙。 没一会儿功夫,顾诚之就回来了,只那短短几步路,头上又凝了一层雪花。 “下雪了?”楚君逸上前帮他拍掉肩上的雪。 “恩,不大。”顾诚之说道。 更衣梳洗,顾诚之拉着楚君逸回了卧室。 楚君逸刚想睡觉,突然又睁开了眼睛。 “爪子干嘛呢?!”楚君逸按住了顾诚之的手,冷声说道。 “摸你。”顾诚之语带笑意。 “我还受着伤呢!”楚君逸晃了晃受伤的手臂。 “我知道。”顾诚之一个翻身就压到了楚君逸的身上,不过还是避开了他受伤的手臂。 “那你还……”楚君逸双眸微眯。 “我想你了。”顾诚之埋首在他颈间,灼热的气息让楚君逸微感不自在。 “……禽兽。”楚君逸紧抿薄唇,别开了脸,只含糊的吐出两个字。 “我只对你禽兽。”顾诚之低低的笑着,那笑声让楚君逸的脸不自觉的热了起来,这热度很快就袭遍全身。 “而且,你不是说过嘛……”顾诚之轻轻的问他,低声说道:“随我禽兽,你不介意。” “我什么时候说过?!”楚君逸面红耳赤。 “那晚,你说过的,明明还病着,却还要勾引我。”顾诚之吻上了他的唇,极尽缠绵的一吻后,轻声说道:“你说你想要我,还让我要了……” 后面的话被恼羞成怒的楚君逸给堵了回去,顾诚之十分配合的加深这个吻,一只手按着他受伤的手臂,以防乱动再受了伤,另一只手则是下滑去解他的衣带。 “我的伤……”楚君逸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声音又小又轻,几不可闻。 “我会注意,不会伤了你。”顾诚之略微抬起头,眼中满是笑意,“虞机说了,只要注意一下就好,不妨碍的。” 楚君逸呆了一下,随后羞恼之意一起涌上,“你你你!你竟然和他说了?!” “说了,我们用的药膏还都是他给做的。”顾诚之不甚在意,微一挑眉,眼中星辰闪耀,道:“所以你不用在意。” 楚君逸暗暗咬牙,怎么可能不在意?! 不过,楚君逸很快就没有心思再去管什么虞机不虞机的,他只能看到顾诚之,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也只能感受到他的人。 等到顾诚之心满意足,就变得异常勤快,伺候楚君逸伺候得十分用心。 虽说,恩,是略微激烈了点,但是也可以理解呀,正是恩爱时,却禁欲了一个多月,非常的没有人性。 不过就算如此,楚君逸还是被伺候得舒舒服服,手臂上的伤有顾诚之盯着,并没有影响什么,清洗一番又被顾诚之抱回到被窝里,很快便睡了过去。 次日,楚君逸一身清爽的醒来,只有腰部的酸软在提醒他昨夜发生的事情。 再见虞机时,这货满脸戏谑,看得楚君逸感觉好累。 虞机“啧啧”了两声,拍了拍楚君逸的肩膀,道:“别这样,这有什么,不过是情到深处必然会发生的事情,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楚君逸木着脸不说话。 “你也别这幅表情呀,你看看你。”虞机伸手挑起了楚君逸的下巴,调侃道:“眉目含情,满面桃花,被滋润得很好呀。” “滚!”楚君逸一巴掌拍开了虞机的爪子,冷声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早晚死在这张嘴上!” 虞机耸了耸肩,坐回到一旁的椅子上,道:“你不是第一个说这话的人。” “那是因为你这张破嘴实在是可气!”楚君逸双颊泛红,只是面上冷若冰霜。 虞机想了想又道:“的确。” 楚君逸的神情略微缓和,斜睨了虞机一眼,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这些你心里都有数。嘴贱是病,得治。” “再说吧。”虞机撇了撇嘴,“不好改呀。” “我就不信你未来媳妇也能忍得了你这张嘴。”楚君逸冷哼道。 “嘶——”虞机突然觉得有点牙疼,楚君逸这话可是踩到了他的痛处。 “为了你未来的妻子,还是改一改你的破毛病吧。”楚君逸说道。 虞机无语望天。 因为晋容的帖子没法推掉,楚君逸又不方便带着祺哥儿去,之后的两天一直在给小家伙做工作。 等到了日子,小家伙泪眼汪汪的挥别他爹,还好顾诚之不会去,不然小家伙就真要哭了。 “你儿子可真黏你。”虞机看得直感慨。 “没办法,这是他到这个家之后第一次离了我。”楚君逸略无奈。 从祺哥儿被送到他身边时起,小家伙每天都能看到他,突然要分开几天,估计他会不太适应。 “他也不小了,不能再这样了。”顾诚之严肃道。 四岁多的孩子在楚君逸眼里还是小孩儿,但在顾诚之眼里已经算是小半个大人了,再这样娇养着可不行。 楚君逸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他的确不太会教孩子,主要是他对祺哥儿狠不下心,他自己就不是那种特别有野心的人,教儿子估摸着也就是那样了。 现在祺哥儿年纪还小,可等他在长大一点,这幅性子就不太好了。 过继之子和亲生子在礼法上享有同样的权利,可实际上有谁会对别人的孩子百分百的付出真心? 其实过继一直都是个很尴尬的话题,有爵位的人家如果没有嫡子,多半都是休妻再娶,扶正根本就不可能,以妾为妻是违法的,而庶子不可能承爵,过继都是最后实在没办法的办法。 楚君逸和顾诚之都将祺哥儿当成亲生儿子看待,可是旁人的想法却是没办法左右。 日后的路要由祺哥儿自己走,如果性子太软,很可能会吃很多苦头。 只愿祺哥儿能够自己立起来,再有他们在旁帮扶,也不至于太过艰难。 虞机只听却是不说话,祺哥儿的管教问题他没资格插嘴。 顾诚之也只是提了一句,具体的教育还是要在商量着办,现在他担心的是楚君逸的晕车问题。 楚君逸靠在顾诚之的身上,他已经用过了虞机给的晕车药,药效还没发作,具体好不好用还未可知。 马车的车厢挺大,里面生了炉子,并不如何寒冷,虞机靠着引枕直接睡了过去,这一路怎么也要走上半天,不睡觉难道还要看那俩人恩恩爱爱吗?! 真是够了! 楚君逸也是昏昏欲睡,晕车的感觉轻了不少,估计也是药效发作的原因。 顾诚之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楚君逸靠得更舒服些。 一路无话,车里两个人都睡死了,顾诚之倒是没睡,他在护着楚君逸的手臂,这马车颠簸,还是别再碰到了。 到了温泉山庄,顾诚之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小心,不要以为他不在就可以不当回事。 楚君逸听得连连点头,不点头不行呀,耳朵都快出茧子了…… “我还活着呢,别当我不存在好嘛!”虞机忍无可忍,有他这个大夫在这,楚君逸能有什么事?! “老三,你现在比我娘还能念叨。”张四爷如实说。 和上次来这里一样,张四爷在门口迎接他们,顾诚之不好多留,回去晚了估计城门就要关了,明天他还要干活呢。 “你说的我都记住了,赶紧走吧,回去还能多休息一会儿。”楚君逸缓声说道。 顾诚之见他这样说,也是闭上了嘴,摸了摸他的脸,这才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驶远,楚君逸才跟着张四爷往里面走。 “你和老三还真是越来越黏糊。”张四爷瞥了楚君逸一眼。 楚君逸笑了笑却没说话。 “他们俩感情好。”虞机打了个哈欠。 “看出来了。”张四爷点了点头。 再次来到这节小院,楚君逸不免又想到了那一晚,就是在这间房里,他和顾诚之将话说开,决定不和离,要一直在一起。 楚君逸的心情不错,即使顾诚之不在身边让他有些失落,但还是抵挡不住心底泛起的感慨和喜悦。 因为楚君逸伤的是手,泡温泉倒是没什么妨碍,当晚便去了附近的小池子里泡了一回,泡得全身暖洋洋的,回房钻进被子里,正想睡觉时却发现……他好像有点失眠了…… 来回来去翻了几圈,楚君逸叹了口气,好吧,的确是失眠了,身边缺个人真的差了好多,也不知顾诚之那边怎么样了。 远在京城的顾诚之同样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早知道就帮楚君逸推了那帖子,现在就留他一个人在家还真是难熬。 晋容到达温泉山庄是在三日之后,楚君逸和虞机同路,随着众人拜见过太子便先后离开。 晋容也没有挽留,反正楚君逸就是出来露个脸,奉承讨好都没有他的事,他也没想着要上前。 不过,楚君逸想得倒好,可老天偏不随他的意。 就在楚君逸算着时间,想着应该什么时候离开时,有侍卫来请,说是太子召见。 楚君逸:“……” 晋容到这里已经第三天了,怎么突然就想起他来了。 不过,心里吐槽归吐槽,楚君逸还是收拾一番,跟着侍卫去见晋容。 进到书房,楚君逸就见晋容端坐首位,下手坐着晋律,这俩人一看到楚君逸进门,两双眼睛齐齐的看了过来。 楚君逸心头一颤,还是稳住心神,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又端端正正的肃立原地。 晋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唇角微微带起一丝弧度,“不错。” 楚君逸低眉垂目,只听不说。 “坐。”晋容说道。 楚君逸连忙推辞。 “让你坐你就坐。”晋律不耐烦道。 楚君逸的动作微顿,见晋容没有反驳,知道自己推辞不得,只得无奈落座。 “想来楚六爷也是好奇,不知为何会收到帖子。”晋容笑道。 楚君逸的确是奇怪,可这话要怎么回答,只能道:“不敢。” 楚君逸不好抬眼打量晋容,但晋容却是没什么顾虑,其实楚君逸的态度比他想象之中的要好上许多,紧张是有,但不严重,神情还是比较从容,没有一惊一乍的让人反感。 他这样突然将人叫来,若是一点紧张也没有,估计晋容就要怀疑楚君逸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叫你过来,其实是有几件事要说。”晋容缓缓道来。 第100章 私下合作 楚君逸在书房里呆的时间并不长,晋容将事情说完就放他离开。 回到院子,楚君逸才缓缓的舒了口气。 其实晋容找他就是有几件事要说。 第一件事就是关于楚三老爷的事情,早在楚三老爷高中进士之前,他就已经通过顾二老爷和皇上,也就是当时的太子搭上了线。 那时,楚三老爷不过是一名十几岁的少年,无意中发现了父亲竟然存着这种心思,愤懑纠结难以言表,但他忠君之心不改,只想为家族求得一线生机。 楚三老爷和皇上有过什么协议,晋容没有多提,楚君逸也没有多问,反正看他们的样子也是不打算告诉他。 第二件事则是关于之前他交给晋律的那几封信和账本,那些东西的确是帮了大忙,不管是边关那头还是南方那边。 第三件事说的是前段时间的那场弹劾,顾诚之拿出来的那些东西都是楚君逸帮忙提供的,晋容表示很感兴趣。 第四件事其实可以和前头两件合到一起说,楚三老爷留下的情报网很不错,晋容希望可以接着合作。 话都说得这样明白,楚君逸还有什么不懂的,皇上和晋容看上了他手里的情报网,倒是没想着要抢过去,只是让他搜集情报的时候将有用的情报提供给他们。 就像楚三老爷之前所做的事情一样,双方合作,他提供情报,而皇上和晋容能够保他周全。 这些想法只在脑袋里面转了一圈,楚君逸很快就同意了,不同意也不行呀,晋容亲自找他,他有拒绝的权利吗? 不过这样也好,过了明路,顾诚之能够少经手一步,麻烦也能小一点。 晋容对楚君逸的选择并不惊讶,顾诚之是他们这边的人,楚君逸也不可能再去帮着楚家,与其放着资源浪费,还不如将他也拉进阵营。 不管是楚三老爷留下的情报网,还是楚君逸的审时度势都没有让晋容失望,同楚君逸说了怎样联络他们的人,这就让他离开了。 楚君逸泡了壶茶,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雪,心思早就飞回到京城,也不晓得顾诚之知不知道这件事。 要说生气或是担忧还真是没有,无论是他还是顾诚之都知道,若是登基的那个人不是晋容,估计他们俩就真要去做死鸳鸳了,现在帮着晋容也就是在帮自己。 更何况,晋容的身后站着的是皇上,今天和晋容见面,旁边陪同的是晋律,这就很说明问题。 晋律和晋容的关系是很好,但简亲王和晋律效忠的人是皇上,晋律会坐在那里就表明这是皇上的意思,不过是因为皇上不好召见他,才会让晋容出面。 或许,当年的楚三老爷也是一样,做情报的首要任务就是保密,而且以楚三老爷的身份也不好去见皇上,相比起来,还是和太子通话要方便许多。 之前他查到的东西都是让顾诚之暗地里透露给晋律或是晋容,不管有用没用,他都是尽了心意。 现在不过是让他从幕后走了出来,也没差什么事情,这样至少可以将顾诚之撇出来,有些东西还是不适合顾诚之来说。 看晋容刚才的意思,交给晋律的那些信件上的消息,他们心里都有数,只是里面提到的两点不曾收到过消息,其中就有马三老爷将被算计的事情,所以马三爷才会那样感激他。 晋律看到信件时,发现上面的消息和他知道的大多都能对上,这才会认真看待,估计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们就惦记上了他手里的情报网。 因为楚三老爷过世,他经营的情报网几乎断绝,皇上那头也就没在关注,直到楚君逸重新拾起并且显露出来,这才让他们再次关注。 这也让楚君逸不得不多想,前段时间的弹劾……是有意还是无意? 顾诚之手下是有人,但情报工作做得是真的不咋地,他想要弹劾官员,就只能从楚君逸手里拿资料。 那些东西看着不起眼,但是积少成多还是很恐怖的,陆勤手下的探子即使是在楚三老爷过世之后也在认真工作,并没有丝毫懈怠,楚君逸手里掌握的消息比旁人想象的要多得多。 楚君逸叹息一声,眉目渐渐舒展,不过是子承父业而已,算什么大事。 不管是楚三老爷生前还是死后,皇上都没有对他下过手,大不了等到事成之后他让陆勤将人手都收回来,现在大家同舟共济,他能帮上忙自然不会推辞。 凉风吹来,冷了手边的茶,楚君逸抬头望了望天,心里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还没等楚君逸想出个一二三来,虞机又过来找他。 这货进门之后便开门见山的问道:“太子找你?” “恩。”楚君逸应了一声。 虞机点了点头,又道:“什么事?” 楚君逸微一卡壳,这事不好同虞机说吧。 虞机也看出了他的为难,摆了摆手道:“说错了,换个说法,太子没为难你吧?” “没有。”楚君逸摇了摇头,不过是从幕后走到了前台,其实也算不得前台,他还是要藏在暗处,只是帮着提供点情报而已。 “那就好。”虞机的神情缓和了几分,坐到楚君逸对面,道:“你是不知道,有人看到你跟着侍卫去了书房,都在猜测你要倒霉了。” “啊?”楚君逸一愣,倒霉的说法哪里来的? “太子和顾三爷的关系好。”虞机说着还瞥了他一眼,“你和顾三爷的事情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他们都觉得太子会帮顾三爷出气。” “吃饱了撑的。”楚君逸面无表情道:“太子才没那么无聊。”晋容压根就没提过这事,不只是晋容,就连顾诚之的那些朋友都没有提过。 “肯定的呀。”虞机也赞同的点头,“太子要帮着皇上处理事务,哪有闲心管这些事,而且顾三爷心里也是愿意的,插手不是要落埋怨嘛。” 劝和不劝离就是这个意思,是好是坏都是两口子的事情,外人插手很少能得了好去,大多数都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晋容手下的政务不少,吃撑了才会去管顾诚之的私事,若是顾诚之自己不愿意,或许他还能说上两句,现在顾诚之连儿子都过继了,就想着和楚君逸厮守一生,脑袋被门挤了才会去管这档子闲事,平白落埋怨。 “随他们去说。”楚君逸不甚在意道。 “对了,你这几天是没出门,楚家只有楚大爷来了。”虞机突然说道。 楚君逸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后又平静了下来,道:“大哥是世子,会过来也是正常。” 收到帖子的人不是有能力有名望,就是世子或是嫡长一系,不管楚家之前被弹劾得有多惨,楚大老爷的爵位没丢,楚大爷还顶着世子的名头,那晋容就会给楚家下帖子。 而晋容的帖子都下了,还有谁敢推辞? 虞机撇了撇嘴,略带不屑道:“你家那位老太爷,下手还真不是一般的狠,楚大爷都被打得快要下不了床,竟然还逼着孙子过来,在马车上颠簸了半天,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太子到达山庄那天他就没爬起来,前两天还找我过去帮着诊脉,嗤,骨头都快被打折了,你家老太爷也不怕他家的世子交代在这里。” 虞机的不屑是对着楚老太爷,也是对着楚大爷,长辈管教小辈很正常,但你家孩子和你又没有生死大仇,抓到个人就往死里打,脑袋有病是吧。 楚大爷的情况是挺让人同情,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算孙姨娘行为不检点,可他还是和弟弟一起睡了人家姑娘,结果睡出了孩子就把人丢给了弟弟,一点担当也没有,真喜欢的话就该早早纳了人家,现在弄得楚二少生父不详,在家中备受白眼,一个小孩子招谁惹谁了。 “大哥没事?”楚君逸蹙眉问道。 “没事。”虞机耸了耸肩,“我给了他伤药,之后只要养着就没事。” 楚君逸点了点头,怪不得那天没看到楚大爷,原来是因卧床不起。 “也就你还会想着他,人家楚大爷可是连问都没问过你一句。”虞机略不满,楚君逸的伤从头到尾都是他处理的,结果楚大爷一句都没问过,好像就连楚家都没派过人来探望楚君逸。 楚君逸神情平静,楚家的反应都在意料之中,不管是难过还是生气都没有必要,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说起来,倒是顾大爷有找我问过你的伤势。”虞机想了想又道:“就在我们到这里的第二天。” 楚君逸微诧异,随即又觉得挺正常,顾大爷一直想要和顾诚之修复关系,不过是因为家里有三个猪队友一直在拖后腿,所以他也不好太过亲近。 倒是楚君逸受伤之后,顾家送了一份慰问礼,只是礼到人不到,在顾家的探子回复的消息是顾家没人送过礼,那这慰问礼应该就是顾大爷自作主张送来的。 “顾大爷……他一直想和诚之和解,毕竟……”楚君逸说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虞机脸上不禁带出了几分讥讽,杀母之仇哪里是那么容易放下的,真和解了也不怕顾二太太从坟墓里跳出来抽死他。 楚君逸瞥到了虞机的表情,又道:“诚之对顾大爷倒是没什么恶感,但是他和顾家很难和解,也就不多做接触。” 做下那些事情的人是顾老太太,偏偏她是顾二太太的嫡亲婆婆,又是顾诚之的亲祖母,顾大爷虽说没有参与此事,但他肯定是站在顾家的立场考虑问题,早晚会和顾诚之对立,不接触也是好事。 虞机撇了撇嘴,但也明白顾诚之的难处。 入夜,楚君逸又开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方面是想着顾诚之,另一方面则是想着白天的事情。 晋容的事,楚家的事,顾家的事,就没一件省心的。 楚君逸倒是不心疼情报,反正交上去也没什么,但他会担心后续的发展,知道得太多……是不是会死的很快? 当年的楚三老爷是不是也有想过这些,不过是因为没有了退路才会咬着牙走下去。 楚家对他一向都是漠视,如果突然关心起他,那才会让人惊悚。 顾家也没好到哪里去,反倒是那位顾大爷……真不知该怎么说他才好,顾家都那种名声了,他还是能凭借能力得到晋容的帖子,真是不佩服不行,可这种对手…… 楚君逸又翻了个身,也不知顾诚之现在怎么样了,还有祺哥儿,有没有乖乖吃饭,乖乖睡觉? 他也算是看出来了,晋容给他下帖子就是想避着点京城中人的眼睛。 ——太子要帮顾三爷出气。 楚君逸就不信晋容没听到有人说这话,搞不好这话就是他们传出去的,倒还真是为了私底下的协议打掩护,反正他又不能出去说晋容欺负人,估摸着过两天也就风过无痕了。 楚君逸心里狂吐槽,反正也睡不着,顺便还在心里抽小人,小人胸前挂着名牌,上面刻着三个字:昱亲王。 一边抽还一边嘀咕:让你造反!让你犯抽! 突然,房间的窗户被风撞开,楚君逸的余光好似看到一道黑影闪了进来。 “谁!”楚君逸厉声喝道,未受伤的那只手则是按到了枕边的匕首。 第101章 夜会佳人 “是我。”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楚君逸愣了一下,随后连忙掀开被子,“你怎么过来了?!” “你躺你的!”那人上前一把按住楚君逸,又用被子将人裹好,这才说道:“别起来,外面冷。” “可是出了什么事?竟让你这个时候过来?”楚君逸蹙眉问道。 “没事,我就是想你了。”那人脸上挂着愉悦的笑,俯身在楚君逸的唇上吻了一口,胸中憋闷许久的郁气才算是吐了出来。 “上来。”楚君逸瞥了他一眼,就要去掀被子。 “等一下,我先去更衣。”那人按住了楚君逸的手,又在他的脸上摸了一把,这才起身去净房。 楚君逸抬手摸了摸脸颊,温凉的触感好似还停留在上面,他还真没想到顾诚之会过来,真是,还真是…… 笑意不由自主的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就像被人重重的敲击了一下,心脏跳动的声音在逐渐加快,让他无法静下心来。 楚君逸犹豫了那么一瞬,顾诚之刚才的话就被他抛到了脑后,被子一掀,抓起放在床头的衣服便披到了身上,踩着鞋子冲进了净房。 顾诚之看到他也是无奈,但心里还是欣喜异常,用最快的速度梳洗一番,抱着楚君逸快步回到床上。 “你说你下床做什么,等着我就好了。”顾诚之将人塞进了被窝里,自己也紧跟着钻了进去,抱着爱人的身子,微带抱怨道。 楚君逸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在顾诚之的怀里换了个姿势,却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根本就躺不住,当然要去看看。 “怎么样?这几天没伤到吧?”顾诚之小心的抓起楚君逸受伤的手臂。 “没事。”楚君逸眉眼弯弯,但很快又想起了顾诚之过来的事情,问道:“真的没出事?你还没到沐休吧?现在过来没事吗?” “没事,我请假了。”顾诚之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道:“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说点有意思的事吗?” “你当我是为了谁?!”楚君逸瞪了他一眼,“之前是谁说的,说自己忙,连太子的帖子都给推了,现在却有时间跑过来!” 顾诚之抱着他笑个不停,等到笑够了才道:“我说的,没骗你,其实我也不算请假,我是过来帮皇上传话的。” 楚君逸狐疑的瞥了他一眼。 “皇上要派人过来,我一听到消息就连忙请命,正好这事和我负责的那些有关联,皇上就让我来了。”顾诚之轻抚着他的脸,低声说道:“所以说,不用担心。” 见他这样说,楚君逸也就不再多问。 两人相拥许久,顾诚之突然问道:“君逸,太子是不是找你了?” “你知道?”楚君逸抬眼看他,晋容白天找的他,那时候顾诚之应该还在京里,从京城到山庄有半天的路程,到达山庄天都黑透了,难道刚才是先去见的别人? “皇上提了一句。”就为了那句话,顾诚之也要过来一趟。 “哦,太子说了,我也答应了。”楚君逸淡淡的说道。 “生气了?”顾诚之小心翼翼的问他。 楚君逸冷哼一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对不起,我错了。”顾诚之说得可怜兮兮。 “你早就知道了吧。”楚君逸闷声说道。 “没有很早。”顾诚之连忙否认,“是弹劾开始之后才发现的,但那时候……已经来不及收手了,皇上对你手下的人比我还要了解,我本来还以为会在拖上半年的。” “你也不说提醒我一下。”楚君逸抱怨道。 顾诚之略纠结,“是我不好,本想着慢慢告诉你,结果……皇上说这些的时候我也是吓了一跳,他们老早以前就盯上你了。” 楚君逸手上有人有情报网的事情早就暴露了,但顾诚之没想到皇上会下手这么快,本来他还因着连累楚君逸有点尴尬,所以才想着等一等在告诉他,结果皇上的一句话就让他坐不住了。 “太子……怎么说的?”顾诚之小心的问道。 “还能怎么说,互利互惠呗。”楚君逸翻了个白眼。 “没难为你?”顾诚之又问。 楚君逸瞥了他一眼,笃定道:“太子听到你这话,肯定会想抽你。” 顾诚之尴尬的笑了笑。 “太子的态度好着呢,我又不是他的对手,有必要难为我吗?”楚君逸撇了撇嘴。 “那就好。”顾诚之拍了拍他的背,问道:“你说你答应了?” “我能拒绝?”楚君逸又瞥了他一眼。 顾诚之沉默不语。 “那就是了。”楚君逸顿了一下又道:“其实也没什么,我觉得他们就是想用我这边做补充,那位就是只老狐狸,手下的线太多,难免会有漏掉的,查缺补漏而已,你也别担心。” 就像那一次,大多数情报他们都知道,只是偶尔会漏掉那么一条两条,若是楚君逸能帮着补上最好,补不上也不会怪他,反正他是不信皇上会把宝都压到他的身上。 “你能想明白就好。”顾诚之笑道。 “想不明白你就不告诉我了?”楚君逸冷哼道。 “我真的错了。”顾诚之把脸埋进他的颈间,蹭啊蹭。 “别闹!”楚君逸脸色微红,想要将人推开,“睡觉!” “恩,睡觉。”顾诚之回答得干脆,伸手就要去解楚君逸的衣带。 “让你睡觉你还想干嘛?!”楚君逸按住他的手,怒道。 “我就是要‘睡’觉呀。”顾诚之委屈道,这个“睡”字咬的极重。 楚君逸开始磨牙,按着顾诚之不让他乱动,见他想要开口,当下便冷冷的吐出两个字:“闭嘴!” 顾诚之委委屈屈的闭上了嘴,就这样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楚君逸被他看得寒毛竖起一片,这种表情根本就不适合他! 卧室的窗户早就关上,月光透过窗子朦朦胧胧的照射进来,顾诚之的脸上晕染上一层微弱的光,与那可怜委屈的表情不同,他的眼中满是温柔缱绻。 楚君逸的心又软了,他看到了顾诚之眉宇之间的疲倦,白天给皇上干活,下衙后又快马加鞭的过来看他,定是累极了。 “睡吧,有事明天再说,你也累了。”楚君逸放缓了声音。 顾诚之挑了挑眉,抱着他又是温存一番,弄得楚君逸都快要骂人才放开了手,调整了一下姿势,将人抱着更紧,这才含糊道:“睡吧。” 睡个屁!楚君逸的睡意早就被揉没了,哪里还睡得着?! 但顾诚之的呼吸很快平稳,楚君逸也不想吵醒他,闭上双眼,本以为会失眠,结果很快便进入了黑甜梦乡。 这时,顾诚之睁开了眼,盯着楚君逸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在他的额头印上一吻,这才笑着睡去。 等到楚君逸早上醒来,意识还有些模糊,他好像梦到顾诚之过来了…… 顾诚之就坐在床边看着他,见他醒来便是俯身一个深吻,直把楚君逸吻到气尽才略带不舍的分开。 楚君逸躺在床上,盯着顾诚之看了半晌才喃喃念道:“原来不是梦……” 顾诚之心情大好,扑过去又折腾了一会儿才放开了手。 楚君逸的脸色涨得通红,怒气冲冲的下了床,梳洗更衣一番才算是缓过劲来。 “你别生气,我是真想你了。”顾诚之腆着脸说道。 楚君逸:“……”他绝对不要承认他竟然被取悦了! “吃饭!”楚君逸脸上的热度还没有退却,现在更是直接红到了脖子。 顾诚之笑着应道。 饭后,顾诚之也该干正事了,他还真是过来找晋容的。 晋容看到顾诚之也没有惊讶,反倒是笑着说道:“怎么?怕我吃了你家那位?这才几天没见就这样巴巴的跑过来了。” “微臣不敢。”顾诚之说完又忍不住笑道:“好几天没见他,怪想的。” 晋容:“……” 顾诚之和晋容在书房里互噎,好吧,其实是在谈正事。 而楚君逸则是在温泉暖阁里招待虞机。 “风雪夜会佳人,还真够痴情的。”虞机戏谑道。 楚君逸只作没听到,哪来的风雪夜?佳人又是什么鬼?! “说真的,有没有觉得特别感动?”虞机笑着问道。 楚君逸板着脸不说话,感动那是必须的,他男人嘛!不过他才不要告诉别人! 虞机“啧啧”了两声,又道:“顾三爷大半夜的闯进房间,你就不怕是旁的什么人?” 楚君逸瞥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白天带在身上,晚上放到枕边。 “你也不怕误伤了自己。”虞机挑了挑眉。 “诚之教过我怎样用匕首。”楚君逸如实道。 匕首这东西要是不会用,那还不如不用,不然伤了自己的可能性更高,楚君逸能带着匕首也是下了狠功夫练习的,没有顾诚之点头他也带不了匕首。 一轮茶过,楚君逸突然说道:“太子大概快要回京了。” “顾三爷说的?”虞机随口一问。 “猜的。”楚君逸瞥了他一眼,顾诚之倒是没说,不过皇上派人过来,应该也有催晋容回京的意思。 虞机点了点头,反正他在哪儿都一样。 喝过了茶,虞机准备出去散布,楚君逸懒得动弹,惹得虞机多看了他两眼,想着这货不是被顾诚之给折腾得腰酸腿软了吧? “你想多了。”楚君逸板着脸说道,别以为他不知道虞机脑袋里面想的是什么,这货脸上都写着呢。 虞机嘿嘿一笑,摆了下手便离开了。 楚君逸在暖阁里又呆了一会儿,这里暖得他都快要睡着了,就在他想着是在这里睡还是回院子睡时,虞机快步跑了进来。 “怎么了?”楚君逸见他面上并无惊慌之色,也就没有那么担心,估计不是大事。 “走走走,带你去看点东西。”虞机一把拉起楚君逸,兴冲冲的跑了出去。 楚君逸:“……” 虞机带楚君逸去的地方并不远,就是附近的一处温泉池子,不过这里略微有些特殊,并没有在旁边建屋子。 因为这处温泉池子有个陡坡,池子面积略小,没办法进人,所以就这样露天放着,倒也成了一处风景。 池子上方还冒着热气,附近的雪都已经化了,而在有雪和没雪交界的地方长着一株植物。 “看。”虞机指着那株植物。 楚君逸:“……”看什么看呀他又不认识! “很可爱对不对。”虞机蹲下去看。 楚君逸:“……” 虞机掏出一个小瓶子丢给楚君逸,又指着那株植物道:“这瓶里的药就是用它做的。” 楚君逸也蹲到虞机身边,拔出瓶塞倒出一颗,刚想要闻却被虞机阻止。 “怎么?”楚君逸疑惑的看向他。 虞机干咳一声道:“这瓶药不能随便闻。” 楚君逸木着脸,目光移到手中,只觉得那颗小小的药丸略烫手,“这是什么药?” 虞机不自觉的别开了脸,但还是能够感觉到楚君逸那灼灼的目光,摸了摸鼻子,道:“就是那个什么的药。” “哪个什么?” “就是那个什么。” “哪个?” “那个。” “……” “……” 楚君逸木着脸就想要把药丸扔到虞机身上。 虞机吓得连忙蹦了起来,“别!别冲动!” “说不说?!”楚君逸冷声说道。 虞机尴尬道:“就是那个药呀,药效一个月的那个。” 那个?药效?一个月? 楚君逸:“……”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吧…… “就是那个。”虞机笑道:“你可拿住了,要是不小心砸到自己,顾三爷会哭的,一个月可不是玩的。” 楚君逸眯起双眸,他更想把这药扔到虞机身上,不举一个月正好,反正他又没老婆。 “还有这个。”虞机又掏出一瓶药,从中取出一颗,道:“这药里面也会用到这株草药。” 楚君逸辨别了一下,好像是麻痹药。 楚君逸起身跺了跺脚,蹲的有点麻,抬头刚想说话,身侧却传来一声厉喝。 “不许动!” 楚君逸和虞机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将手里的药丸弹了出去,但等到他们看清来人,脸色齐齐一变。 第102章 律中招 顾诚之来找晋容议事,晋律是该旁听的,但这货呆的无聊就打算出去转转,反正该知道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晋容了解晋律的性子,也就没打算拘着他,摆了摆手就让他赶紧出去。 温泉山庄这块地儿,晋律来了不下于几十次,该逛的该玩的都走了个遍,末了却看到不远处的小池子旁边蹲着两个人,看身影还挺眼熟。 晋律挑眉轻笑,打算过去吓他们一下,可还没等他走过去,蹲着的那俩人就先后起身。 楚君逸正要和虞机说话,晋律则是走进了两人的视线死角,所以他二人都没有注意到有人接近。 晋律勾起一个略带玩味的笑容,随后在靠近的时候突然厉喝一声,楚君逸和虞机也都是被惊了一跳。 可让晋律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俩人手里还攥着药丸,被吓到后的第一反应却是将药丸给弹了出去。 楚君逸和虞机在看到晋律时,心里都是“咯噔”了一声,连忙大喊:“快躲开!” 晋律的武功是不错,但以他的身份却是不需要有多么高强的武艺,所以他在学武的时候说不上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也算不得勤奋。 师兄弟五人之中,晋律的武功是最差的,但也差不到哪里去,主要是他的实战经验不足,这位从小就是个霸王人物,就连晋容都敢调戏,其他皇子更是没少揍过,小打小闹时常有,可论起临场反应却是差上不少。 以往同晋律对战的人都是先喂招,然后在上真格的,而且也没有哪个敢下狠手,万一伤了晋律,估计小命就要完了。 是以,晋律看到那两颗药丸时,心里的第一想法是接下,随后听到了楚君逸和虞机的喊话,突然就想起了那次的事情,脸色不禁微变。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晋律打算变招时,两颗药丸已经接近,晋律只得无奈撤招,脚下用力便向后窜出几步远,同时一道掌风打出。 两颗药丸都为虞机特制,在碰到掌风的一瞬间都炸开变成粉末。 那些药粉距离晋律还有两步的距离,见此情景,在场三人都是松了口气。 只可惜,就在药粉将要飘散到地上时,凉风乍起,药粉又被吹了起来,而晋律所站的位置就是那么巧,凉风卷着药粉直接扑了他一头一脸加一身。 晋律:“……” 虞机:“……” 楚君逸:“……” 全身麻痹的感觉熟悉且陌生,晋律的脸顿时黑成锅底。 可楚君逸和虞机也没比晋律好到哪里去,他们俩齐齐倒抽一口凉气,头疼牙疼真是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解药!”晋律咬牙切齿道。 虞机的脑门开始冒汗,他有点不敢给解药了。 而楚君逸更是心里叫苦,虞机手里的是麻痹药,可他手里的是不举药呀!这是要死人的节奏呀! 这时,晋律也发现了不对劲,主要是他们俩的脸色太过诡异,上次虞机对他用药表现得那么从容,此时却是目光飘忽,总不能是因为现在没有旁人的原因吧?! 晋律的目光如刀似剑,将两人上下一打量,最后却定格在了他们手里拿着的瓶子上面。 这瓶子……好眼熟……要是他没记错的话…… 晋律的脸色五彩纷呈,简直比调色盘还要多姿多彩,看向楚君逸和虞机的目光都透着血色,丝毫不用怀疑,如果他能动作,定会将这两人扒皮抽筋。 “你你你……你误会了!这瓶不是终身的那瓶!”虞机连忙解释。 晋律双目赤红,恨恨的盯着他们俩却是不说话。 虞机咽了口唾沫,想要往后退两步却发现身后是温泉池子,冷汗冒了一茬接一茬,还是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那个……这瓶是一个月的,不是终身的……”楚君逸都想去撞墙了。 晋律还是不言不语,只是目露凶光的瞪着他们俩。 虽然虞机知道自己的药不会失效,但他还是打算先避一避,一把拉过楚君逸就往晋容的院子跑去。 “给我滚回来!”晋律一见人要跑,当下怒吼道。 虞机跑了一会儿又纠结着掉了个头,在距离晋律稍远的地方停了一瞬,向后一扬手,一颗药丸便朝着晋律飞了过去。 药丸一脱手,虞机又开始拉着楚君逸往晋容的院子跑,只愿能够来得及。 晋律身上的麻痹效果解除,动作还是有些迟缓,等到行动自如,追上他们俩时,这俩人已经到了晋容面前。 虞机可以进出晋容的院子,就算多拉着一个人也没有侍卫拦着,毕竟院里也有侍卫看守。 正巧,他们俩进院子的时候,晋容和顾诚之等人一同从书房出来,见到他们跑进来便笑着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看这慌慌张张的样子。 虞机满脸苦色,一看到顾诚之就将楚君逸塞进了他的怀里,自己则是跑到了晋容身边。 这一路狂奔,停下时只顾得上喘气,就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了?”顾诚之抱着楚君逸,蹙眉问道。 楚君逸摆了摆手,示意现在说不出话来,他的体力比不上虞机,跑这一路真是要人老命,亏得他还有锻炼身体,也不知虞机这个大夫的体力怎么就这么好。 “你们俩怎么跟被人追杀似的?”张四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些莫名其妙,难道温泉山庄又进刺客了? 楚君逸和虞机闻言都是身体一僵,可不是嘛,还真让他给说着了。 还没等两人缓过气来,晋律带着满身煞气冲了进来,看到楚君逸和虞机,面色一冷,径直扑过去就要直取面门。 顾诚之自然能够看出晋律是否留手,见他招式狠辣,竟有要取人性命之意,当下脸一黑,将楚君逸向后一推,抬手便迎了上去。 “这是怎么了?”张四爷惊诧道。 “没事吧?”虞机连忙上去将楚君逸扶稳。 楚君逸摇了摇头,只觉得嗓子眼火辣辣的疼,但他更担心顾诚之。 “你怎么惹到他了?”晋容问虞机。 虞机抿了抿唇,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却是没有回答。 楚君逸拉了拉虞机的袖子,低声问道:“有解药吗?” 虞机特别纠结的看了他一眼,要是有解药他还用得着跑吗?! “那怎么办?”楚君逸皱眉问道:“只能硬挺?” “恩……”虞机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喊道:“一个月,真的只有一个月!” 晋律听得火冒三丈,顾诚之依然拦着晋律,但心里却是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什么一个月?”张四爷莫名其妙。 “闭嘴!”虞机低吼了一句。 张四爷被吼得更加莫名其妙,他看向楚君逸,但楚君逸却是尴尬的别开了脸。 张四爷:“……”谁来告诉我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让开!”晋律敌不过顾诚之,恨恨的吼道。 “你要做什么?”顾诚之剑眉紧蹙。 “杀了他们!”晋律恨得咬牙切齿。 “不行!”顾诚之也冷下了脸。 晋律打不过顾诚之,而顾诚之又不想伤了晋律,接连几招都分不出胜负,两人不得不停手对峙。 顾诚之挡在楚君逸身前,脸色不太好,但目光中却带着疑惑。 晋律瞪向楚君逸和虞机的目光都快要化为实质,可见是气得狠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晋容也冷下了脸。 可知道实情的三个人却是没有一个开口回答。 晋容冷冷的看向他们三个,心里想着要怎么弄清缘由。 虞机有点扛不住了,破罐破摔道:“真的只有一个月!要是多了一天我把脑袋送给你!” 晋容:“……”什么一个月? 张四爷:“……”这说法……好耳熟…… 顾诚之:“……”和虞机有关的一个月…… 当时参加过那场聚会且除却三个当事人以外的几人,目光不免都变得有些诡异,看看楚君逸,再看看晋律,然后将目光都移到了虞机身上…… 能让晋律这样生气,而且还和虞机有关,再加上那句“一个月”……不会是他们想的那个吧? 晋律见他们都转明白了弯,脸色更是难看。 而虞机则是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竖起三根手指,指尖直指上天,道:“我发誓,真的只有一个月,而且保养效果绝佳。” 晋律的目光就跟涂了毒似的,在虞机和楚君逸身上很剐了几刀,又瞪了顾诚之一眼,知道今天是没办法报仇,黑着一张脸便拂袖而去。 见他离开,虞机也算是松了口气。 楚君逸无语至极,见顾诚之过来,一头撞到了他的胸膛上,愁死人了。 “你们到底干了什么?”晋容是真的一头雾水,这几个人就跟打哑谜似的,好像就连顾诚之他们也猜到了怎么回事。 “额……”张四爷纠结片刻,还是说道:“太子,这事……您还是别问缘由了。” 晋容看向这几人,见他们的态度相同,也就明白这事是真的不好说,搞不好是和隐私挂上了钩,可是晋律的隐私问题怎么和虞机他们扯上关系了? 众人散去,虞机跟着张四爷一路,楚君逸和顾诚之也回了院子。 “说吧,怎么回事?”顾诚之扶着楚君逸坐到了床上,站在他身边问道。 楚君逸抬头看了他一眼,先是取过一旁的杯子喝了两杯水,然后才将刚才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顾诚之听后也是无语,不过他还是问道:“真的是药效一个月的那个?” “恩。”楚君逸点了点头。 “幸好。”顾诚之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点,坐到楚君逸身边,拉着他的手,环过了他的肩,道:“你们俩胆子也够大的……幸好只有一个月的药效……” 顾诚之了解晋律,若是只有一个月的药效,估计发一段时间的脾气就能冷静下来,如果是终身不举药,就算有晋容或是他护着,晋律也一定会杀了他们。 楚君逸低头不语,他也没想到会这样。 “晋律的事情,你别和旁人说,一个月过去也就风过无痕,但是这事绝对不能再让别人知晓。”顾诚之叮嘱道。 “我又不傻,怎么可能告诉别人。”楚君逸小声嘀咕,要是告诉别人那就是结仇了,脑子有坑才会往外面说。 顾诚之摸了摸他的头,想着今天的事却是突然笑了起来,晋律竟然中招了,都有多少年没遇到过这样的事了,没想到还真有人办成了。 楚君逸缓缓抬头,目光幽幽,他都愁成这样了,这货竟然还笑得出来。 “没事,别急。”顾诚之捏了捏他的耳朵,道:“很快就要离开了,回京之后晋律就没时间在管你们,等到他忙完,一个月应该也过了。” 楚君逸点了点头,也没问晋律要忙什么。 “这段时间你也别出门了,在家好好呆着,等过了一个月再说。”顾诚之又道。 “哦。”楚君逸蔫蔫的应道,又要在家呆着,不过这时候的确不适合出门。 午饭过后,晋容便带着太子卫队离开了温泉山庄,走的时候还顺便捎上了晋律。 其余几人则是想着第二天再走,错开时间也能好一点。 下午时分,虞机又过来找楚君逸,顾诚之一连翻了几个白眼,可虞机只作没看到,叹道:“晋律生气还挺吓人的。” “你怎么不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事?”顾诚之嫌弃道。 “那瓶药是君逸拿着的。”虞机斜睨了他一眼。 “药是你做的。”顾诚之说道。 虞机撇了撇嘴。 “一个月的时间,你也别乱跑了。”楚君逸说道。 虞机无语望天。 次日上午,几人同路回到京城。 先是将虞机送回住所,楚君逸和顾诚之这才打道回府。 这几天,祺哥儿一直闷闷不乐,因为他家老爹都不在,不开心。 白嬷嬷费心逗弄小主子也不见笑颜,不由得暗叹,也不知道这俩人什么时候回来。 没一会儿功夫,就有丫头跑进来说是两位主子回来了。 还没等白嬷嬷带着祺哥儿出去,小家伙已经先一步冲出了院子。 楚君逸见到儿子还是挺高兴的,带着小家伙闹了一会儿就被顾诚之找借口给送回了房。 “坐了半天车,你也累了,先去休息,等到明天再陪儿子。”顾诚之说道。 楚君逸笑着应道。 第二天,顾诚之去了翰林院,楚君逸则是在家里陪着祺哥儿。 小家伙的学习计划改变,学的课程也要变一下,不过祺哥儿没有异议,老师还是由楚君逸代劳。 过了年,祺哥儿就五岁了,虚岁六岁,课程上也要抓紧,不过小家伙很听话,知道他们是为了他好,楚君逸倍感欣慰。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虞机上门说了情况,晋律的药效已经过了,不过……听闻皇上和简亲王都很担心,因为晋律老老实实办差一个月,竟然没有出去惹事,弄得皇上哥俩都以为晋律生病烧坏了脑子。 楚君逸听后无语,而后问道:“晋律没去找你的麻烦?” 虞机的表情像似吃到了黄连,要多苦有多苦。 楚君逸秒懂,又道:“你没事吧?” “死不了……”虞机抬手拍了拍楚君逸的肩膀,道:“兄弟,别怪哥没提醒你,你也自求多福吧。” 楚君逸:“……”晋律到底怎么你了你倒是说呀! 虞机说了一句便撂下不提,也不管楚君逸有多么的想了解情况。 楚君逸无奈,只得跟着转移话题,虞机不想说,难不成他还能拿刀逼着他说。 这一个月里,楚君逸倒是把他手里的情报都整理了一遍,筛选出来有用的和可能有用的,然后便带着东西去了晋容说的那处地方。 这里也是闹市,等见到了接头人,楚君逸便将东西都给了他。 那人姓秦名安,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楚君逸只喊他“秦爷”。 秦安对待楚君逸的态度不错,等到事物交接完毕,秦安又提点了几句。 而后,楚君逸从闲聊中得知,当年楚三老爷的接头人,也是秦安。 楚君逸本以为晋律会很快找上他,毕竟那药……咳咳,虞机那边都去过了,没道理只把他漏掉。 可是等了很长一段时间,晋律都没有找上门,倒不是说他想被收拾,只是这种第一只靴子落地,第二只靴子悬空的感觉太糟糕了,但他又不能跑过去问他,那就是真脑抽。 祝家的二十七个月孝满,孝服换下之后又换上了素服,等到一个月素服期满,大办水陆道场,祝家算是正式除服。 那日,祝宁还是听进了楚君逸的话,他也不想接着呆在内院,没得更心塞,一出孝期便找了份差事,因着他又爵位在身,官职也不算很低。 楚君逸知道之后挺高兴的,总归有事情可以转移注意力,忙着朝堂上的事情也就没那么多的心力去关注后院。 就在楚君逸为祝宁感到高兴时,一张帖子送到了楚君逸的手里。 楚君逸:“……”好吧,该来的总会来的…… 第103章 交易 收到晋律的帖子时,楚君逸并没有感到奇怪,这第二只靴子也落了地,反而让他松了口气。 刚从山庄回来的那几天,楚君逸都有想过晋律会不会直接打上门来,毕竟顾诚之不能一直待在他身边。 现在收到了帖子,就说明晋律是打算和他坐下来谈,不用刀兵相向,终归是件好事。 楚君逸看了一眼帖子上的日期和时间,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好吧,即使这货没打上门,看起来也不想让他清闲。 起身回房换了身衣服,楚君逸带着薛湖便出门了。 还是上次见面的那家别馆,但楚君逸下车的时候就知道晋律已经到了。 别馆前面还站着侍卫,见楚君逸亮了帖子才侧身让他通行,不过薛湖却被拦在了外面。 楚君逸让薛湖在外面等着,自己则是往里面走去。 见到晋律时,他正坐在桌前,桌上摆着酒壶和酒杯,听到了声音只是微一抬眼,伸手点了点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楚君逸也没推辞,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等着晋律先开口。 晋律喝了两杯酒,突然说道:“你就打算这样跟我耗着?” “世子找我何事?”楚君逸问道。 “没事就不能找你?”晋律挑了挑眉。 楚君逸:“……”最好是别找我。 “你觉得我找你是为了什么?”晋律笑着问道。 楚君逸抿了抿唇,肯定是因为那药的事情,不过说出来晋律会生气吧…… 晋律轻笑一声,道:“既然你心里有数,那就好办了。” 楚君逸沉默不语。 “怎么?怕我揍你?”晋律又为自己倒了杯酒。 楚君逸摇了摇头,道:“世子会送帖子过来,应该就是不打算动手。” 晋律的动作微顿,而后将杯中酒饮尽,舔了舔唇,道:“说说看,我找你是要做什么?说对了有奖励哦。” 楚君逸被他说得鸡皮疙瘩都快要起来了,但是对上晋律玩味的笑容,估摸着他要是不说,今天就别想出这个门,心下无奈,但还是说道:“利益最大化。” “说具体点。”晋律挑眉说道。 楚君逸叹了口气,道:“世子直说吧,想要我做什么?” 晋律将人上下一打量,笑道:“还行,不蠢。”说完就从怀中掏出几张纸,抬手便丢了过去。 楚君逸拿起面前的纸张,目光在上面一扫,脸色微变,瞪着那几张纸,磨着后槽牙,就是不肯出声。 “觉得怎么样?”晋律满意的欣赏着楚君逸的表情。 “不怎么样。”楚君逸深吸口气,木着一张脸将那几张纸放下。 “不觉得这样很好吗?”晋律笑着问道。 “一点也不!”楚君逸咬牙道。 楚君逸知道晋律有周扒皮的特性,但他也没想到这货会这么狠。 晋律能在京里横着走,除了他是皇上的亲侄子以外,还因他的能力强,下手狠。 正常的纨绔带着手下招摇过市,遇到不顺心就会发脾气,看到不顺眼的人就会揍一顿。 晋律也是带着手下招摇过市,但他很少主动出手,多是挑衅后对方先忍不住动手,然后晋律便能痛痛快快的将人揍上一顿,等到揍完了人,再以苦主的身份去那人家里告上一状。 至于晋律得到了什么补偿,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也,反正结果是双方互利,当然,憋屈是肯定的,可这事又不能拿出去说,再就是这事皇上知道,他老人家不管。 其实楚君逸一直怀疑,这是皇上看谁家不顺眼,然后晋律去帮着皇上出气,事情的后续就是纨绔老实了,纨绔长辈也老实了,晋律得了好处,至于这好处最后是到了谁的手里,那还真不好说。 单以这些年的情况看来,晋律就是帮着皇上搭条线,不过这货下手狠,次次都能将对方扒得咬牙切齿,皇上也喜欢用他。 可现在,被扒皮的换成了楚君逸,感觉真是一点也不美妙。 “世子应当知道,这事不容易。”楚君逸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知道,只是不容易而已,你肯定能做到。”晋律笑道。 艹!而已你妹呀!楚君逸难得骂了一句,即使是在心里。 “你也别急着拒绝,又不是让你白出力。”晋律又掏出了一张纸,递了过去。 楚君逸接过看了几眼,神情渐渐平静下来。 “不算亏本吧。”晋律笑道。 楚君逸瞥了他一眼,却是没有回答。 亏不亏本还真不好说,晋律想让他的人打进昱亲王的势力内部,这事本来就很难办,天知道那老东西会干出什么事来。 养个探子简单,但想要养个忠心的探子就没那么容易,更何况还是个能够接触到许多内部情报的探子。 现在昱亲王身边的探子都是十几年前楚三老爷埋下的,损失了一个就能让他心疼死,一旦被发现,搞不好就会全军覆没。 “世子让我办这种事,不太和规矩。”楚君逸淡淡的道。 晋律嗤笑道:“怎么可能是我让你办的,我身后站着谁,你心里清楚。” 楚君逸垂下双眸,心下几番思索。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楚六爷可要想清楚了。”晋律知道他心里的天平已经倾斜,只需最后再加一把力。 奸商!楚君逸暗暗咬牙,这事根本就没有他拒绝的余地,现在跳出来装什么大尾巴狼! 薛湖在外面等了许久,本以为楚君逸还会像上次一样,很快便能出来。 可是,左等左不来,右等右不来,等到最后,薛湖都要开始冒冷汗了,那人可是晋律呀,别是出了什么事…… 就在薛湖打算硬闯时,楚君逸终于是出来了。 “六爷!”薛湖连忙上前。 楚君逸点了点头,脸色异常平静,缓步走向马车,说了一句:“走吧。” “是。”薛湖应道,心里也是松了口气,楚君逸没事就好,要是出了事……薛湖打了个哆嗦,连忙把这想法甩了出去。 楚君逸坐在车里,等着马车驶离了别馆周围,才对薛湖说道:“去虞机那里。” 薛湖应了一声,调转了马头。 虞机看到楚君逸时还有些惊讶,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楚君逸白了他一眼,找了把椅子坐下,道:“我刚见了晋律。” “他去找你了?”虞机问道。 “他给我下的帖子。”楚君逸瞥了他一眼。 “都说什么了?”虞机满目同情。 “呵呵,还不就是那些。”楚君逸说道。 虞机理解的拍了拍楚君逸的肩。 楚君逸一巴掌就拍开了他的手。 “晋律一直那样?”虞机疑惑道。 “差不多吧。”楚君逸扯了扯嘴角,“他不去理藩院可惜了。” 理藩院要是有这种人才,相邻几国都能给扒层皮下来。 虞机想了想,也是点了点头,这货下手太狠了,直接掐人命脉,本来他还想问问楚君逸是怎么和晋律谈的,但这事估计不好说,只道:“你答应了?” “你没答应?”楚君逸反问道。 虞机沉默不语,这事由不得他不答应。 “那就是了,总归……各取所需吧。”楚君逸淡淡的道。 两人对坐片刻,虞机叹道:“本来我还以为他会揍我一顿的。” 楚君逸嗤笑道:“揍你那是便宜你了。” “怎么说?”虞机一愣。 “晋律从来就不是会吃亏的人,若是当场揍不了,过后也会用别的方法补回来。”楚君逸瞥了他一眼,道:“你也看到了,和颜悦色的和你谈交易,就算不想答应也不行,动武是最笨的方法,把你往死里压榨才是他最擅长的手段。” 楚君逸手下的探子搜集了很多人家的阴私,当然,晋律这种连阴谋都算不上,他把事情都摆到了明面上,但还是会有脑残去找他的麻烦,然后再让他修理一顿,最后上门讨要补偿,顺便为皇上搭根线。 京中高门长者三令五申的约束下头的孩子,可还是会有人往枪口上撞,至于其中有没有晋律让人动的手脚还真是不好说。 若是能够当场揍一顿,晋律上门的时候还能客气点;若是没揍成,之后也不会动手,只会将那家往死里折腾。 晋律和顾诚之的利益相同,所以楚君逸也不担心他会坑顾诚之,可这人……好吧,楚君逸还是有点头疼。 虞机闻言无语,而后抹了把脸,道:“算了,不想了,反正也答应了。” 楚君逸可有可无的点着头。 “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手伸出来。”虞机说道。 楚君逸看了他一眼,伸手让他诊脉。 虞机诊脉过后又开了一张调养的方子,末了又看了看他之前伤着的手臂。 几个月的调养,楚君逸受伤的手臂已经好了,不过虞机还是让他注意一下。 同虞机道了别,回府之后,楚君逸才吐出那口气,和晋律谈生意,还真特么心塞。 晚上,顾诚之回来时,脸色却不怎么好看,一进屋就拉着楚君逸上下看了看,而后问道:“你和晋律见面了?” “恩。”楚君逸应了一声。 “他有没有难为你?”顾诚之眉头紧蹙。 “你说呢?”楚君逸反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顾诚之问道。 第104章 各退一步 楚君逸瞥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顾诚之接过,打开看到上面的字,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是……” “恩,这是晋律给我的。”楚君逸见他看完了,抽出那张纸,来到蜡烛旁,将纸张烧毁。 顾诚之问道:“你答应了?” “答应了。”楚君逸转身轻笑,道:“父亲会养探子,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顾诚之叹了口气。 “其实这样也挺好,自己动手,我也能放心。”楚君逸说道。 晋律身后站着的是皇上,皇上想让他的人深入昱亲王的势力内部,而给他的好处就是他可以优先处理掉楚家参与谋反的证据。 楚家的确有罪,不过这个罪行重在楚老太爷,楚君逸盯着楚家那么久,对楚家的情况也是十分了解。 楚老太爷投靠昱亲王时,并没有明着表现出来,但那时景明帝十分宠信昱亲王,楚老太爷觉得昱亲王登上太子之位有望,这才出手帮着做事。 可是,等到楚老太爷帮着办了几件,景明帝突然驾崩,先帝登基,昱亲王的地位变得尴尬且微妙,但楚老太爷想要抽身出来却是已经晚了,昱亲王手里握着把柄,一旦被翻出来,楚家就会被抄家灭族。 那时候,楚大老爷和楚二老爷的年纪都不大,楚老太爷并没有让他们知道他已经投靠了昱亲王,不过这事到底还是告诉给了楚大老爷,因为楚家的未来还要靠他。 楚家知道这事的人不多,楚二老爷有所察觉,所以在分家之后突然带着二房离开,楚大爷他们并不知情,不然也干不出去讨好皇子的事。 虽然皇上说过他心里有数,但楚君逸并不想只靠着皇上,谋反是十恶之首,楚老太爷干过的那些事只要和谋反搭上边,都不用人去推,楚家必倒无疑。 其实楚君逸也有想过要不要自己动手,但那些东西皇上都知道,应该说是知道的人并不少,若是被找出来发现不对劲,他也怕再生事端。 皇上允许他处理那些证据,代价是要将找到的所有东西都交上去,的确不算是亏本,只要有这句话,就算皇上没提要求,他也肯定会让探子深入昱亲王的势力内部。 楚君逸没想过要将楚家洗白,因为楚家根本就洗不白,他只想将楚家和谋反断开,只要不是诛九族,其他都是小事,就算被抄家,大不了就当是花钱买平安。 “我不想去赌以后的情况,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皇上有放过我们的心思,但是谋反的重罪要如何赦免?”楚君逸叹息道:“皇上让我来动手,应该也是这样想的,谋反必须要重罚,他若是放过了我们,难免会有人不服,皇上应该也是为难了。” 顾诚之点了点头,道:“那边估计也是等不了了,皇上想要动手,应该就在这几年。” 皇上有心放过顾诚之,可顾诚之现在也是楚家的人,若是连谋反都抬手放过,那皇上就真要担心自己的小命了。 昱亲王比皇上大了几岁,但也不再年轻,近两年请太医的次数增多,身体也算不得好。前半生意气风发,后半生郁郁不得志,皇位已经成了执念,估计也等不了多久,皇上就在等他谋反的那一天。 “你那边,难办吗?”顾诚之问道。 “还行,那头有动静,本来我也想过要不要再进一步,现在出了这事,也就没得选择。”楚君逸笑了笑,“难倒是不难,就是麻烦。” “那些人,会不会投靠那边?”顾诚之问道。 “他们不会反水。”楚君逸知道顾诚之是担心探子被糖衣炮弹给迷惑了,掌握权利很容易迷失自己,“父亲选人的时候很谨慎,那些探子或多或少都和那边有着仇怨,尤其是距离那位最近的那几个,几乎是被那边的人灭了满门,当初父亲为了找这些人就花了将近两年的时间。” 探子不是那么好培养的,年纪小的洗脑容易,但没那么快能看出成效,想要得了昱亲王的眼,就要去找那种聪明人。 昱亲王私底下一直有动作,被他手下弄死的人多了去了,楚三老爷在知道那些事情之后就去找过幸存者。 灭人满门不可能一点漏网之鱼都没有,楚三老爷一边找人一边筛选,最后定下了几个合适的人选,聪明,品行良好,与那边有着血海深仇,知道光凭自己是撼动不了昱亲王,所以接受了楚三老爷的建议,换了个身份,打进了昱亲王的势力。 只可惜,楚三老爷早早过世,有几个人知道复仇无望,选择刺杀仇人,但却没能成功,被抓后自尽,而这笔账也被算到了皇上的头上。 还有几个人沉住了气,想着能有人接替楚三老爷的位置便一直坚持着,楚君逸知道这些事时,心里也是挺愧疚的。 和晋律讨价还价的时候,楚君逸就提过这件事,等到事成之后,他要把手下的探子都收回来,那些人在仇人身边呆了那么久,晚年也该好好休息了。 “当年,皇上和父亲的交易里应该就有这些,帮着皇上扳倒了那位,父亲可以拿到那些东西。”楚君逸叹了口气。 而楚三老爷对那些探子的许诺,应该也有这些,探子们带回来的东西可以用来扳倒昱亲王,想要杀了昱亲王太难,这样也算是变相报仇了。 顾诚之点了点头,伸手揽住楚君逸,缓声说道:“那也要小心。” “放心吧,我有分寸。”楚君逸笑道。 “下次再有这种事,你记得和我说一声。”一想到进门时,薛湖说楚君逸去见晋律,顾诚之就不禁皱眉。 “我倒是想告诉你,可你有空吗?”楚君逸白了他一眼。 顾诚之不由脸一黑。 今天他一直在宫里,出宫的时候天都快黑了,晋律也是知道这事,所以才选择今天下帖子。 “而且帖子上面还写着时间,我要是去晚了,估计晋律能直接打上门。”楚君逸冷哼道。 顾诚之抽了抽嘴角,晋律还真能干出这种事。 即使楚君逸对这次交易挺满意,但顾诚之还是觉得不痛快,第二天就堵到了晋律。 当时晋律身边还有几个人,见到了顾诚之,撇了撇嘴,挥退了一干人等,只有几个相熟的人留了下来。 顾诚之不满晋律就这样去找楚君逸,谁知晋律也不甚高兴。 “跟我说干嘛?!条件和要求都是皇上定的,我就是帮着跑个腿!不满意你去找皇上呀!”晋律皱眉说道。 “谁跟你说这个?!有事你就正常谈,避着我干嘛?!”顾诚之瞪他。 张四爷听了几句也是回过味来,转头问晋律,“你去找楚六爷了?” 晋律撇了撇嘴,冷哼一声。 “楚六爷没事吧?”马三爷则是问顾诚之。 “没事。”顾诚之淡淡的说道。 “他当然没事,好着呢。”晋律不满道。 顾诚之又瞪了他一眼。 “得了吧,就以你这雁过拔毛的性子,楚六爷能没事?”张四爷不信。 “他本来就没事!”晋律咬着牙敲桌子,“而且我拔毛了吗?!不信你去问!老子什么便宜也没占到!” “真的假的?!”马三爷惊恐状,晋律从小就没怎么吃过亏,光让别人吃亏了,就以楚君逸那小身板,能干过晋律? “占便宜?”张四爷略带怀疑的看向晋律,是哪种便宜? 晋律见这几人的目光都变了,也发现这话有歧义,心里默默吐了口血,为自己辩解道:“老子是那种会对兄弟媳妇下手的人吗?!必须不是呀!我连那家伙一根头发丝都没碰过!” 张四爷点头承认,晋律是没节操,但也不会去吃窝边草,没吃楚君逸的豆腐,那就是在交易上头喽? “你没坑楚六爷?”马三爷疑惑问道。 “坑个屁!老子什么时候坑人了?!那是互利互惠!”晋律非常不满,双方都有好处拿,算什么坑人! 张四爷瞥了他一眼,道:“就算是互利互惠,你也要把人先气个半死再告诉他们好处,不算坑人算什么?” 马三爷点了点头,问道:“你怎么坑楚六爷的?” “滚蛋!老子没坑他!”晋律大为恼火。 “行,你没坑他,那你们谈的怎么样了?”张四爷从善如流的转移话题。 晋律板着脸,道:“就那样。” “说具体点。”张四爷又道。 晋律白了他一眼,道:“各退一步,双方打平,谁也没占谁的便宜。” 张四爷震惊道:“怎么可能?!这不是你的性格呀?!” “不然呢?!谈不拢他能跟我耗到天黑,老子也是很忙的好吧!”晋律黑着脸咬牙道。 张四爷砸吧砸吧嘴,转头对着顾诚之赞叹道:“你家那位真厉害。”这是实话,以往哪有晋律让步的情况。 顾诚之冷眼看着,晋律前几年还算有空,但是近来这段时间他一直很忙,楚君逸的时间多,可晋律却是耗不起。 楚君逸手里的情报已经送去了几次,可以确定皇上手下的人漏了两条线,而这两条线上有楚君逸的人,所以这事拖不得。 双方都需要对方给的好处,但是晋律棋差一招,他的时间没有楚君逸充裕,所以只得让步。 其实皇上给的要求并不难办,只是晋律习惯性的施压,顺便又多提了几条,有也可没也可,纯粹是为了满足他折腾人的想法。 “老三,其实你是吃醋了吧?”张四爷调侃完晋律,又来调侃顾诚之。 顾诚之撩了下眼皮却是没有否认。 晋律砸吧砸吧嘴,问道:“醋意这么大,你家那位还能忍着?” “要是楚六爷见其他人,你也这样?”张四爷惊异道。 顾诚之抱臂坐着,抬头望天,就是不答话。 “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马三爷伸手戳了戳顾诚之的胳膊。 顾诚之抬手拍开了马三爷的手,道:“没怎么想。” 顾诚之可没有同旁人剖析自己内心的想法,又和他们谈了一会儿便要起身告辞。 “对了,那件事定下来了,先说声恭喜。”晋律拄着下巴,看着顾诚之就是一挑眉。 顾诚之点了点头,神情很平静,可见是早就得了消息。 等到晚上,楚君逸看到顾诚之时也是先行道喜,顾诚之已经在翰林院呆了快半年了,升迁也不算显眼。 顾诚之挺高兴,拉着楚君逸就开了一坛酒。 楚君逸:“……”为毛是一坛酒?!谁喝得下?! “你可以看着我喝。”顾诚之笑道。 楚君逸无奈,也端起了杯子。 祺哥儿扒着桌子看,顾诚之用手指沾了一点酒就点到了小家伙的舌头上,祺哥儿的小脸立刻就皱成了包子,一边吐着舌头一边拼命灌水。 楚君逸瞪了顾诚之一眼,转过头就去照顾儿子。 等到把小家伙送回了房,顾诚之又为楚君逸倒了一杯,道:“陪我喝点。” 楚君逸瞥了他一眼,端杯喝酒。 顾诚之的笑容加深,他知道楚君逸的酒量不好,但是喝醉了感觉更好。 “定下来是去哪里了吗?”楚君逸趁着还没醉,赶紧问道。 “吏部或是户部。”顾诚之答道。 楚君逸点了点头,这样也挺好。 顾诚之见他眉眼带笑的样子,神情也不自觉的变得柔和,含住一口酒便靠了过去。 第105章 入学 顾诚之的升迁调令果然在年前办了下来,去的地方是户部,品级是正五品。 单以顾诚之现在的年龄来看,能坐到这个位置不可谓不高,毕竟文官和武官不同,武官升迁靠的是军功,而文官升迁靠的则是科举名次和资历。 等到过两年外放出京,顾诚之的品级应该还会在往上提一提,因为外放的官职都会比京官高一点,估计到时会是四品官职。 三年外放结束,很可能会平调回京,京官坐到四品,而且还有实权在手,顾诚之的身价立刻会翻上几倍。 三品官职和四品官职是个分水岭,多少进士终其一生也越不过这道坎,顾诚之无论是能力还是科举名次都是拔尖的,这道坎对他来说并不难,现在差的也只是资历和历练。 顾诚之去了户部之后就变得异常忙碌,这和之前在翰林院时的忙碌不同,那会儿他是私底下干活,现在的事情都摆到了明面上。 而楚君逸这边也没怎么清闲,那边的事情必须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不过他也透露给那些探子们一些情报,就当是给他们个念想,报仇的事情指日可待,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大人们都在忙,小孩子就会无聊了。 祺哥儿已经在家里闷了好几天,顾诚之和楚君逸都是早出晚归,给他留的功课是做完了,但是光念书又觉得没意思。 楚君逸看出小家伙有点蔫蔫的,心里一琢磨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可是手里的事情不能耽搁,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和顾诚之商量一下。 顾诚之听后一挑眉,将小家伙叫到跟前问道:“一个人在家无聊了?” “恩。”小家伙嘟着嘴,应了一声。 楚君逸:“……”你们当府里那么多个大活人都是死的吗?! “父亲,你最近很忙吗?”小家伙问道。 “很忙。”顾诚之回答。 “……”小家伙扁了扁嘴,又道:“那爹爹呢?” “也很忙。”顾诚之接着回答。 “……”小家伙低着头,蔫蔫的问道:“虞叔叔是不是也很忙?” “是,他现在也忙。”顾诚之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哦。”小家伙低低的应了一声。 “所以啊,想不想去书院读书?”顾诚之轻声问道。 “啊?”小家伙抬起了头,神情有些茫然,“书院?” “对,书院。”顾诚之将祺哥儿抱起,放到了他的腿上,道:“就是教过我和你爹爹的书院,也是教过你祖父的书院。” 小家伙眨了眨眼睛,问道:“那家书院很好吗?” “当然,那是最好的书院。”顾诚之勾起唇角。 “那……”小家伙歪着脑袋问道:“我能像父亲一样厉害吗?”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顾诚之轻笑道:“要不要去?” “要!”小家伙来了精神,就像缺水的植物遇到了水,眼睛瞬间就亮了,“我要像父亲一样厉害!” “乖儿子。”顾诚之笑眯眯在祺哥儿脑袋上揉了两把。 楚君逸在旁拄着下巴看,神情略无奈,眼中却满是温柔。 “爹爹,我要去书院了!”小家伙从顾诚之的腿上跳了下来,直接扑进了楚君逸的怀里。 “高兴吗?”楚君逸轻笑问道。 “恩。”小家伙笑眯了眼。 “那就好好念书,听先生的话。”楚君逸叮嘱道。 “恩。”小家伙听得连连点头。 等到祺哥儿回房睡觉,楚君逸又问顾诚之,“聂老先生那边打招呼了吗?” “没呢。”顾诚之笑道。 楚君逸:“……”没打招呼你许诺个毛呀! “不过师父曾经提过,说是祺哥儿大一点就送去书院。”顾诚之笑道。 “大一点?”楚君逸斜睨了他一眼,道:“祺哥儿才五岁。” “过了年就六岁了。”顾诚之靠了过去,埋首在他颈间,“送他去书院,你也能轻松点。” 楚君逸想去推他,却被他抓住了手腕,无奈道:“你就懒吧。”连儿子的教育问题都要交给别人。 “你觉得我懒?”顾诚之一挑眉,道:“那我可要反驳一下。”说完便抱起楚君逸往卧室走去。 楚君逸:“……” 之后沐休,顾诚之带着祺哥儿去拜访聂老先生。 聂老先生的态度很好,祺哥儿也没怎么紧张,谈了几句便问起了祺哥儿都读了什么书,然后抽着提问,末了点了点头,道:“教的不错。” 顾诚之笑着点头,楚君逸把儿子教得很好。 “难得,就以你这性子还能静下心来教孩子。”聂老先生缕着胡须笑道。 顾诚之是真聪明,但他只适合跟聪明人打交道,和蠢货共事能憋死他。 若是有人来请教,一次两次倒还好,次数多了也就烦了,小孩子是最难教的,因为他们有着天马行空的想法,按着顾诚之以前的性子,估计孩子问了几次就会被丢进书房让他自己翻书。 顾诚之不自觉的轻咳一声,耳根有点发烫,儿子的教育都是楚君逸负责,他只管听儿子背书。 聂老先生对祺哥儿招了招手,让小家伙走到他跟前,道:“你父亲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说说。” 祺哥儿看了看聂老先生,又看了看顾诚之,学话道:“这段,差一个字;那段,差一句话。书给你,接着背。” 聂老先生:“……” 顾诚之抿唇望天。 聂老先生抬头瞪了他一眼,又问祺哥儿,“那家里是谁教你?” “爹爹教的。”祺哥儿答道。 聂老先生眼皮一跳,这个答案也在情理之中,顾诚之是懒得去教小孩子,那能教孩子的就只有楚君逸了。 摸了摸祺哥儿的头,聂老先生又瞪了顾诚之一眼,道:“你可真有出息!” 顾诚之陪笑道:“我这不是忙吗?” “忙的连教孩子的时间都没有?!”聂老先生板着脸道:“等到出了正月,你把孩子送过来。” “行,到时候还要劳烦师父帮着照看一二。”顾诚之回答得痛快,一点犹豫都没有。 聂老先生的年纪大了,已经很久不亲自教徒弟了,顾诚之让祺哥儿来会安书院,一是为了这里的师资力量,二则是因为有聂老先生在,祺哥儿不至于吃亏,而其他的事情就要看祺哥儿自己了。 顾诚之的意思,聂老先生也明白,他最得意的弟子已经过继了儿子,日后养老送终就要靠祺哥儿,他也是怕这孩子给养歪了。 倒不是他对楚君逸有意见,顾诚之的性子他了解,别说是现在了,就算再过个十年他也静不下心教孩子,那祺哥儿的教育问题就尽数落到了楚君逸的身上。 楚君逸在外人眼里是没什么正事,可聂老先生还记得楚君逸找他借阅邸报时的眼神,那不是无所事事的人会有的眼神,他也不想深究楚君逸在做什么,但祺哥儿的教育耽误不得。 顾诚之会在这时将孩子送来,应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聂老先生心下暗叹,这样也好,趁着他还活着,能帮点是点。 祺哥儿的入学问题敲定,顾诚之又行了个大礼,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聂老先生对他都算是仁至义尽。 聂老先生受了他的礼,挥了挥手,让他们回家去,快要过年了,家里的事情多着呢。 这是分家之后,楚君逸和顾诚之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身边不止有儿子,还多了一个人。 虞机为晋容治病,暂时不能离京,本来晋容还想着替他安排,可虞机找了个理由给推了,然后就跑到了楚君逸这里,可怜兮兮的求收留。 祺哥儿听着虞机说得可怜,也拉着楚君逸的手帮着求情。 楚君逸倒是无所谓,又问了顾诚之的意见。 顾诚之撇了撇嘴,没有拒绝,晋容之前有和他说过,虞机不想去宫里过年,问他能不能帮着点,毕竟虞机进京是因顾诚之的请求和晋容的病,带着他过年也算不得大事。 虞机比楚君逸大一岁,平时在外人面前装得人模狗样,神医气场十足,可在熟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年龄和祺哥儿差不多。 自从他来到府中,祺哥儿可算是找到玩伴了,楚君逸时常会觉得他在看着俩孩子。 祺哥儿年纪小,活力十足,就算虞机有玩心也没那么多的精力,陪着小家伙玩了一会儿就坐到楚君逸对面休息。 因为楚老太爷之前干的事情,楚君逸和顾诚之并没有回楚家拜年,楚老太太无所谓他们来不来,倒是楚老太爷发了通火,可是家里没人搭理他。 顾家那头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巴不得顾诚之不上门,而且顾诚之除了回门那日,再就是过继祺哥儿的时候回去过。 亲戚这边是不指望了,两个人的外祖家又都不在京城,拜访了师长亲友之后,两人就窝在家里不出门。 等到出了正月,祺哥儿被送去了会安书院,因着年纪小,并不在书院中住,楚君逸每日负责接送,也亏得书院离得不远,不然这时间都耽搁在路上了。 祺哥儿不排斥去书院念书,不仅不排斥,而且还非常喜欢。 楚君逸摸着小家伙的头,心里感慨,这点像了顾诚之,挺好。 顾诚之已经在户部呆了一段时间,也不再那么忙,不过有时还是会晚归。 楚君逸没怎么在意,但事情也有例外,比如顾诚之晚归时,脸色太过难看,那楚君逸就要问一问了。 顾诚之见楚君逸面露关切,神色略微缓和,但还没等他开口,就有人来报:顾大爷来了。 第106章 父子离心 顾大爷来了? 楚君逸闻言一愣,随后连忙看向顾诚之。 顾诚之让人将顾大爷请到书房,说是等下就过去。 “是不是出事了?”楚君逸问道。 顾大爷是有和顾诚之交好的意思,但他也知道顾诚之不待见顾家人,平时也没往他们面前凑,这个时候会过来,多半是因为有事。 顾诚之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没事,你别多想。” “那他过来是做什么?”楚君逸疑惑道。 “估计,是心情不好吧。”顾诚之神情冷淡。 “啊?”楚君逸一愣,顾大爷心情不好来这里做什么? “我那大伯父又开始犯浑了,大哥应该是没劝住。”顾诚之冷笑道。 下午的时候,晋律派人过来,说是顾大老爷的身边频频出现几位皇子的人,中午的时候更是去赴了他们的宴,探子回报说是顾大老爷同那些人看似交情很深。 顾诚之一听到这消息,真是吃人的心都有了,顾大老爷那种蠢货能有什么可图的,会被盯着的也就是他身后的顾家……或者是他。 早先和顾家几乎是闹翻了,可自从过继了祺哥儿,他和顾家的其他人也算是渐渐有了来往。 那些人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在皇上做准备的时候出来,说是巧合,谁信呀! 楚君逸闻言大惊,现在朝廷上风平浪静,可私底下却是暗流涌动,皇上和昱亲王暗自较劲,几位皇子看似还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被人当枪使了好几回,顾家若是插了进来,铁定是要被炮灰的。 “顾大老爷也想插手?”楚君逸忙问道。 顾诚之摇了摇头,冷笑道:“我那大伯父可想不到这些,他这人偏听偏信,只要你捧着他,他就能把你当成至交好友。” 顾大老爷到没想过插手皇位之争,探子回禀也说了,那些人就是口口称赞句句夸奖,将顾大老爷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而顾大老爷还真把那些话给认了下来。 顾诚之听着探子复述的那些话,只觉得恶心得不行,也亏得顾大老爷认为他们说的都是实话,这些事被他转过身就派人告诉给了顾大爷,那是他的亲爹,就别指望别人能帮着收拾烂摊子。 不过,顾大爷在顾大老爷眼里估计还不如那几个最近才认识的“友人”。 顾大老爷喜欢听好话,可顾大爷却总是管着他,现在顾家的话语权更是到了顾大爷的手里,顾大老爷这个亲爹当的十分没有存在感。 “你不用过去,我去和大哥说。”顾诚之换好了衣服,拍了拍楚君逸的肩膀便去了书房。 进到书房,顾诚之看到顾大爷正抬头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字,神情专注到怔愣,那幅字是顾阁老亲笔所写,上面写着“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其实顾大老爷手里也有一幅相同的字,不过早就不知被他丢到哪里去了。 顾诚之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开口叫了一声:“大哥。” 顾大爷的神情恍惚了一瞬,但又很快回过了神,看向顾诚之叹道:“三弟。” 顾诚之的目光在顾大爷的脸上扫过,又在他僵硬的脊背上停留了一瞬,心下了然,这才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顾大爷脸色苍白,神情略显黯淡,疲倦之意溢于言表。 “没劝住?”顾诚之淡淡的道。 顾大爷扯了扯嘴角,怎么可能劝得住,不过他还是说道:“多谢三弟提醒……给你添麻烦了。” 顾大老爷现在是根本不听他说话,就好像他说的话是毒药,听一句就会死一样。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看着?”顾诚之嘲讽道。 顾大爷摇了摇头,就算管不了也得管,再由着顾大老爷乱来,能把整个顾家都折腾没了。 “有酒吗?”顾大爷低声问道。 顾诚之看了他一眼,让人去备酒。 顾大爷垂眸不语,心中苦闷难忍,却无处宣泄。 酒上的很快,顾大爷也没客气,几乎是将酒往嗓子里灌,火辣辣的感觉从口腔一直向下蔓延。 一壶酒很快就见了底,顾诚之按住了他的手,淡淡的道:“别喝了,你身上还有伤呢。” 顾大爷扯了扯嘴角,背后的伤已经疼过了劲儿,整个后背都麻木了,顾大老爷是下了狠手,亏得没有往胳膊和腿上打,不然他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顾大老爷是他的亲爹,就算是打死他也喊不出冤。 那些人为的是什么,顾大爷心里也有数,可是他明白没有用,顾大老爷不明白才是最要命的。 就算顾大爷将事情掰开了揉碎了的讲给顾大老爷听,好吧,他还没来得及说,刚提了一句,顾大老爷的棍子就落了下来。 同父同母所出的两个人,顾二老爷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中探花,可顾大老爷就只能办出那些蠢事。 顾阁老也是明白大儿子不靠谱,教了那么久都没有长进,儿子教不明白那就只能寄希望于孙子,等到孙子立起来,大儿子有二儿子帮着,也不至于坑了顾家。 顾大老爷以前有顾阁老压着,等到顾阁老过世后又有顾二老爷帮衬着,现在顾二老爷也过世了,轮到了顾大爷,可是顾大老爷却不想再被管教。 顾阁老是亲爹,被压着那是没办法;顾二老爷是弟弟,即使心存不满,看在官职和其他好处的份上也就忍了。 可现在事事不如意,亲爹和弟弟已经压了他一辈子,到老就连儿子都要压他一头,顾大老爷就是真的不能忍了。 顾大爷怀疑那些人挑拨过他和顾大老爷的关系,因为现在顾家是他当家,顾大老爷一直很不满,可不满归不满,以前也没下过这种狠手。 不是他不给亲爹做面子,只看他之前做过的那些事,顾大爷也是真不敢再让他乱来。 顾大老爷惯常亲近顾老太太,两个人的思维模式也十分相近,就像顾老太太逼死了顾二太太,她就是觉得即使她弄死了儿媳妇,顾诚之还是要孝顺他。 可顾诚之身上的煞气太重,顾老太太看到他之后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所以在顾大老爷提到了那桩婚事的时候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后来更是写了要告顾诚之忤逆不孝的文书作为威胁,以顾老太太的性子来说,只要顾诚之不同意,她就真会去官府告他。 顾老太太是顾诚之的亲祖母,告他不孝是一告一个准,杀死顾二老爷的凶手还没有找到,一旦顾诚之被判大不孝,不仅前途尽毁,就连杀父之仇也没机会报了。 顾诚之会同意那桩婚事,其实也有去楚家躲一躲的想法,谁知道顾老太太会不会突然脑抽的去官府告他。 那时的顾大爷感触不深,可现在确是满心苦涩,顾大老爷也开始学顾老太太,要去告他忤逆不孝。 顾大老爷觉得最近认识的几个友人都是好人,那坏人就是自己的儿子,不止对他管头管脚,就连家里的话语权都给夺了去,岂止是坏人,简直是丧心病狂不孝至极。 顾大爷喝酒喝的快,头有点晕,但神智却异常清醒。 顾大老爷已经不只是要坑顾家,更是想要他的命,即使现在还没有意识到,可谁知哪天就会突发奇想的要干掉他。 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反击! 顾诚之挑了挑眉,原本在顾大爷眼中的那一丝温情已经消失殆尽,说来他也挺佩服顾大老爷,顾大爷想要保顾家,受益最大的就是顾大老爷,毕竟他是家主,是族长,他稳了顾家才会稳。 可他硬是能将顾大爷对他的感情给磨没了,不得不说,他还真是个人才,只可惜,这才能都用在怎么作死上了。 顾大爷也看到了顾诚之的神情,不禁苦笑。 “你能想明白就好。”顾诚之也勾起一抹笑,只是这笑容带了那么一点温度。 顾大爷是够狠,但他的手段不会对自家人用,就算是将顾二爷分出去,也是给了足够多的财产,比正常分家要多许多,至于和董氏的婚事,就算顾大爷长了八只手也没法去管弟弟的婚事。 顾大老爷还不知他已将儿子逼得没了退路,估计还在家中沾沾自喜,还真期待他们父子相斗的场景。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以前顾大爷会担心他报复顾家,报复顾大老爷和顾老太太,可现在顾大老爷亲手把顾大爷推上了绝路,他不想死就只能去对付顾大老爷。 现在,顾诚之和顾大爷利益相同,而且都不希望顾家会倒,毕竟是他生活了那么久的地方,即使有很多不如意,可他的父母和祖父都给予了他足够的关爱。 “说实话,我爹现在完全听不进我的话,祖母那边也说不通,我也是没办法了。”顾大爷叹了口气。 再多的理由想法也要说出来才行,顾大爷一点也不怀疑,他要是再开一次口,顾大老爷的棍子还能在落下来一次。 “那是你蠢。”顾诚之冷笑道:“他是你爹,你是他儿子,你没做出儿子的样子就不怪他恨你。” 顾大爷眉头蹙起,问道:“你觉得我做错了?” “你的想法没错,但你的做法错了。”顾诚之又道:“你是祖父亲手教出来的,这些本没有错,但你不应该学着祖父对待大伯父的方式,祖父是大伯父的亲爹,可你却是他的儿子。” 顾阁老有教过顾大老爷,可是他受顾老太太影响太深,怎么教都教不明白,最后只能用孝道压着他。 顾大爷自小就被顾阁老带在身边,也是怕孙子学了儿子的不着调,所以顾大爷从小耳濡目染学的就是顾阁老对待顾大老爷的方式。 现在顾家是顾大爷当家,他还用顾阁老对付顾大老爷的那一套,那就怨不得顾大老爷恨他。 都说多年媳妇熬成婆,顾大老爷是多年的儿子熬成了爹,好不容易能够当家做主,顾大爷又冒出了头,硬生生的将顾大老爷这个亲爹给压成了孙子。 顾大爷被提点了一句,立刻明白了其中道理,脸上不免带出了几分尴尬。 顾阁老生前经常会说他爹不靠谱,让他不要学那些,还让他日后好好照看顾家,他对顾大老爷也不是没有亲情,只是这份亲情之中的确是少了几分尊重,现在被顾诚之给点了出来,犹如醍醐灌顶一般,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顾诚之也不在意,只是问道:“你来这里,顾家那头知道吗?” 第107章 任重道远 顾大爷摇了摇头,叹道:“我爹是恨不得把我往死里打,我一看情况不对就赶紧跑了出来。” 顾诚之不禁冷笑。 “我爹又去找那些人,祖母还让我别气他。”顾大爷淡淡的道。 他前脚跑了,顾大老爷后脚就出了门,完全没管儿子伤的重不重,顾老太太听说儿子把孙子给打了,也只是让他忍着,不然就是不孝。 “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会过来。”顾诚之挑了挑眉。 “我也没想到。”顾大爷叹道。 顾大爷和顾四爷是同胞兄弟,论起亲近肯定要属顾四爷才对,可这些事情他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和弟弟说。 亲爹亲祖母都是极品猪队友,亲娘也是个糊涂的,亲弟弟倒是个明白事的,但…… 顾诚之看了他一会儿,问道:“你没和四弟说?” 顾家的仨长辈就不用说了,压根就讲不明白,顾二爷早就分了出去,顾大少才几岁大,说了也不懂,而且以顾大爷的性子,这些事情肯定不会告诉媳妇,顾家现在能听他说两句明白话的也就剩顾四爷了。 “提过……”顾大爷抬手揉了揉眉心。 “那你干嘛这幅表情?”顾诚之皱眉道。 顾大爷动了一下,换了个姿势,苦笑道:“你还记得那年回门,祖母说要把四弟过继到二房吗?” 顾诚之面色一冷,他记得清楚着呢。 “从那时起,四弟和家里……就不太亲近了。”顾大爷叹了口气。 顾四爷是家中幼子,自小被捧着长大,祖父是阁老,父亲和叔叔前途光明,前头还有哥哥顶着,本人也是个听话懂事不让人操心的孩子。 父辈的关系如何暂且不说,但是到了顾诚之这一辈,感情是真的不错,除了顾二爷活的透明了点,顾家的三个嫡孙都不是蠢货,一家人就该守望互助,这样才能家族强盛。 顾诚之的婚事是顾老太太点头答应的,别说是顾大爷,就算是顾大老爷也不应该插手。 顾大爷了解顾老太太的性子,如果顾诚之不离开顾家,搞不好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所以在他看来,顾诚之去楚家的确比在顾家安全。 当然,他和楚君逸的事情还是很出人意料,他本以为顾诚之会和离回顾家的。 顾家人对于那桩婚事的反应太过平静,其中也包括顾诚之,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没有明着表现出来。 顾四爷也是从那时起,开始觉得家人太过冷漠,后来顾大爷将情况掰开了揉碎了的讲给他听,这才止住他的念头。 可顾老太太很快又提出要过继,这也让顾四爷从心底开始冒凉意。 过继都是没办法时的办法,能有亲生儿子谁会想要去养别人的儿子,所以过继之子地位尴尬,更何况二房还有顾诚之在。 顾四爷若是被过继了,不说一辈子抬不起头,至少这辈子他是没脸再见顾诚之,他永远都会比人矮上一头。 如果二房没有顾诚之,面临着绝嗣的困境,顾四爷对过继或许还没有那么抵触。 可顾诚之活得好好的,在将他过继到二房,这不是摆明车马要断顾诚之的后路,想要去抢夺二房的财产嘛? 每每回想此事,顾四爷都觉得分外悲凉,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要落到那种地步。 可这种提议是亲祖母提出,亲爹附和,亲娘旁观,最后还是顾大爷出面将事情否了,这让他如何不难过。 顾诚之冷眼听着,顾四爷的品行他了解,那是个自小就以顾阁老为目标努力的人,结果却被亲人坑的差点成了笑柄,要说他心里没想法,也就顾家那三个人会信吧。 “其实也不止是因为过继那一件事,他们之后的行为也让四弟很失望。”顾大爷摇头叹息。 不止是顾四爷感到失望,就连他也一样。 “可你还是帮着收拾烂摊子,而且一收拾就是几年。”顾诚之瞥了他一眼。 “难道我还能不管吗?”顾大爷苦笑道。 “四弟和你生分了?”顾诚之觉得他的语气有点怪。 顾大爷沉默片刻才道:“生分倒是说不上,他就是觉得我的心太狠,手段太过分,二弟分家时是这样,我抢到家里的话语权也是这样……他有些怕我。” 顾诚之冷笑道:“四弟是不是觉得大伯父再不好也是一家之主,你是他儿子就该听他的话?二哥再不好也是顾家的子孙,父母尚在分家就是不对?” “有点吧,不过他也知道不能在由着我爹乱来,他怕的是我,觉得我对家人下手太狠。”顾大爷无奈道。 顾诚之翻了个白眼,他只觉得顾大爷对自家人下手太轻,这种毛毛雨的手段完全不起作用。 “所以我在家里呆的闹心……”顾大爷看向顾诚之的目光十分感慨,家里人没一个理解他的,末了能同他说上话的就只有这个弟弟了。 “你媳妇呢?”顾诚之挑眉问道。 “关她什么事?”顾大爷不解道:“她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能够插手这些事情。” 顾诚之嗤笑道:“你可别忘了,大伯父是谁教出来的?祖母的性子会变成这样,也有祖父没有好好教导的原因。” 堂前教子枕边教妻,顾阁老在发现儿子养歪时就发现了问题,可顾老太太的性情已定,就像顾大老爷一样,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他听了也不往心里去。 那段时间正是顾阁老仕途的上升期,朝廷上的事情都忙不过来,真的没有心力在顾及其他,等到发现不对已经为时已晚。 顾大爷神色一凛,也是想到了这一点,顾家已经够乱了,他的后院可不能再起火,他的儿子绝不能放松教育。 “一个好媳妇,造福三代人,大嫂的性情不错,你可要小心了。”顾诚之又提醒了一句。 顾大爷点了点头,爹娘祖母的性子是改不了了,下一辈绝不能出错。 顾大奶奶现在的性子是不错,可是再过几年就不好说了。 顾老太太讨厌顾二太太,甚至可以用恨来形容,顾阁老在世时尚还好说,但等到顾阁老过世,一切的错处都被顾老太太归结到了顾二太太身上。 女子这一辈子,在家靠父兄,出嫁靠丈夫儿子,顾阁老死后,顾老太太能指望的就剩下儿子了。 顾大老爷还好说,他向来都听顾老太太的话,可顾二老爷在顾老太太眼里就像天生长有反骨,小时候就不太听话,一心向着顾阁老,长大之后更是自作主张娶了一个她十分看不上的女人,但这桩婚事是顾阁老定下的,丈夫都同意了,她也没办法反驳。 成亲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儿子把儿媳妇当成眼珠子的护着,这就让顾老太太十分不安,觉得儿子被个坏女人给抢走,并且被勾引得都不认亲娘了。 顾大太太在嫁到顾家之后也没少吃苦头,但等到顾二太太嫁进来,顾老太太的火力就都集中到了顾二太太身上,顾大太太瞬间就变成了完美好媳妇。 受到顾老太太影响的可不只是顾大老爷,就连顾大太太也转了性子,其中影响最深的就是婆媳相处模式。 顾大奶奶嫁进顾家也有好多年了,前些年没生下儿子,顾大太太可是把儿媳妇好一顿折腾,要不是顾大爷看不下去插手阻止,顾大奶奶早就上吊了。 “看到我娘是怎么死的没?”顾诚之似笑非笑道:“你媳妇以后就是这下场。” 顾大爷紧抿薄唇,身上出了一层冷汗,不过这还是顾诚之在顾二太太死后第一次提起她,抬起头轻声问道:“你还想报仇吗?” “不是想,是我肯定会报。”顾诚之眯起双眸,欣赏了一下顾大爷骤变的脸色,又道:“不过不是现在。” 顾大爷抬手抹去头上的冷汗,苦笑道:“你打算怎么报?” “大伯父那边还没想好,不过现在有你压着,亲儿子压着他一辈子,够让他呕血的。”顾诚之轻笑道:“至于祖母那边,你觉得生不如死怎么样?” 顾大爷惊愕的看向他,他没想到顾诚之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放心,我不会杀他们,就算我心里再恨也不会亲手弑亲,手上沾了亲人的血,我怕我这辈子都睡不好觉。”顾诚之冷笑道。 顾大爷沉默许久,摇头叹息。 “我认你这个大哥,不过是因为逼死我娘的事情你不知情,我了解你的性子,祖母和大伯父也同样了解,若是你知道,必定会尽力阻止。大伯父被奸人挑拨,现在和你离了心,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弄死你,他的儿子可不止你一个,你膝下也有一子,就算死了也算不得绝后。”顾诚之轻笑一声,又道:“我也给你一句实话,我不会要他们的命,顾家是祖父呕心沥血建立起来的,我爹为了顾家也是费尽了心思,我不会对顾家动手,但是我会报复他们。” 顾大爷过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知道顾诚之是在离间他和顾大老爷的感情,但也不得不说,他成功了。 顾大老爷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挂在嘴上的忤逆不孝对他来说压力有多大,或许没想过要他死,但很可能会让他生不如死,他不想落到那种地步,那就只能把他打压下去。 再就是顾诚之最后的那段话,不对顾家动手,不要他们的命,这就是他的底线。 “你也不用为难,只作不知道就好。”报仇的事情顾诚之没打算让顾大爷帮忙,反正顾大爷也不会在这事上帮他。 顾大爷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顾诚之,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不是解释几句道个歉就能化解的,若是顾诚之想要动手,根本防不胜防,能得了他一句承诺已经算很好了。 “天黑了,我也该走了。”顾大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黑成了墨色,再晚点估计顾家就该落锁了。 顾诚之起身取了一瓶伤药,递给了顾大爷,道:“这药你拿着,是虞机做的。” 顾大爷本想推辞,可一听到“虞机”的名字,动作一顿就被顾诚之将伤药塞进了怀里,拿着那瓶药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收下。 “前面的路可不好走,任重而道远,大哥千万要小心。”将人送到了门口,顾诚之终于是露出了一个带着温度的笑容。 顾大爷看了他一眼,笑着点头,随后便转身离开。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多,半点容不得懈怠,不止是顾老太太和顾大老爷,还有顾大太太和顾四爷,妻子儿子也要照顾好,的确是任重而道远。 楚君逸见顾诚之神情轻松的回来,就知道他们谈的不错。 顾诚之也没有瞒他,将刚才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对于顾大爷和顾大老爷离心表示乐见其成,毕竟顾大爷的能力手段在那放着,他想动手也会受些阻碍。 可楚君逸更关心的是顾诚之不打算要他们的命。 顾诚之将人抱紧,把头埋在楚君逸的颈间,不是他不想动手,只是动手的代价太大。 还是那句话,皇上能信任一个会杀死自己亲人的臣子吗?而楚君逸知道他弑亲,那还能像这样平常的看待他吗? 若是他了无牵挂,杀了也就杀了,可他还想和楚君逸过一辈子,那就不能让自己的手里沾上不该沾的东西。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弑亲是重罪,若是被人知晓,最轻也是个流放,到时候楚君逸该怎么办?祺哥儿该怎么办? 不是不想,只是不能,他不会让自己立于危墙之下。 “不是要放过他们,只是要毁掉他们最重视的东西,让他们好好的活着,每一天都能体会到那种痛苦和绝望。”顾诚之如实道。 楚君逸伸手环住了他的腰,低低的应了一声,想做就去做吧,他知道顾诚之有分寸,他也会一直陪着他。 从那天以后,楚君逸又让人去探顾家的情况,不得不说,顾大老爷真是走了一步臭棋。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顾大爷不是兔子。 在打盹的老虎屁股上捅了一刀,还真亏顾大老爷干得出来。 第108章 美人计 自从那日顾大老爷将顾大爷打了一顿,就好像找到了作为父亲的尊严,棍子日日不离手。 不过顾大爷没有以身试棍的想法,以前是把顾大老爷当成亲爹,自然不会设防。 现在也是将他当成爹,可这个爹很可能要了他的命,那就不得不防。 顾家的话语权在顾阁老过世之后就落到了两个儿子的身上,但因顾大老爷为人处世不太靠谱,下人们更倾向于顾二老爷。 但在顾二老爷过世后,顾大老爷还没有意识到他空担着家主的名头,而下人们对他多是阳奉阴违。 等到顾大爷上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收拢人心,顾大老爷觉得理所应当的事情,在他看来却是根本不能忍。 下人们不服顾大老爷,但对于顾大爷却是心服口服,这也是不服不行,这位爷的手段狠着呢,从来不是能够糊弄的主。 不过在聪明人手下做事和在蠢人手下做事的感觉大不相同,至少大多数的下人都是希望顾家能够再度辉煌一次,由盛转衰的情况让他们心底发颤,顾家在顾大老爷手里有可能被毁掉,但在顾大爷手里却有发展起来的可能。 顾大爷挨的那一顿打早就传遍了顾家,就连顾大老爷说的那些话也没有漏掉,除了几个一直站在顾大老爷身边的下人以外,大多数的下人都觉得,顾大爷这顿打挨得有点冤。 不过,顾大爷不想再被打,所以那段时间就一直躲着顾大老爷,下人们也在帮着打掩护,导致顾大老爷回回都抓不到人,憋了一肚子气,最后跑去找顾老太太跟前诉起了苦。 对于孙子被打,顾老太太心疼归心疼,可顾大老爷扑到她面前诉了一通苦,她又怪起了顾大爷来。 顾家的情况她一直看在眼里,不管是儿子掌权还是孙子掌权都亏待不了她,所以顾老太太也没想到顾大老爷心里会那么苦。 听着顾老太太话里话外的意思,顾大爷神情冷淡,听而不语,把顾大老爷气得直跳脚。 不过在顾老太太面前他也知道不好用棍子,只能瞪着顾大爷,三十二路棍法在心里已经练了起来。 顾大爷的确是有服软的意思,但他却不能在此时服软,若是顾大老爷觉得打他一顿就能让他改变,估计日后挨打的机会绝不会少,就算是为了皮肉着想,他也不能在这时妥协。 顾大老爷看不清形势,觉得没有顾大爷也不会怎么样,可顾老太太却知道顾家现在是由谁在撑着,顾四爷的手段能力稚嫩,想要等他立起来还要再等几年。 当初顾老太太能够那么轻易的就舍弃顾诚之,很大的原因就是顾家还有顾大爷在,他是顾阁老亲手教出来的,顾家的未来就在他的身上。 楚君逸看着从顾家传来的情报,心里也觉得纳闷,顾大爷并没有直接对付顾大老爷,他先是劝服了顾大太太,让她和顾大奶奶和平相处,反正从那天起,顾大太太就没在折腾顾大奶奶。 而后,顾大爷又开始修复夫妻关系,怎么说呢,顾大太太还真不是个良善的婆婆,顾大奶奶能坚持这么久没去上吊也是真不容易。 这些年下来,估摸着顾大奶奶的心都冷了,对于顾大爷的示好显得不冷不淡,反正又不能和离,日子也就这么过了。 亲娘和老婆儿子都顾到了,可顾大爷还是没对顾大老爷下手,楚君逸看得一头雾水,末了搁下不谈,只等最后结果。 顾诚之对于顾大爷倒是很放心,只要顾大老爷起过那种心思,顾大爷就肯定不会安心。 楚君逸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就是看着一乐。 可巧,顾家那头很快又有了消息,说是顾大老爷从外面带回来一名绝色女子。 闻言,楚君逸的表情瞬间变成了“囧”字,顾大老爷的年岁有五十了吧,怎么还色心不死,又开始和小姑娘鬼混了? 顾诚之倒是没感到意外,只是让楚君逸在等等。 见顾诚之这样说,楚君逸不由得想到了顾大爷,这事……不会和他有关系吧? 事实正是如此,也不知顾大爷从哪里找到了这么一名女子,听探子回报,那名女子姓邱,容貌绝美,身姿婀娜,进门就直接抬了姨娘,提起邱姨娘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几分惊艳,可见那姑娘是真漂亮。 楚君逸想了想顾大老爷的那张老脸,觉得还真是可惜了那姑娘。 不过,让楚君逸感到奇怪的是顾大太太的反应,她对于邱姨娘进门的唯一反应就是没有反应。 既没有吵闹,也没有拈酸吃醋,除了每日的早晚请安,她竟然没有过多为难邱姨娘,真是一点也不合情理。 不怪楚君逸多想,顾大太太年轻的时候就是个醋坛子,她会那样对待顾二爷,就和顾二爷的生母胡姨娘有关。 胡姨娘是顾大太太的贴身丫头,结果不知怎么就爬上了顾大老爷的床,末了还怀了身孕,顾大太太恨的牙痒痒,可是那孩子是顾家的骨血,那时顾大爷已经出生,再有个庶子也是正常,所以她只能看着胡姨娘把孩子给生了下来。 孩子生下来了,那孩子的生母也就没有用了,对外说的是胡姨娘难产而亡,而事实,呵呵。 反正这么多年来,顾大太太把顾大老爷看得死死的,不说不让他看女人吧,反正他们院里的丫头就没有漂亮的,通房倒是有两个,年纪大了又没有孩子,不过是混吃等死而已。 现在来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看顾大老爷的样子就知道是被迷得死死的,都这样了顾大太太还能挺得住?! 楚君逸不禁感慨,给自家蠢爹介绍小妾,顺便还要稳住糊涂娘,顾大爷也是蛮拼的。 不过这步棋走得的确是妙,不管顾大爷和邱姨娘有怎样的交易,他们的确稳住了顾大老爷。 邱姨娘温情解意,顾大老爷犹如干涸的土地得到了甘霖的滋养,恨不得日日同邱姨娘厮混在一起,别说是那几个最近才认识的“友人”,就连顾老太太他都不想理会。 当年,顾老太太深恨那个将顾二老爷抢走的顾二太太。 现在,顾二太太死了,又来了一个姓邱的狐狸精要拐走她唯一剩下的儿子。 顾老太太气得心肝脾肺肾一起疼,掀了桌子就让顾大老爷把邱姨娘赶走。 可顾大老爷和邱姨娘正是浓情蜜意之际,只恨黏在一起的时间短,如何肯将邱姨娘送走。 在儿子那里吃了瘪,顾老太太又将顾大太太找来狠骂了一顿,要不是她让邱姨娘进门,如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顾大太太得了儿子的指点,也不反驳,用沾了洋葱汁的帕子擦了擦眼睛,眼泪瞬间决堤而下,完全控制不住。 顾老太太被这汹涌的眼泪给吓了一跳,她还没说什么呢,怎么顾大太太就开始哭了? 顾大太太也知道这关不好过,在顾老太太眼里,儿子做什么都是对的,儿媳妇做什么都是错的,若是儿子做错了事,那全是儿媳妇的错,也不管真相为何。 想想顾二太太是怎么死的,现在那个吸引顾老太太炮火的人已经没了,她的目光又回到了顾大太太身上,千般挑剔万般嫌弃,只恨不得她也挂了好在给顾大老爷娶个满意的好媳妇。 清闲了二十多年的顾大太太再次体会到了刚嫁进顾家时的憋屈感觉,可她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享了那么多年的福,一朝回到解放前,这让她如何能够适应。 还是儿子说的对,有邱姨娘在,顾老太太的炮火就会从她的身上移开,反正儿子也大了,就算再有个庶子也算不得事,更何况邱姨娘能不能生还未可知,就算怀了也不知是男是女。 想明白这些,顾大太太哭得更用力更委屈,想她连儿媳妇都有了,这几年却又开始受婆婆的气,心里本就不舒服,不然她也不会那样折腾顾大奶奶。 最开始只是因为顾大奶奶没生下儿子,后来则是因为在顾老太太那里受了气,儿媳妇受婆婆的气天经地义,她在婆婆那里受了气,自然要在儿媳妇身上出。 可是顾大爷找她谈了一次,让她好好对待顾大奶奶,本来顾大太太还不怎么愿意,但顾大爷说的明白,最后更是提到了顾大少。 顾大太太为人糊涂,可她也是真疼儿子和孙子,知道对儿媳妇好一点能对儿子孙子有帮助,她也就不再折腾顾大奶奶。 顾老太太骂顾大太太引狼入室,竟然让狐狸精进门。 而顾大太太则是痛哭流涕,几乎快要哭得晕死过去,一边哭还一边说,顾大老爷在带着邱姨娘到她面前的时候就说了,不让邱姨娘进门就直接休了她给邱姨娘腾地方。 顾老太太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类似的话顾大老爷也对她说过,她就是觉得太过难堪才会骂顾大太太。 顾大太太哭了一阵就厥了过去,之后就是请医问药,大夫说是伤心过度,需要静养。 顾家的中馈都交到了顾大奶奶手里,顾大太太有儿子的保证,也不担心儿媳妇会苛待她。 现在,顾大老爷和顾老太太是针尖对麦芒,中间还有个邱姨娘不停的火上浇油,动不动就会泪眼汪汪的道:“为了你们的母子情谊,就算妾身再舍不得老爷,也是不能再留下。” 顾大老爷心疼万分,只恨亲娘不近人情。 顾老太太想要故技重施,直接弄死邱姨娘。 可是邱姨娘是顾大爷找来的,自然不能让她就这样死了,所以每次顾老太太派人过来,都会被顾大老爷发现,并且及时的将邱姨娘救下。 这对苦命鸳鸯在恶婆婆的棍棒之下显得情比金坚,几十年的母子之情全部都喂了狗。 顾大太太的生活重心也转移到了顾大少身上,顾家的事情现在是顾大奶奶一手操办,她只要天天逗弄孙子就好。 至于顾大老爷,一把年纪的人了,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蚊子,看他还不如看自家小孙子可爱的小脸。 顾大爷的后院和谐了,亲娘也劝好了,蠢爹和祖母都快成了仇,顾大老爷那头有邱姨娘盯着,也是翻不起风浪,他也能去做别的事情。 楚君逸看到这里,不禁咂舌,顾大爷这一手玩的……还真是呵呵了。 不过楚君逸还有疑问,对着顾诚之道:“那个邱姨娘就这么可靠?顾大爷不怕她反水吗?” 第109章 相敬如宾 “大哥敢将她放到大伯父身边,就是有把握拿捏住她,而且就凭大伯父的姿容,你相信邱姨娘是真心的?”顾诚之好笑道。 楚君逸连连摇头。 “那就是了,那位邱姨娘,怎么说呢,她所求的大伯父给不了,不过大哥可以帮她,左右就是几年光景,忍忍也就过了。”顾诚之说道。 “你好像知道很多?”楚君逸略带怀疑的看着他。 “你不要误会,我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顾诚之正色道。 楚君逸双眸微眯,冷声说道:“怎么回事?!说!” 顾诚之干咳一声,将人揽住,这才说道:“你别生气,我就是帮着搭了条线。” “这里面还有你的事?”楚君逸凉凉的道。 “这不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吗?大伯父在折腾下去对我也没好处,所以我就是帮着介绍个人,邱姨娘的身契在大哥手里,大伯父是个糊涂的,根本想不到这些。”顾诚之陪笑道。 楚君逸瞥了他一眼。 “邱姨娘是个聪明人,几年之后大哥会放了她的身契,给她一笔钱,顺便再帮她找户人家嫁过去,以她的情况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顾诚之笑道。 “你怎么认识她的?”楚君逸皱眉问道。 “我不认识她,我是听别人说的。”顾诚之反驳道。 楚君逸白了他一眼。 “真的不认识,这些都是老四告诉我的。”顾诚之低声笑道。 楚君逸:“……” 好吧,张四爷风流成性,对于这些事情肯定是了如指掌。 “等等,你说过几年就让她离开?”楚君逸略带疑惑道:“万一这几年怀孕了呢?有了孩子邱姨娘还会舍得走?” “她没办法怀孕,几年前就被灌了绝子汤,所以大哥才会放心。”顾诚之又道:“到时候邱姨娘装成寡妇,找个有子鳏夫嫁过去,比当妾室要强。” 楚君逸暗叹一声,也是点了点头。 既然顾诚之说邱姨娘是个聪明人,那就是能够认清形势,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在几年前被灌了绝子汤,处境可想而知。 以邱姨娘的容貌,不管是到了哪家都会成为主母的眼中钉肉中刺,即使不能生育也够让人呕血的。 没有孩子也就没有未来,男人都有劣根性,即使不再喜欢这个女人也不会想要放她离开,与其孑然一身的被困在后院,指不定哪天就被主母弄死,还不如另寻出路。 顾大爷不是君子,但也算不得小人,他需要有人稳住顾大老爷,得了邱姨娘的帮助也不会过河拆桥,几年之后正经嫁人,将继子当成亲儿子来养,只要有心就不会过得很差。 顾大太太得了儿子的话,也不去为难邱姨娘,只是一门心思的照顾孙子。 每次顾老太太将她叫过去,只要提到了邱姨娘都会哭晕被抬回去,弄得顾老太太也是没法子了。 顾大老爷的“友人”几次三番的想要将顾大老爷约出去,可他不是在为顾老太太的不近人情而感到心寒,就是和邱姨娘厮混懒得出去。 几次下来,曾经慈眉善目的“友人”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顾大老爷觉得他在为人生大事而努力,邱姨娘深得他心,所以他也想要一个属于他们俩的孩子,可这些“友人”却在不停的打断他的好事,真是不可理喻。 知道顾大老爷和那些人闹翻,楚君逸不禁笑了,顾大老爷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也不想想那些人是为什么聚到他身边的。 不过,楚君逸也有些纳闷,顾大老爷身无长处,除了背靠顾家也没什么可让人觊觎的,怎么那些人就盯上他了呢? 顾诚之对此也不甚理解,那些人对顾大老爷太过热情,即使被拒绝之后还会往上面凑,这就不合常理了。 这些事情被顾诚之告知给了顾大爷,让他盯着顾大老爷的同时也看着点顾家,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被他们给漏掉了。 顾大爷得了消息也察觉到不对劲,若说顾大老爷好糊弄,那的确是真的,想要摆弄顾家从顾大老爷那里着手肯定比从他这里要容易。 但顾大老爷都明摆着不想在和那些人有所交际,怎么还会有人往上面凑? 顾家的事情有顾大爷盯着,楚君逸的目光也就放到了别处。 临近三月,祝宁那边来了消息,他家的俩媳妇又怀孕了。 楚君逸闻言望了望天,不管怎么说,祝家这两位太太的确是很能生,出了孝期才多久,这就又怀上了。 找了个时间,楚君逸去看看祝宁,因为祝宁也开始当差,所以只能挑他沐休的时候。 祝宁的气色不错,不在纠结内院那点子事情,精气神全都提上来了。 看到楚君逸的时候,祝宁显得很高兴,拉着他就要去喝酒。 楚君逸垮下了脸,其实他可以看着祝宁喝酒。 “你的酒量该练了。”祝宁瞥了他一眼。 “你的酒量也没好到哪里去。”楚君逸木着脸道。 “谁说的。”祝宁得意道:“我的酒量现在可好了。” “经常喝酒?”楚君逸问道。 “恩。”祝宁笑道。 楚君逸不自觉的将祝宁打量一番,一段时间不见,感觉祝宁是真的长大了,原本脸上还带着的一点青涩也消失殆尽,现在的他是个真正的男人,不再是那个被宠着长大的男孩。 见楚君逸如此神情,祝宁脑筋一转便明白他在想什么,将桌上的两个酒杯续满,低声说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放心吧,我没事。” 楚君逸只是看着他却不说话。 祝宁轻笑一声,道:“我说真的,这两个月我也想过了,不是有句话叫‘相敬如宾’吗?我家太太就是打算和我一辈子相敬如宾,可我就是觉得夫妻过成那样太过生疏,这段时间我才算想明白。” “想明白什么?”楚君逸问道。 “想明白有些事,想的容易做起来难。”祝宁无奈笑道:“我听了你的话,去找了份差事,开始的时候是真不适应,早上起得早,晚上睡得晚,回家之后就是什么事都不想干,只想回房休息。” “现在想想,这才是正常的情况。”祝宁掰着手指算,“早上早早就要起来,多说就是两句话,然后当差又是一整天,等到晚上回来就去了书房,晚饭之后休息一下就该睡觉了。感情是要培养的,可我发现我根本就没有时间,一天下来也就几句话的功夫,还要分给孩子一多半。” 楚君逸饮尽杯中酒,叹了口气。 “顾三爷应该比我还忙吧,你们俩现在还有交流吗?”祝宁问道。 楚君逸想了想才道:“有,不过少了很多,他有些忙,但我会陪着他。” 祝宁点了点头,又道:“所以呀,我也好奇,那些天天上朝的人哪来的时间培养感情。” 祝家没有男性长辈,祝宁也不太清楚正常人家的作息,反正祝家就剩下那么几个人,内院外院根本就没什么区别。 祝老太太担心祝宁在外面受伤受委屈,即使是张家和项家也只是白天会去,晚上很少留宿。 当差之后和同僚交谈,祝宁的作息被人好一顿笑话:哪个男人没事就呆在内院?外面的事情还处理不完,哪来的时间去琢磨那些情情爱爱? 内院就是休息的地方,男人应该当差办事,大丈夫只患功名不立,何患无妻?1 躺枪的楚君逸:“……” 见楚君逸无语,祝宁笑道:“现在想想,那时候的确是儿女情长了些。” 楚君逸沉默许久,还是赏了他一个白眼。 不管祝宁是真想通了还是故作坚强,楚君逸都不会去揭他的伤疤。 晚上,顾诚之过来接人,祝宁的酒量比楚君逸要好,笑着将人交到了顾诚之的手里,挥了挥手便缓步往回走。 顾诚之盯着祝宁的背影看了片刻,随后便抱起楚君逸回到车里。 “怎么又喝这么多?”顾诚之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的更舒服些。 楚君逸哼哼了两声,道:“祝宁出息了,我已经喝不过他了。” “你本来也喝不过他。”顾诚之一针见血道。 楚君逸皱了皱鼻子,略带不满的哼了一声。 “出事了?”顾诚之看着怀里的人,柔声问道。 “没事。”楚君逸闭着眼睛,环着顾诚之的腰,又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 “我发现,每次你见过祝宁都会特别黏人。”顾诚之笑道。 楚君逸抬了下眼皮,低声问道:“要是我不陪你去书房,你会怎么办?” “啊?”顾诚之一愣,问道:“为什么不陪我?” “我先问的。”楚君逸又道:“你先回答,我再告诉你。” 顾诚之无奈笑道:“你不陪我,那我就去陪你呗,反正我在哪里都一样。” 楚君逸叹了口气,抬头吻上顾诚之的唇。 顾诚之也没有大煞风景的追问,反正楚君逸最后肯定会说,这个时候自然是要好好享受福利才对。 极尽缠绵的一吻结束,楚君逸低声笑道:“我觉得自己很幸运,能遇到你是我的福气。” 这种感觉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加深,让他每每回想都觉得无比幸福。 顾诚之勾了勾唇角,再次吻了上去。 第110章 画中人 晨光透过窗子照射进卧室,楚君逸的眉头微微蹙起,翻了个身便打算接着睡。 不远处的地方有细微的声响,声音倒是不大,但在安静的房中显得有些突兀。 楚君逸也不知又睡了多久,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帷幔被挑起挂住,楚君逸抬手覆上双眼,想要挡住有些刺眼的阳光。 “醒了?”一个带笑的声音渐渐靠近,最后停到了床边。 “恩……”楚君逸刚刚睡醒,不免有些怔愣,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句。 顾诚之坐到床边,扣住了他挡着眼睛的手,俯身吻了上去。 浓烈且温情的一吻,将楚君逸吻得耳根开始发烫,末了才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推了他一下。 “早。”顾诚之唇角含笑。 “早……”楚君逸的目光不自觉的往旁边移了一下。 “是起床还是接着睡?”顾诚之问道。 “起床……”楚君逸嘀咕了一句。 顾诚之取过衣服,帮着他一件一件的穿好,随后又揉了揉他的腰,问道:“还疼吗?” 楚君逸瞥了他一眼,默默的摇了摇头。 等到穿戴整齐,梳洗完毕,楚君逸才发现有哪里不对,看向顾诚之疑惑道:“你怎么还在这?” “不然呢?我该在哪?”顾诚之好笑道。 “户部呀。”楚君逸说得理所当然。 “今天我沐休。”顾诚之伸手在他的腮帮子上捏了一把。 楚君逸:“……” 好吧,是他给忘了,不过这事不怪他,顾诚之前两个沐休都被拉去干活,所以楚君逸也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个沐休也是不得清闲。 “先吃饭,吃完再说。”顾诚之拉着他去桌边坐下。 楚君逸顺从的任由他拉着。 早饭上桌,清粥小菜,清爽可口,即使楚君逸没什么胃口也被顾诚之多喂了半碗。 “你吃你的。”楚君逸夺过面前的碗,将碗里剩下的一点粥两口吃完,然后将碗筷往桌上一放,表示他吃好了。 顾诚之看得好笑,端起碗大口吃了起来。 今日是顾诚之沐休,但祺哥儿还要接着上学,早上楚君逸未能起身,顾诚之就让薛湖送祺哥儿去了书院。 是以,现在就是楚君逸和顾诚之的独处时间。 两个人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有个孩子是挺好,但相对的,个人时间和空间也会缩小很多。 饭后,楚君逸去园子里转了几圈,顾诚之全程陪同,顺便陪着打了两套拳法。 顾诚之教过的拳法,楚君逸都不曾落下,日日都会练上两遍,也不求成为高手,只求强身健体。 因为顾诚之的身体好,一看就是长寿相,可楚君逸的身体到底还是差了些,他只希望能多陪顾诚之几年。 看着楚君逸慢悠悠的打着拳,顾诚之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一套霸气刚猛的拳法被打得软绵绵软趴趴,偏偏楚君逸还玩的乐呵。 楚君逸倒是看到了顾诚之的表情,可他就是打不来那种气势,能把整套拳法顺一遍就不错了。 其实顾诚之会教这套拳法是想让楚君逸有点自保能力,但是看效果……还不如直接教他格斗技呢。 想到做到,顾诚之打断了楚君逸的招式,开始手把手的教他格斗技巧。 近身攻击要领,各种穴位,简单有效,一击必中。 期间,楚君逸被吃了无数豆腐,末了抬腿踢去。 顾诚之脸色突变,连忙躲闪开来。 楚君逸冷冷一笑,掸了掸衣袖,扬长而去。 顾诚之抽了口冷气,额上青筋直蹦,径直追了过去。 “这种招数不能随便用!”顾诚之板着脸,义正言辞道。 “很有用。”楚君逸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顾诚之无语了一瞬,而后道:“就算有用你也不能拿来对付我呀!” “你躲开了。”楚君逸冷哼一声。 “还好我躲开了,不然你以后怎么办?!”顾诚之咬牙道:“撩阴腿这么阴损的招数你还是趁早忘了,免得伤及无辜!” 楚君逸停下脚步,将顾诚之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忽的笑道:“你可以躺平让我来。” 顾诚之一呆,等到品明白这话的意思时,挑了挑眉,笑道:“行呀。” 楚君逸狐疑的看过去,他可不觉得顾诚之会这么简单的就同意。 “不把我伺候舒服了,你就等着倒霉吧。”顾诚之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又加了一句:“就像我平时伺候你一样。” 楚君逸:“……” 默默的回想了一下顾诚之平时的所作所为,事前事中事后,还有清洗。 抬眼看了看顾诚之健壮结实的身体,再看看自己……他能抱得了顾诚之? 被打击到的楚君逸深吸了一口气,果断的扭开了头。 顾诚之看得想笑,伸手将人抱住,讨好道:“你别生气,你看我不是把你伺候得很好吗?” 楚君逸“呵呵”了两声,凉凉的道:“折腾我的时候也挺卖力。” 顾诚之干咳一声,拉着他回到正房,翻出一本医书,主讲经脉穴位,笑道:“我们来看这个,找对了穴位,事半功倍。” “我可以让虞机教。”楚君逸木着脸道:“他肯定不介意。” “我介意!”顾诚之喝道。 楚君逸别开了脸不看他。 微风从开着的窗子吹了进来,散落的发丝随风摆动,楚君逸的神情渐渐舒缓,顾诚之凑过去将人抱住。 “那是什么?”楚君逸看着前面桌上的东西问道:“你在练字?” “不是。”顾诚之将脸埋在他的颈间。 楚君逸瞥了他一眼,挣开他的手臂,起身走到桌前,掀开纸张,在看到纸上的内容时,他的脸木了。 “怎么样?”顾诚之跟在身后,揽住了他的腰,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笑着问道。 “不怎么样。”楚君逸面无表情道。 “不喜欢?”顾诚之挑了挑眉。 “不喜欢。”楚君逸冷声道。 “好可惜,我画了好久。”顾诚之压低了声音,显得有些可怜。 但楚君逸却一点也不心疼,瞪着画在纸上的人,伸手就要将画毁去。 “别呀!”顾诚之一见情况不好,也不再故作可怜,连忙拦下那只毁画之手,道:“我好不容易才画出来的,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吧,给我留着。” “你就不能画点正经的?!”楚君逸咬牙切齿道。 “我画的时候很正经。”顾诚之神情严肃,但眼中笑意却根本掩饰不住。 “正经个屁!”楚君逸难得爆了句粗口。 顾诚之拿着那幅画,举到半空,手腕一抖,画纸展开,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像跃然纸上。 楚君逸瞪着那幅画,神情像似要将纸给吃了。 画中人确是楚君逸,不过这画中之人满面春情,眉宇之间满是诱惑之色,衣衫凌乱,裸露在外的肌肤之上有着斑斑红痕。 看着这幅堪比春宫的画,楚君逸的脸涨得通红,特么的这东西能算是正经?! “说真的,我一向善书不善画,师父总说我的画匠气太重,失了本真,今天这幅可以说是有生以来画得最好的一幅,你就让我留着吧。”顾诚之笑着说道,神情之中却带上了一点认真。 楚君逸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如果画中人不是他,那留着也就留了,可是这种画……必须要第一时间销毁才对! 他一点也不想看到自己的这幅表情,让顾诚之看是没什么,可他自己看到就跟五雷轰顶似的,从里一直焦到外,雷得他只想去撞墙。 “君逸。”顾诚之低头吻上他的脖颈,含糊着道:“你觉得怎么样?” “不行!”楚君逸斩钉截铁道,可脖颈处轻微的刺痛又让他倒抽一口气。 “为什么?”顾诚之笑着问道,一边问还一边抖着手中的画。 血色从楚君逸的脸一直蔓延到脖子以下,看着那迎风飘展的画作,真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顾诚之见他想要扑过去抢那幅画,手腕一翻,画纸一卷就被他扔到了对面的榻上。 楚君逸似是被气得狠了,一脚就跺到了顾诚之的脚上。 “哎呦,好疼。”顾诚之脸上的笑容未变,嘴里却“哎呦呦”的叫个不停,末了却道了一句:“我受伤了,我要补偿。” “老子现在也很受伤!你给我补偿吗?!”楚君逸面红耳赤的吼道。 “给,当然给。”顾诚之伸手将人打横抱起,走到床边才将人放下,笑道:“我现在就给你。” 楚君逸:“……” “那幅画,你真不想要?”顾诚之双手撑在楚君逸的身侧,将人困在两臂之间,俯身问道。 “废话!那种东西怎么可能会想要?!”楚君逸的脸和耳朵都快要滴出了血。 “烧了也行,不过——”顾诚之抻了个长音,见楚君逸的神情都恨不得扑上来啃他两口,这才将话说完,“不能看到画中人的样子,那你就做给我看吧。” “……”楚君逸努力稳住心神,假作不明他话中深意,道:“你画的不是我吗?看着我还不够?”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画中人是你,但我想看你露出那种神情,就像那晚一样。”顾诚之笑道。 楚君逸:“……” 那晚……这就是个黑历史,根本就洗不掉了吗?! 可是,楚君逸看了看躺在榻上的画纸,抿了抿唇,往后一仰就倒在了床上,眸子微抬,唇角微勾,就这样一眼瞥了过去。 第111章 画像 几番折腾,一整个白天的时间都耗在了床上,楚君逸算是彻底瘫软不想动。 顾诚之满脸餍足的伺候他,又在楚君逸灼灼的目光之下将那幅画给烧了个干净,就连一张纸片片都没有留下。 看到那幅画的灰烬,楚君逸也算是松了口气,随即他又压着顾诚之,逼着他说出以后不再画那些东西的承诺。 顾诚之神情犹豫,最后在楚君逸许下很多好处之后点头同意了。 其实他也会担心那些画被旁人看到,别忘了,他家里还有个好奇心十足的小家伙呢。 而且,画中人再好那也是画在纸上的,哪里比得上楚君逸在他面前,咳咳。 抱着这种微妙的心思,顾诚之看似纠结实是愉悦的答应了。 楚君逸磨着牙,抱着被子趴在床上。 男人果然饿不得,顾诚之这段时间一直是早出晚归,就连沐休都给省了,两个人亲近的时候也是浅尝即止,算算时间也有小半个月了,好容易逮到个沐休,还真是变着法的玩花样。 说起来,楚君逸也不是不喜欢,就是觉得耻度有点大,他的脸皮还真没厚到那种程度。 那一晚的事情,有他高烧迷糊的原因,也有顾诚之打算和他同甘共苦的原因,最重要的是他爱顾诚之。 看着他满足的神情,楚君逸心里又是温暖又是喜悦,时不时的还会带上几分羞恼,各种滋味轮了个遍,末了用被子将脑袋一蒙,眼不见为净。 楚君逸在床上一直躺到了晚上,直到儿子回来都没能爬起来,手软脚软全身无力,纵欲的感觉让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祺哥儿不明所以,只以为楚君逸是病了,满脸关切的趴在床边问着他爹可有好些? 听话的儿子让楚君逸欣慰不少,伸手摸了摸祺哥儿的头,一边安慰儿子,一边给儿子他老子甩白眼。 “爹爹病了就要好好休息。”祺哥儿一本正经的说着,还将楚君逸伸出来的那只手塞回到被子里,用他那只小小的手摸了摸他爹的脸,担心道:“又红又烫的。” 楚君逸:“……” 顾诚之坐在一旁,听到儿子这话,差点就要笑喷出来,不过为了晚上不去睡书房,他连忙打断了儿子的话,三两句就将话题引向别处。 等到儿子的注意力被他拐带歪了之后,顾诚之才满脸讨好的看向楚君逸。 祺哥儿年纪小、不知事,错把楚君逸脸上的春意余韵当成了高烧,可顾诚之却不敢顺着这话往下接,隔了那么多天才吃饱一次,他也怪不容易的。 沐休只有一天,次日一早,顾诚之照常去户部当差。 楚君逸伸展了一下还带着轻微酸软的身子,起来送儿子去书院。 其实楚君逸觉得他和顾诚之已经很和谐了,要说差点什么就是他的体力精力真是拍马也赶不上顾诚之,其他地方都十分契合,可就这一点…… 有时候被折腾得狠了,他还真想过把顾诚之榨干算了,可事实总是残忍的,以顾诚之的体力和精力,楚君逸要是能把他榨干,估计自己的小命也快要到头了。 那日之后,顾诚之有闲暇的功夫都会帮楚君逸画上一幅画像。 这回画的都是正经画像,那种类似春宫的画稿他是不再画了,因为楚君逸时不时的会来上一回,床笫之间也平添不少乐趣。 因着被顾诚之挑起了兴趣,楚君逸也会跟着画上几幅。 不过他的画和顾诚之一样,匠气太重,失了本真,真说起来和顾诚之以前所作之画可谓是半斤八两。 顾诚之画别的画不好,可画起楚君逸来,无论是笔法还是技法,都会突飞猛进,画出的人物跟被赋予了灵魂一般,但当他画起其他事物,水平骤然下降,又回到了跟楚君逸相同的水平。 对此,顾诚之感慨:“这就是爱的力量。” 楚君逸无语之余也画起了顾诚之,怎么说呢,平时什么样,画顾诚之的时候还是什么样,没进步也没退步。 顾诚之故作伤心的要求补偿,被楚君逸面无表情的拍开之后又提笔画起了其他。 等到落笔之后,楚君逸看着画纸上的人像,神情显得有些怔愣。 顾诚之站在他的身边,安静的陪伴着。 画纸上画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子英气俊朗,女子温柔美丽,两人脸上都带着温和幸福的笑容,端坐在院中的石桌两侧,皆是偏头看向作画之人,身旁花草环绕,身后还有几棵粗壮古树。 明明中间还隔着一张石桌,可他们却让人有种自成一体之感,就好像他们从未分开。 “画得很好。”顾诚之将画看得仔细,末了又道:“你们长得很像。” 楚君逸淡淡一笑,道:“亲生父母……自然很像。” 不管楚君逸的灵魂是谁,这具身体都是他们的亲生骨肉,他们有着最亲近的血缘关系,如何能够不像。 “本来……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楚君逸叹息道。 他对父母有愧,十几年下来也没有冲淡那种愧疚分毫,他不知自己该怎样去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长时间的天人相隔,让他们的容貌在楚君逸的脑海之中慢慢褪色,但当他提笔将画之时,以前的记忆却又渐渐浮现,那么清晰,那么真实,恍若昨日不曾忘却。 顾诚之伸手揽住了他的肩,看着纸上的两个人,道:“他们很爱你,你是他们最重要的儿子。” “恩,我知道。”楚君逸淡淡一笑,神情柔和,但眼中却带着几分伤感。 顾诚之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楚君逸手中的笔,另扯了一张画纸,埋首画了起来。 楚君逸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只等画中之人身形将露,他就知道顾诚之画的是谁。 等到画好之后,顾诚之将两幅画放到了一起,品了许久才道:“你画的比我好。” 楚君逸瞥了他一眼,却没有接话。 不是他画的比顾诚之好,而是父母过世的时候他一直在身边,那段记忆太过深刻,让他根本无法忘记。 顾诚之十多岁就去了边关,之后又是几年未归,等到回京时却连父母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他对父母的记忆只停留在远赴边关之前,那时的他根本就想不到那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楚君逸接过笔,在顾诚之所作的画像上又添减一番,这回的画像倒是更接近于楚君逸记忆之中的顾二老爷和顾二太太。 那时他出了孝期,去拜访这对一直很照顾他的伯父伯母;那时,他们都还健在。 顾诚之看着楚君逸在画纸上勾画,直到他放下了笔,又仔仔细细的看了许久,叹道:“爹和娘,老了很多。” 离家之时,父母正当壮年,一别多年,满头的黑发已经夹杂了银丝,可他身为人子,却一直未在父母身边尽孝。 “他们一直以你为傲。”楚君逸轻声说道。 即使顾二老爷每次提到顾诚之都是用“那个臭小子”来代替,但他能看出顾二老爷神情之中的骄傲和满足。 顾诚之笑了笑,将人抱在怀里,突然问道:“为什么你画父亲和母亲会比画我要好?” 楚君逸呆了一瞬,思索半晌才犹豫道:“大概……是因为记忆太深刻吧。” “你对我的记忆就不深刻?”顾诚之不满道。 “不是。”楚君逸抬眸看他,认真道:“是因为你在我的身边,我不需要通过画像来回忆你。” 不是他画的不尽心,只是与其看画像,他更喜欢看这个陪在他身边的人。 他的父母已经过世,除了通过画像,他想不出其他方法可以再次看到他们的面容。 顾诚之对这个答案挺满意,想了想又道:“但我画你就画的很好,尤其是那幅……” “闭嘴!”楚君逸脸色一僵,顿时打断了他的话。 给楚君逸顺了顺毛,顾诚之又低声说了几句好话,好不容易才将人哄好,流转在两人之间的黯然也被一扫而空。 顾诚之的沐休已经恢复了正常,可他一点也不想大好的时光被伤感代替。 楚君逸无奈的白了他一眼,看着桌上的两幅画,道:“等祺哥儿回来也让他认认人,到底是祖父祖母,认不出人可不太好。” “行。”顾诚之回答得爽快。 也不知怎么的,楚君逸还想再画一幅,垂眸犹豫半晌,还是重铺画纸,提笔蘸墨,细细的画了起来。 顾诚之有些不明所以,主要是他认不出画中之人是谁,就连这幅画的背景,他也感到很陌生。 这幅画很简单,一扇大大的窗,一张异形的床,一个漂亮的女人。 浓墨遇到水就变成了淡墨,淡色的墨痕几乎晕染了整张纸,以示画中的黑夜与黑暗。 黑白两色的画中带着唯一的色彩,那是用朱红色的朱砂调出的颜料,鲜红透亮的颜色点缀其间,为这幅画平添了几分诡异。 顾诚之在这幅画将完未完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画的是什么,他想要阻止,但在看到楚君逸的神情时,动作又不自觉的顿住。 楚君逸画的很认真,比画之前几幅的时候还要认真,这是他的心结,也是他的伤。 自从那夜得知了他的前世之后,顾诚之就再没听他提起过那些事。 现在,这种情况是好是坏还未可知,顾诚之觉得有些煎熬。 画完最后一笔,楚君逸将蘸着朱砂的笔放下,静静的看着画中的女人,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脸上还带着温柔的笑,看过来的目光满是柔情,只是配上她身旁的事物,却会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楚君逸抬手抚上胸口,憋闷钝痛,难受至极,但却不再像以前那般,让他疼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是因为时间的原因?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因为它能冲淡一切的伤痛,可是…… “你没事吧?”顾诚之见他神情怔愣,眉头紧蹙,心里“咯噔”一声,连忙上前将人抱住,担心的问道。 楚君逸呆了呆,缓缓抬起头,原本有些呆板的眸子在看到顾诚之时,像似活过来一般,渐渐的恢复了神采。 “很漂亮是不是?”楚君逸轻声问道。 顾诚之紧皱眉头,默然不语。 “她是我妈妈。”楚君逸勾起唇角,又道:“生我养我,最后又将我送到这里的那个人。” 第112章 心结犹在 画中的女人十分美丽,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那是她最喜欢的一条裙子,干净、清纯,她总说穿着这条裙子就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无忧无虑,天真活泼。 只可惜,那一夜的她却再没有那种感觉,纯白的衣裙被鲜血染红,温柔的背后是极致的疯狂。 鲜红的血液溅的到处都是,血红的颜色爬满了她的手臂,一旁的床上狼狈至极,鲜红得刺眼。 楚君逸一直都记得,记得很清楚,就是这个女人,从他有记忆以来便一直呆在他的身边,温柔照料,细心体贴,只要是她有的都会放到他的面前。 十几年下来从未对他有过一句重话,就算是破了一道小小的伤口都会心疼得落泪…… 然而,还是这个女人,将绝望和痛苦一刀一刀的捅进了他的心里。 明明白天的时候还在对他细心叮嘱,可到了晚上便手持利刃,满面笑容的结束了他的生命。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那把刀刺穿皮肉的感觉和声音,冷得刺骨,疼到窒息。 谁都可以伤害他,唯独她不行。 因为那个女人是他最信任、最亲近、也是最爱的人。 再睁眼时,已是在产房之中,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是满心喜悦,连连道贺,恭喜楚三老爷喜得麟儿。 只可惜,作为让众人欢喜不已的主人公却一点也不高兴。 楚君逸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个世界,如果他死了,投胎也好,轮回也好,只要能忘记那些事,去哪里都行。 但他记得清楚,前所未有的清楚,所以才会更加痛苦。 刚出生的那几天,楚君逸是真的想死,但作为一个弱小的婴儿,却连自杀的方法都找不到。 无奈之下,他只能用最原始的手段,绝食。 然而,他绝食,身旁的人都跟着胆战心惊,尤其是那个生下他的女人,她的哭声一直回荡在他的耳畔。 几次下来,他心软了,但他真的很累,心里的疲惫心酸和绝望一齐体现在了他小小的身体上。 严冬腊月的冰寒佛寺,楚三太太的一跪一拜,这些都让他觉得自己太过自私。 对于楚三老爷来说,他是他们夫妻俩唯一的孩子;对于楚三太太来说,他是她怀胎十月才生下的亲生骨肉。 若是他死了,他们肯定会很伤心。 看着楚三太太虔心拜佛还不忘将他包裹得严实的动作,楚君逸承认,他又心软了。 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楚君逸作为他们的儿子,楚家的六少爷生活了下去。 但他的记忆完整,心结犹在,他可以将他们当成自己的父母,却没办法相信他们。 他在自己与旁人之间建起了一堵墙,薄而透明,却异常坚固。 他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来,只因那鲜血一般的事实还历历在目。 可他们就像没有察觉一般,一如既往的对他好,好到他觉得自己可以试着去相信他们。 几年下来,当他想要跨出那一步的时候,楚老太太指过来的通房也被送到了三房。 长者赐不可辞,楚三太太再不愿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即使楚三老爷从没想过要去碰那个通房。 可楚君逸受不了,他的心结从没有解开过,平时假作自己已经忘记,但有些事情一旦出现,那些记忆便会一次又一次的循环重现。 那个女人毁掉了他对亲情的信任,也让他再也不敢去相信旁人。 也是那一次,楚三太太扑到他床前痛哭,楚三老爷也保证不会有妾室通房,他们只求他能够坚持住。 直到那时他才知道,原来他们早就看出来了,想想也是,能在朝廷和后院混的人,如何能看不出他的心思。 后来,三个人就像忘记了那次的事情,他依然是他们的儿子,除了信任,他可以做到身为人子的一切。 而他们也依然是合格的父母,父亲教他读书习字和做人的道理,母亲则是照顾着他们父子,顺便将一身琴艺传给了儿子。 再后来,楚三太太过世,她的身体本就算不上好,坐月子的时候烙下了病根,又长年郁结于心,折了寿命也在常理之中。 楚三老爷一直不告诉楚君逸这些,但他会去问,拦下了为楚三太太诊治的大夫,得到的就是这样的答复。 楚三太太的百日,楚君逸做了一个梦,就像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经常会做的那个梦一样。 一片黑暗之中会出现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女人,不同于以往的模糊面孔,这次出现的女人是楚三太太,那是他这辈子的母亲。 她没有像以往的梦境之中那样,手提一把刀,冲过来便要刺向他,她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眼中带着无尽的伤心和不舍。 两个人就这样遥遥对视,却谁也没有说话。 而梦境的最后,那个女人说出了唯一的一句话:“好好照顾你父亲。” 梦醒之时,楚君逸的心情异常沉重,他怔愣了许久,还是告诉了楚三老爷,说是母亲托梦给他。 楚三太太的话他记下了,但在大夫诊脉时才知道,楚三老爷的身体也亏损得厉害,不只是郁结于心,更多的却是伤心过度。 在得知此事之后,楚君逸是真做了一把孝子,至少在楚三老爷过世之前,极尽所能的让他过得舒心。 在楚三老爷临终前,他拉着楚君逸的手,让他好好的活着,眼中带着不舍和了然,唯独没有怨怼。 他都知道,他知道楚君逸那时已经存了死意,不管怎么样,这个孩子都是他和他最爱的那个人的血脉延续,他舍不得他受伤,也舍不得让他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 楚君逸失声痛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好像有一环出了纰漏,整个世界都扭曲了起来。 曾经他最信任的那个人想要他死,而他又害死了最爱他的两个人。 上辈子他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这辈子则是一直在做错误的事情。 即使他一直在告诉自己,他们对他都是真心诚意,没有半分虚假,但在重温梦境之时,他依然会惊醒当场。 前世的记忆从未忘却,每次都会让他停步不前,再次退回到最初的位置。 父母的死就像一个信号,标示着他不用再担心,不会再有情感上最亲近的人来要他的命。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做过那个梦,这也让他更加难过。 楚三老爷临终前的一番话好似点醒了他,失踪已久的“信任”再次出现,只可惜最应该看到的两个人却是再也无缘见到。 以前的楚君逸,不只是不信父母不信旁人,他最不信任的便是他自己。 但在楚三老爷的丧礼上,祝宁的陪伴,唐家人的来信,这些都让他冰冷已久的心温暖了起来,只是为此付出的代价太过庞大,让他倍感悲凉。 在感情上回归到正常人的范畴,但他心里的疲惫却在逐渐加剧。 曾经他有想过,等到楚三老爷过世之后他便跟着一起,他欠他们的太多,让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偿还。 这辈子他们为了他是操碎了心,不知下辈子能否在遇到,都说孩子是父母上辈子欠下的债,可他却不记得上辈子有做过什么,竟让他们这辈子来偿还,多半是判官笔下有误,让他重来这世上走一遭,末了还坑了对他最好的人。 若是还有下辈子,惟愿他能将这一世的恩情还清,而后相忘于江湖,莫要在受他的牵连。 可楚三老爷的一番话在点醒他的同时又将他困在了原地,好好活着,不要轻生,对其他人来说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但对于楚君逸来说……他已经对不起他们良多,临终之言他不应该拒绝。 活着的方法有很多,楚君逸也不知他算是哪一种,他只想这样安静的活着,等到哪一天寿终正寝,他也算完成了楚三老爷的遗愿。 和顾诚之的婚事是个意外,但也是他一生之中的一大转折。 喜欢上顾诚之是意料之外,顾诚之能够接受他同样让他感到意外。 或许真是应了楚三老爷临终前的那番话:否极泰来,他总会遇到那个会让他心甘情愿活下去的人。 楚君逸飘忽的思绪渐渐回归,目光从楚三老爷的画像上回到了那个女人的画像上。 画中的女人美丽依旧,笑脸盈盈,满是温柔,只是画中的鲜红破坏了这份温柔,又平添了几分妖异。 “我想留着这幅画。”楚君逸突然说道。 “不行!”顾诚之脸色难看,“她伤了你,你也不想见她,何必留下这画像!” 楚君逸微微偏头,盯着顾诚之看了半晌,问道:“有朝一日,你会不会想要杀我?” 顾诚之的脸瞬间黑成锅底,怒目而视,好似被气得狠了,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在克制,免得口出恶言。 楚君逸勾唇轻笑,凑过去在顾诚之的唇上亲了一口,低声道:“你不会,说出来,我想听。” “我说你就信?!”顾诚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对,你说我就信。”楚君逸眉眼弯弯,漂亮的桃花眼也变成了一弯月牙。 “不会!我不会杀你!”顾诚之将这几个字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楚君逸笑得开心。 “你就不能用用脑子吗?!老子的脑袋被驴踢了才会想着去杀你!”顾诚之忍无可忍,怒吼道。 楚君逸浅笑不语,伸手去解他的衣带。 “你干嘛?!老子还没消气呢!”顾诚之没好气道。 “随你怎么做,直到你消气为止。”楚君逸笑着凑过去吻他。 顾诚之眉头微蹙,他觉得楚君逸有点不对劲,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的衣带已经被解开,按住了楚君逸的手,沉声问道:“你没事吧?” 楚君逸轻笑道:“我没事,不过你快要有事了,若是等会儿还让我有时间记起那些,之后的一个月你就去睡书房吧。” 顾诚之在观察他的神情,他看到了茫然不安,还有释怀伤感,但楚君逸的话音刚落,顾诚之的脸又黑了一成,扛起楚君逸就往卧室走去。 不过,在离开之前,顾诚之拿起那幅画,直接用内力将画震得粉碎。 顾诚之的精力好,楚君逸也一直在配合,两个人折腾到祺哥儿快要回来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 楚君逸趴在床上,胸中憋闷着的那口气已经消失,看向顾诚之的目光也更加亲近。 顾诚之有些心疼的帮他按摩,刚才闹得有些过了头,估计楚君逸要难受几天。 “你别生气,我刚才……”楚君逸的声音沙哑,犹豫一番才道:“我刚才的情绪不太对,我不是故意说那话的。” “我知道。”顾诚之伸手覆上他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热才道:“那些事情想不开就别想了,活在当下才最重要。” 楚君逸看着他,突然笑道:“我觉得,我没有那么难过了,真的。” “我可是给你当了一把救命良药,再难过有你好看。”顾诚之捏了捏他的鼻子,也是笑了。 祺哥儿就在这种满屋子粉红泡泡的气氛中进了屋,一进来就看到楚君逸又卧床不起,这个“又”字真是让人纠结。 他走到床边,满脸心疼的问道:“爹爹,你是不是在坐月子呀?” 第113章 生子与否 此言一出,楚君逸的脸瞬间就绿了,而顾诚之则是喷笑出声。 但祺哥儿就像没有察觉一般,自顾自的说道:“于大哥的娘亲就在坐月子,说是天天都要躺在床上,爹爹,你是不是也在坐月子呀?” 祺哥儿口中的于大哥是顾诚之的好友于大爷的儿子,那孩子比祺哥儿大几岁,现也在会安书院念书,于大爷的妻子在半个月前诞下一子,目前还在坐月子。 楚君逸绿着一张脸,磨牙道:“只有女人才会坐月子,因为她们生完孩子需要调养身体。” “哦。”祺哥儿似懂非懂的点着头。 顾诚之忍着笑打断了这父子俩的谈话,看着楚君逸堪比黄瓜的脸,他转过头去问儿子今天都学了什么。 祺哥儿老老实实的说起了书院的事情,末了又问:“如果爹爹不是在坐月子,为什么会一直卧床不起?” 楚君逸:“……” 顾诚之干咳了两声,道:“你爹爹身体不舒服,所以他是在休息,不是坐月子。还有,坐月子这种话可不能随便乱用,会被揍的。” “为什么会被揍?”祺哥儿呆呆的问道。 “因为只有刚刚生产完的女人才会坐月子!”楚君逸忍无可忍的吼道。 “所以爹爹没有坐月子?”祺哥儿歪着头问道。 顾诚之点头应道:“对,你爹爹没有坐月子,他是男人,不能怀孕生子。” 祺哥儿嘟着嘴,低头叹息:“好可惜,我还想要个妹妹呢。” 楚君逸:“……”好想揍他肿么破?! 顾诚之:“……”这蠢儿子到底像谁呀?! 可惜,祺哥儿可不懂他家老爹心里的纠结,踢掉了鞋子就爬到了床上,坐在楚君逸身边道:“于大哥说他弟弟可好玩了,肉嘟嘟的,只要一戳他的脸蛋,他就会嘟起嘴,还会吐泡泡。” “会吐泡泡的是螃蟹。”楚君逸面无表情。 祺哥儿狐疑的问道:“难道于大哥的弟弟是螃蟹?” 顾诚之笑道:“别听你爹爹乱说,小娃娃嘛,正常情况。” “哦。”祺哥儿点了点头,又道:“然后我就想呀,我不要弟弟,我要妹妹。” 楚君逸的眼皮跳了跳,问道:“哪来的妹妹?” 祺哥儿的眼睛亮闪闪,看向楚君逸时还红了脸颊,道:“爹爹能生吗?” 这一口气差点就没上来,楚君逸涨红了脸,吼道:“老子又不是女人!怎么可能生孩子!” “真的不能吗?”祺哥儿满脸失望的小声问道。 “不能!”楚君逸斩钉截铁道。 顾诚之在旁边都快把肠子笑出来了,见此情况连忙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要妹妹?” 最重要的是怎么会觉得楚君逸能生孩子? “他们都有兄弟姐妹……就我没有……”祺哥儿低着头喃喃说道:“于大哥说他娘亲一直想要个女儿,说女儿乖巧听话,是贴心小棉袄,可以在家陪着解闷……父亲每天都在忙,我又去了书院……爹爹一个人在家会很闷吧……” 听到儿子这么说,就算有再大的火气也都被扑灭了,楚君逸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没有觉得闷,而且养你一个就够了。” 顾诚之也点头同意,道:“对呀,养你一个人就够我们受的,再来个小娃娃还不一定有你听话呢。” 楚君逸抬头瞪了顾诚之一眼。 顾诚之欣慰的笑了笑。 祺哥儿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但又想不出有哪里不对,拉着楚君逸的手问道:“爹爹一个人在家不会觉得闷吗?其实我是想在家里陪着爹爹的,不过父亲不让。” “老子好不容易才把你送进书院,你就老老实实的在里面呆着。”顾诚之说得毫不客气。 “哦。”祺哥儿眨巴眨巴眼睛,乖乖应道。 “你喜欢妹妹?”楚君逸突然问道。 祺哥儿呆了呆,而后道:“妹妹很可爱。” “你见过?”楚君逸挑了挑眉。 “恩,柳家妹妹很可爱。”祺哥儿点头道。 庄二爷和柳四爷成亲都比较晚,他们的孩子比祺哥儿要小,庄二爷的第一个孩子是男孩,而柳四爷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孩。 男孩子倒是可以带出来玩,可女孩子却是不常露面,只是没想到祺哥儿见了几面竟还能记得。 “呦,这是看上老柳他闺女了?”顾诚之笑着捏了捏儿子的鼻子,问道:“要不要她给你当媳妇?” “胡说八道!”楚君逸瞪了他一眼,摸了摸儿子的小脑瓜,道:“别听他的。” 祺哥儿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他知道媳妇是什么,但这事怎么和他扯上关系了? 顾诚之刚才那话也只是开玩笑,孩子还太小,没必要现在定下来。 “对了!”祺哥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楚君逸,问道:“爹爹,你今天还会和父亲咿咿呀呀吗?” “哈?”楚君逸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咿咿呀呀?” “就是……”祺哥儿眉头微蹙,纠结了一番才道:“就是咿咿呀呀,于大哥说他爹爹和娘亲就是咿咿呀呀之后,弟弟就跑到他娘亲的肚子里了。” 楚君逸:“……” 顾诚之:“……” 祺哥儿都说得如此明白,不懂的人那就真是蠢货了。 可楚君逸情愿自己是个蠢货,听儿子这样说,真心想把自己给埋了,他瞪了儿子一眼,结果儿子懵懵懂懂,还在用那种目光看向他,好似再说:爹爹,你和父亲还要不要咿咿呀呀?会不会有妹妹? 楚君逸默默咽下一口血,又去瞪顾诚之,结果顾诚之对他凶狠的目光毫不在意,只是用极其微妙的眼神看向被子下的某处,肉眼丈量,好似在评估这番话是否能够成真。 楚君逸的心里正被“卧槽”、“尼玛”刷着屏,在被顾诚之这样一看,刚刚咽下去的那口血差点就喷了出来。 顾诚之也知道不能太过分,心里遗憾一番,扯过儿子就开始了生理教育课。 第一点,女人才会生孩子,男人……真能生的估计都被当成妖怪给烧死了。 而楚君逸不是女人也不是妖怪,所以他不会生孩子。 楚君逸面无表情的听着,就是不表态。 顾诚之对他笑了笑,转过头接着教育儿子。 第二点,就算男人和女人咿咿呀呀也不一定会有孩子,没见那么多死活生不出孩子的人吗?难道他们就没有咿咿呀呀? 错,他们反倒是经常咿咿呀呀,但就是生不出孩子,为不孕不育的无子人群点蜡。 楚君逸冷冷一笑,接着听顾诚之鬼扯。 顾诚之干咳一声,接着道来。 第三点,好吧,下面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告诉祺哥儿,千万别因为稀罕人家小姑娘就想着将人抱回家,会被小姑娘她爹揍的。 末了,顾诚之又加了一句:“你要是真看上了哪家姑娘就回来跟我们说,大不了就去提亲,几年之后娶进门,到时候让你天天看着。” 祺哥儿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低头沉思片刻,抬眸问道:“也就是说,就算爹爹和父亲咿咿呀呀了也不会生弟弟,是吧?” 楚君逸:“……” “也不会生妹妹,对吗?”祺哥儿又接了一句。 顾诚之为儿子优秀的理解能力和总结能力感到高兴,同时也在为晚上会不会被赶去睡书房而忧心。 不过,前面的三十六拜都拜了,就差最后这一哆嗦,顾诚之抽着嘴角道:“对,你爹爹……他生不了孩子……” 祺哥儿长长的叹了口气,看向楚君逸的目光满是失落惋惜和同情。 楚君逸面无表情的看了回去,他觉得手很痒,特别想揍人。 顾诚之也不想被家暴,或是看着爱人实施家暴,拉着儿子就往旁边走。 “这是什么?”祺哥儿看着面前的两幅画,四个人的画像,好奇问道。 “这是你祖父和祖母。”顾诚之指着顾二老爷和顾二太太,教祺哥儿认人。 祺哥儿很乖巧的对着画像叫人。 顾诚之摸了摸他的头,又指着楚三老爷和楚三太太的画像道:“这也是你祖父和祖母,他们是你爹爹的父母。” 祺哥儿多看了两眼,也是乖乖叫人。 “乖。”顾诚之欣慰的笑了笑,考教完儿子的功课就让他回房看书去了。 祺哥儿走后,顾诚之回到床边,握着楚君逸的手,小心的问道:“还在生气?” 楚君逸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童言无忌。” “对,童言无忌,所以你也别生气了,儿子挺乖的。”顾诚之笑道。 “呵呵,你是不是也盼着我生孩子?”楚君逸皮笑肉不笑道。 “怎么可能?!”顾诚之矢口否认,“我哪有那么不靠谱!” 楚君逸打了个哈欠,幽幽道:“你的事情多,准你今儿晚去睡书房,跪安吧。” 顾诚之:“……” 当然,顾诚之最后还是歇在了卧室,书房用来办公还行,但晚上睡书房太过残忍,他还是敬而远之吧。 而楚君逸倒是想把人踹下床,只可惜顾诚之的动作太过迅速,踹人下床的难度略高略高。 几天之后,当虞机再次来访,看向楚君逸的目光真是诡异得无以言表。 楚君逸被他看得瘆的慌,不由得询问了一下缘由。 虞机面色复杂的砸吧砸吧嘴,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听说,你想要生孩子?” 楚君逸:“……” 第114章 飞鸽扑脸 “说实话,我还真没想到……你竟然会有这种想法。”虞机惊叹道。 楚君逸的脸裂了,缓了好一会儿才用飘忽的声音问道:“你听谁说的?” 虞机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脸颊,望天不语。 “祺哥儿说什么你都信,你这脑子是被狗吃了吗?!”楚君逸冷笑道。 “咦?!你知道?他还让我瞒着你呢!”虞机惊讶道。 “诈你的!”楚君逸冷下了脸。 虞机:“……” “祺哥儿年纪小,他的话你也会信,你没病吧?!”楚君逸没好气道。 “他也不小了,你不能总把他当孩子看待。”虞机撇了撇嘴。 “呵呵,你觉得男人会生孩子?”楚君逸嘲讽道。 虞机别开了脸。 “还是说,你相信我会想去生孩子?”楚君逸接着嘲讽。 虞机尴尬的咳了两声。 “说吧,今天过来是为了什么。”楚君逸白了他一眼。 “其实还真是为了祺哥儿所托之事,他怕你因不会生孩子而被休弃,所以托我帮你诊治一番。”虞机如实道。 楚君逸:“……” “你儿子真有孝心。”虞机感慨道。 “行,你先给你自己看看病,治好了脑子再说其他。”楚君逸面无表情。 虞机嘴角抽了抽,道:“祺哥儿也是一番好意。” “想让我给他生妹妹的好意?”楚君逸语气幽幽。 虞机抹了把脸,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祺哥儿说的时候就云山雾罩的,反正就听明白一句话,他说你想生孩子,但是却生不了。” 楚君逸咬了咬牙,将那天的事情大致上复述了一遍。 虞机听得直咂舌,末了说道:“八成是被人误导的。” “废话!”楚君逸白了他一眼。 “那你打算怎么和他说?”虞机问道。 楚君逸阴笑道:“老子才是夫主,需要担心被休弃的人不是我。” “就这样?”虞机略微卡壳。 “不然呢?”楚君逸瞥了他一眼。 “没……”虞机满面同情之色,道:“我觉得,你儿子还会再来找我一次。” 楚君逸冷冷一笑。 “而这次,八成他会问怎么让顾三爷生孩子。”虞机砸吧砸吧嘴,又道:“说实话,我挺期待的,到时顾三爷的脸色一定会很好看。” “我也很期待。”楚君逸笑道。 两个人一齐端了茶杯。 一盏茶喝完,楚君逸又问:“你过来就是为了这事?” “对呀。”虞机点头道。 “最近很闲吗?竟然还有空往这边跑?”楚君逸疑惑道。 “我比较闲,因为我只要负责太子的身体就好,平时有空去坐坐诊,也没什么大事。”虞机耸了耸肩。 楚君逸点了点头,为自己续了杯茶,又帮虞机续了一杯。 “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问顾三爷的情况吧。”虞机笑道。 楚君逸斜睨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虞机往楚君逸那头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的不多,不过是听太子提过两句,皇上那头要动手了。” “恩。”楚君逸垂下双眸,这点他知道,顶头的那人抓不住,下面的人估计是保不全了。 “你家顾三爷是个什么情况我不了解,但是肯定差不了。”虞机的声音恢复了正常。 楚君逸轻笑道:“那是肯定的。” 虞机“啧啧”了两声,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的脸皮也是越来越厚了。” “瞎说。”楚君逸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虞机留下用了午饭。 饭后,楚君逸问了一些关于经络穴位的事情。 “你要学医?”虞机奇怪道。 “不是。”楚君逸摇了摇头,道:“诚之教了我一些格斗技,攻击穴位效果比较好。” “顾三爷没教你穴位?”虞机更加奇怪,以顾诚之的情况,不可能只教格斗技而不教穴位走向呀。 “教了……”楚君逸抿了抿唇。 虞机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叹道:“是不是顾三爷一直在耍流氓?弄得你都没心思学了?” 楚君逸依然抿唇不语。 “成,来吧,我教,我肯定不会耍流氓的。”虞机郑重道。 楚君逸瞥了他一眼,起身去书房取书。 整整一个下午,你教我学的氛围十足,医术是虞机最拿手的,穴位经络只是其中一个分支,但他依然教得用心。 楚君逸偏爱这种非仕者崇尚的学识,以前所看之书也多为杂学,后来为了科举才渐渐放下,医学类的书籍他也有看过,只是许多东西需要实践才能明白,多说就是认认草药,其他却是不曾涉及。 学医是件很枯燥的事情,尤其是在医术未成之前,虞机讲的在生动,没有实践也是鬼扯。 见虞机撸胳膊挽袖子的做着示范,楚君逸则是挥手打断,这种情况应该在他身上试验才对,不然他要怎样去记。 从手掌到胳膊,从前胸到后背,许多能让人产生不良反应的穴位都被虞机粗略的讲了一遍。 楚君逸一边听一边记着笔记。 怎么说呢,其实和顾诚之教的差不多,只是虞机是从医者的角度讲解,更加的全面客观;而顾诚之是从实用方面着手,追求的是最佳效果。 不过两者之间还是有所重合,对于楚君逸这种非武者来说,大概还要研究研究才能找到最适合的招数。 楚君逸看着面前的笔记,不由得想到了女子防狼术,然后又想到了撩阴腿、插眼睛……他的反应能力一般,力气也不够大,只能想办法取巧了。 “对了,你会不会银针点穴?”楚君逸抬头问虞机。 “哈?”虞机被问得一愣。 “就是用银针点穴,一根银针飞出,被刺中的人就不能动了。”楚君逸说道。 “能做到,但是不太容易。”虞机解释道:“我不会武功,又没有内力,射出的银针飞不了多远,就算刺到了穴位也不会太深。而且银针点穴需要位置十分精准才能成功,但是在银针飞出的一瞬,目标若是稍微动了一下,或是有风出现,几乎就没什么用。” 力道、精准,和楚君逸遇到的问题一样,就算他知道穴位在哪里,那也要能攻击到穴位才行。 “如果离我比较近,成功的可能性会高一些,就看我能不能在对方动作之前控住他。”虞机耸了耸肩,又道:“武功高的比较困难,武功低的或是没有武功的会容易得多。” 楚君逸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就像顾三爷,我的银针对他就没什么用,即使他就站在我面前。”虞机撇了撇嘴,“他们那种修炼内家心法的人,直觉都堪比野兽,我一动作他就能立刻闪开,或是击落,或是避开,再不济还能用其他物件抵挡。” “说到底,还是你的动作不够快。”楚君逸总结道。 虞机被噎了一下,泄气道:“对,我的动作不够快,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躲开。” “那弩呢?”楚君逸问道。 “弩?”虞机看了他一眼,道:“那东西射不到太远的地方,但近距离还是可以的,不过……用弩来射银针,你没病吧?” 银针轻而细长,用手都可以掰断,以弩的力道来讲,还没等银针攻击到人,估计那银针就已经断成几截了。 “我是问你,弩的力道和速度够不够快。”楚君逸眸色微暗,又道:“若是近距离射击,诚之有可能躲开吗?” 虞机没有立即回答,思索片刻才道:“看运气吧,一个是看这个近距离有多远,一个是看顾三爷对持弩者是否信任,不过很大可能是受伤但不致命。” “哦。”楚君逸垂下双眸。 “你是不是知道了?”虞机小心翼翼的问道。 “知道什么?”楚君逸瞥了他一眼。 虞机摸了摸鼻子,道:“知道顾三爷被人用弩箭偷袭。” 楚君逸冷哼道:“还是涂了剧毒的弩箭。” “顾三爷说的?”虞机又问。 “他才不会告诉我这些。”楚君逸翻了个白眼。 顾诚之向楚君逸讨要了那枚平安符,当时他也没多想就同意了,可后来又觉得不对,追问平安符的事情,顾诚之却总是顾左右而言其他。 直至楚君逸见到了那枚平安符的残骸,那时他才明白顾诚之为何会如此。 小小的平安符上带着一道大大的裂口,洗的干净却还能看出曾经遭遇过怎样的磨难,和平安符放在一起的那枚铜钱上也被利刃划破了一道缺口,足以说明当时的凶险。 顾诚之不想告诉他这些,就是怕他会担心,所以楚君逸找了个机会便去询问和顾诚之一同出征的人,从他们那里得知了那时的事情。 若是他没有将那枚平安符交给顾诚之,若是顾诚之当时毫无防备,或许,他就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其实,没那么凶险,真的。”虞机安慰道。 “如果你能把脸上的心虚收起来,或许我可以考虑相信你。”楚君逸淡淡的道。 虞机:“……”他有心虚吗?! “偷袭诚之的那支暗箭,你见过吧。”楚君逸又道。 “额……”虞机是真心虚了。 “上面的毒怎么样?有趣吗?”楚君逸瞥了他一眼。 虞机连忙别开了脸,端起杯子就灌了口茶。 那毒的确挺有趣,不过解毒却很麻烦,以当时的情况来看,顾诚之若是中了毒,那就真是一只脚踏进棺材了。 两个人对坐喝茶,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再说话。 突然,窗外有轻微的响动,闻声望去,却见一只鸽子飞落到窗框之上,蹦跶了两下又歪了歪脑袋,看着坐在桌旁的两个人,好似在打量着什么。 “鸽子?”楚君逸微微一愣。 虞机则是脸色骤变。 楚君逸的目光落到了鸽子的爪子上,上面绑着一节竹筒,这是只信鸽,转头问道:“找你的?” 虞机没有回答,只是盯着那只鸽子,看起来很紧张。 “你没事吧?”楚君逸疑惑道。 “没——”虞机的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那只鸽子像是认出了人,展开翅膀便飞了过来。 目标——虞机的脸。 只见那只鸽子跟扑火的飞蛾一般,扑腾着就往虞机的脸上扑。 虞机被那只鸽子糊了一脸,一边不停的躲闪,一边挥手赶鸽子。 不知为何,楚君逸突然很想笑,而且他还真的笑了出来。 “别笑了!赶紧帮我!”虞机气急败坏的吼道。 第115章 信鸽 两个不会武功不会飞的人对付一只小巧精干又会飞的鸽子,过程鸡飞狗跳,最后还是在虞机的脸上逮到了那只鸽子。 “这谁家的倒霉鸽子?”楚君逸神情怪异的看向虞机,两只手也没闲着,正抓着那只鸽子不再让它胡乱扑腾。 虞机整理着凌乱的发丝,还有身上的衣服,见楚君逸一直盯着他看,咬了咬牙道:“我家的……” “……”楚君逸早就猜到了答案,只是想在确定一下,不过他想说的是:“你家的鸽子为什么会往你脸上扑?” 虞机的脸都绿成了黄瓜,瞪了那只鸽子一眼,伸手解下鸽子爪子上的竹筒,而后道:“行了,你可以松手了。” “不会再扑到你脸上?”楚君逸狐疑的问道。 虞机咬牙道:“不会!” 见他这样说,楚君逸便松开了抓着鸽子的手。 那只鸽子果然如虞机所说,没有再往他的脸上扑,而是忽闪着翅膀落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虞机打开了竹筒,从里面抽出一小卷纸,展开看了起来。 楚君逸无心过问,转过头去逗那只鸽子。 这只鸽子羽翼饱满,肌肉结实流畅,站在桌子上也不怕生人,想想也是,它可是敢直接往人的脸上扑,怎么会怕生人呢。 鸽子仰起头看了看虞机,又歪着脑袋看了看楚君逸,“咕咕”叫了两声,见楚君逸伸手逗他,蹦跶了两下就跳到了他的手上。 楚君逸挺喜欢这小东西的,去一旁桌上抓了一把瓜子花生,放在手里喂鸽子。 虞机皱着眉头看完了那卷纸张,一抬头就看到楚君逸正饶有兴致的逗那只鸽子,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嘀咕道:“它刚才怎么折腾的你是不是忘了?!” “没忘。”楚君逸抬眸笑道:“它折腾的是你。” 虞机被噎了一下,走过来拨弄那只鸽子,没好气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一会儿就宰了你炖汤喝!” 鸽子被他骚扰得烦了,昂首挺胸的在虞机手上连啄了好几下,末了脑袋一拧屁股一扭,接着低头去吃楚君逸手里的瓜子花生,只留给虞机一个“你好烦老子在吃饭呢”的背影。 虞机:“……”他无语了。 楚君逸:“噗!”他笑了。 鸽子美美的享用了一份大餐,对于旁边两个人的态度毫不在意。 “你们药仙谷的鸽子都这样?”楚君逸笑着问道。 虞机木着一张脸,白了他一眼。 “不过……”楚君逸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只得一边笑一边问:“为什么它要往你脸上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虞机恼怒道。 “因为我想知道呀。”楚君逸笑眯眯道。 虞机冷哼一声,坐回到原来的位置,端杯喝茶就是不说话。 “脑袋脑袋。”楚君逸笑着提醒:“上面还有毛呢。” 虞机:“……” 等到虞机将头上顶着的两根羽毛弄下来,心情真是糟透了,看向楚君逸的目光异常不满,道:“我头上有羽毛,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我这不是见你看那张纸看得正起劲吗?”楚君逸笑了笑,问道:“没事吧?” “没事。”虞机撇了撇嘴。 楚君逸点了点头,也不多问,抬手将那只吃饱了的鸽子举到了两人面前,问道:“你还没说呢,为什么它要往你脸上扑?” “……”虞机无语片刻,“你能不能忘了这事?” “不能。”楚君逸笑着回答。 虞机嘴角抽了抽,见他没有放过这个话题的意思,无奈道:“它就是这样认人的……” “怎么养成这种习惯的?”楚君逸诧异道。 “从小就给它看我的画像……”虞机面无表情。 楚君逸斜睨了他一眼,道:“你离家好几年了吧?” “对呀,五六年了。”虞机答道。 “哦,怪不得……”楚君逸了然的点了点头。 “怪不得什么?”虞机疑惑。 “怪不得这只鸽子飞到窗框上时,要等那么久才往你脸上扑。”楚君逸轻笑道:“几年不见,它也要花点时间才能认清人呀,估计是许久未见,甚是想念,所以才会那般不舍。” 虞机:“……” “开玩笑开玩笑!”楚君逸连忙讨饶,又道:“你家里来信,要不要回一封,我这里纸笔都有,不然你还要带着它回你那里。”说着还举了举手中的鸽子。 被举起的鸽子十分配合,“咕咕”了两声就像是在附和。 虞机给了这一大一小,一人一禽两个白眼,末了还是点了点头,道:“我在你这回信吧。” 挑好了纸张跟合适的毛笔,虞机提笔几下就写好了回信,放进竹筒,系在鸽子的爪子上。 那只鸽子像是知晓它已经拿到了回信,“咕咕”的叫了两声,蹦跶了两下就要往外飞。 楚君逸连忙来到窗边,手臂一扬,鸽子便顺势飞远了。 虞机坐在桌旁,端杯喝茶,即使他被那只鸽子折腾得够呛,但也不影响他想要炫耀的心情,挑眉笑道:“怎么样?我家的鸽子够聪明吧!” “的确聪明。”楚君逸站在窗前,看着鸽子消失的方向,陷入沉思。 虞机喜滋滋的夸了半天,但见楚君逸没怎么附和,不由得问道:“想什么呢?” “想你家的鸽子。”楚君逸转身回到桌旁坐下。 “想到什么了?”虞机好奇问道。 “聪明,通人性,能认路,会送信。”楚君逸慢悠悠的说道。 虞机边听边点头,的确是这样。 末了,楚君逸说到最后一条:“特别喜欢你的脸。” 虞机:“……”能不能别再提这段了?! “好养吗?”楚君逸问道。 “什么好养吗?”虞机疑惑。 “我说这种信鸽,好不好养?”楚君逸问道。 “还行吧,不算太难养,就是有些麻烦。”虞机说完才反应过来,“你想养?” 楚君逸点了点头,道:“诚之快要外放了。” 多说再有两年,顾诚之就该外放出京,到时他肯定要跟着一起去。 出征的时候是没办法,那时顾诚之手里握有兵权,家属需要留京,现在他是外放历练,家属随行并无大碍。 外放的时间没有具体规定,但是最少也要三年的时间,倒霉的有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回京,就像唐家,外放十几年不回京都是常事。 顾诚之倒是不用担心这些,他会外放就是为了熬资历,镀层金,回京之后好升迁。 九年的时间太长,三年或是六年比较有可能,具体还要看到时的情况。 但是顾诚之外放的地点尚未定下,是远是近还未可知,他在京中的情报网也不能放下,若是离得太远,通信就是一大障碍,总不能天天都用八百里加急往京中传信吧。 看到刚才的信鸽,楚君逸眼前一亮,地上跑的如何能快过天上飞的,之前他也不是想不到这点,只是其中还有一大难题尚未解决。 “虞机,那只鸽子是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的?”楚君逸问道。 若是那只鸽子飞到了虞机的住所,那还可以理解,但虞机在他这里,而那只鸽子却能找到这里来,这就说明鸽子认的是人而不是地点。 曾经他也想过养信鸽,但鸽子归巢的习性是指它会飞回到巢穴之中,陆勤那边还好说,可他是要跟顾诚之出京的,传递过来的情报肯定不能让旁人经手,总不能让他时时盯着鸽子窝吧。 虞机对楚君逸的情况也是有所了解,见他这样一说,再想想他知道的那些事,对于楚君逸担心的事情也就猜到了七七八八。 不过这事他做不了主,只是说道:“它识得我的气息,所以才能寻过来。” 楚君逸知道虞机的性子,也不逼他,只是请他帮着问问。 虞机点头答应,说是会写信回去。 虽然不知道结果如何,但是楚君逸也没有太过纠结,毕竟之前就没想到鸽子还能认人,能成最好,不能成也是没办法的事。 晚上,顾诚之和祺哥儿先后到家,见到虞机都没有感到意外。 顾诚之在看到桌上那些笔记的时候,脸上不由得变了变,他自然能想到这一天里,这俩人都干了什么,纠结到是说不上,就是有点淡淡的不爽。 本来嘛,教穴位什么的他也可以教呀,而且教得肯定好。 祺哥儿可不理解他老爹的不爽,将虞机拉到一旁,小声问道:“虞叔叔,我爹爹的病怎么样了?能治吗?” “噗!”虞机差点忘了,他过来是受了祺哥儿所托,想到白天楚君逸的话,心里狂笑不已,面上则是略显纠结,唉声叹气一番,见祺哥儿急了才悄声告诉他。 祺哥儿扁了扁嘴,眉头都皱到了一起,苦着一张小脸要哭不哭的,看得虞机都快愧疚了。 “这是怎么了?”顾诚之指着那头的一大一小,看把他儿子给愁的。 楚君逸望过去,见虞机挤眉弄眼的给他打眼色,也就明白了他们俩再说什么,笑着说道:“那你问问。” 顾诚之将祺哥儿叫了过来,问道:“怎么了这是?跟吃黄连了似的。” 祺哥儿依然扁着嘴,先是扑到了顾诚之怀里,而后想了想,转身又扑到了楚君逸怀里,拉着他爹的袖子,哀声道:“爹爹,就算父亲不会生孩子,你也不要休了他!” 第116章 研究密码 因为自家儿子而心塞了n次的楚君逸,终于是扬眉吐气了一把,看着顾诚之囧着一张脸,心里的那份舒爽自是不必说了。 顾诚之被儿子噎了一句,又见楚君逸和虞机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看热闹,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磨着牙跟儿子讨论了一会儿“男人生孩子”的问题,而后就将儿子扔进了书房,打算和罪魁祸首讨教讨教。 虞机一看情况不好,立刻脚底抹油溜得飞快,其速度一点也不逊于短跑世界冠军。 以至于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虞机告辞的声音还回荡在空中,而人却以不见踪影。 楚君逸眨巴眨巴眼睛,发现原本还热闹的屋里瞬间就只剩下他和顾诚之两个人。 楚君逸:“……” 顾诚之先是让人去叫白嬷嬷,请她好好和祺哥儿说道说道,这种动不动就想让男人生孩子的想法太过出格,他们和儿子说不明白,那就让女人试试。 而后,顾诚之将楚君逸给扛回了屋,儿子有人管了,他就负责剩下这个。 之后几天,虞机都没敢再登门,白嬷嬷的耐心很好,对于正处在天天想着十万个为什么的祺哥儿来说,这就是亲人呀。 楚君逸见儿子有人管了,也就放手让白嬷嬷去教,书院是可以教授很多知识,但也真的没有哪位先生会教他的学生们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 这里是古代,书院不会开设生理健康课,这类的知识都是等到孩子长到十几岁,屋里放个通房,让他们自己琢磨的。 祺哥儿跟个小尾巴似的,在白嬷嬷屁股后头转了好几圈,终于是把“男人不能生孩子”的问题给弄明白了,同时他也知道自己不会有妹妹,鼓了鼓腮帮子,叹了口气,第二天照样活蹦乱跳精力十足。 楚君逸花了几天的时间就在想信鸽的问题,列了一系列的规划,末了又惦记上了虞机那头,也不知道他和药仙谷那边谈得怎么样了。 顾诚之在这段时间也看到了楚君逸的那份规划,又从他那里得知了信鸽的事,提笔将那份规划补充得更加详细,心里还想着什么时候去虞机那里转转。 前前后后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等到顾诚之的生辰都过完了,虞机那边才有了答复。 药仙谷那边同意了,不过并不是白给,而是交易。 楚君逸自然没有异议,他本来也没想过要白拿人家的东西,得知了药仙谷开的条件,直接将沐休的顾诚之拉着一起去。 谈生意的是药仙谷的人,虞机陪坐一旁。 总的来说,这场交易双方都很满意。 至于鸽子的问题,雏鸟会分批送来,到时会有养鸽人随行。 而其他方面,那人抬手就给了正打哈欠的虞机的后背来了一掌,打得虞机差点把肠子给吐出来。 忘了说了,过来这人是虞机的二叔,医术一般,武功倒是不错。 虞二叔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家这调儿啷当的大侄子一眼,而后笑着说道:“我这侄儿医术还算凑合,养鸽子的方子他都可以配出来,我看他还要在京城再呆上一段时间,这事就由他接手吧。” 楚君逸和虞机熟识,对此自然没有异议,人家的方子总不好让外人来配,当即点头同意。 生意谈完了,接下来就该谈交情了,而这交情自然是在酒桌上谈的。 酒水上桌,虞二叔连喝了好几杯酒才算是舒了口气,就算菜肴上桌也没见他放下酒壶。 虞机的动作则要优雅许多,慢条斯理的为自己斟满了酒,悠悠然的喝了一杯,顺便为虞二叔定性:酒鬼。 虞二叔瞪了虞机一眼,这才笑着解释,虞家人的酒量都很好,只是为了身体却是不会多喝,在谷里有人管着,喝酒还要限量,也就出门的时候能够喝个痛快。 现在出门在外,又因有要事要办,所以虞二叔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喝酒,好不容易事情办完了,还没有人管着他,终于是可以大喝特喝一番。 虞机嗤笑一声,表示:贪杯的人进了药仙谷,那滋味不下于坐牢。 这次,虞二叔倒是没有反驳虞机的话。 虞二叔又在京中留了两天,这两天几乎都是与酒为伴。 到了第三天,虞机冷着脸将虞二叔拖上了马车,捏着鼻子给他灌了一碗醒酒汤,然后就让车夫连人带车一起拉走。 鸽子的笼舍建在陆勤那里,主要也是让他给楚君逸传递消息。 鸽子具有很强的记忆力,对于经常照顾它的人会熟记不忘。 同样的,鸽子还有强烈的归巢性,它们出生的地方就是它们这辈子生活的地方,任何陌生的环境对鸽子来讲都是陌生的、不安的地方,所以鸽子无论在哪里,都会竭力飞回巢穴,而且不愿在途中停留或是栖息。 那些鸽子雏鸟是随着成鸟一起过来,等到了这边再行孵化,雏鸟留下,而成鸟最后会飞回药仙谷。 陆勤那边的鸽舍是雏鸟的第一个家,而第二个家则是在楚君逸这里。 据虞二叔酒后爆料,虞机小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扒着鸽子笼舍看里面的雏鸟,后来更是将他的画像挂到了鸽舍之外,所以那些看着虞机画像长大的鸽子们每次见到虞机都会往他脸上扑,也不知是扒鸽舍看雏鸟的原因,还是那些画像的原因。 楚君逸可不想做第二个虞机,只要一想到天降飞鸽直扑脸……画面太美,他真的不想看。 幸而还有其他方法,也就是那些药物,不然就凭虞机离家那么多年,鸽子还能准确的找到人,就不得不赞叹一声。 楚君逸不打算用脸来当鸽子的着陆地,他选择了用左手,鸽子往手上扑总好过往脸上扑。 虞机有解释鸽子是怎么找到的人,不过楚君逸有听没有懂,主要是虞机说得太过专业,隔行如隔山,他只要知道鸽子会落到他的手上就可以了。 鸽子的问题解决了,还有就是情报本身,即使虞机说过那些鸽子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很少会停留,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传递的情报一旦被劫,后果不堪设想。 楚君逸看着鸽子用的竹筒和放在竹筒里的纸张大小,心里开始琢磨起解决办法。 竹筒不能太大,不然会影响到鸽子的飞行速度和稳定,而纸张也不能太大,写字的毛笔也要细细挑选,需要极细的那种。 即便传递的情报短小精,那也需要一定的字数,楚君逸琢磨了一下,还是决定用密码来写。 记得前世非常有名的摩斯密码,可惜他只记得“sos”,不过阿拉伯数字还是可以用的。 楚君逸将0到9的阿拉伯数字写了下来,下面对应着汉字,交给陆勤让他记下来,顺便又指了四套书籍,分别用四个图形代替。 同样的书籍楚君逸那里也有一套,到时候就数字对汉字好了。 陆勤木着一张脸,对上楚君逸无辜的眼神,又将目光移到了那四套书上,只觉得一口血卡到了嗓子眼,咳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楚君逸摸了摸鼻子,陆勤都一把年纪了,折腾他也挺不好意思的,但是这些东西不好让旁人接手,只能劳烦他多费费心。 至于他们经常会提到的那些人,干脆就用字母代替,二十六个字母排下来,还能有几个剩余。 其他的情况都用符号表示,长长的写了一排,又让陆勤现场试试。 楚君逸写了一排字,让陆勤换成数字,末了去看那张纸,怎么说呢,感觉有点像祺哥儿小时候的涂鸦。 估计陆勤也是这样想的,看着那张写满数字,中间还夹杂着圆圈、三角、菱形,和五瓣花符号的纸张,脸色也是挂不住了。 楚君逸只作没看到,收了那张纸,笑着让陆勤再研究研究。 陆勤看了他一眼,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然后便脚步沉重的离开了。 看着陆勤的背影,楚君逸默默的叹了口气,他也不想这样麻烦,但是就怕信鸽不小心被人给抓了。 左右也就这几年的时间,昱亲王肯定会在死前拼上一把,只是具体的时间不好说。 鸽子雏鸟已经孵化出来,想要让它们送信还需要一段时间。 鸽子还没长成,倒是杜家和唐家的信先到了楚君逸手里。 杜大爷本该参加前年的春闱,但那时杜老爷一直断断续续的病着,也不知是好是坏。 有孝在身不能参加科举,就算做官也要回乡丁忧,所以杜大爷就错过了那年的春闱。 谁曾想,杜大爷错过了春闱,而杜老爷的身体却日渐康复。 不过是耽搁三年的时间,哪里抵得上父亲的身体重要,杜老爷的身体渐好,杜大爷也可以安心读书。 如果说,那次春闱杜大爷盯着的是两榜进士,这次则是可以试试冲击一甲,虽说考中一甲的可能性很小,但两榜进士应该是没问题的。 杜家要进京,首要考虑的就是房舍问题,当年杜家离京时,居住的宅子也租于他人。 顾诚之早就和杜家通过气儿,那户人家也在年后搬了出去。 前前后后收拾了好几个月,杜家人进京便可以直接入住。 和杜家一样,唐家的宅子也是租于旁人。 不过唐老太爷心疼外孙,舍不得让楚君逸跟着忙活,只是让唐大爷带着下人进京收拾,顺便让他们表兄弟好好熟识熟识。 虽说是心疼楚君逸,可他哪能什么活儿都不干,租唐家宅子的那户人家也是提前打了招呼,不过是因唐家要到年末才能回京,所以显得时间不那么匆忙。 若是唐大爷进京,估计要在他们府中住上一段时间。 唐大爷还在路上,而杜家人已经到了。 楚君逸再次体会到了久违的紧张,杜家和顾家不同,他们对顾诚之是真关心,而顾诚之对他们也是有真感情,这种老夫老夫了好多年才开始见家长的感觉还真是异常酸爽。 杜家人是晚上到的京城,顾诚之下衙之后就直接去找楚君逸,两个人没等多会儿就等到了人。 长长的一排车队,打头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相貌俊朗,气度沉稳,只是一身风尘显得很是疲倦。 楚君逸看着那人挑了挑眉,应该就是他了,打眼看去,和顾诚之还真有几分相似。 “表哥!”顾诚之拔高了声音喊道。 第117章 亲人 因着杜家人车马劳顿,顾诚之和楚君逸只将他们送到杜府门前便打道回府。 杜家人还想要留他们,可家中事务繁多,随行进京的一行人还需安排,招待外甥实属不便,又因顾诚之明日还需当差,也就约好几日之后再来拜访。 等到杜家人收拾妥当,挑了顾诚之沐休当日,夫夫两人带着祺哥儿一同登门拜访,算是正式会见杜家人。 杜老爷是个瘦高身材,面色有些苍白的中年男子,看向顾诚之时,神情之中满是欣慰。 他们兄妹二人的感情很好,妹妹嫁进顾家虽说是受了婆婆的气,但顾二老爷能够护得住妻儿,顾二太太的日子也就没那么难过。 谁曾想,多年前的离别竟然成了死别,而顾二老爷才刚刚过世,顾二太太也就跟着去了。 顾家有送来顾二老爷的讣告,但顾二太太的讣告却被扣了下来,等到杜老爷知道妹妹过世的时候,已经是几个月之后。 顾诚之来信将事情说了个明白,他回府的时候也有调查,但证据早就被抹了个干净,事实如何他心知肚明,但状告祖母是不孝,现在他还不能背上这个罪名。 即使顾家差点就将顾诚之打入地狱,他还是从深渊爬了上来。 杜家人对待顾诚之自然是没得说的,就连祺哥儿都被夸了好几句。 不过到了楚君逸这里,情况就有些微妙了。 顾诚之想要和楚君逸过一辈子,这点杜家人知道,不过那时候是从信里,从下人的口中得知的,现在直接看到了真人……说不上冷淡,就是有点别扭。 杜老爷和杜大爷还处于观望的态度,倒是杜太太对楚君逸热情一些。 杜太太知道丈夫儿子都属于很传统的男人,认为男子就该娶妻生子、振兴家族,但她对楚君逸的态度却要好上许多。 顾诚之刚成亲那会儿就有过来信,看意思是打算过几年和离,可是没过两年他就出征去了边关,而每年的三节两寿都不曾缺过,那时边关战事紧急,如何能够顾得上这些。 这些年下来,楚君逸做的那些事虽然从未说过,但杜太太又不是傻子,自然能够看出他们俩的态度,这两个孩子都是认真的。 相比起家里那两个男人,杜太太的接受度则要高上不少,拉着楚君逸就开始唠家常,屋里的气氛也并不生硬。 祺哥儿跟着杜家的几个孩子去外面玩闹,杜大奶奶见礼过后便下去准备宴席,而杜家几人却在有意识的打量着顾诚之和楚君逸。 知道归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就算知道他们俩的感情好,没有亲眼看到还是不放心。 杜老爷瞪了顾诚之一眼,见他笑而不语,心下也是无奈。 这个外甥像极了他那个妹夫,当年顾二老爷为了娶他妹妹,可是没少被他当成登徒子收拾,所以他一见顾诚之看向楚君逸的眼神,就知道这个外甥是出不来了。 杜太太这边倒是挺满意的,反正这俩孩子又不打算和离,知道楚君逸性情不错,对顾诚之又是真心也就够了。 丈夫一直惦记着顾诚之,她和顾二太太的感情也很好,这俩孩子又不是难相处之人,大不了就当是多了俩儿子,能照顾的地方就帮着照顾一下,多门亲戚多条路嘛。 杜大爷收到了老爹的眼神,满心无奈的跟顾诚之讨论起学问,并且不间断的搭上楚君逸。 顾诚之挑了挑眉,也没有拦着,虽说楚君逸不打算参加科举,但他却从未断过读书。 楚君逸也看出了杜大爷的意思,讨教学问本就是女婿上门的必修课,打起了精神应付杜大爷的各种问题,其间还有时间给顾诚之递了个眼色。 杜大爷本就没有轻视楚君逸的意思,毕竟是顾诚之选的人,不可能太过不堪,几番下来,心里也就有了数,给杜老爷递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便结束了话题。 不过杜大爷对楚君逸还是挺好奇,问他是否要参加春闱? 楚君逸摇了摇头,他对官场不感兴趣,也没有做官的打算。 杜大爷也只道了一句:“可惜了。” 总的来说,这次会见杜家人的结果还是挺好的,杜太太让楚君逸有空常去坐坐,到时记得带上祺哥儿。 果然,小孩子就是比大人吃得开。 因为杜大爷要参加明年春闱,顾诚之也希望他能考取更高的名次,将来在朝廷之上也可以互相帮扶。 历年来的题目,皇上的喜好,还有这些年来朝上朝下的形势,这些都足以帮到他。 杜家进京之后不久,唐大爷也进了京城。 租了唐家宅子的那户人家还未搬走,唐大爷本想去住客栈,但楚君逸如何能让,和顾诚之一起将人留下,带着他去了早早便收拾好的客房。 唐大爷在看到他们府上的匾牌时,神情和萧太太极为相似。 楚君逸只作没有看到,拉过唐大爷便往里面走去。 这一路走来,唐大爷欲言又止,几次想要开口询问,但目光触及一旁的顾诚之,到了嘴边的话便又给咽了下去。 顾诚之知情识趣,知道唐大爷是有话要对楚君逸讲,将人带到了地方,找了个借口便拐去了书房。 见顾诚之离开,唐大爷连忙询问楚君逸这些年的事情,事无大小的一起问了出来,其中还有许多是唐老太爷和唐老太太,唐老爷和唐太太要带到的话。 楚君逸细细的听着,然后一句一句的回答。 唐大爷见他将事情都轻描淡写一番,不由暗自着急,末了直接问起了他和顾诚之的事,这个才是唐家人最关心的事。 知道楚君逸要成亲,唐家人本是挺高兴的,但和他成亲的另一个人实在是太过出人意料,唐家那头直接就傻掉了。 唐老太太刚缓过劲儿来就想要进京去楚家为外孙讨个公道,可还没出门,人就先病倒了,儿孙哪里还敢让唐老太太就这样进京。 后来,楚君逸的信件到了,说是一切安好,至于婚事他是不太在意,又提及了过两年大概要和离,这才劝住了唐老太太。 再后来,送来的信件之中屡屡提到顾诚之,那时他们就有些察觉到不太对劲,但也没往那方面想。 等到楚君逸说不想和离,想要和顾诚之过一辈子时,唐家人已经算不上惊讶了,只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这事还没等他们商量出个所以然来,顾诚之又随军出征,一走就是几年,按他们所想,几年不见面,再深的感情也要磨没了,更何况他们俩才认识了不到两年。 可事实就是他们俩都守住了,楚君逸一直很坚定坚持坚决的表示他就认准那个人,唐家人除了无奈也没别的办法。 这次进京,唐大爷不只是肩负着收拾唐家宅子的任务,更艰巨的任务就是看看这位顾三爷,到底何德何能能让楚君逸就打定了主意要跟他过。 楚君逸砸吧砸吧嘴,其实他和顾诚之的感情之路就连他们自己也没弄明白,完全搞不懂怎么就搞到了一起,但是唐大爷都问了,怎么也不能不说不是。 含含糊糊的提了几句,听得唐大爷直皱眉,抬手就在楚君逸的脑袋上狠敲了几下。 “感情的事情如何能够马虎,含糊其辞不像个样子,怎么也要说出个一二三来才对。”唐大爷板着脸道。 楚君逸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回忆着他的情路,一二三还真说不出来,他只能记起顾诚之对他的好。 唐大爷一时脑抽,揪着楚君逸的耳朵磨牙道:“老子对你就不好……”话未说完便闭上了嘴。 楚君逸低声笑道:“表哥对我的确很好,可惜了,再好也不会喜欢你。” 唐大爷的脸色真是没法看了,他就是一时嘴快没收住而已。 楚君逸一见情况不好,连忙脚底抹油溜了出去,在门外转了两圈,又探头进屋,道:“我知道表哥没别的意思,一时口误,话赶话而已,我不介意。” “滚!”唐大爷眼睛一瞪,脸上青红交加。 楚君逸嘿嘿一笑,麻溜的滚了。 楚君逸将这事当成笑话讲给顾诚之听,自己则是笑得不行。 等到晚饭时分,唐大爷得了顾诚之的好几个白眼。 唐大爷:“……”他真的很冤枉好嘛! 祺哥儿再次被他爹拉出来溜溜,唐大爷对于孩子倒是挺宽和的,给了一份见面礼,又摸了摸他的头。 看着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就算唐大爷有再多的话也全部腹中死,回房之前将楚君逸拉至一旁,只问他过得怎么样?顾诚之对他如何? 楚君逸笑得开心,他过得很好,顾诚之对他也很好,不然他才不会和他过下去。 唐大爷长叹一声,也是笑了,有了楚君逸这句话,他也好同家里人说。 倒是楚君逸,总结了一个下午,只丢给了唐大爷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1” 他也不知是怎么起的心思,反正发现的时候就已经身在其中无法自拔。 顾诚之走了过来,揽着楚君逸的肩膀,很郑重的承诺:他对楚君逸会始终如一。 唐大爷看看楚君逸,又看看顾诚之,举起拳头道:“你要是敢欺负他,那就小心了!” “表哥,你打不过他。”楚君逸十分冷静的泼冷水。 唐大爷:“……”都说女子外向,怎么他这个弟弟也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 楚君逸轻笑道:“我是为了你好,如果你们两个打起来,肯定是你吃亏。” 唐大爷磨着牙,瞪着他家这外向的弟弟一眼,又瞪了拐带着他弟弟的那人一眼,满是心塞的回了房。 其实楚君逸知道,他们就是不放心他,也是他以前活得太过随意,见他和顾诚之一起,总会担心他受了委屈。 反倒是杜家那头,他们对顾诚之的能力手段有信心,所以杜家人所担心的不过是他和顾诚之的感情问题。 不管是唐家还是杜家,他们的出发点都是好的,既没有强行做主的举动,也没有棒打鸳鸳的意思。 有人这样关心他们,感觉真好。 唐大爷进了京城便连着写了几封信回去,这边前脚刚把信送走,唐家那边又来了信件。 看过之后,唐大爷挑了挑眉,直接去找了楚君逸。 第118章 报仇时间 其实唐大爷也有举人功名在身,不过他不打算太早参加春闱。 唐老太爷和唐老爷中进士的时候,年纪尚轻,虽说也是两榜进士出身,但科举名次靠后,仕途也就一直不太顺利。 萧老爷是唐老太爷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萧太太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 而到了楚三太太这里,楚三老爷是很好,可楚家就太过糟心,尤其是楚老太太百般看不上这个儿媳妇。 归根结底,还是唐家爷们的仕途不够看,以至于护不住自家姑娘。 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女儿高嫁相对来说底气也就不那么足,尤其楚家还是公侯世家。 为此,唐老太爷和唐老爷总觉得对不起楚三太太,对楚君逸也是尽力照顾。 唐老爷不希望儿子重蹈覆辙,科举名次不是绝对的,但是有个好名次能少走许多弯路。 唐大爷比楚君逸大几岁,四年之后也才三十出头,学识够了,阅历也有了,总能考得个好名次。 不过,唐大爷才离家一个多月,唐老爷那边又改了主意,想着明年春闱的时候让儿子下场试试。 于是乎,唐大爷晃了晃手中的信,满面笑容的告诉楚君逸,大概还要多打扰一段时间,反正他也要下场,只等年末唐家人进京就好。 楚君逸:“……” 对于唐大爷的打扰,楚君逸倒是不怎么在意。 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唐大爷的书读的够多,随着唐老爷外放也有十几年,书本上没有的也见识得差不多,皇上现在正是选人用人之际,提前三年参加春闱也没什么关系。 顾诚之知道这事后,就介绍杜大爷与唐大爷认识,这俩人倒是一见如故,又因同为参加明年春闱的学子,关系又近了几分。 因着顾诚之需要当差,其他的事情也就落到了楚君逸头上,厚厚的一摞复习材料上桌,看着他家两位表哥抽个不停的嘴角,楚君逸表示心情舒畅。 其实唐大爷对楚君逸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那时的楚君逸对人对事总是透着疏离,也就楚三太太过世那会儿表现过很强烈的感情。 后来,唐家和萧家外放出京,可信件却从未断过,近几年楚君逸的情况有所好转,即使他没有说过,但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他心情的转变。 多年后的再次相见,楚君逸已经不同于唐大爷记忆之中的那个满身疏离的孩子。 能说笑,会打趣,就连学识也毫不逊色,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若是楚三太太泉下有知,也能够瞑目了。 楚君逸这头正帮着两位表哥复习,顾诚之那边却登了杜家的门。 杜老爷正在书房生气,地上还躺着一份礼单。 顾诚之将那份礼单拾起,是顾家送来的,将礼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随手就丢到了一旁的桌上。 顾家和杜家是姻亲,按理来说,杜家进京是该去顾家拜访的,但因着顾二太太的事,两家已经成仇,这几年的节礼信件也只与顾诚之来往。 不曾想,杜家进京之后,顾家竟然还会派人送礼。 顾诚之坐到杜老爷身边,帮他顺着气,不甚在意道:“他们想送,你就收着,要是不喜欢,转手卖了也无所谓。” 杜老爷眉头紧蹙,听顾诚之这意思……是打算跟顾家和解? “舅舅想多了,这份礼是大哥送的,我那大伯父才想不到这些。”顾诚之冷笑道。 现在顾大爷和他站在同一战线,杜家进京自然会送礼上门,至于杜家是否会接受就不在他的考虑之内,反正他的心意到了。 杜老爷知道他说的是顾大爷,以前见到那孩子就觉得是个很聪明的人,现在一看更是如此。 顾诚之见杜老爷脸色依然不好,淡淡的道:“若是真不想收,就重列一份礼单,照着大哥送来的这份写,到时候将礼单和东西一起送回顾家。” 杜老爷正有此意,命人将礼单拿去,照着重拟了一份一模一样的礼单,跟东西一起送回顾家。 却说顾大爷看到那份礼单和去而复返的东西,只能无奈长叹。 丢开礼单不提,杜老爷又问起顾诚之,他想知道外甥对顾家是什么打算。 顾诚之是个重感情的人,顾二太太死得不明不白,杜老爷不信他心里没有想法。 “娘的仇,我会报;爹的仇,我也会报。该死的人一个也逃不掉,只看时间早晚。”顾诚之轻笑出声,神情却异常冷漠。 杜老爷蹙眉抿唇,犹豫一番,还是说他不希望顾诚之手刃顾老太太。 弑亲的罪名太大,就算能做到万无一失,杜老爷也不希望顾诚之自己动手,那是他的亲祖母,他怕顾诚之弑亲之后过不了自己那关。 顾诚之眉间冷冽之色稍减,其他人可以死在他手里,但顾家人不行,他想要报仇,却不想把自己搭进去。 就像顾老太太能看着下人将白绫套到顾二太太的脖子上,不是她自己动的手,她就敢说人不是她杀的。 顾老太太会死,但最后一刀不会由顾诚之来动手。 刚回京那会儿,他是真有想过要将那些人都宰了。 可杀了她们又能怎么样,顾二太太的仇报了,那顾二老爷的仇要怎么办? 那时候,顾老太太若是出了事,不管是不是他动的手,脏水都会泼到他的身上,估计就连皇上和晋容都会在心里琢磨,那就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这世上从来不缺以最大恶意揣测旁人的人,这盆脏水若是被扣到了他的头上,就算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难道要他逢人就解释自己没有弑亲?! 等到那阵风声过去,聂老先生又带着他们游学,一走就是几个月。 其实顾诚之也怀疑过,聂老先生是不是怕他脑袋一热便犯了冲动,所以才想着带他出去转转。 不管顾老太太做了什么事,她还是顾诚之的亲祖母,若是她死了,顾诚之肯定要守孝。 从游学回来那时起,他就断了现在弄死顾老太太的想法,只因九个月的孝期会耽搁他的春闱。 之后又是几年征战,武将丁忧不解除官职,而是给假一百天。 可他去边关就是为了救急打仗,浪费一百天的时间只为了顾老太太,她还没那么大的脸面。 父母过世的时候边关战事紧急,就连那一百天的假都挤不出来,所以皇上批复夺情,直接将那一百天的假都给省了。 战事结束,奉旨进京,不只是为了让顾诚之守孝,也是为了接下来的科举。 武将可以丁忧不解除官职,但是文官不行,若是真的不管不顾,这就是日后的污点。 昱亲王那头不停的蹦跶,皇上又有意培养他,这个时候他不能丁忧,所以顾诚之决定让顾老太太再多活几年,反正她的身体好着呢,肯定能活到事情尘埃落定。 顾二太太的仇不难报,她的仇人就在眼前,可顾二老爷的仇人却始终没有找到,顾诚之总觉得这事和昱亲王脱不了干系,那就更加不能轻举妄动。 等他找到了杀死顾二老爷的人,而昱亲王那边也差不多时,父母的仇也就可以开始报了。 “舅舅放心好了,我可没打算担这十恶不赦之罪。”顾诚之冷笑道:“不管是祖母还是大伯父,我都不会亲手要他们的命,至于其他,总不会让他们过得快活就是了。” 闻言,杜老爷也算松了口气。 这世道就是这样,一个“孝”字就足以压死一个人,若是顾诚之手刃亲人,那他也就毁了。 血缘关系断不开,一个对亲人都冷血无情之人,如何能相信他对外人会比对待亲人要好。 皇上信任顾诚之,有以前情分的原因,有顾诚之能力出众的原因,更多的却是他重情义、够忠心,一旦顾诚之破坏了这份信任,那么他的下场堪忧。 “现在我还不能丁忧,且让他们再蹦跶几天,等我倒开空来——”顾诚之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又道:“左右也就这几年,明年我要外放,等到回京时,也就差不多了。” 杜老爷长叹一声,点了点头。 顾诚之又陪杜老爷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起身告辞。 因着杜大爷和唐大爷都要参加明年春闱,顾诚之帮着走了走门路,将两人塞进了会安书院,倒不是正式学生,就是旁听而已。 两位表哥读书读了那么多年,再由书院的先生点拨一番,想来春闱的名次不会太低。 那次和杜老爷谈话之后,顾诚之的心情一直不是很好。 原因无他,仇人近在眼前,可他却不能动手,不止不能动手,他还通知了顾大爷,让他盯紧了顾老太太和顾大老爷的身体,这几年绝对不能让他们俩死了。 顾大爷无奈长叹,他也知道顾诚之正处于仕途的紧要时期,估计明年就能外放历练,最少在四年之内,他都不能丁忧。 顾诚之尤不解气,在家憋了几天,经虞机介绍,认识了一位道士,须发皆白,看上去道骨仙风,据说一手丹药炼制得出神入化。 与那道士交谈一番,顾诚之将人拐着弯的送到了顾大老爷跟前。 顾大爷看在眼里,权衡了一下,只作不知道。 却说顾大老爷用了那道士的丹药,顿感神清气爽,就连床笫之间也凶猛许多,那道士被顾大老爷奉为上宾,甚是礼遇。 几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楚君逸这边刚刚接到晋容的帖子,那头祝家的帖子也送到了他的手里。 第119章 妹妹 又到了温泉山庄度假时节,接到晋容的帖子时,楚君逸并没有感到意外。 倒是祝宁那边,祝大太太再次诞下一子,马上就要洗三了,楚君逸还要过去看看。 洗三过后,看过了孩子,楚君逸收拾收拾便驱车赶往温泉山庄。 这次顾诚之倒是跟着一起,孤枕独卧太过难熬,他磨了晋容两天才到开了空。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来来往往的还是那些人,不过祝宁再次缺席。 祝大太太刚刚生产完毕,还未出月子,而且哥儿的满月酒还要准备。 祝二太太尚在家中待产,估摸着也就这几天了,祝宁怎么也不能离开。 楚君逸在这段时间又见了晋容几次,在山庄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算碰到一起也没什么。 京城之中到处都是眼睛,他一个搞情报的,还真不想让人知道他和晋容有过来往。 倒是顾大爷,趁此时机过来了两回,即使知道他和顾诚之的关系好转,楚君逸还是喊不出那声“大哥”。 幸而顾大爷也不在意,过来就是闲聊几句,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也就告辞离开。 说实话,要是没有顾老太太和顾大老爷,顾大爷的仕途能走得更顺,楚君逸和他聊了那么一会儿,还真没觉得反感。 只可惜,造化弄人。 和顾大爷不同,楚大爷则是全程将楚君逸当成不存在,哪怕是共处一室,那厮也像是没看到他一样,估摸着还将楚君逸当成那个蹭顾诚之帖子来这里的人。 谁能想到,这次是顾诚之蹭了楚君逸的帖子,晋容被顾诚之给磨烦了,答应让他过来却没在给他补帖子。 可顾诚之是谁呀,没帖子就蹭呗,反正去了又不能把他赶出来,所以他十分理直气壮的随着楚君逸过来了,弄得晋容给了他好几个白眼。 这段时间虞机也经常来找楚君逸,顾诚之外放的时候,楚君逸肯定要跟着,最早年末,最迟明年,到时又是几年不见,再相见还不一定是什么情况呢。 晋容的身体也调养得差不多了,楚君逸只那几次看到晋容的样子做了个对比,气色比前几年好了不止一个档次,等到晋容那边调养完毕,虞机大概也要离开京城,他在这里也是被憋得狠了,估计早就想离开了。 离开山庄后没几天,祝家那边又递了消息,祝二太太生了,楚君逸又要破费了。 传话的小厮将祝宁的话学得活灵活现,楚君逸看着高兴,多给了他一份打赏。 这次祝二太太也是遭了罪,因为这胎是龙凤双胞胎,怀的时候就吃了不少苦头,生产的时候更是如此。 幸而还算顺利,男孩儿是哥哥,女孩儿是妹妹,母子三人都平安。 现在祝家有五子一女,大房三个儿子,二房两个儿子,还有一个最小的姑娘,祝宁也不用再为子嗣的问题而烦恼。 祺哥儿和祝家的孩子玩得最好,哪怕祝家的几个小子都比祺哥儿小。 跟楚君逸和顾诚之相熟的人家,家大业大,家里头的规矩也大,祺哥儿总会觉得拘束,不比祝家人口少,清闲没人管。 可能是小男孩儿都喜欢小姑娘,祝家的姐儿尤其受这帮小子的爱戴,一个两个的都挤着脑袋凑到了摇篮旁,看着襁褓里的姐儿就是一顿傻笑。 而刚刚出生的两个小子瞬间就成了捡的,不管是祺哥儿还是自家哥哥,都是看了一眼就别开了目光。 提到了祝家的哥儿,那就不得不说说祝宁给自家儿子取的名字。 想当年,祝大太太生下祝宁的第一个儿子时,为表郑重,取名的重任就落到了祝宁的身上。 祝宁苦思冥想了两天,最后只是干巴巴的定下了“怡”字,谐音是“一”,既表示这个孩子是他们老祝家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取“怡”字的好寓意。 祝大太太听后也觉得不错,祝老太太更是喜欢,有一就有二,她能盼着的就是祝家子孙多多。 等到祝二太太生下儿子,祝宁就像上了瘾一样,当天就给儿子取了“尔”字,听起来也算顺耳。 而到了第三个儿子,祝宁接着取名,定下了“叁”字,竟是连谐音都不取了。 祝大太太:“……” 以此类推,祝家的两个新生儿则是“肆”和“伍”。 楚君逸觉得,祝大太太和祝二太太还真是好脾气。 儿子的名字就跟捡的似的,到了闺女这里,祝宁这个亲爹可就犯了难,按着儿子的名字取吧,一个女儿家叫起来怕不好听,可他是真想显摆一下自己得了女儿,所以又开始了苦思冥想的取名大业。 祝大太太看得眼皮直跳,她没生下女儿,这个姑娘就跟她的女儿似的,可不能由着祝宁胡乱取名字。 刚出了月子,将自己收拾妥当,祝大太太抖擞了精神就去找祝二太太商量他们家闺女的名字。 两位太太商量一番,最后给祝家唯一的姑娘取名为“可”,祝宁这边还没想好闺女要叫什么,老婆那边就把名字给定好了,不过这个乳名叫着也好听,祝宁欣然同意。 听到祝宁闺女的名字时,楚君逸也算是松了口气,他还真怕祝宁犯浑,给闺女取了“陆”或是“六”的谐音。 祺哥儿听了妹妹的名字,低头嘀咕了两句,而后说道:“我去告诉妹妹!”说完便撒丫子的跑远了。 楚君逸眼皮跳了跳,莫名觉得手有点痒。 祝宁看得直笑,末了问道:“你儿子那么喜欢我闺女,要不要娶回去当媳妇?” 楚君逸白了他一眼,道:“你闺女才多大就想着给她找夫家,仔细她抽你。” “你是没闺女,所以你不懂。”祝宁笑成了一枚傻爹,“闺女软软香香,一点也不像我家那几个小子,乖巧得不得了,可招人疼了。” 楚君逸磨牙道:“对,我没闺女,小心我把你家闺女抱跑了!” “行呀。”祝宁戏谑道:“只要你能抢得过我家太太。” 楚君逸:“……” 好吧,还真抢不过,祝宁这闺女被祝大太太和祝二太太盯得严着呢,半点可乘之机都没有,就连祝宁这个亲爹想要亲近女儿都要去老婆那里说好话,还是只能看不能抱的那种。 且说祝宁还在楚君逸跟前开玩笑,说是让祺哥儿娶他闺女,这话也不知怎么的就被祝家的几个小子知道了,先前还是你好我好的好兄弟,转过脸来便一致对外,绝对不能让自家妹妹便宜了别人。 祺哥儿连着几天都没看到妹妹,心里想念,又因祝家的几个孩子围堵拦截,只得哭丧着脸去找他爹。 楚君逸被儿子磨得烦了,再见祝宁时,这货竟也变了面孔,绝口不提那日的事,同时还表示他闺女就算不成亲,他也愿意养着。 楚君逸:“……”这都是什么破事!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估计是看小子看得多了,楚君逸见到可可这丫头也觉得稀罕。 眉眼还未长开,但也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就那么一点大的小脸上处处都透着精致,不哭不闹见人就笑,脸颊上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 若说楚君逸开始的那句将孩子抱走是玩笑话,逗弄了这孩子一会儿之后还真有点起了心思,这孩子的确很招人疼。 祺哥儿见到了想念了好几天的妹妹,脚下扎根就走不动道,看得楚君逸直纳闷。 其实他们府里的小崽子也不算少,手下的人该成亲的成亲,该生娃的生娃,只要想找就能拎出一串小萝卜头,可也没见祺哥儿有这样的时候。 等到天快黑了,楚君逸带着一步三回头的儿子回了家,问及此事的时候,祺哥儿也不知道怎么说,只是来回来去的说妹妹可爱,乖巧,还会对他笑。 楚君逸无语之余,拍了拍祺哥儿的头,儿子高兴就好。 之后祺哥儿的活动地区又多了一个,隔几天肯定会去祝家一趟,去的时候还不空手,路上买的小玩意儿,开得正盛的花,只要是新奇的好看的就会带去给妹妹看,也不管她现在什么也不懂。 楚君逸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婆媳关系那么难处,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对着另一个女人大献殷勤,心里好受才有鬼,还亏得他不是女人,对女人也没有那么大的敌意。 对此,顾诚之倒是乐见其成,他以前就觉得儿子太黏楚君逸,现在有了可可分担祺哥儿的注意力,楚君逸很是清闲了一番。 找了个时间,顾诚之给儿子上了堂课,中心思想就是好好读书,认真学武,能够保护妹妹,也能得祝家高看一眼。 祺哥儿郑重的点了点头,他也觉得祝宁和祝家弟弟不让他看妹妹是因为他们觉得他不够优秀。 楚君逸得知之后狠狠的白了顾诚之一眼,然后又拉过儿子接着教育,祝家没有那么势利,也就是祺哥儿离得近了,换了哪个小子都会被他们排斥,谁让他家的姑娘是个宝呢。 祺哥儿还是点头应道,祝家人的品行他知道,但他也觉得顾诚之说得对,他还不够优秀,还不能保护妹妹,所以他还要努力。 有期待便有成长,祺哥儿现在是定下了目标,读好书,学好武,撑起自家门楣,然后还要保护妹妹。 楚君逸抽了抽嘴角,还是没有给儿子泼冷水,估计祝宁和他儿子要是知道了祺哥儿的想法,脸色一定很好看。 科举需要寒窗苦读,学武需要寒暑不辍,祺哥儿的资质是不错,却也比不过顾诚之的逆天,但是再苦再累他还是忍了下来,楚君逸看得心疼,也觉倍感欣慰。 临近年末,唐家和萧家都在回京的路上,唐大爷早在租唐家宅子的那户人家搬走之后便住了进去,是为了方便收拾,也是不想再给楚君逸添麻烦。 还没等到唐家进京,顾诚之升迁的消息先传了过来。 不过这回却不是外放,而是升到了从四品,就以顾诚之这一年一升的情况来看,这速度也是一绝。 但顾诚之一直想着要外放,现在没有外放成,难道要等到明年? 楚君逸思索一番却是怎么也想不通这点,于是就打算等到顾诚之回来再好好问问。 第120章 升迁 对于这次升迁,顾诚之不算太惊讶,但也没想到还是京官,皇上那头没给准话,只是含糊的说让他在京里多留段时间。 其实顾诚之对外放没那么着急,反正都是早晚的事,他能晚一点外放,他和楚君逸还能跟亲人多相处一段时间,毕竟外放是三年,调令下来估计就只能和唐家见上几面便要离京了。 说实话,顾诚之虽然有个状元头衔,而且皇上还很护着他,仕途走得看似很顺利,实则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朝中官员多半奉行中庸之道,很是排斥异端,像顾诚之这种打定了主意要和男人过日子的,在大多数官员的眼里都太过离经叛道,哪怕皇上愿意用他,下头的人也是心里泛酸得多。 可是人家前程似锦,只要不脑抽脑残的惹皇上不高兴,日后的内阁肯定会有他的位置,酸言酸语背地里没少说,面子上虽说过得去,但是总会有几个位高权重的大人假公济私的给顾诚之穿小鞋。 文官这头不比武将那边,武将除了看官职,想要收服人心还要看武力值和能力,哪怕你有二品官职在身,本人武力低下,能力劣等,照样能被下属牵着鼻子走。 顾诚之能在武将那边混得风生水起,到了文官这边却是没少碰壁,文官看不上武将的粗鲁,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了许多年的顾诚之自然也带着军人习性,为此他没少收到同僚的白眼。 大晋朝文武界限分明,也就到了先帝和皇上这里才稍微模糊了那么一点,只看顾诚之弃文从武又弃武从文就能知晓。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皇上对于顾诚之参军还是科举并不介意,反正最后效忠的人都是他,但文武两边心里却会觉得不自在。 武将那头还算好说,毕竟顾诚之打仗的时候没少照顾他们家孩子,且顾诚之本就是文官家的孩子,参加科举也属常事。 可文官那边就别扭多了,不说那群白胡子老头,就算是与顾诚之年龄相仿的孩子早八百年就对这个别人家的孩子看不顺眼,好不容易等到他参了军,打了几年的仗,捞了一堆军功,末了又开始走科举的老路,如何能让他们咽下这口气。 顾诚之的脾性更像武将,对于文官那些破事一直懒得去管,但他自小的目标就是科举做官,所以在那年战后,皇上派人问他是否愿意参加科举时,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只因他原本的想法就是打完那场仗就回到京城老老实实的参加科举。 可凡事总有意外,顾诚之怎么也没想到一桩婚事就差点断送了他的仕途,不是没有怨过,只是怨恨无用,有那时间还不如想想以后的事。 顾诚之对现在的日子很满意,也没有想要改变的想法,和离娶妻的话题早八百年就没人再提,他也不会因为同僚对他翻几个白眼,说几句闲话就想着怎么样。 他这一路走得小心翼翼,可还是有人一直盯着他那点子事情,就好像他和男人过日子就是品行不端,能够污染了朝堂这片净土一样。 如果顾诚之能够正常娶妻生子,他的升迁之路还能再快一点,毕竟受抨击的那点情况没有了,盯着他的那些人也该消停了。 可顾诚之压根就没有和离娶妻的想法,皇上无奈之余也只得放缓顾诚之升迁的速度,幸而顾诚之足够争气,这两年做的事情升迁不算夸张,就算有人盯着也不好说什么。 顾诚之外放的地点还未定下,不过看皇上的样子应当是有了眉目,只是不知因何原因没有说出来而已。 看这次升迁的情况,外放的官职大概要比他预想得要高一级,正四品或是从三品。 不过以他的情况来说,正四品的可能性更高,毕竟外放官职高上两级,估计御史那头又要开始上折子弹劾了。 这些事情顾诚之很少和楚君逸说,也是怕他心里不自在。 可楚君逸手里握着情报网,那些阴私之事都没有多少能够瞒过他的,跟顾诚之不对付的那些人都在他的名单上,写着那些人说过的话,当时的表情神态,行为动作,一张张的都放在他的面前。 其实有那么一段时间,楚君逸真是恨不得将那些人的阴私都捅出去,看他们还有闲心去管别人家的事。 可看到顾诚之那么的努力,只想凭着能力去抽那些人的脸,心里感到骄傲的同时也收起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 楚君逸一直在后面看着,无伤大雅的小事也就算了,真敢起坏心思,谁家没有见不得人的事,轻则全家丢脸,重则抄家罢官,只看那人的作死程度。 顾诚之心里都明白,却从不捅破,两个人就这样心照不宣的过着日子。 不过,楚君逸再有能耐也不敢将手伸进宫里,皇上容得下他也是因为他从来不去触碰皇上的底线,他要是真敢伸手,皇上能直接剁了他的爪子,甭管看谁的面子。 是以,但凡是这类的消息大多都是从顾诚之那里得知,外头传来的消息也有,不过可信度有待考证。 按楚君逸所想,京官做到从四品,外放正四品,等到外放结束,平调回京,正四品京官,过两年升到从三品,也算是跨进了高等官员的行列,这样一想又觉得,皇上对顾诚之是真的很好。 升迁之后的那段日子,顾诚之又恢复了忙碌状态,晚上回家也是一头扎进了书房,以至于祺哥儿的学武问题有被耽搁的可能。 楚君逸寻思一番,将薛湖拉来凑数,反正也就是基本功,由顾诚之列张单子,薛湖盯着祺哥儿练。 可能是妹妹真有那么大的魔力,开始的时候祺哥儿练得小脸煞白,却硬是没喊过苦也没喊过停,咬着牙坚持的同时还不忘坚固学业。 楚君逸心疼归心疼,但也没有拦着不让练,总算是下定了决心,可不能半途而废。 唐家和萧家还是赶在了年前进了京城,女眷们收拾行李,男人们则是去了吏部述职,唐老太爷顺便还递了份乞骸骨的折子。 楚君逸可没有趁着人家正忙的时候登门打扰的习惯,等到两家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这才递了帖子,带着顾诚之和祺哥儿登门拜访。 唐家人和萧家人齐聚一堂,从唐老太太到唐太太再到萧太太,个个都哭成了泪人,楚君逸全身寒毛乍起,只想躲出去等到这几个女人止住了眼泪再进来见礼。 顾诚之也被这些女人哭的头疼,那就更不用说祺哥儿,这小家伙早就蒙了。 女人的战斗力很是强悍,不管老幼,唐家的奶奶对于这个表弟没什么感情,不过是跟着婆婆和太婆婆应应景而已,用帕子擦着眼角还有时间偷眼打量这一家三口。 不怪她们好奇,实在是这两位……太过离经叛道,如果说最开始成亲是被逼无奈,现在分了家,做了官,竟然还不打算和离,就想着要这么过,而且连儿子都过继了,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眼角余光就见两位身姿挺拔修长的年轻男子,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就连那个孩子的行为举止也挑不出错来,可见是用心教过。 等到女人们都哭够了,整理了一下妆容,这才有功夫问及楚君逸的情况。 但是楚君逸向来是报喜不报忧,自然是没有不好的地方,听得几个女人又要开始掉眼泪。 楚君逸头皮一麻,扯过儿子就挡到了自己面前。 祺哥儿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天真的和这几位中老年妇女对视,末了被几个女人抱在怀里好一顿揉,小家伙一边享受着这帮女人的蹂躏,一边回头满目幽怨的看着他爹。 楚君逸略心虚,默默的别开了目光,只是耳根有些发烫。 祺哥儿被人稀罕过了,接下来就轮到了顾诚之。 几个女人都拿出了当年给儿子孙子挑媳妇的斗志和魄力,你一言我一语的轮番轰炸,看得楚君逸头皮又是一麻。 亏得顾诚之反应快,只在最开始的时候狼狈了那么一瞬,随后便发挥出了应付顶头上司的劲头,硬是抗住了这番压力。 等到前头唐老太爷说要见见外孙,顺便捎上祺哥儿和随行的那个,这头的女人们才算是偃旗息鼓,末了道了一句:“勉勉强强,还算凑合。” 随行的顾诚之:“……”好累…… 楚君逸按了按有些僵硬的嘴角,将儿子从女人堆里解救出来,告了声罪,拉着顾诚之就往前院跑。 屋中的女人不由得眼皮一跳,尤其是以唐老太太为主的三位中老年妇女,原本挑媳妇的那点子心思瞬间就被挑女婿的感觉给淹没了…… 到了男人堆那边,顾诚之的待遇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现在红着眼眶打量楚君逸,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等到缓过了劲儿,祺哥儿又吸引了他们所有的注意力,反正顾诚之是最后一个被拎出来的。 唐老太爷看上去有些严肃,看完了外孙之后才将目光移到了顾诚之身上,几番交谈,在结合他的所知所闻,对于顾诚之这个人也算是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总归不是那等负心薄幸之人,他也能安心一些。 顾诚之见唐老太爷没有给出评价,只是略微点了点头,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一半。 至少老爷子对他的评价不算低,剩下的且看以后,空口无凭,就算他说出花儿来也没法让老爷子相信他能和楚君逸走到最后,时间可以证明一切,只要楚君逸信他就好。 唐大爷在他们府中住过一段时间,对顾诚之的为人还是有所了解,他家这表弟是掉坑里爬不出来,而且还是压根就不想爬出来,他这个做大哥的还能怎么办。 总归是心疼弟弟,这段时间不管是写信也好,还是见面也好,他可是帮着说了不少好话,必须让顾诚之请他吃顿饭。 唐大爷挑了挑眉毛,给楚君逸递了个眼色。 楚君逸十分上道,接到之后回以一笑,表示肯定让他请顿好的。 唐大爷的笑意刚刚浮现,唐老爷回头就瞪了他一眼,瞪得唐大爷笑意收敛,面无表情的就像块木头。 唐老爷:“……” 唐老太爷留他们用了晚饭,楚君逸自然没有推辞,男女分为两桌,席上热闹非常。 唐老爷膝下有三子两女,皆为嫡出,长子次子都已成亲,两位奶奶在白天的时候已经见过了礼,长女出嫁,目前不在京中,所以并未到场。 唐家现在还未成亲的便只有幼子唐三爷和幼女唐二姑娘。 唐二姑娘明年及笄,见礼过后便跟在母亲身边,伺候唐老太太左右。 唐三爷年约十二,性子有些跳脱,近日常听祖母和母亲提起楚君逸,因着他有记忆以来便随父亲外放,并未见过楚君逸。是以对这个表哥很是好奇,目光在楚君逸和顾诚之身上来回来去看了好多次,就连祺哥儿都被带到了。不过他的眼中只有好奇,并没有恶意,所以也不会招人反感。 席上有酒,唐三爷贪玩,偷偷摸摸喝了两杯,被唐大爷一记暴栗敲到了头上,唐三爷泪眼汪汪的看着他哥,满眼控诉。 唐大爷冷冷一笑,用眼睛点了点祺哥儿又看了看他家三弟,表示一个孩子都比他听话。 唐老太爷看在眼里,也将目光移到了祺哥儿身上,眉头不禁皱起,似是有些为难。 唐家到底不是大族,也没有用丫头布菜的习惯,都是自己夹菜自己吃。 祺哥儿的胳膊短,够不到太远的菜肴,楚君逸坐在旁边帮着布菜,顾诚之时不时的也会来上一筷子,小家伙吃相斯文,见到他爹给他布菜,抬头回以甜甜一笑。 因为是在楚君逸的外祖家,顾诚之一直留意四周,唐老太爷的神情他是第一个发现的,见他欲言又止,不由笑道:“外祖父有话请讲,无需顾虑。” 唐老太爷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问道:“顾家二房过继了儿子,那我家君逸要怎么办?” 话音未落,屋中安静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顾诚之身上。 第121章 子嗣一事 其实早在顾诚之过继儿子的时候,唐老太爷就在想这个问题。 不是他对祺哥儿有意见,但是这孩子姓顾,他的名字写在顾家的族谱上,真算起来和楚君逸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的确,这个孩子是被楚君逸养大的,日后养老送终都要靠他,但是到了祭祀的时候要怎么办? 娶妻生子,传宗接代,祭祀祖宗,这些都是孝子贤孙应该做的事情,可这些的前提是要有儿子才行。 族中宗祠何等重要,只有家中男子才能进入,就算是姑娘家,一辈子也只能进两次宗祠,一次是周岁时上族谱,一次是出嫁后上夫家的族谱。 不管楚君逸有多疼爱祺哥儿,都不能改变他是顾家孩子的事实,就算楚君逸不介意,可是楚家的人也能不介意? 若是祺哥儿顶着顾家人的名头去楚家宗祠祭祀,估计还没进院子就能被人打出去。 祺哥儿是被记在了顾诚之名下,不管是宗法还是礼法,他就是顾诚之的儿子,是顾家二房的子嗣。 就算顾诚之和楚君逸成了亲,祺哥儿依然是顾家的孩子,楚君逸膝下空空,楚家三房无嗣。 楚君逸想要和男人过日子,唐老太爷不想管也管不了,但他舍不得,舍不得他的女儿,他的外孙日后无人祭祀,身后凄凉。 楚君逸是打定了主意不和离不娶妻,就算孩子都帮别人养了,可他名下总要有个孩子才行,一个上过楚家族谱的孩子,一个可以在祭祀的时候为女儿一家上一炷香、捧一碗饭的孩子。 唐老太爷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想事情想得也多,他不止一次梦到外孙走后,年年祭祀时旁人坟前香火鼎盛,可女儿一家的坟前却是落叶满地,杂草丛生。 现在祺哥儿对楚君逸是有感情,或许能在楚君逸过世之后帮着上一炷香,可他的儿子呢?孙子呢?几代下去还有谁能记得他的外孙?! 每次夜间惊醒,唐老太爷都再难入睡,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梦里的场景时时都会出现在眼前,他是真的担心。 各家祖坟都很排斥外人进入,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不止楚家会不高兴,就算是顾家也不会愿意。 难道要看着女儿一家就那么孤零零的躺在那里,无人祭祀,无人上香,无人扫墓?! 以前唐老太爷一直觉得楚君逸比较像他的女儿,可这些年下来,外孙却越来越像他那个父亲,看着好说话,实际上撅的要死。 楚君逸不可能娶妻生子,想要儿子就只能过继,楚家嫡系本来就缺儿子,过继的可能性太小,这孩子的人选就只能从旁支来选。 年纪、品行、教育、亲生父母,种种因素掺杂其中,所以总说过继是下下之选。 其实他也有想过,若是楚家没有合适的过继人选,那就从唐家挑,楚君逸的表兄弟就有三个,下头的孩子也不会少,总能碰到一个合眼缘的。 可过继一事看着不难,想要过继外姓人,必然要楚家点头才行,就以楚君逸和楚家的关系,能同意的可能性太小。 女儿过世的时候还有儿子打幡摔盆,到了楚君逸这里就只能由子侄来办,只要想到这里,唐老太爷就悲从心来。 就算祺哥儿有心,可楚家那帮子人如何能够愿意,为无子叔伯摔盆,可以继承死者大部分的家产,只要是心存贪念的就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毕竟楚君逸姓楚,由外姓人摔盆倒显得楚家没人,楚氏一族定是不会同意。 唐老太爷苦思冥想了许久,还是想让楚君逸过继个孩子,不过今日一家团聚,他也不想说这些扫兴的话,故而先前一直未曾说过。 但在看到楚君逸那般照顾祺哥儿的时候,他突然很想问问楚君逸是何想法,他们俩成亲了那么久,难道就没想过要为楚君逸过继个孩子? 屋中鸦雀无声,就算掉根针都能听得到,小辈们或许还没想到这些,可长辈们却是担心了许久,他们和唐老太爷的想法一致。 顾诚之的神情未变,在开口回话之前偏头和楚君逸对视一眼,随后笑着拍了拍祺哥儿的头,道:“由祺哥儿身兼两房,次子过继给君逸,跟着他姓楚。” 屋中人皆是一愣,目光顺着顾诚之的手滑到了祺哥儿身上,然后又将目光移到了楚君逸那里。 “你也是这样想的?”唐老太爷眉头微蹙,沉声问道。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楚君逸掏出帕子替呆愣中的祺哥儿擦了擦嘴角,笑着说道:“祺哥儿是我的儿子,他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孙子,养儿子养一个就够了,等到时候过继孙子就好,省事。” 唐老太爷抬手揉了揉眉心,犹豫一番才道:“楚家……能同意?” 不是他想要诋毁楚家,而是楚家的确是不干人事,楚君逸从来不对他们诉苦,但他们又不是傻子,派人打听就能知道楚君逸在楚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可楚君逸毕竟姓楚,他的儿子必须要过了明路上了族谱才能继承三房,楚家人能同意? “他们只能同意。”顾诚之淡淡的道。 楚君逸也是笑着点了点头。 楚家前程堪忧,就算他能把楚家谋反的证据销毁,也不会过多去管他们,夺爵抄家几乎是肯定的,日后求着他的机会多着呢,不过是过继个儿子,为这就要得罪他们,以楚家人的性子是干不出来的。 而顾诚之想的却是不同意也没关系,大不了另立宗祠,用楚家不让过继为由,也惹不来多少闲话。 唐老太爷略带诧异的看着这俩孩子,听他们的口气,是能压制得住楚家? 不过想想也是,顾诚之深得圣心,日后前途无限,现在楚家名声大损,根本就没法与顾诚之相比。 倒是楚君逸,许多年不见,竟也有这般底气,到底是长大了,也懂事了。 屋中其他人的脸上也闪过一抹诧异,不过很快便隐去了,几位长辈见他们说得肯定,心里既是欣慰又是心酸,但能有个孩子总是好事,不至于身后凄凉。 祺哥儿听他们说了一通,也是明白了在说些什么,拉着楚君逸的手表示他愿意让儿子姓楚。 楚君逸笑着摸了摸祺哥儿的头,顾诚之挑了挑眉,又给儿子夹了一筷子菜。 唐老太爷看着外孙一家三口,神情渐渐放松下来。 他所求的不多,就是希望外孙能有子送终,不至于断了女儿一家的香火,血脉是接不上了,但能有子嗣披麻戴孝,打幡摔盆,供奉祭祀,烧纸扫墓,这样也就够了。 饭后,唐老太太又把祺哥儿叫了过去,翻出一对镯子就塞到了祺哥儿怀里。 楚君逸想要推辞,可唐老太太却板起了脸,直言这镯子是给祺哥儿媳妇的,跟楚君逸没关系。 无奈之下,楚君逸带祺哥儿收下,又领着祺哥儿跟唐家人道别,这才驱车回府。 儿孙相继回房,屋中只剩下这老两口时,唐老太太的眼泪再次决堤。 唐老太爷倍感无奈,取了帕子就递到了妻子手中,低声宽慰。 “我是高兴……我是高兴……”唐老太太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笑,只是那笑容之中满是辛酸苦楚,“再过几年祺哥儿就能成亲了,到时候逸哥儿就有孙子了,我闺女……我闺女也算是后继有人了……”话未说完,眼泪就又落了下来。 “高兴就别哭了,我看逸哥儿过得挺好的,他也苦了那么多年……顾小子也不像没良心的人,若是有事不是还有我们呢吗?”唐老太爷眼眶泛红,仰起头眨了眨眼。 唐老太太哭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儿的点着头。 回府的路上,祺哥儿趴在楚君逸怀里,楚君逸靠在顾诚之身上,顾诚之搂着这父子二人,神情异常柔和。 “外祖母肯定又在哭。”楚君逸突然说道。 顾诚之沉默了一瞬,道:“外祖父会安慰她的。” “恩……”楚君逸垂眸看着怀里睡着的儿子,又道:“我惹外祖母伤心了。” “你过得好了,外祖母心里也能舒服些。”顾诚之安慰道。 楚君逸点了点头,偏头看向顾诚之,目光从他的额头开始,一寸一寸的往下移,最后落到了他的唇上。 顾诚之只觉得他的目光就像有实质一般,喉结微动,咽了口唾沫,凑过去吻住了他的唇,渐渐加深,带着无限情意。 “都已经到这地步了,难道你还想反悔?”顾诚之的声音低沉沙哑,听得楚君逸一阵失神。 待到回过了神,楚君逸缓缓摇头,垂眸靠回到顾诚之怀里。 自那日以后,楚君逸去唐家时总会带上祺哥儿,唐老太太本来就挺喜欢祺哥儿的,现在对他更加好了。 祺哥儿很懂事,知道楚君逸带他来的目的,到了唐家就变着法的讨唐老太太欢心。 楚君逸也觉得挺愧疚的,但就像顾诚之说的,都到了这种地步,一旦退了,那他们就谁也对不起。 看着唐老太太眉宇之间的愁容渐渐淡去,楚君逸的心也安定下来。 唐老太爷乞骸骨,不会再任官职,可唐老爷却是要留京的,顾诚之帮着走了走关系,基本上确定是京官,具体品级不好说。 楚君逸看在眼里,寻思一番还是问道:“你外放的事是定下来了,外放地点不确定,但总有个范围,大概是哪里?” 第122章 晋朝律法 顾诚之看了他一眼,斟酌片刻才道:“具体地点不好说,不过应该是安庆府、九江府、广信府、黄州府中的一处。” 听着他报出了地名,楚君逸脸上闪过一抹诧异,随后又变成了了然,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先让人去那边探探情况,你也别急。”说完还伸手拍了拍顾诚之的肩膀。 顾诚之轻笑一声,拉过了楚君逸的手,道:“都等了这么多年,不差这几个月。” 从顾诚之那里得了信儿,楚君逸又去找了陆勤,让他分一批人去那四个地方,便宜行事,先探明情况再说。 陆勤得知这是顾诚之可能外放的地方,也没有多问,回去之后就让人收拾行李准备出发。 顾诚之即将外放的地方说不上差,只是里面有点不清不楚,那里当官的都有后台,而这个后台则是有些微妙,反正不全是皇上的人。 顺便一提,顾二老爷就是出了九江府,路过黄州府,最后在安庆府境内被杀的。 当时皇上震怒,派人去查,结果却连根毛都没查到,那些杀手就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而周遭几府的官员却上折说顾二老爷是自尽而亡,气得皇上将那些人都给撸了下来。 若说顾诚之没有追查顾二老爷之死的意思,楚君逸是打死也不会信的,不过他还真没想到顾诚之会把外放地点选在那里。 当年事发,皇上派人去查都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时隔多年,还能找到什么线索? 楚君逸到不觉得这是无用功,皇上肯放行就说明这事有可行性,或许他们已经找到了线索,就缺个人去执行。 顾诚之接触的事物多而杂,皇上那头也没少使唤他,楚君逸不会过问太多政务,一个是他没兴趣,再一个也是怕顾诚之为难。 下头的人已经出了京城,提前去那头踩踩点,到时候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楚君逸吩咐完后,又带着祺哥儿去了唐家。 唐老太太看到楚君逸和祺哥儿显得很是高兴,拉着两人说了会儿话,就将祺哥儿留下,让楚君逸去找唐老太爷。 唐大爷的儿子比祺哥儿要大几岁,站在唐老太爷跟前像个小大人似的,看到楚君逸时乖乖叫了人,唐老太爷拍了拍唐大少的肩膀,让他先下去。 楚君逸给唐老太爷行了礼,坐在下首等着老爷子发话。 唐老太爷看了他许久,末了叹了口气,说的还是子嗣的问题。 真不是他多想,楚家那头就没个厚道人,楚三老爷留下的东西挺多,在加上分家得的产业,如果楚君逸有儿子那还说什么,可他没儿子,而且还想让个异姓子继承这些,楚家能同意的可能性真的不大。 那天听到顾诚之说的话,唐老太爷心里也是挺欣慰,至少他们有考虑过这些,可等过了几天,那种不安再次袭来,尤其是知道楚家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消停。 楚家的孩子少,前些年是一直没孩子,他们对楚君逸估计已是恨之入骨,巴不得盼着他断子绝孙,只要死压着不让过继,不止日后没人祭祀,就连他手里的那些东西也都留不住了。 楚君逸倒是没怎么担心,孩子的问题至少十年之内都不用去想,十年之后祺哥儿成没成亲都不好说,孩子的事他不急。 如果是在前朝,他还要担心一下,可在本朝却算不得大事。 大晋朝的许多法令都是以前朝律法为基础修改而来,大体都差不多,不过也有很多被改得面目全非。 异姓养子在前朝是违法的,律法明令禁止收养或是过继异姓养子,养女倒是无所谓,一个姑娘家到了年纪就是一份嫁妆,但是养子绝对不行。 开国之初,几乎是照搬前朝律法,可事情总有意外,而关于异姓养子的律法也是那时被修改的。 开国皇帝打下江山,改国号为晋,那时他已四十多岁,儿子有五六个,孙子再过几年就能成亲了。 可就在开国皇帝登基为帝的第三年,众多皇孙接二连三的夭折,整整十年,皇孙死的一个不剩,哪怕是新生儿也活不过三天。 开国皇帝真是快疯了,他打下了江山,结果却没有后代继承。 就在这时,那位救过幼时开国皇帝的南行山道长出现了,道长算了一卦,说是要过继一个孩子,只有将那孩子过继到名下,才能保住晋家的骨血。 当夜,那位道长羽化登真。 开国皇帝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按着道长留下的几近苛刻的要求寻找,终于是找到了符合要求的孩子。 想要记在名下,众朝臣却纷纷上折阻止,从律法一直说到人伦。 开国皇帝本就在爆发边缘,见此情景眼珠子都快烧红了,闹得最凶的不是砍了就是发配,最后更是逼着朝臣将律法中关于异姓养子的几条给改了。 不过那孩子是记在了当时的太子名下,说来也巧,从那时起,出生的皇孙便再无夭折。 从皇室族谱来看,那个孩子才是皇长孙,可他心思通透,早在知晓自己身世时便表示对皇位没有兴趣,只想做个闲散王爷。 见那孩子这般识趣,也没有哪位皇子皇孙会想着为难他,最后封了个安亲王,满足了他的要求。 安亲王向来是一脉单传,不管娶妻纳妾多少人,只会有一个儿子,从开国那时起一直延续到现在,安亲王一系从不参与政事,过得就像不是皇家的人一般。 可还真没有哪个人敢说他们不是皇家的人,不管是皇位之争多么惨烈,都不会有人想要他们死,即使早有南行山的道长说那事已经过去,不会再有影响,可皇室的人还会担心有个万一。 关于异姓养子的律法被修订了好多次,现已变得十分苛刻,此时的楚君逸并不符合要求,但等到祺哥儿有了孩子,差不多也就符合了那些要求。 楚老太爷和楚老太太活着的时候他肯定不会提,可十年之后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以他的情况来说是可以过继的,律法上通过了,楚家反对的理由也会薄弱许多,楚大老爷再是他的大伯父也不是他的亲爹,想要反对还要考虑考虑名声问题。 当年开国皇帝过继的是孙子,所以关于律法里对这段并没有明确规定,楚君逸就是在钻空子,可楚家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等到楚家事发,楚家嫡系肯定是保不住现在的地位,族长的位置会换人,搞不好嫡系一脉会变成旁支,若是这样,过继的问题就更好解决了。 这些事情楚君逸不好和唐老太爷说,只是提了一些,当是安老人家的心。 闻言,唐老太爷眉头微松,随即又皱了起来。 楚君逸无奈,只道那是几年之后的事情,现在操心还为时过早,男子五十立嗣都来得及。 唐老太爷见他面上毫无担忧之色,细思也觉有理,楚君逸还年轻,且等几年也来得及。 搞定了唐老太爷,楚君逸也算松了口气,再见唐老太太的时候却听她问起了京中未成婚配的年轻公子。 这时,楚君逸才想起,他家表妹明年及笄。 楚君逸许诺帮着留意,这才带着儿子回了家。 这个年过的热闹,亲友都在京中,大年三十的时候,虞机再次过来凑热闹,过段时间便会各奔东西,再见面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出了十五,该当差的当差,该读书的读书,楚君逸也将这些天整理出来的东西交到了唐老太太手里,顺便还多写了一份给了萧太太。 里面不只有京中官宦人家未定亲的公子,还有未定亲的姑娘,再过几年就连唐三爷也该挑媳妇了,整理的时候就顺手带了一份出来。 唐老太太和唐太太异常惊喜,就连萧太太都搂着楚君逸直喊“心肝”,弄得楚君逸面红耳赤,逃命一样的跑了。 因着楚君逸要跟着顾诚之外放,京里的事情也需安排妥当,秦安那头是打好了招呼,手里的事情渐渐移交给陆勤,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就要靠陆勤了。 秦安也够意思,前后帮了不少忙,末了拉着楚君逸,笑得极为诡异。 楚君逸抽着嘴角,让秦安有话直说。 秦安也没客气,直言楚君逸离京那段时间也将外面的情况汇报进京。 楚君逸盯着他看了半晌,问明缘由,这才无奈答应。 回府之后,顾诚之也提及此事,是皇上透的口风,说话时神情颇为无奈。 楚君逸一连翻了几个白眼,只能说皇上还真会压榨人。 事情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派遣出京的那些人也渐渐有了回复,那头的官员都换了好几茬,明面上看着不错,但他们过去的时间太短,根基尚浅,打探不到太过深入的东西。 楚君逸也没想过随便派个人去就能打探到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重要消息,不过是让他们探探路,了解一下情况而已。 直至春闱开始,那头都没有动静,估计是皇上还没开始动手。 唐大爷和杜大爷一同下场,出来的时候互相搀扶着,这幅场景不免让楚君逸想到了顾诚之下场的样子。 放榜的日子还没到,楚君逸又收到了陆勤的传信,他一直让人盯着顾家,想要知道顾大老爷身上有什么可图的地方。 顾大老爷那头是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没查到,倒是别的探子传回了消息。 第123章 士为知己 其实这事和顾大老爷没什么关系,可谁让他是顾阁老的儿子呢。 楚君逸寻思着这不是个事,将得来的消息卷吧卷吧带回了家,等到了晚上拿给顾诚之看。 顾诚之迅速看完,诧异道:“你信?” “不信,所以才要问你。”楚君逸摇了摇头。 顾大老爷那头查不出来有用的消息,是因他真的啥都不知道,楚君逸得来的消息是从好几个地方分别传来的。 昱亲王那头只听到了一句话,还是蹲墙角时偷听来的。 其他的则是几位皇子府中的只言片语,还有皇子的外祖家以及下属幕僚们的谈话中透露的。 种种消息结合到一起,恰好能整理出一个故事。 先帝在位时,顾阁老极受重视,不只是朝廷上信赖他,更是将现在的皇上,也就是当时的太子的教育问题托付给他,这个帝师是当之无愧。 顾阁老兢兢业业了大半辈子,先帝许他配享太庙,也就是指顾阁老死后,牌位可以进入太庙,跟先帝一起享受后世供奉,对于臣子来说算得上是顶级殊荣。 而下面则是刚刚得到的不知是真是假的消息,却说先帝金口玉言,许了顾阁老配享太庙,可在临终之前却发现顾阁老是景明帝为昱亲王培养的人,在景明帝驾崩前,曾将一份东西交给了顾阁老,希望他日后能够辅佐昱亲王。 只是景明帝驾崩的太过突然,后续事情还没有安排妥当,这才耽搁了下来,后来先帝登基,昱亲王也不再纠结皇位,一心想做个闲散亲王,顾阁老手里的东西也就没有了用处,这才向先帝靠拢。 据说顾阁老手里的那份东西可以起到大用处,但具体是什么尚无人知晓,那些人跟苍蝇似的围着顾大老爷乱转,想要的也是这件东西。 “先帝有提过让顾阁老陪葬的事?”楚君逸蹙眉问道。 “没有。”顾诚之摇头道:“从来没有提过。” “我想也是,不管是史书还是邸报,上面都没有提到过陪葬的事,就连一点风声都没有,所以我觉得这是那位搞出来骗人的。”楚君逸神色凝重道。 按理说,会信这种瞎话的人多半是脑残,顾阁老与先帝的年纪差不了几岁,景明帝驾崩的时候顾阁老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一个刚入朝堂没几年的小小文官,就算景明帝慧眼识人,难道还能看出他日后的成就不成? 可那个不知是真是假的消息里却说先帝曾有意让顾阁老陪葬皇陵,但先帝得知此事又改了主意,配享太庙是老早以前就定下的,如果想要收回这句话总要个理由,顾阁老在其他方面毫无错处,但先帝也怕狗急跳墙,到将事情捅了出去。 配享太庙,陪葬皇陵,不管哪一种对于臣子来说都是至高荣誉,更别提两者兼具,那需要有大功于社稷的臣子才能享有。 顾阁老的确有功,但配享太庙便已足够,入了太庙的臣子死后都会以郡王礼厚葬,对于顾阁老来说,这已是对他这辈子的赞许。 皇家是最讲规矩,同时也是最不讲规矩的地方,他们用规矩来维护体面,又在不停的破坏规矩,就像开国皇帝为了过继会直接改了律法一样。 先帝能在偏心如景明帝的跟前熬到登基,心机手段缺一不可,景明帝当年想要废后,这样就可以扶正贵妃,让昱亲王成为嫡子。 但当时的皇后稳住了,景明帝将妻子从上到下从前到后的挑剔了无数遍,竟是找不到一点废后的理由,就连先帝这个儿子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皇后是一国之母,无故废后朝臣定是不会同意,若是百官跟皇帝死磕,就算是皇帝也要让步。 可配享太庙这种事情完全是皇帝说了算,只要先帝不愿意,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推了这件事,从顾阁老的牌位进了太庙看来,先帝驾崩前对顾阁老还是很满意的。 那消息看似合理,细细推敲却满是漏洞,景明帝若是有那等慧眼,估计早就将昱亲王推上了太子之位,先帝就算再糊涂,也不会弄个对手的人,死后还要放在身边恶心自己。 楚君逸觉得这是有人想要害顾家,他和顾诚之是不相信这些,可架不住其他人会信。 顾诚之一直低头沉思,似乎在回忆着以前的事情。 “想到了什么?”楚君逸问道。 “一点事情。”顾诚之若有所思。 “什么事?”楚君逸接着问。 顾诚之斟酌片刻才道:“记得祖父在世时,曾有一次回来得很晚,满身的落寞黯然,眼眶都是红的,他在书房里呆了一夜,书房里的蜡烛几乎燃尽,应是彻夜未眠。” “然后呢?”楚君逸眉头微蹙。 “然后……”顾诚之抱着手臂,垂眸半晌,道:“过了几天,先帝驾崩,而祖父也在第二年过世了。” “你是怀疑……”楚君逸有些不确定。 “我不怀疑。”顾诚之的语气淡淡,但神情却异常坚定,“祖父不可能去支持昱亲王,即使景明帝有心也不可能!” 文人都有风骨,顾阁老的气度风骨从未消失过,不管是友人也好,政敌也好,提到顾阁老时都要赞一句“品行高洁”。 景明帝到死也没能废后,这就说明他的皇后无过,即使先帝没有被封为太子,嫡长子的身份也够朝臣们维护,景明帝再疼幼子,一个“庶”字也足以压死昱亲王。 以顾阁老的品行来说,就算是死也不会弃嫡长不顾而去拥立庶子。 “祖父和先帝的关系是真好,感觉有些像我爹和皇上那般,祖父常说‘士为知己者死,死得其所’,他不只是将先帝当成皇帝……”顾诚之回忆道:“知遇之恩,无以为报,惟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先帝驾崩后,顾阁老心里的那股气儿也散了,在加上年纪大了,熬了一年便走了。 “祖父手里握有景明帝给的东西或许是假的,不过先帝临终前应该是和祖父说过什么。”顾诚之突然说道。 楚君逸抬眸看他。 “这事我会告诉大哥一声,你别担心。”顾诚之淡淡的道。 “你说,这事会有人信吗?”楚君逸叹息道。 “不好说。”顾诚之冷笑道:“如果是真的,他们自然会想方设法的将东西拿到手;如果是假的,传出去对他们也没坏处。” 现在听不到消息,不过是顾大老爷那头摸不准脉络,估计也是看出顾大老爷不靠谱,想着东西是在其他人手里。 一旦确定消息是假的,顾家就会第一个被拿来祭刀。 “皇上那头……估计也要提一句。”顾诚之叹了口气。 楚君逸默默搂住他的腰,予以支持。 且不论顾诚之是如何同皇上言说,反正回府的时候神色如常,只愿皇上也不相信此等风言风语。 倒是顾大爷那头,闻言恨得咬牙,如此陷害顾家,定是不能轻饶。 楚君逸将手里的一摞情报都交给了顾大爷,里面是传播谣言的人的资料,顾家出事会连累顾诚之,而最不想顾家出事的却是顾大爷。 顾诚之对此没有异议,他也觉得由顾大爷动手比较合适。 春闱放榜,杜大爷和唐大爷榜上有名,名次都很靠前,只要殿试的时候不要发挥失常,想来不会有差。 被派遣出京的那些人又传回了消息,看来是皇上那头准备动手了。 先后也就一个月的功夫,安庆府周遭几个府的官员皆被告发,一桩桩一件件都递到了龙书案上,皇上等待多时,下旨也是毫不含糊。 涉案人员押解进京,其他则是翻旧账,上一任的,再上一任的,只要有所涉及都被停职审讯。 被牵扯到的官员许多,京中人人自危。 皇上准备了那么多年,这一次是来了一把大手笔,涉案官员的家属托关系的托关系,走门路的走门路,处处都在打点。 就连顾诚之这里也有人来探口风,楚君逸闭门谢客,唐家、杜家、萧家都有通知到,这段时间尽可能的不要与那些人接触。 在这种氛围下,殿试开始了。 有的贡士心理素质不够,殿试发挥失常;有的贡士把握住机会,超常发挥。 杜家许多年不曾涉入官场,这次的事情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唯一有点关系的顾诚之还啥事没有,杜大爷心无挂碍,自然把握住机会。 唐家外放多年,和这次的事情八竿子也打不着,得了楚君逸的提醒,心态早就调整好,殿试的时候进了全力,也是没有问题。 殿试结束,接下来就是金殿传胪。 两人皆在二甲之内,杜大爷考取二甲第九名,唐大爷考取二甲第十四名。 名次靠前,考中庶吉士便能进入翰林院,日后前途光明无限。 顾诚之和楚君逸都很高兴,陪着家人庆祝一番,又提了一些需要注意的情况。 杜大爷和唐大爷对顾诚之很是感激,这段时间没少麻烦他,若无他的帮忙,估计也没有这么好的成绩。 殿试结束后,又过了半个月,安庆府那边的事情也告一段落,该定罪的定罪,该判刑的判刑,也有一些官员无罪释放。 而安庆府那边空缺下来的官职也逐渐填补上,顾诚之的外放任命也在此处。 第124章 离京 大晋朝地方设省,各省设置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 布政使司专管民政、财政、田土、户籍、钱粮、官员考核、沟通督抚与各府县。 按察使司为省一级的司法部门,主管一省的刑名、诉讼事务,同时也是都察院在地方的分支机构,对地方官员行使监察权。 两司下设守道员和巡道员,皆为正四品官职。 其中守道员隶属布政使司,而巡道员隶属按察使司。 安徽省取安庆府、徽州府的首字为名,设立安庆府为省会,守、巡道员两位。 楚君逸在第一次看到安徽省字样时,愣了半晌,即使处在不同的空间,两个世界还是有相似的地方。 顾诚之外放的地点就在安徽省,正四品巡道员,地方上除了总督和巡抚,就属他最大。 顺便一提,安徽省的守道员也换了人,不是旁人,正是顾诚之的好友——于大爷。 顾诚之的顶头上司是皇上的人,同级别的同僚又是熟人,这次外放真是不能更好了。 因为是补缺,调令下来的时候也说要尽快赶赴任上,地方那头不能缺人。 楚君逸这边老早以前便将东西收拾妥当,次日同亲友道了声别,第三天便要启程出京。 唐家那边是有些舍不得,但也没有挽留,只是将需要的东西反反复复的检查了一遍,又将自家外放的经验提了提,带的东西多了点,但总有能用上的时候。 杜家那头倒显得轻松许多,杜太太拉着楚君逸,让他们千万注意身体,杜老爷也同顾诚之说了几句。 现在唐家和杜家也算得上是拐着弯的亲戚,虽说这亲戚看着有那么一点子尴尬,但杜大爷和唐大爷的关系还是不错的,若是家里有事,总能帮上些忙。 白嬷嬷的年纪大了,这次便不跟着他们折腾,而是留在京中帮着打点,各家的人情往来,这些都缺少不得。 倒是松果会跟着他们外放,毕竟到了外面还是需要人情往来,若是让楚君逸鼓弄这些,他非要撞墙不可。 楚君逸要跟着顾诚之外放,而聂老先生却提议让他们带着祺哥儿一起去,男孩子多走走看看有好处,等到外放结束再把祺哥儿送回来。 只能说聂老先生不愧是老人精,顾诚之外放回来估计几年之内都不会再有外放的机会。 祺哥儿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蹙眉纠结,末了抽出个时间往祝家跑了一趟。 楚君逸抽了抽嘴角,也没拦着,只是跟着祺哥儿一起去了祝家。 祝宁知道楚君逸马上就要离京,也没有备酒,只是沏了一壶好茶,一边喝一边看着祺哥儿扒着摇篮,看着可可傻笑。 楚君逸颇感无奈,等到天已擦黑才带着祺哥儿离开。 “爹爹,等我回来,妹妹还能记得我吗?”祺哥儿闷声问道。 楚君逸瞥了他一眼,道:“不能。” 祺哥儿:“……” “可可还太小,记不住那么多人和事。”楚君逸淡淡的道:“就像你一样,小时候的事情应该都忘了吧。” 祺哥儿垂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个不停,小时候的事情的确忘记了很多,但也不是全部都忘记了,他记得楚君逸,他的怀抱很温暖很温暖,让他一点也不想离开。 “等你回来,让可可再认识你一次吧。”楚君逸伸手摸了摸祺哥儿的头,轻笑着道。 “嗯!”祺哥儿点了点头,看着楚君逸笑弯了眉眼。 顾诚之这边是早有准备,于大爷那头也是一样,行李马车一应俱全,和亲友道了别便出了京城。 顾诚之和于大爷的关系好,而且同为一省官员,自然是同行赶路。 离京之日,唐家、杜家、萧家都有来送,就连祝宁和虞机也来凑个热闹。 晋容的身体已经调养好了,虞机只等再过两个月,确定没别的问题便也要离京,他还玩笑似的说有空会去找他们。 楚君逸自是笑着应道,保证到时宾主尽兴。 送别之时,楚家连个下人都没有派来,倒是顾家那头来了人。 顾大爷依然脸上带笑,说的话不多,态度真诚恳切,让人升不起反感。 杜家人一看到顾大爷,脸就拉得老长,假如眼刀可以伤人,估计顾大爷已经倒地不起。 顾大爷倒是不介意杜家人的态度,横眉冷对才是正常,若是笑脸相迎,那才是有古怪。 顾诚之对顾大爷的态度淡淡,既不热络也不冷漠,同他说了几句便转头看向其他人。 杜家人依旧怒目而视,顾大爷神情谦恭,对他们点了点头,又对楚君逸道了声谢。 顾大爷谢的是楚君逸给他的那些消息,若是他自己去查,肯定会耽搁更多时间。 楚君逸只是懒,顾家的事情他懒得插手,而且有个全心全意维护顾家的顾大爷在,根本没必要自己动手。 陆路行驶的时间较长,水路能够快一些,一行人赶往港口,将车马行李带上了船,准备一番便起锚行进。 这一路遇到的赴任官员并不少,皇上这一回是下了狠功夫,撸下来的人可以成打捆,补缺的人也就更多。 或许这也是皇上要选在春闱前后动手的原因,春闱为朝廷提供了新鲜血液,皇上也有更多的人手可以下派出去。 楚君逸挺庆幸自己不晕船,一想到之前晕车的场景,那时还可以停车休息,可这船要怎么停? 祺哥儿离了京城……或许应该说是离了妹妹,蔫了半天也缓过了劲儿,在船舱里坐了段时间便想去外面吹风。 楚君逸盯了他半晌,只道:“船已经离了港口,你可别想着跳船去找可可,掉下去可就上不来了。” 祺哥儿:“……” 祺哥儿欲哭无泪的保证,他真的只是想要吹吹风,不是想要跳船去找妹妹。 闻言,楚君逸撇了撇嘴,挥了挥手让他去玩吧,儿子一直很听话,他也就是那么一说。 不同于顾诚之这边的拖家带口,于大爷可谓是孤身一人外放做官,老婆儿子一个都不带,手下只有一群下人。 于大爷坐在桌旁,一手拄着下巴,一手握着酒杯,对于楚君逸逗儿子也只是挑了挑眉,看向顾诚之笑道:“真没想到,还能跟你一起外放。” “我也没想到。”顾诚之舒展了眉目,也是端了酒杯。 桌上三人,两人喝酒,只楚君逸一人慢悠悠的喝着茶。 “来一点?”于大爷偏头问他。 “我的酒量不好。”楚君逸板着脸,目光幽幽的看了回去。 想当年,在他和顾诚之成亲当日,楚君逸可是被抬进了新房。 别以为他不记得,灌酒的是张四爷等人,可这货也没少在背后撺掇。 于大爷干咳一声,别开了目光,想来也是记起了那事。 一路南下,并未兴起波折,只是路上无聊,就连祺哥儿蹦跶了两天也有点蔫了。 楚君逸不怎么晕船,不过在船上看书却总会眼花头疼,无奈之下只得丢开了这项日常消遣。 顾诚之知道楚君逸无聊,还想着带他进行一场有益的夜间活动,既能打发时间,又能彼此满足。 楚君逸绿着一张脸将人给踹下了床,特么的于大爷就在隔壁房间,这船舱可一点也不隔音,被听到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顾诚之见他不同意,也就没再强求,转过身就去找于大爷商讨政务,两个人就已知情况做了n种设定,顺便还想着上任之后该做些什么。 楚君逸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靠在窗边闭目养神,这几天除了睡就是吃,还真是往猪的方向发展。 微风拂过,带着清新的水汽,散落的发丝随风轻轻地摇摆,阳光正好,倦意袭来。 就在楚君逸将睡未睡之时,窗外的响动声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听起来像是翅膀扑腾的声音。 楚君逸刚在心里嘀咕:“这谁家的鸟……”话未说完,双眸瞬间睁开,看向窗外,将手伸了出去。 “这谁家的鸽子?”于大爷好奇问道。 “我家的。”楚君逸看着停在手指上的鸽子,微微松了口气。 楚君逸将竹筒里的纸卷取出,展开细看。 顾诚之来到楚君逸身边,看到纸张上的各种数字和符号,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说了什么?”顾诚之坐回到刚才的位置。 楚君逸眨了眨眼,笑道:“皇上训斥了三皇子,说他识人不清。” 顾诚之了然一笑,与楚君逸对视一眼,顾大爷已经动手了。 于大爷听得云山雾罩,但也没有多问。 船只行驶到了安徽省境内,停靠在一个码头,一行人依次下船,上了马车开始赶路。 守巡道员的驻地位于安庆府内,大船无法通行,只得驱车赶往。 夜间,不慎错过了县城,幸而碰到了一座村庄,一行人停车准备留宿。 村里农户朴实好客,而顾诚之一行人也没打算占便宜,付了些银子当是报酬。 屋子收拾得倒是挺干净,楚君逸打量四周,突然看到一旁的香案上像是在供奉着什么,他走过去看了一眼,整个人都呆住了。 顾诚之见他傻在那里不动地方,疑惑之余也走了过去,在看到被供奉的东西时,他也傻了。 “你们干嘛呢?”于大爷来到他们身旁,看到香案上的牌位,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这……” 为何顾诚之和楚君逸的牌位会摆在这里?! 第125章 长生牌位 于大爷这一眼先是扫到了牌位上的名字,不由得惊了一跳,可当他将视线向下移,看清了牌位下方刻着的“长生禄位”字样,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香案上面放着香炉烛台,中间供奉着两块长生牌位,牌位上明明白白的写着被供奉之人的身份信息。 于大爷惊愕片刻,转头看向被供奉着的两个人,挺想问问他们,见此情景,作何感想? 屋中一片寂静,三个人站在香案前,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神情晦暗不明,似有千言万语都被困在心间。 这间房屋的女主人回到家就见三个男人一言不发的盯着她家供奉着的牌位看个不停,笑着走过去,一边招呼一边让他们让一让。 三个人先是一默,又杵了片刻才闪到一边。 那位大婶对着三人笑了笑,熟练无比的点了三炷香,对着牌位恭恭敬敬的拜了又拜,将那三炷香插到了香炉里,这才有功夫同他们说话。 “这牌位……”楚君逸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声音异常干涩的指着香案上的牌位。 “这可是我们村的大恩人呀,这几年风调雨顺可都是靠了他们。”大婶笑着答道。 楚君逸只觉得一口血卡到了嗓子眼,想要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光是看着那两块牌位就足以让他全身寒毛直立。 于大爷看了看顾诚之,又看了看楚君逸,见他们无言以对,只得善解人意的问起缘由。 顾诚之去过边关,跟着聂老先生游过学,可他还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往安徽跑过,更不要说是怎么成为了这村里的大恩人。 相比起顾诚之,楚君逸出门的机会就更少了,于大爷和他接触不多,可楚家的德行他还是有所了解,就以楚老太爷的性子,定是不会让楚君逸离家出京,那就更别提有恩于此地。 大婶对于这个问题像是回答过很多遍,事实也的确如此,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距离最近的县城也需赶路几个时辰,往来客商经常停留此处,每每见到这长生牌位都不免要问上几句。 “前些年,我们这里可是发了大水,从那边一直冲到了这里。”大婶指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又将手指向了脚下,叹息道:“屋塌地陷,人畜皆亡。” 顾诚之眉头微蹙,他们下船已是下午时分,虽说休整耗费了一些时间,可这一路行进得快,也是赶了不少的路,那次的洪水能肆虐到此处? 是了,他们已经记起了此处,这里就是顾诚之和楚君逸成亲前那场洪水肆虐的地方,不过被洪水冲毁的应当是靠近河岸的村庄,当时有波及到这里? 楚君逸和于大爷也想到了一处,不过楚君逸现在是一点开口的欲望也没有,倒是于大爷开口询问。 “有!”大婶眉头皱得死紧,咬牙切齿道:“那时候正赶上插秧割麦子,那场大水把几个月的辛苦都给冲没了!我们这里还算好的,离河岸近的村子能保住命就算不错了!” 一旁三人皆是沉默以对。 “幸好老天开眼,南行山的道长神机妙算,顾大人和楚大人成亲之后是风也停了,水也退了,就连庄稼的长势都变好了。”大婶一扫方才的郁气,喜滋滋道:“那段时间是日日烧香拜佛,可是却连一点用处也没有,自从供起了两位大人,这些年来风调雨顺,家里年年都有余粮,可不就是我们村的大恩人嘛!” 大恩人之一的顾诚之:“……” 大恩人之二的楚君逸:“……” “大人?”只于大爷一人有点不在状态。 “本来就是大人呀。”大婶都快笑成了弥勒佛,道:“顾大人可是状元老爷,据说还是那个三元,三元……三元什么来着?” “三元及第。”于大爷听她“三元”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十分牙疼的提醒道。 “对,就是这个!”大婶一拍手掌,满脸的兴奋,就好像顾诚之是她家儿子一般,“三元及第的状元老爷,而且还那么年轻,有几个人能及得上!” 无人能及的顾诚之抽了抽嘴角,眼皮跳个不停。 没考中状元的于大爷默默的别开了脸。 “还有楚大人,那也是举人老爷,喊声‘大人’是应该的!”大概是大婶到了更年期,之后又开始一个劲儿的夸赞,一张嘴吧啦吧啦的讲个没完,而且越说越兴起,大有挑灯夜谈的架势。 楚君逸如坐针毡,一张老脸烧得通红,只恨现在没个地缝好让他钻进去躲躲羞。 顾诚之见大婶越说越离谱,当下插嘴打断话头。 此时的大婶也像是回过了神,一见外面天色漆黑,抬手一拍脑袋,起身去帮着准备饭食。 大婶走后,屋中诡异的气氛仍在,楚君逸面上青红之色渐渐褪去,默然起身便要往外面走。 “去哪?”于大爷问道。 “出去吩咐一下,别把我们的事给说漏了。”楚君逸脚步未停,话刚说完人便拐了出去。 百姓不比官员,这里的官员或许知道赴任的人是谁,可百姓的消息却没那么灵通,有些闭塞的地方说不得官员换了好几轮都没有察觉。 只看那大婶刚才说话的样子,楚君逸一点也不怀疑,若是他们的身份暴露,刚才对着牌位做的事情还能对他们再来一遍。 于大爷“啧啧”两声,看向顾诚之笑道:“还真没想到,你也有今天,被人当成菩萨拜,感觉怎么样?” 顾诚之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道:“你去试试就知道了。” 于大爷笑着摇头,他既无功绩,又无恩德,给自己弄块长生牌位也不怕折了寿命。 顾诚之再次将目光移到那两块牌位上,按他所想,若是能将那牌位撤了是最好的,摆在明面上太过碍眼,可这里的人多半是不会同意,除非他们亮出身份,否则被打出去的可能性更高。 这村子里不止一家供奉着长生牌位,看着香案上的牌位,听着房屋主人的介绍讲解,一种啼笑皆非之感油然而生。 楚君逸木着脸走了一大圈,严令禁止将他们的身份泄露出去,能随同出行的都不是蠢货,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祺哥儿结束了今天的习武课程,跟在楚君逸身后进了屋,左看看右瞧瞧,在看到那香案以及香案上的牌位时,俩眼睛都看直了。 楚君逸脸上有点挂不住,将儿子拉过去就捂住了他的嘴,磨着牙让他不许多言。 祺哥儿眨巴眨巴眼睛,点头应道。 等到屋主人回来,顾诚之又问了一些关于那年洪水的事情,屋主人对此记忆颇深,能想起来的都说了一遍。 待到屋中再无旁人时,楚君逸问起他为何提及此事? 顾诚之若有所思道:“没什么,就是觉得那场洪水有些奇怪。” 于大爷也点头道:“我记得那时虽有下雨,但雨势并不大,就是不知这洪水是因何故而起。” 屋主人只知当地情况,能够提供的信息有限,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次日清晨,一行人收拾行囊准备接着赶路。 楚君逸早在马车上等待,只要一想到这里的人早晚三炷香的供奉,他就浑身不舒服。 可长生牌位不比其他,就算他亮出身份对方也不见得会丢开不理,搞不好那三炷香能直接插到他的脚下,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这一路走来,也不是所有村庄都会供奉长生牌位,靠近河岸的相对会夸张一些,距离河岸远一些的则要差上不少。 到了安庆府驻地,这种情况已经看不见了,当地知府带着其他官员将顾诚之等人迎进府衙。 楚君逸并没有跟着顾诚之,而是去收拾住宿的地方。 其实这些也不用他来做,只要往门口一站,看着下人们收拾也就够了。 安庆府的知府姓范,并未被这次的事情波及到,看着顾诚之和于大爷做完交接工作,又提到明晚要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顾诚之笑着点头,他们这一路车马劳顿,宴席设在明晚,今晚还能休息一下。 于大爷脸上的疲倦之色几乎遮掩不住,他的身子骨可比不上顾诚之,楚君逸还能躲起来偷懒,他却只能硬挺着,得了一夜的休息时间,对范知府的印象倒是好了许多。 顾诚之和于大爷的府衙比邻而居,楚君逸收拾这边的时候也不忘去看看于大爷那边。 等到顾诚之和于大爷回来,饭菜都已经备好,吃过了饭,于大爷挥手告辞,明儿个第一天上衙,必须要养足精神。 祺哥儿早早便睡了,楚君逸也是累得不行,他本就晕车,到了这里又盯了一个下午,顾诚之心疼他,两个人梳洗之后便歇下了。 上衙的第一天就是翻旧历,看看以前的官员是如何办差。 到了晚上,范知府请顾诚之和于大爷移步惠远楼,这是安庆府最好的酒楼。 顾诚之和于大爷都没有推辞,只是一人出了一部分银子当是宴席费用。 范知府先是一惊,随即又看到了这俩人似笑非笑的神情,敛眉垂目的收了下来。 楚君逸本不应参加这次宴席,可顾诚之拿了银子,不请人家的家属实在是说不过去。 宴席过半,歌舞上台,一众歌姬、舞姬鱼跃而入。 第126章 关于送妾 相比起京城的优伶,范知府请来的这些只能算是一般。 陪坐的官员满脸兴致,顾诚之却连一个眼神都没丢过去,于大爷端着酒杯,同身旁的官员闲聊。 楚君逸的目光在一众歌姬舞姬身上滑过,最后落到了范知府的身上。 这次的宴席顾诚之和于大爷都出了银子,也是表明了一下态度,就当是大家凑钱出来聚一聚。 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范知府也是新到任上,不过比顾诚之他们要早上许多,可周围低级的官员多是驻留的老人,明着作对是不会,但收拾起来太闹心。 只要那些官员识趣,顾诚之自然能做到你好我好大家好,若是那些人不识趣,估计又有人要倒霉了。 楚君逸一点也不怀疑,要是今天他没过来,那些人能直接将那些女人塞到顾诚之的床上。 拒不拒绝另说,可这事还真特么恶心,即使他知道这是官场常态,他也接受不了。 那时范知府应该有试探的意思,而试探的结果就是顾诚之带着他一起出席。 下面的歌姬舞姬只负责表演,除了眼神露骨了点,并没有别的举动,估计也是被范知府提醒过,知道今天的主角不好相处。 范知府眼观鼻鼻观心的夹菜喝酒,感觉到有人看他才抬眸看去,见是楚君逸便笑着点头,当是打个招呼。 楚君逸笑了笑,颔首当是回礼。 席上气氛颇为热络,杯影交错好不热闹。 于大爷那边聊得差不多了,放下的酒杯就像信号一般,歌姬舞姬涌入席上,三两个人围着一名官员,斟酒布菜,势要将人服侍舒服。 顾诚之将贴过来的女人打发走,又将围在楚君逸身边的女人挥退,一张脸冷得直掉冰渣子。 那些女人服侍男人也是为了混口饭吃,但这个男人却摆出了“敢靠过来就要你命”的架势,能活到这个岁数,有眼色是必须的,听话比自作主张要强。 于大爷笑着婉拒了那些女人的服侍,见宴席已到尾声,当下宣布散场。 在座官员见顶头领导都没有女人服侍,心里难免有些不自在。 可顾诚之却没管那么多,同身旁的人说了一声便拉着楚君逸离开。 于大爷紧随其后,至于后面那些官员是要接着吃喝还是拉着女人玩乐,这些都不管他的事。 马车就停在酒楼外,楚君逸在上车前看到范知府从酒楼里出来,身边没有跟着女人。 刚才也是一样,他们三个拒绝了那些女人的服侍,这位范知府也同样拒绝了。 范知府对他们拱了拱手,而后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 楚君逸挑了挑眉,顺着顾诚之拉着他的力道上了车。 “这位范知府是个什么情况?”楚君逸靠在顾诚之的怀里,打着哈欠问道。 “总之不是那边的人。”顾诚之伸手拨了拨他的头发,道:“具体情况还要再看看。” 楚君逸点了点头,范知府能熬过之前那段,至少皇上对他是放心的,下头的官员变动得不多,皇上也就管管高等级官员的任命,地方上五品以下的官员若是要皇上一一过目,那也就不用干别的事了。 知人善用是上位者的必修课,顾诚之要做的不是将下面官员都换成自己人,而是能让他们为他所用,只要做得好,也能起到大作用。 “你这次外放是几年?”楚君逸问道。 “三年。”顾诚之回答:“算来应该是两年半。” 楚君逸点了点头,又道:“那于大爷呢?他也是两年半?” “你问他做什么?”顾诚之伸手去捏他的鼻子,被楚君逸一爪子将手拍开,这才笑着说道:“他应该也是两年半。” 楚君逸得了答案,也不再发问,打了个哈欠就闭上了眼。 晃晃悠悠的回了府邸,楚君逸将醒未醒的被顾诚之抱下了车,这一路抱回到正房,困意也被折腾没了。 梳洗完毕,楚君逸躺在床上等着顾诚之,见他从净房出来,眼睛就黏在了他的身上。 顾诚之熄了灯,掀了被子上了床,见楚君逸看他看得连眼睛都不眨,不由问道:“看什么?” “看你呀。”楚君逸随口回答。 “好看吗?”顾诚之笑问。 楚君逸挑了挑眉,用手臂撑起身子,伸手捏住顾诚之的下巴,前前后后看了几圈,煞有其事的点头道:“不错,还算有点姿色。” “只是有点姿色?”顾诚之任他施为,状似不经意道。 楚君逸瞥了他一眼,松开了捏着他下巴的手,眼睛往下看了看,却是没有说话。 顾诚之长臂一揽,楚君逸直接摔进了他的怀里,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楚君逸的脸不自觉的红了一瞬。 “别闹!”楚君逸按住他作乱的手,板着脸道:“盯着你后院的人不会少,你还没说要怎么办呢?!” “这还用问吗?”顾诚之似是惊异道:“我肯定不会接受呀,而且还有于大哥在,现在他屋里可是一个人也没有。” 虽然顾诚之成了亲,但很多人并不看好他和楚君逸的事,唐家、杜家也是一样,只是他们不会明晃晃的说出来而已。 早在离京之前,唐老太爷和唐老爷就为他打过预防针,别看唐家的后院很干净,外放这些年可没少碰到送人的事。 像那些苦寒之地,很多女子都不介意去富贵人家做妾,能进官家那便更好了,唐家外放的地方不算太过艰苦,但也算不上富裕。 还有一种就是高官,像顾诚之和于大爷这种年纪轻轻就身居高官之位,要是下头的人没有点子想法那才叫奇怪。 相对于楚君逸跟着顾诚之外放,于大爷那头不止没带妻子,就连姨娘也没带一个,肯定是炮火集攻的对象。 想到这里,楚君逸不免有点幸灾乐祸。 楚君逸偷笑完又板起了脸,严肃道:“我可跟你说清楚,要是有谁将女人送到我面前来,真跟你翻脸呀!” “放心吧,明儿个第一件事就是让他们歇了这念头,保证不闹到你跟前来。”顾诚之干咳一声。 得了顾诚之的保证,楚君逸很是心满意足,睡意袭来便打算睡觉。 可顾诚之却不打算放过他,双手就跟泥鳅似的钻进了楚君逸的衣服里。 楚君逸瞬间睁开了眼,恶狠狠的瞪向顾诚之,还没等他抓住那双乱动的爪子,身子就被揉软了。 “够了!你都不累吗?!”楚君逸恼火道。 “不累。”顾诚之笑道。 “你不累我累!”楚君逸咬牙道。 “你累就歇着。”顾诚之满眼笑意。 歇个屁!楚君逸都快要爆粗口了,特么的哪来的功夫让他歇着?! 次日,顾诚之精神饱满的出了门,楚君逸赖在床上死活不乐意起来。 祺哥儿休息了一晚上便恢复了精神,抱着几本书就进了正房,对于他爹的赖床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 却说顾诚之去了道署(道台衙门),于大爷见他神清气爽的样子十分的惹人眼,说话时不免带上了几分酸意。 顾诚之嘿嘿一笑,十分嘚瑟的调侃:“谁让你不带着媳妇儿来。” 于大爷被噎了一句,不是他不带,而是他媳妇儿走不开呀。 于大奶奶是宗妇,是嫡长媳,养育孩子,伺候公婆,主持中馈,这些一样也不能少,跟着他离京外放,那家里该怎么办。 顾诚之也就是随口一说,不过他想着要赶紧敲打敲打下头的人,可别真送人上门,那可就不好看了。 于大爷瞥了他一眼,心里还泛着嘀咕,但行动上予以支持,他也不想有人盯着他的后院。 范知府颇为识趣,从昨日试探方可看出这两位爷的想法,反正他是肯定不会动手塞人,至于其他人他还真不好管。 有范知府带头,下面的人也算是老实了许多,棒打出头鸟,送人也是为了拉关系,要是关系没拉成反倒是把人给得罪了,那还真是得不偿失,他们可没有那么大无畏的精神去试两位上司的刀。 顾诚之身为巡道员,每年少说要巡道两次,从二月中旬开始出巡,七月中旬回司;再则从九月中旬出巡,十二月中旬回司。 今年属于特殊情况,守巡道员一起换人,他们到达安庆府时已经是六月,还没摸清楚手边的事,并不急着出巡,等过了几个月再出巡也来得及。 顾诚之和于大爷在道署埋头苦干,楚君逸这边则是下放了人手。 周围几个府都有他的人,楚君逸也知道完全掌握这片地区的情况不算容易,毕竟他是外来者,但他也有着优势,此地最大的官员就是他的后台。 人手散布下去,楚君逸并不如何着急,这些都是探子中的好手,只要给足时间,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顾诚之和楚君逸各自忙碌,也没有忘记他们家的儿子。 祺哥儿跟在薛湖身后学习武艺,又在楚君逸身边读书,两头都没有耽搁。 顾诚之每晚都会考教学问,顺便检查检查儿子的学武情况。 祺哥儿的底子不错,顾诚之也就放心的进行下一项。 楚君逸在心里默默的给儿子点了根蜡,想他学武的时候……算了,还是不想了,心塞。 祺哥儿倒是没喊过苦也没喊过累,当然,也有可能是心里想着但嘴里不说。 顾诚之修炼的内家心法一直想要传给祺哥儿,但小孩子的经脉太弱,这才想着等他大一点再说。 当祺哥儿得了顾诚之的肯定,说是可以学习内家心法时,一双眸子亮的惊人。 “爹爹,我是不是会像父亲一样厉害?”祺哥儿满怀希望的看着楚君逸。 “对。”楚君逸笑着回答。 祺哥儿在地上转了好几圈,末了又跑到楚君逸跟前道:“爹爹放心,儿子日后一定会保护好爹爹,不让旁人欺负您!” 一旁的顾诚之则是拉下了脸,没好气道:“老子还没死呢,管好你自己就行,你爹有老子护着,没你什么事。” 祺哥儿笑容满面的凑到顾诚之身边,道:“儿子也会保护父亲,即使父亲的武功比儿子高,但这是儿子的一番心意,还望父亲不要嫌弃。” 这一番话让顾诚之的脸色由阴转晴,嘚瑟的就连楚君逸都快看不下去了。 祺哥儿偷笑一番,而后红着脸道:“到时候我还能保护妹妹,也不知道妹妹现在还记不记得我?” 楚君逸:“……” 顾诚之:“……” 第127章 首次出巡 安庆府的风气还算是不错,在这里呆了两个月也没遇到什么难事。 顾诚之比想象中更快的融入其中。 当然,这里面也有他和楚君逸成亲的原因。 那年洪水肆虐,遭殃的多是沿岸的村庄,相比起受灾的地方,距离河岸稍远一些的城镇和村庄影响并不怎么大。 即便如此,也不妨碍这里的人对顾诚之和楚君逸抱有特殊的好感。 经历过那场洪水的人是真将这俩人当成恩人,不能说是全部,但绝大多数人的心里都是感激他们的。 而没经历到那场洪水的人则要差上一些,但天灾近在眼前,那场洪水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有这么一个理由在,总会下意识的将这几年的风调雨顺归结到他们俩的头上。 于是乎,在于大爷正想着要怎么和当地百姓建立起友好关系时,顾诚之已经被百姓们的热情惊了一跳。 比如说,自从百姓们知道了顾诚之来这里当官,也就一个上午的时间,全城的人都知道了。 等到下衙时,顾诚之刚刚踏出道署的大门,就被眼前人山人海的景象惊到了,本来还以为是出了大事,细细一问才知道百姓们是来围观并且感激顾诚之的。 顾诚之:“……” 为此,于大爷可是没少调侃他。 到了楚君逸那里也是一样,百姓们知道了顾诚之来这里当官,自然也就知道了楚君逸一同随行。 前儿个晚上楚君逸还满是戏谑的调侃顾诚之,到了第二天就变成了他被人围观。 楚君逸:“……” 顾诚之听说后嗤笑一声,只道了一句:“该!” 顾诚之和楚君逸在安庆府的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的,没几天的功夫就飞遍了整个安庆府,而且大有往外蔓延的趋势。 楚君逸倒是不介意被人围观不围观,可有些死心眼的百姓是真把他们俩当成活菩萨的供着,坐着牛车赶了几天的路就为了给他们磕个头。 看着跪地不起,哭得老泪纵横,嘴里还不停说着感激话语的百姓,楚君逸也是倍感心酸。 可是在感动在心酸,他也没别的法子,尤其是在跪着的百姓说最近几天地里有点旱,想问问楚君逸能不能帮着降点雨,那时他真是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说那事是巧合,百姓点头同意,然后说巧合也没关系,只要能够庇佑当地风调雨顺就行。 他说他们不会求神降雨,百姓面带凄哀,还是勉勉强强点了头,说是不会为难他们,可那神情却似无声的指责。 百姓们恋恋不舍的坐着牛车回了家,楚君逸则是翻来覆去的几天没睡好。 顾诚之心疼他,说是帮着看看,也让他放宽心。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天灾如何能避免,楚君逸就是怕那些百姓粉转黑。 结果没出三天,离开的百姓又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消息,他们回村的当天夜里就下起了雨。 楚君逸面无表情的听完,又面无表情的和他们对视,脸上风轻云淡,心里都快跪了。 百姓感恩戴德,可楚君逸是一句也不接,只道这是意外,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就是时候到了自然降雨,他们也是凡人,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影响风雨。 楚君逸说完就打算离开,他是真有点犯怵了。 可他转身刚走几步,身后的百姓连连磕头,只当他们是谦逊,这份恩情一定会报。 闻言,楚君逸的膝盖一软,差点就扑倒在地,幸而顾诚之过来看看情况,正巧将人接个正着,也免于楚君逸形象尽毁。 顾诚之见楚君逸满面尴尬,似是逃命一般,又见身后的那些百姓,心下了然。 楚君逸是千般万般不自在,不管是洪水退却还是天降甘霖,这跟他们都没关系的好吧,平白无故的被推上了伪菩萨的位置,他心里过意不去。 顾诚之相对来说还算好一些,能被供为圣人的不只是神棍,还有真心实意为百姓着想的官员,他是无法控制天灾,但他能够避免人祸,只要他诚心为民,就算没有那层光环加身,他也对得起百姓的那一拜。 得了顾诚之的安慰,楚君逸调整了几天才算是摆正了心态,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是真有点被吓到了。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双方也算有些了解。 只要不提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楚君逸是个挺好相处的人,他经常带着祺哥儿出来转转,跟他讲讲风土人情,顺便问问当地的事情,也算是变相搜集情报。 顾诚之大多数时间都在道署整理公务,也就到了沐休的时候才会陪着楚君逸在家或是出去走走。 当地民风不错,对人对事都很宽和,就像楚君逸和顾诚之的事情,京城中人是绝口不提,看到了也当是没看到。 可安庆府的百姓却会报以最大的善意,当然,这和百姓以为他们俩能保平安是脱不了干系的。 托顾诚之的福,于大爷也以最快的速度融入其中,毕竟在当地人眼里,能和顾大人交上朋友的都是好官。 对此,于大爷有些哭笑不得。 临近九月,顾诚之也要开始准备出巡事宜,九月中旬是他到此的首次出巡,各项工作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近些日子已经不再有百姓纷纷前来,许是秋收时节到了,各家都在抢收地里的庄稼。 安庆府的百姓们都很庆幸,范知府是个好官,新来的两位官员也是好官。 知道楚君逸不喜旁人提及那些事,百姓们也就从善如流,反正他们心里记得就行。 祝宁的儿子闺女快到周岁了,这还是祺哥儿提醒的,楚君逸备好了礼物,连着祺哥儿准备的那些,一道送回京城。 祺哥儿一直惦记着妹妹,在安庆府看到了什么好玩的好看的都会买上一件,单是给可可准备的小物件就弄了一小箱子。 回京的人不只是各家送礼,还有汇报工作要做。 晋容收到了顾诚之的来信,看过之后不禁失笑,拎着那封信就去乾清宫见了皇上。 信上不止写了这几个月的公务情况,还有私底下的一些事,其中就有百姓将他们当成神棍,还是能呼风唤雨的那种。 顾诚之在信里大吐苦水,明明他们什么都没做,结果下了雨就给算到了他们头上,这要是哪天再来点天灾,百姓们还不生啃了他们。 皇上看后暗叹一声,早在鹤归道长算卦时起,他就猜到会这样,所以在顾诚之提出想要外放到安庆府为官时,他心里也是犹豫的。 但他晓得顾诚之的性子,顾二老爷的事情没有亲手去查,他定是睡不好觉。 皇上提笔写了封信,交给晋容让他送回到顾诚之手里。 那封信随着进京送礼的那个人,再次回到了安庆府。 接到那封信时,顾诚之的心也微微提了提,在看过信件之后,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自古伴君如伴虎,皇权不可侵,被百姓当成菩萨拜,可以说是百姓愚昧,也可以说他居心叵测。 在来到安徽之前,他是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现在已经不是点个头道个谢的问题,那些百姓是真心将他们当成了恩人。 即使被架到了如此尴尬之地,顾诚之也不后悔来安徽省外放,可他不能任由事态发展,若是不加以控制,早晚要出大事。 皇上的信里笑骂他不知好歹,身在福中不知福,又道他既然得了民心,就当为百姓做些实事。 信的最后提了一句,皇上心里有数,让他安心办差。 有这句话就够了,顾诚之将信件又看了两遍,缓缓舒了口气。 他能走到这个位置,除了科举名次,更大的原因就是他有圣恩在身。 君不见多少状元郎终生郁郁不得志,并不是所有的状元都能出人头地,位极人臣。 顾诚之最大的依仗就是皇上,他不能让皇上猜忌他。 百姓那边是自发,是好心,但一个两个也就罢了,多了的确是祸事。 但顾诚之又不能去跟百姓们说这样会害了他,所以就只能这样似是玩笑般的对皇上提一句。 九月中旬转眼便到了,楚君逸将儿子塞进了队伍里,自己则是留在了安庆府。 顾诚之这一走就是三个月,楚君逸不打算时时跟着,他这里也有要做的事情,等到他手边的事情办完,再去追顾诚之的队伍。 巡道队伍如期离开,楚君逸等了几天才去找秦安说的那个人。 每个地方都有地头蛇,安庆府也不例外,这里的地头蛇名为贺华,算起来也归秦安管辖。 不过听秦安说这人有点不太听话,虽说交代的事情都能完成,就是态度很是散漫,让楚君逸张罗着来。 楚君逸见到贺华之后才算是明白什么叫做散漫,这货就是个不推不动,推了也不动的懒货。 贺华就躺在躺椅上接待楚君逸,除了一张嘴还能动上两下,身旁四个丫头服侍,水果点心茶水都给送到了嘴边,他只要负责张嘴就够了。 其实楚君逸这次过来就是认认门,他还没到要求贺华的时候。 贺华问明来意,只是点头应了一声。 他能有今天,除了自己的努力,更多的是被人扶持,那些人能将他推到这个位置,也能将他踩进泥里,背靠大山好办事,有人庇护能省事不少。 然而,楚君逸没打算替顾诚之应下。 可贺华也干脆,直接道是听楚君逸的。 楚君逸被噎了一句,不甚明白贺华此为何意。 贺华笑而不语,他能信楚君逸的话,是因为他带了秦安的亲笔书信,信上让他尽可能的帮助楚君逸,他自然不会推辞。 楚君逸身后是顾诚之,顾诚之和于大爷分管此地,想要铺开情报网有些困难。 而他们身后站的是皇上,皇上给的期限只有三年。 秦安不会自作主张,此事乃是请示过皇上,得了皇上一句“便宜行事”才决定的。 得了贺华的承诺,楚君逸见手边也没了别的事情,收拾行囊就去追顾诚之的队伍。 出巡的路线是提前订好的,若是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中途更改路线。 一路寻来,楚君逸并未遇到波折,队伍行进的速度不算慢,但因职责所在,停留的时间更多,终是在安庆府的一座县城截到了人。 百姓多是久闻大名未见其人,顾诚之的样子是见过了,可楚君逸长得什么样子却是不太清楚。 之前去安庆府拜谢的那些百姓也多是离得较近的几个村庄的农户,像这座县城距离安庆府就稍稍远了点,也就没有大费周章的过去。 其实像这种县城里的人能够更理智一点,他们没有经历过那场洪水,多是听旁人提及,至少楚君逸这一路走来是没在看到那些刻着他和顾诚之名字的长生牌位。 顾诚之手下的那些人和楚君逸都挺熟的,顾诚之对他什么样,那些人心里都有数,而且这位家属不是女人,没必要呆在后院。 至于顾诚之才是嫁人的那位,这点都被他们选择性的遗忘了。 和往常见到楚君逸时的神情不同,这次顾诚之手下的那些人见到楚君逸时,先是一愣,随后神色慌张的想要拦阻。 楚君逸双眸微眯,抬步就往里面走去。 县衙大门正开着,楚君逸毫不迟疑的踏了进去。 身后几人神色慌张,拦不住人又不敢下手去抓,生怕伤了分毫,顾诚之要狠收拾他们。 楚君逸这一路通行无阻,很快就看到了他要见的人。 顾诚之冷着一张脸,身后还跟着衙役,对面则是一个身着官服之人,看品相应当是本地县令。 而县令身旁还站着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还算有两分姿色,脸蛋和眼眶都是红的,神情还带着委屈。 楚君逸目光一凛,回首对身后跟着的人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让他们不要出声。 他倒想看看,这些人想要做什么?! 被禁言的几个人额上冷汗直冒,早在那名少女冲进县衙的时候他们就大感不妙,何曾想到楚君逸竟然会在此时到达…… 少女看向顾诚之的目光带着痴缠爱恋,委委屈屈道:“我,我是真心想要伺候顾大人……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我,我……” 这话还未说完,顾诚之和楚君逸的脸都黑成了锅底。 第128章 救命之恩 楚君逸一直觉得“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这句话简直俗得不能再俗,这要有多大的脸才敢说出这样的话?! 你想要以身相许,对方就肯要你?! 楚君逸是不知道顾诚之怎么就招惹上这姑娘的,但他真不想去吵,太掉价了。 是以,他站在原地,冷眼旁观,想要看看这群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来。 而站在楚君逸身后的几个人十分想去提醒他们家头儿,可看到眼前站着的人,快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顾诚之有听到脚步声,开始还以为是门口守着的衙役,可还没等他转过头,少女的话就传进了耳朵里。 对于听不懂人话的人,他是真不打算理会,冷冷的同佟县令告辞,转身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楚君逸。 顾诚之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难以言表,他没想到楚君逸会这个时候过来,所以他也没太注意分辨刚才的脚步声。 楚君逸撩了下眼皮,轻笑一声。 “刚到?”顾诚之走到他的身边,放缓了声音问道。 “恩。”楚君逸可有可无的点着头。 “累不累?”顾诚之语带关切的问道。 “累。”楚君逸回答得干脆。 顾诚之牵起了他的手,拉着楚君逸往外面走,一边走还一边道:“那就去休息,你这一路也怪辛苦的。” 楚君逸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见他神情举止都正常得不能在正常,这才淡淡的应了一声。 顾诚之手下的那些人在看到楚君逸时,第一反应都是:完了完了!葡萄架要倒了! 但结果出人意料,楚君逸既不吵也不闹,就这样冷眼看着,顾诚之问的问题还都有回答,随后院子里的人就这样目送着他们俩手拉手的离开。 那些人在心里默默的抹了把脸,顺便唾弃一下自己的小人之心,楚君逸那么好的修养,怎么可能像泼妇一样破口大骂。 现在领导都走了,他们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对着佟县令拱了拱手,抬脚便要离开。 “等等!”佟姑娘好似刚刚才回过味儿来,顾诚之和那个男人一起走了,理都没有理她,她咬了咬唇,压下委屈与恼怒,问道:“刚才那个人,是谁?” 那个男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她一眼,就像当她不存在一般,而顾诚之看到那个人竟然会露出那么温柔的神情,她心里委屈难受得不行。 那些人也没想过要为难一个小姑娘,再则小姑娘他爹还在旁边看着呢,当下连犹豫都没有,直接说道:“那位是顾大人的……爱人。” “媳妇”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还好在紧要关头收住了,开口的人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他是男人!”佟姑娘的声音尖锐了起来。 “本来就是男人,大家伙儿都知道。”顾诚之和男人成了亲,早在几年前就已经知道了,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佟县令拉了他家闺女一把,这些人都是顾诚之的人,再说下去就该得罪人了。 佟姑娘眼中的泪水渐渐堆积,一下子就甩开了他爹的手,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佟县令的眼角抽了抽,笑容僵硬的和没走的几人又寒暄了两句。 看着佟县令的样子,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这次是真的告辞离开。 楚君逸跟着顾诚之回了客栈,并没有马上询问刚才的事,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显得十分悠然。 顾诚之坐在他的对面,手里也端着茶杯,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心中翻涌着的暗流缓缓消退,笑意渐渐爬上了眼角眉梢。 “没什么想问的?”顾诚之问道。 “呦,这是打算坦白了?”楚君逸斜睨了他一眼。 “这事跟我没关系。”顾诚之也觉得挺冤枉,见楚君逸不似生气,笑着去握他的手。 “行,那你说吧,我听着。”楚君逸白了他一眼,道:“看看这救命之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顾诚之略带无奈的笑了笑,将这几天的事情缓缓道来。 这里的县令姓佟,儿子有两个,可就这么一个闺女。 巡道队伍到达这里之前花了点时间休整,也就是那时候碰到的佟姑娘。 其实这事跟顾诚之是真没多大关系,佟姑娘是出来玩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土坑,而那土坑又被周围的树木植被遮挡,不仔细观察很难注意到。 如果佟姑娘真想出来,也不是爬不出来,就是会狼狈一些,可小姑娘娇气爱漂亮,宁可蹲在坑里哭也不肯自己去爬,所以才被困着出不来。 他们休整的时候祺哥儿正在周围闲逛,听到了哭声就过去看看,可巧就看到了坑里的佟姑娘,这才找人将她救了上来。 “不是你救上来的?”楚君逸疑惑道。 “不是,我过去的时候佟姑娘已经被救上来了。”顾诚之解释道。 “那她干嘛要将救命之恩按到你的头上?”楚君逸是真糊涂了。 顾诚之抽了抽嘴角,道:“她以为是我命人救的她。” “哦。”楚君逸冷下了脸,又道:“可惜了,救人的是衙役,下令救人的是我儿子。” “对,所以这事和我没关系。”顾诚之抱怨道。 “也不是一点关系也没有。”楚君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估计是人家小姑娘对你一见钟情,当不了正妻当妾室也愿意。” 相貌、身份、能力、才华,这些东西顾诚之都有,随便哪一样都能勾搭上个把人来,相比起顾诚之的优秀,救人的衙役真算不上什么。 至于他儿子,年纪太小,就算再优秀也入不了那姑娘的眼。 顾诚之被他说得头皮发麻,他现在烦死“一见钟情”这个词了,握住楚君逸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你是知道我的,我真没这个心!” “我知道。”楚君逸任由他拉着,端起茶杯又喝了口茶,道:“我也没说你有这个心,有这个意思的人不是你,这点我还是能肯定的。” 顾诚之的脸色多云转晴,凑到了楚君逸身边将人抱住,道:“那你别生气了,她怎么想的和我们没关系。” 楚君逸垂眸不语,其实他也不算是生气,他就是觉得烦了。 “你是不是吃醋了?”顾诚之低声问道。 楚君逸想要反驳,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咬了咬牙,破罐破摔道:“对,我吃醋了!我不喜欢别人惦记你!” 他没生气,他就是觉得烦,他不喜欢别人惦记顾诚之,一点一点也不喜欢。 佟姑娘在他眼里不算个事,他就是由此想到了别的事情。 这个世界就像是在用妾室的数量衡量男人的地位一样,专一如楚三老爷和顾二老爷,照样有人在他们明确表示不纳妾的时候还一个劲儿的想往他们屋里塞人。 楚君逸并没有怀疑顾诚之,可他们想得再好也架不住有人想要掺上一脚。 安庆府那边是被敲打过,但出了安庆府还有很多人盯着,就算是在京城,想把女儿送进门的人也不在少数。 不过是送个妾室,这种事很常见,罪不至死但又像苍蝇一般挥之不去。 通房妾室是要正经放在屋里,可歌姬舞姬却能随意转送,就连屋里的小猫小狗都比她们的地位要高,就算有了孩子也不能提高她们的身份,跟这些人计较就是有失身份。 以顾诚之对他的感情来说,外人看在眼里,正经妾室应该是不敢送来,但歌姬舞姬却绝不会少。 以前是不往这方面想,可今天会有个佟姑娘,明天还指不定会跳出来什么人。 楚君逸是真的觉得烦,烦透了,怎么就不能消停点,让人过点安生日子不行吗?! 顾诚之了解楚君逸,这人向来怕麻烦,楚君逸能想到的事情,他自然也能想到,将人往怀里带了带,笑道:“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就凭心意处理,用什么方法都行。” “真的?”楚君逸见他点头,沉默片刻问道:“不怕得罪人?” 今天这事是佟姑娘起的头,佟县令应该是乐见其成,但以后的那些人就不好说了。 送人就跟送礼一样,我得了一件好东西,送给你说明我们关系好,男人不比女人,对于艳遇多半是来者不拒,至少楚君逸认识的那些人里,除了几个洁身自好的,别的人都不介意这种事。 拒绝收礼可以看做不想和你有牵扯,拒绝收人也一样,反正都是得罪人,所以大多数的人都是礼物我收了,人我也收了,面子上过得去,但用不用,睡不睡就是我的事。 楚君逸很反感这种事,他不喜欢把人当成物件一样送来送去。 正常的做法就是将人收下,然后转手嫁出去,或是接着送人,可他不喜欢这样。 能拒绝是最好,可势必会得罪人。 有些官员是真大度,但有些官员的肚量也是真低,你拒绝他一次就能嫉恨你一辈子。 “没关系,我得罪得起。”顾诚之轻笑道。 楚君逸瞥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顾诚之摸了摸鼻子,道:“以后估计不会少,你下手可以狠一点,打疼了也就消停了。” “这是你说的。”楚君逸说道。 “对,我说的。”顾诚之笑道:“现在是这样,等到回京也是这样,他们走我这边走不通,估计会在你那里使劲儿,不用帮我留面子。” 楚君逸眉宇之间的烦躁之意渐渐消失,他就是担心这样会对顾诚之有影响,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到下手的时候他也就不用手软。 就在这种气氛中,佟姑娘突然闯了进来。 “有事?”楚君逸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眼中无波无澜。 顾诚之则是一个眼神都没丢过去,依然揽着楚君逸,神情之中满是愉悦。 “你,你们……”佟姑娘见此情景已经说不出话来,原本想好的话语全部腹中死。 这个男人没在像之前那般无视她到底,可那一眼看过来,却让她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好。 这两个人是处在一个世界的,佟姑娘无比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用着那么简陋的茶杯,身处在那么普通的地方,但给她带来的压迫感却一点也没有减弱。 佟姑娘张了张嘴,泪水再次堆积,可她不想在顾诚之面前哭,因为她觉得就算她哭死过去,顾诚之也不会看她一眼。 “怎么跑了?”看着佟姑娘跑开的背影,楚君逸有些纳闷,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估计是看我们太过恩爱,不好意思打扰我们。”顾诚之笑道。 楚君逸:“……” 第129章 好官 对于有人看上了顾诚之,祺哥儿不可能不知道,在看到楚君逸的当天,祺哥儿耷拉着脑袋站到了楚君逸面前,低声道歉。 楚君逸挑了挑眉,问道:“你哪里做错了?” 祺哥儿也不知道该怎样说,佟姑娘缠着顾诚之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但是“不该去救人”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为什么还要来道歉?”楚君逸平静地问道。 祺哥儿依旧耷拉着脑袋,闷不做声。 “救人有错吗?”楚君逸问道。 祺哥儿摇了摇头。 “是你让佟姑娘缠着你父亲的吗?”楚君逸接着问。 这次祺哥儿都快把脑袋摇掉了。 “既然你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来道歉?”楚君逸定定的看着他。 祺哥儿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抬起了头,略带忐忑的问道:“爹爹不生气?” “我生气就要你来道歉?”楚君逸没好气道:“我的肚量有那么低吗?还是你觉得我会不分青红皂白的迁怒你?” “不不不!爹爹的脾气可好了!”祺哥儿扑过去抱住了楚君逸的手臂,一边撒娇一边说好话。 楚君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缓缓叹了口气,摸着祺哥儿的头顶,道:“你是我儿子,不需要想那么多,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会丢下你的。” 祺哥儿把头埋进了楚君逸的怀里,过了半晌才闷闷的应了一声。 其实楚君逸一直都知道,祺哥儿总是会担心,担心他们不要他,因为他不是他们的亲生骨肉,他怕他们会分开,各自娶妻生子,所以他在家里总会很小心、很乖巧,从来不惹他们生气。 对于妹妹的执念也是一样,如果有了弟弟,祺哥儿会怕他们丢下他,所以妹妹才是最好的。 若是能有个继承他们血脉的姑娘,那他就不会担心他们会分开,也不会担心他们不要他。 只可惜,楚君逸生不了孩子,无论男女。 祺哥儿的那点小心思,楚君逸和顾诚之都看在眼里,但他们不好直接捅破,没得让儿子担惊受怕。 这些年下来,祺哥儿已经放开了不少,能笑能闹,做足了孩子该做的事情。 可这次的事情却直接挑起了他的神经,他怕佟姑娘会影响到楚君逸和顾诚之的感情,一旦两位父亲的感情破裂,他该何去何从。 所以祺哥儿跑到楚君逸这里来道歉,希望他不要在意佟姑娘,也希望他不要和顾诚之怄气。 但在救人的问题上,祺哥儿却显得很纠结,一方面觉得救人是应该的,另一方面又觉得是因为他救人才导致的这种局面。 楚君逸不想让儿子变成那种冷血无情之人,救人并没有错,知慕少艾是佟姑娘的问题,推波助澜的是佟县令,这些都算不到祺哥儿的身上。 安慰好儿子,又说了好多次他和顾诚之没有吵架,也没有怄气,祺哥儿这才放心的离开。 顾诚之听楚君逸说起这事,也没多大反应,只是第二天将祺哥儿拎出去转了一圈,等到晚上又恢复成了原先的贴心好儿子。 出巡队伍在县城停留的时间并不长,统共也就几天而已。 从那日起,佟姑娘就没在往顾诚之面前凑,只是躲在角落默默的偷看。 顾诚之和楚君逸都有看到,但他们也是真没心思跟个小姑娘过不去,人都躲到墙角了,没必要闹得太难看。 到了离开当日,佟县令过来送行,一堆废话里倒是有提到佟姑娘,她跟着县令夫人回了娘家,听意思是去相女婿。 顾诚之对于佟县令献女不成又为女儿找下家的行为不感兴趣,下次出巡搞不好佟姑娘都出嫁了,再有点出格的行为自有夫家收拾她,这些本就与他无关。 远离了那座县城和佟姑娘,祺哥儿显得更高兴,学武读书还要跟在顾诚之身边看着他处理公务,仔细起来竟是比顾诚之还要忙碌。 但祺哥儿身体好,精力足,也不觉得累,忙前忙后还一样也没耽误。 之后的行程很顺利,因着皇上刚刚才发过火,而且还将此地收拾了一遍,各府官员现在都乖得跟只猫儿似的,让伸爪子就不吐舌头,顾诚之说什么就是什么。 十二月中旬回到安庆府,一切都跟离开前一样。 于大爷看到他们便笑着招呼,随后就将顾诚之拽回了道署,这一走几个月,他可是分外想念。 楚君逸摇头失笑,估计顾诚之桌上的公务已经堆积如山,不然于大爷不会那么着急的拽他回去。 大年三十当日,于大爷是和他们一起过的,同是离家千里,一起过年热闹。 要送回京城的年礼早在出巡前就已经备好,楚君逸让松果看着时间往京里送,无论关系好坏,面子上绝不能让人挑出错来。 正月里,各府官员和当地富户都有着人前来,或是送礼,或是拜见。 除了官员和富户,其他的便是当地百姓,过年了,必须要来磕个头,不然心中难安。 于大爷心里略微泛酸,但很快又有百姓前来,送的都是很常见易存储的菜蔬,但他看着也觉欣喜,等到百姓们相携离开,留下的除了那些东西,还有对他的承认和满足。 按说四品官员和百姓的距离应该会远一些,但顾诚之和于大爷都比较亲民,平时没少往外跑,而且范知府还在中间搭线,官民和谐一家亲,百姓们对这两位新来的官员真是满意得不行。 其实百姓们的要求真不高,只要当官的别来祸害乡里,他们也就满足了,要是当官的能稍稍将他们放在心上,那就是个好官。 安庆府的范知府就是个好官,后来的顾大人和于大人也是好官,再加上近几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到处都是笑脸人。 于大爷那边还算正常,顾诚之本就有好感加成,原先是觉得他和楚君逸能保一方平安,现在更是觉得好官难得。 顾诚之觉得这种改变很好,他不喜欢别人提起他的时候忽略掉他所做过的事情,而是专注于那些玄之又玄之事。 现在旁人提及他都会赞一句“好官”,不再像之前那般,只一句“活菩萨”带过。 当吃穿不愁之后,人们总会找一些事情来打发时间。 安庆府的百姓闲来无事,突然就想到了他们的官老爷还没人伺候,这可不得了。 范知府是带着妻儿上任,这还好说,可于大人屋里是连一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这怎么能行?! 府城里闲来无事的各位大婶们走街串巷,搜集了一摞名单,委派了一位大婶去做说客。 于大爷听到的时候差点把茶水喷了,原来当了好官还会有百姓心疼他没人伺候,虽说是挺暖心,但也是真纠结。 哭笑不得的于大爷去请了救兵,将楚君逸推上了前,自己则是跑去道署接着干活,他要是就这样带个女人回去,不说后院的葡萄架会不会倒,单说他那古板老爹就能狠抽他一顿,搞不好还会骂他:“老子让你出去是外放,不是让你睡女人!” 于大爷溜得飞快,留下楚君逸和说客大婶大眼瞪小眼。 大婶一见换了人,也没在意,顺便还问道:“楚大人要不要?那些姑娘个个温柔贤惠,都是顶好的人选。” 楚君逸抽着嘴角,摇头拒绝。 开玩笑,他脑子进硫酸了才会同意让女人进门! 结果这话也不知道怎么就传了出去,而且还越传越离谱。 顾诚之听说的时候脸色瞬间就黑了,公务都扔下不管,一甩袖子就去找楚君逸理论理论。 于大爷也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他让楚君逸帮着挡桃花那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安静如鸡。 楚君逸刚把儿子打发走,就差没发誓说他从没想过要让女人进门。 顾诚之回来之后,不由分说的就将楚君逸拽回了正房。 两个人没说几句,就有下人过来汇报,说是于大爷着人传信,让他们出去看看。 顾诚之知道于大爷的性子,拉着楚君逸就出了门。 街上行人都在往一个地方赶,顾诚之和楚君逸对视一眼,抬步走了过去。 爱凑热闹就像是人类的习性一样,前面的闹市本就人多,再来点事情就更显拥挤,人山人海堆积在前,就算有翻山越岭的本事也挤不过去。 顾诚之眉头一挑,拉着楚君逸拐到人少一些的僻静处,揽住了他的腰,脚下一个用力,直接窜到了屋顶。 挑选好了位置,两个人就在屋顶上面往下看,幸而下头说话的声音大,即便是楚君逸也能听得清。 下面两伙儿人正在对峙,其中一伙儿就是那群想要做媒的大婶,另一伙儿则是平时过来请安的邻村农户。 而她们争吵的中心思想就是关于做媒那些事。 楚君逸囧的不行不行的,顾诚之还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都说了这事和我没关系。”楚君逸辩解道。 顾诚之看了他一眼,又往下面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点头道:“我知道。” “那你还找我理论。”楚君逸不满道。 “谁让你话语不明,被人钻了空子。”顾诚之撇了撇嘴。 顾诚之自然知晓楚君逸不会让女人进门,多半就是哪句话被人曲解了才传出来的事。 下头对峙的两伙儿人都快打了起来,农户队义愤填膺,大婶队也是愤愤不平。 农户队表示绝对不能往顾诚之和楚君逸身边塞人,万一两个人感情破裂,到时候再有天灾降世该由谁来负责! 大婶队表示她们都是好心,看大人们身边没人伺候,实属心疼,再则她们挑选的姑娘都是温柔体贴,绝对不会挑拨他们的关系! 农户队不信,这屋里多了一个人就多了不少事,把自个儿男人送人这种事谁会愿意! 大婶队觉得大人们都不是那等心胸狭窄之人,而且就是多个人伺候,哪里会不愿意! 两方各持己见,战事一触即发。 “她们是不是都忘了……本来是打算给于大哥做媒的。”楚君逸又囧又纠结。 顾诚之冷冷一笑,道:“搞不好一开始就是瞄着你我的。” “那现在怎么办?”楚君逸指着下面。 “再等等。”顾诚之拉过了他的手,问道:“冷不冷?” 楚君逸愣了一瞬,而后道:“还行。” 顾诚之没再多话,直接伸手将人抱进怀里。 “不冷了。”楚君逸仰头笑道。 “恩。”顾诚之将目光投向楼下。 官府的衙役很快赶到,两帮人到底还是没打起来。 不过农户那头离开前放了狠话,要是敢往两位大人身边塞人,定要搅得她们鸡犬不宁。 大婶们都是府城中人,也就是日子过好了想要找点事干,对上那些农户凶狠的目光,本就在气势上弱了几分,现下更是蔫了一半,只是为了面子硬撑着罢了。 楚君逸看得又是暖心又是愧疚,那些农户他都认识,多是靠近河岸村子里的人。 他们有的村庄被毁,有的家人丧命,但在洪水退去之后又回到了家乡。 他们觉得洪水退去是楚君逸和顾诚之的功劳,所以会在家里供奉长生牌位,会在过年时节拖家带口的来到这里磕头请安。 即使楚君逸说过那些事情与他们无关,可那些人还是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感激之意。 闹事的人离开了,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顾诚之见左右无事便带着楚君逸回去,出来了大半天,他也怕楚君逸受凉生病。 “你可要做个好官呀。”楚君逸感慨道:“不然你都对不起他们。” “我知道。”顾诚之沉声说道。 闹事的人都进了府衙,被范知府批评了一顿便放了出来。 大婶们各自回了家,而农户们则是去见了楚君逸。 往常这个时候,顾诚之都在办公,比起这位公务繁忙的顾大人,他们与楚君逸见面的次数更多。 农户们简单提了一下今天的事,又说起了妾室的害处。 比如哪哪个村的谁谁家里就是纳了个妾,结果夫妻反目,父子成仇。 还有哪个村的谁谁谁家里,男人为了个女人就气病了老母,媳妇儿子都丢开不管,最后那个狐狸精卷了家里的财物跟着奸夫跑了。 往近里说,就是那场洪水来时,邻村的一个男人就是丢下一家老小,带着个女人就逃命了,父母妻儿都不管,肯定就是那女人挑拨的。 楚君逸和顾诚之的感情好,农户们也是看在眼里,可是再好的感情也经不起奸人挑拨。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惜福最好,惜福最好。 其实楚君逸想说这种事应当是双方过错,一个巴掌拍不响,女人有问题,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是想到这个世界的情况,他也不打算多话,反正说了也没用,世人已经习惯了将错处都推到女人身上,他的几句话如何能够改变他们几十年的思想。 不过他还是接受了农户们的好意,他们家里铁定是不会有女人进门,但是抱有这种心思的人不要太多,只是想想就觉得烦。 对于农户们的维护,楚君逸和顾诚之还是很感激的,可是这种事情最好是不要再有第二次,影响不太好。 农户们满口答应,出了门又去找那帮大婶们谈心,结果就是做媒一事到此为止,就连于大爷那头也清净了。 还不等于大爷感慨,顾诚之又将行李收拾一番,二月中旬的出巡到了。 这次楚君逸倒是长了心眼,将事情早早打理好,跟着顾诚之一起走。 二月出巡历时五个月,这段时间足以将安徽省转一圈。 楚君逸时不时脱队独行,在附近转转,因着身边跟着人,顾诚之也还算放心。 行到一处村庄,楚君逸命人停下休息,自己则是下车活动活动筋骨。 再过两个月就外放一年了,顾诚之除了公务就是追查顾二老爷的事情。 楚君逸跟贺华相处得不错,顾二老爷刚刚遇害那阵子就是贺华在追查此事,可痕迹都被抹了个干净,能查到的东西很少。 这也侧面证明背后之人手眼通天,并非常人所能比及。 楚君逸单独带人出来,也是想要看看能否听到一些别的事情,总有一些是容易被人忽略的。 这个村子安宁和谐,楚君逸同农户说了几句,见并无异样便想要离开。 突然,一只鸽子飞过楚君逸的头顶,在空中盘旋了两圈便朝着一个方向俯冲而下。 楚君逸:“……”他能说这只鸽子很眼熟吗? “那只鸽子是你们村里的?”楚君逸问道。 “不是。”农户摇头道:“前段时间有车队遇到了山贼,被救下后就留在了村里,那鸽子是找那些人的。” 楚君逸问了一下那些人现在居住的地方,并且言明那些人或许是他的朋友,因为那只鸽子实在是眼熟。 农户将信将疑,但还是指明了方向。 楚君逸一路寻去,终是找到了那户人家,听农户说那车队人挺多,租了一个大院子,院子主人有事回乡,就将院子托付给了里正。 院门未锁,但楚君逸也没有推门直入,即使他已经看到了院中有人,还是道了声扰。 院中站着一名女子,背影婀娜曼妙,即便身着布衣,行为姿态也不似寻常人家的姑娘。 那名女子听到了楚君逸的声音,动作微微一顿,但并没有回头,而是仔仔细细的摆弄着院中花草。 楚君逸心知是自己打扰了人家,也不觉恼怒,只是站在院外静静的等候。 而且,他总觉得这名女子的背影甚是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前有一个眼熟的鸽子,后有一名眼熟的女子,怎能不说一句“巧”。 不过楚君逸左思右想也没记起在哪见过这名女子。 就在此时,那名女子摆弄完花草,放下手中物件,缓缓回过了身。 楚君逸见到她的面容,瞬间就愣在原地。 总有几个人是你在看到他(她)的一瞬间便能想起他(她)是谁的人。 “楚六爷,好久不见。”那女子浅笑依依的打了招呼。 第130章 再见友人 “额……”楚君逸听到了她的声音,条件反射般的回了一句:“好久不见。” 那女子面含笑意,似是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朋友。 楚君逸被她的笑容闪了眼,同时也回过了神,看着她缓步走来,笑着说道:“姚姑娘,好久不见。” 姚姑娘推开了院门,比了一个“请”的姿势,转身又往院子里走。 楚君逸也没有推托,只是在进院门后,问了一句:“院门用不用关?” “不用,等下还有人来。”姚姑娘脚步未停,就这样回答道。 见她这样说,楚君逸也没有问等下会有谁来,跟着姚姑娘便进了房间。 进门是厅,两旁是书房,楚君逸也没客气,与姚姑娘对坐桌旁。 “不知姚姑娘怎么会在这里?”楚君逸接过她递来的茶杯,轻轻地啜了一口。 姚姑娘为自己也倒了一杯,捧在手里,笑着说道:“有事南下,但在路上碰到了山贼,只好在此处避一避。” 楚君逸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低头喝茶。 “不知楚六爷近些年过得可好?”姚姑娘问道。 “挺好的。”楚君逸回答。 “那顾三爷呢?”姚姑娘接着问。 “也不错。”楚君逸接着回答。 “听说,顾三爷过继了一个孩子。”姚姑娘观察着他的神情。 “对,取名为顾言祺,我们都喊他祺哥儿。”楚君逸笑道。 姚姑娘默默的念了两遍这个名字,神情之中带上了些许欣喜,“这名字很不错,应当是个乖巧的孩子。” “的确挺乖的。”楚君逸点头道。 两个人又随意闲聊了两句,楚君逸也问及姚姑娘近些年过得如何,至少看起来还算不错。 同那年一样,姚姑娘的头发没有盘起,发间也没有系缨,她的年纪与楚君逸相仿,二十多岁的姑娘既没有成亲也没有定亲,但神情之中却满是从容。 楚君逸抬眸细细的打量,姚姑娘的气色是真好,时间好像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正常的姑娘到了这个年纪,孩子都能出去打酱油了,可她给人的感觉却依然停留在少女时期。 要说变化的话,大概就是那种韵味,似是陈年老酒,越存越香,那是用时间和底蕴慢慢沉积下来的,配上她那绝美姿容,绝对是件大杀器。 “看够了?”姚姑娘戏谑道。 “抱歉,失礼了。”楚君逸连忙低下了头。 姚姑娘摆了摆手,道:“跟你开玩笑的,怎么样?感觉我的变化大不大?” 楚君逸想了想才道:“相貌上没什么变化,就是感觉……温和了不少。” “你可真老实。”姚姑娘弯了弯唇角,感慨道:“没办法,年纪大了,年轻的时候还有些棱角,现在都快要磨平了。” 楚君逸摇了摇头,他就是觉得姚姑娘的处世较比以前圆润了些,不似之前那般清高,其他好像没怎么变。 “不信?”姚姑娘挑了挑眉。 “要是真磨平了,你早就嫁人了。”楚君逸斜睨了她一眼。 姚姑娘眨了眨眼,笑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楚君逸耸了耸肩,却是没有回答。 姚家是太子妃的娘家,他自然有在盯着,怎么说呢,这些年下来,还真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果然……”姚姑娘吐出了两个字,后面的话却没有说出,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看向楚君逸问道:“想知道我南下是为了什么吗?” 楚君逸刚想开口询问,一道人影飞速的窜了进来。 屋中两人同时闭上了嘴,等到那人跑进了屋,突然停下了脚步。 “君逸,你怎么在这?!”虞机满脸的不可思议。 楚君逸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淡淡的道:“大概,是心有灵犀吧。” “和谁?”姚姑娘戏谑道。 虞机目光炯炯的看向他。 楚君逸:“……” 楚君逸抹了把脸,十分糟心的瞪了姚姑娘一眼,而后又白了虞机一眼,道:“我看到了你的鸽子,所以过来看看。” “哦哦哦。”虞机点头道:“那你看过了,可以走了。” 楚君逸:“……” “你的确该走了。”姚姑娘接口道。 虞机飞快的点着头,对于姚姑娘的话几乎是举双手赞同。 姚姑娘眉眼弯弯,又道:“我跟你一起走。” 闻言,虞机的脑袋差点就错了位,见姚姑娘没有改口的意思,咬牙道:“那我也跟着!” 楚君逸:“……”他什么也没答应好吧! 对于他们俩人随行,楚君逸是没什么意见,他也算看出来了,虞机就是个陪客,而姚姑娘才是正主,她南下的原因大概就在于此。 因着姚姑娘队伍的人挺多,具体事宜还需安排,得了楚君逸的准话,姚姑娘便出去准备。 虞机恋恋不舍的看着姚姑娘离开,转过头便原形毕露,勒着楚君逸的脖子逼问道:“说!你和姚姑娘是什么关系?!” 楚君逸是真想骂人了,照着虞机的肚子就是一拳,直接将虞机打成了虾米。 看他捂着肚子直“哎呦”,楚君逸甚是解气。 姚姑娘那边动作很快,没到半天的时间便将车队布置好,对着楚君逸点了点头,抬步上了马车。 楚君逸拽着虞机的领子,将他拎到了自己的车上,没好气道:“说吧,怎么回事?” 虞机哼唧了两声才将前段时间的事情说了出来。 其实事情很简单,就是美人遇到了山贼,而英雄正巧路过,顺便救了个美。 美人就是姚姑娘,而英雄则是虞机,不过这个英雄没有用千钧之力干掉山贼,他遇到的是负伤的美人,山贼早就跑没了影。 楚君逸抽了抽嘴角,问道:“所以你就一眼相中了姚姑娘?” “怎么可能?!”虞机怒道:“老子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楚君逸用十分怀疑的目光看向他,也不知刚才是谁见到姚姑娘就跟见了肉骨头的狗似的。 虞机磨了磨牙,忍着气道:“我刚见到姚姑娘的时候,她就跟掉进煤堆里似的,黑的看不清五官,一眼相中个鬼呀!” “接着说。”楚君逸点头道。 “好吧,我承认,姚姑娘的确很漂亮,刚看到她洗净了脸时,我是真的被惊艳到了,但美人我也见过不少,喜欢她的主要原因不是相貌!”虞机严肃道。 “姚姑娘的人在对付山贼的时候死了一些,剩下的人负伤较多,逃命时马车颠簸,姑娘们难免磕磕碰碰。”虞机补充道:“我就是那时候碰到他们的。” “姚姑娘受伤了?”楚君逸问道。 “她没有,但是她身边的几个丫头受伤了,都是逃命时磕到的,伤的不重,就是被吓得不轻。”虞机想了想又道:“估计是为了安全吧,她和几个丫头都快把自己糊成了煤球,身上的衣服就跟在泥里滚过似的。” 楚君逸想着姚姑娘黑成煤球的脸,再想想她穿着滚过泥的衣服,十分不厚道的笑了。 虞机白了他一眼,又道:“她手下的人受伤的多,我是大夫,碰到了自然要治,那时候她的丫头都吓没了魂,就靠她帮我打下手。” “所以?”楚君逸挑了挑眉。 虞机拄着下巴,唇角不自觉的勾起,语气也温柔了起来,“说是大家小姐,其实她一点也不娇气,受伤的人需要静养,我就带他们来到这村子,顺便租下了这个院子。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抱怨过一句,而且见我忙的时候还会帮忙,我是真的觉得她很好。” “我们在这里住了快两个月,她手下的人也养得差不多了,本来还说这几天要离开的,正巧就碰到你了。”虞机斜睨了他一眼。 “你想娶她?”楚君逸问道。 “对,我想娶她。”虞机说得肯定:“我就是想娶一个合心意的,这段时间下来,每一天我都会觉得她很好,好到我想要把她娶回家,让她成为我的妻子,然后尽我所能的照顾她,照顾她一辈子。” “那姚姑娘怎么说?”楚君逸问道。 这次,虞机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神情萎靡道:“不知道……姚姑娘对我淡淡的,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那你家里同意吗?”楚君逸同情的拍了拍虞机的狗头。 “同意了。”虞机皱着眉拍开了楚君逸的爪子,道:“我想通的时候就往家里传了信儿,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去过了姚姑娘家。” “额……”楚君逸想了想还是决定提醒一句:“这事你还是得问姚姑娘的意见,没有她点头,姚山长是不会应下这门亲事的。” 虞机:“……” “我说真的,这些年姚姑娘没定亲就是因为她没看上,我想着到了这种时候,只要是个男人,品行过得去,家世不至于低到泥里,姚山长就能乐颠颠的同意嫁女儿,可是姚姑娘不点头,总不能硬压着她上花轿呀。”楚君逸同情道。 虞机抓狂道:“我就是不敢问才想着走岳父这条路呀!” “你的胆气呢?都被狗给吃了?”楚君逸鄙夷道。 “那能一样吗?!这可是我的终身大事呀!”虞机咬牙道:“我就不信你和顾三爷的关系在挑明之前敢去问他对你有没有意思?!” 楚君逸:“……” 虞机都想去撞墙了,楚君逸面无表情的糊了他一脸垫子。 顾诚之对于楚君逸出趟门还能带回一串人表示有些诧异,不过在看到姚姑娘和虞机时,仍然是笑着打招呼。 楚君逸觉得姚姑娘南下就是为了找顾诚之,想想那些年的猜测,多半是准确的,所以他也不急着询问。 三个不着急的人凑到一起谈笑风生,只留下一个急得要死的人满地乱转。 “他怎么了?”顾诚之指着虞机问道:“跟火烧屁股似的。” 楚君逸差点喷笑出声,可不就是火烧屁股嘛,虞机想要娶媳妇儿,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姚姑娘也是笑弯了眉眼,看似心情不错。 楚君逸心神一动,或许,虞机的追妻之路没那么难走。 顾诚之看虞机实在是闲得慌,打算给他找点事干,也不顾他的反抗,拽着人就拖去了别处。 姚姑娘面上微带疲倦之色,这一路赶得急,应当是累了。 楚君逸想要帮着安排,但姚姑娘却婉言拒绝,她的人会自己安排,不会给他们添麻烦。 晚上,顾诚之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虞机,他一看到楚君逸就扑了过去,拽着他的袖子期期艾艾道:“君逸,你可一定要帮我!” 这一句话被他说得百转千回,楚君逸的鸡皮疙瘩都快要起来了。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顾诚之扯下了虞机的手,没好气道。 “怎么帮你?”楚君逸无奈问道。 “帮我去探探姚姑娘的口风。”虞机说得干脆。 楚君逸看向他的目光十分诡异,道:“这种事你应该自己去问。” “我怕她不同意,一口说死了怎么办?”虞机哭丧着脸。 “我去问她就能同意?”楚君逸十分不解。 “至少还有转圜的余地呀。”虞机干咳一声:“就是帮我探探口风,不用说太多,我去不好问。” 楚君逸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等到虞机离开,顾诚之问起了姚姑娘的事,楚君逸将事情复述一遍,又问起顾诚之的意思。 顾诚之对于虞机的终身大事兴趣不大,他感兴趣的是姚姑娘找他的缘由,总不能是特意南下来找他叙旧。 楚君逸想着探口风的时候顺便问问,若是问不出来在换顾诚之。 到了第二天,顾诚之先去了衙门,楚君逸则是找上了姚姑娘。 虞机因为不放心,找了个隐蔽角落偷偷的躲了起来。 姚姑娘像是在等他过来,桌上茶水点心俱全,屋中温暖异常。 楚君逸端着茶杯喝着茶,心里默默的同情虞机一把,外面的冷风一点也不温柔,但愿别感冒了。 “楚六爷想问什么?”姚姑娘笑着问道。 楚君逸抽了抽嘴角,他想问的挺多,就是不知该从何问起,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搞定虞机的委托。 楚君逸干咳一声,开门见山道:“不知姚姑娘对于未来夫婿有何看法?” 第131章 线索出现 姚姑娘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更没想到楚君逸会问得这样直接,不由有些怔愣。 傻掉的人可不止姚姑娘一人,虞机躲在外面都快要跪了,他就是让楚君逸帮着探探口风,这样直接问出来可怎么是好?! 外面的磨牙声和抽气声大得屋里人都能听到,姚姑娘被这声音唤回了神智,眸光微动,却没有望向窗外。 楚君逸神色不变,只作不知道外面还躲着人。 “楚六爷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件事了?”姚姑娘打破了屋中的安静,淡淡的问道。 “没办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楚君逸耸了耸肩。 “啪”的一声脆响,虞机手中攥着的树枝折断了。 楚君逸:“……”这个蠢货! 虞机:“……”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姚姑娘盯着手中的茶杯看了一会儿,抬眸问道:“楚六爷问的看法指的是什么?” 楚君逸微微一愣,想了想才道:“就是想知道,你愿意嫁给什么样的男人。” 姚姑娘低头沉思,而后轻笑道:“大概……是不嫌弃我的男人吧。” 楚君逸:“……”姑娘,你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虞机:“……”我一点一点也不嫌弃你! “楚六爷以为,为何我拖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有成亲?”姚姑娘的笑容很淡,神情之中还带着几分莫名。 “不是因为你不想嫁吗?”楚君逸颇为讶异。 “既是也不是。”姚姑娘淡淡的道:“我挑剔别人,别人也在挑剔我;我没看上他们,他们也没看上我。” “敢问,姑娘挑剔的是哪方面?被挑剔的又是哪方面?”楚君逸掌握的情报多是京城以及周围府城的,开封府距离较远,消息也能传过来,但细致到这种程度却是做不到的。 姚姑娘用手指轻轻敲击着茶杯,淡淡的笑道:“他们嫌弃我不守规矩,做不到三从四德,而我不想受这份委屈,婚事自然谈不拢。” 楚君逸定睛看着她,似在估量着什么。 姚姑娘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微一挑眉道:“我不信楚六爷一点也没有察觉。” “原来还真是你……”因着这句话,楚君逸也算是确定了一直以来的猜测,语气十分感慨。 虞机在屋外都快把墙皮挠掉了,特么的屋里这俩人说的是人话吧?!但为什么他们说的人话他还是听不懂呀?! 姚家的根基在开封府,由姚山长坐镇,而留京做官的则是姚大爷,太子妃和姚姑娘的亲哥哥,太子晋容的大舅子。 说起姚大爷这人,楚君逸曾一度怀疑这货会不会是抱错了,只看姚山长那么豁达开明的一个人,怎么就把儿子教得那么古板端方。 谁家都有点阴私的事情,只看或多或少,但姚大爷府上的阴私是真的很少,少到可以忽略不计,这人就好似教科书上的端方君子,可以盖章印证的那种。 姚家在京城的势力应当是在姚大爷手里,但楚君逸冷眼看了这么些年,实在是想不出姚大爷能干出那些事。 倒不是说办的事情有多么不合常理,但以姚大爷的性子是铁定干不出来的。 楚君逸也有想过会不会是姚山长远程操控,可这手笔相较姚山长还是稚嫩了些,那时他就想到了姚姑娘。 其实楚君逸有和幕后之人打过交道,但那时双方都没有表明身份,不过是为了同一件事合作一把,毕竟他们帮的都是皇上。 这样想来也就明白了姚姑娘刚才话中的意思,她手里有人有钱有权,坐在幕后那么多年,突然让她回到后院去当贤妻良母,难度不下于天降红雨。 姚山长能看上的女婿人选定是大家公子,可这种人家规矩都大,如何肯让家里媳妇儿管着外面的事,婚事谈得拢才叫有鬼。 “我能走到这一步也不容易,凭什么要我放弃?!”姚姑娘的神情之中带上了些许刚毅,冷冷的道:“我手里有人有嫁妆,即使不嫁人也能养活我自己,凭什么非要困在后院受气?!” 她不想放下这么多年的经营,嫁人倒是无所谓,但她不想被困在后院那一亩三分地里,若是非要憋屈一辈子,她情愿终生不嫁。 楚君逸缓缓的点头,他已经明白了姚姑娘的意思,接下来就要看虞机能否明白。 姚姑娘并不讨厌虞机,可以说是有考虑过,但还是那个问题,虞机能接受她插手外面的事吗? 如果能接受,其他问题还可以商量,如果不能接受,估计虞机就是彻底没戏,而且婚姻大事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情,还是两个家族的事情,虞家能接受这样的媳妇吗? 虞机所托之事已经完成了,且不论他心里如何想的,楚君逸还是问及姚姑娘南下的原因。 姚姑娘起身去书房取来一个小木箱,里面放着许多文书和信件。 楚君逸一一看过,脸色也越来越冷,抬头问道:“这些东西是怎么得来的?” “大概是去年的时候,我带人抄了一个拐子窝点,领头那人在审讯的时候无意间说漏了嘴,后来我顺着这条线往下面摸,大致上确定了方向。我父亲说动了知府,带兵缴了贼窝,这些东西就是从那里翻到的。”姚姑娘解释道。 楚君逸深吸了两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他和顾诚之查了那么久都没有查到的东西终于是有了线索。 文书还需要细看,但信件却写的明白,里面有提及当年顾二老爷回程的事情,即使只有寥寥几句,但也是个大收获。 “这些东西就这样拿给我们,没关系吗?”楚君逸问道。 姚姑娘摇了摇头,道:“被剿灭的就是附近的山贼,京城那头也递了折子,太子回信说是直接交给顾三爷。” “山贼?”楚君逸想到了姚姑娘之前的遭遇,“是你们之前遇到的那伙人?” 姚姑娘想了想才道:“不知道,剿匪的时候我不在场,所以那些人是不是一伙儿的我也不清楚。” “虞机遇到你们的时候好像没有看到山贼。”楚君逸说道。 “对,那时候我们已经逃开了。”姚姑娘苦笑道:“有人留下断后,这才有机会遇到他,后来也曾派人去找,但找到的只有尸体。” 楚君逸有些沉默,看着木箱里的东西,起身对着姚姑娘就要行个大礼。 姚姑娘连忙拦住,急声道:“你再这样我可生气了!顾二老爷救过我的命,他在世的时候我没找到机会报恩,现在就是得了点消息,哪里用得着你这样?!” 楚君逸略带苦笑,这可不是一点消息,凡事不怕难,就怕没头绪,他们查了那么久都没查出个所以然来,谁曾想会有信件落到别处。 “我没开玩笑,顾二老爷是我的恩人,我和你们一样,都希望能够找到那些贼人,所以你不用这样。”姚姑娘郑重道。 “谢谢。”楚君逸十分诚恳的道了谢。 姚姑娘笑了笑,能够帮上忙她也很高兴。 两个人再次坐回到桌边,楚君逸将拿出的信件放回到木箱内,合上盖子,放到了面前。 “对了,你刚才说是拐子?”楚君逸想到了她刚才的话,疑惑道:“你带人抄了拐子的窝点?” 姚姑娘神情肃穆,冷声道:“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拐子,谁家的孩子不是宝贝着,遇到了拐子这辈子就毁了。我回到开封府之后就组织了人手,专门对付那些拐子,有一个是一个,绝对不能放过!” 那年她也遇到过拐子,幸运的是有人将她救了下来。 这些年她也抓了不少拐子,有的孩子找得回来,有的孩子被卖到外地,生死不知,孩子的父母哭得肝肠寸断,每次看到这种场景,心酸的同时,她都由衷的感激顾二老爷。 或许对于顾二老爷来说,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但他救了一个人,也改变了她的一生。 她这辈子最任性的不过两件事,第一件事差点毁了她,第二件事则是让她走出了后院,来到了更广阔的天地。 也是从那时起,她的心境变了,即使母亲和嫂子劝她应该安分守己,日后乖乖嫁人,可她不想这样,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嫁人生子或许是女人应该经历的事情,但这不是全部,就算她这辈子不嫁人,她也能让自己过得很好,过得满足。 楚君逸笑着点头道:“你这样挺好的。” 目标明确,知道自己要什么,能够尽最大的努力去实现自我价值。 “不觉得我这样太过离经叛道?”姚姑娘挑眉问道。 “我都和诚之成亲了,你不过是不想将就,哪里离经叛道了?”楚君逸补充了一句:“妇女能顶半边天。” 姚姑娘嘴角抽了抽,道:“我还是姑娘,不是妇女。” 楚君逸:“……”姑娘,我是在安慰你,听不出来吗?! 这次,虞机终于是忍无可忍的冲了进来,早在姚姑娘表态的时候他就想进来了,但楚君逸马上又问起了姚姑娘南下的原因和那个木箱,这才让虞机停下了脚步。 现在该说的都说完了,楚君逸也可以回去找顾诚之了,剩下的就由他和姚姑娘谈吧。 楚君逸和姚姑娘一同扭头看他,在外面憋了那么久,终于是忍不住进来了。 虞机上前将桌上的木箱拿起塞到了楚君逸的怀里,随后将人拽起推出了房间。 “你干嘛?!”楚君逸有点傻眼。 “兄弟,你不是忙吗?快点去找顾三爷,我和姚姑娘有话说。”话音未落,虞机就把门一关,完全不给楚君逸反驳的机会。 楚君逸:“……” 特么的这就是“媳妇娶进房,媒人丢过墙”的真实写照! 呸!不对,这媳妇还没娶进门呢,他这个不算媒人的媒人就给扔出了房! 楚君逸咬着牙瞪着眼,还是放弃了进去的打算,他的确要去找顾诚之,没得在这浪费时间。 顾诚之和楚君逸是前后脚回的客栈,那个木箱被楚君逸放到了房间的桌子上。 “这是什么?”顾诚之问道。 “姚姑娘南下的原因。”楚君逸打开木箱,“你看过就明白了。” 顾诚之看了他一眼,拿起里面的信件开始一封一封的翻阅。 第132章 分歧 其实顾诚之来这里外放也有碰运气的意思,相比起其他地方,来安庆府或许还能有点线索。 可是探查了快一年却连一点影子都没看到,不能说是不失望。 就算顾诚之再沉得住气也难免有些焦躁,外放的时间只有三年,三年之后他就要回京了,之后在想寻得外放的机会还要等上几年。 时间拖得越久,线索便越难找。 现在他们最缺少的就是方向,没有方向就跟没头苍蝇似的,想要调查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查。 而姚姑娘带来的这些东西就像给他们指了个方向,哪怕里面提及得不多,但至少有了头绪。 顾诚之的脸绷得死紧,一只手拿着信件,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指甲在掌心处留下了深深的痕迹,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不至于太过冲动。 楚君逸伸手覆上了他的手,顾诚之反手握住,紧绷的面容也舒缓了几分。 “这次,还多亏了她。”顾诚之缓缓说道。 楚君逸轻声道:“对,你也要好好谢谢她。” 顾二老爷救人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得到报答,对他来说救人就是顺手为之,不管那个人是谁,他都会去救。 有情有义的人不少,狼心狗肺的人也很多,过了这么多年,姚姑娘还能惦记着这份恩情,他们也会记得她的好。 顾诚之扯了扯嘴角,默默地点了点头,将那些信件文书又细细的看了一遍。 其实这些信件里真正提到顾二老爷的并不多,很多地方都是寥寥数语带过,里面有提及顾二老爷所在队伍的回程路线,但具体的情况却没有写到。 这些信件会保留下来多半是为了里面的承诺和笔迹,那些山贼应该是帮着那些人做了什么事情,从而留下信件文书当是证据。 不过里面也有一些是有用的线索,比如信里提及过两次的化岗山。 那年顾二老爷应当是南下办差,而化岗山已是接近蜀地边界。 “爹有去过那里?”楚君逸疑惑道。 “不知道。”顾诚之摇了摇头,叹道:“跟着爹的人都被杀害了,还活着的那个没资格接触这些。” “那皇上呢?”楚君逸又问。 顾诚之苦笑道:“我爹手里的东西太过重要,往京里递的折子也没有提及太多,只是说有所发现,这些东西是想着亲手交给皇上的,哪曾想……” 往京里送信的人不会太多,毕竟顾二老爷身边也要有人保护,单独截取信件或是物件相对容易,而东西放在顾二老爷身边则要安全许多。 谁曾想会有人直接盯上顾二老爷的队伍,逃出来的人还在中途死了几个,东西虽说是带到了他的手里,但终是有所缺失。 顾诚之看着桌上的东西,神情晦暗不明,他想往那边走上一趟,可他的职责所在,外放不过一年就想去别的地方,说出来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 但是不去又不行,他想要知道顾二老爷去化岗山是为了什么,看信里的意思,顾二老爷应该是在那里得了什么消息,所以才会几次提及,可见事情的严重性。 楚君逸明白他在想什么,但他也知道顾诚之不会丢开手中要务而跑去化岗山一探究竟,能来这里是因为皇上信任他,所以他不会辜负皇上的信任。 “还是让我去吧。”楚君逸突然说道。 顾诚之微微一愣,随后连忙否决:“不行!” “就是去看看,而且我有分寸。”楚君逸劝道。 “那也不行!”顾诚之攥紧他的手腕,厉声道:“我爹都在那里栽了跟头,你怎么知道你不会出事?!” 楚君逸略微沉默,低声道:“那你说要怎么办?你不能离开这里,又不让我去,难道要让皇上再派人过去?你开得了这个口?” 顾诚之的眉头都快皱成了麻花,将楚君逸揽入怀中,抚着他的背,沉声说道:“那也不能让你去……我不放心。” 化岗山那里是什么情况还未可知,就算告诉给皇上也只是派人前去。 若是那样,他们手里得到的消息也会彻底暴露,搞不好被派去的那人也会步了顾二老爷的后尘,就算没事,谁知查探的消息又是什么样子。 “找几个人去吧。”顾诚之略带犹豫道。 “找谁?”楚君逸淡淡的道:“你敢把那些事情告诉给别人?真当皇上是好脾气吗?” 楚君逸会提议过去就是因为他知道很多不能让外人得知的东西,这里面有顾诚之告诉给他的,也有他自己查到的。 能说的部分顾诚之不会吝啬,不能说的部分就连楚君逸也不能告诉,对于枕边人都是这样,那就更不要说是其他人了。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说了就是在害他们,搞不好等不到最后便要想着封口。 “化岗山又不是虎口狼窝,哪能有去无回?”楚君逸故作轻松道:“来去商队打那路过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我就是跟着商队过去看看,也没想着以身试险。” 顾诚之的目光幽暗深沉,不管楚君逸怎么劝说就是不肯松口,最后竟是一言不发的起身离开。 楚君逸颇感无奈,他也知道顾诚之是太过担心他,若是能够自己去,搞不好这人都走多远了。 而顾诚之确实是在担心,也是在生气,不过他气的是自己,气自己如此没用。 楚君逸说的都对,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可他不放心,尤其是在知道了化岗山很有可能跟顾二老爷的死挂钩之后,他就更不放心楚君逸过去。 他已经失去了父母,不能再失去楚君逸,他不想让楚君逸受到一点伤害,哪怕是置身险地也不行。 这种单方面的冷战一直持续着,顾诚之不言不语一整天,直到晚上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楚君逸费心费力的逗他开口,顾诚之被逼得急了就会用那种好似幽暗深渊般的目光看向他,每每都将楚君逸看得失声无言。 夜里安歇,楚君逸靠在顾诚之的怀里,闷声道:“这都一天了,你以后都不打算理我了吗?” “睡吧。”顾诚之摸了摸他的头,终是开了口,只那声音略带沙哑,低沉至极。 冷不丁的听到这声音,楚君逸的身子不自觉的颤了颤,脸和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心里则是十分想把红牌拍到他的脸上。 用这种声音说话,太犯规了! “冷吗?”顾诚之将人往怀里带了带,关切问道。 “不冷。”楚君逸闷声回答。 顾诚之见他耳朵上泛着可疑的红晕,伸手上去捏了捏,手感不错,就是温度略微偏高。 翻身将人压到身下,顾诚之低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带着浓浓的情意,从开始的温柔珍惜再到恨不得将人囫囵吞下的深刻情意,楚君逸都有很好的接受,并且积极的配合。 “你不是不理我吗?”楚君逸略带喘息道。 “我没有不理你。”顾诚之又在他的唇上嘬了一口。 “那你今天不和我说话。”楚君逸抱怨道。 顾诚之的动作微顿,低声道:“我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 楚君逸白了他一眼,问道:“明天还和我冷战吗?” 顾诚之摇了摇头,俯下了身,笑道:“别急,我现在就理你。” 楚君逸:“……” 次日清晨,楚君逸醒来时身边没有人在,伸手一摸,上面一点余温都没有。 很好,跑得很快! 虞机春光满面的坐在桌前,看到楚君逸就笑着说道:“哟呵,这是折腾了一晚上?” 楚君逸十分糟心的瞪了他一眼,见他这幅得意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左右没看到姚姑娘,冷笑道:“怎么?你的事成了?” 虞机噎了一下,干咳一声,打算顾左右而言其他。 “说吧,昨天谈的怎么样?”楚君逸慢吞吞的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 “那个什么……姚姑娘说可以考虑。”虞机憋了不到几分钟就忍不住的说了出来。 “这样就能让你这么高兴?”楚君逸鄙视道:“你可真有出息!”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虞机喜滋滋道:“这说明老子有希望呀,烈女怕缠郎,只要老子的功夫下到了位,嘿嘿。” 楚君逸真是不想去看他那一脸傻样,太蠢了。 “真不是哥儿们吹,放眼望去绝没有比我们老虞家更适合姚姑娘的人家,我爹虽说是谷主,但家里的事从来不管,要是没有我娘把持谷中事物,搞不好一家子都要出去要饭了。”虞机毫无压力的抹黑他爹。 楚君逸嗤笑道:“有本事把这话对着你爹说一遍,或是对着你二叔说一遍。” 药仙谷的人能出去要饭?骗鬼,鬼都不信。 虞机没有接话,而是往下说:“我娘总说我这样子像极了我爹,日后要是不能娶个厉害的媳妇儿家里家外一把抓,说不得我就能带着谷中的老老小小一起出去要饭。” “你跟要饭的杠上了是吧。”楚君逸斜睨了他一眼。 虞机也不管他说什么,再次会想起昨天的事情,虽然姚姑娘只说可以考虑,但他绝对会掐死所有的潜在情敌。 这姑娘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要是不能娶回家,他家老娘能提着棍子将他撵出十里地去。 楚君逸抽了抽嘴角,扭过头不再看他。 其实姚姑娘的想法挺好猜的,虞机人不坏,虞家那边还要再看看,现在也就是爱慕者变成候选人,转正还需时间。 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心疼女儿的人家挑女婿都很严格,只看姚山长和姚大爷肯让姚姑娘掌权就知道他们有多疼她,哪怕知道这样不合规矩也是点头同意了。 相比起虞机的那种“喜欢就要娶回家”的想法,姚姑娘需要考虑的东西更多。 姚家是太子妃的娘家,他们做事的时候不得不考虑太子妃的情况,只说姚姑娘拖到现在的婚事就用了很多借口才算打发过去。 女子嫁人就好比第二次投胎,要是正常的大家闺秀,嫁人生子,打理后院,与丈夫相敬如宾,有了儿媳,在抱上孙子,这一辈子也就算圆满了。 可姚姑娘不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她不愿意将这辈子都奉献给后院,她的性子烈,能忍则忍,不能忍的绝不会让步,而她的底线又十分挑战世人的神经。 一旦选错了丈夫,不管是和离还是休妻,势必都会影响到太子妃的体面。 可是不归宗,姚姑娘在夫家定是过不下去,到时就真是结亲不成反成仇。 姚姑娘的态度摆在这里,能接受的再说下一步,不能接受的她也看不上,剩下的就是考察期。 这期间不满意的可以离开,她也不求着嫁人,而这考察期估摸着也不会很短。 姚家下一辈的孩子还没有长起来,姚山长的年纪大了,姚大爷的性子定是不乐意管,姚姑娘手中的人脉又不好全部带到夫家去,至少两三年内,姚姑娘不会考虑嫁人的问题。 楚君逸十分同情的看向虞机,姚姑娘口中的考虑应该就是指这个,只看这些年姚家的动向就知道,嫁人之后就要考虑孩子的问题,到时候哪里来的时间插手外面的事。 如果虞机等不下去,姚姑娘应该也不会怪他,毕竟拖时间的是姚家,相比起认识时间较短的虞机,肯定是姚家人在姚姑娘心里更重要。 虞机见他满脸的同情之色,颇为疑惑的询问。 楚君逸摇头不语,这些都是他的猜测,没必要告诉他,若是猜测准确,估计这两天姚姑娘就会和虞机摊牌。 只看虞机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他那时有多兴奋,说不定提到这事还能来句“十年八年我都能等”,以楚君逸对虞机的了解,他还真能说出这样的话。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一言九鼎掷地有声,真说出来再想收回于谁的面子上都不好看,还不如等到那股子兴奋劲儿过去再提。 看到姚姑娘过来,虞机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连忙起身相迎。 姚姑娘微微点头,笑着打了招呼,转头看向楚君逸,问道:“你想去化岗山?” 第133章 兵分三路 楚君逸略带苦笑的点了点头,那些东西是姚姑娘带过来的,她定是都有看过,能猜出这事也不算奇怪。 姚姑娘坐到一旁,道:“早上我碰到了顾三爷,见他面色凝重,想来你们昨夜是没有谈妥。” 虞机没有看过那些信件,也不太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有些好奇的问道:“这是怎么了?去化岗山做什么?” 楚君逸叹了口气,简单叙述了一下情况,不过有关信件的部分轻轻带过,并没有多提。 虞机见他语焉不详,也就没有多问,只道:“所以说,你想出去,但是顾三爷不许是吧?” “恩。”楚君逸无奈应道。 “不然我陪你去?”虞机想了想才道。 “你?”楚君逸挑了挑眉,眸光微动,“舍得?” 姚姑娘脸上的笑容未变,就像没有听到这句话一般。 虞机脸颊泛起了可疑的红晕,干咳一声,道:“说什么呢?!什么舍得不舍得的……”后面的话几乎听不到声音。 姚姑娘转过头,看向楚君逸问道:“顾三爷是怕你遇到危险吧?”毕竟顾二老爷很有可能是从化岗山往京城走时遇难的。 楚君逸点了点头,去的话会担心遇到危险,不去又不行,估计顾诚之正心烦呢。 “很危险?”虞机诧异道:“化岗山我也去过呀,没看到哪里有危险。” “路过?”楚君逸问道。 “不是,化岗山上有很多药草,有时候会过去看看。”虞机回答。 楚君逸眼睛一亮,连忙问道:“你对那里熟吗?” “还行,反正不算陌生。”虞机回答。 “除了采药人,停留在那里的人多吗?”楚君逸接着问。 “一般,往来有商队,几个月会去一次,停下十几天就离开。”虞机又道:“你想跟着商队过去?” 楚君逸点了点头,起身就要往外走,刚走到一半又走了回来,悻悻的坐回到椅子上。 “我还以为你要去找顾三爷,怎么不去了?”虞机挑眉笑道。 楚君逸瞪了他一眼,无奈道:“等他回来再说。” 虞机嗤笑一声,凑过来问道:“你是和他赌气,还是不想打扰他办差?” 楚君逸磨了磨牙,目光幽幽的飘到了姚姑娘身上。 虞机瞬间噤声。 姚姑娘仍是低头喝着茶。 等到顾诚之回来,就发现屋里三人正凑一起闲聊。 “呦,大忙人,终于舍得回来了?你还记得这里有人独守空房——哎呦,你打我干嘛?!”虞机捂着后脑勺抱怨道。 楚君逸面不改色的收回了手,起身好让顾诚之看到桌上的东西。 顾诚之走到桌旁,目光在桌上放着的纸张上一扫而过,神情未变,只是眸光微动。 “我们都研究一天了,遇到危险的可能性不大。”虞机说道。 顾诚之握住了楚君逸的手腕,对着另外两人道了谢。 得,这是嫌弃他们碍事了。 虞机撇了撇嘴,识相的准备离开。 姚姑娘微微颔首,也是起身告辞。 “你想去?”等到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顾诚之才开口问道。 “我去也没什么不好。”楚君逸笑道。 顾诚之看着他,沉默不语。 楚君逸收敛起脸上的笑,淡淡的道:“再过一年多我们就要回京了,到时候哪里来的时间去查这些事。” 顾诚之伸手环住他,将头埋到他的颈间,喷吐着的热气让楚君逸觉得有些痒,但他还是没有将人推开。 “虞机说他可以陪我去,他对那边比较熟悉,到时候就装成商队,或是药材商人。”楚君逸叹息道:“爹会出事的很大原因是因为靶子太大了,他那一队的人怎么可能藏得住,我就是去那边看看,也没想以身试险。” 静默许久,顾诚之才低声问道:“万一呢……万一……被发现了呢?” 楚君逸望着屋顶,缓缓的闭上了眼,轻声道:“那你就多派点人在我身边,在精不在多,最好有几个轻功一流的,一遇到危险就能带着我‘唰唰唰’的飞出十里地去。” “想得美。”顾诚之低声嘀咕了一句。 “这是同意了?”楚君逸低声笑道。 顾诚之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他坐到了椅子上。 “说真的,这次还真要好好谢谢他们,姚姑娘过几天就要回开封府,但虞机却要陪我往化岗山走一趟。”楚君逸叹道。 虞机和姚姑娘的婚事还没有定下来,结果姚姑娘回开封府,虞机却没有护送,搞不好姚山长对这个女婿的印象分就要拉低不少。 “等到他们成亲,我们送份厚礼过去。”顾诚之说道。 “那可有的等了。”楚君逸耸了耸肩。 “怎么?这事还没定下来?”顾诚之诧异道。 “姚姑娘说是考虑,虞机倒是挺高兴的,不过我觉得他们不会那么早成亲。”楚君逸老实道。 “早?”顾诚之的嘴角抽了抽,“姚姑娘今年都二十多了吧?” “二十六,她和虞机同岁,不过虞机比她要大几个月。”像年龄这种客观信息,楚君逸还是知道的。 顾诚之捏了捏他的耳朵,低声道:“二十六岁的老姑娘,拖到现在才想着嫁人,到底哪里早了?和她差不多岁数的姑娘都开始为儿子挑媳妇了,再过几年就能当上婆婆抱上孙子,结果她到现在还没成亲,这还算早?” 楚君逸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好吧,按着这个世界的年纪来算,二十多岁还没成亲的姑娘的确是老姑娘,可他还是觉得姚姑娘很年轻…… “你可别忘了,你就比他们俩小一岁,我们家儿子都能满地乱跑,再过几年就该想着为儿子挑个什么样的媳妇,可他们俩还没成亲呢。”顾诚之接着说道。 楚君逸伸手捂住了胸口,听顾诚之这话说的还真特么纠结,他还年轻着呢,转眼就要当祖父了,还有比这事更心塞的吗?! “你看着吧,姚山长那边要是知道姚姑娘同意了,估计年末就能摆酒席嫁女儿。”顾诚之煞有其事道。 姚姑娘的夫家不能选择太低,不然就是在打太子妃的脸,高门之中能允许媳妇儿胡来的人家太少了,这样一对比,虞家的优势立刻就突显出来。 虞家也是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不过是因为虞家很少有人入仕,官场上名声不显,但在其他领域却是赫赫有名,若是姚姑娘嫁到虞家去,绝不会给太子妃的脸上抹黑。 而且虞家还真是女子当家,只看虞家的家规:“终生不染二色”还有“一生只娶一妻”,说这里面没有女人插手的痕迹,谁信呀! 楚君逸默默的点了点头,反正厚礼是要送的,早送晚送都一样。 “怎么了?难受?”顾诚之见他捂着胸口,关切问道。 “心塞……”楚君逸在心里吐了口血。 “怎么会这样?”顾诚之连忙问道:“还有哪里难受,我去叫大夫……” “我心塞是因为我还年轻!”楚君逸打断了他的话,一脸沉痛道:“我是真的觉得我很年轻,结果你左一句老姑娘,右一句挑儿媳妇,我就比姚姑娘小一岁,瞬间就被你说老了。” 顾诚之:“……” “现在祺哥儿才七周岁,就算十年之后在给他挑媳妇都来得及,咱能打住这话题不?”楚君逸苦着脸道:“男人三十一枝花,我现在连朵花都不是就要凋谢了,我能不心塞吗?!” “行,咱不提了。”顾诚之抹了把脸,道:“你还年轻,是真年轻,顶多就是个花骨朵,我比你还大呢。” 楚君逸被那句“花骨朵”给雷得不轻,无力道:“别说了,我们还是来谈谈都有谁跟着我走吧。” 顾诚之还要再等两个月才能完成这次出巡,楚君逸要去化岗山最好是选在这个时间段。 挑选了许多武功好,话少忠心的人跟着楚君逸,领头的依然是薛湖。 祺哥儿不知道楚君逸要去什么地方,但他能觉察出近些天的气氛不太对劲,在确定了不是吵架之后,他也稍稍安心了一些。 姚姑娘挺喜欢祺哥儿的,听话懂事,也不调皮捣蛋,这样乖巧的孩子很难让人讨厌,陪着祺哥儿玩了几天,她也该收拾行李准备回开封府了。 说起来倒是虞机有些郁闷,之前嘴快答应了陪着楚君逸走一趟,可巧就赶上了姚姑娘回开封府,本该由他护送姚姑娘回家……但愿姚山长对他的印象不要太差。 楚君逸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他倒是说了让虞机跟着姚姑娘走,但虞机没同意,他都答应陪楚君逸走上一遭,自然不会反悔。 临行前,姚姑娘笑着保证,这事她会帮着打圆场,不会让姚山长怪罪于他。 虞机立刻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有了这句话,就是去化岗山走一趟而已,算个毛呀! 队伍分成了三路,楚君逸和虞机所在的队伍往蜀地方向走,人不算太多,但各个武功精湛,唯二不会武功的就属领头的那俩人。 姚姑娘带着手下的人往开封府方向驶去,因着之前遇到的山贼还说不好是有意还是无意,所以顾诚之另派了人手护送,姚姑娘也没有拒绝。 顾诚之看着两队人马渐行渐远,直至身影不见,这才整顿队伍接着巡道。 这一路紧赶慢赶,楚君逸还是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到达化岗山脚下的化岗县。 第134章 探查 虞机对这里也算是熟门熟路,一边走一边给楚君逸介绍,偶尔遇到相熟的人家还会打声招呼。 对于楚君逸的身份,虞机的解释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公子,为了山上的药材来的。 而楚君逸对于小公子这个称呼很是无语,但还是相当配合的穿了一身看起来就十分有钱的衣服。 用虞机的话讲,这里的人看不出衣服的料子有多金贵,去最近的府城买下当地最贵的衣服,这样他们就知道这位爷是个有钱的主儿。 楚君逸是真不想穿,因为这衣服在他眼里……太暴发户了,而且颜色相当艳丽,穿着很是别扭。 虞机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末了叹息道:“还别说,你穿着挺好看的。” 楚君逸:“……” 周围的护卫不由自主的点着头,楚君逸的相貌再配上华美的服饰,视觉效果绝对不止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楚君逸咬了咬牙,反驳道:“你穿着也不错!” “你想多了,我的相貌和这衣服不搭。”虞机正色道。 华美的服饰配上艳丽的五官,放在楚君逸身上真是华丽张扬到了极点。 虞机的相貌偏清冷,换上这种衣服反而有些不伦不类,当然,要是他有好好再穿,照样是冷艳美男一枚。 不过虞机对当地人确实很了解,看到了楚君逸身上的那身衣服,各个都是眼冒绿光的看过来,好似看到了美味甜点一般。 顶着“人傻钱多”的招牌帽子,楚君逸尽心尽责的扮演者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至于那个“小公子”还是算了吧。 这次过来用的名头是楚君逸为了母亲的旧疾,想要寻得上好药材,正巧遇到了虞神医,这才结伴而来。 听闻此讯的采药人纷纷拿出家中珍藏的药材,楚君逸只看了一眼便再也没有下文。 虞机挑了一位经验丰富的采药人,让他带着他们上山。 没办法,都是楚君逸太过任性,出来一趟还想要进山游玩。 倒是采药人没怎么抱怨,这种事经常会有,哪年都会有几个有钱人跑到这里收购药材,顺便再去山上看一看。 花了几天的时间将化岗山上下走了一遍,结果却连一点不寻常的影子都没看到,楚君逸也没有灰心,要是那么容易就发现,估计事情早就闹出去了。 这里的山峦连绵起伏,化岗山不过是距离县城最近的一座山,也是商队和游人来得最多的一座山。 当地的采药人攀山采药都不会选择这里,实在是往来之人太多,山上已经没什么药草,他们想要采药都会选择远处的一些山林,那里荒无人烟,运气好的话还能采到一些稀有药材。 为了银子,采药人可以走遍深山老林,但他很不理解这位不缺银子的主儿怎么也要往深山里走,疑惑不解的目光在楚君逸以及他身边的那群人身上来回扫视。 至于虞机,采药人早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人,前些年他可是帮着介绍了不少药材商人,这才让他们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对于采药人异样的目光,不管是虞机还是楚君逸和他的护卫们都有看到,但他们什么也没说。 只虞机逮到个功夫,将采药人拽到一边,低声嘱咐。 采药人不甚理解,楚君逸身边的人一看就是会功夫的,这要是进山之后对他们做点什么…… 虞机嘴角直抽,心中无语,楚君逸脑袋进水了才会想要对他们做点什么,但他嘴上还是说道:“你别担心,他过来还真是为了找药材。” “找什么药材?”采药人尤为不解,这山里有的药材都给楚君逸看过了,可他什么也没要呀。 “肉灵芝。”虞机轻轻吐出了三个字。 采药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肉灵芝,也就是太岁,传说中的长生不老药。 采药人惊魂未定的抚上胸口,他还真没想过这山里竟然会有肉灵芝,那可是神药呀! “我骗他的。”虞机看向远方,轻声说道。 采药人:“……” “你可别给我说漏嘴了,若是他问起来,你就说这山里有肉灵芝,听到没?!”虞机压低了声音,很是郑重道。 “为,为什么呀?为什么要骗他?”采药人这话说得磕磕绊绊,原谅他一直都是个老实人,说谎骗人真的不在行。 “我也是为了他好。”不算个老实人,但也不太会骗人的虞机正在努力骗人,装得像模像样,苦着脸道:“大家族的那档子事,你懂的。他在留家里能把命给丢了,正好他母亲旧疾复发,我就借口帮他寻药将他带了出来。你可给我挣点气,少说也要将他困住个十天半个月的,等到这段时间过了我在带他回去。” 脑补了一圈世家大族的腥风血雨,采药人对于差点送命的楚君逸报以深深的同情,并且带着他们这一群人专门往深山里钻,哪里崎岖往哪走。 看着眼前艰险的道路,楚君逸默默的咬牙,特么的这路还比不上狗啃的呢,虞机这是打击报复吧?! 身侧的薛湖一直搀扶着楚君逸,就以这道路的崎岖程度,一旦松了手,楚君逸就能跟葫芦似的咕噜咕噜滚到山底。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虞机略心虚的观察四周,他们已经翻过了几个山头,想要查的东西多半就在这些深山之中。 采药人会在休息的时候偷偷观察这些同路之人,他能看出虞机和楚君逸的关系是真的很好,也能看出楚君逸面上时而闪过的焦虑之色。 因着虞机先前的一番误导,采药人自动脑补成楚君逸没有找到肉灵芝,并且忧心母亲旧疾复发,心中感慨的同时也是深感愧疚,毕竟这事是他和虞机在骗人。 楚君逸确实是在忧心,不过他忧心的不是什么母亲旧疾复发,而是导致顾二老爷被杀害的原因尚未找到。 他们已经在这片深山之中转了好多天,再不出去就不只是外面的人会怀疑,就算是同行的采药人估计也要暗自嘀咕。 行至一处平坦地段,众人席地而坐,各自休息。 采药人问及是否要回县城? 虞机看向楚君逸,而楚君逸思索一番,还是叹息点头。 其实采药人觉得楚君逸这人挺好相处的,往年来到化岗县的有钱人不少,但是各个鼻孔朝天,爱用眼角看人。 可楚君逸对待他们的态度就很好,而且这人还听劝,就像他之前穿的那身衣服,好看归好看,但是不适合进山,太过累赘,楚君逸二话没说就把衣服给换了。 为了生病的母亲,楚君逸能不辞辛劳的来到这深山之中,采药人觉得他很孝顺,自然不想他空手而归。 可那肉灵芝是虞机杜撰出来骗他的,采药人也没法变出个真的送他,无奈之余便望向四周,要是能找到些有用药材就好了。 这附近没有药材,放眼望去除了石头就是树,采药人四下看了看,突然发现不远处的石头堆里有东西再闪。 其余人见他跑到一旁刨石头,不甚理解的来到采药人身边低声询问。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采药人已经刨到了好几块手掌大小的石头,石头上面似有金粉遍布,在阳光映照下甚是好看。 这种石头山里有挺多,时不时就会从山上滚下来,当地的采药人进山之后都会带上一两块回家给孩子们玩,不值钱,就是图个新鲜。 采药人见楚君逸的情绪低落,不免想到了自家孩子,也不知他会不会喜欢,反正这种石头在阳光下看着是挺好看的。 说这话时,采药人的老脸涨得通红,他拿到的报酬丰厚,要是能找到肉灵芝那还说什么,可问题是这里没有肉灵芝,进山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什么珍贵草药,普通的药材人家又看不上,末了就用几块破石头交差,想想都觉得脸红。 楚君逸藏在袖子里的手骤然攥紧,面上神色丝毫未变,一点嫌弃的意思都没有,伸手接过了那块石头,笑着同他道了谢。 见楚君逸像是喜欢,采药人笑了笑,心里更是过意不去。 在看到那些石头的时候,虞机愣了一下,而后神情微变,又见楚君逸面不改色,这才放缓了神情。 楚君逸先是对虞机打了个眼色,随后又让薛湖分出几个人,去附近找找有没有好看或是怪异的石头,药材是找不到了,带点好看的石头回去权当是讨母亲的欢心。 采药人也去帮着找石头,而且态度非常积极。 看着手里的几块石头,楚君逸眸光深沉,薄唇紧抿。 或许,这就是原因。 虞机想要开口,但楚君逸抢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哪怕附近没有外人,这话也不能在这说。 找到的石头奇形怪状,而且颜色种类繁多,楚君逸看了一眼就让人包好,将石头放到了护卫背着的背篓里,一行人开始往化岗县的方向走去。 “那些石头挺好看的,上面的那些是金子吗?”楚君逸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不是。”采药人没有了先前的拘束,笑着说道:“开始的时候我们也以为那是金子,不过去府城的金铺里问过,不是金子,不值钱,所以就是给孩子们玩的。” 楚君逸点了点头,又道:“不知附近有没有什么地方是不能去的?回到县城我还要在附近转转。” 采药人只以为他是想为家人带些特产,想了想也没想到有什么地方不能去。 楚君逸抬头望了望附近的山峰,高耸绝壁,连绵起伏。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采药人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指着远处的几座山道:“对了,那边的山一定不要去,里面有妖怪!” “妖怪?”虞机奇道。 “对,有妖怪!”采药人说得肯定,又道:“好多年了,往那边去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而且站到高一些的山顶可以看到里面又是火又是雷,离得近点还能听到山的对面总会发出特别大的响声。” 楚君逸和虞机对视一眼,心中隐隐有数。 见他们没有去看的意思,采药人也是稍稍安心一些。 回程的速度要快上许多,毕竟不再像来时那般毫无目的的寻找,不过楚君逸还是在途中搜集石头,小一些的石头直接带走,大一些的石头就用内力破开,取其中的一小块带走。 等到距离化岗山还有两个山头时,看得见的地方便再也没有那种石头了。 回到了县城,楚君逸还想再给他些银子,但采药人怎么也不肯要,进山前付的算是定金,要是找到了药材他肯定不会推辞,可他们就带了点石头出来,再拿楚君逸的银子就真要烧手了。 楚君逸挑了挑眉,也没在说什么。 在县城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便起身前往府城。 到了府城的客栈,虞机看着那些被包裹严实的石头,问道:“要不要去金铺问问?” 楚君逸摇了摇头,道:“你我都能看出来的东西,金铺哪里会看不出来?这件事我们插不上手。” 从山里带出来的那些石头很有可能是金矿石,纯度如何还不好说,但当地的百姓都相信这些石头不值钱,上面的金属也不是黄金,这就让人不得不多想。 冶炼黄金不是平头百姓能够做到的事情,就算他们拿到金矿石也没什么用,这里的人多说只能接触到白银,黄金距离他们还是有些遥远。 楚君逸看过很多杂学类的书籍,关于金属矿脉的部分不算多,但还是有所涉及。 只看那矿石的样子,就算不是金矿石也肯定是金属矿石,不管是金矿、银矿、铁矿还是铜矿,只要是矿脉就要由朝廷把持。 其他人想要插手,谁碰谁死。 这里往来的商人众多,山中有矿脉的事情也不知是否有旁人得知,只看这些年都没有透出过风声,定是有人插手阻拦。 这些年来,楚君逸一直有关注朝廷动向,但却从未听说过化岗山附近有矿脉存在,哪怕是一点风声也没有。 正常遇到这种情况,当地官员应当将矿脉原石连带着折子一起递到京里,由皇上派人勘探,若是确有矿脉存在,上折官员能记上大功。 “那现在怎么办?”虞机问道。 楚君逸叹息道:“能活着离开再说。” 如果顾二老爷当年发现的是这件事,有人想要他的命也就不奇怪了。 就算顾二老爷再小心,他的身边还是跟着一群人,行踪肯定是藏不住,被盯上也在常理之中。 那山里多半已经建立了窝点,进去的人出不来,不是被扣下做苦力,八成就是遇害了。 至于背后的那个人是谁,除了盯着皇位蹦高的那位,楚君逸也想不出别人。 虞机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让采药人带路,这样也不用想着怎么圆这场面。 楚君逸叹了口气,若是没有采药人带路,他们能不能找到那些矿石还不好说,至少在看到采药人手里拿着的矿石之前,他的眼睛就没往那些石头上看过。 而且,要是没有采药人带路,他们指不定就走到了什么地方,说不得还能走进那片禁区中,那可就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本来虞机还想着去封采药人的嘴,至少不要说出他们拿走了矿石,但随即一想,真去了就是不打自招,摆明了告诉别人那些矿石有问题。 楚君逸面露苦笑,现在情况好一些的也就是旁人不太认识他,而且他来这里用的是化名。 至于虞机,他的脸就是招牌,怎么藏都没用。 随后的几天里,楚君逸还是照着之前的计划来演,有钱的公子哥儿没有找到合适的药材,跑到府城里狠撒了一番银票,虽说是过足了土豪瘾,但楚君逸的心里一点也不高兴。 他的感觉很敏锐,尤其是对于不怀好意的目光,只要盯着他看上几秒就能有所察觉。 有人起了疑心,楚君逸能感觉到有人在附近盯梢,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 带回来的那些矿石被分成了两堆,一堆是很明显的金属矿石,另一堆则是挑选出来当掩护的石头,这些石头带着的颜色不多,形状千奇百怪,当时楚君逸就多了个心眼,让人捡了好些这种石头。 随后,楚君逸又从那堆金属矿石里挑出了几块品相中上的丢进了另一堆中,让人将金属矿石包裹好,挑个时间找个没人的地儿给埋了,另一堆则是放进了盒子里,交由护卫保管。 停留的时间够久了,楚君逸这边也准备启程离开,但在离开府城的前一晚,居住的客栈走了水,住店的人都躲到了外面,等到大火扑灭,客人回到房间却发现行李都被盗了。 楚君逸和虞机的脸色都很难看,走水的时候他们还没有歇息,所以跑得还算快,而银票之类有用的东西也都是随身带着,被偷走的也就是衣服行李、最近买的东西,还有放在护卫房中装着石头的盒子。 他们可以理解纵火的人为何不选在深夜时分,这场大火烧得快来势凶,人类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这种时候的第一反应定是跑出去保命,而不是看着火舌都快舔到了脸上还在收拾行李想着银子要紧。 人命官司特别麻烦,不管是在哪里都能牵连出一堆事来,现在只是走水加失窃,比人命案要好查许多。 纵火的人很快就被揪了出来,是当地的一个小混混,见客栈里住着的人非富即贵,这才起了歹心。 这间客栈是府城中数一数二的客栈,里面住着的有钱人也不只是楚君逸和虞机,还有附近几个商会的老板和管事,据说是来府城开大会的,好吧,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失窃物品寻回来一部分,还有一些被丢掉或是被卖了,楚君逸整理着官府送回来的东西。 果不其然,装着石头的盒子没有送回来,近些天买的东西也只有一半,衣服倒是没怎么缺,可楚君逸却是不打算要了。 在府城中又停留了两天,置办完需要用到的行李,楚君逸和虞机带着人便离开了,遇到了这种事,还有心思留下的就是脑残。 至于那个盒子,楚君逸本来也没想着要,现在就更是不会多提。 这一路走得甚是平静,既没遇上山贼,也没碰到仇杀,但那种被人紧盯的感觉却一直没有消退。 楚君逸都快要烦躁了,好死不死的一直盯着,怎么就那么闲呢?! 等到盯梢的人离开,算算路程能跟着他们走了快有百里路。 找了个府城停下歇脚,楚君逸买了些东西交给护卫,权当是往家里送礼。 护卫接了东西,拐过一座府城,绕过一座山,打马就往化岗山方向奔去。 直到此时,楚君逸才稍稍松了口气,随后便带着一行人马晃晃悠悠的往安庆府走。 “我还以为会打起来呢。”虞机坐在马车上,靠着引枕打呵欠。 “你就不能盼着点好的。”楚君逸白了他一眼。 虞机耸了耸肩,道:“都快跟着我们回家了,竟然没想着要派人截杀。” 楚君逸:“……” “说真的,你说他们干嘛光看不动手?”虞机问道。 “差点被烧死的事情这么快就忘了?”楚君逸木着脸道。 “那火又没烧到我们。”虞机撇了撇嘴。 楚君逸很无奈,想了想才道:“我觉得是因为他们认识你。” “我?”虞机诧异道。 “对,就是你。”楚君逸轻声道:“你这一路走得可不低调,沿途的人对你都有印象,太子的病刚好没多久,这个治病的恩人就死了,皇上怎么会不严查,到时候化岗山那边的事情肯定藏不住。” 所以在确定他们没有嫌疑之后,那些人也就撤了,而不是派人弄死他们。 “这么说,你还要谢谢我呢。”虞机煞有其事的摸着下巴。 “谢谢。”楚君逸郑重道。 虞机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楚君逸摇头道:“这是你应得的。” 若是没有虞机跟着,先不说能否找到称职的采药人,估计化岗县的百姓也不会对他们那么友好。 还有之后的事情,的确要好好感谢虞机。 “等你成亲的时候,我定会送份大礼给你。”楚君逸笑道。 虞机砸吧砸吧嘴,道:“还是等我先成亲再说吧。” “什么时候能成亲?”楚君逸问道。 虞机叹息道:“不知道呀,姚姑娘的意思是再等等,我倒是不介意等,就怕没准话。” “你可以试试走姚山长的路子。”楚君逸同情的看着他。 “姚山长?我岳父?”虞机奇道:“你之前不是说走他那条路没用吗?” 楚君逸:“……”亲事还没定下来呢你就开始喊岳父,脸怎么就那么大呢?! “之前说没用是因为姚姑娘没点头。”楚君逸抹了把脸,又道:“姚山长估计早就想要嫁女儿了,要是知道姚姑娘点了头,肯定会想着早点将女儿嫁出去。你可别忘了,姚姑娘今年都二十六了,已经是老姑娘了。” “哪里老了?!”虞机不满道:“姚姑娘年轻着呢!一点也不老!” 楚君逸:“……” 不过,虞机也觉得楚君逸说的话在理,满心想着该怎么讨好老泰山,好让他放心的把女儿嫁给他。 楚君逸真是不想和他说话了,扭开头默默思念远方的爱人。 五个月的出巡已经结束,顾诚之带着队伍回到了安庆府。 对于顾诚之巡道归来,于大爷并不觉得奇怪,但楚君逸没有跟着回来就有点不太寻常了。 顾诚之没有对外解释的意思,面对于大爷的询问也只是一句:“他去送朋友。”至于是哪位朋友,他却没有明说。 于大爷何等聪明,见此情景便也不再多问。 时隔多年,再次品尝到孤枕独卧的滋味,顾诚之心里纠结得要死,而且他还要担心楚君逸是否会遇到危险,心中煎熬自是不必说了。 于大爷发现顾诚之回来之后就特别喜欢处理公务,往常需要几天时间才能处理好的公务,他一天就办完了。 联想到楚君逸尚未归来,于大爷在心里默默的为顾诚之点了根蜡,同时也表示理解,并且很大度的将自己手头上的一些事情都丢给了顾诚之。 出巡的两个多月,还有回到安庆府的十多天时间,楚君逸一直没有回来,顾诚之告诉自己应该相信他,但还是止不住的担心。 他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让他过去,或是想办法陪着他去,总好过在这里空等。 若是现在离开,顾诚之又担心会和楚君逸错过,到时楚君逸要如何找他? 夜深人静之时,顾诚之回到府中,这些天他一直回来得很晚,一方面是为了公务,攒了五个月的公务就算他在努力也要费些时间,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楚君逸没有回来,看着空荡荡的正房,他心里不好受。 刚刚走进院子,顾诚之就见房中的灯亮着,他的动作微顿,随后快步上前将门推开。 昏黄的灯光将房中照得暖意十足,桌旁坐着一个人,见房门被人推开,偏头看了过来,在看到顾诚之的时候绽出了笑容。 “什么时候回来的?”顾诚之走进房中,反手关上了门。 “正午之前回来的。”楚君逸笑着说道。 顾诚之走到了他的面前,沉声问道:“为什么不派人告诉我?” “我怕你忙。”楚君逸仰头看他,抿唇笑道:“听说你最近一直起早贪黑,都快要赶上老黄牛了,想来公务是比较多,所以就没想着派人叫你,反正到了晚上你就回来了,不过没想到你会回来的这么晚。” 顾诚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则是抚上了他的脸,低声问道:“我为什么会回来的这么晚,你真的不知道吗?” 第135章 后怕 听到顾诚之的话,楚君逸抿了抿唇,轻笑不语。 “回来了也不说通知我一声,你是故意的吧。”顾诚之没好气道。 “也不是。”楚君逸干咳一声,道:“其实我是想给你个惊喜,谁知道你会回来的这么晚……” 顾诚之的眸色渐渐加深,身子慢慢压了上去。 楚君逸的声音越来越小,看着顾诚之缓缓靠近的面容,喉结不自觉的动了动,心里头就跟被羽毛撩拨过似的。 低头吻上了楚君逸的唇,顾诚之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后用力将人抱在怀里,怎样都不想松手。 等到两人有时间说话,已经到了下半夜。 楚君逸趴在床上闭着眼,任由顾诚之忙前忙后的折腾。 这一路车马劳顿,他也觉得辛苦,幸而白天有休息过,不然现在肯定睡死过去了。 “还疼吗?”顾诚之躺回到床上,搂着楚君逸低声问道。 “疼!”楚君逸的声音有些哑,说话的时候也没把眼睛睁开。 顾诚之十分贴心的伸手去帮他揉腰,一边揉一边说:“看你下回还敢不敢?” 楚君逸哼唧了两声,只作没听到。 “虞机跟着你回来了?”顾诚之问道。 “没,他去开封府了,说是要去拜见姚山长。”楚君逸撇了撇嘴。 自从虞机想到了可以走姚山长这条路,他就坐不住了,也没心思跟着楚君逸回安庆府,找了个县城就租了辆马车,连楚君逸想要借他的护卫都没带,就跟被狗撵着似的往开封府赶。 对于虞机的举动,顾诚之也算是猜到了,所以才会有这一问。 “你说他能搞定姚山长吗?”楚君逸好奇问道。 顾诚之略微沉思才道:“应该可以,其实虞机挺会来事儿的。” 楚君逸点头道:“的确,就是嘴贱了点。” “对,他就这毛病烦人。”顾诚之笑道:“不过到了姚山长手里,应该能将这毛病调教好。” 楚君逸幸灾乐祸的笑了笑,其实他挺想围观的,可惜了,开封离得有些远。 笑过之后,顾诚之轻叹一声,放低了声音,略带迟疑道:“你们这趟……有什么发现?” 楚君逸睁开了眼看向他,轻声说道:“我还以为你不打算问呢。” “有发现吗?”顾诚之低声问道。 “有。”楚君逸想要起身,结果却被顾诚之按住,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睡吧,明天再说。”顾诚之轻拍他的背。 “我怕你睡不着。”楚君逸老实道。 顾诚之扯了扯嘴角,道:“你累了,睡吧。” 楚君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靠到了顾诚之的怀里闭上了眼。 次日,祺哥儿早早的跑来请安,只是楚君逸还在睡。 顾诚之领着儿子出去,这些天他一直在忙,都没什么时间检查祺哥儿的武功。 楚君逸睡饱起床,隔着窗子就见顾诚之和祺哥儿正在院中,靠在窗边看了一会儿,转身就进了净房。 对于楚君逸回来,祺哥儿很是高兴,这段时间顾诚之一直处于低气压,跟在他身边压力好大。 看到楚君逸走出正房,顾诚之对他点了点头,接着考教祺哥儿的武艺。 楚君逸算了算时间,今天应该不是沐休,怎么顾诚之还在这里? 顾诚之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答道:“请假了。” 楚君逸抽了抽嘴角,问道:“没影响?” “没有。”顾诚之笑道:“前段时间我帮着于大哥处理了不少公务,同他说一声就好。” 等他们将祺哥儿打发到书房看书,楚君逸说起了这趟的行程。 对于楚君逸穿过的那套暴发户气场十足的衣服,顾诚之表示很感兴趣,并且问起有没有带回来? 楚君逸冷笑道:“都烧了。” 顾诚之挑了挑眉,让他接着说。 听到楚君逸说起他们一行人进到深山,顾诚之略微叹息;听到楚君逸说他们在深山里呆了好多天却一点线索也没找到,顾诚之有些心疼;听到楚君逸说他们捡了好些石头,顾诚之的眉头渐渐蹙起;听到楚君逸说完深山之旅,顾诚之的神情凝重起来;听到楚君逸说在府城之中有人盯梢,顾诚之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听到楚君逸说那盯梢之人跟着他们的车队走了近百里的路程,顾诚之的脸色真是没法看了。 客栈走水之前,楚君逸就将带回的矿石分作两堆,其中很明显的金属矿石都被单独挑出,打包装好,找了个没人的地儿被埋了。 另一堆则是不怎么明显,可以算是打掩护的石头,走水之后被人偷走,就算官府后来抓到了人,那盒石头也没有被还回来。 楚君逸知道这是有人不想让他带走那些矿石,所以他也没有费心去找,反正要紧的矿石都埋到了地里,被偷的那些可有可无,丢了也不可惜。 盯梢的那些人离开之后,他就派遣护卫回到府城将那些被掩埋的矿石取出,而后双方会合。 被带回来的矿石也放到了盒子里,楚君逸打开了盒子,想让顾诚之看看。 但是顾诚之没有看向这些矿石,反而是将楚君逸拽了过来,有些急切的堵住了他的嘴。 “怎么了?”好不容易才得了个喘息的机会,楚君逸连忙问道。 顾诚之将人搂得死紧,咬牙切齿的挤出了一句话:“还好你没事……” 楚君逸不禁哑然,其实在回程的时候,他也想过那些人会不会不管不顾的派人来灭口。 但事实证明,他的运气还算不错,这一路走得很顺利,除了身后跟着条尾巴,别的也没什么大事。 听完楚君逸叙述的经过,顾诚之身上冒了一层冷汗,要是那些人毫无顾忌,真的派人来截杀,楚君逸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他面前吗?! 就算楚君逸身边的护卫武功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一旦截杀的人多了,总会有疏忽的时候,谁能保证楚君逸不受一点伤害?! 直至此时,顾诚之心里才真正升起了一股后怕,这件事还是他太过想当然,忽略了其中利害,让楚君逸置于险地,险些……酿成大祸。 “那个什么……你看看这些矿石。”楚君逸有点受不了他的目光,指着盒子里的矿石道。 顾诚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盒子里的矿石,只是揽着楚君逸的手臂依然没有松开。 楚君逸在心里默默的抹了把脸,这次算是戳到了顾诚之的雷区,之后还不定会怎么样呢。 “你觉得是吗?”楚君逸略苦逼的问道。 “应该是。”顾诚之沉声说道。 楚君逸点了点头,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交给皇上。”顾诚之这话说得就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那你就看着办吧。”楚君逸说道。 顾诚之转回头,凑过去吻他,低声道:“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 “得了吧,这功劳我可不要。”楚君逸嘀咕道:“就因着送个信儿,这都压榨我多少年了,就算跟着你外放也不让我消停。你看着吧,要是贺华知道我回来了,一准找上门。” 贺华绝对是秦安手下的一朵奇葩,这货是真懒,平时只动耳朵和嘴巴,自从楚君逸来到了安庆府,贺华手里掌握着的情报网几乎都推到了他的面前。 楚君逸有理由怀疑,秦安找他就是为了这事,想让他到安庆府帮着管管事,外放结束了在把这些交还给贺华。 毕竟他有事情要查,自己动手总好过求人帮忙,而他还要回京,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贺华不用担心楚君逸抢了他的位置,手里的事务还有人帮着打理,这两年权当是休假了。 “不爱管就不管,让他自己玩儿去。”顾诚之沉声说道。 楚君逸白了他一眼,嘀咕道:“说得轻松。” 矿脉一事事关重大,顾诚之没有告诉范知府,虽说是同僚,但他对这位范知府还是没有培养出什么深切友谊,只能算是关系还不错的上下级。 相比起范知府,于大爷肯定更得他信任,顾诚之与他本就是好友,现在又是同级别的同僚,皇上将他和于大爷外放至同一地点,也有让他们守望互助之意,所以这事他不想瞒着。 初闻矿脉一事,于大爷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但随即看向顾诚之,颇为无奈道:“好你个顾老三,这种时候了还想着托我下水。” “没办法,谁让你是大哥呢。”顾诚之笑着说道。 于大爷摇了摇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而后正色道:“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禀明圣上。”顾诚之答道。 “那你写折子吧,不过这事……你要怎么说?”于大爷的眉头微蹙,顾诚之的职责范围是在安徽省,可那矿脉却是在蜀地,一个不小心就会落个“逾越”的罪名。 顾诚之刚想说什么,外面突然有人来报,说是门外有一人递帖求见。 楚君逸接了帖子,打开一看,却是贺华的帖子。 先前虽说贺华会直接找上门来,但那话却是在开玩笑,就以贺华懒散的程度,不可能直接登门求见,更何况他的身份不适合暴露在外,那这次上门又是为了什么? “你们先聊,我去看看。”楚君逸同他们两人说了一声,起身就去了前头书房会见贺华。 第136章 来信 就像先前说的,贺华这人是真懒,没有大事肯定不会亲自上门,要不是情报工作都有很好的完成,估计早就被人从这个位置上撸下去了。 楚君逸也是怕有事发生,毕竟这里的事情肯定是贺华最先听到风声,不派人通知而是亲自过来,指不定是为了什么。 快步走进书房,就见贺华十分悠闲的坐着喝茶,看神情与在他的府邸并无二异,楚君逸脚下微顿,步伐也放慢了许多。 “楚六爷,好久不见。”贺华端着茶杯笑道。 楚君逸点了点头,来到主位坐下,缓声说道:“好久不见。” 顾诚之巡道五个月,楚君逸也离开了差不多五个月,的确是很久没见了。 “可是出事了?”楚君逸也没墨迹,直接问道。 “暂时还没有。”贺华将茶杯放下,抬眸说道:“我就是过来提个醒儿,最近有人分批进入安徽省,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 楚君逸蹙眉问道:“知道是什么人吗?” 贺华摇头道:“不知道,那些人藏得很深,而且武功很好,我的人到现在也没摸清情况。” 楚君逸沉思片刻,又问:“你过来就是为了这事?” “若是说我想你了,你信吗?”贺华答非所问。 “不信。”楚君逸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贺华略带诧异道:“为什么不信?” “因为你还不想死。”楚君逸伸手指了指顾诚之所在的方向,道:“诚之在家。” 贺华立刻将表情清空,严肃道:“我就是过来看看你。” “说实话。”楚君逸白了他一眼,又道:“你这人懒得要死,没有特殊情况肯定不会挪窝,信你出门只为了看我,还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 贺华“啧啧”了两声,也没有生气,只是笑道:“还挺了解我的,我这次的确是有事要出去,估计会离开几个月,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闻听此言,楚君逸不免有些诧异,盯着贺华看了半晌,缓声问道:“你就这么放心我?不怕你回来之后变了天?” 虽说楚君逸有帮着管理贺华手下的事务,但那是在贺华的掌控之下,大方向还是在贺华的手里,楚君逸就是相当于借了一批人,而那些人的主子仍然是贺华。 现在贺华要离开,手里的事务都要交到楚君逸的手上,换个手段狠辣包藏祸心的,搞不好还没等贺华回来,这里就要变天了。 贺华轻轻的笑了笑,手指在茶杯口转了一圈,道:“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又不是不知道,权利这东西你没什么兴趣,就算我想把事情都交给你,你都不会要。这段时间我不在,也省得你麻烦,干脆你在管段时间,反正你也是做熟了。” 论起看人,贺华还真没怎么看错过,楚君逸对权利还真没什么欲望,肯接手这些事,主要就是为了顾诚之。 贺华是很懒,但他懒的前提是手里的权利不会出差错;楚君逸看着是很勤快,但他做事就像在完成任务,一点享受权利的感觉也没有。 因着贺华的话,楚君逸颇感无奈,不过他也算了解贺华,这人看着懒得出奇,但手中事务管理得当,不然就以他这性子,早就被人挤下来了。 现在能说出将这边的事情交给他,也是能保证他没法篡权,这人精着呢,不可能干没把握的事。 想到这里,楚君逸点头应下,而后又问:“那你什么时候走?” “现在。”贺华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起身说道:“马车已经在外面等了,我就是特意过来告诉你一声。” 楚君逸:“……” 送走了贺华,楚君逸踱步往回走。 此时,顾诚之正伏案桌前写折子,听到了楚君逸的脚步声,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又低下了头。 楚君逸见他们写得正起劲儿,也没有过去打扰,自顾自的摸了把椅子坐下,看着他们两人发着呆。 折子写好后,由于大爷审查一番,确定没什么大问题,这才点了点头。 不过此事重大,还需想想有无纰漏,是以这份折子还需等等在往上报。 于大爷知道楚君逸去前头书房会客,也没问及此事,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楚君逸将贺华方才所说之事尽数告知给顾诚之,末了叹息道:“你看看,他走了还不忘拉我做苦工。” “你管着也方便。”顾诚之笑了笑,而后微蹙起眉道:“只是不晓得那些人是什么来路。” “明天我去问问。”贺华会将这事告诉他,又说要将这边的事情交给他处理,就是有让楚君逸自己去查的打算。 顾诚之颔首应道。 楚君逸拿起桌上的那份折子,看了一遍,问道:“就这样直接递上去?” 顾诚之摇了摇头,这事不能走正常程序,不然一个“逾越”的罪名肯定是跑不了的,而且这份折子要是就这样递了上去,势必要得罪很多人,至少化岗山所属的官员就能恨死他。 “不然我先往京里递个消息,看看皇上那头怎么说?”楚君逸问道。 顾诚之笑道:“那样最好。” 见他同意,楚君逸也没废话,坐下提笔就写了一封信,让信鸽带回京城。 等消息的这几天里,楚君逸又去见了贺华手下的人,他们都得了贺华的吩咐,对于楚君逸所言之事尽数听从。 不过楚君逸很有分寸,贺华将人交给他就是对他的信任,他也不会在背后使坏,该他管的他会管,其他事情并不插手。 贺华的心腹也留在了安庆府,对于楚君逸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贺华临行前是有过吩咐,要是楚君逸起了歹心……总归他没有此意,他们也会好好配合。 京城的回信很快就被信鸽带到了楚君逸的手里,皇上也知道这份折子不能直接递上去,让顾诚之将折子和金属矿石着人交给晋律。 顾诚之看过之后,立刻去找了于大爷,两人商讨一番,选定两人一同上京。 回京的人启程离开,中秋佳节也到了。 同过年那时一样,邀请了于大爷一起过节,两家比邻而居一年多,虽说顾诚之巡道的时间占了大半,但关系较比之前也要融洽许多。 在九月中旬出巡前,楚君逸派出去打探的人也回来了,一边是贺华的人,另一边则是楚君逸从京中带来的人,两拨人所述之事相差无几。 的确是有几伙人先后进入安徽省,但现在已经寻不到踪迹,也不知是离开了,还是隐蔽起来。 楚君逸无奈,只得让人抓紧盯着,若有异样及时汇报。 这次巡道,顾诚之说什么也不让楚君逸留下,往常到了这种时候,楚君逸都会留下一个月左右,然后再去追赶顾诚之的队伍。 可这回顾诚之怎么也不肯松口,楚君逸叹了口气,还是收拾行李跟着一起。 祺哥儿跟在顾诚之身边一年多,即使楚君逸有时会掉队,他也没有离开过。 书本上的东西是死的,眼前看到的东西是活的,所以总会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祺哥儿的万卷书没有放下,万里路正在脚下,即使很多事情他不甚理解,但这不妨碍他将事情记下,日后细细思量。 楚君逸看着一天天长大的祺哥儿,心里不由得认同了顾诚之的话,他大概是真的老了,儿子都长这么大了。 不过,在楚君逸看到祺哥儿扫荡精巧饰物的时候,心里难免有些微妙,这些东西除了是买给他和顾诚之的以外,还有杜家、唐家、萧家和祝家,其中送到可可手里的是大头。 亏得他们没短过祺哥儿的花销,不然,哼哼。 其实这样做也是有好处的,杜唐萧三家对于楚君逸和顾诚之把儿子养得这样好,都很高兴,来信的时候一个劲儿的夸。 至于祝家那头,楚君逸已经能够想到祝宁的脸色了。 三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这次巡道也没碰到什么大事,但楚君逸心里总是隐隐不安,不知道那些人是否混迹在人群之中,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敌是友。 但想得再多也是无济于事,十二月中旬回到了安庆府,下面就该准备过年事宜。 离开了几个月,贺华还是没有回来,楚君逸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他也没有询问,因为他知道不该问的别问。 翻过一个年,还没有出正月,虞机的信就送到了楚君逸的手里。 经过了不懈的努力,虞机终于将他的老泰山,也就是姚山长搞定。 简而言之,这位大龄男青年和那位大龄女青年,终于要成亲了。 虞机的信里废话连篇,估计是因为太过兴奋,写信的时候还没把脑子里的浆糊控干,一封信写得花团锦簇,到处都是歌功颂德。 楚君逸将信上内容筛选一番,总结出了几句话:姚姑娘不反对成亲,其中虞机花了大心思; 姚山长对女婿十分挑剔,但虞机满足了所有苛刻的要求;虞太太过来相看了儿媳妇,同时表示了非常的满意;两家已经商定好婚期,三书六礼正在走。 最后一句话:老子要成亲,说好的厚礼呢?!就算礼不到,你人也得来! 看过了信,楚君逸笑了笑,起身就去书房找顾诚之。 第137章 命案 虞机要成亲,这本就在意料之中,成亲的时候送厚礼,这是人之常情,但顾诚之看过之后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你想去?”顾诚之闷声问道。 “肯定要去呀。”楚君逸笑道。 理是这个理,顾诚之也知道,但他还是有所顾虑。 “你知道药仙谷在哪吗?”顾诚之问道。 “知道,虞机说过。”楚君逸点头应道。 药仙谷处在襄阳府和蜀地之间,与神农架比邻而居,位置得天独厚。 顾诚之默默的点了点头,盯着楚君逸看了半晌,却是不曾言语。 楚君逸叹了口气,道:“我就是去参加喜宴,你不用这么担心……” 化岗山距离药仙谷不算很远,那次去化岗山,虞机的身份一直没有藏过,搞不好还会有人借由道贺之名前去观礼,顾诚之就是怕楚君逸的身份被他们发现。 或许应该说,只要他去了,那他的身份肯定就藏不住。 顾诚之伸手揉了揉眉心,他也知道他这样不好,但是一想到有人跟随楚君逸走了近百里的路程,他就不得不多想。 从化岗山带回来的那些矿石已经交到了皇上的手里,几番验证下来,可以肯定那些金属矿石的确是金矿石,其中还伴生铁矿石和银矿,只是数量相对要少上许多。 皇上已经往化岗山那边加派了人手,从官员再到矿脉,一个也不会放过。 那头相安无事了这么些年,结果皇上突然发难,鬼都知道里面有猫腻。 京城形势复杂,皇上的动作大得根本就藏不住,前后一联想,虞机带人进深山的事情立刻就会被翻出来。 就算皇上那边保密,可幕后之人如何能不知道缘由。 楚君逸身边的护卫武功是不错,但真正顶尖的高手却是没有,蚁多还能咬死象,若是那边恼了,派个几十上百人过来围堵截杀,到时焉能有命在? 对于顾诚之的想法,楚君逸也能猜到一些,其实他想说顾诚之脑补太过,但这话要是说出口,顾诚之肯定会生气,所以他十分干脆的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虞机成亲,你好意思说不去?”楚君逸砸吧砸吧嘴,又换了个说法:“好吧,你是没办法去的,应该说,虞机成亲,你好意思自己不去还不让我去?” 顾诚之黑着一张脸,咬着牙就是不说话。 虞机对朋友是真够意思,从边关到京城,从京城到现在,能帮忙的地方他从无二话。 现在他要成亲了,顾诚之因为有官职在身,不好擅离职守,但楚君逸空闲的时间倒是挺多,不让他去观礼,顾诚之还真没那个脸说这话。 “往京城送信儿,就说虞机要成亲了,看看太子是什么意思?”顾诚之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行。”楚君逸微微一愣,随后点头应道。 姚姑娘是晋容的小姨子,她要成亲,晋容和太子妃多说在添妆的时候多添点。 倒是虞机治好了晋容的病,恩人这话不好说,晋容是储君,就算他敢叫,虞机也不敢听。 但这事也不是轻易就能忘记的,尤其是虞机为晋容治病还没图过什么,晋容肯定会记得他的好。 多的不敢说,派人前去道贺是肯定的,顾诚之就是想让楚君逸跟着去再跟着回来,就算幕后那位脑子里面进了大海也不会选在这个时间段动手。 消息传过去的快,回来得也快,姚姑娘要成亲,姚山长一早就往京里传了信儿,不管是晋容夫妻还是皇上,都觉得这婚事不错。 晋容夫妻对虞机尤其有好感,太子妃已经诞下了嫡次子,现在正怀着第三个,对于妹妹要嫁给虞机,太子妃是举双手赞同。 皇上也发了话,婚前会给姚姑娘添点嫁妆,只因她要嫁的人是虞机。 到时会派人去开封府,添妆之后一路跟着迎亲队伍去药仙谷。 顾诚之立志于将楚君逸也塞进队伍之中,写信回去,晋容看过之后一连翻了几个白眼,最后还是同意了。 得了准信,顾诚之也算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二月中旬的巡道时间也到了。 因着虞机成亲是在五月,所以楚君逸也没怎么着急,张罗着四月份左右在启程去开封府,反正时间来得及。 这次巡道不同于以往的平静,时不时会出现某人被杀害,或是满门皆被灭口,所过之处人心惶惶,和谐的气氛瞬间跌至冰点。 人命官司由当地县令或是知府负责,顾诚之在看过死者尸身之后只吐出了两个字:“杀手。” 杀手杀人的手法和正常人,哪怕是习武之人都有所不同,是以很容易辨别出来。 死者家中有被翻找过的痕迹,钱财没怎么丢失,可见不是图财害命。 楚君逸不自觉的想到了去年进到安徽省的那些人,行踪诡异,而后又寻不到踪迹,会是他们吗? 那些人是去年到的这里,如果真是他们,为何要等了好几个月才开始动手呢? 顾诚之指着地上的六具尸体,道:“他们皆死在一人之手。” 楚君逸距离稍远一些,背对着他们,神情黯淡,沉默不语。 这一家六口人七条命,其中还有一位身怀六甲的妇人,据说再过三个月就要生产了,结果…… “走吧。”顾诚之走过来,低声说道。 楚君逸点了点头,跟着他离开了这里。 顾诚之是怕楚君逸不舒服,他记得楚君逸害怕鲜血,虽说地上的血液已经干涸变黑,但谁知还有没有影响。 楚君逸轻轻的叹了口气,心里堵的慌,哪怕他不认识那些死者,遇到这种事心情也不会好。 “还少了两个?”顾诚之突然说道。 “什么?”楚君逸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我说,还少了两个人。”顾诚之无奈解释:“刚才那家一共有八口人,老两口有两个儿子,小儿子和老大的幼子都没找到,估计是逃了。” “真的?!”楚君逸脸上带出一点喜色。 “可能性很大,听街坊说他们家小儿子经常带着侄儿出去玩,这回很可能是回来晚了,或是回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了什么,反正这附近没有发现他们的尸体。”顾诚之说道。 楚君逸紧蹙的眉头松了松,这里的气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听到有人还活着,总是件好事。 顾诚之对于这些命案的看法是仇杀,杀人者手段老练果断,一击致命,不过从街坊口中得知,这户人家为人厚道,口碑很好,不可能结下此等深仇大恨。 楚君逸动用了人手,将近些时日被杀害之人的底细都摸了一遍,列了一长串单子,可是越看却越糊涂。 死者有乡绅,有平头百姓,性子有好有坏,交友层次、喜好、习惯都各不相同,有的是死了全家,有的则是一人身死,全家活着。 不过,这里面也不全是那些人干的,顾诚之在看过一具尸体之后就让知府先行处理,一看伤口就知道行凶者是个生手,细细一查,果然如此。 有些人见此情景便想要浑水摸鱼,杀了人再将罪名推到那些杀手的身上,不曾想却被顾诚之给看了出来。 顾诚之的神情更加冷凝,这种事情绝不会少,若是不能及时制止,说不得会有更多人抱着这样的想法行凶。 本来楚君逸也在跟着忙碌,但祺哥儿的一句话提醒了他,虞机成亲的日子快要到了,他该启程去开封府了。 这次顾诚之倒是没再拦着,还让楚君逸将祺哥儿一起带走,身边的护卫多带一些,他暂时顾不上他们。 楚君逸不太想离开,但是看着祺哥儿,还是点头应下。 顾诚之将身边的人分出去一多半,楚君逸见他说得太过坚定,也就没有拒绝,只是让他自己小心,等到了开封府再让跟着的人回来。 这一路走得还算顺利,但楚君逸的心情却一直没有转好,等到了开封府,第一件事就是让护卫回去,顾诚之的武功的确是高,可他在明敌在暗,不怕明刀明枪就怕暗箭伤人。 护卫左右为难,顾诚之临行前说过,不让他们回去,可楚君逸也是主子,这事该听谁的? 最后还是薛湖从中调解,楚君逸身边留下一部分,剩下的回到顾诚之身边,这两位的安全都很重要,哪个都不能出事。 楚君逸拜见过了姚山长,又去见了虞机,这货人逢喜事精神爽,就差在脑袋上面顶个牌子,告诉别人他高兴得快要飞起。 虞机见到了楚君逸,自是笑脸相迎,不过他也看出楚君逸的情绪不是很高,不免有些纳闷。 人家要成亲,楚君逸也不会苦着脸扫人兴致,不过这事瞒不住,要是等到迎亲前几天在听说这事,肯定更难堪,他就简单几句告诉给了虞机。 虞机听得直皱眉,心底的火气蹭蹭蹭地往上冒,特么的早不闹事晚不闹事,偏偏赶着他成亲的前后闹事,诚心给他找不痛快是吧?! 别让他知道这人是谁,不然绝对要他好看! 楚君逸不只是关注着顾诚之那边,就连开封府附近的事情也有在打听。 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不只是安徽省那边,周围几个省份都有人被杀或是灭门,只是当地知府和县令忙得焦头烂额,暂时顾不上别的地方。 还没等楚君逸想出个所以然来,皇上派来的队伍已经到了开封府。 而且,领队的那人,楚君逸还认识。 第138章 幸存者 “楚六爷,好久不见。”马三爷咧嘴笑道。 楚君逸很是诧异,问道:“怎么是你?” “对呀,有问题?”马三爷接着笑。 “没有,只是有些意外。”楚君逸摇了摇头,压下了心中疑惑。 马三爷的仕途不错,楚君逸倒还真没想到皇上会派他过来。 不过看他的样子,估摸着皇上不只是让他前来贺喜,所以楚君逸也没有多问。 马三爷同楚君逸说了几句,之后便去找了虞机,他和虞机的关系比不上张四爷,但还算不错,道贺的时候也是真心实意。 一把年纪的人了,这才张罗着成亲,真不知该说他点什么好。 虞机只当他是心里泛酸,姚姑娘是他自己看上的,肯定比这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姻缘要强。 看他这幅嘚瑟的模样,马三爷无语之余还是送上了贺礼。 皇上、太后、皇后、晋容和太子妃都有赏赐,实在是感念虞机治好了晋容的病,不然就以姚姑娘是太子妃妹妹的身份,打死也得不到这份殊荣。 马三爷来这一趟,还带来了其他人的贺礼,这就不得不说虞机的好人品和好人缘了,若非这次是皇上派他过来,指不定要带多少贺礼呢。 像张四爷那种从边关回来的,都是将他当成亲兄弟一般,还有平时关系不错的那群人,家里的谁有个头疼脑热虞机也没推辞过,林林总总几年下来,得过他帮助的人真是多得数不清。 因着马三爷要赶路,帮着带过来的也就那么几家,其他人或是派子侄前来,或是打发下人送礼,反正这段时间来开封府的人数不胜数,过来的也不只是京城中人。 虞机走南闯北那么些年,救过的人就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但因药仙谷避世已久,很多人都不清楚药仙谷具体所在,不知道虞机家住何方没关系,只要知道了姚姑娘住在哪里就够了。 是以,这段时间的开封府盛况空前。 本来楚君逸还以为这次过来的只有马三爷一个熟人,谁曾想刚回到住所,又有一个熟人找上了门。 两年不见,祝宁看上去沉稳不少,想想也是,他家儿子都能出去打酱油了,再像以前那般毛躁,如何能给孩子做榜样。 “很惊讶?”祝宁戏谑道。 “还好。”楚君逸耸了耸肩,惊讶是有,不过前有马三爷打头阵,到了祝宁这里就要差上不少。 祝宁“啧啧”了两声,看似对他的反应不太满意。 楚君逸倒是没理会他这幅样子,目光投向了距离祝宁几步开外站着的那个人。 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眉目俊朗,只是神情冷漠,心中似有寒铁一般。 这个人的冷和虞机不同,虞机的冷只流于表面,风一吹便散了,可这个人的冷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看人的目光没有恶意,只有漠然和疏离。 对上了楚君逸的目光,祝宁干咳一声,让那人先去别的地方,那人看了祝宁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楚君逸没在祝宁身边见过这人,不免有些奇怪。 这时祝宁才道,那人名为邵言,的确不是他身边的人,要是说起关系,应该算是互为救命恩人。 而这事,还要从头说起。 马三爷带队出京,因为队伍人员比较多,行进速度也不算太快。 等到他们离京有些时日,皇上又追加了一份旨意,同时派人去追马三爷的队伍,这次祝宁抢了个先,想着来开封府还能和楚君逸见上一面。 谁知路上遇到了埋伏,不幸与队伍失散,祝宁从小就有些小聪明,而且受到虞机的启发,随身带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这才将人甩开,也亏得对付他的人少,不然就算祝宁有三头六臂也是躲不过去的。 就是那时,祝宁救了邵言一命,那时候邵言倒在河边,身上多处伤口,幸而不致命,不然就以当时的情况来看,这人是死定了。 祝宁和虞机不算太熟,但相处得也还不错,虞机这人别的不多,就是药多,送人从来都是送药,这可不是诅咒的意思,这药到了必要的时候是能救命的。 虞机特制的药,药效必须非常棒,邵言清醒之后就发现了这一点。 可巧的是,就在邵言醒过来没多久,那个追杀邵言的人也出现了。 祝宁被这接二连三的追杀弄得火大,但他又不会武功,身上带着的宝剑就是个摆设。 倒是邵言的武功很不错,抽出祝宁的宝剑就和那人打了起来,一招一式都带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儿。 而在这时,祝宁掏出一包药粉,正巧他还处于风口处,药粉随风扑了正打着的那俩人一头一身,可谓是无差别攻击得十分彻底。 追杀者受到了药物的影响,动作难免迟缓,邵言抓住了机会就将人给杀了。 “还好我有带解药,不然我还真怕邵言一剑捅死我。”祝宁有些后怕的拍着胸口。 楚君逸:“……”你就不能想点好的?! “说真的,我刚见他的时候感觉他的年纪可小了,谁知道一醒过来就完全换了个样儿。”祝宁想了想又道:“还好不是白眼狼。” 楚君逸无奈的抹了把脸,问道:“然后呢,你倒是接着说呀。” “哦哦,我这就说。邵言杀了那个人,追着我的人也找了过来。”祝宁一脸的心有余悸。 “然后……你又一包药粉下去了?”楚君逸的神色难免有些怪异。 祝宁沉重的点了点头,道:“我又不会武功,本来是想着身边有人没关系,谁知道会和队伍走散。不过邵言也怪能忍的,追着我的那三个人都被他杀了,他都没说捅我一剑。” 楚君逸:“……”你还盼着他捅你吗?! “再后来,我们就和队伍会合,所以一起来到开封府。”祝宁无奈道:“邵言说他欠我两份人情,要还,我说他杀了那三个人,算是还完了,但他说只算还了一份。” “这人情是怎么算的?邵言到底是什么身份?他有说过吗?”楚君逸蹙眉问道。 “一份是因为我救了他,要是没有虞机的药,他肯定动弹不得,更不用说杀了那个人。”祝宁顿了一下又道:“那个人杀了邵言全家,邵言带着侄儿逃了出来,结果却被那人打下了水,他那侄儿现在不知所踪,杀了那个人也算是为他一家报仇了。” 楚君逸眸光微动,刚才还以为是巧合,现在看来还真不是。 “我们走这一路,他也寻了一路,不过他那侄儿一点消息也没有,想来……”说到这里,祝宁惋惜的摇了摇头。 “他的家人惨遭毒手,为什么他没有回去?”楚君逸抬眸问道。 祝宁想了想才道:“大概是因为不敢吧,毕竟他把侄儿给弄丢了,觉得没脸回去见父母兄嫂也是正常。” 楚君逸点了点头,他应该找个时间和邵言谈一谈。 开封府距离药仙谷不算近,姚姑娘这次也算是远嫁,迎亲和拜堂的日子自然不会是一天。 宫里五尊大佛的赏赐早在马三爷抵达开封府时就已经送到了姚家,亲友添妆则是另外选日子。 这些年姚姑娘也没有闲着,只看这十几年里抓到的拐子和救回来的孩子,虽说外人不知这是姚姑娘的手笔,但是姚家人做的却是不会有错。 近几年开封府的拐子几乎不见,打拐的程序也日渐熟练,谁家没有孩子,自家的宝贝要是被拐子拐走,那绝对是晴天霹雳,加入打拐行列的人家越来越多,就是害怕哪天自家孩子也出了事。 姚家是当地大族,再加上前面十几年受到过帮助的人家,来给姚姑娘添妆的人多的不得了,添妆日足足持续了五天才算是完。 不过楚君逸准备的添妆早早就送到了姚姑娘手里,他一点也不想和那些人挤。 迎亲当日,楚君逸、祝宁还有马三爷都混在了虞机的迎亲队伍里,作为男方亲友,这一步是不能少的。 而姚家的亲友也毫不逊色,双方在气势上旗鼓相当。 最后还是喜娘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虞机的红包也塞了不少,这才敲开了姚家的门。 虞机的迎亲队伍和姚家的送亲队伍各自整理一番,而后便出了府城,往药仙谷的方向赶路。 途中,楚君逸找了个时间同邵言谈了谈,虽然他全程非暴力不合作,但楚君逸还是确定了这个人就是顾诚之接手的灭门案的幸存者。 楚君逸不知道邵言在顾虑什么,但他在离开前还是说道:“你的亲人都躺在义庄之中,无人为他们收敛尸身,也没有人能提供一点线索。我不相信你感觉不到,这是有人刻意为之,被你杀死的那个人不过是一把刀,持刀者尚还逍遥法外。” 自那以后,楚君逸再也没有单独去找过邵言,他要估量邵言的可信性,邵言同样要考虑楚君逸能否信任,验证总是需要时间的。 进入南阳府境内,行程开始加快,再过不久便要经过襄阳府,而作为终点的药仙谷也就不远了。 却说邵言被楚君逸的那番话弄得坐立难安,但他也有自己的考量,楚君逸的身份他早就知道,同时也明白他和顾诚之的关系。 下令灭邵家满门的另有其人,邵言怎么可能不知道,但他不想受人制约,如果可以他更想自己报仇。 这种想法虽说有些不自量力,可他每每想到那一夜的事情,就恨不得扒其皮、抽其筋、食其肉、饮其血。 若是他能回去得再早一些,或许父母兄嫂就不会死,但他自知武功不如那个人,在看到身边的侄儿时,同归于尽的想法也被一棒子敲碎。 可现在,他的侄儿踪影不见,不管是沿途河岸还是稍远一点的村庄都没有侄儿的消息。 邵言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仍然觉得难以接受。 晚间抵达县城,楚君逸坐在房间休息,突然听到门外的马三爷惊呼出声。 楚君逸的心脏狂跳了两下,立即起身窜到门前,开门的手顿了一瞬,随后将门拉开。 门外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眸之中,而马三爷的声音却被楚君逸自动屏蔽掉了。 “老三,你怎么在这?!”马三爷满脸诧异。 第139章 前来抓人 顾诚之淡淡的瞥了马三爷一眼,而后转头看向楚君逸,低声笑道:“很意外?” 此时的楚君逸也回过了神,伸手就将顾诚之拉进房中。 马三爷紧随其后,一进到房间就将房门关上。 “你怎么过来了?”楚君逸蹙眉问道,语气之中满是忧心。 这次见到顾诚之的确是又惊又喜,而且还是惊比喜多,就以顾诚之现在的身份来说,没到非他不可的地步是不能离开驻地的,他这样大咧咧的跑了出来,被发现定是要被人参上一本。 “就是,你怎么会过来?”马三爷脸上也带出了不赞同,“这里人多口杂,要是被传了出去,你当你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样说着,马三爷心里也在懊悔,看到顾诚之的时候就应该将他拽进房中,刚才那一嗓子喊出来,估计距离这里近的人都听到了。 倒是顾诚之显得不紧不慢,走到桌旁坐了下来,就这几步路的功夫还不忘拽着楚君逸的手。 马三爷:“……”娘的,老子是在为谁操心?! “放心,我有分寸。”顾诚之将楚君逸按到身旁坐下,又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马三爷坐下说话。 马三爷无奈,坐下之后连忙开口询问。 “我来这里的确是有事要办,遇到你们是巧合,等下我还要往知府那里走一趟,现在过来就是先和你们打声招呼。”顾诚之简单解释道。 “可是出了什么事?”楚君逸沉声问道。 顾诚之颔首道:“作乱的人抓了几个,还有几个一直不见踪影,领头的那人在抓捕的时候逃了,我们是追着他到这里的。” “逃了?”马三爷诧异道:“落你手里还能逃?武功有那么好?” “自然不是从我手里逃走的,不过那人的轻功比武功要强,我手底下的人没能拦下他。”顾诚之瞥了他一眼。 楚君逸沉吟片刻,问道:“那你此番过来是为了?” “将人抓回去。”顾诚之淡淡的道:“手上几十条人命,如何能让他逍遥法外,这事是我的疏忽,等下我会去知府那里说一声。” 顾诚之的确不适合离开驻地,但凡事都有意外,若他不能亲自出马,便再无人能抓住为首之人。 安徽省那边的官员明白,这里的官员也能理解,一个杀人如麻的杀手进到境内,知府的脑袋都要大上一圈,更何况这个杀手的武功不错轻功更好,去哪里找个高手对付他。 要是知府知道了这件事,就算顾诚之不来他也会求着他来,实在是太危险了,和那点子不合规矩相比,肯定是性命更加重要。 听顾诚之说完,楚君逸和马三爷也稍稍松了口气,既然是这种情况,顾诚之会出现在这里也算是情有可原,等他抓到了为首之人,再带队回到驻地,也不会有人揪着这事不放。 不过,楚君逸担心的还是地方上频频出现的人命案和灭门案,往深里说,这就是当地知府和县令的失职,因为他们没有教化好百姓,所以才会出现这种事情。 而顾诚之身为巡道员,主管刑名、诉讼事务,治下频发命案,他也要承担这方面的责任。 顾诚之拍了拍楚君逸的手,对着他笑道:“别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办。” 楚君逸点了点头,他信顾诚之能将这事办得漂亮,至少也要扳回一局。 对面坐着的马三爷不自觉的动了动,看着顾诚之和楚君逸的相处模式,他是真的觉得屁股下面长了钉板,明明他们俩什么也没做,可他就是觉得自己特别的多余。 坐不住他也就不打算再坐了,让这俩人自己玩去吧,他不奉陪了。 见马三爷起身告辞,顾诚之也站起了身,他还要去知府那里,再晚一点天就该黑透了。 而在顾诚之和马三爷离开之后没多会儿,祝宁就找上了门。 马三爷那一嗓子的音量是真不低,祝宁的房间就在楚君逸隔壁,听到声音便探头来看,不过是见楚君逸将人拽进了房,这才想着等他们离开再过来。 楚君逸帮着解释了一下,祝宁也表示理解,本来嘛,这人就是从顾诚之手上跑的,当然也该由他抓回来,而且除了顾诚之,可能还真没有谁能做到这事。 这头祝宁正跟楚君逸说话,外面的邵言则是靠在窗边望着知府衙门的方向,神情晦暗不明,似是在思量着什么。 诚如先前所想,知府在得知有杀手跑进境内,脸色骤然一变,又闻顾诚之有意将人抓回,哪里还顾得上合不合规矩,法理不外人情,这事本就是顾诚之的管辖范围,自然该他接着管下去。 顾诚之也没有为难知府,说会尽快将人抓回,同时又说了一点那些凶手的情况,对于抓人还是有所帮助。 知府认真的听完,而后郑重道谢,他所管辖的南阳府境内也出现了几起命案,只是不像其他地方那么凶残,若是能将这些消息合理运用,搞不好也能抓到那些贼人。 等到顾诚之回了客栈,屋中只剩下楚君逸一人。 这大晚上的,又不是那般没眼色,自然不会留下来碍眼。 楚君逸将这段时间的事情说了一遍,着重提到邵言,其实他是想劝邵言去找顾诚之的,这样对双方都有好处,但邵言总像是有所顾虑,他也就没再开口。 顾诚之沉吟片刻,点头表示明白,邵言的事他会看着来办的。 次日清晨,顾诚之一出门便看到了那位邵言同志,两人视线一对,各自点了下头,随后便寻了一处较为僻静之地,以作谈话之用。 其实邵言不太想过来,但祝宁将顾诚之来南阳府的原因告诉给他,这就让他不得不走上一趟。 灭邵家满门的那个人已经被邵言杀了,但下令灭邵家满门的那个首领还在潜逃,只靠他自己是无法报仇的,所以他才会来找顾诚之。 对于邵言的想法,顾诚之也能猜到一些,所以他并没有太过着急。 他知道邵言杀了那个人,但他想要了解邵家灭门案的前因经过,这个就需要邵言来说明。 事情大致上和顾诚之猜想的差不多,唯一有些出入的便是那晚来到邵家的不只是杀手一人,那个杀手是被邵言的堂哥邵昌带进的邵家门。 那时邵言带着侄儿刚刚回到家,就见那个杀手甩掉了剑上的鲜血,收剑入鞘,而后同邵昌交谈。杀手随即便发现了他们,邵言被侄儿拽着袖子,理智回归,心里交战一番,还是决定带着侄儿逃命。可惜最后被杀手追到,叔侄二人一同落水,自此失散。 邵言与邵昌是隔房堂兄弟,幼时两家关系不错,邵昌一家早在十几年前便迁居别地,几个月前才回乡探望。 谁曾想这次回来的不是亲人,而是一条毫无人性的毒蛇。 提起邵昌,邵言咬牙切齿,眼中凶光几乎都要溢了出来,要是邵昌站在他的面前,他能毫不犹豫的将人碎尸万段。 顾诚之点了点头,突然问及邵家可有祖传的手艺,或是不方便为外人得知的事情? 邵言先是一愣,随后面色有些为难,没有答话,但神情已经表明了一切。 见他如此,顾诚之也就不再多言,他只是在寻找被害之人的共同点,并没有一定要知道的意思,既然邵家也是如此,这件事大致也能确定了。 邵言细思一番,沉下脸来询问,邵昌带人灭他满门,可是因为这个原因? 顾诚之也没瞒他,走访许久,或多或少都能有些了解。 被灭门的几乎都是有家传绝活在手,不过大多不外露,旁人也只是隐隐有些猜测。 而被杀害之人则多是有意无意之中得知了某些事情,是为了灭口。 邵言攥紧双拳,眼中满是红血丝,乍眼一看足能吓坏个把人。 顾诚之见他失态至此也没有说出家传手艺为何,心里大致有了数,有些绝活不能外露,说出来的结果不一定就比被灭门要好。 从景明帝开始,往前数上几任皇帝,在位期间斩杀了不少手艺人,偶有漏网之鱼全部隐姓埋名,生怕仅剩的这点血脉也保不住,邵家估计就是这样的情况。 迎亲和送亲的队伍即将启程,楚君逸还要跟着一同去往药仙谷,而顾诚之则要留下抓捕犯人,自是无法同行。 稍有异议的便只有邵言,他想要参与顾诚之接下来的行动,但他还欠着祝宁一份人情,不管是赠药之恩还是帮他手刃仇人之事,都让他感激不尽。 祝宁苦笑劝解,楚君逸更是帮着说话,就连马三爷都说了:“卫西伯往后都是与我同路,哪能再出意外?!真当我是死人吗?!” 来时与祝宁同路并且让意外发生的“死人”们:“……” 楚君逸与顾诚之对视一眼,要是邵言真想要报仇,日后定会进京。 最后还是顾诚之与邵言交涉一番,这才熄了他跟着祝宁走的想法,祝宁肯定是要回京的,到时在报恩也来得及。 看着快要休整完毕的队伍,马三爷干咳两声,凑到顾诚之面前道:“那什么,老三呀,和你打个商量呗。” “什么事?”顾诚之瞥了他一眼。 马三爷伸手摸了摸鼻子,略带尴尬道:“能把楚六爷再借我一段日子不?” 第140章 掉下去了 此言一出,周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与远处热闹的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马三爷咽了口唾沫,顶着一脑袋雷,磕磕绊绊道:“那个什么,老三呀……” “你刚才说什么?”顾诚之神色未变,只是一双眸子幽暗深沉,直勾勾的盯着马三爷。 一旁的邵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完全没有开口的想法。 祝宁默默的抹了把脸,他好像听到了顾诚之头顶炸起的响雷。 而作为马三爷想要“借”走的对象,楚君逸杵在那里囧的不行不行的。 “不是,老三你听我说!”马三爷苦逼解释道:“我是想请楚六爷跟我走一趟,等到虞神医成亲之后,先不急着回你那边。” “不行!”顾诚之毫不迟疑的拒绝,他知道马三爷这次出京不只是为了虞机的事,还要往化岗山那里走上一遭,所以他就更不可能同意了。 对于顾诚之的拒绝,马三爷一点也不意外,但是这事容不得他做主,无奈之下只得苦着脸道:“不是我想让楚六爷去,是皇上想让楚六爷去,我只是听命行事。” 这下子,顾诚之的脸是真的黑了。 “皇上让卫西伯给我带的信儿,说是去化岗山的时候把楚六爷也带上……”马三爷不自觉的看向了祝宁。 祝宁目瞪口呆,连忙说道:“我不知道呀!” “就是那封信,除了圣旨以外的那封信。”马三爷提醒道。 祝宁:“……” 其实这事真不怪祝宁,圣旨的内容他是知道的,但是皇上让他转交的信,就算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擅自拆开来看,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呀。 这边马三爷和祝宁颇有点难兄难弟的感觉,那边楚君逸将顾诚之拽到一旁,低声劝解。 既然是皇上的意思,他们就不该抗旨不尊,或许真的有能用到他的地方呢。 这个道理顾诚之也明白,但他也是真不想让楚君逸过去。 见他们俩谈得差不多了,马三爷就将那封由皇上口述,晋容执笔的信件拿了出来。 顾诚之的脸色又黑了一层,拎着马三爷的领子就将人拖到别处。 其实马三爷也有想过要不要先斩后奏,将人拐走之后在告诉顾诚之,但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还是忍下了那种想法,老老实实的同顾诚之商议。 对于顾诚之提出的种种要求都应下之后,拍着胸脯保证肯定将人完好无损的送回到他身边。 队伍很快集结完毕,楚君逸上了马车,凑到窗前对着顾诚之挥了挥手。 顾诚之放缓了神情,微微颔首,目送着他离去。 随着队伍越行越远,顾诚之转过了身,看着身后的下属,冷声道:“出发!” 得了顾诚之的首肯,马三爷也算是放松了下来。 只是楚君逸看向他的时候总会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弄得马三爷后背有些发毛。 “想要请我跟你走一趟,结果却跟诚之打商量,呵呵。”楚君逸皮笑肉不笑道。 马三爷神色一凛,额头上的汗珠都快要落下来了。 之后楚君逸便没怎么搭理他,任由马三爷鞍前马后也没再同他说过一句话。 这次还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倒不是马三爷想要忽略楚君逸,实在是顾诚之那边比较难办,所以他才想着临行前提这事,要是提前同楚君逸说了,那他肯定会告诉顾诚之。 祝宁就是跟着打酱油的,全程只看不说话,偶尔和楚君逸聊上几句,权当是解闷了。 药仙谷地处偏僻,进出不太方便,加之往来宾客众多,所以拜堂的地方并不在谷内。 虞家挑选了一处距离药仙谷不太远的山庄,这庄子是虞机名下的,他要在这里迎娶他的新娘。 姚家早在婚事定下的时候就派人来到这里,租下一处宅子作为新娘子的落脚点。 抬嫁妆、铺陈、迎亲、拜堂、敬酒、闹洞房,一系列的事情做下来,繁琐得不行,但虞机甘之如饴。 不过在闹洞房的时候,虞机狰狞着面孔,手里攥着四个瓶子,厉声喝道:“谁敢进来闹洞房,看老子不砸死他!” 想要闹洞房的人:“……” 鉴于虞机装药的瓶子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众人也不清楚他手里的药都是干什么用的,为了避免被误伤,只得悻悻而归。 看到想要闹洞房的人都耷拉着脑袋离开,虞机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兴高采烈的钻进了洞房。 迎亲之后也就没有外人什么事了,毕竟敬茶、上族谱、回门、认亲、满月,这些都是虞姚两家的事情,与旁人无关。 马三爷算着日子,找了个空闲的时间同虞机道了别,而后便带队离开。 楚君逸和祝宁一同随行,不过他们俩对于自己的定位颇为模糊,尤其是楚君逸,他压根就不知道皇上让他过来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想着有备无患? 皇上往蜀地这边加派人手是瞒不住的,不过在大范围派人之前也有让人悄悄探查。 楚君逸觉得很庆幸,还好蜀地这边的军队还在皇上的掌控之中,不然情况肯定更糟糕。 化岗山周围几个府县的知府和县令都被押解进京,皇上传令到此的同时又将官员大换血,至少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事。 军队已经开始分批搜山,想要找到藏在山中的窝点,但也不知是找错了方向还是那些人都躲藏了起来,搜山的结果就是啥都没找到。 皇上派过来的官员中官职最高的那位姓夏,夏大人在知道这些情况之后便去找了当地的采药人,希望能够得到他们的配合。 夏大人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而后告诉他们,山中的矿脉只能由朝廷掌握,但采药人之前捡到的金属矿石可以不用上交,等到开采出金矿之后,自愿选择将手中持有的矿石交给当地官府并且凭借矿石的质量给予补偿,或是不愿上交可以自行保留,官府不会多加干涉。 这个消息直接在人群中炸开了锅,百姓们也不傻,听到官老爷说了这样的话,首先想到了被押解进京的那些官员,那些当官的也看过他们手中的矿石,但都说不值钱,所以他们才会对金铺的说法那么确信。 百姓们对于官员都有一种天生的敬畏,都说父母官父母官,官员应当爱民如子,自然会受到百姓的爱戴。 这里的官员与百姓相处的不错,所以百姓们也没有怀疑过官老爷说过的话,谁曾想他们会在这件事上说谎,而且还一骗那么多年。 有人埋怨起前几任的官员,有人则是懊悔以前怎么没多捡一点。 但夏大人随即又道,山中的情况他们并不清楚,如果不能找到矿脉所在,那么他们手里的矿石便是废铁一堆,毫无用处,私自冶炼黄金是违法的,被发现了就是全家玩儿完。 他的意思很明白,要么你们帮着军队找到矿脉所在,这样朝廷开采金矿,你们手里的矿石可以到官府换成银子;要么你们袖手旁观,朝廷找不到矿脉,你们手里的矿石变成烫手山芋,只能保存不能使用,胆敢私自冶炼黄金就准备全家一起死吧。 百姓们只是讨论了一会儿便做出了决定,这事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之前还以为那些矿石就是普通石头,卖不了钱,现在知道那些矿石可以换成银子,大家自然都很高兴。 这种白得的银子不要白不要,和那些昧着良心欺骗他们的官员相比,这位夏大人是真的不错。 被信任的官员坑了那么多年的百姓们也回过了味儿,怪不得前几任官老爷不会压榨他们的财物,原来大头都在山里面呢。 虽然以后不能在从山里捡矿石,但各家都因孩子喜欢而留下了好些矿石,到时总能换上几两银子。 因为夏大人说动了百姓,军队得到了常年进山的采药人的指路,接下来的事情也方便了许多。 而夏大人对此也颇为满意,甩甩袖子便回去处理公务,这边的事情一点也不少,皇上那头还等着答复呢。 被人命令着帮忙和发自内心想要帮忙完全是两种态度,采药人是真的想让军队找到矿脉,然后把家里的矿石都换成银子。 而且军队对于采药人的态度很不错,进山一次偷偷拿两块矿石也当是没看到,采药人帮忙得更加积极。 马三爷所带的队伍也投入其中,楚君逸自然也被带了进去。 为他们所在队伍指路的采药人颇为熟悉,就是那个曾经带着楚君逸和虞机进山的那位采药人。 采药人在看到楚君逸的时候瞪大了眼睛,看得楚君逸很是尴尬,那时候他还骗人来着。 得了楚君逸的道歉,采药人连忙摆手,他能看出楚君逸在这队伍中的地位不低,搞不好这次的事情就是他弄出来的。 采药人没有将他误会的事情说出来,所以楚君逸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只能感叹这人还真是老实。 矿脉一事的确是楚君逸告诉给顾诚之,然后看着他们往京里传递消息,但在队伍之中地位不低还真是个误会。 楚君逸也就是和马三爷的关系不错,但和队伍之中的其他人却是没什么交集,他身边的都是自己人,而马三爷对他又颇为礼遇,这才让采药人有了那种错觉。 来到采药人口中所说“有妖怪”的山中,四周一片荒凉,妖怪没看到,古怪倒是有一些。 马三爷让人四下查探,最后得到的结果是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你怎么看?”马三爷回头问楚君逸。 楚君逸四下看看,淡淡的道:“太干净了。” 马三爷笑了,挑眉道:“我也这样觉得。” 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也就是说这里没有发现人类生活需要的必需品,包括食物残渣和排泄物。 没有人类居住的地方没有那些东西是正常,但是过犹不及,脚下的这块地上就连一棵杂草都没有,这就太不正常了。 杂草是一种生命力非常顽强的植物,只要给它一点机会便能破土而出,在这种深山之中想要找到一处纯天然的干净得就连一棵杂草都没有的地方,难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这次清理居住痕迹做得很彻底,只可惜做得太彻底了,打眼一看就知道这里没有人居住过,但细细思量就能看出种种不对劲来。 楚君逸盯着前面那面山壁看了许久,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走到山壁跟前,楚君逸伸手在上面摸索,也不知会不会有机关,一碰就能打开山门的那种。 马三爷抽空看了他一眼,见他在山壁上摸个没完,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但是还没等马三爷转过头去,就见楚君逸晃了一下,而后在他眼前消失不见……不对,不是消失不见,他是掉下去了! 马三爷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山壁跟前,眼见着楚君逸刚才站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可还没等他也跟着跳下去,那个洞口又恢复成了地面的样子。 “艹!”马三爷黑着一张脸,一拳打到了山壁上。 “妖怪!有妖怪!楚六爷被妖怪抓走了!”采药人脸色煞白,惊恐着喊道。 第141章 被发现了 地上突然出现了洞口,楚君逸不可能没有察觉,但是还没等他有所反应,人就已经掉了下去。 而楚君逸唯一庆幸的就是,这个洞是倾斜向下延伸的,掉下去的时候只摔到了后背和屁股,顺着洞壁滑了一路,并没有遇到尖锐的石头。 下滑途中他有想过抓点什么稳住身体,但这个洞很黑很深,他也不敢把手伸出去,黑灯瞎火乱摸一通,要是再把胳膊给折了,那可真是没地儿哭去。 幸亏他还记得身上带着匕首,掏出并且握住柄首,拔出后迅速刺向身下的洞壁,身体借力翻过了身,整个人都挂到了洞壁之上。 后背和屁股被洞壁磨得火辣辣的疼,楚君逸连抽了几口气,这才抬头向上张望。 头顶漆黑一片,但在黑暗之中还能看到有亮光透射进来,那亮光构成了一个图案,却又无法照亮这里。 楚君逸叹了口气,那亮光是从山壁上的裂缝中透射进来的,外面的人根本就察觉不到,若非此处太过阴暗,搞不好就连他也不会发现。 是了,楚君逸已经想起来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图案,所以他也不指望从上面出去,只希望马三爷不要脑抽的毁了山壁,不然这里面会坍塌的。 借着手中的匕首,楚君逸在洞壁上走走停停,终于是见到了底。 楚君逸深吸了几口气,将匕首从洞壁上拔出,落到洞底时还是没有站稳,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不过……楚君逸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那个洞,要是就这样一路滑下来,搞不好真能摔个半身不遂。 休息了一会儿,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楚君逸的眼睛也差不多适应了黑暗,虽说只能看个轮廓,但他还可以用手来配合。 倒不是他不想用火折子,可谁知这里还有没有人在,黑布隆冬的地方突然出现一点火光,只要眼睛没瞎的都能看见。 黑暗阻碍了他的视线,同样也能够保护他,不然就以他现在的状态,碰到了人估计就是给他们送菜的。 楚君逸回想了一下刚才看到的那个图案,又算了算自己所在的位置,挑了一条路,摸着右边的墙壁,缓缓前行。 这一边走还一边想:他们大概要急疯了吧? 外面的马三爷、祝宁还有楚君逸身边的护卫是真快要急疯了,这人好端端的就掉了下去,现在生死不知,如何能不着急? 先前还没查出端倪的人也看出了门道,这座山下面有暗道,楚君逸也不知是碰到了哪处机关,偏他倒霉催的中了招。 马三爷心里懊悔得不行,前不久他才拍着胸脯保证会把楚君逸毫发无损的带回去,现在这人就在他眼前掉下了坑,他都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只恨之前没把人拴在身边。 祝宁急得团团转,薛湖等人的脸色也是黑得吓人,他们这些人就是为了保护楚君逸的安全,结果被保护的人丢了,而且很可能是掉进了贼窝,这要是出点什么事……众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这边有人快要急疯了,那边有人快要吓疯了,采药人双手抱着脑袋,口里不停的喊着:“妖怪!有妖怪!妖怪要吃人啦!”这嗓子都喊破音了。 马三爷急的正想吐血,耳边还回荡着采药人的声音,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抽死他,怒吼道:“叫个屁!再喊老子宰了你!” 采药人被他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得没了声音,两只手一齐捂上了嘴,想要脱口的话语全部咽回到了肚子里。 “搜!给我一寸一寸的搜!”马三爷对着下属吼道。 薛湖等人早就在山壁上摸索,他们不知道楚君逸碰到了哪处机关,但肯定是在这山壁之上。 马三爷手下的人也开始了地毯式搜索,这段日子他们也算是看出来了,自家头儿对于那位楚六爷是真的很敬重,原因虽然没说过,但肯定不只是因为顾诚之。 那些人哪里明白马三爷心中的苦,楚君逸是他们家的恩人,这份恩情不只是救了他家老爹那么简单。 若是没有他交给晋律的那些消息,会死的绝对不止是马三老爷一个人,就连马三老爷身边的一帮兄弟也是一个也逃不掉,还有那时他手里管着的事务,一旦马三老爷死了,消息即刻便会泄漏,到时倒霉的就是他们一大家子人。 马三老爷在想明白这些的时候,硬是冒了一身的冷汗,行百里者半九十,不管他前面所做之事如何出色,皇上会看的便只有结果,一旦功败垂成,那他们一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就像顾二老爷一样,哪怕是死也要将东西交到皇上的手里,除了他本身的职责所在,也是害怕皇上会迁怒顾家。 而他的情况还赶不上顾二老爷,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把握在临死前将东西送回到京城。 马三爷一直记得楚君逸对他们家的恩情,可现在恩还没报,恩人就被他给弄丢了,先不说他家老爹知道以后会不会抽死他,就算他自己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还有顾诚之,马三爷和他当了二十多年的兄弟,对于顾诚之的性子也是极为了解,只看他和楚君逸成亲十年还如此黏糊便能知晓,要是楚君逸意外身亡,估计他们这兄弟也算是做到头了。 想到这里,马三爷都想捅自己两刀,一边带队找机关,一边想着要不要以死谢罪。 不管怎么说,这人必须要找到。 地下暗道中的楚君逸正靠着墙壁休息,他已经走了一段路程,下面的道路也会好走许多。 这个地底迷宫一般的暗道他只在书中看到过,现实中的暗道他还是第一次走,是对是错也不好分辨,至少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碰到机关陷阱。 从顾诚之出征那年起,楚君逸就经常用看书来打发时间,正统的书籍他不太喜欢看,就是特别偏爱杂学类的书籍,就像楚三老爷藏匿信件的方法那般。 这些年他搜集到的书籍无论是种类还是数量都很惊人,在加上楚三老爷留下的藏书,绝对会让大多数人家望尘莫及。 说句不客气的话,京城中在这方面比得过他的绝不超过五个。 比他对这方面感兴趣的人看的书不如他看得多,比他看书看得多的人不会比他更感兴趣。 能这般大批量阅读书籍的人多是仕者学者,他们看书纯粹是为了丰富阅历,真敢沉浸其中家中长辈肯定会狠抽一顿。 杂学类书籍属于闲书,看得多了就是不着调不学好,长辈肯定要管。 像楚君逸这种分了家没有长辈管着,手中拥有大批量书籍,并且本身对杂学很感兴趣的人真的不多。 之前楚君逸碰到的那个机关书里也有记载,只是当时他没有想起来,那个机关属于启动之后要人为将机关扳回原位才能再次启动,而那个机关……以楚君逸的情况来说,有鼓弄那东西的时间他都从别的出口出去了。 见休息得差不多了,楚君逸起身接着往前走,在拐过了两个岔道之后,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先前一直想着如何出去,然后就是计算着下面要走的路,其他事情都被他暂时放下,现在出去的路他心里有数,不免想到了一个问题:皇上为什么非要让他过来? 其实这个问题他一直有在思考,不过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估计马三爷也不太明白,不过是按着皇上的意思来办,想着让楚君逸跟着走一趟,也不用他做什么,只要他跟着来了,那么马三爷就算是完成了皇上交代的事情。 但为什么会是他呢?指路带路有采药人就够了,楚君逸进山不迷路便要谢天谢地了,为什么非要让他过来? 看着眼前漆黑的暗道,楚君逸咽了口唾沫,心跳不自觉的开始加快,难道皇上知道他认得这里?不可能呀,皇上怎么会……知道? 楚君逸突然想起了那些书,记载这个暗道的书籍并不是他后来搜集到的,而是楚三老爷留下的藏书,那些书……都是手抄本,他能认出那是楚三老爷的字迹,既然书是楚三老爷抄的,那……书籍原本又在谁的手里? 楚君逸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迈开了脚步,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要论书籍的数量,估计没有谁家能比得上皇家,他喜欢看杂学类书籍的事情不是秘密,只要皇上知道他家里有这些书,让他来这里也就不奇怪了。 就算不能确保他百分百的认识这些暗道,至少有一半的几率是认得的,总好过军队在山里跟眉头苍蝇一样乱转。 想到这里,楚君逸不免摇头苦笑,低声嘀咕了一句:“皇上啊……”这声音极轻极弱,一出口便消散于无形。 且不论那位将“物尽其用”贯彻到底的皇上心中是如何所想,反正楚君逸认出了这暗道就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但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出去,虽然他并不怕黑,可在黑暗之中呆的久了对他也没有好处。 就在楚君逸想着再走一段时间就能到达出口时,忽见前方出现了亮光,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微微探头往里张望,就见拐过这个转角有片空地,还有三人坐在空地之中。 楚君逸不敢出声,屏气凝神的听着里面的动静,那三人也就是闲来说说,真正有用的话语并不多。 楚君逸听了一会儿,眉头微微舒展,听他们话里的意思,这山中的人撤离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为数不多的人在这里守山。 对于楚君逸来说到是个好消息,他不会武功,要是对上一个两个或许还能跑掉,要是留下的人多了,估计就算他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见那几人没在说什么有用的话,楚君逸掀起下摆,异常小心的往通向出口的暗道中走。 小说里戏剧性的一幕就是偷偷溜走的时候踩到了树枝或是石头,弄出了声响被人发现,看书时还能一笑置之,但现实中发生真能让人吐血,谁知道这附近还有多少人在。 楚君逸的运气还算不错,直到过了两个岔道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他将手中攥着的衣摆放下,稍稍松了口气。 抬头看了看,暗道上方可以看到亮光,有的地方还能看到天空,暗道也不再那样昏暗,他的脚程还能再快一点。 就在楚君逸想着距离出口不远时,他所走的这条暗道前方出现了几个人。 “谁?!”对面为首的那人大喝一声,带着身后几人便冲了过来。 楚君逸:“……”今天出门肯定是没看黄历! 将手中握着的几颗药丸丢了过去,楚君逸转身就跑。 第142章 逃出来了 作为一个不小心掉进狼窝并且还不会武功的人,自保的确有些难度,所以楚君逸早在开始时就掏出了虞机特制的药丸,以防意外发生。 在那几颗药丸脱手之后,楚君逸就撒丫子的往回跑,只盼那东西能拖延一下对方的脚步。 发现楚君逸的那几个人已经追了过来,不过他们与飞过来的药丸狭路相逢,勇者同志对于这种“暗器”十分的看不上眼,抽刀就要将药丸劈至一旁。 但虞机制药的时候便有考虑这一点,很多武者在这种时候都是习惯性的用武器格挡而不是闪身躲避,更何况这暗道之中并不宽敞,前头的人躲过了药丸,后头的人多半就会中招。 于是乎,一件十分喜闻乐见的事情发生了,药丸在碰到横拍过来的那把刀时,瞬间散成了粉末。 而那些人脚步未停的往前面跑,自然也被药粉扑了一身,沾上药粉的人都僵在了原地,身后没有被定住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直接撞到了前面僵住之人的后背。 这一系列动作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药丸炸成药粉,再到几个人撞到一起,完全没有给人思考的余地。 前面两个被药粉定住的人还维持着向前奔跑的姿势,身体由于惯性还在向前倾斜,只是该迈出去的那只脚怎么也动弹不得,再被身后没来得及刹住闸的人狠撞一下,几个人就跟滚地葫芦似的,咕噜了好几圈才晕头晃脑的停了下来。 急于逃命的楚君逸听到了身后的咒骂声,十分不厚道的笑了,因着他脚步未停,差点还岔了气。 跑到岔道交叉口,楚君逸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地上还倒着两个无法动弹的人,其余几人已是骂骂咧咧的爬了起来,留下一人照看地上那俩人,剩下的则是又追了过来。 楚君逸转过头想要接着跑,忽听前面的暗道传来声响,想来是这边的声音惊扰到了那头,这才过来看看情况。 本来楚君逸是想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跑,可惜现在是做不到了,但他也没有犹豫,转身就进了旁边的暗道,顺便又将刚才停下时倒出来的药丸往追过来的几个人身上丢。 见识过拿药丸的效果,追来的几人也不敢再用武器格挡,闪身躲避的空档又为楚君逸赢得了逃跑的时间。 那几颗药丸在落地的瞬间便炸成了粉末,就算有人想要用这药丸对付楚君逸也是毫无办法。 两拨人在岔道口会合,脸色都很难看,互相对视一眼,随后便带着人冲进了楚君逸走的那条暗道。 这里进来了外人,不管最后能否抓到入侵者,他们都会受到惩罚。 楚君逸跑得气喘吁吁,他是真的累了,手脚都有些发软,但他还不能休息,被抓到估计就真的没命了。 身体累得不行,可脑子却异常清醒,楚君逸一边分析现在的情况,一边算着下一个岔道应该走哪一条路,而且他还抽空想着:要是能活着出去,他一定要给虞机再补一份厚礼。 楚君逸手里有那些药的方子,但他本人比较懒,也没想过自己会有真正用到的那一天,所以平时也就没怎么带着。 在知道楚君逸要跟着马三爷来化岗山的时候,虞机特意准备了好多瓶药还非要让楚君逸带上,同时还拿了几瓶塞到了他的怀里,美其名曰:有备无患。 虽说楚君逸跟着顾诚之学了几手格斗技,但在这个时候出手绝对是脑子进硫酸了,就以他这小身板,估计连一个人都没放倒,自己就能被按趴下。 虞机的药很管用,但也要击中目标才行,追他的那些人就算不是练家子,想来也是差不离。 他在顾诚之面前试过,手里一把药丸,距离三步远,照样袭击不了他,因为顾诚之能在他动作的一瞬间就分辨出他的下一部动作为何,从而做出反应。 楚君逸有些心酸,十分想要叹口气,可现在的情况竟是连叹气的时间都没有……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清晰,想来是那些人快要追过来了,楚君逸咬了咬牙,跑得更加卖力。 在来到另一处岔道口时,他又顿了下脚步,回手将握着的一把药丸都撒了出去,不同于先前的几颗,这次他足足用了半瓶药丸。 做完这些,楚君逸头也不回的冲进了下一条暗道。 却说那群人还没有跑到岔道口,暗道并不如何宽敞,面对大面积袭来的药丸,众人脸色齐齐一变。 那些人连忙想要后退,可也架不住身边还有猪队友的存在,跟在后面的人已经冲了过来,同样是没有刹住闸,直接就撞到了前面几人的后背。 见识过药效的几个人不禁咒骂出声,在稳住身形后便往一旁躲避,不是他们不想往后退,实在是后面的人挡得太过严实,压根就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后面的人抬头就见迎面飞来的药丸,只以为这是暗器,又见身前几人都已躲到一旁,心下不屑,抽刀便要迎上去。 “不要!快躲开!” 躲到一旁的人见此情景连忙出声阻止,可惜为时已晚。 楚君逸撒出去的半瓶药解决掉了将近一半的追兵,剩下的人在看到地上倒着的那些人时,心里都升起了一股杀意。 而之前不明药效的几人对于方才躲避的几人也是心生不满,嘴上埋怨了几句,随后端正了神色,冷声道:“那小子认得这里的路。” 其他人点了点头,很显然,他能跑到这里就说明他知道怎样出去。 “不能让他跑了!”说话的人脸上满是戾气。 其他人又是一点头,相互对视一眼,心里也都有了数。 脚下还躺着一地的“僵尸”,留下一个人照看他们,其余人分成三路,分别冲进了楚君逸所走那条暗道以及左右两旁的暗道。 楚君逸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撑着膝盖,跑了这一路都快把肺给吐出来了,可是距离出口还有一段距离。 稍稍休息片刻,楚君逸又掏出了一瓶药,将瓶中药丸全部倒了出来,左手攥着半瓶,右手攥着半瓶,回头看了看身后,接着往出口的方向跑。 在看到前面的岔道口时,楚君逸心知快了,同时他也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冲出暗道的一瞬间,楚君逸将双手攥着的药丸撒向旁边的两条暗道,自己则是矮下了身,一路滚进了连接出口的暗道。 从那两条暗道中冲出来的人压根就没有想到楚君逸会做这样的事,本来是想着等楚君逸冲出暗道就将人抓获,谁知人没抓到,那要命的药丸倒是得了一把。 往前冲的惯性和往后退的力道一中和,两边的人齐齐定在了原地,被药丸砸了个正着。 楚君逸滚了一路,就是为了躲避炸开的药粉,那些药粉先是会往暗道里扑,然后才是往地上落,那时他已经滚进了暗道。 晕头转向的爬起来,楚君逸晃了晃脑袋,就连往身后看上一眼的时间都没有,撒腿就往出口跑去。 两旁暗道较比楚君逸所走的那条要稍短一点,他也不是没想过要走那两条,但他的体力支撑不住,一旦中途休息,肯定会被堵在暗道之中。 所以他选择了用时稍长的那条路,利用中间的时间差,先把两拨人解决掉再往出口跑。 事实证明,他的运气还算不错。 当然,这里面也有虞机给他的那些药的功劳,药效不明却能让人动弹不得,谁知是毒还是什么,那些人是想要抓到他,但他们同样惜命,一旦将他堵在暗道中,估计还会有人中招。 若是他真的熟悉这暗道,想要逃命就一定会走用时短的暗道,但他选错了就说明他对这里并没有那么熟悉。 这一路跑来,楚君逸一直在计算着时间,他不想赌那些人是想在岔道口抓他,还是想要将他堵在暗道中,他输不起。 那些人几乎是和他同时冲出的暗道,双方各有算计,楚君逸的优势就在于他算到了那些人会同他前后脚的冲出暗道,现在麻烦的便只有跟他走一条暗道并且还追在他身后的那些人。 最后一段路就在脚下,楚君逸真是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两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这么惊心动魄的绝命狂奔,好在出口就在前方。 身后的人紧随不放,楚君逸在跑到出口的时候突然跳了起来,伸长了手臂一巴掌就拍到了右侧墙壁上固定着的灯盏。 那灯盏早已没有了灯芯,挂在墙上便只是个摆设,可在楚君逸一掌拍下之际,灯盏和墙壁连接着的地方诡异的弯曲了,而那朝向暗道的灯盏转向了出口的方向,上面盛放灯油或是蜡烛的托盘也撞到了墙壁。 随着灯盏上机关的启动,楚君逸似是听到了石头摩擦的声音,一面石墙在他的身后轰然落下,伴随着巨大声响的还有惨叫声。 楚君逸心神一松,双脚落到了地上,但因奔跑跳跃仍有惯性,身体不自觉前倾,在看到身前景象时,脸色瞬间就绿了。 面前是一处低矮断崖,高度不超过两米,摔是摔不死,但……还没等楚君逸稳住身体,他就又掉下去了。 “艹!”楚君逸脸色惨白,身上又酸又软又疼,尤其是右小腿,疼得几乎快没知觉了,也不知是扭了还是断了。 这一路逃命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和体力,方才想要自救已是有心无力。 楚君逸又休息了一会儿,随后便手脚并用的往上面爬,虽然有一条腿不能用力,但他还没有残废得不能动弹,就算他把人都拦在了暗道里,也不代表这里就很安全。 临走之前,楚君逸回头看了一眼,那面石门下方压着半个人,鲜血晕染了地面,看得他有些恶心,连忙别开了脸,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楚君逸扶着山壁缓慢前行,心里还想着能不能捡根棍子当拐杖,不然他这幅样子也走不远呀。 夕阳已然西斜,再过不久天就要黑了,楚君逸在暗道中呆了快一天的时间,之前是没时间想,现在逃出来倒是感觉到了饥饿。 看看身上像是泥里滚过的衣服,楚君逸不禁苦笑,这还真是他最狼狈的一次经历。 虽说脸是丢尽了,但好歹保住了命,也不算太糟糕。 楚君逸在出口附近的悬崖旁找到了几根树枝,坐在地上背靠大树,用匕首将树枝削成合适的大小,就当是拐杖了。 感谢顾诚之送他这把削铁如泥的锋利匕首,不然……他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人还活着,拐杖也有了,接下来就该去找大部队,就以楚君逸现在的情况来说,一个人在深山里闯荡无异于送死。 山中猛兽蚊虫,还有他的伤处,更要命的是之前要抓他的那些人,谁知他们有没有放弃,要是真打算赶尽杀绝……想想就觉得头疼。 楚君逸扶着树干爬起来,试了试新出炉的拐杖,不由得叹了口气。 四下里看了看,想要选一处适合他这种残障人士行走的道路,这一看就看到了悬崖下方。 别说他现在残了,就是没残的时候他也爬不下去。 不过第一眼看的时候还没注意,楚君逸盯着悬崖底下看了半晌,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第143章 回到队伍 悬崖下方有一条河流,水流量看起来还不小,河岸两边寸草不生,一直蔓延到崖壁下方。 楚君逸看了看四周的植被,又看了一眼长在崖壁上的草木,眉头不免又皱紧几分。 下面的情况不太对劲,不像是自然形成的,但他现在没有时间细细思量,只能另作打算。 就在楚君逸想要转身离开之际,崖底闪过几点亮光。 楚君逸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残阳如血,整个空间似乎都被晕染上了橙红之色,再次低下头,调整了一下角度,也确定了崖底闪过的亮光并非是他看错。 这次楚君逸不再停留,支着树枝缓缓挪动。 这片山林他没有来过,当初跟着采药人进山也没有到过这里,是以楚君逸并不清楚自己现在何方。 在地底暗道中走了那么久,在加上最后那段绝命狂奔,楚君逸对自己的方位更加迷茫。 虽说楚君逸不是纯正的路痴,可现在的他距离路痴也不远了。 东南西北倒是可以分清,但下一步该往哪里走却是一点谱也没有,跟着水流的方向往下游走,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 若是没有猜错,悬崖下面的河流就是流经安徽省,并且在多年前爆发大洪水的那条。 如果他猜对了,总还是能找到回去的路;如果猜错了…… 楚君逸晃了晃脑袋,他的状态并不好,饥饿、口渴、疼痛、脱力,哪一样都不好受,抬手摸了把头上的汗,他好像还发烧了,可真是要命。 山里的夜晚很危险,黑布隆冬的在崎岖的山路上走,不摔死都是命大。 想到这里,楚君逸郁闷极了,也不知道能否遇到马三爷他们,他掉进暗道,他们不可能不去寻找,但他们都是往哪里找的就不清楚了。 不会还在他掉下去的地方摸索吧?那个机关肯定是打不开的,不管怎样弄都是在做无用功。 楚君逸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在趴下之前寻到一处巨石,好歹能够避避风。 火折子他身上是有,但在这种情况下使用无异于告诉别人他的位置。 先前一直在走动,身上的疼痛咬咬牙也就忍了,但等楚君逸一停下来,疼痛几乎忍耐不住。 就在楚君逸想着要不要把自己撞晕时,远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楚君逸差点就要骂出来,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远处来人举着的火把,这要是同伴还好,要是之前想要抓他的那些人……只看他现在的残废样,跑都跑不了。 “谁?!”那头的人大喝一声,显然是发现了楚君逸。 想想也是,楚君逸背靠巨石,火光一照,定是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楚君逸无语问天,这群人数量之多,就算他手里的药都用上也放不倒所有人啊,难道天要绝他? 为首那人走至近前,将楚君逸上下一打量,略微沉吟才道:“可是楚六爷?” 楚君逸愣了一下,这才抬眸细看,统一的服饰,是蜀地的军队,没有倒霉到家,总算是得救了。 为首那人见楚君逸放松下来,心里也就有了数,他能看出楚君逸的状态不太好,但他又不好直接上手,只得说道:“马大人传信儿过来,说是楚六爷与队伍失散,让我等帮忙寻找,不知楚六爷可有不适之处?” “伤了腿,大概要麻烦你们扶我一把。”楚君逸苦笑道。 那人也没再废话,直接将人背了起来。 楚君逸郑重道谢,只道是麻烦他们了。 马三爷那边找人都快找疯了,看到楚君逸被送回来,大大的松了口气,心里还想着:人找回来了,命也保住了…… 祝宁和薛湖等人也是喜形于色,对于楚君逸伤到了腿都表示活着就好,这腿又不是断了。 其实楚君逸也是这样想的,能活着就好,但他现在只想洗个澡换身衣服,穿着泥里滚过的衣服实在是太糟心了。 薛湖帮着找了一条河,楚君逸在里面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虽说河水很凉,但也是真痛快,就像洗净了一身霉运一般。 护卫身上带了不少干粮,楚君逸用热水就着干粮吃了一些,顺便还吞了几颗虞机特制的药丸。 薛湖帮他看了看腿伤,伤是伤到了,本来不算严重,但他硬撑着走了一路,伤情难免加重。 用药油按揉扭到的脚踝时,楚君逸真是恨不得把薛湖踢飞,太特么疼了,比他受伤的时候疼了不知多少倍,但他的动作都被薛湖制住,只能老老实实的忍着这疼痛。 楚君逸忍到薛湖按完,全身瘫软的靠在祝宁身上,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上帝。 虽说知道这样做很不厚道,但马三爷还是过来询问楚君逸掉进暗道之后的事情。 楚君逸也没瞒着,缓过了劲儿便同他们说了,当然,最后逃命那段被他一笔带过,实在是太丢人了。 马三爷问他能否为他们指路,楚君逸点头应下。 但祝宁不甚高兴,楚君逸又是腿伤又是发烧,现在还要为他们带路,若是伤情加重该怎么办? 薛湖等人也是如此想法,但楚君逸坚持也就作罢。 除了暗道一事,楚君逸还提及那处悬崖,崖底很有可能就是矿脉所在。 将楚君逸送回来的那人带着队伍前去查探,楚君逸又拉着马三爷让他注意一下崖底的那条河流。 若是那些人炸山挖矿,从而影响到河流,是不是会引发洪水? 地底的暗道不止一个出口,楚君逸拿过当地的舆图,圈了几个地方,又开始画起暗道的分布图,竟是忙的不行。 马三爷不放心他,但他还有职责在身,楚君逸让他先把人抓了再送他们离开,反正他身边的人也不少。 进入暗道抓人进行得十分顺利,这里面也有暗道中留守人员不多的原因。 搜查暗道找到的不止是冶炼黄金所需设备,还有锻造兵器的工坊,不过黄金和兵器是没有找到,想来已经被转移出去。 楚君逸在山里留了几天,等到他们将人抓获,薛湖二话不说直接背起楚君逸,带着护卫就回到了府城。 留在山里扫尾的马三爷纠结万分,真是撞墙的心都有了,他能看出薛湖已经将他列入黑名单,估计回去就会跟顾诚之告状。 薛湖跟在楚君逸身边好几年,生病之事不可避免,因意外受伤的也就属楚老太爷抡棍打人那次。 这回楚君逸不止是在他眼前掉下了坑,受了伤还不能回府城治疗,薛湖的脸一直是黑的,对于马三爷是一点好脸色也没有。 在山里还能强撑着些,回到了府城,躺在暖暖的被窝里,此时的楚君逸才算是真正的放松下来。 这人一松懈,什么病都上来了,本来退下去的高烧再次复发,竟比之前更加凶猛。 请医问药一通折腾,总算是稳定了病情,大夫说是受了惊、受了凉,没什么大碍,就是需要静养。 楚君逸也听了一耳朵,只道退烧之后就去找虞机,他还要好好谢谢他呢。 马三爷过来的时候身旁还跟着夏大人,寒暄了几句,夏大人问起了那条河的事情。 楚君逸将那年他们从农户口中听到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其实他也不太确定,只是他能看出河床有被炸毁的痕迹,有可能是炸山的时候被波及到了,河床被毁是否会引发洪水他是不得而知,也就是随口一提。 夏大人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事情,又同楚君逸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楚君逸没有留他,这位可是个大忙人,能过来一趟是真不容易。 这段时间一直在养病,楚君逸没什么事干,让人去探听一下外面的消息,权当是解闷了。 随着矿脉被发现,下一步就该是安排人手挖矿炼金,而百姓手里的矿石也可以收上来了,虽说不多,但也不好放在百姓手里。 一项政策有人支持也会有人反对,当地百姓大多都是厚道人,但也有尖酸之人从中捣乱,他们觉得官府发给他们的银子太少,想让官府将银子换成黄金,因为他们交上去的是金矿石,不应该拿银子糊弄他们。 有的百姓被说动了立场跟着起哄,有的百姓则是左右动摇,毕竟能多拿点银子肯定是好的。 负责收矿石的官员早就得了夏大人的吩咐,听到百姓说的话也没恼,合上手里的册子就带人离开,只在离开前留下一段话。 “这矿石你们想留着那就留着,但要记住,私自买卖按律当斩。这事放到哪里都是要上交,不过是夏大人感念你们帮着军队带路,特特写了折子请明圣上,这才得了这份恩典。若是你们贪得无厌,夏大人也无需担这份风险,要知道这事处理不好,夏大人也要跟着吃瓜捞。” 百姓们目瞪口呆,就这样傻愣愣的目送官员离开,而后个个都老实得跟只喵似的,官府让怎么干就怎么干。 楚君逸听得好笑,那位夏大人的确是位人才,这话说得一套一套的,但也不算说谎,矿石换银子的确是他请的旨,要是处理不好,夏大人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修养了几天,等到退烧之后,楚君逸就让人收拾行李准备去虞机那里,因着祝宁是为皇上送信,不好跟着他一起,所以离开的人便只有楚君逸一行。 马三爷苦着一张脸为他送行,他的命是保住了,但他家老爹和顾诚之的那顿打是肯定逃不过。 只看这段时间他办的那些事,就连他自己都想抽自己一顿,也亏得楚君逸没有抱怨过。 相比起其他人,楚君逸对马三爷还真没什么不满,掉进暗道是他碰到了机关,腿脚受伤是逃命所致,留在山中也是他自己的意思,这些本就怨不到马三爷身上。 是以,在薛湖及其护卫的一众冷脸中,楚君逸对马三爷露出的笑脸简直让他受宠若惊。 这一路走得顺利,没遇到什么波折便到达了虞机的山庄。 对于楚君逸走着离开,被抬着回来,虞机表示非常的诧异,先是帮他诊治一番,而后询问起缘由。 楚君逸轻描淡写的描述让虞机很不痛快,逮到薛湖问明情况,狠骂了马三爷一顿,然后又去安慰祺哥儿。 祺哥儿被留在府城没有跟着进山,对于楚君逸受伤很是难过,即使楚君逸安慰他许久也不见开颜。 楚君逸在虞机这里修养了好几天,本想着过段时间在回安庆府。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虞机在了解完情况之后便给顾诚之去了一封信,现在拿着顾诚之的回信道:“顾三爷说要过来接你。” 第144章 负荆请罪 “他来做什么?!”楚君逸大惊失色。 虞机嘿嘿一笑,低头看了一眼他受伤的腿。 楚君逸的脸色变了几变,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过来也好,正好可以看着你。”虞机笑着坐下。 “偏你多事!”楚君逸咬牙切齿,顾诚之过来还能有他的好?这事他早就吩咐不让告知顾诚之,会传出去肯定是虞机泄的密。 “话可不能这样说,我这是关心你。”虞机不以为意。 楚君逸都想吐血了,本来他是想等这条伤腿好一点再回去,到时就说不小心扭了,但虞机告密肯定有提及他掉进暗道的事情,顾诚之百分之百会生气。 虞机在楚君逸的后院放了一把火,转过身拍拍屁股就跑没了影。 徒留楚君逸一人心塞郁闷,纠结着顾诚之过来要怎么办。 在顾诚之过来之前,楚君逸好一番敲打薛湖等人,此时的顾诚之铁定是火冒三丈,大家就不要火上浇油了,安安稳稳过几天日子不是不行的。 薛湖以及护卫相互看了一眼,默默的点头,这次他们都要受罚,能从轻处理是最好的,但顾诚之要是问起这件事,他们肯定会如实回答。 楚君逸叹了口气,顾诚之不会在知道他受伤之后还无动于衷,所以他才不想将事情告诉给他,但现在知道了也就只能这样了。 上次离开驻地是为了抓捕犯人,也不知这次顾诚之过来要用什么理由。 顾诚之和送信的人是前后脚离开的驻地,行程相差不过两天,楚君逸这头还没想好对策,那边已经有人禀报:“顾三爷来了。” 楚君逸暗骂一声,连忙命人备水备饭备茶,起身之后刚走到门口,就见到了风尘仆仆赶来的顾诚之。 “你怎么来得这么快?!”楚君逸有点傻眼,一句话脱口而出。 顾诚之神色冷峻,冷哼道:“不走快点还能见到你吗?!” 楚君逸:“……” “哑巴了?”顾诚之冷声道:“之前暗道中逃命的劲头呢?都就饭吃了?!” 楚君逸抹了把脸,陪笑道:“你这一路也怪辛苦的,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顾诚之见他仅一脚着地,另一条腿半曲悬空,脸色更加难看。 楚君逸看得出他这一路甚是辛苦,奔波忙碌还要忧心他的伤情,心情绝不是一般的差,只盼他能沐浴更衣喝口热茶,心情好一些再说其他。 顾诚之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硬是将楚君逸盯成了棺材板,但他还是心软了,见楚君逸还站在他的面前,伸手将人抱到屋里的榻上,冷声道:“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楚君逸忙不迭的点头,等过了最生气的那段,顾诚之的怒火也不会太冲。 见他露出乖巧的笑,顾诚之心头又是一软,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转身进了净房。 楚君逸揉了揉耳朵,又摸了摸鼻子,心里暗自唾弃自己一番,看着净房的方向,不自觉的笑了。 之前还吐槽化岗山附近的百姓见到夏大人就跟喵一样的乖,结果他见到顾诚之直接变成了鹌鹑。 楚君逸进到净房帮他送衣服,顾诚之抢过他拿着的衣服,随后便将他赶了出去。 等到顾诚之出来,楚君逸已经备好了热茶点心。 用过一些点心,午饭又摆上了桌,顾诚之看了他一眼,楚君逸忙陪笑道:“食不言。” 又是沐浴更衣,又是喝茶吃饭,顾诚之进门时的怒气都消散了个干净,看向楚君逸的目光满是无奈。 “吃也吃过了,喝也喝过了,现在说说你的事吧。”顾诚之淡淡的道。 楚君逸硬着头皮道:“真没什么事,你看我现在好好的站在这里,能有什么事。倒是你,就这样过来当心被人弹劾。” “站在这里?你这是站吗?!”顾诚之瞥了一眼他的伤腿,冷冷一笑:“都残成这样了还说没什么事,那你告诉我什么叫做有事?!” 楚君逸低头不语,好吧,这事不管怎么说都会踩雷。 顾诚之可不管他想不想说,前前后后一通逼问,就连楚君逸逃命的过程都给问了出来。 楚君逸一脸的生无可恋,这么丢人的事情都被他说出来了,还让不让人过安生日子了,妥妥的黑历史好吧,能不能当这事没发生过呀?! 身为黑历史挖掘者的顾诚之一点也体会不到楚君逸现在的心情,应该说他现在的心情比楚君逸还要差上nn倍。 要是暗道中的人没有撤离大半,要是楚君逸近些年没有强身健体,要是虞机没有在临行前塞给他几瓶药,要是家中没有楚三老爷留下的藏书,甚至……要是楚君逸没有带上他送的那把匕首,或许他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顾诚之死死的盯着他,眼底满是血光,楚君逸被他看得很是心虚,这次的确是他不小心,按他脑中的常识,碰到的机关也是山壁开门,而非脚下有洞,不然他也不会在山壁上找。 伸手将人紧紧搂住,顾诚之咬牙切齿道:“我看你就是想要吓死我!” “不是不是!真的不是!”楚君逸连忙解释。 顾诚之将头埋在他的颈间,深深的吸了口气,在看到虞机的来信时,他都恨不得长对翅膀飞过来。 “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楚君逸低声道歉。 对于楚君逸,顾诚之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打是肯定舍不得,骂又骂不出口,想要收拾收拾他还要顾忌他受伤的腿。 顾诚之不好对他发脾气,只能将账都算到了马三爷的头上。 楚君逸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这事还是他连累了马三爷。 “当初是谁跟我拍着胸脯保证让你完好无损的回来?!”顾诚之黑着脸,咬牙道:“结果呢?!断了条腿还叫完好无损?!想让我放过他,做梦!” “我的腿没断……”楚君逸小声嘀咕:“就是伤到了。” “你说什么?”顾诚之瞥了他一眼。 楚君逸连忙摇头,他知道再为马三爷求情只能起到反效果,于是便想着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过来的?这次用的什么理由?” “骑马过来的。”顾诚之淡淡的道:“没什么理由,就是想你了。” 楚君逸:“……”你真的不是在逗我?! 见楚君逸一脸“你傻了吧就这么出来是嫌看你不顺眼的人太少还是你等着被人弹劾”的表情,顾诚之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又逗了楚君逸一会儿,顾诚之才说出这次是怎么过来的。 其实顾诚之过来也没用什么理由,因着他前段时间一直在外抓犯人,抢了一众捕快衙役的差事,但官府中人还真打不过那些杀手,去了也是送菜,所以为了小命着想,各方都默许了顾诚之的举动。 这次就是同随行的人说要出来抓犯人,然后那些官府中人就十分淡定的目送顾诚之离开。 楚君逸抽了抽嘴角,这次回去是带不回犯人了,就是逮到了他们这一行。 顾诚之赶了几天的路,当日休息一天,次日便拽着虞机让他开了一摞单子外加注意事项,顺便还从薛湖等人那里问到了不少事情。 休整两天,楚君逸的行李也收拾好了,那时他是想着养好伤在回去的,为的是瞒着顾诚之,现在事情暴露,也就没有久留的意义。 虞机帮着准备了许多特产,楚君逸收了礼单,盯着虞机看了许久,而后问道:“你把诚之撺掇过来,不会是觉得我太碍眼,打扰了你和姚姑娘的两人世界吧?” “胡说八道!老子是那样的人吗……”虞机前面说得理直气壮,只再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底气没有那么足。 楚君逸十分糟心的看着他,也就是他现在还有伤,等到伤好了顾诚之还不定要怎么收拾他呢。 “对了,你也别再‘姚姑娘’、‘姚姑娘’的叫她,她都嫁给我了,是我们虞家正经的奶奶,已经不是姑娘了。”虞机不满道。 楚君逸耸了耸肩,扭头不理他。 队伍启程,顾诚之坐在马车里陪着楚君逸,这人只有在他眼前才会觉得放心,稍一错眼就会受伤,还真是离不得他。 楚君逸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胸膛,略带迟疑道:“我还以为你会冲到化岗山揍马三爷一顿。” 顾诚之揽过他的肩膀,冷笑道:“让我特意过去揍他?他有那么大的脸吗?!我等他亲自过来负荆请罪,求着我揍他!” 楚君逸:“……” “不信?”顾诚之瞥了他一眼,“要不要打个赌?” 楚君逸连忙摇头,跟顾诚之打赌能把裤子都输掉。 顾诚之冷笑两声,换了个姿势,让楚君逸靠得更舒服些。 快到安徽省的时候,顾诚之离开了一天的时间。 等到回来的时候,顾诚之手里多了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还能喘气的。 楚君逸:“……” 顾诚之将人丢给薛湖,自己则是钻进了马车,见楚君逸满脸诧异,淡淡的道:“我离开驻地的理由有了,现在你不用担心了。” 巡道队伍对于顾诚之拎回来的人见怪不怪,一脸淡定的抬了下去,楚君逸揉了揉脸,跟着顾诚之回到了安庆府。 出门逛了两个月,七月中旬巡道结束,他们可以回家了。 马三爷会不会过来求着顾诚之揍他,楚君逸不得而知,对此报以怀疑态度,直到下人递上了马三爷的拜帖,说是任其打罚。 顾诚之将手指捏得啪啪作响,狞笑道:“终于可以揍他了。” 楚君逸:“……” 第145章 准备回京 马三爷这次是孤身前来,想想也是,他怎么会让下属看到他被人狠揍的样子呢。 不过楚君逸觉得马三爷这幅小媳妇的样子略伤眼,实在是不忍心看。 一个高壮汉子耷拉着脑袋求痛扁,这幅德行能看吗?! 顾诚之可是一点手下留情的意思也没有,楚君逸不会武功他又不是不知道,竟然能把人看到暗道里去。 这也就是楚君逸没事,不然顾诚之绝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楚君逸捂着脸,院子里拳拳到肉的声音一下一下的传来,听得他眼皮直跳,嘴角直抽。 马三爷还真没有反抗,只是期期艾艾丢下一句:“别打脸……”然后就闭着眼睛让顾诚之揍。 顾诚之杀人很有一套,揍人同样是一把好手,想来马三爷也是被揍习惯了,两个人默契十足,避开了要害,放过了脸,专往身上看不到的地方下黑手。 最后还是楚君逸看不下去了,连忙阻止,这才让两个人……好吧,是让顾诚之停下了手。 等到顾诚之收回了拳头,马三爷晃了几晃,摇了摇头,略微松了口气,也不嫌地上都是尘土,直接倒了下去。 “他没事吧?!”楚君逸吓了一跳,实在是顾诚之方才的样子太过吓人,他也怕马三爷被打出个好歹来。 顾诚之用眼角瞥了地上的马三爷一眼,冷笑道:“没事,都是皮肉伤。” 他们做了那么多年的兄弟,自然不会下死手,再加上楚君逸没出事,也就是教训一下。 当年他们学武的时候可没少互殴,不过是马三爷现在不敢还手而已。 虽然得了顾诚之的话,但楚君逸还是不太放心,这人还在地上躺着呢。 见楚君逸起身想要过来,顾诚之冷下了脸,冷声道:“谁让你起来的,坐下!” 楚君逸条件反射般的坐下,而且坐得笔杆条直,真是比训狗还要标准。 顾诚之的神情缓和了几分,用脚尖踢了踢还在地上躺着的马三爷,不耐烦道:“起来,懒成这样你是猪吗?” 懒猪马三爷睁开了眼,动作利落的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抬起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楚君逸:“……”怎么办?他还是觉得好伤眼…… 顾诚之活动了一下手腕,转身走进正房,在马三爷抬脚将要跨进房门之前,顾诚之蹙眉回首,淡淡的道:“去客房换衣服,脏死了。” 马三爷:“……” 马三爷自知理亏,跟着下人灰溜溜的去了客房。 楚君逸偷眼打量顾诚之片刻,见他神色如常,这才让人将伤药送到马三爷的房间,顺便还让薛湖帮着他上药。 等到马三爷出来时,正巧赶上饭菜上桌,他也没客气,坐下之后就连着扒了几碗饭才撂下筷子。 楚君逸见他吃得快又多,也看出他伤的不重,这才放下了心。 饭毕,顾诚之端杯喝茶,而后问道:“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马三爷吃饱喝足,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顾诚之冷哼道:“看来还是我下手不够狠。” “没有的事!”马三爷神色一变,连忙说道:“那是你没往脸上打,要是把身上的伤都移到脸上,那就真不能见人了!” “很严重?”楚君逸语带关切道。 “不严重,不严重……”马三爷接收到顾诚之的眼中深意,苦着脸道。 顾诚之瞥了他一眼,道:“行,我们晚上在‘切磋’。” 马三爷:“……” 在晚间切磋开始前,马三爷特别诚恳的说:“老三,给兄弟留条活路成不?回京之后我爹肯定会狠抽我一顿,等你们回京,怎么揍我都行,我爹打人真的特别狠,你看……” 顾诚之沉吟片刻,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揍人的时候下手轻了不少。 马三爷特别感动,连声道:“老三,你真是好兄弟!” 楚君逸:“……” 次日,马三爷带着一身的伤启程回京,不过他还要先和队伍会合。 顾诚之对此不置可否,反正回京之后有的是机会揍人,这口气算是暂时出了,下面就该处理公务,再过几个月就要回京述职了。 祺哥儿被扔进了安庆府的书院,楚君逸要养伤,目前还顾不上他。 倒是贺华抽了个时间登门一趟,他回来了几个月,手里要务都以收拢妥当,知道楚君逸在家养伤便过来探探病。 楚君逸在家都快要发霉了,果然伤哪里也不要伤腿脚,下地走两步比孕妇遛弯还要困难。 贺华饶有兴趣的看着楚君逸,脸上的幸灾乐祸一点也没有掩饰。 楚君逸被他看得咬牙切齿,歧视残疾人吗?! “顾大人下次出巡你不会跟着了吧?”贺华问道。 楚君逸闷声道:“恩,不跟了,他不让。” “也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伤怎么也要养上两个月。”贺华点了点头,随即转移了话题:“既然你不去,那就来帮我吧。” “我们快要回京了。”楚君逸瞥了他一眼。 皇上那头已经和顾诚之通了气儿,年末就将他和于大爷调回京城,这就几个月的功夫,没必要再参与贺华那头的事情吧。 “跟顾大人现在忙的事情有关,帮我吗?”贺华只说了这一句。 楚君逸回答得也干脆:“帮!” 贺华早就猜到了他的回答,所以并不显得意外,又同他说了两句便起身告辞。 那些东西不可能拿到这里来办,是以楚君逸总算有理由出去遛弯了,即使顾诚之不太高兴,但还是没有阻止,真是可喜可贺。 楚君逸一边养伤一边处理事务,顺便还算着日子,他让陆勤盯着点马家,马三老爷揍人比较狠,下手比较黑……也不知道马三爷能不能扛过去,他身上还有伤呢。 说到底,楚君逸就是觉得不自在,明明是他不小心,结果所有人都在怪罪马三爷,就连马三爷自己也在怪自己。 京城的来信很快就到了,楚君逸打开一看,得,马三爷还真被揍了,而且伤的不轻。 马三爷先是进宫复命,然后才回的马家,他也怕自己先回家就进不了宫,见不了皇上。 能进宫面圣的就那么几个人,其他人都是该回哪去就回哪去,马三爷身边的小厮留在宫外等着他们家主子,另外又派了一个小厮回马家说一声。 可巧那天马三老爷沐休,知道儿子回来很是高兴,这一高兴就将小厮拎到跟前问问这一路的情况。 楚君逸帮过马三老爷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太多,除了这事比较丢人,再就是为了隐瞒楚君逸手里的情报网。 马家的其他几位主子只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具体情况不太清楚,那就更不要说家里的下人了。 小厮十分尽职尽责的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复述一遍,听得马三老爷双目冒火,额上青筋直蹦,手里的茶杯都被捏得粉碎。 特么的这小兔崽子还有脸回来,要是没有楚君逸送来的消息,他那一队人马能被那叛徒连锅端了,出生入死的兄弟差点因为他而命丧黄泉,马三老爷愧疚不已,同时又感激楚君逸感激得不行。 结果他家蠢儿子把不会武功的恩人带进了深山,不止带进了深山还让人掉进了暗道,那可是贼窝呀!这要是出点什么事,他几辈子的老脸都被这个逆子给丢干净了。 是以,马三老爷黑着一张脸,手里提着根棍子,搬了个小马扎,就坐在仪门后面等着自家逆子回来。 现任威宁侯是马大老爷,但老威宁侯马老太爷尚还健在,所以马家并未分家。 马三爷回家之后应该先去拜见祖父,但马老太爷在房中等了许久也没见孙子过来,不免有些奇怪,直到下人急急跑来通禀,说是马三老爷将马三爷给打了。 马三爷刚回家就看到了坐在仪门后的自家亲爹,心知这顿打是逃不过了,苦着脸走了过去。 马三老爷还算给儿子面子,拎着马三爷进了院子才抡棍招呼。 楚君逸看着信上的内容,上面说马三爷在床上躺了三天,硬是没能下床,要是没有马老太爷带人分开这对父子,马三爷指不定还要在床上躺个几天。 这也让楚君逸想到了马三爷的话,他家老爹打人特别狠……好吧,是挺狠的。 楚君逸回信让陆勤通知白嬷嬷,给马三爷送些伤药,顺便帮着说些好话。 而马三老爷的信也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楚君逸的手里,大致意思就是替马三爷赔罪,然后又说楚君逸帮过他的事情他一直记得,若有差遣只管开口,绝对义不容辞云云。 顾诚之看过之后帮着分析了一下,马三老爷是属于比较讲义气的那种人,有恩必报有罪必罚是他做事的一个准则。 他就是觉得马三爷做的那些事有忘恩负义之嫌,也是怕儿子长歪了长残了,毕竟马三爷是马家三房的嫡长子,要是他品行不端,下头的孩子容易跟着有样学样。 楚君逸笑着摇头,提笔回了一封,他没怪过马三爷,赔罪一说太严重了,顺便问候一下马家的长辈,并且让马三爷安心养伤。 到了九月中旬,顾诚之启程巡道,这次他会在十二月之前回来,三年外放期将满,他们该收拾行李准备回京了。 第146章 作妖儿 楚君逸在家打点行囊,并且按着贺华提到的事情往下摸,顾诚之抓到的那些人都被扣在了安庆府,想着撬开他们的嘴,从而得知幕后之人的情况。 潜入安徽省的杀手不是被杀就是被抓,几乎没有漏网之鱼,这些人会跟着他们一起进京,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处理。 贺华懒散惯了,相处久了就连楚君逸都不免懈怠,已经开始计划着日后退休事宜,但一想到事情尚未完结,只能暗叹一声。 楚君逸的腿伤养了两个多月,终是康复了,剩下便是要等顾诚之回来,与下任官员做好交接,他们也就可以启程回京了。 顾诚之返回安庆府那日,天上还飘着大雪,得知巡道队伍进了府城,楚君逸连忙命人备水备饭,还没等他出门去接,顾诚之已经带着祺哥儿进了家门。 沐浴更衣,吃饱喝足,顾诚之将祺哥儿打发回房,回程有些急,孩子该是累了。 等到祺哥儿离开,楚君逸不禁问道:“可是出事了?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还差几天才到十二月,是顾诚之回来早了。 “还有点事情需要处理。”顾诚之说道。 这次巡道挺顺利的,顾诚之难免加快了行程,想着快些回来。 顾诚之见他行走无碍,也知他腿伤痊愈,但还是询问一番。 楚君逸起身走了几步,表示并无大碍,让他放心。 顾诚之挑了挑眉,随即站起了身,笑道:“很好,之前那笔账也可以算了。” “什么账?”楚君逸有点傻眼。 “就是你跟着马老三出去的那笔账。”顾诚之面上带笑,但声音里却暗含磨牙声。 楚君逸:“……”娘诶,救命呀! 见楚君逸缓缓后退,顾诚之面上笑容加深,两步上前将人环在了手臂之间,语带感慨道:“我是舍不得打又舍不得骂,你说我该怎么罚你好呢?” 楚君逸膝盖一软,差点就给他跪了,但顾诚之何等警觉,收拢双臂,竟让他动弹不得,只能苦着脸道:“你想怎么罚?” 低头瞥了他一眼,顾诚之假作沉思,而后将人抱起,走进卧室直接扔到了床上,笑道:“懂?” 楚君逸:“……”谢谢,他一点也不想懂! 久别胜新婚,分开了几个月,难免有些失控。 而楚君逸十分想把枕边人踹下床,这货绝对是故意的,什么担惊受怕都是借口,就是为了变着法的折腾他! 顾诚之神清气爽的样子让于大爷连翻了几个白眼,这都快过年了也不说消停点。 回来之后,顾诚之先去道署点了个卯,然后又去见了他前段时间抓到的人,收拾收拾便让人压着进京。 路上倒是有人想要暗杀,但顾诚之派去随行的人经验丰富,不仅没让犯人死了,还顺手抓住了几个意图谋害犯人的人。 下任守巡道员要等正月才会到达,是以他们还要在安庆府呆上两个月,回京的时间也在二月左右。 贺华和当地官员还算好说,倒是百姓们得知两位大人要回京,都表现出了不舍,到让顾诚之等人感慨万分。 这是他们在安庆府过的最后一个年,再来这里还不知要等上多久,至少几年之内顾诚之和于大爷是不会再外放了。 时近二月,新任官员到达安庆府,顾诚之和于大爷与新任官员交接完毕,带着车马一行离开,乘船返回京城。 站在船上,看着岸边跪拜着的百姓,楚君逸捅了捅身旁的顾诚之。 若说刚来的时候,百姓跪拜是认为他们可以庇佑一方,那现在跪拜则是因为他们真心实意的为百姓着想,到底是对得起头顶的乌纱。 京城繁华,一如往昔。 回到府中休整,而后往各家递上帖子,首先要去的便是楚家和顾家。 他们同家族的关系不好,但也不会任由旁人挑错,楚大老爷和顾大老爷是伯父,可楚老太爷、楚老太太和顾老太太却是他们的亲祖父母。 楚老太爷不爱见他们,楚老太太倒是准了他们的请安,坐下喝了一杯茶,也没有多聊,楚君逸和顾诚之便起身告辞。 顾家那头就更是方便,顾老太太和顾大老爷连面都没露,全程都是顾大爷在招呼,双方很有默契,有话私底下聊,没必要选在这个时候。 楚家和顾家去过了,接下来就是唐家、杜家、萧家,还有平时交好的人家,这一圈走下来,可是花了不少功夫。 顾诚之的官职调令下来了,大理寺少卿,正四品官职,之前他在任上抓到的那些人还是由他接着审。 虽然楚君逸没有官职,但他也不比顾诚之清闲多少,祺哥儿被他扔到了会安书院,直接住到了书院里,他们现在没时间管他,祺哥儿跟着他们走了三年,也该好好念书了。 对于住在书院,祺哥儿没什么不满,出去走了一圈,他也知道了自己的不足,读书更是用心。 在书院里还碰到了祝宁的儿子,他们也被祝宁扔进了书院,因着祺哥儿的年纪比他们大,平时对他们也很是照顾。 楚君逸抽了一天的时间,带着祺哥儿去了祝家,这里可是有儿子心心念念的妹妹,他都吵着要来好多回了。 可可这丫头虚岁五岁,其实才刚过三周岁没几个月,但行为举止落落大方,颇有大家风范。 楚君逸对这小丫头很是喜欢,乖巧不淘气,又是个天生的笑脸人,礼节也挑不出错来,可见家里教导得极为用心。 祺哥儿看到妹妹就走不动道,因着可可年纪小,尚还无需顾忌男女之别,对于祺哥儿围着妹妹转,几个大人都当热闹看。 可可甚是知礼,对于祺哥儿送的东西都要回头看向父母,得了他们的同意才会收下道谢。 那声“谢谢祺哥哥”真是甜到了祺哥儿的心里,以至于他的脸上写满了“妹妹好可爱,好想抱回家”。 不过,不管祺哥儿有多么喜欢可可,祝家父子都把小丫头护得死死的,所以说最讨厌别人家的臭小子,动不动就跑到自家小棉袄面前刷存在感,真是不能更讨厌。 和以往一样,祺哥儿离开的时候还是一步三回头,脸上的不舍都快要溢出来了,看得楚君逸只想笑,玩笑般的问:“要不要把你留在祝家?” 祺哥儿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他是喜欢妹妹,但他也舍不得父亲和爹爹。 楚君逸拍了拍祺哥儿的头,微微一笑,总算没白疼他。 较比顾诚之繁忙的公务,祺哥儿在书院、家、祝家三点一线的来回跑,楚君逸的活动范围则要小上许多。 家里的事情处理完毕,楚君逸又去了陆勤那里。 几年不见,陆勤也老了许多,楚君逸不在京中,京里的事情都要他拿主意,而且还要给楚君逸汇报,真是一点也不得闲。 看着陆勤斑白的鬓发,楚君逸心里有些发酸,他将陆勤扶到椅子上坐下,很诚恳的道了谢。 陆勤摇了摇头,只道这是他该做的。 楚君逸沉默片刻才道:“再等等,最多两年,等到事情结束,手里的东西就可以放一放,到时你也能休息休息,在家含饴弄孙了。” 陆勤的脸上带出了笑意,他也盼着那一天。 离京千里,陆勤不可能将所有消息都送到楚君逸手里,只能挑一些比较重要的送去。 是以,楚君逸需要将这几年搜集来的所有情报都看过才行,看着桌上地上堆积如山的情报,楚君逸顿感人生艰难。 可惜天不从人愿,楚君逸这边忙得要死,秦安还在给他添乱。 本来楚君逸只想做个安安静静的情报人员,但是秦安觉得太过可惜,请示了上峰直接将他拉了过来,而楚君逸也从私人情报人员转变成了公家情报人员。 对此,楚君逸心里泪流满面,他一点也不想进编制好嘛! 可秦安拍着他的肩膀道:“年轻人,眼睛应该向前看,而且就这两年,等到事情结束你就可以休息了。” 楚君逸:“……” 知道这事推脱不掉,楚君逸只能无奈接受,不过他还是跟秦安请了一段时间的假,他手里的事情还没办完呢。 秦安也知道自己干了一件挺不厚道的事,所以便准了他的假,但是最好不要太久。 为此,楚君逸加班加点的把这几年的情报看完,然后休息了两天,转身就去秦安那里报到。 离京之前他和秦安手下的人就挺熟,不过三年不见,秦安手下也没进几个新人,他们知道楚君逸手里握着情报网,倒是不担心他来抢他们的饭碗,所以楚君逸同他们相处得还算愉快。 等到楚君逸手上的事情捋顺了,外面又有人想要给他添堵。 这日顾诚之沐休,被同僚约出去喝酒,楚君逸也是难得的清闲,打算在家里好好休息一番。 谁知下人过来通禀,说是门口停了一辆马车,随行的人含糊其辞,大意是说车上的姑娘是要送到我们府上的,这是顾诚之的意思。 楚君逸将手中茶杯放下,冷笑道:“这才过了一个月。” 他们回到京城才一个多月,这就有人坐不住了。 楚君逸问明车上随行之人是谁的人,而后招来了薛湖,低声同他说了几句便丢开不管。 楚老太太想要塞人都被他堵了回去,旁人又不是他的宗族长辈,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门外等着的人没见到楚君逸,倒是看到了一人从里面出来,行至车前停下脚步。 第147章 河东狮 出来的人是楚君逸的护卫,他看向随车而来的人,笑着问道:“可是徐家的人?” 随车的是徐家的小厮,他看了看护卫,又看了看重新关上的大门,莫名觉得有些冷,咽了口唾沫才道:“是,我家大爷正同顾大人喝酒,这姑娘是顾大人看上的,所以特特命我将人送来。” 护卫面上带笑,心里却在吐槽,顾诚之身边带着人呢,要是真看上了怎么可能让旁人送来……不对!他家两位主子的感情好着呢,怎么可能去找姑娘!摆明了是有人要挑拨离间! 护卫看向小厮的目光暗含不善,但他还记得上面交代的事情,眼睛往车厢瞟了一眼,问道:“我家主子没派人回来传信,这姑娘……是个什么情况?” 小厮以为他是不信,当下拍着胸脯保证,今天是徐大爷请客,这点护卫知道,但他们不可能放个不明不白的人进府,这点小厮也明白。 坐在车里的姑娘按耐不住了,撩开车帘探出了头,这种人家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遇到的,要是错过了,或许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看着那姑娘缓步下车,护卫眼中冰寒刺骨,不是为了这女人的不合规矩,而是因为这女人的相貌似曾相识。 他们这批护卫是最早跟在楚君逸身边的,对于楚君逸极为熟悉,眼前的女人在眉眼上有几分像楚君逸,同样是艳丽的五官,放在楚君逸身上是赏心悦目,放在这女人的身上就是矫揉造作。 看着她,护卫有种被人抽了顿耳光的感觉,弄了这么个女人过来,傻子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觉得顾诚之是看上了楚君逸的容貌是吧,想着送个女人就能让顾诚之移情别恋是吧,他们保护了那么多年的主子被这么个女人冒犯,护卫活撕了她的心都有了。 君忧臣劳,君辱臣死。 本来还想着下手轻点,现在看来是没必要了。 “姑娘多礼了,还是请上车吧。”护卫强压着怒火,皮笑肉不笑道。 特么的这女人除了这张脸还哪里能看?!就算看着这张脸他都觉得恶心,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行为举止都透着轻浮,还是快点上车别再脏了别人的眼。 那姑娘莫名感到一股寒意,搓了搓胳膊,从善如流的回到车上。 小厮一直在旁边看着,见护卫面上带笑,眼中冰冷,不免心生惧意。 护卫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上前一步拽住小厮的胳膊,一个纵身便跳上了马车,抢过车夫手中的缰绳,带着三个明显受惊过度的人在京城中绕圈。 马车穿梭在大街小巷,几乎将京城都逛了个遍,最后停在了徐府的门口。 小厮、车夫和姑娘都吓没了魂,护卫也没废话,拽着小厮和姑娘就下了车。 先将小厮摆正了姿势,然后点中穴道,护卫看着无法动弹的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而后拽着那女人就去扣徐家的门,护卫一边扣还一边喊,声音巨大无比,被他拽着的女人差点被震聋了。 车夫像是刚刚回过了神,见此情景吓得直接跑路,娘诶,这都是什么事呀! 门外鬼哭狼嚎,门里不可能听不到,徐家的下人开门询问,并且去找了家里的主子。 护卫一改往日正直,语气谄媚,神情猥琐,嘴上就跟没有把门似的,一个劲儿的推销身旁的姑娘,将那小厮之前对他说的话翻来覆去的说了好多遍,不过只提及这人是徐大爷看上的,听得小厮面如死灰。 门房的下人目瞪口呆,几乎反应不过来,他们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闻讯而来的徐大奶奶也听了个正着,心里的火气蹭蹭蹭的往上冒,看着护卫差点破口大骂。 这时护卫话锋一转,先为身旁的姑娘编了一个可怜可敬的身世,然后就是同徐大爷的爱恨情仇生死相许,最后将贤良恭顺往徐大奶奶头上一扣。 得了,齐活儿。 门外看热闹的人一层又一层,他们也想看看这位奶奶是否贤良,能否容得下丈夫的真爱。 赶鸭子上架的徐大奶奶下不来台,她就不该过来的,但护卫的声音太大,她还没出垂花门就听见了,也是因为忍不下去才跑了出来。 护卫见差不多了,将那姑娘往门里一推,只当他们是接受了,而后拍拍屁股转身就跑。 徐大奶奶不想毁了名声,但她也不想要这女人,看着外面被点着穴的小厮,眼中恨意渐深,让小厮护送着回家,这事肯定和丈夫有关。 在徐家后院放了把火,护卫转身就去跟楚君逸请罪,其他人是没见到那女人的容貌,态度还算好说,方才他是真的火了,所以在面对徐大奶奶的时候,他的反应有些过激。 倒是楚君逸在知道这件事后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生气,更难堪更尴尬的事情他都经历过,不过是送个和他有几分相似的女人,在他眼里真算不得事。 挥退了护卫,楚君逸踱步进了书房。 虽然楚君逸没见过徐大爷,但他却知道这个人,他是顾诚之的下属,同在大理寺任职,为人不坏,偶尔会犯糊涂,但人缘一直很好。 徐家和各方都没什么牵扯,要说徐大爷是故意送人过来,楚君逸是不信的,因为他不敢干这事。 徐大爷本身并不算有名,徐家最有名的是徐太太和徐老太太,这两位老夫人可是出了名的河东狮,把丈夫儿子管得跟只猫似的。 有道是“徐家狮子一声吼,临街地面抖三抖”,说的就是他们家。 徐大爷属于有贼心没贼胆的那种人,他要是想纳妾,首先要搞定亲娘和亲祖母,其次才是妻子。 徐太太总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也是有女儿的人,哪里舍得让儿媳妇面对妾室,所以说徐大爷要是真敢纳妾送妾,他娘能狠收拾他。 徐家的男人娶媳妇容易,哪怕伺候婆婆累一点,但没有妾室这一条就能让很多心疼女儿的人家看上。 可徐家的女儿也是真难嫁,谁家肯要一个善妒的媳妇,徐太太的女儿便是低嫁,女婿连秀才都不是,就是普通乡绅的儿子,这还是因为徐家是官身的原因。 徐大奶奶膝下有两个女儿,哪里舍得让女儿嫁得那么低,所以今天这女人她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楚君逸不喜欢妾室,也不会给别人家送妾,如果是其他人家,他是不会用这种方法的。 但徐家不同,那个女人肯定进不了徐家的门,估计徐大爷连见都见不到那女人的面。 晚上顾诚之回来,一进门就听到了护卫的汇报,在得知事情的前因经过后,顾诚之的脸色难看极了。 楚君逸不在意那个女人长得像他,但是顾诚之在意,他宝贝了那么多年的人,竟然被那么个东西冒犯,心里恨得要死。 看着顾诚之黑成锅底的脸,楚君逸十分不厚道的笑了,笑完还要安慰他,本来也不是大事,徐大爷回家肯定不好过。 得了楚君逸的安慰,顾诚之的心情更加糟糕,但他还是将今天的事情解释一遍。 那女人不是他要的,是徐大爷自作主张送来的,而他压根就没往那些歌妓舞妓的脸上看,所以他没注意到那女人和楚君逸长得像。 楚君逸信他,要是顾诚之有注意到,肯定不会让人来打他的脸。 他已经让人留意徐家,要是徐大爷将事情说出来,估计明天就会登门道歉。 果然,次日一早就收到了徐家的帖子,徐大爷还要上衙,徐大奶奶是年轻媳妇不好过来,最后由徐太太登门道歉。 楚君逸也没有拿乔,双方说开也就没事了,反正他是想着杀鸡儆猴,而徐家倒霉,变成了他要杀的那只“鸡”。 如果单是送妾一事,徐太太不会那么生气,但前段时间她在唐家是见过楚君逸的,乍一听是楚君逸做得过分了些,可是在看到那女人的容貌时,徐家再无人觉得楚君逸做事过分。 歌妓舞妓是贱籍,送个容貌相像的贱籍女子就是对楚君逸的侮辱,要是遇到个肚量小的,能记恨他们家一辈子。 离开楚君逸的府上,徐太太松了口气,好在楚君逸的修养好,并没有记恨他们家的意思,要知道顾诚之可是她儿子的上司,想要收拾徐大爷是在容易不过了。 徐大爷在看到顾诚之的时候,真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他没想到请个客还能惹出这么大的事,要是顾诚之看他不顺眼……只要透出个风声就够他受的。 顾诚之将徐大爷叫至一旁,他想要知道那天的事情,他和楚君逸一样,都觉得这不是徐大爷的主意,他想要知道是谁在背后算计他和楚君逸。 那时徐大爷都喝迷糊了,他就记得有人一直在他耳边说话,说顾诚之看上了一个姑娘,但是家里有只河东狮,然后又开始夸徐大爷讲义气,反正将他夸得飘飘欲仙,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再没人比徐大爷更理解河东狮的恐怖,他提议送人的时候是真觉得他和顾诚之同病相怜,徐大奶奶为了女儿没有明着河东狮吼过,但也绝对没好到哪里去。 顾诚之的脸色依然阴沉,被人算计还能笑出来那就不是他了。 站在顾诚之面前瑟瑟发抖的徐大爷又补充了一句,当时他真没看清是哪个姑娘,喝到后来他都躺下了,虽然有吩咐小厮送人,但他没有说是哪个姑娘。 顾诚之瞥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想要解释,那天徐大爷是第一个喝躺的。 回家后,顾诚之将事情告诉给楚君逸,同时也知道了那晚徐家的情况。 鸡飞狗跳不足以形容那夜徐家的混乱,徐老太太老当益壮,亲自抡棍招呼,而后徐太太接手,徐老太爷和徐老爷抱成一团,几个孩子陪着徐大奶奶在旁加油助威。 简直了,顾诚之啧啧称奇,徐老太太和徐太太都是女中豪杰,可惜徐大爷没有遗传到两位老夫人的魄力。 楚君逸从顾诚之那里拿到了那天宴客的名单,让人细细探查。 到了四月,顾诚之被皇上外派出京,大概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 离京前一晚,顾诚之突然说道:“娘的忌日,麻烦你了。” “不麻烦,你也要小心。”楚君逸摇了摇头。 顾诚之笑了,只是笑容中带上了些许莫名。 楚君逸看在眼里,却没有多言。 送走了顾诚之,楚君逸回到了书房,坐在桌前看着面前的东西,双眸微微垂下。 顾老太太这几年过得不算好,母子、祖孙离了心,事事不顺还非要操心。 在他们外放的那一年,顾家去寺里拜佛,顾老太太求到了一支签,从那以后身体便更加不好了。 “是仇是怨终清算,十一年后故人归……”楚君逸阖上双眸,喃喃念道。 已经十一年了呀,顾二太太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十一年了。 顾诚之离开了半个多月,京城中风平浪静,一点异样也没有。 楚君逸不禁失笑,大概是他太紧张了,距离顾二太太的忌日越近,他就越紧张。 到了顾二太太忌日的当天夜里,顾诚之悄无声息的落到了顾老太太的院中。 静静的盯着这间熟悉且陌生的正房,顾诚之面上带出了几分嘲讽。 推开正房的门,顾诚之闪身进去,整个过程无声无息,没有惊动一个人。 第148章 吓得中风 晨曦洒落,日头东升,鸟儿飞上枝头,清脆的鸟鸣声悦耳动听。 顾家的主子下人陆续起床,准备开始新的一天。 “啊啊啊——————!!!……” 突然,一声凄厉刺耳的尖叫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有人被惊得摔了手中的东西,有人则是吓得直接撞上了门框,就连穿梭在树枝间的鸟儿也被惊得忘记扇动翅膀。 但这声音没有持续多久,尾音好似被人掐住了喉咙,还没等人分清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时便又戛然而止。 后院正房,顾大太太看着掉落在地的发簪,恼怒吼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问清楚!” 屋里的丫头见主子发火了,立刻跑出去询问情况。 前院书房,顾大老爷扶着门框,揉着被撞肿的额头,对着身旁的小厮吼道:“谁吼的?!给老子查明白!” 小厮忙不迭的点头,而后就跟被狗撵着似的跑出去问情况。 方才顾大奶奶正帮顾大爷系腰带,被那尖叫声吓得一个手抖,差点没勒死顾大爷。 顾大爷面色难看的揉着肚子,看着顾大奶奶派人出去问情况,这才没有说什么。 丫头刚刚跑出去,刺耳的尖叫再次响起,这回是一声比一声凄厉,此起彼伏好似有数十人在叫喊,听得人头皮发麻,身上发冷。 但和先前一样,那些尖叫持续的时间也很短,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戛然而止。 整个顾府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众人面面相觑,实在是弄不明白这尖叫是怎么回事。 顾家的几位主子脸色铁青,下令查明是何人在府中尖叫。 可惜,查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查出来。 顾大老爷和顾大太太碰了面,顾大爷和顾四爷也带着妻儿过来,确定彼此并无大碍,这才想起顾老太太的院子至今没有动静。 顾大老爷和顾老太太的矛盾冲突剧烈,就连请安都不想过去,只让儿子替他告一声罪,就说身体不适,免得过了病气。 顾大爷陪着母亲妻儿和顾四爷一家来到了顾老太太的院子,结果却发现院门紧闭,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心下暗道不好,忙命人将院门撞开,而后一行人鱼跃而入。 顾老太太的院中景色和往常并无二异,但此时院中不见一人,实属诡异。 一行人来到正房门前,顾大爷伸手推开了房门,看到屋中的情况,女眷们和丫头婆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刺耳的尖叫再次响起。 顾大爷先是被屋中情况吓了一跳,随后又被近在耳边的尖叫刺激得头疼,连着吼了好多遍才止住了她们的尖叫。 本想着有顾大爷在,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但顾大老爷没料到这才过了没多久,尖叫声再次响起。 摔了手里的茶杯,顾大老爷怀着满腔怒火踏进了顾老太太的院子,可在看到正房中的情况时,一个腿软直接跌坐在地。 “腿腿腿腿——!”顾大老爷一个字重复个没完,指着屋中的手指也在抖个不停,哆哆嗦嗦的道:“脚脚脚脚脚脚——!这这这这……” 顾大爷让丫头先将顾大老爷扶起送走,而后又让顾大太太带着儿媳孙子离开这里,最后才带着婆子们进到正房。 顾老太太院中的正房是五正四耳前后三间抱厦的标准正房,平时看着宽敞的房间,此时却显得异常拥挤。 原因无它,只因屋中梁上吊着密密麻麻的尸体,乍眼看去全是脚,心理素质差一点的能直接吓死过去。 顾大爷看似冷静,其实心里也觉得毛骨悚然,但顾老太太很可能还在房中,他不能丢下她不管,即使他是真不想管。 婆子们几乎都要吓尿了,但是主子的命令又不能不听,胆战心惊的将梁上吊着的尸体一具一具的放下来,然后抬到院中的空地上。 顾大爷进屋就是为了顾老太太,小心的避开尸体的腿脚,顾大爷来到了顾老太太的床前。 顾老太太躺在床的内侧,面朝向外,只是脸色青得吓人,眼球突出,活似被吓死了一般。 床上不止有顾老太太一人,还有一人面朝向内,正与顾老太太来个对脸。 顾大爷略微犹豫,小心翼翼的伸手将背对着他的那人翻了个身,这不碰还好,一碰直接滚下了床。 顾大爷被惊得连连后退,结果却撞到了梁上吊着的尸体。 那一瞬间,一股寒意席卷全身,几乎要将顾大爷定在原地。 从床上滚下去的那人终是露出脸来,面上青紫交错,脸上还带着诡异且僵硬的笑,眼睛瞪的老大,脖子上还系着一条白绫,这人是顾老太太的心腹嬷嬷,也是顾老太太最信任的人。 顾大爷抚上砰砰乱跳的心脏,咽了口唾沫,避开了尸体直奔向顾老太太,伸手探了探鼻息,气息微弱,但人还活着。 方才就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不管怎么说顾老太太都是诰命夫人,她身上的诰命源于顾阁老,是有资格请太医诊治的,至于能不能将人救回来,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顾大爷已经猜出早上的尖叫是怎么回事,别说顾老太太,就算是他在睁眼时看到身边躺着个死人,梁上又吊着那么多尸体,搞不好他也会被吓得厥过去。 而后面的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则是顾老太太屋中守夜的丫头,她们醒来时看到梁上的尸体,尖叫过后也晕了过去。 房中的尸体都移到了院里,密密麻麻摆了好几排,粗略一算大概有近三十人之多。 婆子们都躲到了墙边猫着,挤在一起瑟瑟发抖,顾大爷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是男人,这种时候不能露出负面情绪。 地上的尸体皆是青紫面孔,年纪都在二十岁往上,脖子上有明显的痕迹,应该都是被吊死的。 这些人都是以前或是现在伺候顾老太太的丫头婆子,顾大爷不能说都认识,但大多数还是有些印象的。 “陈婆子不是被儿子接回家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墙角的一个婆子低声嘀咕。 顾大爷的眼风扫了过去,看得说话的婆子一个哆嗦。 对于顾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人,顾大爷也就是隐隐有个印象而已,他是男子,不可能成天混在内院,所以他并不清楚这些人都是什么时候离开顾老太太身边的。 不管这些人为何会在顾老太太房中上吊,此事总归是家丑,等下会有太医过来,还是不要碰到的好。 顾大爷让婆子将晕过去的丫头抬到下人房中,又命人将尸体都搬到了另一处闲置的院子,而后让顾四爷招呼太医为顾老太太诊治,顾大太太和儿媳安抚几个孩子。 至于顾大老爷,这货早就吓傻了,顾大爷也没指望他。 碎嘴婆子可不是白叫的,家里的事情没几件事是她们不知道的,顾大爷从她们口中得知了上吊的那些人都在顾老太太院里当过差,眉头不由皱起。 将婆子所说之事归总一番,死掉的那些人里最早离开顾老太太身边是在十一年前。 顾大爷的神情变得很是微妙,他看到过顾老太太求到的那支签:是仇是怨终清算,十一年后故人归…… 十一年前的故人,会是哪位? 突然,顾大爷脑中灵光一闪,脸色瞬间变了,十一年前的昨天……是顾二太太魂归地府的日子,难道…… 他的确是忘了,或者说不止是他,整个顾家都在有意识的忘记这件事。 一旁的仆妇也在苦思冥想:十一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她们不像顾家主子那般恐惧顾二太太的死,所以就算不知道那支签上的内容也能记起十一年前过世的那个女人。 “难道,难道是二太太回来报仇了?!”一个婆子惊叫出声。 “闭嘴!”顾大爷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瞪得那婆子连忙捂住了嘴。 本来顾大太太是想来问问情况,结果一进院子就听到了那婆子说的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摇摇欲坠,亏得身旁有丫头扶着,不然定会跌坐在地。 近些日子顾老太太一直心神不宁,顾大太太知道顾老太太是在意那支签上的内容,也知道她是在忧心什么,但顾二太太都死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回到阳间? 在看到那些尸体的时候,顾大太太是真快吓死了,不只是因为看到尸体,还有那支签上的内容,她还记得顾二太太的忌日,本想着熬过昨天便没事了,谁知竟看到了这种场景,尤其是在看到吊死尸体的脸时,她就知道肯定是顾二太太回来报仇了。 顾大太太一口咬定是顾二太太干的,完全不管死人要怎么报仇。 府中下人议论纷纷,两位奶奶和孩子们也都吓得不轻。 顾大爷头疼得要死,先是狠罚了几个碎嘴下人,让他们都管严嘴巴不许往外面说。 而后又要安慰亲娘妻子和孩子,亏得还有个顾四爷可以帮把手,不然顾大爷把自己掰成八瓣都忙不过来。 太医诊治的结果是顾老太太中风了,要是保养不好就可以直接准备后事了,就算照顾得好也就是床上躺一辈子。 这时,顾大老爷突然清醒了过来,跑到顾老太太房中张了半天嘴却愣是没吐出一个字来。 结果在顾大爷要送太医离开时,顾大老爷瞪着赤红双目吼道:“顾诚之!肯定是他干的!绝对是他干的!” 顾大爷脸色骤变,忙将太医请出院中,道谢之后又委婉的提了一句,希望他忘记刚才的事,顾大老爷是伤心过度胡言乱语,顾老太太中风一事同顾诚之没有干系。 太医微笑点头,出了顾府才冷下了脸,他看不惯顾家的做派,人家顾诚之都被他们坑成那样了还不打算放过他。谋害祖母是多大的罪名,但凡沾上一星半点儿都能毁了一个人,亏得皇上将顾诚之外派出京,要是还留在京城,那才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其实顾大爷也在怀疑顾诚之,但他了解顾诚之,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不会动手的。 如果这事真是顾诚之干的,那就不会让他们抓住把柄。 现在顾诚之被皇上派出了京城,所在之地距离京城来回也要两天的时间,无故消失两天,顾诚之怎会留下这种破绽。 要是顾大老爷方才的话传了出去,对于顾家是大大的不利,他能想到的事情旁人也能想到,只要问问顾诚之有无擅离便能知晓。 舆论总是同情弱者,和顾家相比,顾诚之才是弱势的一方。 顾大爷苦口婆心的劝慰顾大老爷,但顾大老爷咬死了这事是顾诚之干的,怎么说都说不通。 顾诚之冷了他们那么多年也没说过顾家一句坏话,要是顾家就这样将这盆脏水扣到顾诚之头上,不说外面的人怎么说,就算是族中长老也会看不下去。 顾大爷和顾大老爷的看法相同,这事肯定是顾诚之干的,但是他们没有证据。 再者,顾诚之隐忍多年终见成效,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不会报复顾家。顾老太太是中风,在她这个年纪中风的人并不少见,你说她是因为顾诚之才中风的,有人会信吗?! 顾大老爷提到那些尸体,顾老太太是被吓成中风的,这事肯定是顾诚之干的。 顾大爷面色微冷,他想说的就是这个,顾诚之不可能擅离职守,因为他不是一个人离京的,消失两天不可能没人告发。 顾大老爷知道他的意思,但他想说的是这事不一定非要顾诚之来办,完全可以由他出主意,然后交由旁人接手。 顾大爷脸色冰冷,冷声道:“交给旁人?交给谁?爹是怕没人知道有外人进到内院是吧?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外人指不定要怎么说我们府上,爹是想让娘带着一家子女眷自尽吗?” 要是有外男进到内院,尤其是在夜里,一家子女眷的名声都要毁干净了,顾大爷的嫡长女快到定亲的年纪了,这事要是传出去,第一个被毁的就是她。 顾大老爷也想到了这点,但他真的没法忍耐,会做这种事的只有顾诚之一个。 顾大爷暗叹一声,好言安慰,比起这事是顾诚之干的,他更愿意相信是顾二太太重返人间,毕竟死的只是下人,而顾老太太纯粹是被吓的。 那些下人死了,原因是谋害主子,即使这是顾老太太下的令,但她们还是下手了。 顾诚之没杀顾老太太,他杀的是下人,这事说出去也不会有人怪他,他只是报了杀母之仇,但却没有伤害顾老太太。 要是顾老太太身上有其他伤处,这事还有推到别人身上的可能,但是被吓成中风,这事要怎么往别人身上推? 受惊有可能是惊梦,也有可能是夜里窗外的一阵风,将那么多人吊上房梁,定是习武之人干的,顾诚之不可能回来,难道要他们承认府中有外人潜入? 顾大老爷被儿子安慰,心思也渐渐转到了神神鬼鬼上面,可他还是觉得顾诚之有嫌疑,顾诚之不在京中,但楚君逸却在。 顾大爷想了想,还是派人去请楚君逸过来一趟。 等到楚君逸到了顾家,顾大老爷开门见山的问道:“昨天的事情是不是你们干的?!” 第149章 各有心思 “哈?”楚君逸很是莫名其妙,看向他们的目光满是费解。 “我就问你这事是不是你们干的?!”顾大老爷甚是恼火。 顾大爷扯了扯顾大老爷的袖子,想让他别那么冲动。 顾大老爷一把甩开顾大爷的手,眼睛依然紧盯楚君逸。 楚君逸蹙起眉头,也不理会顾大老爷,只是看向顾大爷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见他询问,顾大爷点头答道:“祖母昨夜受了惊,身子有些不太好。” “严重吗?”楚君逸的神情并没什么变化,实在是他和顾老太太不熟呀,这时要是着急上火那才叫奇怪。 “太医说是中风。”顾大爷答道。 “中风了?”楚君逸脸上带上了一点凝重,想了想又道:“是想让我帮忙求药吗?” 虞机回家成亲了,京城中能联系到他的人不多,和顾家有点关系并且能够联系到虞机的人也就剩顾诚之和楚君逸,现在顾诚之不在京城,找楚君逸帮着求药也说得过去。 被无视的顾大老爷愤懑难耐,只想拍桌子骂人。 但顾大爷早有准备,提前一步将顾大老爷的无礼行为拦了下来,转头对着楚君逸道:“虞神医离京多时,我们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我爹忧心祖母病情,话语之间多有失礼,还望楚六爷见谅。” 楚君逸摇头表示并不在意,顾大老爷是什么德行他一直都知道,和他较真才是真的犯蠢。 而后顾大爷让小厮带着他去了前头书房,自己则是留下同顾大老爷说话。 顾大老爷一肚子怒火没有喷出,现在都快要憋死了,等到楚君逸离开,立刻对着顾大爷开起火来。 顾大爷十分淡定的由着他爹骂人,要是几年前还会担心顾大老爷抡棍招呼,这两年顾大老爷的身体日渐不佳,估计就连抡棍打人的力气都快没了,被骂几句不疼不痒也就随他便了。 等到顾大老爷骂的口干舌燥,顾大爷才淡淡说道:“直接问他这事是不是他们干的,您觉得他会怎么回答?说‘不是’,您信吗?说‘是’,您觉得他有那么傻吗?” 顾大老爷被噎了一下,恶狠狠的瞪了顾大爷一眼。 “您在这里休息,我去会会楚六爷。”顾大爷说完便转身离开。 顾大老爷瞪着顾大爷的背影,但也没有心力再去追究其他。 楚君逸和顾大爷在书房碰面,门窗全部打开,确定不会有人偷听,这才坐下说话。 顾大爷先是同楚君逸道歉,既是为了顾大老爷的无礼,也是为了这次麻烦他走一趟。 楚君逸和顾家的关系尴尬,名义上是顾家的姑爷,但顾诚之不是女人,这个“姑爷”也站不住脚。再者,顾大老爷是隔房伯父,用那种语气同楚君逸说话实在是有些不妥,故此才有道谢一说。 楚君逸摆了摆手表示他没有在意,顾大老爷的话都被他当成了耳旁风,实在是和他说不明白。 不过,楚君逸对于顾老太太中风一事还是有些不明,趁机询问缘由。 “你不知道?”顾大爷很是诧异,这事和顾诚之有关是肯定没跑,按他所想多半是顾诚之出的主意,而楚君逸留在京城动手。 “我该知道?”楚君逸看着他的目光清明,他知道顾诚之有所行动,但他不知具体为何,不过看顾大爷的神情,事情应该蛮严重的。 顾大爷的目光复杂,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定他真的不知道,这才将早上的事情说了出来。 楚君逸听得目瞪口呆,同时也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怎么就能想出这种方法呢?! “等等!你方才说老太太她……”楚君逸顿了一下才道:“中风了?” “对,被吓的。”顾大爷回答得爽快,随后又着重描述了一下早上尖叫的惨烈。 楚君逸:“……” 将顾二太太过世时,顾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都吊死在顾老太太的房中……也亏得他想得出来。 顾诚之不好对顾老太太直接动手,那就将当时和顾老太太有关的下人都吊死,然后用这些尸体来吓顾老太太。 看着顾大爷神色淡淡的脸,楚君逸叹了口气。 再深的感情也架不住有人玩命的挥霍,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看这几年京里发生的事情,对于顾家的情况也很了解。 邱姨娘终是被顾老太太下令打死,至少顾大老爷是这样认为的,而邱姨娘本人已经被送离了京城,嫁给一个商人成了当家太太,下头还有两个不满三岁的嫡子,以邱姨娘的心机手段,日子不会过得太差。 顾大老爷因为顾老太太打死了他的真爱,母子之间的矛盾深不可解,倒是顾大太太对待邱姨娘很和善,夫妻俩的感情好了许多。 虽说这对母子大战搅得顾家不得安生,但顾大老爷的确是没有心力再去外面闲逛,外头的人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顾大老爷了。 而作为母子战争的被波及者,顾大爷早已经烦死这两个人,只看他此时平静的神情便能知晓。 “你是怎么打算的?”楚君逸看着他问道。 顾大爷撩了撩眼皮,道:“下人做了错事,自知对不起主子,以死谢罪。” 楚君逸:“……”果然,得罪谁都不要得罪他…… “我爹就是想太多,谁家没有几个偷奸耍滑的下人,不过是我们府上的下人性情忠烈,容不得自己犯错罢了。”顾大爷叹息道。 楚君逸抽了抽嘴角,佯笑道:“果然是忠仆。” 顾大爷煞有其事的点着头。 双方定好说法,各自端杯喝茶。 其实顾大爷就是想知道这事是不是顾诚之干的,如果是,那他就不会往下追究;如果不是,那就必须要查出动手的人是谁。 顾诚之说话向来一言九鼎,他说不会对顾家其他人动手那就是不会,但这事如果不是他干的,为了顾家的安全着想,顾大爷必须将动手的人抓到。 谁不想父慈子孝,祖孙和乐,但在顾家这就是奢望。 这几年要不是有邱姨娘帮着吹枕边风,顾大老爷能把整个顾家都折腾进去。 顾大老爷是族长,偏偏自我感觉良好,以前有顾阁老和顾二老爷压着,行事还算靠谱,但现在能镇住他的人都过世了,他就觉得自己是老大,所有事都该听他的,他做的事情都是对的。 顾老太太又是个控制欲比较强的人,顾大老爷的思维模式就是被顾老太太教出来的,家里的事情要插手,外面的事情同样要插手,这几年是被顾大老爷绊住了脚,不然她折腾的程度不会比顾大老爷差。 谈话的间隙,楚君逸的护卫已经跑了个来回,接过护卫递过来的药瓶,楚君逸转手交给了顾大爷。 “这是?”顾大爷接过药瓶,疑惑问道。 “是虞机做的药,吊命用的,你先给老太太用着,回去我写信给虞机,看看能不能求到治疗中风的药。”楚君逸说完又提了一下这药的一些忌讳。 这药在顾诚之手里也有一瓶,是那次见到虞机时特意讨要的,就以顾老太太的年纪,满屋子的尸体能直接吓死她,只是中风还要多亏了这瓶药。 “谢谢。”顾大爷收下了药瓶。 楚君逸摇头道:“我也不希望老太太出事。” 顾大爷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因为顾老太太过世,顾诚之作为孙子要守九个月的孝。 京里形势紧张,缺席九个月对于顾诚之来说影响太大,所以他信楚君逸交给他的药可以保住顾老太太的命。 离开顾家前,楚君逸去探望了顾老太太,正巧赶上顾老太太失禁,他和顾大爷连忙退了出去。 想到方才顾老太太那张扭曲的脸,楚君逸叹了口气,或许,这就是顾诚之想要的结果。 送走了楚君逸,顾大爷直接去找了顾大太太,既然知道这事是谁下的手,那么后续事宜也该准备起来了。 就像顾大爷先前所说,谁家都有偷奸耍滑的下人,将搜集来的证据归拢起来,而后又去安抚死去下人的家属,最后带着东西去了顾大老爷那里。 进门就看到顾大老爷正往嘴里塞药丸,顾大爷眸光微动,只作没有看到。 这几年顾大老爷除了迷恋邱姨娘,再就是迷上了炼丹,开始还是请人帮着炼制,等到他和那位道士发生了分歧,所炼丹药俱是自己动手,而身体也开始逐渐变差。 顾大老爷可不知顾大爷心里在想什么,见他进来连忙询问。 顾大爷回答得干脆,这事楚君逸肯定是不知情的,就以楚君逸的那点子道行不可能瞒得过他。 虽说顾大老爷非常反感儿子压在自己头上,但他对顾大爷还是很信任的,想想刚才楚君逸的反应,他也觉得楚君逸并不知情。 可是楚君逸不知情归不知情,这事肯定还是顾诚之干的。 顾大爷冷眼看着,将搜集来的证据和编好的说法同顾大老爷说了一遍。 顾大老爷心慌的厉害,应该说从看到那一屋子尸体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害怕,得了顾大爷看似合理的解释,想要相信但又不敢相信。 “要上吊不会在自己房里上吊吗?!为什么会跑到老太太屋里上吊?!”顾大老爷低吼道:“而且她们都是怎么上吊的?!脚下不踩着椅子她们是怎么把自己吊上去的?!” 他一直记得早上看到的场景,门里一双双的脚在来回的晃,但地上却连一把椅子都没有。 顾大爷轻笑一声,将顾老太太求到的那支签拿了出来。 顾大老爷因他那一声轻笑甚是恼怒,还没等骂人就看到了签上的内容,顿时吓没了半条命。 顾大爷将顾大老爷扔在地上的签捡了起来,低声问道:“爹还觉得是三弟做的?” 顾大老爷的眼睛紧盯着那支签,连连摇头,吊死的是什么人他已经听说了,也记起昨天是顾二太太的忌日,此时看到签上的内容,简直是要吓死人的节奏。 “这事和三弟没有关系,不过是下人忠烈,自觉对不起主子,这才有了今天的事情。”顾大爷轻声问道:“爹觉得,我说得可对?” 顾大老爷刚想点头,突然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抬头瞪他,压低声音咬牙道:“你以为她能放过你们吗?!今天是老太太,明天就可能是你们!” 他和顾老太太的母子情谊早在邱姨娘死的时候就已消散干净,他所担心的从来都不是顾老太太的病情。 顾诚之能对顾老太太下手,下一个就该轮到他了。 弄死顾二太太这件事是他和顾老太太商量的,就连顾大太太和顾大爷都没有告诉,怕的就是他们反对从而走漏风声。 是顾诚之动的手还是顾二太太动的手根本就没有区别,反正目的都是要报仇。 顾大爷眼中闪过一抹讥讽,但他还是安慰道:“您想多了,二婶那么和善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对家人动手,死的不过是当年对她动手的下人,谋害主子,死不足惜。” “老太太都中风了!”顾大老爷就怕第二天醒来,他的屋里也挂满了尸体。 “那是祖母年纪大了,而且您也知道……那事,肯定是伤了二婶的心,这些和您又没有关系。”顾大爷接着安慰。 “对哦,和我没有关系。”顾大老爷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不停的念叨:“这事本来就和我没关系,提议的人是老太太,动手的人还是老太太,二太太那么和善的人怎么可能对无辜的人动手,你说对不对?!” 顾大爷见他抬头,笑着答道:“对,您说的都对。” 得了顾大爷的回答,顾大老爷也放松了下来,摆了摆手道:“行了,既然没事,你该干嘛就干嘛去。” “那今天这事?”顾大爷问道。 “按你说的办。”顾大老爷也觉得下人忠烈比鬼魂索命要好听,反正顾大爷有能力摆平,事情交给他就好。 顾大爷应了下来,走出房间时脸上还带着一丝嘲讽,他还挺有当佞臣的潜质。 顾家那头有顾大爷坐镇,楚君逸并不怎么担心,反正之后的几天外面是没有传出风声。 不过纸里包不住火,这事早晚会传开。 楚君逸不见得有多喜欢顾大爷,这种人他玩不过,但顾大爷和顾诚之的利益相同,也不用担心他会反水。 因为顾大爷的脑子清楚着呢,比起他家里的两个脑残分子,肯定是顾诚之更得信任。 顾诚之和顾家的关系已经这样了,但下一辈还在,就算为了孩子,他也不会和顾家闹得太僵。 顾家仕途最好的便是顾诚之,顾大爷的仕途得不到帮衬,但他的儿子却可以,顾诚之不希望顾家彻底没落,那他肯定会对子侄有所帮扶。 就在顾诚之回京前的几天里,楚君逸得到了消息,说是有人写折子要弹劾顾诚之。 对于顾诚之的计划,楚君逸知道的不多,所以也不清楚他的下一步是什么,但他和顾诚之留下的人通了气儿,知道顾诚之心里有数,这才放心了些。 果然,在顾诚之回来之前,弹劾的折子递到了御前,皇上留中不发,只说等顾诚之回来。 两日后,顾诚之带队回到京城,弹劾的折子雪花似的袭来。 第150章 孝顺 因着一进京城便进宫复命,顾诚之和弹劾他的御史撞了个正着。 对于恨不得指着他鼻子骂他丧心病狂残忍不孝的御史,顾诚之表示他很无辜无奈和不解。 皇上将顾诚之那一行人叫至跟前,先是听他们汇报这一趟的行程,等到处理完毕,这才说起御史弹劾他的原因。 顾家一次吊死了那么多人,外面不可能一点风声也听不到,即使顾大爷严令不许下人往外面说,这事还是透了出去。 和顾大老爷一样,很多人都觉得这是顾诚之的报复行为,御史风闻奏事,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消息。 有的御史弹劾顾大老爷治家不严、不堪为官;有的御史则是弹劾顾诚之心狠手辣、草菅人命;更有甚者直言顾诚之不孝至极,堪称十恶不赦之徒,不止是杀人如麻,竟然还对亲生祖母下此狠手,此乃灭绝人性,天理难容。 听着御史信誓旦旦的言语,顾诚之等人俱是目瞪口呆。 直至御史炮火轰炸完毕,皇上依然面不改色,看向顾诚之问道:“诚之可有话说?” 顾诚之端正神色,恭敬答道:“回皇上话,御史弹劾之事微臣甚是不解,家中祖母身体康健,并无不妥之处,谋害祖母更是无稽之谈,还望皇上明察。” 一旁的御史沉下了脸,见皇上没有阻止的意思,当下就将顾家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主要就是下人上吊,顾老太太中风一事。 顾诚之大惊失色,连忙问道:“祖母中风了,严重吗?太医怎样说?” 御史只当他是装腔作势,顾老太太中风怎么会不通知他,这时跳出来装孝子贤孙,谁信呀? 而且御史认准了这事就是顾诚之干的,神情语气颇为鄙夷。 顾诚之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同顾诚之一起进宫的人不干了,梁大人反驳了御史的话,并且为顾诚之作证,离京的这段时间他从未有过擅离的情况,回京这一个来回就要两天的时间,他们又不是瞎子,顾诚之有没有离开他们心里清楚着呢。 梁大人也甚是恼火,他是顾诚之的上司,这次离京便是由他带队,本来一切顺利,偏偏回来就摊上这么个事,御史弹劾顾诚之擅自回京,那不就是说他管不住下属吗?! 还有顾老太太中风一事,就算写信送来他们也收不到,这次出京行程半隐蔽,也就是说知道的也要装成不知道,顾家要是真能将信送来,顾诚之被人弹劾也不算冤枉。 回京之后又是直接进宫,要是这样还能让顾诚之知道这件事,梁大人才是真的要担责任。 御史没想到梁大人会帮着顾诚之说话,细想之下又觉得他们实属一丘之貉,言谈之间难免就带出来一些。 能混到御前的都不是傻子,顾诚之被弹劾是他的事,梁大人出来说话是因御史弹劾的事情涉及到他,但其他人又没招他惹他,骂人还要带上他们如何能够愿意,立场瞬间从中立转向了顾诚之这边。 皇上端坐高台之上,见双方都快吵了起来,这才出来打圆场。 梁大人所带队伍的人数不少,进宫的人都能证明顾诚之没有擅自回京,那就去问问没有进宫的人。 收买几个人不算本事,要是所有人都能证明顾诚之没有擅离,估计这就是真相了,因为梁大人这一队的人可不是只有皇上和太子的人。 顾诚之肃立一旁,面沉如水,看向御史的目光平静至极。 御史的眉头微微蹙起,心下大感不妙,好像事情超出了他们的掌控。 出去问话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同顾诚之离京的人都能证明他并没有擅自离队,那就更不用说回到京城谋害顾老太太。 他们离京的这段时间就连晚上都有人守夜,顾诚之离开他人视线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时辰,毕竟没有谁会喜欢看别人小解的喜好。 御史被驳得哑口无言,但他仍不死心,不是顾诚之亲自动手,那还有可能是他下令而后让旁人动手。 这下,在场的人都看不下去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没有证据还要编瞎话简直不能忍。 皇上没兴趣在看他们打官司,挥挥手让他们离开,一点证据都没有的事情也敢拿出来说,真是浪费时间。 御史灰溜溜的离开,临走之前还看了他们那群人一眼,那里面不止有皇上和太子的人,就连三皇子手下的人也有两个,其他几个还和别的王府有所牵扯,但他们都是一口咬定顾诚之没有回京……或许,他们真的漏算了一些事情。 一出皇城,顾诚之立刻就向同行众人赔罪,这次是他连累他们了。 虽说梁大人一行在心里抱怨过几句,但顾诚之比较会做人,这次出京相处还算和谐,再说那御史弹劾之事一听就是假的,他们又不傻,如何会做那等小人从而毁掉皇上对他们的感观。 顾老太太干的那些事他们都有所耳闻,但这些年过去也没见顾诚之有所行动,想来是个真孝顺的。 而且听御史之言,死的是下人又不是顾老太太,老人家年纪大了中风也不奇怪,怎么能怪罪到顾诚之头上。 见他们态度和善,顾诚之又是告罪一声,他还要去顾家看看顾老太太,之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道了肯定要去看看。 其他人也没有拦他,都表示理解,拱手告辞,各自归家。 到了顾家,只有顾大爷出来招呼顾诚之,两人进到顾老太太的院中,正巧碰上丫头喂药,顾诚之伸手接过药碗,顶替了丫头的位置。 见到顾诚之时,顾老太太的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呲目欲裂,看向顾诚之的目光好似看着杀父仇人。 顾大爷上前一步,站到了顾诚之身侧,同时也挡住了丫头们看过来的目光。 顾诚之神情舒缓,一勺一勺的将汤药喂了过去,但顾老太太极不配合,死咬牙关就是不肯开口,汤药顺着嘴角滑落,竟是一滴也没有喝进去。 顾大爷见状忙接过顾诚之手里的药碗,顾诚之看了他一眼,轻轻一笑,空出的那只手直接掐住了顾老太太的下颌骨,硬是将顾老太太的嘴巴撬开了一条缝。 虽说这次是喝一半洒一半,但顾诚之的表情依然温和,一边喂药一边安慰:“祖母不用担心,这病来如山倒,只要按时吃药,总能好起来的。孙儿回去就写信给虞神医,看他有无好方子,不管怎样孙儿都会为您讨来,您老可要长命百岁,祺哥儿的媳妇还等着给您敬茶呢。” 屋里的丫头们看不到顾老太太凶狠的表情,也看不到顾诚之是怎么喂药的,她们只能听到顾诚之安慰的话语和他温和的神情。 顾老太太对这个孙子一点也不好,但顾诚之还能这样孝顺,丫头们都是心生感慨,同时又万分同情顾诚之。 喂完了药,顾诚之掏出帕子擦手,顺便还帮顾老太太擦去脸上的汤药,攥着那方帕子,接过顾大爷手里的药碗,转头对着丫头叹气道:“只喂进去半碗……” “已经很好了。”丫头连忙答道:“要是奴婢们喂药顶多喂进去几口,老太太定是看到了三爷,觉得高兴才多喝了半碗。” 顾诚之笑道:“那我以后常来好了。” 看着顾诚之和顾大爷离开的背影,丫头们还能听到顾诚之对顾老太太的关切话语,不由暗自叹息。 来到顾老太太床前,丫头用帕子帮她擦脸,嘴里还道:“您看,三爷多么孝顺,老太太是有福之人,定能康复如初。” 顾老太太怒瞪双目,凶神恶煞甚是恐怖,但丫头伺候了她几天,已经没有开始时的恐惧心理,反正这人一直都这样,她们也没往顾老太太是不满顾诚之这上面想。 出了内院,顾诚之就见到他身边的小厮在外候着,将手里攥着的帕子丢了过去,淡淡的道:“烧了。” 顾大爷摇头失笑,不就是帮着顾老太太擦了下脸嘛,还扔都不扔,直接要烧掉。 跟着顾大爷去了书房,顾诚之先是让人端水净手,而后才是坐下交谈。 “老太太身边的丫头看着眼生。”顾诚之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原是老太太身边的二等丫头,她身边的大丫头不适合留下,所以娘做主将二等丫头都提了上来。”顾大爷笑道。 顾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都被那满屋子尸体吓没了魂,浑浑噩噩的没法伺候人,这些二等丫头平时不能接触正房事物,对于顾老太太的很多事情并不清楚,提上来也没什么关系。 “怪不得。”顾诚之点了点头。 要是原来在顾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丫头,是不可能对他说那样的话的。 一盏茶过,顾大爷说起了最近的事。 首先是顾家这头,看到尸体的丫头婆子都被控制住了,至少一段时间内都不用担心她们。 而顾大太太和两位奶奶为了孩子也不会把事情往外面说,毕竟顾诚之进顾家还有道理可言,要是外人进来,一门子女眷的名声就都完了。 那天的事情瞒不住,所以顾大爷只是严令不许透露尸体是在顾老太太屋里发现的,幸亏那天在场的下人都是各房心腹,利害关系都很清楚,这种时候不至于拖后腿。 楚君逸在确定了顾诚之不会被拖下水之后就来找过顾大爷,同样是谣言漫天,还不如将事情控制在自己手里。 顾家下人上吊和顾老太太中风的消息都是顾大爷让心腹放出去的,那段时间顾诚之不可能在京城,想要诬陷他派人动手又没有人证物证,最重要的是皇上心里有数,肯定不会重罚顾诚之。 外面的人不清楚那些下人是死在顾老太太屋里的,下人上吊和顾老太太中风之间没有必然关联,弹劾顾诚之的御史找不到更有利的证据,事情只会不了了之。 至于以后会怎样,那就要看顾诚之的下一步动作了。 “多谢。”顾诚之说道。 “客气了。”顾大爷摆了摆手。 顾老太太中风对于顾家来说也是个好消息,顾大老爷对亲娘早没了感情,顾大太太和两位奶奶不用再去伺候婆婆,不会再被挑刺辱骂,一切都由丫头接手,还不必担心顾老太太对外人抱怨。 瘫在床上无法言语,不会再对顾家内外事宜指手画脚,就连进宫朝贺都可以免了,顾家现在一片和谐,皆大欢喜。 见顾大爷如此神情,顾诚之不免露出一丝嘲讽,做人做到顾老太太这种程度,儿孙都盼着她去死,真是不能用失败来形容。 离开之前,顾诚之还看到了顾大老爷,身虚体弱,精神萎靡,一见到顾诚之就连忙跑开了。 盯着顾大老爷跑远的背影,顾诚之脸上没什么表情,现在顾老太太的情况不好,若是顾大老爷再出事,弹劾他的人会更多,左右不过是多留他一段时间。 顾大爷站在一旁,心里想的事情和顾诚之差不多,顾老太太和顾大老爷拖后腿是一个顶十个,在他们活着的时候他的仕途是没什么指望了,只盼日后守完了孝,顾诚之能拉他一把。 离开之前,顾大爷让顾诚之千万小心,那些人找不到证据,很可能制造伪证,到时候真假难辨,很可能栽了跟头。 顾诚之谢过他的好意,这事他有考虑过,知道该怎么办。 回到府上,沐浴更衣用过晚饭,顾诚之听着祺哥儿安慰的话语,心情颇为不错。 祺哥儿恨死那些往顾诚之身上泼脏水的人,觉得顾诚之就是被人嫉恨才会有这一出。 考教完祺哥儿的功课,打发儿子回房睡觉,顾诚之转头看向楚君逸,问道:“没什么想问的?” “我问你就说。”楚君逸挑眉道。 “当然,我也没什么可瞒着你的。”顾诚之笑着说道。 “那事——自己坦白吧。”楚君逸瞥了他一眼。 “我干的。”顾诚之回答的爽快。 楚君逸望了望窗外,顾诚之靠到了他的身上,笑道:“不用担心,没人偷听。” 他可戒备着呢,不可能让人跑来听墙角,有人过来他会第一个发现。 楚君逸垂眸看他,低声问道:“那你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51章 舌战群儒 顾诚之略一思忖,才道:“你听过千面鬼的名号吗?” “千面鬼?”楚君逸愣了片刻,将这个词反复念叨了两遍,而后瞪大了眼睛,惊诧道:“千面鬼,千面鬼郝原?!” “对,就是他,看来你是听过的。”顾诚之微微颔首。 楚君逸蹙眉问道:“听是听过,不过……你怎么提起他了?” “邵言是郝原的后人。”顾诚之淡淡答道。 楚君逸听得目瞪口呆,他还真没想到邵言竟然能和郝原扯上关系。 郝原是何人,只看“千面鬼”这个绰号便能知晓。 此人乃是易容高手,一手绝活神乎其技。 曾经,一位王爷谋害了皇帝,自己借由郝原的易容之术假扮皇上,整整三个月,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竟无一人发现皇上已经被人偷梁换柱。 后来还是那位冒牌皇帝遇刺,不小心伤到了脸上的易容,这才发现皇帝已经被掉了包。 当时太子以立,对于害死他父皇的王爷恨之入骨,弄死了那位王爷,同时也知道了郝原的存在。 郝氏一族满门抄斩,无论男女老幼,尽数伏诛。 也是从那时开始,皇帝对于此类技艺极为厌恶,连着几代皇帝俱是如此。 直到先帝继位之后,情况才有所好转。 不过,楚君逸还真没想到,郝氏一族竟然还有后人存世,更没想到他们竟然改姓为邵,而邵言竟是郝原的后人。 “你让邵言易容成你的样子?”楚君逸紧蹙眉头。 “对,这次离京,邵言一直远远的跟着,我回京的时候,邵言代替我留在梁大人身边。”顾诚之答道。 楚君逸看着他,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你知道了邵言的身世,那……” “皇上知道。”顾诚之冷静答道:“邵言向皇上投诚,所以我才走了这一步。” “放心吧,邵言脑袋清楚着呢,他知道怎样做对他最有利。”顾诚之凑过去,低声道:“郝原的技艺一直有传承下去,但邵昌竟为了独霸绝技而害死邵言一家,他怎会不恨?与邵昌背后那人相比,邵言势单力薄,所以他要为自己找一座靠山。” “皇上?”楚君逸挑眉道。 “对,就是皇上。”顾诚之笑道:“邵言已经将家传绝技献了上去,只为求个安身之处,皇上宅心仁厚,自是同意了。” 邵家还活着的人不止邵言一个,邵言在接触到一些隐秘情况之后便为自己选好了要走的路。 一旦邵昌被抓,邵家的底细很可能暴露,到时邵言能逃过去吗? 献上家传绝技是投诚,也是希望皇上不要忌讳担心,只一个邵言或许皇上不会在意,但能掌握那手易容之术的确是好的。 如果在位的是景明帝,或是景明帝往前数个几任皇帝,邵言绝对不会作此决定,隐姓埋名才是正理。 由此可见,皇上还是十分得人心的。 “邵言他……是怎么安排的?”楚君逸问道。 “暂时还没有安排,毕竟还有个邵昌,也是怕打草惊蛇,等到事情尘埃落定,给他个官职也没什么不好。”顾诚之又道:“邵言会易容,也能看出易容,这段时间他帮着抓了不少钉子。” “钉子?”楚君逸诧异道。 “恩,有几个地方被换了人,还好现在发现了。”顾诚之淡淡的道。 楚君逸沉默半晌,突然问道:“你折腾了这一出,皇上那边怎么说的?” “什么也没说。”顾诚之无所谓道:“老太太没死,我又没有亲自对她动手,只凭她干过的那些事,我对她做什么都不冤枉。” “我只怕别人会有想法。”楚君逸叹息道。 “放心吧,我有分寸。”顾诚之握住他的手,笑道:“曾经我有问过,不过问得比较隐晦,但那时皇上说过的话我一直记得,只现在这种程度,皇上是不会觉得我过分的。” 楚君逸点了点头,又道:“御史那边呢?他们可是蹦着高的弹劾你,非要说老太太中风是你的原因。” 顾诚之冷笑道:“随他们说,反正没有证据。” 顾大爷最聪明的一点就是只放出了一半的实情,想要瞒住整件事很困难,但是放一半留一半却要容易得多。 顾老太太中风和下人上吊之间已经延伸出了n多种说法,大有往神鬼灵异方面发展的趋势,只要挺过这段日子,在传出下人是在顾老太太房里上吊的说法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信。 “我可不是孤军奋战,我的帮手战斗力爆表。”顾诚之含笑道。 楚君逸:“……” 次日早朝,御史们再次弹劾顾诚之,从顾诚之与顾家的矛盾开始,再到顾诚之多年不登顾家的门,最后则是顾老太太突然中风,还有顾家下人离奇上吊,他们有理由怀疑这是顾诚之下的手。 作为一个战斗力爆表的小伙伴,晋律必须及时跳出来,他早就看那些御史不顺眼了,没事见天儿的弹劾他,简亲王府里养的鲤鱼都没有他们闲。 “哎呦我说,你们这些御史还真是厉害,除了天天憋坏准备参人,竟然还懂医术。太医院里的太医都不敢说谁谁谁是因为谁谁谁中的风,御史们竟然就能肯定,看来太医们该集体回老家种地了,应该让我们的御史大人进太医院才对。”晋律嘲讽道。 御史们被他说得老脸通红,医术个屁,他们什么时候说自己的医术强过太医了?! 这话传出去可是要得罪人的,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不请太医,这不是想让太医院的太医恨上他们吗?! “至于顾老太太,一把年纪了还不着四六,只看她干的那些事,我都懒得提她,中风多半就是亏心事做多了。这不嘛,半夜被鬼敲门了。”晋律满脸不屑。 这时有御史反应过来,这个半夜敲门的“鬼”应该就是顾诚之。 晋律偏头打量着说话的御史,好心建议道:“脑子不好使就让太医给你看看,之前梁大人那一队的人都能证明顾诚之没有擅自回京。你说这话的意思是梁大人他们都是瞎子?还是想说顾诚之会妖法,可以在眨眼之间从千里之外回到京城?” 梁大人等人俱是怒目而视,他们的话早就落在那里,这时跳出来反驳不就是说他们提供伪证吗?!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可是在御前,要是皇上觉得他们说谎,哪里还能有他们的好?! 被怒瞪的御史瞬间萎了,他还承担不起梁大人他们的怒火。 又有御史跳出来,这次将矛头指向了顾诚之策划,并且指使旁人动手。 晋律冷笑道:“呦呵,你和顾家多大仇呀?竟然这样害他们,指使旁人动手,真亏你说得出来,顾诚之有那么傻吗竟然还敢让旁人知道他想要害自己祖母?而且外男进顾家内院这种话你也敢说,回去顾家人就能找你拼命,我记得顾家除了两位奶奶,还有两位姑娘呢,他们家大姑娘再过两年就该及笄了吧?”说完还看向顾诚之。 顾诚之冷冷的看了那位御史一眼,而后对着晋律点了点头。 “那就是了。”晋律转过头,接着道:“你和顾家到底多大仇?这是不毁了他们家姑娘不罢休是吧?本来没有的事也能被你说出个一二三来,想着人家姑娘坏了名声你能从中得了好处不成?” 御史被他喷得哑口无言,想要反驳又无从说起,谁还记得顾家有未出嫁的姑娘呀,他也没想要和顾家结仇呀。 晋律不再同他说话,一扭头就看向了别处,摆明车马的告诉别人:你这种小人,老子懒得搭理你。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不就是觉得顾家下人上吊和顾老太太中风发生在同一天太过凑巧,觉得用这事可以扳倒顾诚之嘛。”晋律不屑道:“丑人多作怪,人家顾家人都没往这方面想,就你们想的多,用这种方法将顾诚之拉下马你们脸上很好看?我都替你们觉得丢脸。” 几位御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推出一位代表发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等身为御史,定要恪尽职守。世子所言只是说对了一半,将顾大人拉下马对我等并无好处,不过是遵守本分而已,实是此事太过异常,故此才有今日一说。” 御史顿了一下又道:“就像世子所言,顾家下人上吊和顾老太太中风发生在同一天,的确是太过凑巧,恰巧那日还是顾二太太的忌日,这就让人不得不多想。而顾大人与顾家多有嫌隙,顾老太太……早些年的事情我等也多有耳闻,顾大人因此报复也在常理之中。” “常理之中?”晋律挑眉道:“你是觉得顾诚之报仇是对的?” “我没有这样说!”御史忙道:“不管怎样,谋害祖母都是……” “要是有人杀了你亲娘,你会不会报仇?”晋律打断了他的话。 御史被他这话气得眼睛都红了。 “看你这样就知道你肯定会报仇,而且谁说顾诚之谋害祖母了?”晋律冷笑道:“你是亲眼看到还是亲耳听到,就凭你那榆木脑袋也能想出事情真相,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都说顾老太太是中风,你耳朵聋了吗?死的是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顾二太太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谋害主子的下人挫骨扬灰都是轻的,让他们多活了那么多年完全是主子仁慈。要是你觉得背主的下人不该死,行,回头我就派人招呼你的亲人,然后再把人送给你,让你好好当把菩萨。”晋律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 没有理会那位御史骤变的脸色,晋律转头看向一位官员道:“陈大人,听闻您与令尊颇为不和,令尊这个月都请了两回太医,肯定是您不孝,这才气病了令尊。” “胡说八道!”陈大人恼怒吼道。 扭头看向另一位官员,看得那位官员胆战心惊,晋律咧嘴笑道:“王大人不要紧张,您身为庶子却能中得进士,的确令人佩服。不过您的生母姨娘早已过世,听闻还是嫡母下的手,想来您定是恨极了嫡母,那您的嫡母卧病在床肯定也有您的一份功劳。怎么样?为生母报仇的滋味爽吗?” 王大人义正言辞道:“世子切莫胡言乱语!下官对母亲……” 但晋律没等他说完便又转过头,看向弹劾顾诚之的那群御史中的一位,脸上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黄大人,和父妾偷情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令尊的病是怎么回事,您心里有数,对吧?” 黄大人脸色惨白,晃了几晃,张了半天嘴也没吐出一句话来。 见此情景,在场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御史们瞪着黄大人的目光都快能吃人了,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活似被人抽了八百个耳光。 晋律“啧啧”了两声,嘲讽道:“立身不正。” 闻言,御史们的脸色更加难看。 这时,一直端坐高台的皇上干咳了两声,打破了下面的诡异气氛。 晋律端正了神色,恭敬道:“启禀皇上,微臣的确觉得此事是巧合,难道只因顾家下人上吊和顾老太太中风一事发生在顾二太太忌日当天便要判定顾少卿有罪?微臣觉得甚是不妥,顾少卿尽忠职守,谁曾想不过是离京当差一段时日便被人泼了一身的脏水。这些年顾少卿何曾报复过顾家,不要说报复,就算是一句抱怨的话都未曾说过。难道只因顾少卿与顾家不亲近,所以顾家人生老病死便都要怪罪到顾少卿头上?今日是顾老太太中风,他日顾老太太过世,是不是还会有人说是顾少卿下的手?顾老太太年岁已高,中风且年岁不及她者大有人在,难道都是子孙谋害的?是以,微臣觉得,顾少卿谋害祖母一事实属无稽之谈,还望皇上明察。” 晋律搅局的能力很强,但他说的也有道理,只因顾诚之与顾家多有嫌隙便要将顾家人的生老病死都怪到他的头上的确太过片面,没有证据只靠猜测,弹劾一事还是站不住脚。 而且晋律方才的地图炮火力很强,谁能跟家人一辈子不红脸,吵一架都可以说是有嫌隙,要是再不幸的发生点意外,被人弹劾是有意为之,这日子就不用过了。 官场讲究面子情,但不讲究的也是大有人在,而晋律就是其中之一。 晋律是皇上的亲侄子,自小在皇上跟前长大,论起情分也就是不如太子晋容,但是比起其他皇子还要好上不少。 皇上要考虑正统,不会给其他皇子留下希望,但晋律不可能继承皇位,皇上对他好也就没什么顾虑。 晋律不需要讨好别人,只要他能抱住皇上的大腿就够了,八面玲珑才会遭到皇上忌讳。 就像方才他将那层遮羞布扯掉一样,官员脸上难看,晋律也没什么好处,但是皇上不在意,搞不好这事就是皇上示意他干的。 而今天最倒霉的莫过于御史黄大人,他的御史同僚估计是恨死他了,被晋律当面点名,前途无亮呀。 皇上干咳一声,看向顾诚之问道:“顾爱卿可有话说?” 第152章 小喵 顾诚之的回答标准得可以去当教科书,晋律帮他吸引走了一部分炮火,这时候他只要按部就班的来就可以。 那些御史摆明了就是来找茬的,不管顾诚之怎样回答,到了御史那里都是巧言令色的诡辩,反正皇上就是让他表个态,意思意思就行。 果然,皇上听后就是点了点头,示意朝臣换下一话题。 太监十分有眼色,当即喊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到了下午,“晋律早朝战御史”一事便渐渐传开,往常都是御史弹劾了晋律,然后双方唇枪舌剑一场厮杀。 晋律赢的比率比较高,除了皇上偏袒他以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晋律比御史们更加不要脸。 所以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真乃至理名言。 不过,晋律会跳出来帮着顾诚之说话,的确是有些出人意料。 顾诚之和晋律是师兄弟,知道这一点的人算不得多,但也算不得少,知道的人不能说是守口如瓶,可还真没有谁会对外人说。 旁人只知他们的关系尚可,但具体好到什么程度真的不好估量,就像楚君逸第一次与顾诚之见面,结果却碰到了晋律,那时他是真的以为这俩人就是面子情,毕竟晋律那性子……咳咳。 早朝风波产生的影响还在继续,朝臣们都在思考晋律跳出来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 要是晋律自己的意思,那就说明他和顾诚之的关系真的很好;要是皇上的意思……跳出来弹劾并且死咬住顾诚之不放的御史,估计是要倒霉了。 楚君逸得到消息的速度很快,还没到正午,早朝的那点子事情便被他听了个底掉。 不要小看官员,官员八卦起来不比三姑六婆差。 ——《论八卦碎嘴官员的重要性》 当时楚君逸正在祝家,祝宁也顺便听了个整,笑得不行不行的。 “我想,那些御史的脸色一定很好看。”祝宁揉了揉笑僵的脸颊。 楚君逸点头笑道:“肯定的,晋律和那些御史打交道已经不是一两次了,而且这次御史弹劾的还不是他。” 如果被弹劾的人是晋律,不管他怎么说都有狡辩的意味。 这次他是帮着顾诚之说话,而且切入点很好,倒是真的把御史给堵了回去。 “要我说,那些御史也是闲的,顾家那边都发话了,偏他们咬着不放。”祝宁撇了撇嘴,又道:“不过,我还真没想到简亲王世子和顾三爷的关系那么好。” 楚君逸笑道:“他们的关系的确不错,但这事也是皇上的意思,晋律属砖的,他听皇上的话。” “砖?”祝宁愣了一下。 “对呀,属砖的,哪里需要往哪里搬。”楚君逸笑道:“晋律的身份够高,脑子也好使,皇上当然爱用他,而且这人向来嘴上没德,用他来敲打御史,效果卓越。” 虽然被晋律坑的时候是恨得咬牙,但看着晋律去坑御史,心里倒是舒坦得不行。 顾家那边的事情没有证据能证明是顾诚之干的,又有梁大人等人的证词,再加上这十几年做下来的面子功夫,至少大多数人都是愿意相信顾诚之不可能丧心病狂的去谋害祖母。 晋律对御史向来没啥好感,坑起人来是一点也不手软。 他为御史们拉满了仇恨,从太医到梁大人等人,从顾家再到被晋律点名的那几位,他们动不了晋律,心头窜起的火气肯定会对着御史发,还有那些同家人不太和睦的官员,他们也要担心一下自己,要是不太亲近的家人过世,是不是也会有御史弹劾是他们下的手。 只能说,这次御史弹劾是开了一个不太好的头,谁家里没有点龌龊事,要是家中矛盾兴起时,有谁不小心出了事……呵呵,遇到心狠的肯定会用这事作为攻击手段。 祝宁想了想,也同意了楚君逸的话。 晋律向来都是块滚刀肉,跟御史们对着干了快二十年,却连毛都没伤了一根,被他气病的御史多了去了,每次唇枪舌剑一番之后,御史们都会老实一段时间,不过休息够了又会满血满蓝原地复活,生命力顽强得堪比小强兄。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祝家下人来报,说是邵二爷回来了。 祝宁急急起身,快步往外走。 楚君逸的动作则要慢上不少,优哉游哉的踱步过去。 邵家人口不多,但家底却是不薄,那都是祖上留下来的,并没有随着郝原一起覆灭,再加上邵家现在只剩下一个邵言,手里资产很是够用。 邵言在京城中没有根基,本来想要租一处宅子作为落脚之地,但祝宁听说之后直接将他带回府上,就凭他们俩过命的交情,怎么能让邵言到外面租房子住呢。 虽说邵言不会一直留在祝家,但在他找到合心意的宅子之前,住在祝家也没什么关系,更何况邵言还记得他欠祝宁一个人情,在还清之前留在祝家保护祝宁也无不可。 先前邵言在京中到处游走,也是为了帮着抓钉子,现在面上的钉子抓得差不多了,他也可以自由行动了。 祝宁就是看准了时机邀他过来小住的,顺便还帮他打听京中谁家要卖宅子。 即使邵言不曾说过,但他们也知道,在将邵昌千刀万剐之前,邵言是不会回老家的。 邵言在看到他们之后,点头当是打了招呼,而后便回到房中收拾行李。 祝宁要离京几天,邵言打算跟着他一起走,祝宁的行李已经打包上车,两人收拾完便可以离开了。 “这次出去要小心。”楚君逸叮嘱道。 “知道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祝宁就差拍胸脯保证。 楚君逸白了他一眼,道:“听邵言的话,他的警惕性比你高。” “我比他年纪大!”祝宁不满道。 “他比你沉稳,比你冷静。”楚君逸顿了一下,接着打击道:“而且他的武功比你高。” 祝宁:“……” “你咋不说他比我阴……哼哼!”祝宁皮笑肉不笑道。 “那也比你更能看清形势。”楚君逸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祝宁:“……” 祝宁磨了一会儿牙,抹了把脸就往外面走,真是不能好好说话了。 楚君逸也没留下,跟着祝宁便来到了仪门外,走到车前才停下。 “坐车?”楚君逸问道。 “不然呢?”祝宁没好气道:“我这德行的骑马,赶半天路还要休息半天。” 楚君逸伸手拍了拍祝宁的肩膀,欣慰道:“不错,很有自知之明。” 祝宁:“……” “和我有一拼。”楚君逸接着道。 “呵呵,我一点也不高兴!”祝宁扯了扯嘴角。 两人又站了一会儿,祝宁抬头望了望邵言的院子,压低了声音道:“我一直都没想明白,那个邵昌怎么就那么丧心病狂呢?” 楚君逸瞥了他一眼,目光也移到了邵言所住院子的方向,淡淡的道:“奇货可居,一门技艺会的人多了就不值钱了,而且你看邵言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家没兴趣参与这些事,那就更不可能去帮着邵昌。只有邵家人死绝了,邵昌才能将自己卖到高价,不过他大概没想到邵言能够活下来。” “邵言的家传绝技是什么?”祝宁问道。 楚君逸摇头道:“你去问邵言吧,我不好说这个。” 祝宁撇了撇嘴,嘀咕道:“顾三爷都把事情告诉你了,你都不告诉我。” 送走了祝宁和邵言,楚君逸回到府中,祺哥儿住在书院,府里的主子只剩下他和顾诚之。 楚君逸躺到榻上,最近的事情比较多,他也一直跟着忙,现在晋律将御史噎个半死,应该能清静两天了。 本来楚君逸只是想要休息一会儿,没想到休息休息的就睡着了。 顾诚之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楚君逸睡在榻上,俯身将人轻轻抱起,缓步走到卧室中。 在他想要将人放下时,楚君逸醒了过来,有些茫然的四下看看,而后趴到了顾诚之身上,懒懒道:“回来啦。” “恩。”见他醒了,顾诚之也就没将他放下,抱着楚君逸便坐到了床上,语带抱怨道:“下次想睡去床上睡,受了凉该怎么办?” “我没想睡,我就是歇会儿。”楚君逸闭着眼睛,口中含糊道。 顾诚之瞥了他一眼,目光柔软异常,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低声道:“方才睡觉的是小喵。” 楚君逸:“……” 背后的寒毛瞬间立正站好,楚君逸抬头看了他一眼,满脸的一言难尽,他能说睡意都被雷飞了吗?! “除了早朝的那些御史,还有人为难你吗?”楚君逸抹了把脸,又靠回到顾诚之身上。 “没有。”顾诚之揽过楚君逸的腰,低头凑到他耳边道:“除了御史,没有谁那么闲的去管别人家的事。” 顾家也听到了早朝的风声,顾大爷气得直接杀到了那个说顾家进了外男的御史那里,他闺女再过两年就要及笄了,毁了名声谁负责? 顾大爷之所以这么积极地配合,除了是为顾老太太瘫在床上不能再对顾家指手画脚而高兴以外,再就是为了顾家的名声。 顾大爷膝下有一个女儿,顾四爷膝下也有一个女儿,一旦坏了名声,要么低嫁,要么进庵堂。而且低嫁还不一定能挑到什么样的人家,顾家跟那位御史算是真的结仇了。 楚君逸“恩”了一声,又问:“晋律那里,要不要送份厚礼?” “这个我来办,你不用管。”顾诚之笑道:“再过几天,简亲王府会送帖子过来,到时候你过去道贺就好。” “道贺?”楚君逸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问道:“那你去吗?” “去,不过我会晚一点过去,到时你和我一起离开。”顾诚之回答。 “行。”楚君逸点头应道。 简亲王府的帖子第二天就送到了楚君逸的手里,看了看那张帖子,楚君逸让人准备贺礼。 这段时间,顾诚之每天都往顾家跑,没办法,谁让他会喂药呢,每次顾老太太看到他都能多喝半碗药。 现在谁人不说顾诚之孝顺,顾家长辈都挺缺德,但小辈们都很孝顺。 楚君逸听后笑而不语,挥手让人退下。 第153章 神补刀 简亲王有两个嫡子,嫡长子晋律封为世子,嫡次子晋维日后多半能够封为郡王。 晋律和晋维一母同胞,虽说年龄相差八岁,但感情一直很好。 晋维的妻子连生了两个女儿,直到前不久才生下了一个儿子,送出去的帖子则是晋维儿子的满月宴喜帖。 虽说晋维也是皇上的侄子,但他的能力并不如何出挑,在京城中也没什么名气,和他那个爱惹事的哥哥相比,晋维就像小白兔一样的纯良。 晋维的爵位要等到简亲王过世或者退位之后才能晋封,而晋律心疼弟弟,到处帮着撒帖子,想要满月宴办得热闹一些。 其实楚君逸不太喜欢出门赴宴,这种场合也是能避则避,不能避再说,而这次简亲王府办的满月宴就是属于不能避的那种。 楚君逸的活动范围一直都是几家亲友和好友之间,关系稍远一点的因为他和顾诚之成亲的缘故显得生疏不少,见面也是徒增尴尬。 顾诚之和晋律的关系很好,但楚君逸和晋律却是交流不多,实在是……气场不和。 不过,晋律要给弟弟做面子,楚君逸肯定会配合,人家刚在早朝上帮了顾诚之一个大忙,礼尚往来才是正理。 是以,到了日子,楚君逸带着贺礼早早便去了简亲王府。 今日的简亲王府门庭若市,楚君逸下车之后就让人将礼单和贺礼交到了管事手里。 楚君逸到得比较早,进了大厅环顾一圈,他认识的那些人还没有来,找了个比较僻静的位置坐下,一边发着呆,一边等着人。 大厅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虽然楚君逸不常出现,但认识他的人也算不得少。 论起离经叛道,晋律的确是个中翘楚,但是自从楚君逸和顾诚之打定了主意不和离,他们俩就挤掉了晋律常年霸占的榜首位置。 看顾诚之不顺眼的人很多,看楚君逸不顺眼的人也不少,对于他们俩的关系看不顺眼的人,那就更多了。 楚君逸听到了附近的窃窃私语,但他只作没听到,其实他不爱出门也有这方面的原因,难受倒是没有,就是烦的厉害。 等了一会儿,相熟的人陆续到了,他们同旁人打了声招呼,随后便看到了楚君逸。 “没想到你会过来。”马三爷笑道。 楚君逸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下,勾唇笑道:“伤都好了?” 马三爷:“……” “早就好了,皮糙肉厚特别耐揍。”张四爷帮着回答。 马三爷:“……” 这边聊得开心,有人看不过眼,话里话外夹枪带刺,说话十分不好听。 楚君逸还没什么反应,马三爷倒是不乐意了,几句话堵了回去,耳边清净不少。 等到顾诚之过来的时候,大厅楚河汉界分明,即使面上都带着笑,但是细细观察便能看出。 顾诚之看了楚君逸一眼,见他笑着摇头,也就放下了心。 期间,楚君逸还看到了姚大爷,笑着同他打了招呼,还从他那里得了一个消息。 “虞机已经在路上了?”楚君逸诧异道:“什么时候到京城?” “大概就在这几天。”姚大爷点头道。 楚君逸看了顾诚之一眼,想了想才道:“那也挺好,正好可以请虞机帮着老太太诊诊脉。” 姚大爷见顾诚之笑着点头,神情也颇为真诚,心里倒是挺满意的,他和顾诚之接触不多,前几天的那场弹劾风波他也看在眼里,有情有义总比冷血无情要好,更何况他和晋容走得还近。 “假惺惺。”有人背后嘀咕,但声音却是不小。 楚君逸淡淡的瞥了那人一眼,转头笑道:“推己及人罢了。” 那人气得老脸通红,想要冲过去反驳却被人一把拦住。 晋律进门的时候正好听到,走过来用眼角扫了那人一眼,冷冷一笑。 对于晋律帮顾诚之出头,其他人倒是可以理解,但对待楚君逸,晋律还能给个好脸色,这就让人理解不能了。 有些思想龌龊的人联想到了晋律的喜好,难不成……看向楚君逸的目光就不免带上了几分暧昧。 顾诚之一眼扫过去,惊得那些人连忙别过脸,顾诚之双眸微眯,暗暗记下那几个人。 晋律看得挑眉,但也没有说什么。 不过,在暗暗传出“简亲王世子与楚六爷的两三事”之后,晋律亲自登门一趟,与造谣那位好好的谈了谈人生,以至于这类小道消息全部腹中死。 楚君逸用胳膊肘捅了捅顾诚之,戏谑道:“你晚了一步。” 顾诚之老脸漆黑,白了他一眼。 “晋律可是去人家家里狠吃了一顿豆腐。”楚君逸笑道。 造谣那位的老脸晋律是看不上,但那人的儿子倒是年轻,那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跑到他们府上来道歉,估计以后是不敢再犯了。 “说真的,你的脸皮还真没有晋律厚。”楚君逸笑道。 “废话!”顾诚之恼怒道:“谁人及得上晋律的脸皮。” 楚君逸笑眯了眼,瞥了他一眼便转身回房。 顾诚之磨着后槽牙,将造谣那人狠骂了一遍,顺便还捎上了晋律。 虞机进京之后没多久,楚君逸的帖子便递了过来,他仰天长叹,明明没有通知他呀,为什么他会知道?! 对于虞机的疑问,楚君逸嘿嘿一笑,答曰:“你猜。” 虞机:“……” 姚姑娘倒是跟着一起进京,坐在一旁听而不语。 楚君逸过来不只是为了看他,还有请虞机帮顾老太太看病的意思。 虞机挑眉问道:“真治?” “真治。”楚君逸勾唇轻笑,又道:“现在诚之不能守孝,所以……”顾老太太不能死。 “行,那么过两天我去看看。”虞机点头应下,他已经听说了顾家的事,但他心中多有疑惑,隔了半晌还是问道:“顾家那事,和顾三爷到底有没有关系?” 楚君逸笑着看他,答曰:“你猜。” 虞机:“……” 伸手抹了把脸,虞机咬牙道:“君逸,你学坏了!”不过看他这意思,顾家那事多半就是顾诚之搞的鬼。 楚君逸:“呵呵。” 虞机:“……”尼玛,真是不能好好玩耍了! 看到顾诚之带着虞机上门,顾大爷很是诧异,他是不希望顾老太太好起来的,但是请到了虞机,对于他们的名声有好处,就是不知虞机能将顾老太太治成什么样。 要为顾老太太治疗到什么程度,虞机心里也没底,他是打心眼里看不起顾老太太,但是医者父母心,他肯定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开了方子煎了药,虞机看着顾诚之捏着顾老太太的嘴就开始灌药,而因顾诚之的身体阻挡住视线的丫头们还在脑补,从眼神到表情都写着“我们家三爷好孝顺呀”、“老太太真有福气”之类,顿时落下了满头的黑线。 虞机一点也不怀疑,要是顾老太太能动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顾诚之拼命,但她身边伺候的丫头们却没有一个能和顾老太太的脑回路接轨,个个都将顾诚之当成了孝孙的典范,谁让顾老太太每时每刻都在怒瞪双眼,她们又不是顾老太太肚子里的蛔虫,哪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本来虞机还担心治好了顾老太太会坑了顾诚之,但在看到这一幕之后,虞机的担心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无力纠结。 中风的人要保持情绪稳定、精神愉快,切记情绪波动剧烈,不然很可能二次中风。 但在看到顾老太太的样子之后,虞机就知道什么精神愉快、情绪稳定都特么是不可能的事,顾老太太每时每刻都在生气,尤其是在看到顾诚之时,一双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目光要是能化成实质,顾诚之早就被千刀万剐成无数碎块。 有顾诚之在旁边神补刀,就算虞机是天神下凡也不可能治好顾老太太的病。 不过,治不好归治不好,有虞机在,能帮着吊住顾老太太的一条命,这才是顾诚之想要的。 而让虞机纠结的是,他的医术也不是万能的,哀叹片刻,那点子惆怅就被他丢到了脑后。 顾家,或许应该说是顾诚之请到了虞机为顾老太太诊治,有太医作证,方子有用,而顾老太太的病情也有所好转。 是以,顾诚之的名声也算是洗白的差不多了,连带着顾家的名声也好了许多。 家族中出了孝子贤孙,的确加分不少,就算先前顾家做事不地道,但在事情不涉及到自身的情况下,人总是健忘的。 顾诚之和顾大爷各自备了一份厚礼,用来酬谢虞机。 虞机也没有矫情,该收的他都收下了,只是在看到顾老太太时,心下暗叹不已,自作孽不可活,把儿孙逼成这幅样子,你说你图的什么呀。 顾家那头的事情楚君逸不怎么插手,只在顾诚之忙碌的时候出面帮衬一下。 顾诚之孝顺的名声更上一层楼,所以他打算趁热打铁,把顾大老爷也顺便办了。 要是过了这段日子,说不得又是一场风波。 顾大爷那头没有意见,这几年他一直约束顾大太太,亲娘这里是不会给他拖后腿的,顾老太太已经瘫了,搞定了顾大老爷他才能真正的松一口气。 几日过后,楚君逸正在书房看书,下人进来回道:“六爷,外面都在传,说是顾大老爷疯了。” 第154章 癔症 “疯了?”楚君逸闻言动作微顿,目光从书上落到了下人的脸上,挑眉问道:“怎么疯的?” “顾大老爷今儿个出门会友,结果在中途突然发起疯来,逢人就咬,见人就挠,还将会友的茶楼给砸了,现在人已经被制服,顾大爷也过去了。”下人答道。 “这样啊。”楚君逸轻声嘀咕了一句,而后挥退了下人,将手中书丢到桌子上,用手指摩挲着下巴,轻笑一声站起身来。 探子打听到的可比下人在外面听到的内容要多得多,比起过时的小道消息,楚君逸更想听即时汇报。 前几年顾大老爷被邱姨娘迷得不怎么出去,和那些狐朋狗友疏远了不少,不过在邱姨娘“过世”之后,空虚寂寞的顾大老爷又开始出门了。 顾大老爷的自我感觉一直非常良好,即时他冷落了那些“朋友”几年,他也觉得“朋友”不该对他冷淡。 开始约“朋友”出来时,那些人都各自找了理由推辞。 为此,顾大老爷生了很久的气。 后来大概是觉得不能这样僵着,“朋友”们又回来哄着顾大老爷,双方关系渐渐融洽。 然后……顾大老爷疯了。 楚君逸“啧啧”了两声,幸灾乐祸道:“人都被伤了?” “是的,同顾大老爷在一起的人都被伤。”探子补充道:“有人被挠花了脸,有人被啃了胳膊,还有人被扯坏了衣服,那些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 “活该!”楚君逸笑得眼睛弯成了一弯月牙。 官场上可不流行圣母白莲花,遇到了这种事还能跟顾大老爷化干戈为玉帛,不是有利可图就是软柿子抖m。 尤其是伤了脸的那几位,破了相就等于跟仕途说拜拜,心里不恨死顾大老爷才叫有鬼。 “顾大爷过去了?”楚君逸问道。 “是的,顾大老爷身边的小厮一见情况不对就分出一人去寻顾大爷,不过顾大爷到的时候,顾大老爷已经被人制住了。”探子回道。 楚君逸摸了摸下巴,挥手让探子接着打听。 等到了晚上,楚君逸已经将事情打听清楚,正想同顾诚之分享,但在看到他的神情时,不由笑道:“这是你算计好的,还是白天你派人出去打听了?” “一半一半。”顾诚之坐到楚君逸身边,神情颇为愉快。 “今天顾大爷可是遭了罪了。”楚君逸摇头失笑。 “那是他心甘情愿的。”顾诚之笑道:“一劳永逸,何乐不为。” 顾大爷一直在给伤者赔不是,还有茶楼的损失,这些也是要赔的。 顾大老爷被绳子捆着,等到顾大爷要将他领走时才清醒过来,一看自己的样子顿时怒从心起,将顾大爷骂了个狗血淋头。 顶着一头一脸的委屈,顾大爷将顾大老爷的绳子解开,结果顾大老爷又将顾大爷给狠捶了一顿。 所以说,孝子也不是那么好当。 顾大爷为顾大老爷请了太医,太医诊脉之后直摇头,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堆,总结下来就是顾大老爷的身体没救了,还问他到底是怎么把身体糟蹋成这样的。 顾大老爷听得火大,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得很,觉得这位太医就是个庸医,然后……呵呵。 负伤的太医生气鸟,铁口断言:“顾大老爷患了癔症,请恕下官才疏学浅,只能诊断无法医治,还望顾大爷另请高明。”说完便带着一肚子火气拂袖而去。 顾大爷伏低做小的将太医送出了门,还备了一份厚礼当是赔罪。 顾大老爷已经上了太医院的黑名单,没有太医愿意来顾家为其诊治。 无奈之下,顾大爷只得带上厚礼去拜访虞机,希望能请到这位神医为顾大老爷诊治一番。 但顾大老爷也没有闲着,趁着顾大爷出门空档便溜了出去,驱车赶往一处宅子,同那户人家闹了起来。 原来,顾大老爷不是不信太医的话,他是不敢相信。 等到太医离开之后,他是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心惊,细思之下便疑心上了他所炼制的丹药。 而那炼丹之术乃是那道士所传,自从顾大老爷与那道士视同陌路之后,那道士便投身他人府上。 这样一想,顾大老爷更是怒从心起,就算他被太医诊断为癔症,但他还是顾家的主子,就算是下人也不管太过拦着,这就让顾大老爷带人杀上门去。 顾家下人飞速去找顾大爷,说是顾四爷已经带人去拦,还请顾大爷赶快过去主持大局。 顾大爷心下微动,同虞机告了声罪,带着人急急的赶了过去。 “那道士不会出问题吧?”楚君逸问道:“我记得是你从中搭的线。” “不会,那道士本身便会医术,他炼制的丹药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大伯父。”顾诚之笑道:“而且没有几个人知道我曾经插过手。” “没问题就好,别再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楚君逸点头道。 话说,那道士被顾大老爷找上了门,顿时新仇旧恨加到了一起,差点就要打起来。 顾大老爷本就不是厚道人,当年他们俩人闹掰的时候,顾大老爷就到处诋毁那道士,要不是道士在京中还有些好友,说不得就要黯然离京。 两人的官司直接打到了官府,顾大爷头疼不已,偏偏顾大老爷一句“不孝”压得他不好多言。 看着顾大老爷闹腾的身影,顾大爷眼中满是冷光,随他闹吧,反正最后倒霉的不是他。 顾大老爷说道士意图谋害与他,所授的炼丹之术和丹方就是证据。 道士怒极反笑,冷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贫道所授炼丹之术和丹方并无可疑之处,府尹大人大可派人去查。” 顺天府府尹着人查探,顾家那头得了顾大爷的话,十分的配合。 记载着炼丹之术和丹方的书籍经由专人和太医看过,纷纷表示没有问题,那丹方多是固本培元的丹药丹方,食用之后不会出现顾大老爷所言的症状。 道士直言:“贫道曾在药仙谷呆过一段时日,可惜贫道资质尚浅,只学得一点皮毛,贫道所炼丹药都是按着固本培元、调养身体的丹方所炼。顾大老爷的炼丹之术的确是贫道所授,但他不听贫道告诫,随意更改丹方,所炼丹药有害无益,贫道也是因此才离开的顾家。” 顾大老爷身边的下人都可以证明,道士曾因顾大老爷更改丹方苦劝过几回,后来更是因此而闹翻。 道士另投别家,而顾大老爷因着无人阻拦,更加肆无忌惮。 府尹看向顾大爷,问他可曾拦过? 顾大爷苦笑不语,还是下人回答,顾大爷有拦过,而且没少为此事遭毒打。 事已至此,事情清晰明了,责任在顾大老爷,与他人无关。 顾大老爷对此判决极为不满,觉得府尹定是收受贿赂,这才会偏袒道士。 府尹的脸瞬间就黑了。 顾大爷出言赔罪,顾大老爷调转矛头开始骂起了儿子,忤逆不孝,都不说帮着自己亲爹。 顾大爷面上带出了几分屈辱,几分难堪,但旁人看在眼里,自是不会觉得他不孝。 “啪”的一声,惊堂木落下,府尹黑着脸让衙役将顾大老爷押进大牢,他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这事已经水落石出,哪里容得下有人在此放肆。 只凭顾大老爷说的那些话,他就要治他个藐视公堂、辱骂诋毁朝廷命官之罪。 顾大老爷被衙役按在地上,这时他才怕了起来。 顾大爷跪在地上,一边替父赔罪一边用欲言又止的神情看着顾大老爷。 府尹对顾大爷的印象还不错,尤其是在顾大老爷的映衬下,见他欲言又止,便问他还想说什么? 顾大爷摇头不语,眉间的褶子可以夹死蚊子。 还是旁边的下人看不下去,低声提醒:“我家老爷患了……”话未说完就被顾大爷一记眼刀给惊得闭上了嘴。 这句未完之话提醒了顾大老爷,当下喊道:“我有癔症,我患了癔症,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噗!”听到这里,楚君逸嘴里的茶喷出了大半,剩下的茶水则是差点把自己呛死。 “你倒是小心点呀。”顾诚之连忙抢下他手里的茶杯,而后帮他拍着后背顺气。 折腾了好一会儿,楚君逸总算是活了过来。 顾诚之搂着楚君逸没有放手,转头问道:“然后呢?” 探子都快把头埋进胸腔里,答道:“当时堂上一片死寂,府尹看了顾大爷一眼,挥手让衙役将顾大老爷押了下去,顾大爷登门赔罪,府尹说是关上几天就放出去。” 顾诚之点了点头,府尹都说要将人关起来,没道理自打脸面,得了顾大爷的赔罪,在将顾大老爷关上几天,面子也算是找回来了。 因着顾大老爷自曝其短,府尹也不可能真和一个癔症患者较真,太掉价了。 等到探子退下,楚君逸揉了揉眉心,突然笑道:“这次,顾大爷应该不会嫌弃这个爹死蠢死蠢的。” 太医也是有医德的,顾大老爷的病情瞒不住,但也不会从太医口中传出。 顾大爷想让旁人知道顾大老爷患了癔症,从下人嘴里传出去的速度也不会那么快。 正好,顾大老爷自己犯蠢,将事情嚷了出去,现在该知道的人、不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顾大爷装得比白莲花还要白莲花,当时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人家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爹有病,是顾大老爷自己说的。 癔症这东西要在发病的时候诊治,不过顾大老爷发疯的时候的确挺像,那位太医多半是被气到了,所以才会口不择言的下了定论。 不过现在这样也好,经由顾大老爷这一嗓子,翻盘是不可能了,而且顾大爷也不会让人推翻这个结论。 有病就别放出来,以后顾大老爷被关在家里也是合情合理,顾大爷定能踩着他爹的脑袋走进孝子的行列。 “有大哥在,大伯父翻不了身的。”顾诚之笑道:“我要开始忙了,不过晚上我会尽可能的回来。” 楚君逸叹气道:“别说是你了,我这边也不清闲,反正就这几个月,过了就好了。” 之后,果然如他们所言,白天几乎看不到人,晚上回来得很晚。 就在楚君逸忙得晕头转向之际,有人来报:“六爷,您快去看看吧,有人状告您强抢人子。” 第155章 人弄丢了 “啥?”顶着一脸梦游的表情,楚君逸将自己从成堆的公文中解救出来。 小厮抽了抽嘴角,将刚才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楚君逸反应了片刻才回过味儿来,伸手按了按有些发胀的额角,叹气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了。” “具体情况小的也不清楚,方才官府的衙役过来,说要请六爷走一趟,因为有人递了状子,状告六爷强抢人子。”小厮连忙答道。 秦安在旁听了个全,干咳道:“既然这样,你就过去一趟吧。” 楚君逸点了点头,无奈起身。 这段时间楚君逸一直呆在这边,衙役那头扑了个空,但又不好让人直接过来,所以才会派小厮叫他回去。 至于强抢人子,楚君逸真是呵呵了,能干出这事的也就是祺哥儿那对不靠谱的亲爹妈,将儿子扔下那么多年,这时候想起要把儿子抢回去,做梦去吧! 周围的人也就是抬头看了楚君逸一眼,随后又开始埋头干活,顾家那点子破事他们心里清楚着呢,就是条离了水的鱼,干蹦跶不顶事,估计楚君逸过一会儿就能回来了。 在上车之前,楚君逸让小厮去寻顾大爷,将此事告知于他,而后才驱车回府。 回到府中,衙役们已经等了好一会儿,因着管事给他们塞了点银子,所以衙役们的脸色看着还算可以。 楚君逸下车之后便和衙役打了声招呼,也没用他们废话,十分的配合,只是在离开前去书房取了些东西。 衙役们见楚君逸还挺好说话,兼之管事派人招待的还算不错,心里也舒坦了不少,并没有多做为难。 踏进官府的大门时,楚君逸看到堂下跪着的一人,衣着简陋,佝偻着背脊,低着头不知在做些什么。 楚君逸走至近前,对着府尹行了一礼,他有举人功名在身,见官有免跪的权利。 当然,前段时间顾大爷倒是跪过这位府尹大人,谁让顾大老爷得罪了人家,顾大爷纯粹是替父受过,连狡辩的机会都没给顾大老爷留,直接认下了这罪名,想来顾大爷也觉得跪那一下比较值得。 府尹对他点了点头,心下也是无奈,又是顾家的那些事,怎么就没完了呢。 楚君逸见礼过后,偏头看向一旁跪着的人,正巧那人抬起了头,两人视线相对,神情各异。 原本楚君逸以为来状告他的会是顾二爷,谁曾想竟然不是他,而是董氏。 方才董氏垂着头,佝偻着背脊,兼之衣着打扮并无男女之分,只看背影竟未能分辨得出,毕竟楚君逸对于这对夫妻……或者应该说是前任夫妻,并不怎么熟悉。 不过想想也是,当年顾二爷抛妻弃子何等坚决,况且他是男子,总会比女子更容易生存,京城这等伤心之地,他如何还会回来。 时光总是偏心的,它偏爱着某些人,岁月苍老都不曾亲近过它的宠儿。 看着楚君逸那张光鲜艳丽不曾被岁月侵蚀过的脸,董氏的心就像掉进了含有剧毒的药水里,尤其是对上他淡漠平静的目光,董氏真是恨不得杀了他。 她时常在想,若是没有奸人挑拨,她成功嫁给顾诚之,或许她也能像楚君逸一样,丈夫上进专一,儿子孝顺听话,她还是那个千娇百宠着长大的娇娇女,别人看向她的目光里依然带着羡慕和嫉妒…… 哪里会像这样……他站着,而她跪着…… 楚君逸的目光在董氏身上一扫而过,随后便转过了头。 董氏是真的老了,他们两人的年纪相仿,但董氏的发间已经夹杂了银丝。只看她的样子,说她是父母辈的人估计都有人信。 对于董氏那像是淬了毒的刀子一般的目光,楚君逸只作没有看到,反正在场的都是明眼人,到时自然有人收拾他。 府尹着人将状纸上的内容念了一遍,大意就是顾诚之和楚君逸强抢人子,兼之想要侵吞他们的产业云云。 楚君逸听得嘴角直抽,这种脑残状子是谁写出来的?诚心给人找乐子是吧? 还没等楚君逸说话,衙役来报,说是顾大爷求见。 府尹眉头微蹙,但因此事涉及顾家,还是点头放人进来。 顾大爷先是见礼,随后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董氏,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因着顾大老爷还在牢里关着,这段时间他可没少打点衙役和狱卒,关系有多好倒是说不上,但给一两句提醒的话还是没问题的。 在官府门口从衙役那里得知了状告之人乃是董氏,他就派人去了卫南伯府,不管怎么说董氏都是董家的姑娘,此时不找更待何时。 顾二爷亲笔写下的那封休书留在了顾家,就算是官府那里也销了户籍,而断亲书和边关官府中人的证言则在楚君逸手里。 白纸黑字清晰明了,府尹看过之后便直接定案,心里还略带感慨:要是所有官司都能这么顺利就好了。 有人对结果很满意,但有人却极其不满。 按董氏所想,就算孩子要不回来也要搞臭他们的名声,哪知府尹断案如此迅速,竟连询问都未成询问便直接断了案。 听着董氏一口一个“昏官”的叫着,府尹顿时勃然大怒。 民告官是要先受杖刑的,楚君逸有功名在身,顾诚之更是朝廷命官,府尹见董氏一介女流之辈,又是卫南伯府的人,想着先免了她的杖刑,谁知竟会受到她的诋毁。 当下也不再管谁的面子,直接让衙役将人按住,先打再说。 楚君逸和顾大爷冷眼旁观,顺便还为府尹解释,民告官的杖刑可以在开堂前打,也可以在断案后打,府尹为了让董氏能够参与全程的确是煞费苦心。 府尹的脸色微微好转,他最烦董氏这种拎不清的人,被状告的人明事理,而且还要受此无妄之灾,也是倒了霉了。 杖刑还未行完,董二老爷便急急赶了过来。 其实他一点一点也不想过来,但有人状告顾诚之和楚君逸强抢人子的消息已经传开,只要是对他们有点了解的人便能知晓这状告之人肯定跟顾二爷和董氏有关。 自从董氏出嫁离京,董大太太就像个活死人一般……不,还不如活死人呢,董二老爷日期夜盼着董大太太赶紧挂掉,可人家偏偏就能硬撑着不死,董二老爷还没狠心到弄死寡嫂,这一拖就是十几年。 祺哥儿过继的消息,董大太太都知道,她也想去看看她那嫡亲外孙,但楚君逸将祺哥儿护得周全,竟是一点机会也不给。 想要闹腾就将董氏杀子的事情拿出来说,虽说祺哥儿没有受伤,可这事终究不好听,董大太太还盼着女儿回来看她,只得黯然离开。 董大太太听到了外面的风声,想着是不是女儿回来了,她已经知道了女儿被顾二爷休弃,但这些年却一直没有回京,她想念女儿又无法寻找,得了这消息就连忙去找董二老爷,正巧碰上了顾大爷派来的人。 面对董大太太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董二老爷就算不想过来也只能过来,董大太太对这世间唯一的留恋便只剩下这个女儿。 他一点也不怀疑,若是他对董氏不管不顾,董大太太绝对不会让他好过的。 见到董二老爷过来,顾大爷冷笑道:“董氏与顾家已经没有关系,我顾家过继孩子与她何干?竟是要插手我顾家之事,真真是不可理喻。当年分家之时,二弟分得多少产业,卫南伯心里清楚,那些东西和董氏的嫁妆顾家可是一文钱都没有贪过,我顾家不欠她什么。” 董二老爷恨得牙痒,家族中出了被休弃的姑娘,他们的脸上也不好看,更何况董氏还不安分守己,非要跳出来蹦跶。 当年是董氏先嫌弃顾诚之,死活不愿意嫁,这年头哪有姑娘自己挑亲事的,就连顾诚之那样的人她都嫌弃,还有谁敢娶她? 答应让董氏嫁给顾二爷,除了董氏名声不好,再就是因为顾二爷的性子软,就算嫌弃董氏也不敢对她做什么。偏偏董氏不惜福,将顾二爷逼到休妻的地步,董二老爷知道的时候都恨不得掐死她。 面对顾大爷的指责,董二老爷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顾二爷分家所得也就比嫡子要少一些,离京之后董氏上头没有公婆,只要安下心来过日子,绝对比在京城要舒服。 顾家对待他们,的确算是不错了。 “谁说你们不欠我?!要不是你们顾家退亲,我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董氏趴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但是听了顾大爷的话,瞬间清醒过来,怒吼的声音大得都快要掀开了房顶。 众人的动作皆是一顿,齐齐转头看向董氏,神情微妙难言,还带着些许鄙夷。 “你给我闭嘴!”董二老爷气得老脸通红,恨不得拿双臭袜子堵住她的嘴。 “恶人先告状,我记得明明是你先闹着要退亲的。”顾大爷的笑容更冷,眼中射出道道寒冰利刃。 董氏语塞了一瞬,随后又吼道:“那也是你们背信弃义!不然就算我想要退亲,你们也不应该答应,而且我都后悔了,为什么你们还要逼我?!” “你都把我们顾家的脸面扔进了泥里,竟然还想要我们把你供起来?你当你是谁?公主吗?就算是公主也没有这样作践人的。”顾大爷将手指捏得啪啪作响,声音冷得吓人。 大晋朝的公主素质都不错,不管和夫家有多少矛盾,至少愿意在外人面前帮着做脸面,毕竟夫家丢脸,公主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而在公主面前伏低做小,那也是没办法的,谁让公主是皇上的女儿,娶到公主得了荣耀,那就该有所付出。 可这个道理董氏不懂,或许她心里明白却不想承认,扭头瞪向楚君逸,咬牙道:“还有你,都怪你抢了我的亲事!当上状元娘子的人应该是我,凤冠霞帔也应该是我的,都是你的错!” 楚君逸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看向董二老爷道:“我看董氏的情况不太对,卫南伯回去请太医帮着看看,搞不好又是一个患有癔症的。” “对,我看她也像是患了癔症!”董二老爷连忙道:“要是没有癔症怎么可能说出这些话来,肯定是得了癔症。” 董氏还想说话,董二老爷几步上前在她嘴里塞了团帕子。 府尹见闹得差不多了,直接宣布退堂,脑残也是会传染的,他还是保留智商吧。 楚君逸和顾大爷各自取回东西,交谈了两句便告辞离开。 他们也是很忙的,抽时间出来陪脑残秀智商,本就不是件高兴事。 秦安见到楚君逸回来,点了下头也没有多言,在场众人都是见怪不怪,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坐回到位置上,楚君逸松了口气,出去转这一圈,还真够累人的。 祝宁离开了好几天,楚君逸从秦安那里得到了祝宁几时回京的消息。 秦安知道他和祝宁的关系好,顺便还隐晦的提了一句:祝宁这次算是立功了。 楚君逸笑着点头,想着让人去接他们,秦安肯告诉他这事,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但结果出人意料,前去接人的护卫没有将人接过来,反倒是把人弄丢了。 第156章 踪迹 “丢了?!”还没等楚君逸发话,秦安率先跳了起来,“什么叫把人给弄丢了?!” 楚君逸也很担心,但他还是扯了扯秦安的袖子,而后才开始询问。 秦安稳定了一下心神,坐回到位置上,沉着脸盯着护卫。 “本来已经同卫西伯会合,但在回程的时候遇到了刺客袭击,卫西伯所乘马车的车夫被杀,而马匹被暗箭所伤,当即发起疯来。我等本想去追,但被刺客阻拦,只能看着马车驶远了。”护卫惭愧道。 楚君逸咬了咬牙,问道:“然后呢?车上只有祝宁自己?” “邵二爷也在。”护卫连忙答道:“邵二爷骑马跟在车旁,车夫死后邵二爷直接跳上了马车,那马发疯狂奔的时候邵二爷也在车上。” 闻言,楚君逸和秦安稍稍松了口气,总归不是最坏的结果,有邵言跟在身侧,肯定比祝宁独自面对刺客要好。 “此事事关重大,管住你们的嘴巴。”秦安冷声说道,说完便急急走了出去。 目送着秦安离开,楚君逸看向护卫,沉声道:“听清楚了?不管这事能否瞒住,绝对不能从你们嘴里传出去。” “是,属下明白。”护卫的脑袋都快要垂到胸口。 “还有祝家那头……”楚君逸顿了一下又道:“要是祝家派人来问,就说归期不定,大概还要等上几天。” 楚君逸手里的情报网有多大,知道的人也就那几个,就连秦安都不好过多询问。 祝宁和他的关系好,或多或少有些察觉,但彼此心照不宣,有些想要知道的事情会问他,而楚君逸也挑些能说的告诉祝宁,一来二去祝家的其他人也就知道了一点。 之前祝大太太就有派人来问过,但楚君逸想着祝宁还没回来,也就没有告诉她准确的时间,现在人丢了,倒是能省些麻烦。 “是。”护卫说完见他没有其他吩咐,当即便退了下去。 楚君逸阖上双眸,轻轻的叹了口气,眉宇之间也多了几分担忧之色。 祝宁不会武功,虽说有邵言在旁,但双拳难敌四手,一旦被刺客抓到,后果……不堪设想。 这次祝宁离京的目的不明,楚君逸没有过多询问,但从秦安之前的话语和刚才的反应便能看出,事情很是严重。 祝宁清闲了那么些年,这两年才渐渐得了皇上的重用,要说他的能力逆天,那肯定是骗人的,楚君逸和祝宁认识了那么久,还能不了解他吗? 楚三老爷和祝大老爷是至交好友,楚君逸和祝宁的关系好除却脾性相合,也有父辈的原因在里面,不然京城中的勋贵人家那么多,怎么就让他们俩凑到一起去了呢。 楚三老爷愁得是楚老太爷自己作死还要拖累全家;祝大老爷愁得是祝家人口稀少,想要振兴家族很有难度。 而解决此类难题的一个捷径就是抱住皇上的大腿,跟在皇上身后一条路走到黑。 当年楚三老爷能给楚君逸留下那么多东西,焉知祝大老爷不会为儿子打算,差别只在于楚三老爷是在世时谋划的,而祝大老爷还没来得及安排便已经过世了。 楚君逸不能百分之百的肯定祝大老爷也有参与其中,但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所以在建议祝宁出仕之后又暗示他去找找祝大老爷留下的人,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对于祝宁得到了什么,楚君逸无心窥探,就像祝宁从来不会过问楚君逸从楚三老爷那里得到了什么一样。 但从皇上对他日渐重用的态度便能知晓,祝宁应该是掌握了祝大老爷留下的东西。 一旦祝宁被抓,除非他能保证一个字也不外漏,不然便只剩下死路一条。 如果他扛不住严刑拷打,将皇上交代的事情说了出去,遭殃的便是整个祝家。 秦安过了很久才回来,楚君逸看到他连忙询问情况。 “不算好也不算坏。”秦安叹息道:“卫西伯乘坐的马车已经找到了,里面没有人,车辕被斩断了,拉车的马跑没了影,周围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很可能是邵言在刺客追来之前便带着卫西伯骑马跑了。” 斩断车辕的那一下干净利落,马车上再无其他痕迹,如果是刺客追了过来,不可能是这种样子。 所以说,邵言带人跑路的可能性非常的大。 “那就好。”楚君逸嘴上说着,但脸上却没有多少轻松之色。 一匹马的负重是有限的,尤其是这种拉车的马,讲究的是耐久持续,但速度肯定及不上那些刺客的马匹。 “已经派人去找了……但愿能找到吧。”秦安的头发都快要愁白了,一面派人去寻找祝宁和邵言的下落,一面着人搜索刺客的踪迹,那些刺客要是落到了他的手里,定要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这一晚,楚君逸没有回府,只是派人给顾诚之传了个信儿,又着人回去取了套衣服。 现在祝宁生死未卜,楚君逸真的没心情回家睡觉。 待到深夜时分,城门已经关闭多时,衙役出来巡街,更夫也开始工作。 一个人影闪进房中,见到端坐主位的秦安,刚想开口却瞥到了一旁坐着的楚君逸,顿时又将嘴巴闭上。 “说吧。”秦安面沉如水,脸上不带一丝情绪。 那人又看了楚君逸一眼,这才开口说道:“马找到了,人没找到。” 此言一出,屋中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蜡烛燃烧时发出的几点“啪啪”声还回荡其间。 楚君逸面无表情的看向下站之人,城门早已经关了,若是这人在城门关闭之前便进了城,不可能到了这个时候才过来汇报。 除了走城门,还有其他方法可以进城,但此时的楚君逸却不想深究,毕竟有些事情不是他该知道的。 比起来人是如何进的城,楚君逸更想知道祝宁的情况。 “活的死的?”秦安突然开口,语气平静异常。 “死的。”那人接口道。 放置身前的双手瞬间攥紧,但楚君逸脸上却半分不露。 “那匹马身中数箭,尸体周围并未发现多余血迹,卫西伯应该是中途跳马逃走,而那马中箭之后一路狂奔,最后气尽而亡。”那人接着道。 秦安沉默半晌,问道:“你觉得他们会往哪里逃?” “属下不知。”那人答道:“不过看沿途的痕迹,应该是往通县的方向去的。” “通县啊……”秦安想了想才道:“那你带人往通县的方向搜索。” “是。”那人应下,随后退了出去。 听他们这一问一答,楚君逸也想出了大概,祝宁和邵言遇袭,回京的路不好走,通县与京城背道而驰,他们往那个方向逃命的确很有可能。 他派去接人的护卫不少,就算这样也被刺客拦了下来,追杀的人肯定会更多。 邵言要护着祝宁,肯定不能放开手和刺客打斗,祝宁带的那点小玩意儿对付普通人还行,对付那些刺客还真有些不够看。 不管怎么想,楚君逸都觉得情况很不乐观。 “如果……”秦安突然出声,楚君逸看向他,等着他下面的话。 秦安看了他一眼,苦笑道:“如果卫西伯真的出事,估计我就该回家陪孙子了。”这还是最好的结果。 楚君逸有些沉默,他明白秦安的意思,做这一行得个善终不容易,年纪大了管不了事了就该退位让贤,不过他不明白秦安为何要同他说这些。 将目光移向窗外,烛火将屋中照得透亮,但窗外却漆黑至极,秦安发了一会儿呆,开口问道:“你有兴趣接任我的位置吗?” 楚君逸被这话惊了一下,随后稳住心神,沉声说道:“论资历,论能力,这个位置都不该由我接手。” 秦安也没有反驳,只是点了点头。 楚君逸的手心开始冒汗,他不懂秦安为何要说这话,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有什么值得……想到这里,楚君逸脑中灵光一闪,他和旁人有所差别的便只有楚三老爷留下的情报网,而那情报网……并不属于皇上。 秦安偏头打量他片刻,缓声说道:“你也不用多想,这是我自己的一个小想头,并不是皇上的意思。” 指甲刺入掌心的疼痛让楚君逸脑中更加清明,他看向秦安笑道:“那就更不该说出口了。这个位置,只能坐皇上的心腹。” “的确。”秦安叹了口气。 “我先去休息了,要是祝宁那里有了消息,记得通知我一下。”楚君逸起身告辞。 秦安点了点头,目送着他离开。 因着楚君逸这段时间一直呆在这里,秦安很体贴的帮他准备了房间。 回到房中,楚君逸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直接扑到了床上。 刚才的话是秦安自己的意思,但也说明了一件事,一旦解决掉昱亲王,他手里的情报网很可能成为烫手的山芋。 秦安和楚三老爷的关系是真的很好,这几年秦安也很照顾他,他不好询问楚君逸要怎么处理那些事,所以才会这样提醒他。 楚君逸已经为潜入昱亲王势力里的探子求得了恩典,日后只要安分守己做乡绅,自然不会有人为难他们,但是其他的探子要怎么办? 皇上不是会杀驴卸磨之人,他手头上的那些人也撼动不了皇上的地位。 但这事不解决,终究是个问题。 看来他应该为自己留一条后路,等到事情尘埃落定,他也该处理手里的事务。 至少,要将危险度降低到皇上能够容忍的范围,既要不打眼,又不能让人起疑,他的确应该好好想想。 楚君逸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半天,等到天快亮了才浅浅睡下,但睡了还不到两个时辰,外面的声音便吵醒了他。 被子将脑袋紧紧裹住,楚君逸是千般的不情愿,万般的不乐意,可惜该起床还是要起床,即使脑袋昏昏沉沉,而且疼得厉害也要爬起来干活。 秦安见他脸色难看,也是吓了一跳。 “我认床……”楚君逸满心的郁闷,他不只是认床,他还认身旁躺着的那个人,没有顾诚之在,他睡不安稳。 秦安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随后便离开了,他的事情只多不少,都恨不得将自己劈成八瓣来使。 楚君逸在这里呆到了中午才离开,因着此地机密,不好让旁人得知,所以楚君逸每次过来都是乘坐最为普通常见的马车,身边带着的人也不会超过三个。 今天随车之人只有两个,一个是薛湖,另一个则是派去接祝宁的那些护卫中的一个。 薛湖目不斜视的驾着马车,而护卫的眼睛总是在不经意间扫向两旁。 “停车!”护卫突然低声说道。 薛湖神情未变,只是马车又行驶了一段才慢慢停下。 “怎么了?”楚君逸沉声问道。 护卫盯着一个方向看了片刻才道:“六爷,我看到袭击卫西伯的刺客了。” “什么?!”楚君逸脸色骤变,连忙问道:“你确定?!” “确定。”护卫说得肯定,“我与那刺客交过手,他的身形步法我记得很清楚,肯定是他没错。” 要是隔了十天半个月,他还不会说得这么肯定,但交手就是昨天的事,他怎么可能会忘记。 “薛湖,将车驶到一边,然后回去找秦爷。”楚君逸转头对着护卫道:“既然你认得他,那就盯紧了。” 楚君逸的话音刚落,护卫连忙说道:“六爷,那刺客走了……不好,他要出城!” 楚君逸心下一沉,目光沉静幽暗,冷声道:“跟着他!薛湖,你去找秦爷,让他派人过来支援。” 护卫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薛湖道:“我带六爷跟着他,你去找秦爷。” “快点,来不及了!”楚君逸透过车窗缝隙见那刺客越走越远,当下有些着急。 “我的武功比你好。”薛湖对护卫道。 护卫咬了咬牙,跳下马车往回跑,耳边还回荡着楚君逸的声音。 “我会注意分寸,到时候城郊驿站会合。” 见护卫离开,楚君逸看向薛湖道:“走!” 薛湖没有说话,只是抽动手中缰绳,马车往城门方向驶去。 第157章 修罗在世 如果楚君逸乘坐的是挂有自家标记的马车,身边跟着的人就不会这么少,到时候完全可以派一人回去报信,再派一人跟着刺客出城,哪里会像现在这般,竟然要亲身上阵。 不过,若是楚君逸真的坐着那样的马车,搞不好刺客在瞥到他们的时候就矮身遁走了,哪里会这么容易被发现,又这样大咧咧的离开。 至于将楚君逸放下,然后该报信的报信,该跟踪的跟踪,这种提议压根就没在三人的脑子里转过。 实在是不能提呀,别看这是在京城,但是套个麻袋,拐带个把人还是很轻松的,他们要是真的这么干了,不管楚君逸会不会出意外,顾诚之都能生吃了他们。 祝宁出事的消息还没有传开,楚君逸也不放心去找别人,此事可大可小,一个弄不好就会将祝家推到人前,他不能干这样的事。 既然是秦安负责收尾,那就还找他出面,但秦安所在的地方距离他们稍远,如果楚君逸跟着护卫回去,指不定要浪费多少时间。 想到这里,楚君逸伸出手抹了把脸,要是再带一个人出门就好了,偏他身边不能离人,就算有薛湖带着他跟踪刺客,顾诚之也肯定会生气,那人向来不喜他涉险,这次……唉! 驾车的薛湖倒是听到了楚君逸的叹气声,他一边控制马车行进的速度,一边偷偷观察着前方不远处的刺客。他不让护卫跟踪刺客,除了他的武功比较高以外,再就是担心那刺客认出护卫来。 这次带着楚君逸行跟踪之事,已经是犯了忌讳,回去之后还不一定要被罚成什么样。 当然,如果他将楚君逸丢下,自己前去跟踪,受到的惩罚绝对要比带人跟踪所受惩罚更多更重。 楚君逸的朋友不少,但是真正好到堪比亲兄弟的也就祝宁一个,就算是唐大爷也要差上一些。 这种情况下,不管薛湖怎样规劝,楚君逸都不可能丢开不管,薛湖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那么爽快的答应。 将车窗推开一条细缝,楚君逸靠在窗边盯着那刺客,嘴里还道:“保持车速,别被发现了。” “恩。”薛湖面不改色,手上动作也没停,完全是将自己当成真正的车夫了。 “那个什么……”楚君逸干咳一声,有些尴尬道:“这次出来连累你了,要是诚之怪你,你就说是我非要跟着的。” “没事。”薛湖答道。 楚君逸知道薛湖回去会受罚,但他真的没办法不管,祝宁已经丢了一天了,接下来的寻找指不定还要多久。 或许,就因为他们晚了那一时半刻,他就再也见不到祝宁了。 薛湖倒是没怎么抱怨,就算顾诚之会罚他,也不会真的伤筋动骨,毕竟他能保证楚君逸不受伤害,只是这种涉险的行为需要尽可能的避免。 其实楚君逸对祝宁有情有义,薛湖也能更放心一些,他们这种人最怕的就是跟错人,要是跟了一个无情无义的上司,搞不好就要担心哪天被人给卖了。 薛湖跟了楚君逸那么多年,见他如此忧心祝宁的安危,心里不是没有触动的,如果有一天出事的人是他,或许楚君逸也会这样担心。 “六爷。”薛湖突然出声。 “我知道,保持车速,不用管他。”楚君逸见那刺客骑马的速度渐渐加快,又补充了一句:“我盯着他呢,你安心驾车。” “是。”薛湖应道。 楚君逸何尝不想冲过去抓人,但他也要担心那刺客的同伙是否在附近。 现在只有他和薛湖两个人,而且他还不会武功,就算薛湖的武功高强,既要护着他,又要去抓人,忙不过来的好吧。 万一中了陷阱,那才是哭死的心都有了。 这样想来,还不如老老实实的跟着,然后将看到的情况告诉给秦安。 要是他敢逞英雄强出头,想想顾诚之……楚君逸不禁打了个冷战。 薛湖驾车跟了刺客走一路,但因路上的马车行人颇多,他们夹杂其间并不起眼。 刺客渐渐驶离了官道,楚君逸见他骑马进了一片树林,不免蹙起眉头。 “薛湖,你能想办法停下吗?不招人怀疑的那种。”楚君逸问道。 “能。”薛湖答道。 马车又行驶了一段路程,楚君逸盯着刺客离开的方向,心里焦急万分,就连眉心皱起的褶子都能夹死蚊子了。 再不停车,那刺客就真要跑没影了,但他也知道薛湖是在找机会,所以并没有开口催促。 突然,马车一个距离的颠簸,差点将楚君逸从车窗甩出去。 “怎么了这是?!”楚君逸咬着牙,紧紧的扒着车窗,这才让他免于成为空中飞人。 “爷,前面的路不平,您没事吧?!”薛湖的表情声音都很惊慌,若非楚君逸知道他是故意的,还真能将这当成是意外。 当然,薛湖本人是不会用这种腔调说话的,不过他现在是在cos车夫,楚君逸也就陪着他往下演。 “费什么话,赶紧走!”楚君逸将开了大半的车窗关上一些,眼睛依然盯着那片树林,但说出的话却很是骄纵蛮横。 “是是是!小的,小的……”薛湖连忙抽动缰绳,但马车动了两下还是停在了原地,他回过头,小心翼翼道:“爷……马车好像被卡住了。” 周围安静了两秒,随后一声怒吼从马车中传来:“信不信老子让你也卡住?!就算是抬你也得把老子给抬回去!” 薛湖拔高了嗓子应了一声,麻溜的滚下去抬车。 周围的路人在看到他们的情况时,都不由得放缓了速度,不只是为了看热闹,有时候也能结个善缘。 但车里的那位脾气太大,就算帮了也不一定能得了好去,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没有多少人会做,随即便加快了速度,目不斜视的从他们车旁走过。 楚君逸紧紧的盯着那片树林,从树与树的缝隙间隐约能够看到那刺客的身影,等到分辨出刺客所走的方向,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走吧。”楚君逸低声说道,那刺客已经没了踪影,他们也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是。”薛湖低声应道,手上一个用力,卡住的马车就往前面走了两步。 城郊驿站距离他们所在的位置并不算太远,这一路楚君逸走得很是沉默。 那片树林的另一头连接着温泉山庄,楚君逸不明白刺客为何会往那边走。 要知道通县和温泉山庄一个在南一个在北,祝宁他们往通县的方向跑,那刺客为何会往温泉山庄的方向去? 到了城郊驿站,正巧碰到一队商队离开,要了一间上房,薛湖见房中并无不妥,将楚君逸安置好,随后便守在门外,他所站的位置刚好能够看到门口和大厅,一旦秦安的人过来,他能够及时发现。 这一路跟下来,楚君逸也累了,而且他昨晚没怎么睡好,现在是又累又困。 一屁股坐到床上,楚君逸刚想将鞋脱下,但在踩到脚踏时,脚后跟撞到了什么,本来还以为是床下放置的东西,可还没等他将脚移开,那东西便自己缩了回去。 楚君逸出了一身的白毛汗,“腾”地一声窜了出去,藏在身上的匕首瞬间出鞘,厉声喝道:“谁?!出来?!” 门外的薛湖听到了声音,一把推开了门,见楚君逸盯着床下,直接将人护到身后。 床下藏着的人也知道自己暴露了,连忙说道:“我不是坏人!我不是坏人!我不是坏人!” 楚君逸:“……”这个开场白好俗呀。 不过这声音稍显稚嫩,有些分不清男女,如果不是经过刻意的训练,那就是说话的人年纪不大。 床下的人手忙脚乱的爬了出来,楚君逸和薛湖的眉头同时皱了起来。 这人的年纪的确不大,看样子也就十一二岁,身上的锦袍就跟泥里滚过似的,清俊的小脸沾满了灰尘,但楚君逸还是能从他的举止看出这孩子的家境很好,肯定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你怎么在这里?”楚君逸放缓了声音,并没有问他是谁,他们防备着这孩子,这孩子也同样防备着他们。 那孩子的眼珠一转,瘪了瘪嘴就开始哭诉,从他和家人失散开始,一路上经历了千辛万苦才走到这里,一边说还一边偷偷观察他们,见他们没什么反应,这才悻悻闭了嘴。 “说完了?”薛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冷声道:“说完了就请出去。” 那孩子瞬间傻眼,一句话脱口而出:“你们不送我回家?!” 薛湖依然做着防备姿态,倒是楚君逸好心解释:“你不信任我们,送你回家还不得被你的家人当贼人拿了。” 那孩子想要反驳,但在楚君逸平静的目光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受伤了。”楚君逸眼尖的看到了那孩子胳膊上的伤口,衣服被血液染红,估计时间不算短,血迹已经变黑。 那孩子用手捂住伤口,往后退了两步,也不再掩饰他的防备。 楚君逸将视线从伤处上移开,虽然不再像以前那般反应,但他看到血液还是会觉得不舒服。 只看那孩子的伤处就能猜到他遭遇过什么,所以楚君逸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防人之心不可无,自己都不防备着些,那就别怪别人卖你。 “我倒是有伤药,不过你应该不会用。如果你信我,等下我可以派人去你家传个信;如果你不信……大可以转身离开。”楚君逸伸手揉了揉眉心,方才那一惊一乍,让他觉得更加疲倦。 那孩子咬着下唇,他也不知该不该相信这个人,他会落到这个地步就是因为身边的人出卖他,要不是他抓住机会跑了出来,指不定是个什么下场。 他身上也带着匕首,如果他们起了坏心,他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就算杀不了人也要伤上几个,可那俩人根本就没有靠近他,这让他有些茫然。 屋中气氛一下子凝固了,双方已一种诡异的姿态僵持着。 这要是个成年人,哪怕是女人,薛湖都会毫不犹豫的将人扔出去。 但这是个半大的孩子,搞不好还经历过什么可怕的事情,看着他茫然无措的站在那里,别说是楚君逸,就连薛湖都不好意思下手。 就在此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屋中三人一齐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楚君逸和薛湖想着应该是秦安的人,但在看到那孩子暗含期望的脸时,眸光不由微动。 那孩子一边看着来人的方向,一边注意着楚君逸和薛湖,他是真的希望这些人是他家派来的。 马队在驿站前停下,还没等人下马进门,就听到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颤颤巍巍的喊道:“大爷!大爷!您可在这里?!” 那孩子的眼睛瞬间亮了,也顾不得其他,三步并作两步的窜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喊:“我在!我在!” “好像不是我们的人。”楚君逸抬起头,语气颇为无辜。 “我去看看。”薛湖皱了下眉,确定屋中再无他人之后,转身走了出去。 见房门关闭,楚君逸瘫坐在椅子上,手肘支着桌子,手掌覆上了脸,深深的叹了口气,外面的吵闹声持续不断,但他没有过多注意。 极重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由远及近,似乎每一步都带着千钧之力,就算楚君逸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楚君逸抬起头,揉了揉眉心,刚想抱怨门外的人搅人清净,结果房门就被人一把推开。 “怎么……”回来的这么快……楚君逸本以为是薛湖,但等他看清了来人,后面几个字被他吓得又给吞了回去。 如果让楚君逸用四个字来形容此时的顾诚之,他会选择:修罗在世。 吓死个亲娘三舅姥爷嘞! 楚君逸都快要抖成鹌鹑了,顾诚之寒着一张脸,眼中满是红血丝,打眼一看就跟长着一双血目似的,吓得楚君逸愣是一个字也没敢说。 顾诚之的步子向来又稳又轻,但此时却像是灌了水银一般,又重又沉,楚君逸都怀疑这地面能否经得住他的踩踏。 而最要命的则是顾诚之身上的气势,楚君逸总有一种罡风血气扑面而来之感。 换一种通俗点的说法,那就是一步踏出天地变色。 楚君逸依稀记得前世好像有看到过这种类型的小说男主,当时还觉得是作者夸大其词,现在看到顾诚之,楚君逸都想给那位作者跪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神人能将这种场景描述得栩栩如生呀! 楚君逸的眼皮跳了跳,连忙露出一个乖得不能更乖的笑容。 他敢说,就连可可养的小喵卖萌时都没有他此时来得乖巧。 顾诚之走至近前,嘴角扯出一个冷冷的笑。 楚君逸头皮一麻,瞬间站了起来。 稍息立正抬起头,楚君逸站得笔杆条直,直接从鹌鹑变成了棺材板。 顾诚之面上挂着笑,但眼中却不带一丝笑意,眼底深处似有血河流淌,一步上前直接扣住了楚君逸的腰,将人锁在怀里,低头就吻上了他的唇。 因着顾诚之进屋的时候没有关门,房门还大敞着,走廊再次传来了脚步声,而且来人不止一个。 “刚才的事……”之前冲出去的孩子拽着他的老管家又跑了回来,跑到门口停下脚步,直接就对上了屋中两人的亲热场景,那孩子何曾见过这种别开生面的现场直播,瞬间就给吓麻爪了。 老管家瞥了一眼屋里的情况,眼明手快的捂住了孩子的眼睛,然后连拖带拽的将人架走。 跟在后面的薛湖也看到了屋里的情况,嘴角抽了抽,十分识趣的帮他们关上了门。 一群人在门口来了又走,屋里的两人既不瞎也不聋,怎么可能不知道。 楚君逸十分崩溃的想要将人推开,但顾诚之根本就不给他机会,直接将人吻到窒息。 等到唇分之际,楚君逸差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缺氧导致他的大脑空白一片,完全来不及反应。 顾诚之双眸微眯,嘴角扯出一丝弧度,将楚君逸压到桌子上,俯身覆了上去。 第158章 秀恩爱 仰面躺在桌子上,楚君逸的手臂覆上了眼睛,完全不去看那惨遭蹂躏的现场。 顾诚之依旧压着他,深深浅浅的吻着,一点一点的烙印上独属于他的痕迹。 “够了……”楚君逸哑着嗓子道。 顾诚之的动作微顿,但却没有停手。 楚君逸按住他作乱的手,另一只手环住了顾诚之的脖子,咬牙道:“你别太过分了。” “到底是谁过分了?”顾诚之眸光微动,说出了进屋以来的第一句话。 楚君逸不禁气弱,声音又低了几分,“那你也不能这样……” “我做什么了?”顾诚之定定的看着他,将楚君逸的脸又看红了几分。 楚君逸是语塞心塞得不行,顾诚之进门就抱着他亲热,而且还被人给撞进了。 之后更是将他按到桌子上轻薄,虽说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但他的样子绝对没有好到哪里去。 衣带不知丢到了哪里,身上的衣服大敞着,肌肤上斑斑点点的痕迹让人看着都觉得脸红。 看着顾诚之那只能算是略微有些凌乱的衣服,楚君逸觉得自己的状态简直是不堪入目至极。 “外面还有人在等着你呢!”楚君逸咬牙道。 顾诚之轻笑道:“让他们等着。” 楚君逸:“……” 顾大人,这是你应该说的话吗?!你对得起你的下属吗?! 不过,经由这么一打岔,楚君逸也想起了他出城的原因,伸手推了顾诚之一把,正色道:“起来,和你说正事。” 顾诚之盯着他看了片刻,叹气道:“对我来说,你就是正事。” 闻言,楚君逸脸上原本已经褪色不少的红晕再度蔓延开来,从脸到耳朵,从脖子到全身,心脏就跟掉进了蜜里似的,甜得不行,嘴角的笑意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高兴了?”顾诚之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伸手捏了捏楚君逸的耳朵,“但是我不高兴。” 楚君逸敛了敛脸上的笑,低声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我知道你担心祝宁,我也不希望他有事,但是相较之下,我更担心你的安危。”顾诚之眼中满是认真执着,一字一顿道:“你可知,在听到你跟踪刺客出城时,我有多担心?我有多怕……”怕你会像祝宁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时,顾诚之是真要急疯了,祝宁出事的时候,身边的人一点也不少,只是最后跟着他失踪的人只有邵言一个。 到了楚君逸这里倒好,他自己跟着刺客出了城,如果这是个陷阱……那他该怎么办?! “对不起……”楚君逸眼中带上了几分歉意,看着他道:“这次是我考虑不周,下次……下次我出门时会多带几个人。” 顾诚之都快被他给气笑了,但到这时还能说些什么,只得无奈道:“下次遇到这种事,让护卫帮着你跑腿,千万别再自己往前面凑,就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不对,你的功夫连三脚猫都算不上,顶多就是个半残,千万别再跳出来嘚瑟了。” 楚君逸:“……”你这是人参公鸡你造吗?! 见他没有反驳,顾诚之只当他的无语是默认,这事也有他的错,因为是在京城,难免放松了一点,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将楚君逸从桌子上抱了下来,顾诚之把人紧紧地搂在怀中,将头埋到了他的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个人还在他的身边,真好。 这下,楚君逸是真的不敢动了,喷吐在颈间的灼热气息让他觉得有些痒,但下面抵着他的硬物却让他觉得很尴尬。 他还没忘呢,跟着顾诚之过来的人可不少,要是顾诚之在这里把他给办了……那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察觉到了楚君逸的不自然,顾诚之只要想一想就知道他在顾忌什么,埋首在他颈间烙下一个吻痕,这才将人放开。 按着新鲜出炉的吻痕,楚君逸看向他的目光里满是控诉,将吻痕留在这个位置,别人肯定会看到的。 顾诚之微微一笑,意思很明白:他是故意的。 楚君逸默默的呕了口血,他想回家,他不想出门了。 “我觉得吧……”顾诚之用目光将人上下一打量,十分好心的提醒道:“如果你在用这副模样和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想我真的会做出一点喜闻乐见的事情。” 楚君逸愣了一瞬,而后将视线从顾诚之的脸上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楚君逸:“……” 卧槽!楚君逸差点就爆了粗口,连忙转过身去,面红耳赤的开始整理衣服,还将丢到地上的腰带捡起,拍了拍上面沾到的灰尘,重新系到腰上。 整个过程犹如行云流水一般,压根就没用多少时间,楚君逸便又恢复成了翩翩佳公子的形象。 当然,前提是不要去看他脸上的羞恼和红晕。 顾诚之站在一旁,抱着手臂饶有兴致的看着,目光如有实质一般,将楚君逸看得羞恼异常。 楚君逸咬了咬牙,扭过头不再理他,径直走到镜前,打量起镜中之人。 镜中之人面若桃花,春色盎然,一双眸子雾气萦绕,双唇红肿莹润,一看就是……刚办完好事的模样。 见楚君逸咬牙切齿、羞愤欲绝的样子,顾诚之勾唇轻笑,视线偏移,开始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楚君逸一边盯着镜子,一边偷眼观察顾诚之,原本笼罩在他身上的黑气渐渐散去,虽然不能称之为心情好,但也不像之前那般生气。 想到这里,楚君逸也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突然,顾诚之神色一凛,一双眸子犹如利刃一般钉到了地上的某处。 “怎么了?”楚君逸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连忙转过身望向他所看的方向。 只见床前的地上蹭上了几处暗红血迹,看上去十分的显眼。 “你受伤了?”顾诚之蹙起眉头,拽着楚君逸的手腕便要帮他检查。 “受伤的人不是我。”楚君逸连忙解释:“之前这房里躲着一个孩子,被我们发现之后就从床下爬了出来,受伤的人是他,地上的血迹也是那时候蹭上的,那孩子就是刚才跑过来的那个……”最后一句话的声音渐渐变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被一个孩子看到了他和顾诚之的亲热场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顾诚之的脸色丝毫没有缓和,顺便还在心里又记了薛湖一笔,挑个房间都能挑到里面藏着人的,他可真有出息。 “对了,那孩子是谁?你知道吗?”楚君逸突然问道。 顾诚之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他是安亲王之子,晋文。” 楚君逸惊了一瞬,随后又有些恍然。 安亲王是大晋朝中最为特殊的王爷,他没有晋氏一族的血脉,又从来不参与政事,千百年来一直如此,但却没有谁会薄待了他们。 皇室的血统想要一代一代的往下传,那么就必须要有子孙在,如果安亲王一脉断绝,谁能保证不会影响到晋氏一族的子孙后代。 安亲王一脉就像被天道所限,膝下只能有一子存活,得子时间相对较晚,而且皆为嫡妻所出。 现任安亲王是皇上的弟弟,而他膝下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晋文。 因着安亲王一脉的特殊性,晋氏一族对于他们不会十分的交好,但也不会刻意交恶。 相较于宗室,安亲王一脉更像是传承百年的书香世家,少了几分奢华尊贵,倒是多了几分清高淡雅。 楚君逸想不到安亲王府会得罪什么人,竟然要对晋文下手,就连晋律那种人都能好好的活到现在,晋文这么个半大的孩子招谁惹谁了? 当然,晋律能活得这么滋润,很大原因是想他死的人还没等动手就已经被他给灭了。 安亲王府的主子少,相对来说事情也少。 小主子就晋文一个,往上数就是安亲王和安亲王妃,侧妃一个没有,听说过的妾室也就只有三个。 到了老安亲王那里更绝,这位可是个情种,娶妻之后就将身边的女人都给打发了,独房专宠十几年,可惜红颜薄命,还没等到安亲王长大,老安亲王妃便一命呜呼了。 而老安亲王未再续娶,等到儿子长大了便将爵位传了下去,算算时间已经为妻子守身守了三十余年。 “这次晋文出事,会不会是那位?”楚君逸递了一个“你懂”的眼神。 “不好说,反正皇上肯定会严查。”顾诚之耸了耸肩。 的确,皇上的儿子不算少,这还是他有意控制的结果,但晋容的儿子是真的不多。 万一晋文出事,直接连累了晋容的子嗣,那才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皇上到不一定会信这些,但是养着安亲王一家也不费什么事,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晋文出了事,晋容那边再有个好歹,皇上去哪里在找个符合要求的养子过继。 昱亲王早就入了魔障,若说他想要劫持晋文,从而威胁安亲王投靠于他,楚君逸完全能够相信。 昱亲王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登上皇位,要是在死前不能坐上一坐,估计就连死都不会瞑目,只要能够达成愿望,不管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楚君逸又往镜子里看了一眼,他的样子相比起之前好了不少,出去也不会那么显眼,转身对着顾诚之道:“走吧,已经浪费不少时间了。” 顾诚之瞥了他一眼,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这才往外走去。 “等等!”楚君逸抽了几下都没把手给抽出来,连忙说道:“你不能这样出去呀!” “我说能就能。”顾诚之淡淡的道:“别想了,我不可能放开你的。” 楚君逸:“……”亲,别开玩笑了,这可是在外面呀! 只要一想到外面的人会看着他们俩手拉手的出去,楚君逸整个人都不好了。 事情正如楚君逸所想,外面站着许多人,看衣着装束制式打扮,有顾诚之的人、有秦安的人、还有安亲王府的人,剩下的一些小鱼小虾也看不大出来归属何方。 原本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众人在看到顾诚之牵着楚君逸的手从房里出来,瞬间都成了哑巴,喧嚣的大厅一秒变成肃穆的蜡像馆,安静得就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一个一个的大活人都张着大嘴瞪着眼睛在cos蜡像人,看得楚君逸真是哭的心都有了。 秀恩爱死得快,这个世界不适合秀恩爱呀亲,而且更加不适合男男秀恩爱! 楚君逸特别想要抓着顾诚之的肩膀狠命的摇,平时在家也就算了,在亲友面前也就算了,这里那么多的外人,秀毛线的恩爱呀! 不过,多年的修养还是让楚君逸顶住了压力,面上竟然半分没露,看起来十分的夫唱夫随。 顾诚之勾了勾唇角,看向那些干嘎巴嘴就是说不出话来的几人,问道:“有问题?” 众人齐刷刷的摇头,看起来都快把脑袋摇掉了。 楚君逸果断的别开了脸,看着他们真心觉得好伤眼。 晋文坐在一旁,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楚君逸这一扭头,正好和他的视线对上,晋文小朋友眨巴眨巴眼睛,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就在楚君逸疑惑不解之际,晋文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嘴唇,又指了指楚君逸,道:“肿了。” 楚君逸:“……” 第159章 跳崖 这一刻,楚君逸是真的明白了什么叫做尴尬得想去跳河,被晋文小朋友这样直勾勾的点了出来,他都想和顾诚之同归于尽了。 顾诚之瞥了晋文一眼,淡淡的道:“别说出来,他害羞。” 众人:“……” 楚君逸:“……”害羞你妹呀!让他去死吧! 可惜,晋文小朋友没能体会到楚君逸想要自尽的心情,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楚君逸:“……”请允许我去吐一口血…… 如果说,看着顾诚之和楚君逸手拉手的走出房间足以让众人失去了语言能力,那么顾诚之坦然自若的态度则让众人有种“其实我们都是土鳖,就这么点事竟然还大惊小怪”的错觉。 如果说,晋文小朋友吐出的两个字让众人受到了会心一击,那么顾诚之说出的那句话则是将众人的三观毁了个干净。 其实大晋朝最为排斥男风的地方就是官场,而在官场以外的地方对待男风并没有明面上的那么强势。 要是以前,哪位官员被发现喜好男风,肯定就是回家吃自己的节奏,但等到官员辞官之后,也就没人在盯着他,玩男人还是玩女人也再没人去管。 阴阳调和才是正理,为官者应该起到表率作用。 当然,晋律那种情况是真的没办法管,谁让他是皇上的亲侄子,简亲王的嫡长子。 就算晋律人品有瑕,能力手段都放在那里,老婆儿子都有了,想要将他赶出朝堂,皇上和简亲王能把想要赶人那货先削成白板。 往常顾诚之和楚君逸还算挺低调,其他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曾想今天竟然看到这么一出。 一群接受正统教育活到这么大的大老爷们看着两个男人这般亲密,心里别提多别扭了,而且人家的官职比他们高,能力还比他们强,就连仕途都比他们好。 这种事能忍吗?!肯定不能呀! 但是想要脱口的话语刚刚滚到嘴边,在舌尖上打了个转便又被他们给咽了回去。 原因无它,他们都记起来了,尼玛这俩人成亲了,他们是合法的夫夫关系。 想要喷出的那口血又被他们给咽了回去,直接将众人憋成了内伤。 反应稍微好一点的也就是顾诚之手下的那些人,以及晋文和他的老管家。 楚君逸不太喜欢将他和顾诚之的亲密展现给他人看,但顾诚之的下属看到的恩爱场景绝对要比其他人多,所以此时也就是抽了抽嘴角,然后默默的别开了脸。 老管家纯粹是活得久了见过的市面多了,人也比较看得开。 至于晋文小朋友……他盯着顾诚之和楚君逸看个不停,眼睛亮闪闪的完全弄不懂他想干什么。 见顾诚之看了过来,晋文的眼睛更加明亮,一手握拳放到嘴边干咳一声,嘴角带笑的问道:“那个,你收徒吗?” 顾诚之的眉头动了动,平静的回答:“不收,没空。” 晋文:“……” 看着晋文瞬间萎靡的样子,楚君逸挑了挑眉,他总觉得晋文头上的耳朵和身后的尾巴都耷拉了下来。 得,这是遇到脑残米分了? 这一问一答成功的唤回了众人的神智,即使他们内伤的不轻,但还是接着讨论之前的话题,虽说脸色僵硬得吓人,总好过先前那般凝重。 楚君逸看向老管家,问道:“世子的伤怎么样了?” 安亲王就这么一个儿子,世子之位早就请封下来,不过他们安亲王府的人更喜欢喊大爷而不是世子,但外人肯定不能这么叫。 “方才处理了一下。”老管家叹了口气。 他想带着晋文回京,然后找太医帮着看看,但是晋文偏要等顾诚之出来,他又舍不得将人强行带走。 “我手上倒是有伤药。”楚君逸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是虞神医做的。” 老管家眼睛一亮,连忙上前接过他递来的伤药,十分诚恳的道了谢,就算他们现在往京城赶路,那也要晚上才能到达,能早一点上药总是好事。 顾诚之同几队人马交谈时,总算是放开了楚君逸的手。 而在此时,晋文跑到了楚君逸的身边,有些尴尬道:“之前在房里,我不是有意的。” 楚君逸面色一僵,还以为晋文在说方才跑到门口,结果却看到了他和顾诚之亲热的事情。 谁知晋文话锋一转,又道:“我知道你是好人,之前你说要帮我通知家里,我还当你是骗人的,所以没有相信。” “没关系,我没有在意,出门在外有点戒心是好事。”楚君逸讪然一笑,问道:“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 晋文眼珠转了转,答道:“不告诉你。” 楚君逸:“……”这熊孩子! 晋文左右看了看,然后又往楚君逸身边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道:“你能不能帮我求求情?我想拜顾三爷为师。” 楚君逸挑了挑眉,定定地看了晋文片刻,缓声说道:“师父可不是随便拜的。” “我知道。”晋文点头答道。 “为什么想要拜他为师?”楚君逸问道。 “他很厉害。”晋文回答得干脆,“金榜状元,三元及第,而且还是大将军,能上战场的那种。” 楚君逸的神情带上了几分莫名,要是真的那么厉害,他们就不会成亲了。 “就是运气差了点,摊上了那样的亲人。”晋文压低了声音道:“不过善恶到头终有报,做坏事的人都会受到惩罚的。” 楚君逸眸光微动,他有点喜欢这孩子了,但他没有接话,只是问道:“那你可知,简亲王世子是诚之的师兄?” 晋文嘟着嘴,神情蔫蔫的,这点他自然是知道。 见他这副模样,楚君逸不禁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果然是个孩子。 “可是我还是想要拜他为师。”晋文嘀咕道。 “这件事不是你说了算的。”楚君逸解释道:“天地君亲师,这事还要你家人点头才行。” “父亲点头就可以?”晋文猛然抬起头。 “我什么也没说。”楚君逸冷酷道。 晋文:“……” 不理会晋文那幽怨的小眼神,楚君逸见顾诚之他们说完话,转身便走了过去。 安亲王府的人肯定要护送晋文回京,虽说晋文还想要跟着顾诚之走,但老管家十分霸气的将小主子给镇压了下去。 能让晋文等到顾诚之出来就不错了,得寸进尺绝对不行。 送走了依依不舍的晋文,楚君逸也要跟着顾诚之去那片树林,祝宁那边还不知情况如何,但愿这次能够找到。 不过,这次出行不太顺利,原因在于顾诚之不让楚君逸坐车。 没错,顾诚之在楚君逸抬脚准备上车的前一刻就将人往怀里一搂,而后纵身一跃便坐到了马背上。 噼里啪啦一顿响,众人的下巴都掉到了地上,其中也包括楚君逸和顾诚之手下的那些人。 “你做什么?!”楚君逸完全掩饰不住脸上的惊愕,带着他骑马是几个意思?! “省得你像卫西伯一样,出点事就丢没了影。”顾诚之顿了一下又道:“我离你的马车有点远,我怕你出事。” 参与过出城接祝宁队伍行动的护卫们齐齐别开了脸,将掉到地上的下巴捡了起来,拍了拍灰尘又给安了回去。 顾诚之这话的意思就是不信他们,不过也难怪,谁让他们接人不成反倒把人给弄丢了呢。 要是楚君逸坐马车,肯定要走在队伍的中间,距离顾诚之的确会远一些,若是出了事……为什么一定要出事呀?! 护卫们的心里泪流满面。 被顾诚之护在身前,楚君逸心里别扭得要死,他都在考虑要不要跳个马什么的,背靠着的胸膛温暖结实,尴尬和安心互相较着劲,他已经不想再看别人脸上的表情了。 看着他血红色的耳朵,顾诚之眼中带上了几分笑意,凑过去在上面咬了一口,感觉到楚君逸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嘴角含笑的紧了紧环在他腰上的手臂。 “嘶——!”秦安那队的领头人骑着马刚刚走过来,结果就看到了这么一幕,话还没出口就先咬了舌头。 捂着嘴缓解着舌头上的疼痛,心里的小人还在不停的暴走:特么的不是出来找人的吗?!又是手拉手又是共骑一匹马现在更是亲上了?!你们两个到底有完没完?! 楚君逸咬了咬牙,用胳膊肘往后一捅,示意他别再闹了,他的耳根一直在发痒,保不定就是有人在骂他们呢。 顾诚之也明白这个道理,当下端正了神色,看起来十分的正经……如果不看他怀里还抱着个人的话。 队伍很快到达了那片树林,楚君逸在马上不停的观察,最后指着一个方向道:“他往那边走的,而且在那里停了好一会儿。” 在刺客停留的地方摸索了一阵,顾诚之眼尖的发现了一个十分不起眼的标记。 下马查看之后,顾诚之让人记下标记的样子,开始沿路寻找。 大方向没有走错,路上也的确发现了不少那个标记。 不过,顾诚之的眉头渐渐蹙起,他的目光在周围的树木之间来回扫视,随后说道:“我来过这里。” 楚君逸回头看向他,问道:“这里有问题?” “不好说。”顾诚之摇了摇头。 标记到这里便断了,除了他们来时找到的那些,其他地方再也找不到那些标记。 顾诚之沉吟片刻,调转马头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在看到断崖时,楚君逸的脸色瞬间变了,连忙问道:“你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那年太子在温泉山庄遇袭,我跟着刺客跑到了这里……”顾诚之淡淡的道。 楚君逸的脸色又变了几变,擦了擦手心的汗,问道:“你不会是觉得……祝宁掉下去了吧?” “应该不会,我就是过来看看。”顾诚之摇头道。 楚君逸的脑子乱糟糟一片,他都在想是不是他误导了他们。 或许,或许那刺客就是出来闲逛的,或是祝宁他们已经逃到了通县。 见他眉宇间的担忧烦躁渐渐加重,顾诚之不免有些心疼,连忙安抚道:“你要是担心,我就让人下去找找。”说完便招来了身旁的护卫,将事情吩咐了下去。 楚君逸按了按有些发胀的额角,靠在顾诚之身上不再说话。 天色渐渐昏暗,附近已经搜查了一遍,并没有藏人的迹象。 秦安的人开始往远处搜索,倒是顾诚之想要送楚君逸离开,他能感觉楚君逸的疲倦已经快要超负荷了,想来今天是累极了。 就在两人商量着怎么将楚君逸送回京城时,护卫急急跑来汇报:“找到了!找到卫西伯了!” 楚君逸愣了一瞬,随后问道:“怎么找到的?在哪找到的?” “在崖底,卫西伯和邵二爷落到了崖底,说是在躲避刺客的时候不小心跳下去的。”护卫回道。 楚君逸倒抽一口凉气,连忙问道:“可曾受伤?伤的可重?”妈蛋,跳崖都出来了,这小子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多是擦伤撞伤,卫西伯的腿好像是伤到了,邵二爷的情况要好一些。”护卫如实答道。 “走走走!赶紧过去!”楚君逸连声催促。 顾诚之一抽缰绳,骑着的马便窜了出去。 找到了祝宁,楚君逸心下大安,人活着比什么都强,伤处总能养好的。 因着护卫是先上来禀报,祝宁和邵言还没有爬上来,故而楚君逸又等了好一段时间。 在地上来回来去转了好多圈,楚君逸都快把自己给转晕过去,终于是在迷糊之前盼到了祝宁。 看着祝宁狼狈的样子,楚君逸是一肚子的火气没地方喷,忍了忍才喷出一句:“没事瞎跑什么,跳崖很有意思?!” “又不是我想跳的。”祝宁的声音有些沙哑,咳嗽了两声又道:“让你担心了。” 楚君逸瞪了他一眼,但也放缓了神情。 邵言伤的没有祝宁重,但他的样子比祝宁要狼狈得多,这一路要是没有他的尽力保护,估计祝宁早就变成羊肉下锅了。 对于楚君逸的道谢,邵言只是摇了摇头,言道:“我本来就欠他一条命,保护他是应该的。” 休息片刻,邵言起身去找顾诚之,两个人避开人群低声交谈了几句,而后顾诚之脸色凝重的招来了人手。 楚君逸一边听着祝宁的絮叨,一边观察着顾诚之那边的动静。 见顾诚之有所动作,楚君逸转头看向祝宁,本来是想要问问他,结果祝宁率先开口:“有吃的吗?我饿了。” “……”楚君逸无语了一瞬,还是说道:“只有干粮,你就着水吃一点吧。” 见祝宁老老实实的啃干粮,楚君逸又将目光投向了顾诚之和邵言那头,人找到了却没有下令离开,是发现了什么东西吗? 在这期间,楚君逸不止一次的发现邵言往祝宁这里看,这也让他的心情变得微妙起来。 等待的时间有点长,楚君逸看祝宁一副要累瘫了的样子就让他去车里休息,邵言还坚持着站在外面。 楚君逸没有过去询问,只是等到天色彻底黑透时,终于有人来报:“三爷,找到了!” 第160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顾诚之并没有细说找到了什么,只是将队伍规整一番便带回了京城。 回到京城后,祝宁先去交了差事,然后才让人将他和邵言送回了祝家。 祝大太太看到祝宁的样子吓了一跳,问明白之前发生的事情,连连同邵言道谢。 楚君逸抽了个时间赶紧跑了,之前他还瞒着祝家的人,这种时候就别再过去凑趣了。 得知祝宁无碍,秦安也算是松了口气,不过顾诚之找到了他,两个人嘀嘀咕咕讨论一番,各自进宫面圣去了。 朝堂上的事情楚君逸不会插手,他也玩不过那些老油条子,回府之后休息了两天,期间还收到了安亲王府送来的谢礼。 虽说晋文当时没有接受楚君逸的好意,但楚君逸的行为还是让安亲王府的人很有好感。 至于拜师一事,安亲王府的管事并没有多提,只是说等到晋文康复以后让他亲自过来道谢。 楚君逸推迟了两次,还是收下了谢礼,因为他知道安亲王府谢的是他给晋文的伤药。 等到楚君逸休息够了,还没开始干活便迎来了一位贵客。 看着坐在厅堂中的晋文,楚君逸不禁失笑,一面让人备好点心茶水,一面让人去安亲王府说一声,这位小朋友可别是偷跑出来的。 见楚君逸想要行礼,晋文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急急将人拦住。 楚君逸没有理会他的动作,硬是将礼节行完,这才直起了身。 晋文抽了抽嘴角,倒了杯茶递了过来。 “别,我受不起。”楚君逸没有去接他的茶。 晋文捧着茶杯,苦着脸站在那里,可怜兮兮的看着楚君逸。 见晋文胳膊上还绑着绷带,楚君逸不免心软了几分,将他按到椅子上坐好,这才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好多了。”晋文嘀咕道:“就是父亲和母亲不让我出门。” “你还真是偷跑出来的?”楚君逸坐到了对面。 晋文瞥了他一眼,神情很是幽怨。 楚君逸笑了笑,问道:“有一句话,不知你有没有听过?” “什么话?”晋文疑惑道。 楚君逸抿唇轻笑,吐出了一句话:“黄鼠狼给鸡拜年。” 晋文:“……” 晋文的脸色变了几变,咬牙道:“你觉得我没安好心?!” “那倒不是。”见他神情略微缓和,楚君逸才说出后面的话:“但有利可图倒是真的。” 晋文:“……” 楚君逸瞥了一眼晋文手里的茶杯,笑道:“这杯茶不是应该端给诚之吗?递给我又是为了什么?” 只有喝过徒弟敬的茶,才能算是真正的师徒,这杯茶怎么说也不该送到他的手里。 “你喝还是他喝不都一样吗?”晋文低声嘀咕。 “不一样。”楚君逸笑道:“差别大着呢。” 晋文耷拉着脑袋,低声问道:“顾三爷是不是真的不打算收徒?” “不好说。”楚君逸耸了耸肩,“至少现在不会。” 风雨摇曳中,没必要再生波澜。 更何况晋文的身份特殊,不应在此时多生事端。 “那以后呢?”晋文眼睛一亮,现在不收徒不代表以后也不收徒呀。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等到事情尘埃落定,你自己去问他。”楚君逸无所谓道。 安亲王府那边应该是不反对拜师,但这个师父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拜,所以安亲王才要拘着晋文,只是没想到晋文会偷跑出来。 等到事情尘埃落定,收不收徒就是顾诚之自己的事,反正楚君逸对此没有意见。 “以后你别老是偷跑出来,你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要是你出了事,让他们怎么办?”楚君逸语重心长道。 夺嫡之争何等激烈,多少帝王都是以幼子之身继承皇位。 开国之初,过继的安亲王乃是皇家长子,而现在的安亲王却是皇上的堂弟,由此可见安亲王一脉子嗣繁衍之艰。 晋文点了点头,至于有没有听进去那就不是楚君逸能够知道的了。 安亲王府的人来得很快,楚君逸再次见到了那位老管家。 老管家板着一张脸,晋文看到他立刻就放弃了抵抗,乖得不得了。 楚君逸帮着说了两句好话,而后就将人送出了门。 对于晋文非要拜顾诚之为师的事,楚君逸也难免好奇,派人出去探查,然后便拐到了祝家。 祝宁的脚伤到了,虽说是没断,但也差不了多少,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伤最少要在家里休息三个月。 祝宁在家养伤,但邵言却没闲着,听说最近一直早出晚归,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看着祝宁毫不知情但又带着几分抱怨的言语,楚君逸觉得他有些心塞。 本来还以为约邵言出来会比较麻烦,毕竟祝宁也说了,邵言最近一直在忙,或许没工夫来赴他的约,但邵言给了肯定的答复,楚君逸就知道邵言猜出他想要说什么。 几天不见,邵言看上去又瘦了一圈,楚君逸忍不住道:“怎么瘦了这么多?难道祝宁短了你的吃食?” 没想到楚君逸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邵言不免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楚六爷说笑了。” 楚君逸点了点头,邀他坐下,两个人对坐喝茶,谁都没有说话。 就在楚君逸想着该怎么开口时,邵言率先说道:“楚六爷约我出来,可是为了卫西伯的事?” 楚君逸愣了一瞬,而后点头应道:“本来还以为是我想多了。” “不是你想多了,而是我想多了。”邵言面上的神情淡了几分,问道:“楚六爷想让我离开?” 楚君逸缓缓摇头,问道:“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娶妻生子,然后……”后面的话他有点说不出来。 “我不会再娶妻。”邵言犹豫了一瞬,还是说道:“我不喜欢女人。” “什么?!”楚君逸惊得瞪大了眼睛,“我记得你……” “对,我成过亲。”邵言苦笑道。 楚君逸盯着他看了片刻,缓缓的叹了口气,其实成亲也正常,就像晋律那样。 见他如此神情,邵言摇头解释:“我与内子是指腹为婚,小的时候什么也不懂,等到懂的时候又不可能退婚。岳母在内子幼时便因病去世,后来岳父续娶一妻,要是我不娶她,她便只有死路一条。” 退亲对女子的伤害非常之大,而且邵言的婚事定下了那么多年,就算邵言将错处都揽到自己身上,作为女方也要承受巨大的压力。 继母和原配之女关系不好实属常事,那些年要是没有邵家里里外外的照看着,估计她也活不到出嫁的年纪。一旦退了亲,她的婚事立刻就会变成难题,搞不好她的继母会直接将她卖去做妾,那就真是没有活路了。 “我与内子自幼相识,不忍她落得如此地步,本想着这辈子就这样了,哪知……”邵言的神色黯淡下来。 自幼相伴着长大,就算没有爱情那也是重要的家人,邵言在明白他不喜欢女人之后也考虑过退亲的问题,但看着她继母那副恶心的嘴脸,再想想她日后要面对的一切,他还是心生不忍。 成了亲,再给她一个孩子,平平淡淡的一辈子也就这么过了。可惜天不从人愿,邵家人几乎死绝,不管是他的家人还是他的妻儿,都没能存活下来。 “抱歉……”楚君逸张了张嘴,结果只吐出了这两个字。 邵言摇了摇头,淡淡的道:“有些事,别人不懂,但是我觉得你会明白。你和顾三爷……挺好的。” 其实他也是这些年憋得很了,以前还有家人在,再多的委屈不适也觉得值得,可现在……家人不在了,这些话又不能对别人说,难得遇到了这对夫夫,再忍着他就该疯了。 屋里安静了许久,楚君逸为两人续满了茶水,这才开口说道:“其实我约你出来,只是想和你聊聊,因为你现在还能听得进别人的话。要是以后……那就不好说了。” “但讲无妨。”邵言端正了神色。 “你有想过以后吗?”楚君逸问道。 邵言想了想才道:“有想过一些。” “身份,地位,仕途,还有……子嗣。”楚君逸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你恨他。” 邵言紧了紧手中的茶盏,等着他下面的话。 “身份地位可以先不看,你在皇上跟前挂了名号,只要好好当差,仕途是不会差的。本来我以为你会娶妻……”楚君逸顿了一下又道:“现在知道了这些,我也更担心了。” 邵言垂下双眸,他已经知道楚君逸要说什么了。 “祝宁有妻有子,二十年后子孙绕膝,而你……该怎么办?”楚君逸叹息道:“祝宁很重视你,我不想你恨他。” 邵言沉默不语,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说实话,对于你们俩的事情,我真没什么意见。但我就怕,日后祝宁子孙繁茂,而你膝下空空,晚年凄凉……再深的感情也不可能维持下去。”楚君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别怪我说话直白。” “不会,你肯和我说这样的话,我很感激。”邵言说道。 “祝家的事,你知道了多少?”楚君逸突然问道。 邵言抬眸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差不多都知道了。” 楚君逸:“……” “祝大太太管家甚严,但祝宁他……”邵言干咳一声,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至于不该知道的,差不多也都知道了,不管是祝宁的事还是祝家两位太太的事。 楚君逸抽了抽嘴角,随后想到了一点,连忙问道:“你的心思,祝大太太知道吗?” “应该不……”邵言微微一愣,刚想回答却顿住了话头。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邵言所住的院子,自从祝家两位太太怀孕,祝宁便搬到了前院书房,即使祝宁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出生之后也没有搬回正院,这些年来一直如此。 看祝宁的样子是打定了主意不回去,而邵言所住的院子就紧挨着祝宁的书房,祝家的主子不算多,房舍也宽裕,有必要将邵言安排到那里吗? 邵言不禁摇头苦笑,敢情他的那点子心思都被人给看出来了,难怪他觉得祝大太太对他很是客气。 其实开始的时候邵言并不想住在祝家,他身上还带着孝呢,住在别人家里不方便,但祝宁来劝过好多次,还说家里人不在意,后来更是扯到了他欠下的人情债,这才跟着祝宁去的祝家。 本来想着到别人家里住,穿着孝服不吉利,但祝大太太安排得很是妥当,完全没有让他换下孝服的意思。 就冲着祝大太太的体贴,邵言也不能放任自己的感情,但在知道了祝家的情况之后,压抑着的那点小心思再度冒出了头。 “人心都是偏的。”楚君逸叹息道。 不管是他还是祝大太太,他们都希望祝宁能过得好,相比起邵言,他们优先考虑的肯定是祝宁。 就以祝大太太的眼力和智商,邵言那点道行真的不够看,估计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之后又见祝宁对他过度关注,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你们的事我管不了也没法管,我就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今天说过的话。”楚君逸说道。 邵言点头道:“其实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找人,我好像看到了我的侄儿。” “找到了吗?”楚君逸连忙问道。 “那天带着祝宁逃命,远远看到了一队商队,里面有个孩子像极了我的侄儿,但因身后还有刺客,故而不敢上前。”邵言叹气道:“这几天我一直在寻找,只知道那商队出了京城,但目的地为何却是没有查到。” 楚君逸想到了他到达城郊驿站时离开的商队,回忆了一下才道:“你把你查到的消息告诉我,我帮你去查。” 邵言抿了抿唇,道了声谢。 两个人交换了一下消息,楚君逸起身准备离开,要是查到了会派人告诉他。 至于邵言和祝宁的事,到他这里算是告一段落,以后他都不会再管。 因着邵言提供的消息,楚君逸很快便查到了商队的去向,将消息告知给邵言,次日他便收拾行李出了京城。 听着祝宁絮絮叨叨的抱怨,楚君逸真想抓着他的肩膀狠命的摇,都快被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你可真有出息。 但楚君逸也知道祝宁看似渴望爱情,实则对感情很是迟钝,他连自己对祝家两位太太的感情都没弄明白,指望着他开窍,呵呵,有得等了。 不过,祝宁的抱怨也就是抱怨,邵言去找他的侄儿,他肯定是双手赞成,他就是担心邵言找到人之后会离开京城。 “邵昌还没死呢。”楚君逸白了他一眼。 “对哦,邵昌还没死呢,邵言肯定不会离开。”祝宁恍然一笑。 楚君逸:“……”蠢死你算了! 派去查晋文拜师原因的人回来了,楚君逸听后不禁失笑,果然是个孩子。 楚家的消息也传了过来,楚君逸听后直接冷下了脸。 顾诚之见他脸色难看,不由问道:“怎么了?” “祖父的那些事,大哥二哥都知道了。”楚君逸冷声道。 第161章 找帮手 “他们做什么了?”顾诚之皱起眉头。 “还能做什么,打算放手搏一把呗。”楚君逸不由冷笑。 楚家已经泥足深陷,楚老太爷和楚大老爷困在局中不能自拔,到了这种时候还不想着为子孙谋一条活路,反而将两个孙子都带进了坑里。 这是嫌楚家的把柄还不够多吗?坑了自己坑了儿子,现在还要连孙子一起坑。 多一个人就要多花一份心力,等到最后收尾的时候,耗费的精力绝对要翻上几番。 要是可以,楚君逸都想将那几个不省心的家伙打晕捆起来,没事就跳出来找存在感,作死都作得那么缺德。 但是昱亲王的年纪大了,疑心也重,要是楚家那几个货色一起病倒,昱亲王肯定会多想,到时候再来点什么事,那还不如让他们接着蹦跶。 顾诚之不能守孝,所以楚家那边也不能死人,要是病了一个,还有另一个可以动弹,左右都是麻烦。 “我就不明白了,那位到底有什么好?祖父为了他竟是什么都不顾了。”楚君逸闷声道:“登上了贼船,就算自己下不来,总该为儿孙想一想,这般不管不顾的……你说祖父不会是暗恋那位吧?” 顾诚之:“……” “应该不会。”楚君逸没等顾诚之回答,自顾自的说道:“只看五哥的那张脸就该知道白姨娘有多么的貌美,祖父的审美还算是正常,那么多漂亮的女人都爱不过来,怎么会看上那位的老橘子皮脸!” 顾诚之抽了抽嘴角,似笑非笑的看向他。 吐完了槽,楚君逸的心情好了稍许,靠到顾诚之的身上,闷声说道:“诚之,我烦。” “我知道。”顾诚之轻抚着他的头发,声音轻缓低柔。 楚君逸阖上双眸,静待片刻才道:“祖父和那位相交甚久,接手的事情既多又杂,我一直担心会漏掉什么,结果祖父还把大哥二哥也托下了水。” “辛苦你了。”顾诚之低声说道。 “我可当不起这声‘辛苦’。”楚君逸睁开双眸,眼中满是歉然,“本来就是我连累了你。” “我不想听这句话。”顾诚之在他的额前印下一吻。 楚君逸叹息道:“顾家再不好也没到夷三族的地步,顾老太太和顾大老爷行事再不妥当也有顾大爷盯着。归根结底,还是顾阁老和爹打下的底子好,而楚家那头……”是从根子上烂的。 别看顾家现在瘫的瘫、疯的疯,但人家的根基没有问题。就算名声不太好听,这都过去十年了,顾大爷踩着顾大老爷的脑袋得了一个孝子的名声,眼看着顾家就要起来了。 反倒是楚家这头,就算有个爵位又怎样,和谋反挂上了边,夺爵就是一句话的事,到时就连全家的性命能否保住都是两说。 而最严重的问题还在楚老太爷身上,这货到现在都觉得昱亲王能够登上皇位,这也让楚君逸不得不怀疑这货脑袋里面是不是装得都是豆腐渣? 在这个皇上圣明,太子贤德,皇权稳如泰山的朝代,昱亲王登上皇位的可能性绝对不会比晋律坐上那个位子高上多少。 难道楚老太爷以为拉上两个孙子当帮手就能成事? 正统、军权、政权、朝臣、民心,这些都站在皇上那头,就算昱亲王有景明帝留给他的人又能怎样?他能斗得过皇上? 说到底,楚老太爷还是觉得不甘心,他想要拼上一把。 要是成了,楚家从龙有功,日后光耀无限;要是败了……估计也就没有以后了。 “要是那位能在谋反前挂掉就好了……”楚君逸低声嘀咕了一句。 “好主意,可以试试。”顾诚之笑道。 楚君逸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就是随口说说,你当我傻吗?” 昱亲王惜命得很,光是身边的死士就有好几队人,没试过毒的东西压根就不会入口,想要暗地里弄死他的难度不下于太子遇刺身亡。 至于皇上,这位的安全系数是最高的。 “人啊,就不能抱有侥幸心理。”楚君逸叹气道:“我得想个办法把大哥二哥留在京城。” 京城好歹还是他的地盘,楚家那几位就算做点什么事他也能得了消息,要是离了京城,天高皇帝远,再让他们搞出点什么事来,那就真是鞭长莫及了。 “要不要我帮忙?”顾诚之问道。 “不用不用。”楚君逸摆了摆手,“这事你就别管了,我自己想办法就好。” “行,那你也别太累了。”顾诚之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有些心疼道:“好不容易才养胖了一点,现在又瘦下去了。” 楚君逸抽了抽嘴角,一巴掌就拍开了顾诚之的爪子。 顾诚之叹了口气,伸手又在楚君逸的腰上掐了一把,神情颇为惋惜。 “你够了啊!”楚君逸眯起双眸,警告道:“差不多就得,别得寸进尺。” 顾诚之从善如流的转移了话题:“因着晋文出事,安亲王可是发了好大的火。” “肯定的。”楚君逸点头道:“安亲王就这么一个儿子,遇到这种事不生气才叫怪事。” 顾诚之笑了笑,凑到楚君逸的耳边道:“安亲王进宫见了皇上,还说了那位想要拉拢他的事情,那位偷鸡不成蚀把米,直接将安亲王逼得站了队。” 楚君逸惊讶了一瞬,随后又觉得理所应当。 安亲王从来不插手政事,就算是皇上也不会逼他站队,这位就是我大晋朝的万年吉祥物,只要不偏不倚冷眼旁观就够了。 但凡事都有例外,没有谁喜欢被人胁迫,尤其这次还动了安亲王的逆鳞,那就更加不能忍。 论起家底,估计除了皇上,再没有谁能和安亲王比肩。 即使安亲王从不涉政,但那数百年的积累也够让人眼红的。 “对了,晋文可还心心念念的要给你当徒弟呢。”楚君逸笑眯眯道。 “他怎么就盯上我了呢?”顾诚之很是纳闷。 因着他和楚君逸的事情,很多人都不喜与之接触,哪怕他有状元头衔在身,前程光耀无限也没好到哪里去。 对此,顾诚之并没有感到失落,和他关系好的友人不会因此事而疏远于他,至于那些疏远他的人也不用费心交好,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你知道原因?”顾诚之见他笑眯了眼,不由含笑问道。 “当然知道,求我呀。”楚君逸挑眉道。 顾诚之笑了笑,身体微微前倾,而后将人扑倒在床,一番折腾下来直接让楚君逸投降求饶。 “太过分了!”楚君逸瞪着他,愤愤不平道。 “恩,的确过分。”顾诚之伸手卸了他的发冠,为他整理着凌乱的发丝,笑道:“现在肯说了?” 楚君逸咬了咬牙,理了理方才胡闹时弄乱的衣襟,这才说道:“你师父家的小孙女,还有印象吗?” “师父?”顾诚之愣了一下,问道:“哪个师父?” 楚君逸:“呵呵。” “哦,记起来了。”顾诚之的几位师父,只有聂老先生家里有孙女,“她怎么了?” “晋文看上了聂老先生家的小孙女,但是人家小姑娘想要嫁个文武双全的丈夫,最好是像顾三爷那样的。”楚君逸抬眸打量着顾诚之,笑道:“这可是人家小姑娘的原话。” 聂老先生没有女儿,家里只有这么一个小孙女,自小娇养着长大,难得没有被宠坏,只是在婚事上挑剔了一点,想要嫁个好丈夫。 “聂姑娘……好像才十岁吧。”顾诚之回忆了一下那位小姑娘,他还真没什么印象。 “对,十周岁。”楚君逸笑道:“聂老先生经常夸奖你这位得意门生,小姑娘听得多了就觉得找丈夫应该按着这个标准找,文武双全,专一体贴。这不嘛,晋文听后就巴巴的跑过来打算拜师学艺,跟你好好学学到时候哄得聂姑娘点头许嫁。” “师父不管?就这样由着晋文胡闹?”顾诚之抽了抽嘴角,哄骗聂姑娘,聂老先生怎么没拿棍子将人打出去呢? “他们两家心照不宣,晋文和聂姑娘的亲事几乎算是定下来了,就是两个孩子的年纪还小,过几年在正式下聘。聂姑娘的那句话是几年前说的,也不知晋文从哪里探听到的。老安亲王和聂老先生的关系好,两家都在等着看热闹呢。”楚君逸解释道。 顾诚之抽了抽嘴角,问道:“合着他们都知道,就瞒着晋文一个人?” “对呀。”楚君逸耸了耸肩,“晋文做的越多,就表示他越重视聂姑娘,聂家只有高兴的份。老安亲王对过世的老安亲王妃死心塌地了一辈子,现在孙子也找到了心仪的女子,他自然觉得欣慰。再则,安亲王一脉的孩子只会由正妃所出,侧妃妾室可有可无,他们自然希望晋文能娶个合心意的媳妇。” “这么说,晋文这个徒弟我还收定了?”顾诚之挑了挑眉,就连聂老先生都掺合进来了,这个徒弟还能不收? “随你,反正收不收都是你的事。”楚君逸说道。 “那就再看看吧。”顾诚之想了想又道:“我怎么觉得你挺喜欢晋文的?” 楚君逸疑惑道:“有吗?我怎么没觉得?” “晋文拜师的目的不纯,你也没说义愤填膺一下。”顾诚之不满道。 楚君逸白了他一眼,道:“不然你就回绝了,说是不收徒。” 顾诚之望了望天,他拜师的时候是为了什么来着,反正不全是因为聂老先生,叹了口气,掀开这页不提。 想要把楚大爷和楚二爷留在京中,楚君逸衡量一番还是决定从昱亲王那里下手,潜进去的人手不足以影响重要的决策,但一些细枝末节还是可以的。 楚君逸有些庆幸,还好昱亲王不太信任楚大爷和楚二爷,不然他就真要吐血了。 说起他最怕的一件事,莫过于昱亲王造反而皇上派人镇压,结果却发现楚大爷和楚二爷正跟谋反的逆臣站在一起,那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京城乃是重中之重,昱亲王不可能去用不信任的人。 楚老太爷和楚大老爷这些年被压制得狠了,在昱亲王手里如同鸡肋,并没有分到太重要的任务,不然他们也不会拉上孙子当帮手。 只要昱亲王谋反的时候他们不要往前面凑,情况就不会很糟糕。 想到这里,楚君逸觉得他还需要一个帮手,一个能在昱亲王谋反当日将楚家人困在府中的帮手。 楚家已经分家,济安侯府内只住着楚老太爷、楚老太太和长房一系。 算来算去,楚君逸只能想到楚老太太。 楚老太太不会关心楚老太爷的死活,但她会心疼她的儿孙,即使这个儿孙之中不包括他。 在这种必败的局势下,她会为楚家谋一条生路吗? 楚君逸一直看不懂楚老太太,要说理智,她做的很多事情都让人无法忍受;要说糊涂,她的某些行为比楚家的男人还要干净利落。 一栋宅子里住了那么多年,他和楚老太太见面的次数还真不算多,即使他们是亲祖孙,楚君逸还是不了解她。 楚君逸留在楚家的人手不足以控制住楚家人的行为,但他也不能贸贸然的去找楚老太太。 知己知彼才是正道,楚君逸一面让人盯着楚老太太,一面盘算着什么时候登门一趟。 第162章 邻居 因着有心人的推动,楚大爷和楚二爷的点点瑕疵也被昱亲王看在了眼里,想要往上面爬的人不在少数,努努力便将这俩人的位置给挤了下来。 昱亲王想要更大的筹码,但他不想自己的计划因为某些人而毁于一旦,故此楚大爷和楚二爷在昱亲王面前转了一圈便又被抛到了脑后。 得到了这个消息,楚君逸乐得多吃了半碗饭。 顾诚之看在眼里,心里想着要不要再去坑他们一把。 饭后,楚君逸靠在榻上,捧着茶杯笑个不停。 “这么高兴?”顾诚之坐到了他的身边。 “恩。”楚君逸笑道:“本来十拿九稳的差事泡了汤,大哥和二哥白高兴一场,不止丢了脸面,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也能消停一点。” 楚老太爷和楚大老爷已经上了贼船,楚大爷和楚二爷的存在便没那么重要。 毕竟楚家的当家人是楚大老爷,楚大爷这个世子和楚二爷这个嫡子只能算是锦上添花,有也可无也可,具体事情用他们还不如用身边信任的人。 楚老太爷和楚大老爷不方便离京,楚大爷和楚二爷是没理由离京,昱亲王不可能选择他们作为自己的心腹,同样也不可能将他们放到手中势力的重要关卡,只要谋反当日不会被抓个现行,其他的事情都好说。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顾诚之是问他的下一步计划。 楚君逸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沉思片刻才道:“你说……要是祖母知道了祖父做的那些事,会是什么反应?” 顾诚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蹙起眉头,问道:“你想将事情告诉给楚老太太?” 楚君逸摇头道:“不是告诉她,而是祖母会自己‘发现’。” 顾诚之稍稍放缓了神情,道:“这样也好,反正你不要自己出面。” “我知道。”楚君逸叹了口气,“对于祖母的反应……我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如何能够自己出面。” “那你想好怎么让楚老太太发现这件事了吗?”顾诚之握住了他的手。 “还没呢。”楚君逸解释道:“之前盯着的多是祖父和大伯父,有了空闲才会去管管其他人的事,我对祖母的情况不太了解,不好贸然出手。” “你有分寸就好,要是有需要,只管跟我说。”顾诚之说道。 楚君逸笑道:“放心,不和你客气。” 留在济安侯府的探子扩大了监控范围,几乎将整个侯府的主子都拢到了视线之内。 楚君逸也不知该怎么评价这位老太太,以前就不算熟识,现在更是如此,但他一直在观察,想要寻找到能让楚老太太自己“发现”那些事情的契机。 又过了几天,楚君逸没有等到契机的来临,倒是先把邵言和他的侄儿邵杭给等到了。 楚君逸过去的时候也看到了邵杭,八、九岁的年纪,相貌和邵言有五六分的相似,只是面色算不得好,精神有些萎靡。 等到离开了邵杭的房间,楚君逸蹙眉问道:“可是病了吗?” 邵言脸上的喜色淡了几分,眼底也泛起了一丝黯然,“杭儿落水被救之后就发起了高热,那时的病没有好利索,后来又断断续续的复发了几回,大夫说不好治。” 楚君逸叹了口气,让护卫拿着他的帖子去请虞机。 邵言抿了抿唇,对着楚君逸便是躬身一礼。 楚君逸躲闪不及,硬是受了这一礼,叹道:“何必呢?” “应该的。”邵言低声说道:“邵家……就剩他了。” 邵家的确还有其他族人,但关系已经很是疏远,跟邵言一家关系近一些的便只有邵昌一家,而邵言与邵昌之间乃是不共戴天之仇,深仇大恨必不可忘,如何肯过继他们家的孩子。 楚君逸明白他的意思,遂也没再说什么。 倒是祝宁发现他们俩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头,疑惑之余便想要开口询问。 但是还没等祝宁开口,邵言率先提出要带着邵杭离开祝家。 祝宁愣了一瞬,随后连忙反对,他们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 见他们俩僵持着不是个事儿,楚君逸让邵言去迎虞机,反正虞机是来为邵杭治病,礼遇一点没有坏处。 邵言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便转身出去。 “你们俩肯定有事瞒着我!”祝宁不满道。 楚君逸叹了口气,摸了把椅子坐下,无奈问道:“邵言要走,你留他做什么?” “他在这里住得挺好的,干嘛要走?”祝宁满心的不乐意。 “这里是祝家,不是邵家,要是只有邵言一人那还好说,但邵杭现在找回来了,继续客居别处,的确有些不像样。”还有句话楚君逸没说:邵言又不是买不起宅子,先前是为了祝宁,现在侄儿找回来了,再呆在祝家估计就该犯错误了。 “可是我不想他走。”祝宁哭丧着脸。 楚君逸闻言一惊,目光在祝宁脸上扫过几圈,祝宁的眼神表情都很正常,就是这话……有点让人想入非非。 祝宁恨恨的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脚,随后苦着脸道:“要是他走了,谁陪我聊天呀,我都快无聊死了。” 楚君逸:“……”好吧,是他想多了,祝宁还是没有开窍…… “找你儿子陪你聊天,再不然就找你闺女陪你聊天。”楚君逸提议道。 祝宁撇了撇嘴,嘀咕道:“我家那几个小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皮的要死,拉他们过来聊天还不给我把房盖儿掀了。至于可可……算了吧,我舍不得。” “那你就好好养伤,没事看看书练练字,权当是打发时间了。”楚君逸无奈道:“邵言和邵杭身上都戴着孝呢,就算你不介意,他们心里也是介意的,没事过来坐坐还行,你让他们接着住在祝家,他们肯定觉得别扭。” 祝宁暗自嘀咕了一会儿,还是点头同意了,要是他身上戴孝并且住在别人家,估计他也会觉得不自在。 “对了,邵言要走的话他住哪里呀?总不能去住客栈吧?”祝宁突然想到这一点。 楚君逸愣了一下,想了想才道:“不清楚,等下问问好了。” 虞机过来帮邵杭诊脉开方,然后就被楚君逸给截走了。 拿着新鲜出炉的药方让人去抓药,邵言在院中站了片刻,转身拐到了祝宁那里。 “你们要搬走也不用急于一时,合适的宅子不是那么好遇的,难道你们要去住客栈不成?”祝宁极力游说,想让他们多留几天。 邵言笑了笑,低声道:“宅子已经买好了,随时都可以搬进去。” 祝宁微微愣神,喃喃念道:“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离京前。”邵言看向他,目光柔和了几分,“宅子是离京前买的,我去找杭儿的时候让人收拾了一下,现在收拾得差不多了。” 祝宁沉默半晌才道:“你是不是早就想离开了?” “不是。”邵言摇了摇头,缓声说道:“在发现杭儿的下落之前,我并没有这个想法,但我找到了杭儿,也就不好在这里住下去。” 他和祝宁是有些交情,祝宁留他住在祝家也不算大事,但现在又多了一个邵杭,远香近臭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在这样不清不楚的住在祝家,对他不好,对邵杭不好,对祝宁……也不是好事。 回去之后他有想过楚君逸说的那些话,细思之下也觉得很有道理。 他不能过度的依附于祝宁,他们的距离也要适当的拉开,给彼此一个合适的空间,让他们将事情想清楚。 祝宁低着头生闷气,他觉得邵言不够意思,没把他当朋友,想要离开就应该明说,偷偷买了宅子还不告诉他。 邵言坐到了他的身边,用胳膊肘碰了碰祝宁,低声道:“我不是怕你多想吗?那时候我也不确定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杭儿,如果不是,我肯定会接着陪你。” 祝宁冷哼一声,扭过头不去看他。 邵言脸上带出了几分笑意,接着道:“而且我买的宅子就在附近,你想找我出门拐个弯就到了。” 闻言,祝宁微微偏头,用眼角斜睨了他一眼。 “我说真的,隔壁的刘大人已经启程归乡,我买的就是他的宅子。”邵言笑道:“我们还是邻居。” 祝宁的脸色缓和了稍许,随后撇了撇嘴,不满道:“有事你就该直接跟我说,有必要这样吗?我的事都没瞒着你。” “是我不好。”邵言好脾气道。 “行了,你想搬就搬吧,有需要就说一声。”祝宁嘀咕道,神情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邵言笑着点了点头,又陪他说了两句才起身离开。 走出了房间,邵言轻轻的叹了口气,果然……他还是不懂。 出诊的虞机被楚君逸缠了好久才得以脱身,楚君逸想要将楚家人困在府中,最好的方法就是用药。 如果楚老太太那条路走不通,那就只能用强制性手段了。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楚老太太也发现了端倪,楚君逸看准时机将东西都送到了她的面前,但楚老太太接下来的举动却是沉默。 楚君逸长叹一声,搁下此事不提。 七月末,楚三老爷忌日当天,祭拜完灵位,楚君逸收到了楚老太太的传信,说是让他明天过去一趟。 楚君逸是真的没想到楚老太太会选在这一天,而且还是用这种理由叫他回去。 “去吗?”顾诚之蹙眉问道。 “去,当然要去。”楚君逸垂眸说道:“父亲托梦给祖母,祖母叫我过去一趟,怎么能不去?” 顾诚之思索道:“你觉得老太太叫你回去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楚君逸摇头道:“反正不会是单纯的叙旧。” “会不会是因为那件事?”顾诚之接着问。 楚君逸想了想才道:“有可能,毕竟这事……总要多想想才行。” “多带点人。”顾诚之正色道。 “你当这是打架吗?去的人再多也进不了内院。”楚君逸白了他一眼。 顾诚之的脸色沉了沉。 “对了,还有一件事。”楚君逸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放在桌上,手指曲起敲击着桌面,漫不经心道:“下午的时候,祖父出门会友,偶遇晋律,被他下了好大的面子。” 第163章 恨意 “下午?”顾诚之眸光微动,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楚君逸点头道:“对,就是下午,而且祖父回府不到一个时辰,祖母就派人过来了。” “你觉得这两件事有关?”顾诚之问道。 楚君逸摊手道:“就是觉得太巧了,昨天祖母还没有叫我过去的意思呢。” 顾诚之思索一番,问道:“晋律下了老太爷的面子,具体是怎么回事?” “简单来说,就是有人犯蠢撞到了晋律面前,而那个人的长辈和祖父关系不错,祖父上前指责两句,结果被晋律给骂回去了。”楚君逸简单叙述了一下经过。 顾诚之的嘴角抽了抽,完全能够想象得出当时的场景。 “当时祖父的好友都在一旁看着,这个脸是丢大发了。”楚君逸撇了撇嘴。 “打起来了吗?”顾诚之问道。 “没打起来,晋律骂完了人就走了。”楚君逸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觉得晋律没想把事情闹大,因为本来就是件小事,但祖父这么一插手,估计御史明天又有话说了。” 下午发生的事情还真不是大事,就是一个纨绔看上了晋律包下的雅间,带着小厮护卫闯了进去,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晋律识相点自己滚出去。 作为京城一霸,从来都只有晋律让别人滚的经历,哪里容得下旁人对他这般,当下就命人将那名纨绔给扣了下来。 在京城横行了那么多年,晋律身边带着的护卫不多,但各个武功精湛,只出一人便将那名纨绔及其同伙打翻在地。 晋律的名声在京中流传甚广,但真正能与之接触的纨绔并不算多,没有一定的身份,就连晋律的正脸都不一定能看到。 作为亲王世子,和这么个东西计较真是有失身份,让护卫将人带下去收拾一番在扔到街上也就完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晋律已经不再像年轻时那般气盛,但也不代表他能容忍别人指着他的鼻子说他的不是。 楚老太爷和晋律积怨颇深,见到那名纨绔被收拾得惨兮兮的样子,直接就定了晋律的罪,而说出的话也就不太好听。 晋律哪里肯受这样的气,当下就骂了回去,这位可是能在朝堂上和御史对喷的人,唇枪舌剑完胜楚老太爷。 “你是没看到,晋律拂袖而去,祖父的脸都是黑的。”楚君逸咂巴着嘴。 “想象得到。”顾诚之问他:“你看到了?” “没,但是我派人盯着祖父,是盯梢的人回来说的。”楚君逸接着道:“后面还有更绝的,那个纨绔是个滑头,一看被人扣下立刻就开始装死,祖父为他出头的时候他一句话也没说,等到晋律离开之后才翻身从地上爬起来。他从祖父和晋律的对话中得知了晋律的身份,跟祖父道了谢又说晋律没有让人伤他,是他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顾诚之:“……” “总而言之,祖父白挨了一顿骂,苦主不止不领情,还在拆他的台。”楚君逸都要忍不住去同情楚老太爷了。 “不过他把老太爷给骂了,明天早朝又不能清净了。”顾诚之无奈道。 “虱子多了不痒,晋律大概都习惯了。”楚君逸无所谓道。 顾诚之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有些失神的望向窗外,过了半晌才道:“其实晋律对祖父和我爹还是很尊敬的。” 楚君逸“恩”了一声,他和晋律接触不多,但也能看出晋律看人的标准,顾阁老和顾二老爷的确符合他尊敬的标准。 “对待大伯父和大哥,晋律的态度会冷淡点,但还不至于失礼。而现在……”顾诚之叹了口气。 楚君逸想了想,顾大老爷属于能力平庸且为人糊涂,顾大爷属于有能力,但他的某些做法不太符合晋律的胃口,估计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温泉山庄的时候,晋律是将顾大爷彻头彻尾的当成了空气,一点也看不出他们自小相识,就连对待楚君逸的态度都比对待顾大爷要好。 “我觉得吧……”楚君逸斟酌了一下用词:“晋律才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典型。” 得到晋律认可的人,比如皇上,再比如晋容,那真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看晋律为他们做的那些事,楚君逸都快觉得晋律被人夺舍了。 至于晋律不在意的那些人,呵呵,那才是各种悲剧。 “差不多吧。”顾诚之叹息道:“他是未来的亲王,有任性的资格。” 对于晋律来说,他给人面子从来不是看血缘和姓氏,京城之中姻亲关系错综复杂,所谓的亲戚只多不少,哪能都给好脸色。 能力出众的得他高看一眼,性情相合的可以考虑是否为友,交情够深的那就算兄弟了,至于其他人,哪凉快哪里呆着去。 就像对待顾家,以前没撕破脸皮时,晋律在看不上顾大老爷见面也能点个头,但在顾老太太逼死顾二太太之后,顾家就直接上了晋律心里的黑名单。 你对我兄弟好,我兄弟敬着你,行,我给你个面子;你对我兄弟不好,我兄弟远着你,那就不管你姓甚名谁身份为何,在我眼里都是狗屁,指望我给你做面子,做梦去吧。 在顾诚之看来,楚老太爷在晋律面前倚老卖老纯粹是吃错药了,当时晋律没一巴掌扇过去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 就以晋律和皇上的关系来说,日后肯定是平级承爵,一个亲王爵位妥妥的,到时候见了他还要先行国礼。 “委曲求全”这四个字晋律只在皇上那里用过,就连简亲王这个亲爹都没有这个待遇,楚老太爷还是高看自己了。 “活到这份上,不任性都对不起自己,他对皇位又没想法,八面玲珑才是愚蠢。”楚君逸笑道。 顾诚之点了点头,皇上肯重用晋律就是因为他够忠心,哪怕他的人品有瑕,只要他能做到“忠”,那么皇上就敢用他。 次日早朝,果然有御史弹劾晋律,皇上留中不发,过了几天便不了了之。 马车停在济安侯府的仪门外,楚君逸下车后让薛湖和护卫在外面等着,自己则是去了楚老太太的院子。 见到了楚君逸,楚老太太的反应甚是冷淡。 两个人说了几句场面话,随后楚老太太便挥退了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并且让心腹嬷嬷去门口守着,任何人不得擅自接近。 见此情景,楚君逸也不卖关子了,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祖母叫我过来是为了什么?” 自他进门,楚老太太便一直在观察他,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观察过这个孙子。明明是她嫡亲的孙子,但她对楚君逸的熟悉程度还赶不上门口的洒水丫头。 屋中的气氛有些凝固,楚老太太沉着脸不说话,楚君逸神态自若的任她打量。 半晌过后,楚老太太幽幽的说道:“倒是我看走了眼,错把雄鹰当成了麻雀。” “祖母谬赞了。”楚君逸微微垂首。 “你和你老子可一点也不像。”楚老太太冷笑道:“要是老三,这时候应该很高兴的应下,并且笑着说我独具慧眼,哪里会像你这般。” 楚君逸点头应道:“父亲会这样做,但我不会,我不是他。” 楚老太太嘴角的冷笑瞬间消失殆尽,面无表情的看着楚君逸。 楚君逸迎上了楚老太太的目光,气势上分毫不弱。 最终,还是楚老太太最先移开了目光,她看向一旁的窗户,问道:“老太爷和老大做的那些事,是你让人送到我这里的吧?”虽说是疑问,但她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楚君逸静静的看着她,并没有出声回答。 楚老太太冷笑一声,神情也渐渐变冷,“老三向来喜欢收集这些,记得他以前还跑来问过我:‘要是楚家被诛了九族该怎么办?’” 楚君逸心下一惊,楚老太太的意思是她都知道? “老三自小就聪明,比他爹、他大哥二哥都聪明,那时候我就在想,要是老三能为楚家谋一条活路,总归是件好事。”楚老太太说话时,神情带上了一丝恍惚,“我知道老三不想让我担心,所以我就将那些信件偷偷的放到老三能找到的地方……要是没有我,他哪能那么容易的发现那些信件?” “祖母将事情都推给了我父亲,然后就这样坐等结果?”楚君逸只觉心口处像是落下一块巨石,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 “坐等?你当我没有出力吗?不然就凭你爹那毛手毛脚的性子,早就被老太爷打死了。”楚老太太冷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觉得我知道了这些事就应该规劝老太爷是吧?但你怎么不为我想想,一旦我将那些话说出了口,老太爷会是什么反应,别说你不知道!” 楚君逸面无表情的听着,藏在衣袖里的手紧握成拳,指甲刺入掌心,疼痛不足以缓解他心中的郁结情绪。 “老太爷最恨女人插嘴政事,我去劝他能得了好去?那老货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其实他就是只臭虫!”楚老太太恨恨的道:“还有那个昱亲王,当年争不过先帝,现在又来抢侄子的皇位,真亏他有这个脸面!这种人要是能登上皇位,那才是老天没眼,也就那几个蠢货相信他能成事!” “老三的确够努力,但他在努力也抵不过身后那几个拖后腿的。”说到这里,楚老太太眉宇之间浮现出一丝厌恶,“还有你娘,都说温柔乡英雄冢,这话果然不假。当初我就应该咬死了不让你娘进门,这样就没有后面的事了。” 楚君逸眼中迸发出锐利寒光,但那寒光稍纵即逝,只出现了一瞬便又隐匿了起来。 即使那寒光来得快消失得也快,但楚老太太还是有注意到,不由冷笑:“我讨厌你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只是你娘,就连你我也不喜欢。” “祖母厌恶我也厌恶母亲,但您对父亲更有意见,对吗?”楚君逸抬眸看她,眼中满是寒意。 楚老太太冷冷一笑,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 “为什么?”楚老太太对楚三老爷的恨意比对楚三太太和他更胜,这才是楚君逸最不解的地方。 第164章 无解 楚老太太不喜欢楚三太太,这一点只要是有眼睛的人就能看出来。 她对楚君逸也很冷淡,只是那种厌恶是从楚三老爷过世之后才渐渐表露出来,而那时的楚君逸已经背上了妨碍子嗣的罪名,所以其他人并没有过多注意。 要说对待楚君逸的态度由始至终没怎么变化的楚家人,可以算楚老太太一个。 楚君逸记得楚老太太看他的眼神,冰冷中带着不喜和厌恶,从他幼时起一直到现在,几乎从未变过。 随着年龄的增长,楚君逸也渐渐看明白了,楚老太太最恨的人不是楚三太太也不是他,而是楚三老爷。 与其说楚老太太是在折腾儿媳妇,倒不如说她是利用儿媳妇来折腾儿子。 楚君逸不否认楚老太太对楚三老爷很好,但在这个“很好”的背后,她的疼爱扭曲了。 他不止一次看到过,楚老太太在面对楚三老爷的时候还是个疼爱儿子的好母亲,但等楚三老爷转过身去,那种疼爱的眼神扭曲得比她看到楚三太太时还要恐怖。 记得楚三太太刚刚过世时,楚三老爷守灵守到失声痛哭,而躲在角落的楚君逸也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楚老太太。 他到现在都无法描述那时的心情,楚老太太看向灵位的目光冰冷漠然,但在看向楚三老爷时,那种扭曲的感情和极度的痛快让楚君逸心惊的同时也确定了一直以来的猜想:她是恨着楚三老爷的。 “我十月怀胎生下他,含辛茹苦的将他抚养长大,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可他呢?他是怎么回报我的?!”楚老太太狰狞着面孔,眼中也带上了楚君逸熟悉的扭曲,“他的翅膀硬了,不把我的话当回事,非要去娶那个女人,甚至说服了老太爷去提亲,他根本就没把我这个亲娘放在眼里!” “唐氏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家世低微,哪里配得上老三,一个嫡出媳妇的家世竟然和庶出媳妇差不多,她竟然有脸嫁进来?!”楚三太太和楚四太太的家世差不多,就连父兄的官职品级也极其相似,楚老太太每每回想起来都恨得咬牙切齿。 楚君逸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知道楚老太太对于这一点一直看不顺眼,但他没想到楚三太太都过世了那么久,楚老太太竟然还念念不忘。 “唐氏进门之后,老三更是一门心思的扑在她的身上,何曾记得楚家的危机?!”楚老太太恨恨说道。 楚君逸目光一冷,反驳道:“父亲从未忘记,他一直在为楚家寻找活路。” “为楚家?他是为了唐氏和你!我的好儿子不是为国而死,也不是为民而死,而是因为妻子离世伤心过度而死,我都没脸提这件事。”楚老太太冷笑道:“虽然我不知老三是怎么布置他的身后事,但我知道他肯定会为你打算,既然你接手了他的那些事,应该也知道他为你做了什么,这就是我的好儿子!” 楚君逸抿了抿唇,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样反驳,不管之前做过多少努力,在楚三老爷临终之时,的确是放弃了楚家,从而选择保他一人。 作为被放弃的一方,楚老太太有理由怨恨楚三老爷。 “唐氏不是我生的,也不是我养的,我看不上她,她也不见得喜欢我。虽然你是我的孙子,但我的孙子又不止你一个。”楚老太太咬了咬牙,眼中的戾气又加重了几分,“我对老三比对老大老二都要好,因为我差点就失去了这个孩子,但他呢?!他的眼里只有你和唐氏,对他来说儿子和妻子都比我这个亲娘重要。你告诉我,这种儿子留着有什么用?!” 吼出最后一句话时,楚老太太的情绪极为激动,手臂一扫便将身旁炕桌上的茶壶茶杯都扫到了地上。 怒吼声伴随着茶壶茶杯破碎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屋中。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既是不想说话,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楚君逸低头瞥了一眼滚到脚边的茶壶残片,以及溅到下摆上的茶水痕迹,而后抬起头看向楚老太太。 楚老太太别开了脸,正拿帕子擦拭着流出的泪水。 她可以体谅楚三老爷在面对楚家境况时的无能为力,但她不能原谅楚三老爷万事都只为自己的妻儿着想。 每次看到楚三老爷为楚三太太出头,她都恨不得抽死这个儿子,她和楚三老爷那么多年的母子情意竟然比不过唐氏那个女人。 楚三老爷对待妻儿越是好,她心里就越是恨他。 楚君逸有些明白楚老太太为何会这般,亲娘和老婆一起落水,你要先救哪一个? 这个千古难题到了这里,楚老太太觉得楚三老爷会选择先救老婆,她认为这个儿子忘恩负义,所以才会恨他。 这个问题注定无解,因为楚三老爷已经过世了,而他在世的时候并没有这个机会来回答这个问题。 对于楚君逸来说,楚三老爷是个好父亲,也是个好丈夫。 但在楚老太太看来,他不是个好儿子。 “记得母亲在世时,祖母曾让母亲立规矩,一立就是一天,生病了也不能回去休息,哪怕是晕厥了,只要醒过来就要接着到您跟前侍候。”楚君逸说完又加了一句:“您对四婶都没有这么苛刻过。” “我是她的婆婆,她侍候我是应该的。”楚老太太擦完眼泪将帕子收起,目光锐利的横切过来,“就算立了规矩又如何,老三心疼她,还不是软磨硬泡的求我免了她的规矩。” “的确,但婆婆折腾儿媳妇很容易,只要狠得下心,不到一年就能把人给折腾死。”楚君逸淡淡的道:“父亲说过,母亲刚进门的时候您让她抄经书祈福,白天到您跟前侍候,晚上回房抄经,睡觉的时间几乎没有,一个月里请了好几次大夫,但您还是不满意。” “那是她身子弱。”楚老太太冷笑道:“要是真死了倒好,我还能为老三求得高门贵女,对楚家对老三都是好事。” “您对我母亲不公。”楚君逸瞥了她一眼,接着道:“您对其他的儿媳妇都不错,唯独将我母亲往死里折腾,父亲当然看不过去。” “就凭她的家世,我凭什么要给她好脸色。”楚老太太冷哼道。 “但凡您有个差不多,父亲都不会明着跟您作对,母亲也想做个好儿媳,可这个前提是您不要总想让母亲去死。”楚君逸勾了勾唇角,但眼中却不带一丝笑意,“所以说,这个问题无解。您越是针对母亲,父亲便越是维护她,因为父亲不想让母亲死,那就只能违逆您的意思。” 闻言,楚老太太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婆婆让儿媳妇立规矩,这是件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事,但婆婆想把人给折腾死,还是有些过了。 楚三太太进门时也想做个好妻子,体贴丈夫,孝敬公婆,可惜楚老太太想要的不是她的孝顺,而是她的命。 楚三老爷知道楚老太太看不上这门亲事,但她对待两位嫂子的态度还算不错,所以他也没想过亲娘会把他的妻子往死里折腾。 等到发现的时候自然要出面阻止,而楚老太太也因此恨上了他。 在楚三老爷的严防死守之下,楚三太太的日子过得还不错,楚老太太时不时的抽风行为也是踩着儿媳妇在跟儿子打擂台。 不过,楚君逸是真的没想到,他竟然会和楚老太太坐在这里讨论起以前的事情。 楚三太太的死和楚老太太没什么关系,而她再恨楚三老爷也不会想让儿子去死,因为楚三老爷过世时,楚老太太表现出的伤痛并非作伪。 “楚家的事……不知祖母有何想法?是任由祖父和大伯父折腾,还是最后搏一把?”死者已矣,楚君逸也不想多提,只是问起了这个问题。 “搏?怎么搏?老太爷将整个楚家都搭了进去,老三到死都没能想出办法来,你当你能有办法?”楚老太太嘲讽道。 楚君逸挑了挑眉,问道:“祖母是觉得楚家没救了?” “不然呢?”楚老太太瞪了他一眼。 楚君逸缓声说道:“记得当初分家之时,祖母将自己的嫁妆和体己都分了出去。还有二伯父,以他的为人不可能那么干脆的离开侯府,楚家的情况应该是祖母告诉他的吧?” 昱亲王的事情瞒得很严,按理说楚二老爷不应该知道这件事,但楚老太太知道的话很可能会告知给儿子,能保一个是一个,不管结果如何她都努力过了。 楚老太太冷笑不语。 见她如此,楚君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楚老太太想要保住儿孙,但楚老太爷不停的在拖后腿,想来她对楚老太爷的怨恨不止是因为白姨娘,还有楚老太爷将整个楚家都拖下水的行为。 那些年她不停的作,大概也有发泄的意思,楚家已经没救了,事发之后谁都救不了他们。绝望一直充斥着她的内心,但她又不能将事情说出去,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让她异常难受,那么其他人自然也就别想好过。 难怪楚老太太对待楚家子嗣问题的态度那么诡异,有的时候急得不行,但有的时候却一点也不在乎。 一旦楚家定罪,十岁以上男丁尽数问斩,幼童和女眷入官奴籍,下场自不必说,与其到时伤心,那还不如不生。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昱亲王还没有谋反的意思,楚老太太心里也升起了希望,或许真能让楚家逃过一劫。 而楚君逸送到她面前的东西却是打破了这种幻想,楚家的劫数……已经迫在眉睫。 “其实父亲一直都没有放弃,即使他不在了也是一样。”楚君逸端起一旁的茶杯,茶水早已没有了温度,但他也没嫌弃,喝了一口接着道:“想来祖母叫我过来也有问问我的意思,毕竟我将事情捅到了您的面前,那就不可能去做无用功。” 楚老太太脸上的表情渐渐淡去,静静的等着他下面的话。 “我那几个侄儿甚是乖巧,祖母应当舍不得他们入官为奴。那么……”楚君逸抬眸看她,笑着说道:“祖母帮我一个忙可好?” “你想让我做什么?”楚老太太面无表情的问道。 “事发当日,楚家闭门谢客,不论进出,皆不允许。”楚君逸勾了勾唇角。 楚老太太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楚君逸能这样说,难道他真的有把握? 楚君逸想了想又道:“既然到了这个地步,那我也跟祖母交个底,成与不成的几率对半开。但事发当日要是有楚家人混杂其中,那就什么也不用说了,自己抹脖子吧。” 楚老太太抿着唇,缓缓的点了点头。 “祖父和大伯父肯定是救不了,大哥和二哥也不好说。”楚君逸看向楚老太太,见她点头,接着道:“抄家肯定是逃不过,祖母分嫁妆和体己的时候应该就有想到,不过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万一有谁能逃过一劫,出事的时候还能照应一二。” 所以楚老太太没有给四房分一点东西,因为她知道四房肯定不会去管她的死活,有做面子的功夫还不如多给其他几房一点,不管是因为血缘还是为了良心,其他几房总能帮衬一些。 “事后清算,能帮衬的我定不推辞,一笔写不出两个‘楚’字,大富大贵不好说,但平安度日还是可以的。”楚君逸又喝了一口凉掉的茶水,随后将茶杯放回到桌子上。 “好。”楚老太太硬邦邦的吐出一个字。 楚君逸笑了笑,起身告辞,但在离开之前还是问道:“祖母不喜欢我,这点我知道,但您就这样说出来,是想让我难过吗?” “明知故问。”楚老太太面无表情的回答。 楚君逸点头道:“要是我对您还有一点孺慕之情,肯定会觉得难过。”说完便转身出了正房。 等到楚君逸出了院子,丫头嬷嬷才陆续回来。 楚老太太瞥了一眼地上的碎片,淡淡的道:“都收拾了。” 薛湖等人见楚君逸从内院出来,立即迎了上去,在确定他无碍之后才算是松了口气,看着楚君逸上了马车,其余几人对视一眼,楚君逸的脸色可算不得好呀。 马车缓缓前行,楚君逸抬手看了看掌心,指甲压出的几道印痕直到现在都没有消失,足见当时他使了多大的力气。 他的心情糟糕透了,但在楚老太太面前又不能表露出来,所以他一直在忍耐。 楚君逸不是为自己难过,而是为他的父母难过,不管楚三太太有多么敬重这个婆婆,楚老太太都看不到她的好,只能记得她的瑕疵。 而楚三老爷对楚老太太还是有着很深的感情,他并没有只想着妻儿却不顾亲娘的死活,楚三老爷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就连楚君逸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他如何能够看不出。 就像顾诚之和唐家人总会为他抱不平,觉得楚家人亏待了他,觉得他受了委屈,觉得他会因为楚家对他的态度而感到难受。 其实不然,楚家人作为他的亲人是不太合格,但是跳出这种关系在看便不会那么难以接受。 这就是个期望值的问题,他对楚家的期望值本来就很低,到最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没有期望也就不会失望,从那时的半软禁状态解除之后他就想通了,作为一个父母双亡寄住在楚家的孤儿,楚家既没有短他的吃食用度,也不再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不过是冷暴力处理而已,对待一个陌生人,或许应该说是仇人,真的算是不错了。 但楚老太太是楚三老爷的亲娘,被亲娘怨恨着……他该有多难过…… 而他,对于楚老太太来说,大概就是儿子背叛她的证据,活生生的证据。 每次看到他,估计楚老太太都会想起他的儿子,以及儿子对她的背叛,恨得咬牙切齿,但又心存不忍。 楚老太太对他冷淡漠视,也不会去管其他人怎样对他。但楚君逸知道,楚老太太没想过真的要他死,哪怕他背着妨碍子嗣的罪名,哪怕她时常喊着要掐死他,可她看向他的目光在某些时候像极了在看楚三老爷。 但让她失望的是,他不是那个人,那个人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 被楚老太太这么一搅和,楚君逸是什么事都不想干了,只想回家好好休息,而这一休息就睡到了晚上。 “今天回来得这么早。”楚君逸醒来之后就看到了坐在一旁的顾诚之,对着他笑了笑,声音中还带着初醒时的沙哑。 “已经不早了。”顾诚之起身走到床边,坐下后握住了他的手,问道:“不舒服?” “不是。”楚君逸回答。 “那是老太太给你气受了?”顾诚之接着问。 “也不是。”楚君逸接着回答。 “到底怎么了?”顾诚之蹙起了眉头。 楚君逸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没事,就是心情不太好。” 见他不想说,顾诚之也就不再多问,只道:“以后少去济安侯府。” “再说吧。”楚君逸扁了扁嘴,要是有事还是要去的。 “起来吃饭。”顾诚之用手指蹭了蹭他的脸颊。 “不想动。”楚君逸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顾诚之失笑道:“要不要我喂你?” “不用不用,等下我再吃好了。”楚君逸连连摇头。 顾诚之也不再废话,连人带被直接抱起,走出卧室将他放到了榻上,随后让下人准备饭菜。 楚君逸裹着被子眨了眨眼,抬头看了看顾诚之,还是决定不说话了。 次日一早,楚老太太让人带话过来,说是让楚君逸查查楚老太爷昨日去见的那几个人,昨天楚老太太的情绪太过激动,把这件事给忘干净了。 楚君逸点头应下,转过身便让人去查。 又过了两天,楚君逸再次登门济安侯府,但不幸的是楚老太爷竟然也在。 楚君逸心下哀叹,怎么就这么巧呢,他前脚刚进门,楚老太爷后脚就回来了,这可不就撞上了嘛。 “你来做什么?”楚老太爷一看到他,脸色立刻就变了,态度十分的不友好。 第165章 夜袭 前两天的事情楚老太爷还没忘呢,晋律和顾诚之的关系好,楚君逸又和顾诚之搅合在了一起,他挨得那顿骂保不齐就是他们俩怂恿晋律干的。 要是楚君逸知道楚老太爷在想些什么,一定会说:自恋是病,得治。 但楚君逸没有读心术,看到了楚老太爷板起的脸,只得无奈上前行礼,而后说道:“前两日祖母梦到了父亲,特将孙儿叫来询问父亲忌日事宜,孙儿回去后检查了一遍,并无不妥之处,所以今日过来告知祖母一声。” 听到楚君逸提起这件事,楚老太爷也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出,当时他还嘀咕呢,不过是做个梦而已,将楚君逸叫来有个屁用,他是能招魂解梦还是能给楚三老爷传音? 要不然怎么说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楚老太太就是想得太多,纯粹是吃饱了撑的。 楚君逸垂首肃立,摆出了聆听教诲的样子,现在可还在外面呢,他再不愿意也不会在这时给楚老太爷没脸。 看着他恭敬的站在自己面前,楚老太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个孩子是他儿子唯一的血脉,但他真的不太喜欢这个孙子,因为他差点就害得楚家绝嗣,就算他想喜欢都喜欢不起来。 不过,楚家绝嗣的危机已经解除,楚老太爷也不准备再对他摆脸色,哼了两声便越过他进了内院。 等到彻底看不见楚老太爷的身影,楚君逸才抬起了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叹息一声也跟了进去。 对于楚君逸的到来,楚老太太并没有感到意外,她瞥了坐在一旁的楚老太爷一眼,随后别开了脸。 楚君逸走至近前,正好对上了她的目光。 楚老太太的态度依然冷淡,但楚君逸也没有在意,行礼之后便坐到了下首,将楚三老爷忌日以及之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楚老太爷听得无聊,插了两句嘴,结果都被楚老太太给堵了回去。 楚君逸说的事情楚老太爷不怎么感兴趣,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 见他出了院子,楚老太太瞥了眼身旁侍候的丫头,丫头们得了指示,速速退了出去。 等到屋中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楚君逸掏出一个药瓶递了过去。 楚老太太接过药瓶,轻轻的晃了晃,不是药丸也不是药水,那就应该是药粉了。 楚君逸看到了她的动作,低声道:“虞机做的,服用之后会昏睡不醒,搭配茶水效果更好,药效在十二个时辰以上。” “即时生效?”楚老太太瞥了一眼手里的药瓶。 楚君逸笑了笑,道:“当然不是,半个时辰后发作。” 楚老太太点了点头,将药瓶收了起来。 “还有这个。”楚君逸又掏出了一个药瓶递了过去,“这个是解药,以防万一之用。” 楚老太太没有说话,伸手将药瓶接了过来。 “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想请祖母再帮我一个忙。”楚君逸说道。 “什么忙?”楚老太太问道。 楚君逸斟酌了两秒,再次掏出了一个药瓶。 “你到底带了多少药?”楚老太太面上带出了一丝嘲讽。 楚君逸笑道:“没带多少。” 楚老太太冷哼道:“想让我做什么?” “我不希望祖父再出门,那就只能劳烦他在家静养几天。”楚君逸看着手中的药瓶,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 楚老太太眉头微动,像是想到了什么。 楚君逸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将药瓶塞到了楚老太太的手里,轻声道:“祖父在家静养,对大家都好。” 楚老太太盯着他看了半晌,收起了手中的药瓶。 “祖母放心,这药只是让人低烧不退,虚弱无力,并不是毒药。”楚君逸轻声笑道。 楚老太太面无表情:“是毒药才好。”她情愿去当寡妇。 楚君逸笑着摇头,楚老太爷不能死,至少不能现在死,而在不久的将来……是死是活也就无所谓了。 和楚老太太交涉完毕,楚君逸直接离开了济安侯府,谁知道楚老太爷会不会心血来潮的找他谈心,要知道他已经很久没有踏足过楚老太太的院子了,这次过来多半是因为他。 事实的确如此,楚君逸离开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楚老太爷去而复返,但在得知楚君逸已经离开之后,气得踢翻了两把椅子,看也不看楚老太太便拂袖而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楚老太太摩挲了一下手里的药瓶,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 传出楚老太爷卧病在床的消息已经是在三天后,楚老太太没有选择拿到药的当天使用,也是不想让这件事和楚君逸扯上关系。 太医看诊开方,下人们伺候得十分尽心,但连喝了几天的汤药也不见好转,最后还是太医婉转的提了一句:“年纪大了都这样。” 楚君逸在得知太医说的话后,不由嗤笑一声,可不就是年纪大了嘛,是非黑白都分不清,脖子上那玩意儿就是个摆设,早晚要把那东西给摘下来。 先前顺着楚老太爷的那几个“友人”往下摸,还真让他查出了一些东西。 昱亲王谋反在即,私底下的动作也越来越大,手底下的那些人也渐渐按耐不住了。 每到这个时候,楚君逸都有种胆战心惊之感,因为接触到的东西越是多,他也就越是担心。 随便拎出一件楚老太爷做过的事情都能给他定罪,等到清算时数罪并罚,哪怕他没有参与谋反,最后的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 有时候楚君逸也在想,那么多的证据摆在那里,他能都给处理了? 说到底,还是要看皇上怎么处理这件事。 楚老太爷眼瞎了一辈子,拉着楚氏一族不停的作死,而他所做的唯一一件对楚家有益的事情,大概就是定下了他和顾诚之的婚事。 楚君逸琢磨了一下这个想法,然后用玩笑的语气讲给顾诚之听。 顾诚之听后笑了笑,看似不在意,但晚上安寝时却将楚君逸好一顿折腾。 次日,楚君逸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了过来,揉着老腰磨着牙,不就是吐槽一下娶了他就跟尚了公主一样嘛,怎么就这么小气呢。 其实说是尚公主也不全然正确,就算是驸马,参与了谋反照样要死,顶多留下公主和公主的孩子。 而他和顾诚之成了亲,皇上愿意放楚家一马,真论起来倒是比尚公主合适多了。 这段时间他们忙得脚打后脑勺,恨不得一天三十六小时,难得让他偷得浮生半日闲,楚君逸在床上滚了两圈,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爬了起来。 昱亲王将谋反之日定在了八月十五,也就是今年的中秋佳节。 对此,楚君逸无语了很久,选在这个日子谋反到底是几个意思呀,想要把皇室中人一网打尽连锅端了? 楚君逸倒是有问过顾诚之:“若是到了那日,昱亲王没有谋反要怎么办?” 顾诚之对他笑着道:“没有更好,皇上可以过了中秋在收拾他。” 楚君逸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对,昱亲王的身体日渐不好,再不动手估计就没机会了。 要是中秋当日真的动了手,收拾起来也容易;要是那日没有动手,皇上还能过个中秋。 说起来,昱亲王也到了耳顺之年,但他的所作所为却一点也没有耳顺的意思。 最近几年他的性情越加暴躁,听不得一点逆耳之言,容不得旁人有半分违逆之处,手中势力出现了漏洞,被安插进钉子也像没有察觉到一般。 也不知他是因知道自己没有希望只为不留遗憾,还是纯粹的信心爆表觉得皇位唾手可得,反正他近些时日的动作看似有些疯癫,一点也不像那个稳若泰山的昱亲王。 楚君逸想时间告知给了楚老太太,让她在那日看好门户,绝对不要放人出来。 楚老太太应承下来,次日晚间便开始给各房送参汤凉茶。 待到八月十四日夜,楚老太太的心腹丫头盯着各房主子喝下了那碗凉茶,这才回到楚老太太那里复命。 半个时辰后,各房主子俱是困意袭来,先后更衣歇息,竟无一人察觉事有蹊跷。 一个时辰后,一队人分成几路前去各房将丫头婆子尽数迷晕,而后守在院中,关门落锁,静候天明。 济安侯府正门紧闭,其余几处角门后门俱是闭门不开,另有两队人分别守在各个门前以及仆役群房。 楚老太太亲自去了楚老太爷那里,看着他将凉茶喝下,待到药效发作才起身离开。 楚老太爷院中侍候的下人都已被制服,灌了迷药扔进下人房中,关门落锁,顺便分出几人盯着他们,一旦有转醒的迹象便接着灌药。 楚老太太走出房间,抬头望了望空中悬挂着的月亮,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了,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院中站着不少人,看到楚老太太时,态度都很恭敬。 “你们守在这里,要是有人擅闯,直接乱棍打死。”楚老太太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说出的话却让人无端发寒。 “是!”院中人异口同声道。 楚老太太点了点头,带着丫头和护卫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一夜无话,当楚老太太睡醒时,不由愣了半晌,已经是八月十五了,成败在此一举,也不知楚君逸那里怎么样了。 对于楚家的情况,楚君逸没有得到消息,因为楚老太太已经将楚家控制住,没有人能随意进出。 在得知济安侯府正门紧闭,其他几个门也闭门不开时,楚君逸稍稍松了口气,只要能够坚持住,过了今晚便好。 即使是八月十五,该上朝还是要上朝,该当差还是要当差,至于没有官职的楚君逸则是跟在秦安身边连轴的转。 不管表面上有多么的风平浪静,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暗流却从未断过,一封封情报交到他们的手里,然后由他们判断是送进宫中还是交到何人之手。 今日是中秋佳节,晚间宫中设家宴,但凡是皇室成员皆要出席。 天色已经黯淡下来,楚君逸快步穿行在游廊与房屋之间,距离他要去的地方只剩下十几米的距离,他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算算时间,宫中家宴应该已经开始,而昱亲王……估计也要开始行动了。 就在他刚刚走过转角时,眼角似是瞥到了一抹微光,那抹微光一闪而过,楚君逸心头一颤,猛地刹步,矮身一躲,就听“当”一声脆响,一柄匕首穿过他原本站着的地方,直直钉在了廊柱之上。 那柄匕首的刀刃还泛着微微蓝光,手持匕首之人身着一袭黑色夜行衣,面上裹着黑布,目光冰冷,手腕一转便将匕首拔了出来。 楚君逸刚站稳脚步,那柄匕首紧随而至,侧身闪避,后背直接撞上了墙壁,一声闷哼差点脱口而出,但他咬了咬牙,硬是将声音给咽了回去,幸而那柄匕首只是划破了他的衣袖,并未伤及皮肉。 连着两击都未能将人杀死,那人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眼中的冰冷也被狠戾所替代,一步上前,打算再行一击。 眼看着匕首将要吻上他的喉咙,楚君逸呼吸一窒,瞳孔一阵收缩。 第166章 杀人 都说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会想起过往的记忆,楚君逸曾经死过一次,但那时他并没有回忆起过去,而是脑中一片空白,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向他走来的女人。 当他再次面临死亡时,他才知道,原来这种说法是真的。 时间好似定格在匕首刺过来的那一刻,过往的记忆犹如走马灯一般回放在眼前,楚君逸的耳边响起了隆隆之声,那声音响亮巨大,将他与外界隔绝开来,从心底冒出的寒意席卷了他的全身。 “你知道遇袭的时候,首要做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突然在楚君逸脑中响起,舒缓低柔的声音和熟悉的语气瞬间就唤回了他的神智。 “是什么?”楚君逸记得那时他是这样问的。 “不要怕。”那个声音的主人将他抱在怀里,缓声说道:“不管情况有多么危急,你都不要怕。你能看清他的动作,也能躲过他的攻击,越是害怕便越是紧张,越是紧张便越容易出错。” 这句话就像解开了楚君逸身上的枷锁,紧张和害怕瞬间被他屏蔽掉,冷静再次回归。 他能看清那人的动作,也能判断出匕首的走向,同样可以躲过那人的攻击,就像先前那般。 曾经,顾诚之为他单独特训过,而特训的内容里就有步法和招式的判断。 顾诚之将他所能想到的进攻方式都演绎了一遍,并且教他什么样的招式要用什么样的步法来躲避,不同的进攻方式,破绽也各不相同。 但楚君逸没有内力,步法对他来说只能解一时之急,想要击败对手还需另辟蹊径。 匕首即将刺过来,但楚君逸眼中一片清明,他已经看出了那人所使的招式流派,自然也记得该用哪种步法应对。 只见他脚下微动,身体横移,而那柄匕首再次扑了个空。 “你也看到了,就算你用尽全力,在薛湖手上最多也只能走上两个回合,这还是他放水后的结果。” “那我该怎么办?” “我再教你一套步法,可以最大限度的提升你的速度。但是你要记住,这套步法只能在最危急的时候使用,因为用过之后会出现一段时间的脱力,在你不能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切忌使用。” 记忆中,顾诚之脸上还带着莫名的情绪,握住了他的手,沉声说道:“君逸,你的机会只有一次。之前所有的动作都是在为最后一击做准备,当你动手的时候,绝对不要犹豫。” 楚君逸的手在腰间一抹,一个药瓶便直奔那人而去。 那人眉头微动,侧身上前,匕首横刺,同时也躲过了那个药瓶。 所谓的做准备,也就是创造机会。 顾诚之曾经说过,不管是高手还是菜鸟,变招的时候都会有一瞬间的停顿,只是高手停顿的时间较短,而菜鸟停顿的时间较长。除却变招时的停顿,他还有一点可以利用,那就是节奏。 楚君逸抽身撤离,顺势躲过一击。 那人目光一寒,刚想追击,但在下一刻,楚君逸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这不是楚君逸第一次使用那套被顾诚之定义为“慎用”的步法,却是他使用时最为冷静的一次。 其实顾诚之教过他很多东西,而他学得最好的并不是步法和招式判断。 “噌”的一声轻响,匕首出鞘,楚君逸手腕一动,反手握住了刀柄。 此时,他与那人近在咫尺,抬眸看去,在那人惊愕的目光中,楚君逸手上动作快得化作一道残影,泛着白光的匕首刀刃随着他的攻击划出了一道血线。 “当你动手的时候,绝对不要犹豫。”顾诚之的声音再次回响在他的脑中。 楚君逸目光一凛,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 学习步法和招式判断是需要天赋的,同样的步法被不同的人运用,效果也大不相同。 楚君逸在这方面的天赋一般,但匕首出鞘和攻击他学得却很好,无论是力道还是速度都得到过顾诚之的夸赞。 虽说他没有对人类使用过的经历,但平时的练习也不是白费的。 楚君逸的手和衣袖都溅上了温热的血液,他的身体颤了一下,握着的匕首差点脱手而出,脚下微乱,窜出去好几步才缓缓停下。 回过头时,那人的身体刚好倒下,半张脸被黑布遮挡,但露出来的眼睛还是表明了他的难以置信。 暗色的血液刺痛了他的眼,楚君逸脸色苍白,眼前阵阵发黑,攥着匕首的手还在抖个不停,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在地。 一双手从旁边伸过来扶住了他,楚君逸偏头看去,是薛湖。 “你没事吧?”薛湖面露关切,但眼中惊异之色更胜。 他一直跟在楚君逸身后,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结果在转角处楚君逸拐了过去,而他却被人拦下,也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等他解决掉夜袭者去找楚君逸的时候,竟然看到他将袭击他的那个人杀死,手法干净利落,一点也不像平时的他。 楚君逸扯了扯嘴角,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方才他一直屏息凝神,那口气早已用完。 “没事……”楚君逸连着喘了几口气,声音异常沙哑,脱力的感觉渐渐浮现,那种全身的肌肉骨骼都在叫嚣的滋味让他皱紧眉头,咬了咬牙又道:“死不了。” 同一时间被袭击的人不止他和薛湖,秦安正指挥着人进行反击,看到前方转角处站着的两个人,当下喊道:“别愣着,赶紧过来!” 楚君逸抬头看了他一眼,对薛湖道:“走。” 薛湖半搀着他往秦安那边走,中途还看了一眼被楚君逸杀死的那个人,脑袋都快被削掉了,想来当时是尽了全力。 “做的不错。”秦安笑着夸了他一句,从楚君逸遇袭到他将夜袭者杀死,秦安都看在眼里,他也有出声提醒,但楚君逸好像没有听到,而且他在不借助任何人的帮助下,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就将夜袭者杀死,的确很不错。 楚君逸苦笑摇头,抬手将匕首上的血迹抹去,收之入鞘,而后看向四周,夜袭者几近全歼,若非偷袭,他们也不会这么狼狈。 秦安见差不多了,伸手扶住楚君逸的另一只胳膊,道:“走走走,别在外面呆着,这里就交给他们处理,我们还有正事要干呢。” 闻言,楚君逸瞬间就苦下了脸,他知道要做的事情很多,但他还没调整好情绪呢,没见他的手一直再抖吗? 秦安和薛湖架着楚君逸就往屋里走,边走还边说:“第一次杀人都这样,对了,你是第一次杀人吧?看手法不像呀。” 楚君逸被噎了一下,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对了,还有顾三爷呢,是他教的吗?”秦安瞥到了他的神情,恍然大悟:“怪不得,好好跟他学,有出息。” 楚君逸满心郁结的看了他一眼,他都内伤得快要吐血了,这种风凉话能不能别再说了。 秦安将人架到了桌前,放下后笑道:“怎么样?好点了吗?” 楚君逸点了点头,经由秦安方才的插科打诨,他已不再像之前那般压抑难受。 “这就是了,你也别想那么多,安心干活才是要紧。”秦安笑道。 楚君逸:“……”最后一句才是你的重点吧…… 看着面前放置的众多文件,楚君逸叹了口气,很是心塞的拿了起来,在看到衣袖上的血迹时,他的心脏还是漏跳了两拍。 杀人的感觉……估计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当匕首刺入人体时……楚君逸阖上双眸,在看到那人倒下的一瞬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让他记忆犹新的夜晚,杀死一个陌生人是这般感觉,那妈妈杀死他时…… “咚咚咚”的敲桌声让楚君逸睁开了双眼,薛湖有些担心的看向他,他跟在楚君逸身边的时日不短,自然知道这人就连鸡都没有杀过,猛然杀死一个人,心里承受的压力绝对要比他们这些人来得大。 “我没事。”楚君逸缓缓摇头,随后拿起了桌上的文件,什么压力什么矫情现在都要放到一边,就像秦安所说,他们要做的事情多着呢。 情报一波一波的袭来,楚君逸也看到了有关济安侯府的情报,有夜袭者潜入,但都有去无回,他笑了笑,看来楚老太太准备得很周全呀。 济安侯府内,楚老太太院中。 “这是第几波了?”楚老太太听着外面的声音,淡淡的问道。 “第三波了。”嬷嬷答道。 楚老太太点了点头,道:“既然来了,那就一个也别放走。” “是。”嬷嬷应了一声。 “还有那药,是时候再喂一碗了。”楚老太太又道。 嬷嬷闻言点头,转身出去传话。 昱亲王手中势力多被安插进了人手,在哗变刚起之时,领头之人便被偷袭打晕,一众高层皆被袭击扣押,而后由皇上安排的人出面控制局势。 军队方面也是如此,在将领表露出哗变意向之后,身旁副官突然出手,就算武功比不过,但人家还可以用药啊。 虞机所制,必是精品,效果卓越,名不虚传。 总的来说,形势还算是不错,至于昱亲王的铁杆部队,早在一开始就派人围了起来。 “秦爷!秦爷!大事不好啦!”一个人怪叫着冲进房间,看到秦安后连忙说道:“皇上遇刺了!” 第167章 伤势 “什么?!”秦安脸色大变,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跑来报信的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没等他们发问便直接道:“皇上遇刺,受了重伤,现在太医正在全力救治。” 秦安面色如铁,咬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喘了两口气,这才将事情娓娓道来。 昱亲王打算在今夜谋反,而皇上则是想要将计就计,当着全体皇室成员的面,直接定下他的谋反之罪。 那些年昱亲王可是没少恶心先帝和皇上,偏偏他的势力藏得极深,外人面前又是一副闲散亲王的样子,在皇室中名声颇好,导致很多人都快忘记了他曾经跟先帝抢过皇位。 宫中家宴开始时,发生哗变的地方不止是京城和军队,就连皇城也一样。 皇城西门的守卫早在交接之前就被人偷偷替换掉,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打开了西门,另有两队人马先后进入皇城。 宴席的酒菜才刚刚上桌,在座的皇室成员还没来得及拿起筷子,昱亲王的部队便冲了进来,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住了席上众人。 对于昱亲王的突然发难,在座的大部分人都表示惊愕非常,而早知此事之人则是纷纷护在了皇上身前。 皇上端坐高台之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昱亲王,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事也没做。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不明白那就是傻子了,席上众人皆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昱亲王,他们是真没想到这位能干出这样的事。 不过,他们还是对昱亲王为何要选在中秋之日动手表示疑惑不解,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他的恶行,难道他有把握管住所有人的嘴? 只能说,他们把昱亲王想得太好了。 选在这一天动手的原因就是为了将皇室中人一网打尽,只要晋氏一族死得只剩下昱亲王一脉,就算他不想当皇帝都不行。 最先想通这件事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三皇子,因为昱亲王所做之事和说好的不同,估计他心里也是有过这种想法。不过他是皇上的儿子,只要其他兄弟死光了,皇位肯定会落到他的头上,他不需要将皇室中人都杀死。 看着三皇子跳出来和昱亲王打擂台,其他人心里都是“咯噔”一声,敢情想要谋反的不止一个人呀。 这时,皇上示意晋律打出信号,御林军鱼贯而入,将昱亲王和三皇子围起来的同时也和昱亲王的人对峙上了。 昱亲王脸色阴沉,感觉将要坏事,他明明让人将御林军引走,没想到他们竟然还在,不过他手上还有那些皇室成员为人质,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 随后,皇上打出了第二个手势,这次的手势是对着昱亲王手下的一名将领,那名将领看到了皇上的手势,瞬间扑向了身旁的“同伴”,趁着他们还未反应过来,直接将人制服。 而那名将领麾下兵士也是一样,纷纷袭击身旁的“同伴”,局势一下子便逆转了。 昱亲王和他的手下们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有人变节,看向那些“叛徒”的目光恨不得活撕了他们。 三皇子也被这一幕惊到了,颤颤巍巍的转过头,见皇上依旧端坐高台,面沉如水,脸上一点情绪也没有,腿一软便跌坐在地。 众人围观了全场,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原来最后的赢家还是皇上。 秦安点了点头,但眉头依然紧蹙。 没把握怎么可能放人进皇城,从那些人尚未踏进皇城之前,他们的一举一动便已经在皇上的监控之下。 至于那位“变节”的将领,不好意思,他本来就是皇上的人。 昱亲王的控制欲比较强,而且他不喜下属之间私交甚密,所以进宫的几位将领及其麾下兵士对于彼此都不怎么熟悉。 那名将领带着麾下兵士皆是顶着一张不属于自己的面皮进宫,而那些面皮的主人现在正五花大绑的被军队看守,说起来还要谢谢邵言,这几天辛苦他了。 “昱亲王和三皇子都已被扣下,参与谋反者也被押进了大牢,宴席提前散场。但在离开的时候,二皇子突然扑向皇上,袖中还藏有一柄匕首,皇上也没反应过来,这就被他给刺中了。”说话之人面上忧色渐浓,“太子下令将二皇子扣押,太医都去了皇上那里,但……”情况不太好呀。 话音落地,屋中一片寂静,这时谁都没心情说话。 楚君逸特别不理解那位二皇子脑袋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昱亲王和三皇子想要谋反,这里面有他什么事呀,老老实实猫着不动,等到事情尘埃落定,估计也该封王了。 封王之后会分到领地,皇上之前就是怕儿子有了领地会多想,这才将封王一事押后不提,现在……别说爵位了,能不能保住命都不好说。 因为皇上遇刺,还不知道要牵连到多少人。 虽说进宫时不能携带利器,但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只要有心总能找到漏洞。 或许,他们还应该庆幸太子以立,就算皇上驾崩,皇位也不会落到别人头上。 想到这里,楚君逸不免有些心虚,皇上对顾诚之挺好的,他这样想有点不太厚道。 不过晋容对顾诚之也不错,要是……楚君逸牙疼了一瞬,方才他阴谋论了,作为皇上遇刺的受益者,他有理由怀疑晋容。 不过他也知道晋容不是那样的人,如果再过个十几二十年皇上还没驾崩,晋容有可能按耐不住。但现在的晋容才三十岁出头,他还等得起,待到皇上百年之后继承皇位名正言顺,何必如此呢。 忙忙碌碌中,楚君逸一夜未眠,待到旭日东升后,他才顶着一脸梦游般的表情抬起了头。 皇上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只是人还没有清醒,这种时候理当由晋容监国,起码要稳住局势,不然等到皇上醒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抽他。 楚君逸眉头紧皱,伸手揉了揉额角,想要缓解一下渐渐加重的晕眩,现在他看什么都是重影,胸口憋闷得不行,恶心的感觉一波一波的袭来,他有点扛不住了。 “君逸,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就够了。”秦安见他脸色实在是不好,不由开口说道。 楚君逸还想说什么,但眼前突然一黑,脑中嗡的一声,身体晃了晃,要不是薛湖连忙扶住他,估计就要栽倒在地。 “带他去休息。”秦安眉头一皱,对着薛湖说完又冲着身旁下属道:“叫个大夫过来。” 薛湖扶着楚君逸,抢在秦安的下属离开之前冲着门外喊道:“老八,去请虞神医。” 被称为“老八”的护卫应了一声,转身就跑了出去。 秦安这边也挺忙的,薛湖还真不好意思让他们帮着跑腿,对着他们点头示意了一下,随后便要将楚君逸扶起来。 “让我……缓缓……”楚君逸一只手抓着薛湖的胳膊,另一只手在空中摆了两下,有气无力道:“我有点晕……你先别动……” 休息半晌,楚君逸眼前的黑暗终于消退,在薛湖的搀扶下回了房间,趴到床上就起不来了。 虞机来得很快,他刚从宫里出来,回家还没把椅子坐热乎,楚君逸的护卫就找到了他。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虞机诧异道:“怎么把自己糟蹋成这幅样子?” 楚君逸沉默片刻才道:“没干什么……” 虞机冷笑道:“没干什么?就你这一脸憔悴相,跟吃了春药才发现自己不举,最后硬挺了一夜药效似的。” 楚君逸:“……”这都是什么破比喻?! “不想说就算了。”虞机冷哼一声,大笔一挥就写好了一张方子。 “不是不想说……”楚君逸叹了口气,“就是有点受刺激了。” “刺激?”虞机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将药方上最后两味药抹去。 楚君逸看到了他的动作,抽了抽嘴角。 虞机将药方递给了薛湖,道:“按着方子抓药,药煎好后就送过来。” 薛湖接过药方,但他对于被抹去的最后两味药表示出了疑惑。 “不碍事,你去抓药吧。”虞机见他站着不动,非要等个解释,不由叹道:“你这人怎么就这么实在呢,那两味药就是调整一下汤药的口味,没什么大用处。放了的话,估计也就是比黄连汤水要苦上那么一点,良药苦口嘛。” 薛湖:“……”苦上一点? 楚君逸:“……”就知道他会这样说! 虞机对着薛湖摆了摆手,连声说道:“赶紧去,赶紧去,别再浪费时间啦。” 薛湖无语过后,看了楚君逸一眼,这才拿着药方出去抓药。 等到薛湖离开后,虞机连忙问道:“说吧,你都受什么刺激了?” “干嘛要告诉你?”楚君逸木着脸看他。 “我是关心你!”虞机义正言辞。 楚君逸一针见血的戳破他:“等你收起了脸上的‘兴致盎然’再说其他。” 虞机抹了把脸,干咳两声,正色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楚君逸抽着嘴角,叹了口气,半晌过后才道:“你杀过人吗?” 闻言,虞机愣了一下,而后不可思议道:“你杀人了?” “恩。”楚君逸轻轻的应了一声。 “说具体点,到底怎么了?”虞机眉头皱起,一屁股坐到了楚君逸身边,看向他的目光里满是担忧。 楚君逸心下一暖,想了想还是将昨夜的事说了出来。 “你真没事?”虞机的眉头都快拧成了麻花。 楚君逸顿了几秒才回答:“大概吧。” 虞机问道:“现在敢睡觉吗?” “估计……是不敢。”楚君逸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等下喝了药,我帮你施针,有助于睡眠。”虞机说完又问:“对了,你吃饭了吗?” 听虞机说要帮他施针,楚君逸刚想要点头,但吃饭的话题又让他的动作顿住。 见他如此,虞机心里也明白了,让护卫拿些饭食过来,其实他也还没吃呢。 两个人吃过了饭,休息一会儿又盯着楚君逸将药喝下,之后虞机才开始施针。 施针途中,楚君逸问了一下皇上的情况。 虞机并没有多说,只道皇上伤情稳定,不用太过担心。 楚君逸也没想知道太多,听到皇上没事,他也算是松了口气。 针灸效果不错,楚君逸还没等到施针结束便睡了过去,当然,这里面也有他累极的原因。 虞机没想吵醒他,收针之后便默默的离开。 这一觉,楚君逸睡得不算安稳,似乎总有不安环绕身边。 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有一只手轻轻按揉着他的眉心,像是要将眉宇间那一缕不安抹去,楚君逸反射性的伸手一挥,赶走了那只恼人的手。 他的眼皮动了动,这是快要醒了的前兆,就在楚君逸将要睁眼之际,好像听到有人轻叹一声,随后他便落入一人怀中,那么熟悉又那么温暖。 不安似是随风散去,楚君逸的神情也恢复了平静,额上有温热触感落下,停留了几秒便又消失不见,他往那个人的怀里缩了缩,这才安心睡去。 等到楚君逸睡醒之时,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只能呆呆的看着身旁躺着的人。 “醒了?”顾诚之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恩……”楚君逸下意识的应了一声,眨了眨眼,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不由问道:“你怎么在这?” 第168章 判决 “不然我应该在哪儿?”顾诚之反问。 楚君逸语塞了一瞬,这时候他应该很忙呀,怎么会躺在自己身边呢? 顾诚之叹息道:“你在这里,我还能去哪里?” 听他这样说,楚君逸心下一软,有种酸酸涩涩的情绪涌了上来。 “该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事情我也不打算插手。”顾诚之淡淡的解释了一句。 “恩。”楚君逸闷声应道。 的确,下面的事情还是不要插手比较好,楚家肯定会被清算,顾诚之躲开点也算是避嫌了。 “饿不饿?”顾诚之问他。 楚君逸摇了摇头。 “要是不饿,那就起来收拾一下,我们回家。”顾诚之柔声道。 “恩。”楚君逸应了一声,而后又闷声说道:“等一会儿再走吧……” “怎么了?”顾诚之愣了一下。 楚君逸含糊道:“我有点累……不想动。” 顾诚之眉头一蹙,嘴唇贴到了他的额头,温度有点高,但还不算严重。 “你等一下,我去找人煎药。”顾诚之说完就想要起身,但楚君逸却拉着他不让他走,他看向楚君逸,无奈道:“乖,放手。” 楚君逸神情有些萎靡,摇头道:“回家吧。” 顾诚之盯着他看了片刻,伸手将人抱起,一边帮他更衣,一边对着外面喊:“备车。” “是。”外面守着的护卫得了吩咐便去准备马车。 “虞机离开之前多留了一张方子,他说你晚点可能会起高热,回去之后就把药吃了,听到没?”顾诚之帮他穿好了衣服,也不等楚君逸起身便将人抱起往外走。 楚君逸抗议道:“我可以自己走。” “早点回家才是正理。”顾诚之不为所动,言下之意:你走得太慢了。 楚君逸:“……” 刚走出房门,顾诚之就让薛湖先回府,备饭备水备药,务必要快。 薛湖眼角抽了抽,回去的途中直接使上了轻功。 顾诚之将人一路抱到马车上,虽说用时比较短,但楚君逸还是觉得……有点丢人。 等到上了马车,楚君逸才将捂着脸的手放下。 对于楚君逸掩耳盗铃的行为,顾诚之不打算发表意见,就这么点时间里,楚君逸的低热已经变成了高热。 当初教他怎样用匕首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但是等到楚君逸真的杀了人,顾诚之还是觉得很心疼。 而且在楚君逸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并不在楚君逸的身边,顾诚之的心情很糟糕。 其实楚君逸挺庆幸当时顾诚之不在他的身边,就是因为他不在,所以他才能咬着牙挺过那段时间,如果那时看到了他,估计楚君逸会先崩溃掉。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缓冲,那种能将人逼疯的感觉正在渐渐消退,现在顾诚之陪在他的身边,楚君逸感觉很满足。 回到府中,饭菜汤药都已备好,但问题是楚君逸吃不下去。 “是不饿还是没胃口?”顾诚之问他。 楚君逸老实道:“没胃口,不想吃。” 顾诚之直接端碗打算喂饭。 “其实我睡觉前吃过了。”楚君逸苦着脸道。 “昨天你也吃饭了,今天就不吃了吗?”顾诚之冷声道。 楚君逸:“……” 勉勉强强吃了半碗,休息过后又喝了汤药,但楚君逸发现他睡不着,精神很疲倦就是没有睡意。 既然睡不着,那就聊天好了,于是楚君逸拉着顾诚之开始聊天。 “二皇子的一个妾室自尽了,审问了她身边的丫头,说那女人是二皇子生母娘家的姑娘。”顾诚之说道。 “所以说,二皇子行刺皇上是想为生母报仇?”楚君逸眉头微动。 二皇子的生母被皇上赐死,娘家被抄,皆是入官为奴,想要翻身可以理解,至于报仇……要不是二皇子的生母自己作死,怎么会连累家人。 官奴不可为妻为妾,能够混成二皇子的妾室,这位才是真本事。 “你信?”楚君逸觉得,如果这是真相,那么枕头风的威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顾诚之笑了笑,信不信不重要,上面就是这样说的,那这就是真相。 楚君逸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反正这是皇上和晋容该发愁的事,上面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听好了。 “对了,楚家那头你有个心理准备,估计明天就会有人找上他们。”顾诚之提醒。 楚君逸“恩”了一声,算了下时间,还是让人往楚家跑一趟,这种事还是跟楚老太太通个气比较好。 顾诚之也没拦他,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有些降下来了。 “休息吧。”顾诚之说道。 楚君逸叹了口气,“睡不着。” “我陪你。”顾诚之抱着他躺下,一记掌风熄灭了烛火。 楚君逸眨了眨眼,笑着靠进了他的怀里。 去楚家的人回来得很快,站在窗外道:“老太太说她知道了,那药今晚再灌一次,明早给他们喂解药。” “知道了,下去吧。”楚君逸勾了勾唇角。 “高兴了?”顾诚之摸了摸他的头。 楚君逸轻笑道:“这样省事。” 一夜安眠,次日一早顾诚之便起身出门,楚君逸的高烧也退了,梳洗更衣也坐车离开。 在楚君逸休息的那段时间,京城之中大洗牌,被拉下马的官员数不胜数,济安侯府也在其中。 楚老太太早就派人盯着外面的动静,一见风向不对立刻回来禀报,她让人将解药灌下,各房主子刚刚醒来,脑子还没转过个儿,官兵就把济安侯府给围了。 不同于楚家其他人的怒吼连连,楚老太太冷静得极为异常。 楚家的男人是心虚,女人是气愤,下头的孩子什么也不懂,只有楚老太太冷眼看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像是将自己当成了局外人一般。 楚老太太的异常很快就被发现了,楚大太太心下不安,拉着她的手,急声道:“母亲您看,他们竟然就这样闯了进来,完全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楚老太太拍了拍楚大太太的手,淡淡的道:“急什么,该来的躲不掉,该死的活不了,且行且看吧。” 楚大太太只觉一股凉意袭来,还没等她接着说话,楚老太爷先骂了起来,怪不得他的病来的蹊跷,肯定是楚老太太搞的鬼。 楚老太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随后便移开了目光。 官兵也觉得这家人挺有意思,但他们还有公务在身,不能多做耽误。 楚老太爷和楚大老爷以及楚大爷楚二爷皆被扣押,楚家女眷和孩子则是被锁在府中的一节院子里,外面有官兵看守。 楚君逸得知此事后就派人过去打点,官兵不会去管她们的衣食,就算送去了吃食肯定也是难以下咽,楚家的罪名还未定下,总不能先把人给饿死了呀。 相比起楚家的那头,楚君逸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他手上的探子很多,潜进昱亲王势力内的也不少,怎么也要把这些人捞上来才行。 正巧,秦安手里也有探子陷了进去,楚君逸将他手下的探子在秦安那里挂了个名,求他捞人的时候顺便帮他一把。这件事是晋律替皇上应下的,秦安也知道,所以他答应得很爽快。 其实最难办的事情就是楚老太爷干过的那些破事,既不能过分,又不能太轻,愁得他头发都快要白了。 皇上至今昏迷不醒,晋容监国处理政事,除却昱亲王和两位皇子的事情没有处理以外,其他事情全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估计这些事情都是皇上以前安排好的,不然就凭晋容现下做的事,妥妥要登基的节奏呀。 说起来晋容也挺不容易的,白天处理政事,晚上去皇上那里做孝子,哪怕皇上看不到,晋容还是做得尽心。 不过几天的时间,晋容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 或许是晋容的孝心感动了上天,或许是周公和皇上下棋下得烦了,不打算再留他,反正皇上在昏迷几天之后就醒了过来。 而这一睁眼,正好就看到了晋容喜极而泣的脸。 皇上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儿子握着匕首刺向他的那一刻,忽见晋容还愣了好半晌,太医来了去去了来,喂药上药一通折腾。 等到皇上回过味儿来,伤心之余还有些欣慰,伤心是因为儿子想要杀他,欣慰则是因为他这个父亲做得还不算失败,至少他亲手养大的儿子希望他活着。 晋容将皇上昏迷后的事情娓娓道来,皇上听得认真,待到累了便让晋容停下,父子俩的相处很是温馨。 皇上醒了,晋容做事更加名正言顺,先前压下的旨意很快发了下来,除了昱亲王和两位皇子以外,余下党羽一批一批的清算。 虽说楚老太爷跟在昱亲王身边的时间很长,但他本人能力一般,接手的事情够多却无法接触核心事务,真论起来楚家应该放到第三轮清算。 得知此事,楚君逸不禁冷笑,这就是楚老太爷为昱亲王卖命的结果。 待到九月末,处置济安侯府的旨意也下来了。 楚老太爷和楚大老爷被判秋后问斩,楚大爷和楚二爷被判流放三千里,遂夺其爵位,收回府邸,家产悉数抄没充公,其家眷不论男女老幼皆入官奴,与下人一并当街发卖。 楚家分家多年,其余几房据以查明并未涉嫌其中,是以不作处理。 得了这个结果,楚君逸也算是松了口气,与其他被清算的人家相比,这个判决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楚家祖孙四人正在牢里关着,其家眷又要当街发卖,楚君逸给楚二老爷、楚四老爷和楚五老爷分别递了消息,而后便不再理会。 待到发卖当日,楚君逸派人将楚家主子高价买回,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他的亲人,不为亲情也要为了面子。若是被他人买去作践,他和顾诚之的脸上都不好看,更何况他也答应过楚老太太,现在正是出面的时候。 除了楚家的主子,楚君逸还派人买了几房下人,其中就有他留在济安侯府的探子,剩下几房则是留给了楚老太太。 将一众人等安置到早已收拾好的宅子中,楚君逸抽了个空闲过去了一趟。 说来也巧,楚君逸过去的时候还碰到了楚二老爷和楚三爷,而楚大太太正怒发冲冠的咆哮着。 第169章 仁至义尽 当年得了楚老太太的一句提醒,让楚二老爷逃过了这场清算,本来他也怀疑过楚老太太的话,但在今时今日看到了济安侯府的下场,他倒是真真正正的感激起楚老太太来了。 要不是楚家分家得早,要不是这些年他和济安侯府来往不多,清算的时候肯定不会那么容易的放过他们。 现在楚家的判决也下来了,楚老太爷和楚大老爷肯定会死,两个侄子流放之后估计也回不来了。 虽说楚老太太入官为奴,但她仍然是他的亲娘,论起赡养自然应该由他上前,哪有儿子尚在却让孙子赡养的道理,他还不打算让世人戳他的脊梁骨。 见到来接楚老太太的楚二老爷和楚三爷,楚大太太只觉怒从心起,公公和丈夫快要死了,两个儿子被判流放,她和孙子入官为奴,当街发卖。 她们的下场如此凄惨,凭什么这些人可以安然无恙,直到现在她都不相信楚家竟然参与了谋反,肯定是别人陷害的,而这个一直盯着自家爵位的楚二老爷就很有嫌疑。 被楚大太太泼了一身的脏水,楚二老爷也很是恼火,他还没抱怨济安侯府连累他呢,楚大太太竟然恶人先告状。 楚君逸来的时间很巧,正是两人吵得最凶并且差点动手的时候,或许应该说想要动手的人只有楚大太太一个,若非儿媳孙子都拉着她,搞不好已经扑到了楚二老爷身上。 楚二老爷再是恼火也不会去打女人,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他的大嫂,真打下去可就坏事了,叔嫂之间还是避嫌一点比较好。 但楚大太太完全不理解他的考量,仅存的一点理智也被燃烧殆尽,修养全都喂了狗,只想冲过去生啃了这个人。 楚君逸没有进屋,只是靠着门框抱着手臂静静观看,留下伺候的下人不多,更何况在这种时候就算看到了楚君逸,她们也不敢出声提醒。 最先看到楚君逸的人是楚大少,他今年十二岁,已经是大人了,在家中男性长辈都不在的时候,理应由他顶起门户。 “六叔。”楚大少对楚君逸行了大礼,这个礼他行得真心实意,他们一家是被楚君逸高价买下的,他们住的宅子也是楚君逸派人安排的,不管他的家人对楚君逸有多大的敌意,他都感激楚君逸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 楚君逸微微颔首,受了他的大礼,这个礼他受的心安理得。 楚大太太看到孙子给楚君逸行大礼,而楚君逸竟然还受了,当下怒火更胜。但在爆发之前,儿媳连忙拉住了她,她们现在住的宅子就是楚君逸名下的,真把人惹恼了对她们没有好处。 虽说楚大奶奶也不愿意儿子对楚君逸低头,但形势比人强,在没想好出路之前只能忍下这口气。 看到楚君逸来了,楚二老爷有些不自在,之前楚家人被当街发卖,他也有派人去买,但负责这事的人是一点面子也不给,要不是楚君逸也派人过去,搞不好楚家人就要被别人买走了。 一直在装壁花的楚三爷眉头微动,偏头看向楚君逸,仔仔细细的将人打量一番,这个弟弟的确让他很意外。 从侯夫人到官奴,这个身份落差实在是太大,而且身份转变得又快,楚大太太心里扭曲到了极点,尤其是在看到没有获罪的楚家人时,她更是愤怒异常,面对楚二老爷和楚三爷是这样,面对楚君逸也是这样。 本来楚君逸还在观察楚大少,但在楚大太太将炮火对准他时,他的脸冷了下来,凉凉的瞥了她一眼,侧身指向外面,道:“若是大伯母对判决不满意,大可以去刑部和大理寺状告,反正他们还没忙完呢。” “你,你威胁我?!”楚大太太脸一白,气焰瞬间消了不少,这种事只会越判越重,宁杀错不放过,状告如何有用。 “哪里的话,大伯母想多了。”楚君逸凉凉的道。 楚大少见气氛不对,连忙插嘴道:“不知六叔过来所为何事?”之前楚君逸可是一直都没有露面,这次过来也不可能是单纯为了看他们。 楚君逸将目光又移回到楚大少身上,虽说楚大爷有诸多不是,但这个儿子养得还是不错的,不过他没有直接说明来意,思索片刻才道:“你可知祖父他们身犯何罪?” 楚大少呼吸一窒,楚家被治罪是因为和昱亲王有牵扯,但具体罪名他并不清楚。 “和济安侯府同一天被抄家的黄家,你知道吧?”楚君逸见他点头,又道:“昱亲王谋反当日,黄大人是第二批被抓获的人,而大伯父……理当在他身边。” 屋中安静一片,众人俱是面露惊愕的看向楚君逸。 楚君逸也不在意他们的反应,接着道:“祖父做过的事情比起黄大人只多不少,不过是因为祖父在那日到来之前染病卧床,这才免了他的差事。黄大人被抓获当场,黄家八岁以上男丁尽数问斩,八岁以下男童流放北疆,女眷没入教坊入官奴籍,还是一辈子都不能赎身,只能在楼子里待到死的那种。如果没有祖母帮忙,黄家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官奴也有可赎身和不可赎身之分,赎身不等于脱籍,不过是主子不同而已。 楚家这种就是可以买卖的官奴,黄家则是不可买卖的官奴,这类官奴进了教坊就等于进了青楼并且还签了死契,除非是死,否则只能一辈子呆在里面。哪怕有人想要将人赎出来,教坊主都不能点头,不然他的脑袋将会不保。 “虽说有大赦天下的可能,但跟谋反挂上边的犯人及其家眷是不在赦免之内的,且我朝近三百年来大赦的次数仅仅只有四次,还都是在先帝继位之前。先帝不喜大赦天下,皇上同样不喜,想来太子亦是如此。”楚君逸的声音很平静,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看楚大少,想要看他是何反应。 不管楚家其他人如何不信,反正楚大少在震惊过后很快便回过了神,他想起了楚老太太这段日子的态度,如果说楚家的下场本应是这样,那就难怪她总是露出那种复杂到了极点的神情。 “六叔同我说这些……可是有所指教?”楚大少小心的问道。 “指教倒是说不上,不过是想让你明白自己的处境。”看着他瞬间黯淡下来的眸子,楚君逸在心里叹息:孩子是个好孩子,只是可惜了。 现在屋中的孩子不止楚大爷一个,孩子他娘看着孩子们萎靡的神情,心疼得要死,皆是对楚君逸怒目而视。 楚君逸抱着手臂又观察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其实想要脱籍还有一个办法,就看你能不能下定决心。” “是什么?”楚大少问道。 “参军。”楚君逸给出了答案。 楚大少咽了口唾沫,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虽说楚家是武将出身,但到了楚大爷那一辈便再无人习武,对于参军……他还是有些犹豫。 “匈奴那边暂时是消停了,但是再过几年边关战事还会兴起,有战争就会有伤亡,有伤亡就会有军功,利用军功来脱籍,这是唯一的办法。诚之在边关那头还有些关系,如果你愿意去,多的不敢说,照顾一二还是可以的。”楚君逸见他眼中升起了亮光,又是一盆冷水泼了上去,“不过你也要想清楚了,刀剑无眼,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丧命。” 楚大少的脑袋又耷拉了下去,头顶乌云笼罩。 楚君逸看向了其他几个侄子,道:“你们也一样,如果想好了就派人告诉我。” 几个孩子俱是神情纠结的点头。 楚君逸见事情差不多了,也不理会他们欲言又止的神情,转身就去找楚老太太。 楚家被抄没家产,但祭田和祖宗牌位倒是没事,楚君逸已经将牌位都送了过来,楚老太太这段日子经常会过来看看。 当楚君逸见到楚老太太时,她正站在香案前,楚君逸走到她的身后,看到她面前摆放的是楚三老爷的牌位。 楚老太太盯着牌位看了许久,眼中情绪翻涌,待到眼底泪水堆积才阖上双眸,轻声道:“你做得很好。” 她的儿子并没有忘记楚家,虽说楚君逸告诉她的事情不多,但她也能猜到,如果没有楚三老爷先前几十年的布置,就算楚君逸有心也做不到如此地步。 楚三老爷怕她会担心,所以并没有将楚家境况和他所做的一切告诉给她,而她只信亲眼所见,便将儿子的隐瞒当成了不作为。 那些年,是她误会他了。 楚君逸抿了抿唇,虽说早已物是人非,但能得到楚老太太这句话,想来楚三老爷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也要谢谢你。”楚老太太没有转身,语气依然淡淡的。 “我也是为了自保。”楚君逸笑了笑。 楚老太太摇头道:“还有你侄儿的事。” “那就当是欠我的人情好了。”楚君逸的语气很轻松。 不管怎么样,那几个孩子都是无罪的,他对楚家没多少感情,同样也没有怨恨。 参军脱籍的事情不算是秘密,只是没有门路的人不好走这条路,侯府公子沦为官奴,他们如何能够认命。 既然如此,他何不再当一把好人,成了就是一封信的事,不成也就是一处宅子一块地。 做到这个地步,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楚老太太叹了口气,他们欠他的多了去了,何时才能还清呢。 在楚君逸打算离开的时候,楚老太太叫住了他。 楚君逸顿住脚步,等待她下面的话。 “帮我谢谢顾三爷。”她这样说。 楚君逸回答:“好。” 当楚君逸回到府中,刚一踏进房门就被人一把抱住。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楚君逸被吓了一跳。 顾诚之闷声回答:“刚回来没多久。” “结果怎么样?”楚君逸柔声问道。 顾诚之收紧了手臂,将头贴到了楚君逸的耳边,低声道:“我杀了他们。” 楚君逸回抱住他,叹息道:“那就好,你做得很好。” 顾诚之不方便插手昱亲王那边的事,但皇上和晋容又不想让他闲着,于是顾诚之就被派去审三皇子的党羽。 而这一审,就让顾诚之找到了杀死顾二老爷的凶手。 虽说知道了杀父仇人是谁,但顾诚之硬是隐忍不发,直到将三皇子的党羽尽数清除,这才禀明圣上顺便又请了个假。 皇上准了他的假,当天顾诚之就离开京城去报仇,这一走就是半个月。 虽然顾诚之没有见过顾二老爷的尸身,但听旁人描述也知他的死状极惨。 顾诚之本不是凶残嗜杀之人,但在面对那些杀父仇人时,他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窜起的杀意,他将顾二老爷所受过的折磨十倍百倍的施加于那些人的身上,活生生的将人折磨致死。 跟着顾诚之一起离京的护卫俱是被震惊了,之后的日子和他说话都透着一股小心翼翼。 报了父仇,顾诚之并没有觉得多痛快,他的父亲已经不在了,不管他怎么折磨那些人,顾二老爷都不会活过来。 那一刻,他特别想见楚君逸,所以他还没等溅到手上的血液凝固变干就带着人快马加鞭的往京城赶。 当他将楚君逸抱在怀中,心底的空虚渐渐被填满,嗜杀的冲动缓缓退去,安宁平静再次回归。 楚君逸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但他又不知该怎样安慰,只能转移话题道:“刚才我去祖母那里,还跟那几个小的说了用军功脱籍的事情,我觉得他们会同意。” “恩。”顾诚之闷闷的应了一声。 “那个,祖母好像原谅父亲了,她还跟你道谢呢。”楚君逸干巴巴道。 顾诚之没有说话,只是手臂又收紧了几分,温热的气息喷吐在楚君逸的颈侧,将他的寒毛都激起来了。 楚君逸耳根微微泛起红晕,抿了抿唇又道:“还有一件事,顾大爷把顾大老爷给坑了,顺便还将顾老太太的诰命给坑没了。” “怎么回事?”顾诚之抬起头,神情有些诧异。 第170章 禅位 “顾大爷将顾大老爷以前办的一些蠢事给翻了出来,其中有一些是顾老太太拿着顾大老爷的帖子办的,所以老太太身上的诰命被削掉了。”楚君逸简单概括了一下。 女眷出门办事都要借由男人的名号,顾老太太想要干点什么肯定要用顾大老爷的帖子。 女眷很难直面皇权,要罚也是罚男人,但顾老太太身上有诰命,情况就不同了,外命妇也是关乎朝廷的脸面,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诰命直接就给削了。 顾诚之的心情有点微妙,顾大爷这次针对的人应该是顾老太太吧。 顾老太太的诰命品级是随着顾阁老往上面走的,即使顾阁老过世多年,顾老太太身上的诰命也没有被收回。 外命妇需要参加的活动不少,比如每年的进宫朝拜,只要没死没瘫就必须出席,但顾老太太瘫在床上根本无法起身,这才免了进宫这一项。 估计顾大爷是嫌顾老太太的诰命太碍事,所以干脆想办法削了她的诰命,以后顾老太太是死是活朝廷都不会再管,想要做点什么也会方便许多。 “大哥没事吧?”顾诚之问道。 楚君逸耸了耸肩,道:“肯定没事呀,他就是几句话挑起个头儿,之后又‘无意’间的提供了一下证据,反正犯事的人是老太太,而且顾大老爷还没死呢,怎么样都涉及不到他。” 顾诚之扯了扯嘴角,又问:“然后呢?”以他对顾大爷的了解,这事肯定不会就这样算了。 “然后顾大爷将这事捅到了老太太那里,老太太二次中风了,不过老太太没有了诰命就不能延请太医,顾大爷又往虞机那里跑了一趟,这才稳住了老太太的病情。”楚君逸啧啧两声,“你看看,这孝子贤孙当得多么称职,现在谁人不夸顾大爷至孝。” 顾诚之:“呵呵。” 楚君逸推了他一下,又道:“你大哥现在可是把孝心刷爆了,你也不能落下呀,我让人去备点药材,等下你去顾家看看。” 顾诚之眉头皱了皱,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楚君逸没有立即出去,而是拉着顾诚之坐下,问道:“心情好点了吗?” “你知道我心情不好?”顾诚之瞥了他一眼。 楚君逸笑道:“当然知道,我了解你呀。” 顾诚之神情缓和了几分,握着他的手道:“看到你,好多了。” 楚君逸双颊飞起一抹红,干咳两声又道:“这次出去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顾诚之抿着唇,眼底闪过一丝血光。 楚君逸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 这次顾诚之离京既是私事也是公事。 于私,顾二老爷是顾诚之的亲爹,杀父之仇不可不报;于公,顾二老爷是朝廷命官,兼之他被谋害时还肩负着皇命,皇上不会坐视不管。 虽说顾诚之请了假,但他还带着皇上的口谕,审讯之后一干人犯可以就地处决,这就是在给顾诚之亲手报仇的机会。 看着楚君逸明艳的眉眼和温润的神情,顾诚之觉得喉咙有些干,伸手抚上楚君逸的脸,低声问道:“怕不怕?” “啊?”楚君逸茫然反问:“怕什么?” “怕不怕我?”顾诚之眼中暗色渐浓。 “我为什么要怕你?”楚君逸被问得莫名其妙。 顾诚之笑了,起身走到楚君逸面前,将人抱起就往卧室里走。 “你干嘛?!”楚君逸脸上红白交加,抓着顾诚之的肩膀吼道。 “久别胜新婚,我有点等不及了。”顾诚之笑道。 楚君逸差点将一口血喷到他的脸上,咬牙道:“别闹!你该去顾家了!” “不急。”顾诚之将人扔到了床上,伸手就去解他的腰带,一边脱着两个人的衣服,一边慢悠悠道:“顾家那头几时去都可以,但我现在比较想你,你就别想着那些不相干的人了。” 楚君逸:“……” 见衣服脱得差不多了,顾诚之直接压了上去。 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心底发出的满足声音。 这段时间,顾诚之的状态一直不太对劲,他自己也知道,但却没办法调整。 跟着他出京的下属现在都缩成了鹌鹑,他担心楚君逸会发现,也担心楚君逸会怕他。 见楚君逸对他的态度没有变化,顾诚之心里还是松了口气,他决定等下就去敲打敲打那些跟他离京的人,他在报仇时所用的手段绝对不能往外说。 任何能够影响他们感情的事,哪怕是一颗小火苗,都必须掐死在摇篮里。 一场欢愉,融尽多日思念。 抱着楚君逸从净房出来,再将暗自咬牙的人塞进被窝,顾诚之神清气爽道:“我去顾家看看,你先休息一下。” “滚吧!”楚君逸恼怒道。 “等会儿我就回来。”顾诚之笑了笑,低头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楚君逸瞪了他一眼,扯过一旁的枕头就扔了过去。 枕头砸到了顾诚之的胸膛,他接住下落的枕头又扔回到床上,俯身又在他的脸上亲了一记,这才起身离开。 楚君逸摸了摸滚烫的脸,瞪着顾诚之离开的背影,也不知是羞多一点还是恼多一点,不过是看在他的情绪不对的份上才稍稍纵容了稍许,谁知这人没完没了得甚是恼人,气得他只想再啃他两口。 看着顾诚之那张阴云尽退的脸,见过他之前残暴行为的下属俱是眼皮直跳,嘴角狂抽。 这才多长时间呀,半天都没过吧,从阴云密布变成鸟语花香怎么连个过程都没有呢? 对于顾诚之要求他们对这次出行的某些方面保密的事情,下属们都很干脆的同意了,反正他是老大他说了算,不用细细的描述那段经历他们也是挺高兴的。 顾诚之在顾家呆的时间不算长,去看了一眼顾老太太,然后就跟顾大爷去了书房。 楚君逸问起了他和顾大爷的谈话内容,但顾诚之笑而不语,只道过段时间他就知道了。 秋后问斩的行刑时间是在十月、十一月和十二月,楚老太爷和楚大老爷被排到了十一月,顾诚之已经写好了丁忧的折子,只等行刑之后就往上面递。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时间还没到十一月份,顾老太太就先不行了。 接到了顾大爷的传信,顾诚之和楚君逸连忙换了身素色衣服,然后就赶去了顾家。 见顾诚之来了,顾大爷也松了口气。 而顾老太太在看到顾诚之的时候,眼睛瞪的老大,嘴里还时不时的发出声响,可惜没人能够听懂她在说什么。 顾诚之在床前呆了不到半个时辰,顾老太太就浑身抽搐的断了气。 顾大爷伸手将顾老太太瞪圆的眼睛合上,接下来又是一阵忙碌。 楚君逸握住了顾诚之的手,即使他此时的神情冰冷漠然,但楚君逸也知道他心里算不得好受。 顾诚之回握了一下,偏头看向楚君逸,神情微微回暖。 顾老太太是顾诚之的亲祖母,这九个月的孝期肯定要守,顾诚之和顾大爷都递了丁忧的折子,上面很快就批复了下来。 顾老太太的七七还没过,楚老太爷和楚大老爷行刑的时间也到了。 楚君逸并没有去刑场观看,只是在护卫说行刑结束之后发了一会儿的呆,然后就跟顾诚之打了声招呼,自己则是回了楚家。 这几个月,京城中死的人多不胜数,丧事一场赶着一场的来,顾诚之忙完了顾老太太的丧礼就跑去帮楚君逸的忙。 中间还有楚大爷和楚二爷流放的事情,楚君逸倒是去送行了,但是听着楚大太太刺耳的哭嚎,他的心情又落了几个档次。 待到顾老太太的七七过后,顾大爷准备阖家归乡,这个孝就不在京城守了。 看着顾诚之平静的脸,楚君逸不由问道:“这就是顾大爷那天和你说的事?” “恩,孝期会比较长,没必要在京城守孝。”顾诚之回答。 “九个月的孝期哪里长……了……”说到这里,楚君逸不由顿住,看向顾诚之,眨了眨眼。 顾诚之点头不语。 楚君逸深吸了两口气,但这个结果也在意料之中。 祖母的孝期是九个月,可亲爹的孝期却是三年,顾大爷是想把顾大老爷熬(弄?)死再回来起复吧。 “我以前应该没有得罪过他吧?”楚君逸忍不住问道。 顾诚之瞥了他一眼,回道:“没有。” “那就好。”楚君逸放下了心。 “大哥打算在离京前把家分了。”顾诚之又道。 楚君逸微微一愣,而后道:“那就分吧。” 父母在不分家,因为顾老太太之前还活着,所以顾家两房并没有分家,哪怕顾诚之出嫁也没有分得属于二房的家产,他的嫁妆只是二房的私产和顾二太太的嫁妆。 如果顾大老爷还能插手顾家的事,肯定不会应允此事,但现在顾家的当家人是顾大爷,这位可是一直想要跟顾诚之搞好关系,不过是一份家产而已,那本就是顾诚之应得的,哪怕顾大太太十分的舍不得,但顾大爷拍板的事情她也不会跟儿子唱反调。 分家的事情很顺利,顾诚之只拿了他应得的那份,顾家人也没什么不满的地方。 分家之后,顾大爷又做主将顾老太太的嫁妆和体己给分了,这些本应由顾老太太分配,但还没等分给儿孙,顾老太太就先瘫了。 顾诚之和顾大爷商量一番,最后决定将顾老太太的嫁妆和体己分成三份半,顾诚之他们三兄弟各得一份,在从那个半份中拿出一万两银子,当是给顾家两位未出阁的姑娘添妆,剩下的都留给了顾大爷的嫡长子。 顾诚之对这个结果倒是挺满意的,反正顾老太太活着的时候分嫁妆和体己肯定没有他的份,再则他对顾大爷的智商很满意,只要顾大爷的脑袋不抽,同为顾家人守望互助也不错。 察觉到顾诚之态度的变化,顾大爷大大的松了口气,远香近臭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顾家和顾诚之的关系本就有些微妙,仅剩的那点情分还是不要随意挥霍了。 而且他的仕途不如顾诚之,顾家的未来更是要看下头的那几个孩子,顾诚之能帮衬一点再好不过。 这次回乡,顾大爷不止是打算熬死顾大老爷,就连他和顾四爷的儿子也要好好的教导,没得在养出个“顾大老爷”来坑自家。 有道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还是先把自家收拾妥当再回来起复吧。 顾家启程的日子定好了,顾诚之和楚君逸都有去送行。 顾大爷看到他们很高兴,说了几句话便道了珍重。 再见面,就是几年后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十二月的尾巴,该砍头的都被砍了头,该流放的全都滚出了京城,该抄家的一个也没跑掉。 党羽被收拾得一干二净,而昱亲王和两位皇子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因为皇上一直没有旨意下来,这三位到现在都还被关在大牢里呢。 就在京城众人思索着“皇上不会是打算留他们过年吧?”的时候,圣旨终于下来了,而且颁下的圣旨不止一道。 其中最让人惊愕诧异的一道圣旨当属—— “你听说了吗?皇上要禅位给太子,据说登基大典已经在准备了!” 第171章 偏心 虽说皇上已经从昏睡中醒来,并且伤势也在逐渐稳定,但二皇子的那一下用尽了全力,皇上的身体也不再像年轻时那般健壮,疲劳乏力、精神不济是常事,时不时的还会吐上一口血当是消遣。 太医的话是皇上应该多休息少操心,伤势已静养为上,但是一些重要的折子还需由皇上批阅,大臣隔三差五的过来,哪有功夫静养呀。 晋容白天忙着监国,晚上还要回到皇上寝宫当孝子,恨不得一天三十六个时辰的忙。 眼见着晋容一圈一圈的瘦下来,皇上心疼的不行。 皇上想让晋容少往他这里跑,有空就多休息休息,别把自己累病了。 但晋容还是每天都过来,不来看看,他放不下心。 其实晋容还真没有大逆不道的想法,而且他的权位之心并没有外面流传的那么重。 先帝和昱亲王争夺太子之位时,晋容并没有出生,但没有经历过不代表他不知道当时的情况。 先帝是景明帝的嫡长子,正统的皇位继承人,如果他不能登基为帝,不管是哪个兄弟上位都不会放过他。 不争肯定要死,不想死就只能去争,更何况那本就是属于先帝的东西。 到了晋容这里也一样,他是皇上的嫡长子,他的母亲是皇上的原配皇后,再没有谁比他更加名正言顺。 如果他不能登基为帝,那么东宫的人一个也活不了。 晋容不想死,但他也不想让皇上死。 对他,皇上做足了一个父亲该做的事; 而他,也该做到一个儿子该做的事。 正常情况下,谋反的主谋应该优先处理,然后再去收拾其他的党羽以及剩下的小鱼小虾。 但那时皇上遇刺昏迷,晋容的全部心思又扑到了皇上身上,等到皇上醒来,有人问起谋反三人组该怎样处理,皇上避而不答,其他人见状也不再多言,这才是圣旨迟迟未下的原因。 三皇子的谋反固然让皇上感到愤怒,但他早就知道这个儿子存有不纯之心,所以那日他并没有太过意外。 可二皇子的袭击是真的让他有些没反应过来,袖里藏着匕首,就那么直挺挺的冲了过来,就算杀了他又能怎样?太子以立,皇上驾崩,太子即日登基。 现在回想起来,二皇子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杀他,不为皇位,不为名声,只是单纯的想要他死。 虽说皇上没死成,但他的确有些心灰意冷,他向来偏爱晋容,可对其他儿子也不错,结果就教出一个蠢货想要谋反,一个逆子想要弑父。 要不是还有个晋容陪在身侧,皇上真要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做得有多么失败了。 皇上暂时不想提起谋反的儿子和叔叔,等到伤势好转一点就让人将四皇子和五皇子叫来。 两位皇子来到皇上的寝宫,看着一旁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的太监,两人皆是苦笑不已。 逼宫谋反的人是昱亲王,想要谋反的人是三皇子,行刺皇上的是二皇子,可最先面对皇上的却是他们俩。 晋容是孝子,是皇上的好儿子,轮到他们就是被太监们紧盯的对象,生怕他们也和二皇子一样大逆不道的袭击皇上,这般区别对待如何能够让人服气。 皇上想知道儿子对他到底有哪里不满? 两位皇子最初一直闭口不言,待到后来才断断续续的说了。 人心都是偏的,皇上对几个儿子还算可以,如果没有晋容做对比的话。 皇上面无表情的听完,而后挥手让他们退下,他躺在床上想了整整一个下午。 时间就这样拖到了十一月,皇上的病情时好时坏,晋容都恨不得将太医锁在皇上的寝宫里。 看着晋容着急上火的样子,皇上不觉笑了,就连眉宇之间的郁气也消散了不少。 待到皇上想通后,直接将诸位大臣都叫到了他的寝宫。 大臣们偷偷看向晋容,见他也是一脸纳闷,心里更是疑惑不解。 “今日叫众卿家过来是有几件事要宣布。”皇上半靠着引枕,偏头看向众大臣,声音平缓道:“昱亲王一脉、晋鑫一脉、晋森一脉,玉牒除名,贬为庶人,幽禁房山夹道,终生不得离开。然昱亲王、晋鑫、晋森三人,勾结官员,违逆国法,意图推翻朝纲,所行之事,骇人听闻,令人发指。朕念及骨肉血亲,免其凌迟之苦,今赐予毒酒以自绝,留其全尸,另行安葬。” 众位大臣面面相觑,等了这么久才等到的结果,的确让人有些意外。 不过也没有谁会跳出来为他们求情,昱亲王逼宫不成反被擒,但谋反当日他可是打着杀尽皇室的主意,真求情了那就是得罪皇家整个户口本。 而且看着皇上淡漠的神情以及放在伤口处的手,弑父不管放到哪里都是死罪,皇上没把儿子活剐了就已经是仁慈了,谁会在这时揭皇上的伤疤呀。 见大臣们没有意见,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道:“晋淼和晋焱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封王了。遂晋淼封为平郡王,晋焱封为宁郡王,府邸即日动工,至于领地,照着之前的圣旨拟。” 给儿子封王的圣旨早已拟好,不过是因为皇上受伤暂且耽搁下来,这道圣旨与先前拟好的那份出入不大,唯一的变化就是爵位的封号。 大臣们砸吧砸吧嘴,也没人持反对意见,给皇子封王很正常,而且这道圣旨又没有逾越的地方,只是这两个封号……有点微妙,不过想想之前谋反的那三位,取了这么个封号也在常理之中。 皇上摸了摸自己的伤处,目光不禁投向了晋容,见晋容目露关切的看过来,不由回以一个安抚的笑。 他就是偏心,这一点他从未掩饰过,而且他偏心的人是他的嫡长子,他的接班人,正经的太子,未来的皇帝。 不管是作为皇上还是作为父亲,不偏心晋容还能偏心谁? 既然他们都说他偏心,那他就将偏心进行到底,他宠了半辈子的儿子,如何肯让他受半点委屈,前方的道路已被扫平,要恨要怨就冲着他来吧。 “近日以来,朕精神不济,无心国事,兼之太医让朕静心安养,朕深觉有理。故此,朕决定传位于太子,登基大典也可以准备了。”皇上悠悠然的扔出了炸弹,直接将屋中的人都给炸晕了。 诸位大臣全部都惊呆了,皇上怎么好好的突然想起禅位了?众人一同看向晋容,只见晋容满脸诧异,惊讶的程度一点也不逊于他们,竟像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事实上,晋容的确是不知情,他也被皇上突如其来的一下子给弄蒙了,在短暂的惊愕过后,晋容立刻跪下,求皇上收回成命。 太子都跪了,还有谁敢站着?大臣们纷纷跪下,同晋容一起求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轻轻摇了摇头,并且让人将太医唤来。 太医深入浅出的解释一番,虽说皇上的伤势得以稳定,但二皇子的那一下还是伤到了皇上的内脏,现在看着是无事,但皇上不能操劳,不能操心,还必须保证充足的休息时间和愉快的心情,否则与寿命有碍。 大臣们心里皆是“咯噔”一声,当了皇上还想不操劳不操心,休息充足心情愉快……这可能吗?别开玩笑了! 晋容膝行至床前,看向皇上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皇上面色和缓,执起了晋容的手,柔声道:“朕的身体如何朕心里清楚,朕还想多活几年,看着你的儿子娶妻生子,延续我大晋辉煌,再创我大晋盛世。且,朕观你行事妥当,定能不负朕意,治理好这个国家,你也不要让朕失望啊。” “儿子,儿子……”晋容的声音带上了哽咽,这一刻,他是真的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回答。 皇上抬头看向诸位大臣,叹息道:“众卿家也不必劝朕,若是朕不禅位,日后定是要由太子监国,长此以往绝非益事。再则,朕心意已决,太子即为储君,继位一事理所应当,待到登基大典结束,朕也可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低头不语。 皇上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难道他们还能让皇上不顾性命的接着干活? 反对的话不只是要得罪皇上,就连晋容都能生啃了他们,不管是为了皇上的性命还是为了皇位,晋容都不能容忍他们反驳。而且晋容是储君,就算现在不登基,日后也要登基,被他惦记上还能有什么前途可言。 皇上想要休息,想要养伤,想要多活几年,但皇权向来不可侵,一把手和二把手之间易生矛盾,若是晋容监国时日较短那倒无妨,时间长了难保不会生出龌龊。 人心不可试,皇上想要留住他和晋容的父子情谊,同时也是为了国家的安定着想,禅位一事的确是很好的一条路。 可诸位大臣心中难免惴惴不安,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都是皇上的人,待到晋容登基,还能这般重用他们吗? 皇上禅位之事已定,登基大典也开始准备。 待到正月,登基大典如期举行,晋容登基为帝,改年号为嘉顺,以当年为嘉顺元年。 同月,晋容册封发妻姚氏为皇后,嫡长子为太子,尊皇上为太上皇,皇后为皇太后。 朝政早已交到晋容之手,太上皇与皇太后携手移居皇极殿,而晋为太妃且未曾生育过子嗣的宫妃们,皆是送至皇家寺庙祈福,平郡王和宁郡王的生母贤太妃可出宫与子同住。 皇后姚氏携众嫔妃入住后宫,太子留在东宫,其余年长皇子皆入南三所。 这些本同顾诚之关系不大,但晋容托晋律帮着带了句话,让顾诚之安心守孝,待到孝满之后,无需忧心起复一事。 晋容登基之后并未急着安插心腹,这也让诸位大臣稍稍安心了些。 同年三月,简亲王递了折子,要将爵位传给晋律。 晋容考虑了几天,还是批了,因着晋律有功,所以平级承爵,晋律也从简亲王世子升级成为了简亲王。 老简亲王的举动就像是一个信号,通知众人:皇帝换人啦,各位悠着点。 之后的几个月里,上折子乞骸骨的官员多了许多,晋容推辞几番,最后只批了几个,并且安慰上折大臣,让他们安心当差。 看着晋容批准致仕归乡的官员,众人皆是一默,得了,老老实实当差就不会被开除,就算是太上皇的人也可以接着用,的确是个好消息。 楚君逸手下的探子已经尽数安排好,手里的情报网也在慢慢收拢。 还有他的几个侄子,都已经做好了选择,待到三年孝期服满就启程去边关,其中楚大少还登门拜访过一次,求楚君逸借他们一个护卫当是武学师父,不然就这样去边关,肯定不能活着回来。 楚君逸也没有推辞,拨了一个去过边关打过仗的护卫去教,至于他们能学到多少就不管他的事了。 九个月的孝期才过了大半,顾家就传来了讣告,顾大老爷死了。 顾诚之听后挑了挑眉,孝期可以一起守了,挺好。 伯父的孝期是九个月,侄子要守孝,不过不用丁忧。 待到楚老太爷的孝期过后,顾诚之官复原级。 安亲王依言带着晋文前来,看着晋文奉茶拜师,与祺哥儿师兄弟相称。 第172章 嘉顺七年 京城,卫西伯府。 在通往后花园亭子的小路上,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女正缓步走来,这名少女眉目清婉,五官精致,梳着少女发髻,再配上一身大红色衣裙,宛如画中之人一般。 亭中有一男子负手而立,听到了脚步声便偏头望去,这名男子不及弱冠之年,身姿挺拔,相貌清俊,在看到少女时,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泛起了丝丝笑意与温柔。 “祺哥哥。”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甜美。 男子走出亭子,几步就来到了少女面前,笑道:“可可,好久不见。” 男子名为顾言祺,乃是顾诚之与楚君逸的儿子,今年十七岁,两年前高中解元,后又被两位父亲扔出了京城,美其名曰:历练,实则是觉得儿子大了,太碍眼了,赶出去一段时间正好过过二人世界。 而少女姓祝,闺名为可,亲近之人都喜唤她“可可”,她是卫西伯祝宁的嫡长女,也是祝家唯一的姑娘,上头有五位兄长,本人则是祝家孩子中最小的一位。 虽说顾言祺并非祝家的孩子,但楚君逸与祝宁私交甚好,两家的孩子自幼相识,感情上堪比亲兄弟。 可可的年纪最小,而且还是个懂事乖巧的小姑娘,大家自然更加偏爱于她。 可可福了福身,笑着问道:“祺哥哥是什么时候到的京城?路上可曾顺利?” “刚回来没两天,路上也很顺利。”顾言祺垂在身侧的手抓握了一下,忍住了抚上可可发髻的冲动,他们的年纪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般随意。 “那就好。”可可笑过之后又微微蹙眉,“这一路旅途劳顿,应该多休息几天才是。” 我想来看看你,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幸亏顾言祺反应迅速,及时将话咽了下去,转而回答:“我的身体很好,也没觉得累,所以你不用担心。” 听他这样说,可可放下了心,她知道顾言祺自小习武,身体也比一般人要好,而且他从未骗过她,她自然也相信了他的话。 两个人走进亭中,分别坐下,丫头端上茶水点心,而后守在亭外。 顾言祺瞥了一眼外面站着的四个丫头两个嬷嬷,心下不由暗叹。 就算是伯府嫡女,在自己家里也不用丫头嬷嬷前呼后拥的跟着,外面的两个丫头两个嬷嬷是祝大太太和祝二太太派来的,毕竟他是男子,祝家肯让可可出来见他就不错了,要是身边没有长辈派来的人,与可可的名声有碍。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的年纪大了,需要避嫌了,再过两年就算有丫头嬷嬷跟着,祝家也不能再让可可出来见他。 想到这里,顾言祺的心情难免有些低落。 可可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在自己面前,另一杯则是递给顾言祺。 顾言祺压下心底莫名的情绪,接过茶杯问道:“我写的信你都看了吗?” “看了看了。”可可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容纯真美好,“祺哥哥好厉害,走过那么多地方。” 得了可可的夸奖,顾言祺脸上的笑意渐深,随即便说起了未曾写在信上的见闻。 可可听得聚精会神,一双眸子直直的盯着顾言祺的脸,眼底似有星辰闪烁,将顾言祺的耳根都给看红了。 虽说顾言祺外出游历了两年,但他与京城的书信却从未断过,除了给两位父亲的书信以外,再就是将游历途中的一些所见所闻记录下来,然后送回京城,交到可可的手里,偶尔还会附带一些当地的小玩意儿,很有地方特色,并且小姑娘都很喜欢的那种。 可可很喜欢顾言祺写的书信,可以说这两年她总是盼着她的祺哥哥能给她来信,作为一个女儿家,再没有父兄陪伴的情况下是不好离家的,但顾言祺的书信就像是将千里之外的场景展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就算身不能至,也能让她看到远方的一切。 外面站着的丫头嬷嬷看似低眉垂目,实则耳朵都竖得老高,她们家姑娘过两年就要议亲了,万万不能坏了名声。 若非顾言祺自小就和祝家几位爷摸爬滚打着长大,且两位太太都将他当成半个儿子,哪能让可可出来见他。 不过说真的,顾言祺对她们家姑娘是真好,有时候就连祝家的几位爷都比不上他的心细体贴,要不是年龄相差得有些大,估计她们家太太都想找他当女婿了。 可惜,她们家姑娘的年纪实在是小了些,顾言祺今年回京应该也有议亲的意思,就算祝家和楚君逸的关系再好,也不好意思让顾言祺等个五、六年在成亲。 顾言祺说至口干舌燥才停了下来,面前的茶杯早已空了。 可可连忙为他续满茶水,脸上还挂着满足的笑。 顾言祺灌了一杯觉得不够解渴,接连又灌了两杯才放下茶盏,看向可可问道:“听说你已经在祝家婶婶身边学习如何管家了,会不会很累?” “累倒是没有,就是里面有好多学问,大伯母说我还小,可以慢慢学。”可可摇了摇头,距离她出阁还有五、六年的时间,只要用心就肯定能学好,“而且我要学的不只是管家啦。” “哦?还有什么?”顾言祺看向她的目光很温柔,嘴角翘起的弧度也在渐渐加深。 “很多呀。”可可掰着手指数:“管家是肯定要学的,还有人情往来,外面的庄子,夫妻关系,婆媳关系,姑嫂关系……对了,还要学习怎么对待妾室。” “你先等等!”顾言祺瞪大了眼睛,前面几项还算正常,怎么后面几项听着这么别扭呢,最后那个怎么对待妾室是个什么鬼?! “怎么了?”可可疑惑的抬起头。 顾言祺深吸口气,有些僵硬的问道:“夫妻、婆媳、姑嫂的关系我还能理解,为什么要学怎么对待妾室?” 可可嘟着嘴,不高兴道:“还不是你们这些男人,大伯母和母亲都说男人会三妻四妾,会有妾室通房,而且上头还有婆婆在,有的婆婆就喜欢往媳妇房里塞通房。谁都想夫家家风正派,丈夫可靠不花心,婆婆良善不折腾媳妇,姑嫂好相处不为难人,但真正摊上这样的人家能有几个?大伯母说了,与其想着以后碰运气,还不如让我多学点,做好心理准备,免得以后想不开。” 顾言祺听得哑口无言,他想说他很可靠不花心,但这话跟可可说不合适。 被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姑娘,出阁之后就要面对这些,不只是丈夫的家人,就连妾室都出来了,一股无名之火“腾”地一声从心底窜起,好似要将他整个人都燃烧殆尽一般。 过了半晌,顾言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咬着牙道:“要是嫁人那么委屈,干脆就别嫁了!” 外面的丫头嬷嬷俱是眼皮一跳,早在可可抱怨妾室的时候,她们就想跳出来阻止,顾言祺不姓祝,哪怕他和祝家关系再好也不能什么都说呀,但顾言祺的脸色实在是太过难看,愣是将丫头婆子们吓得没敢说话。 “怎么能不嫁人呢……”可可叹了口气,又道:“就像虞伯母,她拖了那么多年才嫁人,姚家承受了多少压力,要不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流言蜚语就能逼死她。” 嫁人会受委屈,不嫁又不行,顾言祺感觉自己像是被丢进了油锅里炸,捞出来之后又被扔到钉板上滚了一圈,心里难受得要命,但他还是安慰道:“你先别急,祝叔叔那么疼你,肯定不会委屈你的。” “我知道呀。”可可点头道:“大伯母说,这是以防万一,不堪的人家肯定不会让我嫁过去,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要是突然蹦出来一个真爱,那就真是没活路了。” “姑娘,您该回去了。”一个嬷嬷实在是忍不住了,可可的话说得不是不对,但是跟个男人说真的不合适。 可可愣了一下,看了看天色,的确是该回去了。 顾言祺也不好多留,跟可可道别之后便离开了祝家。 不过,顾言祺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到了卫西伯府隔壁的邵府,在邵家找到了悠然喝茶的祝宁。 邵言走不了科举的路子,但是当年他帮过太上皇和晋容的忙,待到孝满之后也得了个武将官职,这些年下来也坐稳了四品的位子。 邵言的侄子邵杭已经定亲,待到明年就要成亲了,邵言为邵杭另外买了一处宅子,邵杭婚后并不和邵言同住。 祝宁见顾言祺来找他,心里还挺纳闷,但听他说完可可的抱怨之后,脸已经沉了下来。 顾言祺观察着祝宁的神情,他知道祝家人很疼可可,不可能为她挑选不好的人家,可他还是担心,万一出阁之后受了委屈要怎么办? “你先回去,我去和她们说。”祝宁深吸一口气,安抚道:“可可现在还小,等到议亲的时候肯定要好好挑女婿……敢对我女儿不好,哼!” 顾言祺点头应下,还请祝宁事后通知他一声,他也很关心可可。 祝宁答应并且送走了顾言祺,转身就回了卫西伯府。 而祝大太太已经从丫头嬷嬷那里听了个全,看到祝宁气势汹汹的过来,轻叹一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们坐下慢慢谈。” 第173章 女婿标准 虽说祝宁从两位太太怀上老四老五和可可之后便不再留宿内院,但他对妻子还是很尊重的,祝家的大小事务也是大家商量着来。 祝大太太的一些想法他心里明白,可明白不代表他能接受,他的宝贝女儿凭什么要去受委屈。 祝宁坐下后就等着祝大太太开口,丫头端上了茶水,随后便退至一旁。 祝大太太端着茶盏轻啜一口,思索了一下才道:“按老爷所想,可可的丈夫应该是个什么标准?” “家世不用太高,但也不能太低,家风正派,公婆和善,妯娌和气,小姑子好相处,丈夫要可靠,必须对可可好。”这是祝宁对可可未来夫家的标准。 祝大太太笑了笑,放下茶盏道:“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家,我肯定也舍得让可可嫁。但是京城中有哪家符合这些标准,老爷有想过吗?” 祝宁语塞了一瞬,标准是标准,因为可可年纪还小,所以他还没想着去考察女婿人选呢。 “既然老爷问起了这事,那我就和你说说。”祝大太太道:“首先,我反对可可进宫或是嫁进宗室。” 祝宁点了点头,他没想过送女儿去搏富贵,以可可的身份嫁给王府世子绰绰有余,但世子还有侧妃的名额呢,他哪里舍得让可可受这份委屈,即使看着风光也不行。 祝大太太的神情缓和了几分,又道:“可可是我们府上唯一的姑娘,她的婚事肯定不能太低,只要不进宫或是嫁进王府,那就没有高嫁一说。既然如此,可可的夫家就要在勋贵武将和清流文官之间挑选。” 祝宁接着点头。 “勋贵子弟不成器的多,成器的也不少,但是综合一下,你觉得有谁家符合你刚才所说的标准?”祝大太太又道:“张家和项家的家风很好,而且还是我们家的亲戚,但你舍得让女儿嫁进去吗?” 祝宁蹙眉抿唇,没有说话。 “像我们这样的人家,爷们到了十五岁就要在身边先放两个通房,等到娶了媳妇在由媳妇决定是否要抬姨娘,是也不是?”祝大太太瞥了他一眼,“京城中的勋贵人家都是如此,只我们卫西伯府例外,原因为何你也知道。” 祝宁沉默不语。 祝家人口稀少,其中也有人为的原因。 祝宁的高祖父偏爱妾室,而那妾室怀孕之后心也大了,想着嫡系死绝她的儿子就可以出头,结果一包药下去就将祝宁曾祖父的两个兄弟给毒死,就连曾祖父的身体也垮了一半,留下一子便撒手而去。 高祖母因着儿子逝世,拼着夫妻决裂硬是将下毒的妾室打死,就连妾室肚子里的孩子也没能保住,要不是为了祝家的爵位,高祖父能直接将妻子休弃。 妾室为祸,从那以后祝家不提纳妾之事。 等到了祝宁这一辈,五服之内只剩他一个男丁,幸而他的身体很好,儿女也很健康。 “家大业大规矩也大,再是亲戚关系,难道可可还能比他们家的孩子重要不成?”祝大太太叹息道:“我知道你想为可可选个一心一意不沾花惹草的丈夫,但勋贵之中有谁身边没有通房妾室?当年的楚三老爷算一个,楚老爷算一个,你也可以算一个,对了,张四老爷身边也没有妾室,但张四太太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也知道。” 楚君逸已经从楚六爷升级为楚老爷,张四爷也升级为了张四老爷。 “那就从文官家里选。”祝宁心塞极了,勋贵家里烂事多,就算是张家和项家内里的阴私也不少。 “文官啊……”祝大太太微微蹙眉,道:“就怕你看上了人家,人家看不上你。” 祝宁双眉倒立,他家可可这么好,怎么会有人看不上她?! “可可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自然觉得她千般万般的好,但可可日后是嫁人当媳妇,不是去当祖宗。”祝大太太顿了一下又道:“而且文官结亲的首选对象自然还是文官,相比于帮衬女婿,我们家还是要差一些。” 祝宁只觉一口气堵到了嗓子眼,差点没把他噎死过去。 “家风好的人家不少,我比较看好于家和姚家,这两家的家风正派,而且太太奶奶们的性情都不错,就是规矩大了点,媳妇要去婆婆那里立规矩,不过谁家的媳妇都是这么过来的,忍忍也就算了。再则,他们家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就算是通房也是媳妇怀孕的时候预备两个,等到生完了孩子就可以打发走。”祝大太太说完又叹了口气,“我看好了他们家,想来其他心疼女儿的人家也会盯着,结亲总要男方愿意才行。”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从可可出生那时起,我就在考虑这些事了,女儿不比儿子,总要给她挑个好人家才行。”祝大太太接着道:“所以我想着,要是不能跟于家和姚家结亲,那就退一步,挑个婆婆好相处,丈夫够上进的,妾室通房拿捏住就不算个事儿,但是总要可可自己想通才行。” 祝宁……他已经不想说话了,但祝大太太说的话也在理,他还没法反驳。 “要是祺哥儿能再小几岁就好了。”祝大太太惋惜道:“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也不是那等拈花惹草的性子,最重要的是他对可可好,就是……”说到这里还叹了口气。 祝宁摆了摆手,无奈道:“他不行,他身兼两房,子嗣的任务重着呢,如何能让他为可可守着。” 顾言祺的确是个很好的女婿人选,但是年龄不合适,他肩上担负着两房的子嗣问题,要是跟可可定亲,最少要六年之后才能看到孩子的影子,而且还不一定是儿子。 祝宁和楚君逸的关系好,也是看着顾言祺长大的,如何肯这样坑他。 “反正可可现在还小,议亲一事过两年再提也行,我们在看看。”祝宁也叹了口气。 祝大太太点头应下。 “我出去转转。”祝宁头疼的起身离开,他需要静一静。 跟祝大太太谈论一番女儿的婚事问题,祝宁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宝贝了那么多年的女儿,嫁到别人家里就要当牛做马的伺候人,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但是祝大太太说的也对,就算可可嫁到了张家或是项家,多说也就是照顾一二,跟自家孩子相比,可可肯定要靠后。 儿女都是债呀。 对于祝宁的到来,楚君逸没有感到意外,顾言祺将今天的事情都告诉给他,想来祝宁过来也是为了可可的事。 祝宁坐下之后也没废话,开门见山道:“逸哥,可可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以后给可可挑丈夫,你也得过来帮忙。” 楚君逸无语了一瞬,无奈道:“你是可可的父亲,她的婚事当然要你说了算,我要怎么帮忙呀?” “帮我挑女婿呀。”祝宁叹了口气,将他与祝大太太的谈话内容大致上复述了一遍,又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到时候你帮着看看哪些人品行不端,直接排除掉,在这方面我们不如你。” 楚君逸想了想,点头同意了,各家阴私他知道的不少,如果只是帮可可挑丈夫倒也无碍,反正他只是帮着剔除掉不合格的人选,最后做决定的还是祝宁。 顾言祺有些憋不住了,见他们说完正事便插嘴问道:“可可的婚事很难办?” “不好说。”祝宁回答得很郁闷,“大太太说勋贵家里人多事且杂,怕可可嫁过去受委屈,文官这头又不好结亲。” 楚君逸点头道:“如果只是结亲,人选很好挑,但是想要选个什么都好的就有些困难了。你们可以看看那些人口简单,脾气性情都不错的,或许门第没有你们家高,但是低嫁还是有好处的。” 大家族想要人人和气有些异想天开,挑个人口简单,门第差不多或是低一点的也不错,至少看在卫西伯府的面子上,夫家能对可可客气点。 “让可可嫁给我呢?”顾言祺突然问道。 屋中瞬间安静下来,楚君逸和祝宁顿了两秒,而后齐齐转头看向他。 顾言祺抿了抿唇,问道:“不行吗?” “你不是把可可当妹妹吗?”楚君逸诧异道。 祝宁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好孩子,你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 “我可以对她好,不会欺负她,也不会纳妾……”说到后来,顾言祺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娶可可为妻就是一闪而过的念头,想到就说了。 “我知道,你对可可一直都很好。”祝宁神情温和,安慰道:“可可不是你的责任,你也不用这样委屈自己。” “我没觉得委屈。”顾言祺耳根微微泛起红晕,低声嘀咕道。 祝宁眼皮一跳,瞄了一眼顾言祺的耳根,又瞥了楚君逸一眼。 楚君逸盯着儿子看了半晌,给祝宁递了一个眼色:此事暂且不提,等会儿他再问问。 待到祝宁离开,楚君逸也没有开口询问。 顾言祺等呀等,等到手里茶杯都快被他捏碎了楚君逸也没有问他。 “爹爹?”顾言祺唤了一声。 “啊?什么事?”楚君逸像是刚刚回过神,抬头看了他一眼。 顾言祺抽了抽嘴角,问道:“刚才的事,您怎么看?” “刚才的事?”楚君逸疑惑道:“刚才有什么事?” 顾言祺:“……”我知道你是在装傻! 楚君逸笑眯眯道:“说说看,刚才怎么了?” 顾言祺心塞道:“让可可嫁给我的事。” 楚君逸只是盯着他看,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待到顾言祺额头开始冒汗,这才收敛了笑容,问道:“你是真的想要娶她,还是单纯不想让她受委屈?” 顾言祺抿了抿唇,有点不知该怎样回答。 “没想好是吗?”楚君逸又问。 顾言祺低下了头。 “那就回去想清楚,等到想明白了再来回我。”楚君逸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自己的事可以自己决定。如果你真的想要娶可可,我就去祝家帮你提亲;如果只是将可可当妹妹,以后就别再说这样的话。” 顾言祺点了点头,他的脑子有点乱,需要好好想一想。 待到晚上,顾诚之从楚君逸那里得知了白天的事,脸上也露出了惊愕之色。 “可可才十二岁吧?”顾诚之问道。 楚君逸回答:“十周岁,过了十月份就十一周岁了。” 顾诚之的神情有些纠结,问道:“祺哥儿喜欢小孩子?” “不知道,他自己也没想明白。”楚君逸望天。 顾诚之动了动肩膀,开始思考儿子是不是恋童,这可是品行问题,真有这癖好可不行。 楚君逸帮他按了按肩膀,问道:“还是那么忙?” “差不多吧。”顾诚之又活动了一下脖子。 顾诚之出孝之后就官复原级,过了一年又被调进六部,现在还混到了一个入内阁旁听的资格。 要知道内阁可不是谁都能进的,顾诚之还不到四十岁,只要等到上头的阁老退下,或是内阁决定添人,入阁拜相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四十岁的阁老不能说是没有,但也是凤毛麟角,尤其现在还是盛世,人才一捞一大把,能在四十岁入阁拜相,绝对是运气好到爆了。 “其实让祺哥儿娶可可也不错。”顾诚之握住他的手,躺在榻上枕着楚君逸的腿,琢磨了一下又道:“可可的家世性情都没得挑,知根知底又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祺哥儿从小就喜欢她。而且她对我们家不会产生抵触情绪,不用担心家宅不宁,我觉得这门亲事挺好。” 顾言祺的个人条件很不错,但他的家庭却会让很多人家望而却步。 首先,顾言祺是嗣子,家中有两位父亲,光是顾诚之和楚君逸的关系就能让很多看重名声的人家将他剔除在结亲名单之外。 再则,托董氏的福,京城中人都知道了他的生父抛妻弃子,生母又是个坑儿蠢货。虽说过继之后就该与生父生母断绝关系,但谁家姑娘想要这样的亲家呀。 顾言祺中得解元之前,楚君逸就在为他相看媳妇,但他发现很多人家都很排斥将女儿嫁过来,他也就歇了这个念头,结亲是结两姓之好,女方不愿意那就算了。 待到顾言祺中得解元之后,有些人家表示出想要结亲的意向,但这次却是楚君逸没有看上,实在是姑娘不出挑,再不然就是有其他的问题,所以他和顾诚之都想着等到儿子中举或是中进士之后在议亲。 随着顾诚之官职的逐步提升,想要结亲的人家也越来越多,但他们还是想要再等等,成亲是顾言祺的事情,妻子总要他喜欢才行。 “等祺哥儿想明白了再说吧。”楚君逸耸了耸肩。 顾诚之的手抚上了楚君逸的脸,轻轻摩挲着,眸色渐渐加深,低声道:“儿子的事以后再说,现在还是说说我们的事吧。” 楚君逸耳根泛红,眼睛盯着窗外,就是不肯看他。 次日,顾言祺等到日上三竿才把楚君逸盼醒。 楚君逸不太自然的干咳一声,解释道:“年纪大了,有些嗜睡。” “我懂我懂,我都习惯了。”顾言祺连连点头。 楚君逸:“……”熊孩子你说什么呢?! 顾言祺:“……”糟糕,说顺嘴了…… 第174章 下定决心 楚君逸被儿子的一句话噎得满脸通红,即使心里明白也不能往外说呀。 顾言祺也是暗道不好,这话赶话的就说出来了。 其实楚君逸在别的方面还好,就在这一点上总有些抹不开面子,尤其是在面对儿子的时候。 两年前被顾诚之扔出家门的根本原因就是他不小心撞到了他们俩亲热,楚君逸又羞又恼,顾诚之顺水推舟,于是乎顾言祺只得外出游历,等待父亲彻底消气。 对上楚君逸灼灼的目光,顾言祺当机立断的转移了话题:“爹爹年轻着呢,一点也不老,真的!” 楚君逸心里别扭,儿子的那句“习惯了”又让他想起了两年前的事,那时候他也是丢下一句“你们继续,我什么也没看到”就跑了,而这两句话颇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要是爹爹和我一起出门,外人肯定会以为我们是兄弟,而不是父子。”顾言祺接着道。 楚君逸白了他一眼,坐到桌前端杯喝茶,脸上的红晕也在一点一点的消退。 顾言祺跟着坐下,觍脸笑道:“我说真的,爹爹看着特别年轻,认真打扮一下就像我弟弟似的。” 他这话也不算无的放矢,虽说楚君逸都三十多岁了,但只看皮相多说二十出头,撑死不过二十五,打扮打扮说他十八、九岁都能有人信。 反倒是顾言祺,他的相貌偏英气俊朗,再加上自幼习武练就的一身好体格,乍眼看去还真比楚君逸的年龄大。当然啦,从未行冠礼这点还是可以看出顾言祺小同志依然是个未成年。 楚君逸的眉头动了动,撩起眼皮横了儿子一眼,哼了两声才道:“说吧,什么事?” “那个什么……”顾言祺搓了搓手,有些紧张道:“昨天的事,爹爹不是让我回去想清楚吗?我想了一晚上……” “昨天的事?”楚君逸打断了他的话,疑惑道:“昨天有发生过什么吗?” 顾言祺:“……”卧槽这什么情况?!想赖账不成?! 面对楚君逸的装傻,顾言祺直接炸了,满脸控诉道:“是您让我想清楚的!我想清楚了,我要娶可可!” 楚君逸很是淡定的点了点头,看着儿子还眨了眨眼,问道:“真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顾言祺回答得干脆。 “真娶?”楚君逸又问。 “真娶!”顾言祺回答。 “哦。”楚君逸很平静的道:“那我去问问你祝叔叔,看他愿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你。” 顾言祺:“……” 异常纠结的看向楚君逸,顾言祺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爹爹,你刚才是逗我的吧?” “对呀,就是逗你的。”楚君逸一本正经道。 顾言祺:“……”突然觉得心好累,莫名的…… 一盏茶过,楚君逸将茶杯放下,问道:“你不是一直都把可可当妹妹吗?娶她没有心理压力?” “我不想让她嫁给别人,要是他们对可可不好该怎么办?”顾言祺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干咳了两声,声音也低了几分:“而且可可又不是我的亲妹妹。” 楚君逸无语了一瞬,抽着嘴角道:“以前还说要把可可当成亲妹妹一样的照顾,现在又不是亲妹妹了。” “那不一样。”顾言祺低声道:“以前是没往这方面想,总归是没有血缘关系,哪怕对她再好,也没办法像亲哥哥一样背她出门子。” 姑娘出阁只能由亲兄弟或是堂兄弟背出家门,再背上花轿。如果没有亲兄弟或是堂兄弟,那就只能由喜娘来背,就算是表兄弟都不行。 顾言祺是想要将可可当成亲妹妹来疼,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不能再像小时候那般肆无忌惮。种种规矩都在告诫着他,可可不是他的亲妹妹,哪怕他只想将可可当成妹妹来疼也不行,因为可可会嫁人,而他是异姓外男,出阁之后他们需要避嫌,否则她的夫家会不高兴。 “可可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守了她那么多年……我不想把她交给别人。”顾言祺沉默片刻又道:“哪怕我娶了别的女人为妻,可可在我心里依然很重要,我在她身上花费的心力太多,不可能收回来的。与其看着她嫁给别人,还不如让她嫁给我,这样我就能名正言顺的照顾她,爱护她。” 听他这样说,楚君逸微微蹙眉,问道:“我现在只问你,你是还把她当成妹妹,还是将她当成女人来看?” 顾言祺微微一愣,不明所以的抬头看他。 见他不甚理解,楚君逸叹了口气,直言道:“这些年你是怎么对待可可的我都看在眼里,但是你要知道,妹妹和妻子是不同的。你能接受可可成为你的妻子,与你同床共枕生儿育女吗?” 顾言祺想象了一下,整张脸瞬间就红透了。 但楚君逸还不打算放过他,接着问:“如果你和可可成亲,行房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尴尬以至于下不去手?” 顾言祺想把自己给埋了,可还没等他开溜,就被楚君逸一把扯住。 “跟你说正经事呢。”楚君逸蹙眉道:“要是你没办法接受,那就别去祸害可可了。” “能接受!”顾言祺脸红脖子粗的低吼道。 “真的?”楚君逸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顾言祺连连点头,从小他就知道可可不是他的亲妹妹,哪怕他对可可再好也没办法培养出血缘来,所以对于娶可可为妻他真的没什么抵触。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去帮你探探口风。”楚君逸起身活动了一下,拎着儿子就去找祝宁。 到了地方,顾言祺陪笑道:“劳烦爹爹了,我去看看可可。” 楚君逸:“……” 楚君逸赶苍蝇一般的挥了挥手,让顾言祺赶紧滚,别在他面前晃了。 顾言祺觍着脸对他作了个揖,而后就去了隔壁的卫西伯府。 楚君逸满心无奈的找到了祝宁,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说养儿子有什么用?” “祺哥儿干啥了?”祝宁疑惑道。 “他让我来帮他探口风,然后自己跑去看可可了。”楚君逸面无表情的坐下。 祝宁:“噗!” 楚君逸瞥了他一眼,问道:“我儿子看上了你闺女,你怎么看?” “他真想娶?”祝宁惊讶道。 “对呀。”楚君逸问道:“你看不上他?” “不是。”祝宁连连摇头,“可可的年纪小,成亲至少要在六年后,你们……能等吗?” 楚君逸失笑道:“既然过来问了,自然是能等呀。” “真的不再考虑考虑?”祝宁又问了一遍。 “你是不是没看上祺哥儿?”楚君逸又道:“要是没看上就直说,你知道我不会生气的。” 祝宁连连摆手,道:“真的不是,之前我还和大太太说呢,要是祺哥儿和可可的年龄相差小一点,肯定要选她当女婿。” “现在是祺哥儿自己愿意的,你还有什么不放心?”楚君逸很不解。 “祺哥儿身兼两房,子嗣任务又重,平白耽误他五、六年,我心里过意不去。”祝宁无奈道:“我也有儿子,老大明年就要成亲了,祺哥儿比我家老大还要大一岁呢,但可可却是我们家最小的孩子。将心比心,反正我是不会让我的儿子耽搁到二十多岁才成亲的……” 楚君逸脸上笑意渐浓,拍了拍祝宁的肩膀道:“没关系,我家不看重这个,祺哥儿愿意娶,我和诚之也没意见,二十多岁不算大,只要你愿意嫁女儿,我们肯定会好好对待可可。” “我就是怕你们着急,到时候迁怒可可。”祝宁白了他一眼,又道:“既然你们都愿意,这门亲事可以定下来。可可也是你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你们肯定不会欺负她,嫁到你们家我也放心。” 说定了亲事,两位父亲的心情都不错。 “祺哥儿婚后不与我们同住,我家隔壁的宅子早在几年前就买下来了,到时候让他们小两口搬去隔壁住。”楚君逸笑道。 “那倒挺好。”祝宁砸吧砸吧嘴,问他:“不过我怎么没听你说过呢?” “亲事都没定呢,有必要说嘛?”楚君逸冷笑道。 祝宁点头,深以为然。 楚君逸帮顾言祺挑媳妇,结果被人嫌弃了,这一点祝宁知道。 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被人嫌弃,他也挺生气的,顾言祺在他眼里是个好孩子,也会是个好女婿,要不是可可的年纪小,而他又不想坑顾言祺,早就下手把亲事定下了。 那些人不止是嫌弃顾言祺,他们还嫌弃楚君逸和顾诚之,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婚后不能与之同住,气得楚君逸连儿媳妇都不挑了。 不与父母同住可以算是不孝,由父母开口让孩子搬出去可以,但是孩子自己起念头就是不行,楚君逸和顾诚之本来就没想跟儿子儿媳住一起,所以早早就买下了隔壁的宅子。 要是商定好亲事,这一点肯定不会瞒着,但是连亲事都没定呢,对方就这种态度,真以为你家姑娘是个宝吗?反正谁爱娶谁娶,楚君逸不稀罕。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而后便一起去了卫西伯府。 楚君逸将顾言祺从可可身边扯到了祝大太太和祝二太太面前,可可则是被打发到了屏风后面。 顾言祺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也没有说提亲的事,但两位太太何等眼力,立刻就发现了异常。 楚君逸带着儿子又坐了一会儿,给祝宁递了个眼色,然后就带着儿子告辞离开。 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祝宁这个父亲同意了,但是可可的母亲还不知道呢,这步程序不能省,待到祝宁和两位太太商量好,他们家再来提亲,双方面子上都好看。 等到楚君逸和顾言祺出了院子,可可才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看着懵懵懂懂的女儿,祝宁又不想嫁闺女了。 祝大太太瞥了祝宁一眼,笑着对可可说了几句,而后找了个借口让可可离开。 “老爷可是有话要说?”祝大太太笑得端庄,和祝二太太一起目光炯炯的盯着祝宁。 祝宁摸了摸脖子,莫名觉得后背有些冷。 “楚老爷带祺哥儿过来是为了什么?”祝二太太率先问道。 祝宁嘿嘿一笑,道:“祺哥儿看上了我们家闺女,想要把她娶回家。” 第175章 定亲两三事 “真的?”祝二太太眼睛一亮。 祝宁点头道:“当然是真的。” 祝大太太微微蹙眉,道:“这门亲事倒是很好,但祺哥儿今年都十七岁了,他们家……能等可可长大吗?” “祺哥儿想娶,逸哥说他们家可以等。”祝宁开颜道。 “那就好。”祝大太太松了口气,不禁笑道:“之前我还跟妹妹说呢,祺哥儿对可可是真上心,就连我们家那几个小子都要靠后几分。若是可可嫁给了祺哥儿,我们也能放心一些。” 祝二太太闻言连连点头。 祝宁板起了脸,严肃道:“哪能这么快就放心,我们家闺女是那么好娶的吗?” “那你还想怎么样?”祝大太太白了他一眼,“祺哥儿是个好孩子,你可别欺负他。” 祝宁无奈,这闺女还没嫁呢,丈母娘就开始偏疼女婿了…… “既然亲事要定下来了,三书六礼是不是也该走了?”祝二太太问道。 “明天我去和他们说。”祝宁道。 祝大太太接口:“那我这边也开始准备。” “对了,逸哥说他们家隔壁的宅子早些年就买下来了,成亲之后让祺哥儿带着可可搬去隔壁住。”祝宁又道。 两位太太愣了一下,而后笑了。 祝宁见说得差不多了便起身离开,他要做的事情也不少呢。 待到祝宁出了院子,两位太太也聊起了这桩婚事。 许多人家看不上顾言祺的嗣子身份以及顾诚之和楚君逸的关系,前者还算好说,后者的确是个问题。 京城中人可以忽视掉他们俩的关系,但是作为姻亲,到底还是不太体面,尤其是姑娘嫁过去之后要天天面对,那就更是尴尬。 哪怕顾诚之的官职够高,想要结亲也要考虑一下家族名声,有些舍得嫁女儿,但楚君逸却看不上。 结亲不只是两个人的事,还是两个家族的事,姑娘好不代表家里没有猪队友,楚君逸和顾诚之在挑亲家方面一直秉承着宁缺毋滥的原则。 不过,祝家符合楚君逸和顾诚之的亲家标准,顾言祺也符合可可的丈夫标准。 祝家和楚君逸一家的关系好,对彼此的人品性情都很了解,知道他们不是会苛待儿子儿媳之人。 再则,虽说顾言祺是嗣子,但楚君逸和顾诚之都将他当成亲儿子来养,人品性情学识都无可挑剔。两位太太喜欢的就是祺哥儿的人品,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把闺女嫁过去比嫁给别人要放心得多。 这桩亲事怎么看都是天作之合,怎么就没早点定下来呢? 不过现在定下来也不晚,这个女婿她们家要定了。 “既然祺哥儿愿意娶可可,我们可要把女儿好好教,千万别学外人的那一套。”祝家只有可可一个姑娘,祝大太太也是将她当成女儿来疼,外人面前说是侄女,自家人跟前就是她的女儿。 “姐姐放心吧。”祝二太太笑着应下,她知道祝大太太说的是外人带着有色眼镜看顾言祺一家的事。 “他们家只有祺哥儿一个儿子,日后还要指着他们小两口养老送终呢,千万别生分了。”祝大太太想了想又道:“外面的事适当的在可可面前提一提,让她有点心理准备,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旁的闲言闲语都不要理会。” “恩。”祝二太太应道。 可可还不知道她爹她娘她伯母正在为她婚后的事情做打算,此时正拿着顾言祺送她的绢花在把玩。 祝二太太一进可可的闺房就看到了她手上拿着的绢花,当下眉头微动,笑着问道:“这绢花挺漂亮的,是谁送的?” “祺哥哥送的。”可可起身行礼,笑着说道。 祝二太太拉着女儿的手坐下,又问:“可可很喜欢祺哥儿?” 可可点了点头。 祝二太太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直言:“我和你父亲,还有你大伯母都觉得祺哥儿很好,想要把你许配给他,你可愿意?” 可可呆了呆,待到回过神时,红霞已经布满了脸颊耳朵与脖颈,她低着头,两只小手都扭到了一起,咬着下唇就是不肯说话。 祝二太太打量着可可的神情,有茫然、有无措、还带着一点羞涩和别扭,女儿对感情一事懵懵懂懂,但是看她这幅样子应当是不排斥祺哥儿,伸手摸了摸女儿嫩嫩的小脸,放缓了声音又问:“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可可的声音几不可闻,祝二太太竖直了耳朵才听到一句:“我不知道……” “讨厌祺哥儿吗?”祝二太太问她。 可可连连摇头。 祝二太太不再逼她,伸手揽过可可的肩膀,将她抱在怀里,柔声道:“楚老爷带着祺哥儿过来,说是想为祺哥儿求娶你为妻,我们都觉得这门亲事很好。” “父亲母亲做主便好。”可可红着脸,小小小声的说了一句。 祝二太太轻轻一笑,低头瞥了一眼女儿漂亮的小脸,心下感慨不已。 待到祝二太太离开,可可脸上的红晕不减反增,原因是她的丫头们都过来道喜。 顾言祺对可可如何,她们这些丫头都看在眼里,那可真是捧在手心里都怕摔呀,日后嫁过去指不定多恩爱呢。 道喜的人多了,可可也有些羞恼,丫头们见状连忙作鸟兽散,通通退出房间在外面守着。 可可咬着下唇瞪了她们一眼,转眼看向屋中,脸蛋更加红了。 墙上挂着的字画,是顾言祺亲手画的;案子上放置的摆设,有一半都是顾言祺送的;妆奁里的各式首饰,有不少是顾言祺置办的;就连可可方才拿着的绢花,同样也是顾言祺给她的。 明明是女儿家的闺房,一眼望去却处处都有那个人的痕迹。 可可捂住胸口,深吸口气,几步就跳上了床,放下帐子将自己隔绝开来。 她抓过放在床上的抱枕,将脑袋埋了进去,她要好好想一想。 片刻之后,可可又抬起头瞪着怀里的抱枕,不对呀,这个抱枕也是顾言祺送的。 不过,她倒是舍不得将抱枕丢开,嘟着嘴将抱枕抱在怀中。 顾言祺从小对她就好,她也将他当成哥哥来看,但在七岁之后,总会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顾言祺往祝家跑得太勤了,男孩子倒还好说,可她是女孩子,跟他关系太好不合规矩。 可可很喜欢顾言祺,但她没想过会嫁给他,因为顾言祺的年龄已经可以成亲了,她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拦着不让他成亲。 不管是兄妹之情还是其他情愫,在他们各自成亲之后便只能压在心底,所以可可从来不去深思。 现在,顾言祺跟着父亲来到祝家,他想要娶她为妻……可可真的有些迷茫了。 喜欢是肯定的,但是要嫁给他的话……可可发着呆,完全没有注意到微微翘起的嘴角。 顾言祺想要娶可可的事,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整个祝家就都知道了,祝家的五位爷直接跳了起来,说是要去找顾言祺算账,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这爪子都伸到兄弟家里来了。 祝宁一拍桌子,大吼一声,五个儿子直接窜出了门。 祝大太太抬眸冷声道:“回来!” 五个小崽子麻溜的滚了回来。 祝宁:“……”尼玛这种儿子到底有什么用?! 可可端坐一旁,眼睛直直的盯着手中茶杯,脸颊和耳朵都红红的。 祝家哥哥都围到了可可身边,拍着胸脯保证定要痛扁顾言祺一顿。 祝大太太揉了揉额角,冷笑道:“看不上祺哥儿,那你们说说有谁配得上可可?” 祝家五位哥哥齐齐一默,仰着头开始回想他们认识的众多兄弟们……其实细细想来,配得上他家妹妹的人,顾言祺勉勉强强可以算一个。 可可的头压得更低了,恨不得钻进茶杯里去。 见儿子们沉默不语,祝大太太放缓了声音,安抚了几句,而后就把儿子们都打发走了。 且不论祝家那头如何收拾儿子教导女儿,反正楚君逸和顾诚之已经商量着要去祝家下聘了。 顾言祺坐立难安,又是垂眸微笑又是仰首蹙眉,看得楚君逸眼皮直跳,忍不住道:“椅子上长钉板了吗?” “没有没有!”顾言祺回过了神,连忙摇头。 “那你干嘛呢?”楚君逸疑惑道。 “那个……”顾言祺轻咳两声,道:“如果过了小定,我是不是就不能去见可可了?” 楚君逸:“……” 顾诚之:“……” 过了小定,亲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按理来说,未婚夫妻是不能在成亲前定亲后见面的。 “最少要六年呢……”顾言祺苦着脸,之后的六年都不能去见可可,简直是煎熬好吧。 楚君逸咬牙道:“就算不定亲,过两年你也不能再去见可可了。” 顾诚之的回答更狠:“那就算了,你们俩各自婚嫁吧。” “别别别!定亲,定亲,一定要定亲!”顾言祺脸色大变,几步冲到两位父亲的面前,又是讨好又是作揖,就怕自己的婚事黄了。 顾诚之白了一眼自家这没骨气的蠢儿子。 楚君逸抽着嘴角道:“有空我帮你问问。” “谢谢爹爹!”顾言祺语调欢快。 再去祝家,可可看到楚君逸时,习惯性的往他身后看了一眼。 楚君逸笑道:“祺哥儿没来。” 可可:“……”太讨厌了! 看着可可行礼告辞,楚君逸转头对祝宁道:“你闺女和你一样,没人帮着挑明就会一直迟钝到死。” 祝宁瞪了他一眼,冷哼道:“还是兄弟吗?当年也不说帮帮我?” “帮你?”楚君逸挑眉道:“帮你明白情爱一事,然后看着你和弟妹虐恋情深?” 祝宁:“……”好想揍他肿么破?! 不过楚君逸过来不是和祝宁打嘴仗的,他将儿子的想法告诉给祝宁,问他怎么看? 祝宁对顾言祺的要求十分鄙视,定亲就该有个定亲的样子,没事见什么面呀。 楚君逸冷冷一笑,道:“不知是谁在我成亲之前把我骗出来,就为了让我跟诚之见一面。” 祝宁:“……”哥,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怎么还记得呢?!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个小剧场安慰一下: 可可:真没想到会嫁给你。 顾言祺:(执手)我肯定对你好~ 可可:(感动)祺哥哥~ ——远处 祝一:顾言祺你个混蛋! 祝二:有道是兔子不吃窝边草,你连兔子都不如! 祝三:老子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兄弟了?! 祝四:王八蛋,放开我妹妹! 祝五:阿嚏,(揉鼻子)好像感冒了,好纠结。 祝一:…… 祝二:…… 祝三:…… 祝四:…… 祝五:(小声)妹夫说了,成亲之后父亲母亲大伯母生气,通通由他搞定。 祝一:…… 祝二:…… 祝三:…… 祝四:…… 祝五:你们怎么说? 祝一:其实吧。 祝二:祺哥儿真挺好的。 祝三:讲义气。 祝四:而且对妹妹还好。 祝五:(点头)妹夫就他了! 祝宁:(握拳)这种儿子到底有什么用?! 第176章 古代篇完 其实楚君逸觉得婚前见面挺好的,有助于培养感情,不然六年不见面,猛然成亲肯定要不适应呀。 祝宁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家跟两位太太商量一下。 祝家两位太太也觉得见面培养感情挺好,她们可不想让可可就指着幼时的那点子情分过日子,但是为了名声考虑,肯定不能做得过分了。 顾言祺去祝家拜访时,在长辈跟前可以见一面,之后在酌情安排让他们俩单独相处一会儿,这样也就差不多了。 楚君逸见儿子满意了,提亲的事情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顾祝两家结亲的事情一经放出,惊掉了许多人的下巴。 有人道喜,有人翻白眼,还有人说酸话。 这些情况楚君逸一概不理,过了纳采、问名、纳吉,聘书也拿到了手,这桩亲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顾言祺照常隔几天就往祝家跑一趟,倒是把可可羞得不行。 得了祝宁的指示,楚君逸将儿子扣在了家里,可可一个姑娘家脸皮薄,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顾言祺缓了两天,开始安心读书,不过祝家人的好感还是要刷的,尤其是他的未来媳妇。 两年前考中解元的确是意外之喜,跟顾诚之这种十三岁就高中解元的人是没法比,但是这个成绩绝对能够傲视一众同龄人。 两年后的春闱考中的几率不大,就算考中了名次也不会太高,所以顾言祺打算延三年再考。 时光飞逝,一转眼就到了嘉顺十二年,春闱刚过,京城中到处都是等待放榜的学子。 顾言祺面上平静,但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与他对弈的楚君逸在儿子走错一步棋后,毫不犹豫的吃光了一大片棋子,而后拍着他的肩膀道:“别紧张,二甲应该没问题。” 楚君逸是没有参加过春闱,但这不代表他的水平就很低,他和顾诚之一起辅导儿子的时候,顾诚之就说过,如果楚君逸肯下场,一个两榜进士早就拿下了。 “我没紧张。”顾言祺不自然的干咳一声。 楚君逸笑了笑,丢开了棋子,心思不在棋盘上,下起来也没意思。 就在这时,被派去看榜的人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好消息,顾言祺考中了,排名第五。 楚君逸和顾言祺皆是喜上眉梢,赏了报信之人,又多赏了家中下人一个月的月钱。 “殿试的时候好好表现,可别露怯了。”楚君逸笑道。 “爹爹放心。”顾言祺答道。 对于这一点,楚君逸倒是没怎么担心,因着顾诚之的关系,顾言祺在晋容面前混了个脸熟,而且他和太子的关系不错,至少殿试的时候不会太过紧张。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顾言祺殿试归来,据说答得不错。 待到传胪之日,金榜发放,顾言祺高中一甲探花,插花披红,跨马游街。 直到此时,曾经嫌弃过顾言祺的人俱是懊悔不已,本人能力出众,且顾诚之还在四十岁之前入阁拜相,只凭顾言祺是阁老儿子这一点,他的亲事就是个抢手货。 这样的家世,这样的女婿,结果却被他们硬生生给错过了。 一甲三人在金殿传胪之后会直接授予官职,顾言祺进入翰林院,任正七品编修一职。 大登科后小登科,顾言祺现已金榜题名,接下来就该为娶妻做准备了。 他和可可的婚事定在了明年,等了那么多年,终于可以把可可娶回家了。 楚君逸和顾诚之给祝家下的聘礼多,可可的嫁妆也不少,再加上这是阁老的儿子娶妻,还有顾言祺的探花身份加成,这桩亲事很受瞩目。 时间在顾言祺的日期夜盼之下,终于是到了迎亲当日。 可可的哥哥有五个,顾言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新娘子迎出了门。 迎亲队伍绕着走了大半个京城,这才开始往回走。 礼堂中,高堂坐的是楚君逸和顾诚之,来往宾客看在眼里,有眼红者嗤笑不已,对两位新人也是满心嘲讽。 顾言祺牵着可可进了礼堂,一拜天地,再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之后送入洞房。 楚君逸和顾诚之对视一眼,心下感慨又觉欣慰,儿子长大了,现在就连媳妇都娶进门了。 新房里,顾言祺掀开盖头,小两口一个对视纷纷红了脸颊。 可可忍着羞意,喝了交杯酒,这才目送着顾言祺出去敬酒。 待到敬酒归来,顾言祺看着可可,心中满是柔情,他们成亲了,他可以加倍的对可可好,不会再有人跳出来说他不合规矩,他也不用再顾忌两个人未婚的身份而束手束脚。 他们会恩爱一生,白头偕老。 真好,真是太好了! 次日敬茶,三日回门,回门后会亲,还有满月回娘家。 可可渐渐习惯了夫家的日子,不过有一点让小两口挺郁闷的,楚君逸和顾诚之都不用他们伺候。 这个伺候倒不是说他们有多想伺候人,而是顾诚之让他们没事别去打扰他们,两家比邻而居,且后花园也开了小门,但是两位父亲嫌弃他们碍眼,不喜欢儿子儿媳在眼前晃,怎么能让人不郁闷。 新媳妇进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生孩子,应该说是生儿子,有了儿子才能站住脚。 但楚君逸觉得可可年纪太小,顾言祺也怕她生育太早对身体不好,所以商量着过两年再生孩子。 顾言祺怕避孕汤药对女子身体不好,便去找虞机求了一副男子服用的药,可可很感动,祝家更是满意。 婚后两年一直未孕,可可也受到了不少闲言闲语,但自家情况自家知,可可没有理会那些人。 顾言祺对媳妇是真好,曾经不想嫁他的姑娘们早已成亲,心态平和的还好说,但总有一些人看不过眼,尤其是在夫家过得不如意时,心下更是不平。 顾言祺这个二十四孝老公做得太让人眼红,可可出门赴宴的时候被灌了一耳朵的闲话。 从女子应当以夫为天到丈夫不该为妻子留恋内院,从生儿育女实属本分再到为夫纳妾才算贤德,可可脸上的笑容未变,心里却是腻歪透了。 个别几个夫人就差指名道姓的说可可不贤惠,不能生育,狐媚惑主,还勾得丈夫无心公事。 可可被气得胸口憋闷,但又不想对号入座,厅堂里气味混杂,几下相加就让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怀过孩子的人都觉得这场景眼熟,可可被丫头们送回了家,没有离开的众多夫人脸上神情各异,尤其是方才指点江山的那几位,面色真是说不出的精彩。 回府之后请了大夫,确诊是喜脉,已经一个多月了,可可派人去隔壁通知楚君逸,楚君逸则是直接让人去了祝家。 祝大太太和祝二太太来得很快,顺便还带了两个嬷嬷过来。 顾言祺停药已经半年了,夫妻二人都有在调养身体,怀上孩子在正常不过。 可可看着平坦的肚子,还觉得很不可思议,她的身体里孕育着她和丈夫的孩子,虽说现在还看不出来,但他们马上就要有宝宝了。 祝大太太和祝二太太耳提面命,让可可安心养胎,一定要听嬷嬷的话,可可连连点头,她肯定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安安稳稳的生下孩子才是正理。 等到顾言祺回来得知自己要当爹了,直接笑成了傻子。 楚君逸拽着顾诚之过来看过一回,顾诚之还在儿子的背上狠拍了两下,又把儿子给打正常了。 公公和儿媳妇不好多见面,楚君逸和顾诚之过来也是挑顾言祺在场的时候,就像白天他都没有过来,而是直接通知了祝家太太。 自从可可怀孕之后,顾言祺的宠妻模式更加魔性,都快把可可当成国宝来对待了。 白天去翰林院上班,晚上就是陪老婆外加看医书,反正小两口的日子本就是蜜里调油,现在就更是甜到掉牙。 每每到这时,顾诚之都觉得自己把儿子扔出去是正确的决定,顺便还会扑到楚君逸身上要求投食,他也是需要人安慰的。 可可这一胎反应不算大,孩子很乖巧都不怎么闹腾她,快到预产期时,产房和一应用品都已备下,只等可可临产发动。 要不是预产期是在正月,楚君逸都想将祝二太太请来帮着照顾可可,毕竟家里三个男人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正月十五的清晨,可可感觉不太对劲,推了一把身旁的顾言祺,嬷嬷们见此情况立刻围了过来,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全家都进入了一级备战状态。 楚君逸着人去祝家通知两位太太,自己则是拉着顾诚之去了院子前头的书房呆着。 要是可可有婆婆,这个时候应该由婆婆在院子里守着,但公公进儿媳妇的院子于理不合,顶多在院子前头的书房呆着,哪怕现在没人顾得上这一点,楚君逸和顾诚之还是没有去后头的院子里等。 楚君逸让丫头盯紧点,及时过来汇报。 等消息的时间总是漫长的,丫头来回来去跑了好几趟,目前的情况还可以。 可可趁着阵痛的间隙用了一顿饭,有鱼有肉有菜,哪怕疼得直冒冷汗,饭也不能不吃呀,不吃饭哪来的力气生孩子? 祝大太太和祝二太太得了消息就赶了过来,一左一右的护着可可,盯着她把饭吃了,又看着她在地上走圈,张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带着可可进了产房。 楚君逸让丫头把顾言祺压过来,父子三人简简单单吃了顿饭,这才抬手放人离开。 顾言祺得了自由,就跟一支离弦之箭一般,“嗖”的一声跑没了影儿。 楚君逸和顾诚之一直坐到了下午,但孩子还是没有生出来,两个人不免有些着急。 “生孩子要花这么长时间?”楚君逸蹙眉问道。 “可能吧……”顾诚之也不确定,他没见过别人生孩子。 楚君逸看了看天色,再拖下去就要天黑了。 顾诚之也往窗外望了一眼,起身握住楚君逸的手,将人拽了起来,拿过一旁的披风兜帽将人紧紧裹住,而后拉着他走出书房,揽住楚君逸的腰身,一个起落就站到了书房的屋顶。 往下面看去,正好可以看到后头院子的情况,丫头嬷嬷进进出出,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楚君逸打了个冷战,他看到了从产房里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一股寒意从脚底一直窜到了头顶,让他僵在那里不敢再动。 顾诚之也看到了那些血水,眉头皱起,伸手搂住楚君逸,轻抚着他的后背,低声道:“可可没事,我们下去吧。” 楚君逸摇了摇头,将脸埋到了顾诚之的胸前,闷声道:“不用,在下面也是着急。” 见他坚持,顾诚之一扫屋顶的积雪,大马金刀的坐了上去。 楚君逸想要做到他的身边,但顾诚之收紧手臂,直接让他坐到自己腿上,口中还道:“这里凉,你别坐。” 楚君逸没再推辞,坐下后揉着眉心道:“祝宁那边也不知怎么样了?不晓得他能不能赶回来参加孩子的满月?” “有邵言跟着,问题不大。洗三回不来,满月应该是可以。”顾诚之回答。 快过年时,邵言被晋容派出京城,祝宁也被捎上一起,这个年俩人都没在家里过,现在都到十五了,他们俩都没回来。 祝家的五个小子和邵杭都已成亲,祝宁更是直接搬到了邵府去住,搞不好这次在外过年,他们俩还能过得挺高兴。 “祝宁跟着邵言走,真是皇上指派的?”楚君逸问道。 “恩。”顾诚之回答:“那里祝宁比较熟,不过道路不太好走,估计是在路上耽搁了。” “然后看着赶不回来过年,干脆就跟邵言在外面一起过。”楚君逸翻了个白眼。 顾诚之笑了笑,没有接话。 楚君逸还想着再说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在书房等着心焦,在屋顶看着眼晕,出了那么多血,也不知可可是怎么撑过来的。 “可可,你还好吗?!”一声略显凄厉的叫喊从下面传来。 楚君逸抽了抽嘴角,和顾诚之一起往下面望去。 只见顾言祺正扒着产房的窗子,一副要冲进去的样子,身旁身后有四个嬷嬷拉着,嘴里还在规劝:“大爷,大爷!您可不能进去呀!这要是进了凉风,那可是要烙下病根的!” 顾言祺闻言动作一顿,嬷嬷们连忙将人拽离窗旁。 楚君逸只觉眼皮不停的再跳,眼波一扫又瞄了一眼产房的门,同样是四个嬷嬷,砌成人墙挡在门前,坚决不放顾言祺进去。 突然,产房里传来了可可痛苦的呻吟,那声音弱极痛极,就跟无数荆棘抽打在心尖一般,顾言祺全身一震,一下子就挣开了嬷嬷们的束缚,一个箭步就冲到了窗前,眼看着就要破窗而入。 “不许进来!” 顾言祺刹住脚步,这是祝大太太的声音,语气沉稳坚定,直接定住了他的动作。 祝大太太拿着帕子为可可擦汗,抬头瞥了一眼窗外的人,沉声道:“祺哥儿,你在外面等着,别进来添乱。” “我……”顾言祺想说他没有添乱。 但祝大太太又道:“你在外面呆着就是帮忙了,要是让你进来,可可会更紧张的。” 顾言祺耷拉下脑袋,接着扒窗框,可怜巴巴的往里面张望,哪怕他啥也看不到。 楚君逸深吸一口气,用胳膊肘捅了捅顾诚之,沉声问道:“你说,这蠢孩子到底像了谁?” 顾诚之瞥了他一眼,又瞥了顾言祺一眼,没有说话。 看着嬷嬷们又想要把顾言祺拖走,楚君逸恨铁不成钢道:“他可真有出息!” 顾诚之握着他的手,放到嘴角呵了口气,淡淡的道:“如果躺在产房里的人是你,我也会去扒窗户。” 楚君逸:“……” “我说真的。”顾诚之又瞥了他一眼。 “滚!”楚君逸气急败坏道。 顾诚之紧了紧楚君逸的披风,问道:“冷不冷?” 楚君逸白了他一眼。 顾诚之笑道:“说真的,祺哥儿这一点绝对是祖传的,我娘生我的时候,我爹也干过这事。” “……咱儿子是过继的。”楚君逸很无语。 “我知道。”顾诚之点头笑道:“所以说,他注定是我们的儿子。” 楚君逸的神情柔和了几分,目光投向了下方,道:“如果这是个男孩儿,你也算有后了。” “那也是你的孙子。”顾诚之低声笑道。 楚君逸耸了耸肩。 顾诚之问他:“楚家那边你打好招呼了吗?” “恩,但过继一事要等孩子满周岁才行。”楚君逸答道。 “没关系,左右不过这几年的事。”顾诚之笑道。 楚君逸想要过继孙子,必须宗族点头同意才行。 楚家长房没入官奴,族长换成了宗族中德高望重的一位长者,这些年楚君逸和宗族的关系不错,虽说族长还是希望楚君逸能够过继楚家的孩子,但楚君逸不想过继,族长也没有强求,只道孩子过了周岁才可过继,免得孩子太小夭折了麻烦。 人死后会去转世,这一点楚君逸经历过了,但祭祀祖先还能管得着来世不成? 就像他的前世,少年夭折,身后无嗣,这辈子他活得也不错。 过继孩子不过是为了让亲人朋友放心,也是为了让身旁之人安心,楚君逸自己倒是没什么执念。 有时候想想,有一个跟着他姓氏的孩子围绕身侧,其实也挺好,所以他并不反对过继一事。 楚君逸看了看下头的儿子,心里想着孩子怎么还没生出来呢? 但是着急归着急,担心归担心,该转移注意力还是要转移注意力,楚君逸叹了口气,幽幽的道:“我们都老了,就连孙子都快出生了。” 顾诚之失笑道:“你可一点也不老,年轻着呢。” “说得好听。”楚君逸瞥了他一眼。 顾诚之伸手抚上了他的发丝,就连一丝银发都没有,哪里算得上老? 寒风吹过,楚君逸紧了紧披风,又往顾诚之怀里缩了缩。 顾诚之眉头微蹙,揽过他的腰,一个纵身就落到了书房门口,带着楚君逸进了书房,也没有急着解下披风。 缓了一会儿,楚君逸感觉身体开始回暖,脸色也好了几分。 顾诚之抚上他的脸,低声道:“以后我陪你出去走走,你想去哪儿我都会陪着你。” 楚君逸疑惑道:“你有时间?” “致仕之后就有了。”顾诚之回答。 “等你致仕,搞不好我坟头的草都快有人高了。”楚君逸白了他一眼。 顾诚之脸色骤变,瞪着楚君逸说不出话来。 楚君逸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连忙解释道:“我就是随口说说,你别多想。” 顾诚之只觉一口气堵到了嗓子眼,又憋又闷又难受。 “你说要陪我的,别想抵赖啊。”楚君逸又道。 “恩。”顾诚之强咽下这口气,闷闷的应了一声。 楚君逸暗自懊悔,单以他和顾诚之的身体情况来看,最先死的人肯定是他,这些年他一直在调养身体,但寿命这东西……没准呀。 顾诚之伸手抱住他,下巴递在楚君逸的肩膀,收拢手臂,低声道:“下辈子,我去找你好不好?” 楚君逸眨了眨眼,偏头看他。 “不然,你来找我也行。”顾诚之接着道。 “万一我不记得你了呢?”楚君逸问他。 顾诚之想了想才道:“我觉得吧,即使我们都不记得彼此,还是会喜欢上对方。” 这话你还真敢说,楚君逸顿觉无言以对。 “鹤归道长说我们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总不能一辈子就耗光吧。”顾诚之轻笑道。 “要是下辈子能遇到倒是好了。”楚君逸仰天长叹。 “会的。”顾诚之唇角笑意加深。 楚君逸和顾诚之呆在书房里没再出去,只是让丫头不停的报信。 待到华灯初上,顾诚之突然看向产房的方向,道:“生了。” “真的?”楚君逸惊讶道。 顾诚之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丫头跑了进来,面上满是喜色,进了书房就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大奶奶生了位小少爷。” 两个人脸上都带出了喜色,不过楚君逸又问了一句:“大奶奶怎么样了?可曾安好?” “大奶奶无碍,只是累极了,看了小少爷一眼便睡下了。”丫头回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楚君逸拍着胸脯念叨。 顾诚之勾了勾唇角,笑意一直爬到眼角眉梢。 楚君逸拉着顾诚之往外走,规矩什么的就先放一放好了,反正就是过去看一眼。 顾诚之回握住他的手,任由楚君逸拉着他走,脚下步子异常轻快。 天上有雪飘飘然的落下,新的一年已经开始,亲人朋友陪伴身侧,儿孙绕膝尽享天伦。 倏然回首,爱人湛然一笑,温暖从手心处一直蔓延到心底,幸福驻扎在身边从未离开。 这样真好,真是太好了。 番外:现代篇 第177章 原来没死 “君逸……多陪我几年好不好……” “君逸……别走……” “君逸……” “……” 那个熟悉的声音渐渐模糊,痛苦和悲凉一齐涌了上来,灵魂像是被撕裂成无数碎片,全身的骨骼筋脉好似被人打断重组,疼得撕心裂肺,让人痛不欲生。 阳光透过窗户,就跟不要钱似的洒进病房,病床上躺着一名十几岁的少年,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带着氧气面罩,左手背插着针头,床边的输液吊杆上还挂着输液瓶。 少年的胸膛微微起伏,氧气面罩也随着他的呼吸结出了一层薄薄的水汽,这些都能证明床上的人现在还活着。 忽然,少年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眉头紧蹙,额上有冷汗渗出,好似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一般,两行清泪顺着眼角落下,那双紧闭多时的眸子猛地睁开,眼神空洞异常,没有半分神采。 洒落屋中的阳光刺痛了他许久未曾睁开的双眼,他将眼睛闭上,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病房中分外安静,就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一般。 待了好一会儿,少年缓缓睁开眼,被泪水浸透的眸子漆黑深沉,不透一点光亮。他抬起手臂,感觉全身好似生锈了一般,僵硬迟缓得不行,控制着将手放到心脏的位置,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掌下的心脏正在跳动着,一下接着一下,不停的跳动着。 他扯了扯嘴角,眼底闪过一抹复杂,而后垂下双眸,静静的平复心情。 死而复生,这种事竟然能够让他遇到两次,他该感激老天爷再给他一次活过来的机会吗? 明明……明明他已经死了,灵魂被一丝一丝抽离身体的感觉尚还记忆犹新,他靠在顾诚之的怀里,听着顾诚之在他耳边低语,诉说着不舍和痛苦。 那种感觉依然残留在他的心底,如此的清晰,他知道,那是死亡。 抬手扯掉氧气面罩,楚君逸又将脸上的泪水抹去,即便是寿终正寝,他还是没能陪顾诚之走到最后,他将那个人留在了那个世界,而他……再次投身到一个不知为何处的地方。 看了一眼放在身前的手,楚君逸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只看手掌的大小就知道这具身体不是婴儿,也不知他到底占据了谁的身子。 待到心情平复得差不多了,这才偏头打量起这个房间,屋中的摆设陌生中还透着一点点熟悉,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见到过,楚君逸眉头蹙起,努力撑起身子,也不知这具身体到底躺了多久,竟然有种快要坏掉的感觉。 坐起身后,楚君逸的视线移到了左手手背,盯着看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看向四周,心情更加低落,原来他又回到了现代。 扯了扯手上的胶布,但是手指的灵活度实在让人着急,楚君逸也没有耐心鼓弄,直接就将针头拔下来扔到一边,鲜血溅出,而他却面不改色的按住,静待了几分钟,这才掀开被子下了床。 房间里几乎没有私人物品,楚君逸找了一圈,可惜什么都没发现,这具身体休息的时间太长了,不过是走了几步路就让他感到很疲倦,不止是累,还有全身的肌肉都在泛着微微的酸痛。 单人且带着独立卫生间的病房,以这具身体的情况来看,最少躺了一个月以上,想来这具身体的家境应该不错。 楚君逸靠着墙休息了一会儿,而后推开了卫生间的门,既然找不到有用的信息,那就去看看这具身体的模样好了,搞不好他还要在这里生活很久。 卫生间被收拾得很干净,想想也是,住在这里的病人昏迷不醒,没人使用收拾起来自然方便。 楚君逸来到洗手池前,看着镜中之人,十一二岁的年纪,不同于在大晋朝时的明艳相貌,这个孩子的眉眼清俊好看,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更添几分清冷,挺直的鼻梁配上淡色的唇,皮肤白得不带半分血色,明眼人都能看出他脸上隐隐透出的病态。 少年的目光有些发直,眼睛一点点睁大,他与镜中的自己对望无言,面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封尘已久的记忆被一点一点的翻出,少年不禁后退了两步,后背抵到墙壁,双手抬起去解衣服的扣子,动作间还带着微微的颤抖。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镜中之人,衣襟解开,露出里面绑着的绷带,手指在绷带上轻轻划过,绷带下的皮肤像是有记忆一般,竟然泛起了丝丝疼痛。 原来……他没死…… 不,应该说……大晋朝的那个楚君逸死了,而在投胎到大晋朝之前的那个楚君逸没有死,大概……是被谁给救回来了吧…… 镜中的少年露出了一个难以言说的笑,这个发现让他脑中混乱不已,身体上的五分疲倦瞬间涨到了十分,他也没再硬撑,直接滑坐到了地上。 这具身体是他的,他又回到了这个世界,在妈妈杀死爸爸,然后又将尖刀刺向他的那个世界。 楚爸爸肯定是死了,但楚妈妈应该还活着,能将他救回来,估计楚妈妈已经落网被捕了。 那么……让他回到这个世界是为了什么呢? 胸口处还泛着记忆中的疼痛,另有一种心脏破碎般的痛苦盘踞其间,他想顾诚之了,不知那个人……在他死后,可还安好? 病房的门被人推开,医生护士外加一名非医务人员的女士先后走进病房,往常安静躺在病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输液瓶空了大半,针头倒挂着,地上一摊水迹,针尖还在不停的往下滴水。 医生护士脸色一变,快步走了进来,环视一圈却不见病人身影。 另一位女士的反应更大,直接惊叫出声:“人呢?人怎么不见了?君逸,君逸?!” 楚君逸坐在地上,背靠着卫生间的墙壁,微微偏头,扯了扯嘴角。 他在这个世界也叫楚君逸,名字是楚妈妈取的,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即使两个世界都是同名同姓,他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好。 “君逸人呢?!”门外的女士炸了一身的毛。 “丁女士,您先冷静一下。”护士小姐连忙安抚。 “人都没了让我怎么冷静!”丁女士更加火大。 医生站在病床旁边,瞥了一眼倒挂着的针头,又瞄了一眼掀开的被子,而后转身走到了卫生间门前,抬手敲了三下,这才将门推开。 “在这里。”医生明显松了口气。 丁女士挤到了卫生间门口,一见到地上坐着的人,眼眶立马就红了,冲过去将人抱住,嘴里还道:“可算是醒了,担心死我们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楚君逸摇了摇头。 “你怎么坐这儿了?地上凉,赶紧起来。”丁女士将人松开,在看到他敞开的衣襟时,神情明显僵了僵,抬手将他的扣子扣上,又把人拉了起来,绝口不提他身上的伤,牵着楚君逸就往外走。 楚君逸乖乖的跟着,出了卫生间就回到了床上。 病人醒了,接下来就是一通检查。 等到医生和护士离开,丁女士也带了一群人过来。 说是一群人真的不夸张,大人孩子都算上足有十人之多。 医生检查的时候楚君逸一直很安静,其实他是在回忆从前的记忆,他没有失忆,只是这个世界的记忆跟现在已经隔了几十年之久,他需要一点时间来回想。 楚爸爸已经不在了,楚妈妈在不在都一个样,将他送到医院并且精心照顾的人应该就是他们,楚君逸还真不想做忘恩负义之人。 来看他的六个大人应该是三对夫妻,四个孩子里有一个女孩儿,其他三个都是男孩儿。 见到他们过来,楚君逸微微颔首,当是打了招呼。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跑了过来,将楚君逸上下一打量,见他神色正常,这才放下了心。 楚君逸面色平静,心里却在回忆这些人的名字,隔得太久几乎都要忘干净了。 “君逸,你是不是把我忘了?!”少年大惊失色。 楚君逸愣了一下,迟疑道:“为什么这样说?” 少年严肃道:“你看向我们的目光太陌生,我觉得你好像把我们都给忘了。” 楚君逸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没忘,就是……有点记不清了。” 少年闻言立刻转头看向几位家长,家长们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少年直接冲出了房间。 前前后后又是一番折腾,楚君逸也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单来说就是楚妈妈的行为太过恶劣,医生之前诊断他昏迷不醒的原因是他接受不了楚妈妈对他做的事情,从而不愿醒来。如果能够转醒,估计会选择性的遗忘一些事情,而少年之前的话纯粹是在诈他。 鉴于楚君逸的“选择性失忆”,众人都非常体贴的进行了自我介绍,随着他们的介绍,楚君逸也渐渐想起了以前的事。 楚爸爸有三个发小,关系铁的不行。大学的时候四个人一起开了家公司,开始就是想着玩玩,但楚爸爸的父母在他大学时出车祸过世了,这份工作也就转正了。 大学毕业,各自娶妻生子,四个人的小圈子逐渐变成了四个家庭的小圈子。 四个人中的老大姓沈,妻子姓段,有个儿子名为沈青云,今年十五岁,是几个孩子中最大的一个。 老二姓庄,妻子姓柳,有个儿子名为庄恩,今年十四岁,就是刚才冲出去找医生的那位少年。 老三姓程,妻子姓丁,也就是今天过来的那位丁女士,他们的孩子是对双胞胎,哥哥叫程玳,妹妹叫程珂,和楚君逸一样,都是十二岁。 至于老四,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就是楚爸爸,他是四个人中最小的一个,而楚君逸也是五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 楚君逸将记忆逐一对上了号,又见他们并未谈论他受伤之后的事情,他也就没在这时发问。 记得小时候,四家的家长都挺忙,五个孩子都是谁有时间谁带,关系比起一般人家要好上不少,他们应该也是怕他接受不了那件事,所以才没有提起。 楚君逸瞥了一眼庄恩,找个时间单独问他,这货跟他关系最好,而且他比其他人要好对付得多。 折腾了一天,楚君逸也倍感疲倦,送走了他们便早早睡下。 出了医院,丁女士抬头望了一眼楚君逸的病房,神情之中满是担忧。 程珂奇怪道:“妈,你怎么了?” 丁女士回答:“我有点担心君逸,他的情况不太对劲。” “怎么不对劲了?”庄恩连忙问道。 “太冷静了。”沈青云回答:“刚见到我们的时候,他可能是真的没想起来,但是之后他明显恢复了记忆,不过是看着我们不说才没问,遇到了那种事还能这种态度,的确很不对劲。” 回想一下方才的情况,庄恩也品出几分不同来,不由问道:“那怎么办?” “看看有没有好点的心理医生,帮着联系一个。”沈爸爸道。 其他人都点了点头。 而在睡梦中思念顾诚之的某人压根就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露馅了,不过就算他想到了也没辙,因为他完全想不出正常情况下应该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他们不放心楚君逸出院,所以他只能接着住病房。 不过在住院的这段时间里,楚君逸还是问到了一些事情,比如他已经昏迷了两个多月,再比如楚爸爸已经下葬了。 知道昏迷了多久,楚君逸的心情有些微妙,敢情他昏迷一天,大晋朝那边就过了一年,如果这样……他情愿再多昏迷一段时日。 楚君逸对楚爸爸的死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就以当时他看到的场景来说,还能活着的几率太小了。不过楚君逸作为儿子,亲爹下葬的时候他昏迷,不在场还算情有可原。但是现在他都醒了,怎么也要去祭拜一下才对,就是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出院。 现在正值八月,说的是公历而不是农历,学生们早就放假了,所以四个小伙伴来得比大人们要勤,谁让大人们都要上班呢。 九月份开学,沈青云要升高一,程玳和程珂要升初一,这个假期都在忙着补课。反倒是庄恩的任务要轻松些,他的成绩一向很好,所以他往医院跑的次数要多一些。 楚君逸逮到个机会就将庄恩扣下,问起了他一直想要知道,但其他人都想瞒着他的事情。 庄恩不想说,可楚君逸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直接将他的寒毛都给看得全体起立。庄恩搓了搓胳膊,莫名觉得毛骨悚然,楚君逸的那一眼让他想到了他的外公。 柳老爷子自带正压气场,说话向来不紧不慢,礼数周到,但是庄恩每次到他外公面前都乖得跟只猫似的。不只是他,柳家的几个孩子也是一样,在柳老爷子面前从来不敢放肆。 天知道楚君逸瞥他时,心里想的是:这孩子还真是墨迹,问你你就说呀。 不过庄恩也没有憋太久,很快就将事情娓娓道来。 楚君逸没有死在楚妈妈的刀下,的确是被人给救了,这件事还要归功于他进屋后拉开窗帘的行为。 那扇窗户正对着一栋楼,而对面那栋楼,正对且比他们家高一个楼层的户主是名警察。当天那名警察邀请朋友到家里做客,人多事也杂,有人就在窗边看到了狼狈不堪的楚爸爸,以及正向楚君逸走来的楚妈妈。 说来也是楚君逸运气好,大晚上的能有几个人愿意跑到窗边赏月,又能有几个人可以隔着窗帘看到屋里的景象。 楚君逸点了点头,问他:“我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庄恩犹豫再三,还是答道:“送进市三院了。” 市三院是市精神病医院,怪不得他们都不想提这件事,楚君逸想了想那日的情况,楚妈妈的状态的确有些诡异。 “你没事吧?”庄恩是真担心了。 楚君逸又瞥了他一眼,问道:“我能有什么事?” 庄恩被噎了一下,他想说痛苦啊,难过啦之类的情绪总要有一样才对呀,为毛会这么冷静?! 但是这话在舌尖上转了一圈就又被他给咽了回去,自家老妈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提伤心事,真把人弄崩溃了他家老爹老娘能削他一顿,而且心理医生已经在找了,他还是安静如鸡吧。 楚君逸微垂眼眸,第一天是真的没注意,到了第二天第三天在不发现那就是傻子了,但是知道又能如何,中间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就算他想装都不知道该怎么装。 “对了,你住院之后,你外婆来过电话。”庄恩道。 “外婆?”楚君逸愣了愣,开始回忆他的外婆。 庄恩对楚君逸外婆的事情了解不多,这点他真的无能为力,只能让楚君逸自己去想了。 这段时间一直在回忆从前的事,很多零零碎碎的记忆也被翻了出来,楚君逸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在记忆深处翻出了这位外婆的情况。 外婆姓龚,说是外婆,前面还应该再加一个“继”字,楚妈妈的亲娘早逝,几年后亲爹又娶了一个老婆,也就是这位龚女士。 楚妈妈和龚女士的关系一般,倒不是说龚女士是个恶毒继母,实在是这俩人的三观不合,关系好起来的可能性太小了。 龚女士是位现实主义者,做事讲究切合实际。 而楚妈妈则是理想主义者,学艺术的人差不多都这样,天生带有浪漫情调,对于完美有着狂热的追求,不然她也不会对楚爸爸的疑似出轨反应那么大。 想到这里,楚君逸突然问道:“我爸到底是真出轨还是假出轨?” “啊?”庄恩愣了一下,没想明白龚女士和楚爸爸出轨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不然这个话题是怎么拐过来的?不过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但他还是答道:“我爸说楚叔叔没出轨,不然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楚君逸点了点头,那就是楚妈妈自己想多了,纯粹吃饱了撑的,脑补过头了。 “你有她的电话吗?”楚君逸问道。 “电话?谁的?”庄恩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龚女士,无奈道:“我没有,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 楚君逸笑道:“那就谢谢了。” 庄恩的动作倒是挺快,第二天就把电话连带着手机一起拿了过来,楚君逸让他帮着拨号,自己则是负责接听。 龚女士那边接得挺快,听到楚君逸的声音还有些惊讶,楚君逸对她的来电表示感谢,龚女士也问了几句他的身体情况。两个人聊的不多,不过龚女士在挂断前说,如果楚君逸有难处可以给她打电话,楚君逸自然笑着应下。 楚爸爸的父母早已亡故,楚妈妈的父亲也在几年前离世,虽说这位继外婆与他没有血缘关系,但她对楚君逸还是挺不错的,不过楚君逸并没有麻烦她的意思。 人家做了初一,他自然要做十五,该走动的还是要走动才行。 楚君逸垂下眼眸,把玩着手中的手机。 庄恩见他挂了电话就一副沉思的模样,也是怕他胡思乱想,当下问道:“你想什么呢?” 楚君逸撩了下眼皮,回答:“我在想救了我的那位警官,你知道是谁吗?” “知道。”庄恩点头道:“周红周警官,市公安局的。” “人家救了我,总要当面道谢才对。”楚君逸又加了一句:“你有空吗?我不认识路。” 庄恩挠了挠脑袋,道:“行,回家我问问我妈,看看能不能让你早点出院。” “多谢。”楚君逸笑道。 庄恩白了他一眼。 有庄恩帮着说话,楚君逸的出院手续很快就办下来了,当他踏出了医院的大门,呼吸着不带医院特有气息的空气时,真的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登门拜谢自然不能空着手去,楚爸爸留下的财产都已归到楚君逸名下,家里的现金,还有楚爸爸名下百分之二十的公司股份,哪怕他什么也不做,光是每年的分红就能养活他自己。 另外,他们家还有两处房子,其中一处就是出事的那间,另一处已经收拾妥当,楚君逸出院之后就可以搬进去住。不过几位家长都不想让他单独住,但楚君逸坚持,他们也就没再强求。 谢礼买了好多份,不止是周警官,还有那日她宴请的朋友,反正楚君逸是不知到底是谁在窗边发现的情况,干脆就一起谢了。 当他们俩来到小区时,楚君逸往对面的楼上瞥了一眼,那里就是他出事的地方,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们来的时候也巧,正好碰到周红警官休息在家,警察同志的记忆力不错,一看到楚君逸就认出了他是谁。 楚君逸一个长揖表示感谢,周红连忙扶住他,心下感慨,做警察这一行,有人感激也有人怨恨,就算楚君逸不过来道谢,他们也不好去挑理,但他能登门拜谢还是让她很高兴。 楚君逸送上谢礼,而后告辞离开。 就在庄恩以为他要离开小区时,楚君逸拐到前面那栋楼的楼下。 “你去哪儿?!”庄恩大惊失色。 楚君逸瞥了他一眼,转头看向楼上,淡淡的道:“你不知道这里是哪儿?” 庄恩当然知道,但他不明白楚君逸来这里是要干嘛? 楚君逸轻笑道:“我就是上去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赶紧走吧!”庄恩都快吐血了,连忙上前拦住他。 “就算没什么好看的,我也要上去看看。”楚君逸掏出钥匙晃了晃,扯过庄恩的胳膊道:“你要是不放心,那就陪着我上去。” 庄恩目瞪口呆的被他拽进了楼门,扯进了电梯,当两个人站到楚君逸家门前时,他用手捂住了脸,完蛋了,这顿打是逃不过了。 看着眼前熟悉且陌生的大门,楚君逸忽觉近乡情怯,他拿着钥匙摩挲了一会儿,迟迟未有动作。 见他这样,庄恩还想最后挣扎一下,道:“我们回去吧。” 楚君逸摇了摇头,直接用钥匙打开了门,然后拽着庄恩走了进去。 庄恩:“……”妈蛋,早知道就不提醒他了! 这里跟楚君逸记忆之中的地方相差不多,因为死了人,屋子里罩满了白布,楚君逸偏头看了看,抬步就往出事的房间走去。 庄恩倒抽一口凉气,想要拦他却还是慢了一步。 楚君逸推开房门,屋中的窗帘半开着,那张床已经不在了,地上的血迹也被收拾干净,除此之外……好像没什么不同。 他在门口站了片刻,顺着记忆里的路线走到了原本床尾的位置,转过身望向另一个方向。 每每梦回,他都是站在这里,看着那个女人向他走来。 而今时今日,当他再次站到这个位置,曾经的苦痛竟然烟消云散,心如止水,生不起一点波澜。 他该感慨时间是良药,还是该感叹自己放下了呢? 庄恩站在一旁都快要晕过去了,楚君逸所站的位置他知道,虽说他没有看到现场,但他也从父母口中得知了一点情况,楚君逸就是站在那里出事的,现在他竟然又站了过去……庄恩觉得他好像看到了即将落下的板子。 楚君逸琢磨了一下,的确没有什么难过的情绪,都说时间是把杀猪刀,这话果然不假,他转头看向庄恩,问道:“我爸的墓地你知道在哪儿吗?” 庄恩无端打了一个激灵,回过了神,看向楚君逸的目光都快带上惊悚了,他站在这里都觉得毛骨悚然,为毛这家伙一点事也没有呀?! “你知道我爸的墓地在哪儿吗?”楚君逸又问了一遍。 庄恩舔了舔唇,又咽了口唾沫,这才答道:“知道,在千秋公墓。” 楚君逸点头又问:“能带我去吗?” “能……”庄恩抹了把脸,得了,舍命陪君子吧。 楚君逸脸上带出了几分笑意,这个时候有人陪着,真的很好。 说好了去墓地祭拜,楚君逸和庄恩拐到了一家丧葬用品店,买了一包祭祀用香,又买了两兜冥币,这才打车赶往千秋公墓。 楚君逸低头看着崭新的冥币,心里却在想着这东西烧了之后楚爸爸能收到吗?是地府能用上还是转世后能用到?或许是用它来打点鬼差,好让楚爸爸投个好胎? 经历了两次死而复生,楚君逸是彻底跟唯物主义说拜拜了。鬼神可不信,但却不可不敬,也就是庄恩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然肯定要去撞墙。 楚爸爸的身后事宜都是他的几位兄弟帮忙置办的,当时楚君逸还在昏迷之中,哭灵守灵,打幡摔盆,这些都没有他的事。 墓碑上没有照片,只是刻着几排字,楚君逸垂下双眸,心里又酸又涩,但眼泪却怎么也流不出来。 墓前禁止烧纸,所以楚君逸只是跪下,磕头上香,神情庄严肃穆。 庄恩蹲在一旁看着,他感觉楚君逸真的变了,不是受到刺激性情大变的原因,而是完完全全换了一个人的感觉。 他们与楚君逸的相处略显生疏,可很多时候又让他觉得这个人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楚君逸,他不知道这种改变到底是好还是坏,但他希望楚君逸能过得开心些,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嘛。 楚君逸连着上了三次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拎着两兜冥币走出了公墓区,旁边有供烧纸用的地方,将带来的冥币都烧了个干净,这才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和庄恩一起往回走。 “你刚才在想什么?”庄恩问他。 楚君逸偏头看了他一眼,答道:“曾经有人说过,我的道缘深厚,而亲缘注定寡淡。” “胡说八道!”庄恩啐了一口。 楚君逸笑了笑,道:“你也看到了,此情此景,全都应了。” 庄恩不满道:“你还有我们呢,怎么能说是亲缘寡淡?” “是呀,我还有你们呢……”楚君逸的思绪不由飘远。 “我觉得你变了好多。”庄恩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楚君逸的思绪回笼,笑道:“我也这么觉得。” “我觉得你……好像没有那么难过,为什么?”这个问题庄恩想问很久了。 楚君逸顿住脚步,抬头望向天空,阳光明媚,好似可以驱散一切阴霾,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不是不难过,只是我已经伤心过了。” “我不懂。”庄恩摇头。 楚君逸看向他,笑道:“我难过的时候,你们都不在,现在我已经没事了,所以你们才觉得我不难过。” “到底怎么回事?”庄恩严肃道。 楚君逸想了想,以一种玩笑的语气道:“古有庄周梦蝶,今有吾梦中伤悲,何怪乎?” “梦?”庄恩一愣。 “对呀。”楚君逸笑道:“一梦数年,不知今夕何夕,再多的伤痛也随着时间流逝干净。” 庄恩蹙眉思索片刻,问道:“你是开玩笑的吧?” “你说呢?”楚君逸反问。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庄恩不满道。 楚君逸笑道:“我也没跟你说不正经的事呀。” 庄恩白了他一眼,抬步向前走去。 楚君逸笑着摇头,随即也跟了上去。 他们信不信不要紧,他知道事情的真相就够了。 坐上出租车,庄恩刚想报出他家的小区地址,不曾想楚君逸率先开了口:“去市三院。” 庄恩:“……” 楚君逸见庄恩瞪大了眼睛,想了想又道:“不然我们先去吃饭?”快到中午了,他们也该去吃饭了。 庄恩无力道:“你去那里……干嘛?” “你说呢?”楚君逸笑着反问。 庄恩心里内牛满面,他一点也不想知道。 楚君逸倒是没有惨无人道的拖着庄恩直奔市三院,而是拐到了一处名声颇好的餐厅,在医院时他就听人提起过这里,庄恩陪他跑了一个上午,请他吃顿饭也是应该的。 这家店的口味不错,两个人吃得很尽兴,只是楚君逸刚刚出院,口味还要偏清淡才好。 饭毕,庄恩捧着一杯橙汁,满面纠结的问:“你真要去市三院呀?” 楚君逸点了点头, 庄恩更加纠结,他就不明白了,楚君逸干嘛非要去看楚妈妈,难不成还想用母子之情感化她? 楚君逸只当没看到他的纠结,转头看向窗外,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的心结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不去看看楚妈妈,他心里总是惦记着。 庄恩没来过市三院,但楚君逸也不用他带路,直接询问前台的护士就可以。 护士小姐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犹豫再三还是通知了看管楚妈妈的医生,医生过来之后也犯了难,要是有大人跟着还好,这么两个孩子……带他们过去不太好吧。 楚君逸跟医生磨了一会儿,终于是把人说动了。 庄恩依然是满脸纠结的跟着,小伙伴一觉醒来性情大变,就连主意都大到没边,偏偏他还说服不了人家。 楚妈妈的病房环境不错,但病房的门被锁得严实,不到放风的时间是不会打开的。 楚君逸站在走廊里,隔着窗户往里面看,屋中的女人依然如他记忆之中那么年轻,他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十年,而她才过了不到三个月。 她像是沉浸在幻想中一般,双手比着提衣服的姿势,又在身上比划了两下,而后转了一圈,问一旁的空气,她漂不漂亮? “送到这里的时候,她已经这样了。”医生解释道。 楚君逸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他在外面看了能有快半个小时,这才对庄恩道:“走吧。” 庄恩一愣,问道:“这就走?” 楚君逸“恩”了一声,又看向医生道:“今天谢谢你。” 医生摇了摇头,只说应该的。 离开市三院后,庄恩一直在观察楚君逸,然后他发现自己啥也看不出来,这人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实在是让人头疼。 “你过来就是单纯想要看看她?”庄恩看不懂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干脆直接问道。 “恩。”楚君逸淡淡的道:“就是过来看一眼。” 庄恩有些好奇,问道:“看完之后有什么想法?” 楚君逸垂眸不语,而后缓缓摇头。 庄恩还想再问,但楚君逸推说他想要回家。 “别别别!我妈还让我带你回家吃饭呢。”庄恩连忙道。 楚君逸看了他一眼。 庄恩又道:“你又不会做饭,回家之后啃锅吗?” 楚君逸无语问天,他可以去外面吃…… 在庄恩家里待了一个下午,庄妈妈回家之后就开始做饭,楚君逸吃完饭才告辞离开。 一见楚君逸出了门,庄恩立马就将今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庄妈妈大惊失色,连忙给另外几个人打电话,心理医生一定要尽快找好,不能再拖了。 现在楚君逸住的这套房子跟庄恩家处在同一个小区,中间只隔了两栋楼,来往很方便。 回了家,换了鞋,楚君逸直接躺到了沙发上,手臂盖住双眼,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累了,是真的累了。 在医院的时候他得撑着,在熟人和非熟人面前他得绷着,他知道自己应该将情绪表露出来,这样他们就会觉得他正常了。 可他不愿意,不把脑中的那根弦绷紧了,他怕自己会先挺不住。 回了家,祭拜了楚爸爸,又看过了楚妈妈,他的心里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没有那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只觉胸口有些憋闷,几十年都过去了,还能有什么看不开的? 他想顾诚之了,但是他怕自己会忘记那个人,也怕自己会忘记那段感情。 就像几十年后再看到楚妈妈一样,爱恨都已变淡,相见时无悲无喜,只剩一丝感慨残留心间。 他已经不是孩子了,做事也不会再像幼时那般冲动。 而且他心底还留有一丝希望,或许……他还能遇到顾诚之。 他没有回到大晋朝的方法,那就只能期待着未来相遇。 既然如此,他就不能死,他要活着,还要让自己过得很好。 只有这样,当他再遇到那个人时,可以告诉他:他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他做到了他们的约定。 如果此生再无相见之日,那他就守着彼此的记忆过完这一生。 想通了这些,楚君逸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次日醒来,旭日才刚刚升起,楚君逸活动了一下身体,开始梳洗更衣。 这辈子的身体素质不错,只是躺了两个多月有点躺废了,但这副身体还年轻,完全可以养回来。想他上辈子那种体质,后期调养得当,还不是活了挺长时间,不过跟顾诚之的身体是没法比的,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楚君逸的情绪低落了一阵,随后又将那些想法都踢出了脑海。 他在武学上面是真的没什么天赋,简而言之就是没有悟性,照猫画虎还可以,往常也是取巧得多,真正遇到高手就只能干瞪眼,所以他早就放弃了成为高手的想法。 但是强身健体不一定非要成为高手才行,拳法掌法和剑法他练了几十年,那套路熟的不行,唬人是一唬一个准。 运动服配上运动鞋,楚君逸还加了一件长袖外套,原谅他在古代生活了几十年,骤然回到现代,真的不适应“衣衫不整”的短袖装。 按楚君逸所想,早上晨跑锻炼加打拳,白天在做其他事,时间分配合理得当,经年累月下来肯定能练出一副好体格。 但现实有些打脸,楚君逸刚跑了不到十分钟,就感觉脚下像是灌了水银一样的沉,他改跑为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挂着满头的黑线想着:不过是躺了两个月,为毛身体会差这么多? 这副身体就算体质再好,到底还是没经过训练,而楚君逸在古代可是调养修炼了几十年的人,猛然接手这具身体,还是没有掌握好训练的强度。 所以说,凡事都要循序渐进,急不得,急不得呀。 楚君逸跑跑走走了能有半个小时,这回是真的没力气了,瘫在小区的长椅上喘着气。 这时,庄妈妈出门上班,刚好看到了坐在长倚上的楚君逸,诧异道:“君逸,你怎么在这儿?” 楚君逸想要起身,但被庄妈妈给拦了,平复一下呼吸,道:“晨跑,累了,坐会儿。” 庄妈妈从包里掏出纸巾,想要帮他擦汗。 楚君逸连忙伸手接过,擦汗这种活计还是让他自己干吧。 庄妈妈收回手,沉吟片刻,似在思考着什么。 “我没事,就是休息一会儿,您还是去上班吧。”楚君逸笑道。 庄妈妈点了点头,抬眸看他,道:“你丁阿姨今天过来,中午你跟她一起吃饭吧。” “好。”楚君逸答应。 庄妈妈笑了笑,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又道:“我先走了,庄恩在家,等下你去找他吧,家里留了饭。” “等下就过去。”楚君逸笑道。 楚君逸知道自己的身体不适合再加训练强度,休息了一会儿就去外面买了两份早餐,然后拐到了庄恩家里。 庄恩开门的时候还穿着睡衣,一脸将醒未醒的样子,在看到楚君逸这一身打扮时,也是吃了一惊,好不容易放假了怎么可以不睡懒觉?! 楚君逸拎着早餐进了门,庄恩剩下的那点子睡意也飞了。 两个人吃过了饭,庄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楚君逸则是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现代汉语词典》,带繁体字标注的版本。 口语交流方面,多听多看少说话,说话的时候在注意一下就没多大问题,但是落实到书面上,问题就有点大了。 古汉字和现代简体字差别挺大,就算是繁体字也不是一模一样,他想在现代好好的生活下去,把字认全是个关键。 想他身负举人功名,到了现代竟然变成了一枚连汉字都认不全的半文盲,楚君逸的心情有些抑郁。 快到中午的时候,丁女士如约而至,不过她是一个人来的,她家里的俩孩子并没有跟着。 丁女士带着楚君逸和庄恩出去吃了饭。 饭后,她看向庄恩时,略微有些犹豫。 楚君逸目光一沉,问道:“丁姨可是有事?” 丁女士犹豫片刻才道:“我们找到一位很好的医生,想让你去看看。” “什么医生?”楚君逸又问。 丁女士直言:“心理医生。” 楚君逸看了她一会儿,点头道:“好。” 第178章 思念 丁女士大概觉得这样说不太好,连忙又补充道:“现在的人心理压力都大,我和你程叔叔也经常去看心理医生,就是和他说说话,你别多想。” 楚君逸点头道:“我知道。” “那……”丁女士看向庄恩。 庄恩眨了眨眼,问道:“我能跟着去吗?” 丁女士:“……”就是不想让你跟着去,所以才会犹豫呀。 “去吧。”楚君逸道。 庄恩点了点头。 丁女士:“……”好吧,那就去吧。 他们要去的心理诊所开在一处小区中,小区环境很不错。 丁女士带着两人直接上了楼,开门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白衬衫西装裤,带着一副银边眼镜,看起来温和可亲。 这位心理医生姓秦,在业界很有名气,他已经从程爸爸那里得知了楚君逸的情况,在看到丁女士身后的两个孩子时,并没有露出惊讶之色。 楚君逸跟着秦医生走进房间,庄恩和丁女士则是留在了厅里。 从见面起,楚君逸就在观察着这位秦医生,他对心理医生了解不多,他的心结全靠时间冲淡,心理辅导更是没有经历过。 楚君逸观察他的时候,秦医生也在观察楚君逸,就像程爸爸所说,这个孩子太冷静了,不管是面上还是眼中都没有流露出一丝破绽,他在防备着外人,防备着有人看透他的内心。 接下来的谈话很顺利,两个人就像朋友一样说着家常,大多数时候都是秦医生再问,而楚君逸回答。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秦医生结束了这次见面,送走了三个人,当他把门关上后,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 这个孩子比他想象得还要难搞,他的戒备心比预想中的要强太多了,他们前前后后聊了快有两个小时,但他想知道的事情竟然一点也没套出来。 楚君逸的回答很标准,心理指数也很正常,但在他经历了那种事情之后,结合他的年纪,还能有这种表现,那就不正常了。 秦医生给程爸爸打了个电话,汇报了一下今天的见面情况。 楚君逸属于非暴力性不合作,看似很温顺,实则将他想知道的事情全部回避掉了。他在有意识的隐瞒,如果一直这样,就算他是心理医生,那也是无能为力,毕竟他不会读心术,分析也要建立在了解的基础上。 程爸爸沉默片刻,表示他知道了,楚君逸的事情他会在看看,过段时间再送他过来。 秦医生挂断电话,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三人正往小区外走去,那个孩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就像方才与他交谈时一般,完全看不出之前经历过的苦难。 楚君逸走着走着,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了秦医生的目光,他点头微笑,当是打了招呼。 秦医生也笑着点头,的确是个有趣的孩子,就是不知他还会不会过来。 楚君逸转过头,面上笑容未变,秦医生这种程度的套话并不难对付,比起一句话里三个坑的程度,他的问题称得上温和。 但是温和又怎样,有些事情不能说。如果说了,估计他就该去市三院跟楚妈妈做邻居了。 “他都问你什么了?”庄恩问他。 “就是聊聊家常话。”楚君逸笑着回答。 丁女士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问,反正晚一点程爸爸也会告诉她。 将两个孩子送回了家,丁女士直接拨通了程爸爸的电话,从他那里得知了秦医生的话。 且不论几位家长们如何的担心,楚君逸在庄恩家里坐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庄恩想要陪他,但是被他拒绝了。 “真不用我陪?”庄恩微微皱眉。 楚君逸穿好了鞋,推门出去,笑道:“放心吧,我不会想不开去跳护城河的。” 庄恩白了他一眼,道:“哪来的护城河给你跳?” “所以呀,连河都没有,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楚君逸出了门,转身道:“行了,关门吧,这些天你也够辛苦的,好好享受一下假期的快乐。” 庄恩苦着脸道:“一想到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我的心都在滴血。” “是呀,快要开学了。”楚君逸微微一笑,挥手离开。 庄恩看着他进了电梯,这才把门关上,就像楚君逸说的,他也该好好享受一下假期的快乐,不然等到开学之后……初三狗伤不起呀。 楚君逸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附近的一家文具用品店,笔墨纸砚买了个全,顺便还买了两盒颜料。 其实他挺看不上这些东西的,原因无它,在古代养刁了胃口,突然用回这种……很一般的家伙事儿,的确让人很纠结。 但他回来的时日尚短,不知去哪里才能买到合心意的东西,所以就先用这些来凑合吧。 回到家,铺纸蘸墨,楚君逸手腕微顿,第一个字还略显犹豫,从第二个字开始渐入佳境,他的手稳笔稳,字迹也恢复了往日的水准。 一篇字写完,楚君逸立于桌前,静静的看着,缓缓舒出一口气。 他也有想过,在大晋朝的那几十年是不是他的幻觉,方才秦医生的话里就有提到过,应该是庄恩将他那日所言话语告知给了长辈,这才有此一说。 但在看到这篇字时,他就知道那几十年的的确确是存在的,他家里就连一支毛笔都没有,怎么可能练出这样的字来。 楚君逸又铺了一张纸,颜料一溜排开,提笔作画,一个熟悉的身影跃然纸上。 轻抚着画中人的脸,楚君逸好似看到了他就站在自己面前,从未离开。 或许……这样的日子并没有那么难熬,只要他相信那个人依然在他的身边。 不过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不然他就真要去跟楚妈妈做邻居了。 楚君逸将桌面收拾好,犹豫一番还是将字画销毁,想他的时候再画就是了,现在他应该小心才对。 之后的一段时间,楚君逸一直宅在家里,他需要学的东西很多,尽快融入现代才是他的首要任务。 楚君逸的词典才背了一半,丁女士就带来了一个消息:亲,你该上学了,初一哦。 是的,楚君逸跟程玳程珂同岁,今天九月份一起升初一。 不过楚君逸出事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参加小学的毕业考试,就连初中的升学考试也没有参加,但是家长们帮着走了走关系,还是把他塞进了初中,跟程玳程珂一个班,彼此方便照顾。 楚君逸瞥了一眼手边的词典,然后又往丁女士拿过来的课本上瞄了一下,脑袋瞬间大了一圈,老天真的不是在玩他?! 他在家里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去找丁女士,表示他想要休学一年,以他现在的状态来说,根本没办法进入学校正常的学习。 这话如果出自他人之口,丁女士肯定要立着眼睛问他是不是不想写作业云云。 但这话是楚君逸说的,丁女士立刻露出了春风一般的微笑,并且表示休学挺好,让他在家好好休息,等到心情平复之后再去上学。 几位家长担心的就是楚君逸硬撑着,现在他说想要休学,至少说明那件事对他还是有影响的,他并不像表面上的那么无动于衷。 孩子太软弱会让家长忧心,孩子太独立家长就更是揪心,他们担心的不就是楚君逸的感情缺失吗? 借着这个机会,丁女士再次提出想让他去看心理医生的意思,这都要休学了,怎么可以不去? 楚君逸想了想,还是同意了,去归去,但秦医生能看出什么就不在他的责任范围内了。 和秦医生的再次会面,两个人都没有表现出意外,因为这件事是必然的,几位家长也不会让他放弃治疗。 这一次,秦医生放弃了先前的温和家常,态度直白道:“你的监护人很担心你,我想你也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 楚君逸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的监护人是他的父母,但楚爸爸已经过世,楚妈妈暂时无法行使监护权,直系血亲几乎没有,龚女士与他的关系又很一般,所以他的监护权就摊到了六位家长那里。 秦医生一改往日风格也是没办法的事,再得知楚君逸还会过来时,他就在考虑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这位小朋友。 上次的经历已经告诉了他,温和的方式没有用,见缝插针的套话人家比你还熟,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教出这种多智而近妖的孩子。 “我是真的很想帮助你,但是你并不配合。”秦医生笑道:“你很聪明,知道我想要问什么,而你的回答恰好回避了我想要知道的一切。不得不说,你真的很厉害。” 楚君逸抿了抿唇,心下有些懊恼,如果秦医生还像上次那样套话,他陪着打太极也就没事了。但这人突然转变了画风,如此直白的问他,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秦医生嘴角笑意加深了几分,又道:“你打算就这样坐两个小时?” 楚君逸也很郁闷,话都说到这地步了,他还能说什么?说他没有回避话题,那也要有人信才行呀。他倒是想回一句他不想说了,可他都坐到了这里,那就是答应了接受治疗,闭口不言实在是不像话。 “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秦医生笑得温和,他好像知道该怎样对待这位小朋友了。 “说什么?”楚君逸闷声道。 秦医生想了想,问道:“你的情况我都听说了,那我就先问问你的监护人最想知道的问题。从你醒来之后就一直很冷静,没有失声痛哭也没有一蹶不振,理智到这种地步很不正常,你知道吗?” “知道。”楚君逸回答。 “那么我想问你,为什么?”秦医生疑惑道:“难道你不伤心吗?” “伤心。”楚君逸回答:“曾经很伤心,也很难过,但是现在没什么感觉了。” “据我所知,你从昏迷中醒来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个曾经,指的是什么时候?”其实秦医生不应该问得这样露骨,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刺激到病人,但楚君逸的情况太过异常,想要探究就不得不用点非常手段。 楚君逸垂眸思索,想着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答案说出了口,秦医生肯定会告知给等待答案的人。 “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们可以聊些别的事。”秦医生十分的善解人意。 “昏迷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很长的一个梦。”楚君逸顿了片刻又道:“开始的时候是真的很伤心,但是梦里过得时间久了,伤心也就淡了。待到梦醒之时,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秦医生眉头微动,对于这个答案持有怀疑态度。 楚君逸瞥了他一眼,道:“就知道你们不信,所以我才不说。梦里过了好几年,即使我醒过来还是有这种感觉,对于你们来说那是两个月前的事情,对我来说却是几年前的事情。我们过的时间不同步,伤心自然凑不到一起去。” 秦医生点了点头,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又问:“那你为什么不装出难过的样子?这样你的监护人会放心很多。” 楚君逸扯了扯嘴角,回答:“开始的时候光顾着惊讶了,等到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我不知道该怎样去装。” 秦医生:“……”真是个好答案。 走出秦医生的诊所时,楚君逸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不管他们信不信,反正答案只有这一个。 相比起投胎到古代,并且在古代过了一辈子,这个答案要合理得多,梦中的世界千奇百怪,不过是做了一个足以乱真的梦,想来也是不足为奇。 不知秦医生是如何润色他的说法,反正几位家长在看到他时,眼中的担忧消减了不少。 让万千学子无比痛恨的九月开学月终于到了,楚君逸晨跑刚结束就看到庄恩背着书包上学堂,看他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想必是被庄妈妈从被窝里薅出来的。 沈家、庄家和程家离得不太远,但是因大人们要上班,孩子们要上学,所以楚君逸很是轻松了一阵。 汉字还是要认的,词典也是要背的,还有小学加上初中的课本,找个时间也要复习一遍。 楚君逸将家里收拾一番,又好好的布置了一下,看似没什么变化,实则细心观察就能看出,这个家里留有另一个人的空间,即便那个人并不在这里,楚君逸也想保持着两个人生活的样子。 网络很发达,作为一个现代人不接触网络的可能性很小,这处房子里有电脑也有网线,楚君逸摸索着上网,还从中找到了一家很有名的文房用品店。 楚君逸记下了地址,转过头就摸了过去,他已经受够了文具店的毛笔和墨汁。 到了那家店,楚君逸在里面逛了一圈,不得不说,他挺失望的,不知是现在的文房用具都是这个水平,还是他的眼光被养叼了,反正转了一圈都没看上几个。 无奈之下,只得悻悻而去。 这条街上的书画用品店倒是挺多,楚君逸一路逛了下去,在看到一家店时停下了脚步,那家店的位置不太起眼,门面也不如何光鲜,让他止步的是门上挂着的牌匾,上面写着“文翰阁”三个大字,这三个字笔力雄厚,磅礴大气,足见其功底。 楚君逸对这三个字很有好感,又看了几眼便走了进去。 这家店看似不起眼,但里面所卖之物却比之前走的几家要好得多,楚君逸看了两圈,还是有些不满意,刚想问问店家可还有更好的文房用品,结果抬头就见一名老者站在一旁,头上青丝夹杂着几缕银发,看上去很精神。 老者笑道:“可有看上眼的?” 楚君逸微微一愣,没有作答。 老者点点头,那就是没看上了,指着旁边柜子上的砚台道:“不好?” “还行。”楚君逸瞥了一眼。 “你知道?”老者又问。 “墨知道。”楚君逸答曰。 老者笑了,往旁边让了让,抬手指着里面的一扇门道:“去看看?” 楚君逸点点头,跟着老者往里面走。 这间房中摆放出来的文房用具可比外面卖的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楚君逸扫了一下,眼睛瞬间就亮了,有好物件干嘛还要用次等货。 老者站在一旁看着,心下感慨,这家店不大吸引年轻人,今天看到这个小朋友进来还以为他是走错门了,没想到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外面摆出来的东西少有精品,倒不是说他有多么吝啬,实在是好东西落到不识货的人手里纯粹是浪费。而这位小朋友只用眼睛一扫就知好坏优劣,差一点的东西都不会看上第二眼,以他这个年纪来说实在是难得。 楚君逸在这里耗费了好一段时间,将书房里能用到的家伙事儿都包了个全,尤其是文房四宝,这可是他着重挑选的对象。 老者看得好笑,问道:“这是要布置书房吗?” “可不是嘛。”楚君逸无奈道:“书房里什么都没有,只能到外面来买。” 老者笑着摇头,一边闲聊一边陪他挑选。 这位老者姓顾,是这家店的老板,门外牌匾上的大字就是他给提的。 再得知了老者的姓氏之后,楚君逸对他的好感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买好了东西,楚君逸也不在闲逛,叫了辆车就把东西都载回了家,只是再将东西搬进电梯,以及再从电梯将东西运回家中时,费了好些功夫。 但用上了新到手的文房四宝时,楚君逸觉得先前的辛苦都不值一提,现在这样才叫生活呀。 之后楚君逸又往文翰阁跑了好几回,和顾老爷子也渐渐熟识,文翰阁里面卖的东西是真的很好,但是他们家不打广告,地点也不太显眼,所以会过来的多是老顾客,或者是被老顾客推荐过来的人。 楚君逸在这里碰到的人很多都是一把年纪的老先生,或是沉稳的中年人,年龄小一些的,尤其是他现在这般年纪的人很少很少,这让他莫名感到有些羞耻,其实他和老人家是一个年龄段的,搞不好他的年纪比他们都要大呢。 文房用具买齐了,楚君逸的心情好了许多,为了一年后可以正常上学,他又去书店买了很多书籍,小学的课本也被他翻了出来。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小伙伴们过来玩的时候都被震住了。 看着房间中满满的书籍,程玳不可思议道:“君逸,你这是把书店搬回家了?” 庄恩问得更直接:“这么多书,你看得完?” 沈青云木着脸打量着落到地上的书:四书五经、各类史书典籍、医书典籍、诗词书籍……只有他想不到的,没有这里找不到的。他看向另外一摞:初中课本、小学课本、英语书籍…… “反正现在有空,看看书也没什么不好。”楚君逸笑道。 “不行,不许看!”程珂回过了神,坚决反对:“你要是成了学霸,我妈就更要逼着我学习了!我们还是一个班的呢!” 楚君逸:“……” “你的词典背完了?”庄恩指着桌上的汉语词典问。 “还没呢。”楚君逸咽下了后半句话:快要背完了。 庄恩拍着胸脯道:“那就好。” 程珂凑到楚君逸身边,一脸苦逼道:“学霸一点也不好当,我们一起来当学渣好不好?” 楚君逸:“……”不好,真的。 “一起当学渣”的想法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程珂说完就给忘到了脑后,他们过来是要讨论十一放假要去哪里玩的问题。 游乐园、海洋馆、动物园、游泳、爬山等等行程一溜排开,三个小朋友讨论得如火朝天,沈青云相对矜持,他是大哥哥,要有哥哥范儿。 楚君逸在旁略显苦逼,他和这帮小朋友有代沟呀,都说三年一个沟,他们之间足足横跨了二十多个沟,这喜马拉雅山一般的距离到底要怎么拉近? 十一游玩计划还没研究出来,家长们就定下了游玩地点:扬市。 沈爸爸和程爸爸要出差,地点就在扬市,五个孩子一起带上,丁女士和柳女士随行顺便看着孩子,庄爸爸留在公司坐镇,沈妈妈照常上班。 决定好了出行地点,几个孩子都回家开始收拾行李,然后就是坐等十一来临。 楚君逸上网搜了一下扬市的信息,在看到“古琴之乡”四个字的时候不禁顿住,嘴角勾起一抹笑,很愉快的接受了这次出行。 十一七天假,扬市五日游,大人孩子玩得都很尽兴。 最让楚君逸高兴的是他买到了一把很好的古琴,音色古朴厚重,虽说价钱昂贵,但他又不是付不起,更何况这把琴对得起这个价钱。 除了古琴,他还买了很多与琴有关的东西,比如琴桌琴凳,再比如琴弦之类。 两位妈妈看得嘴角直抽,但她们也没有阻止,几个孩子用手拨了两下琴弦,之后也就撂下不提。 假期总是短暂的,一行人很快回到了京市,然后就是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像楚君逸这种既不上班又不上学的清闲人士便恢复了死宅的状态。 古琴到手,楚君逸一时技痒,不免心动而行。 净手更衣,端坐琴前,抚琴一曲,琴声悠远低沉,抚琴者唇角带笑,眉宇间尽显风流。 每日的晨跑不曾间断,待到体能渐渐提高,楚君逸又在晨跑后加上了拳法和掌法,只有招式没有内力,但是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这种程度就够了。 楚君逸慢慢习惯着现在的生活作息,清晨锻炼白天学习,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切看似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但有一件事让他异常苦恼。 外卖吃一次就够了,每天都吃会吐的,在蹭饭、外卖和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三个选项面前,楚君逸非常苦逼的选择了自己做。 君子远庖厨这句话并不适合这个世界,因为远离庖厨的君子会饿死的。 楚君逸不会做饭,但他可以学啊,网络如此发达,在他下厨做的第一锅饭成功出炉后,不由得长长的舒了口气,没有夹生也没有糊锅,很好很好,他应该不是厨房杀手。 从生疏到熟练,前前后后花费的时间也不短,但是效果喜人,总归是件好事。 楚君逸将词典背完,然后就开始复习小学和初中的课本,他该庆幸小学和初一学习的知识没有那么高深,如果他醒来的时候是高中……估计一年后回学校就只能去当学渣了。 小伙伴们经常过来,聊聊学校的一些事情,或是告诉楚君逸现在学习的进度,再不然就是将笔记借给他,这笔记可都是老师逼着他们写的,不然就以程玳程珂的性子,上课时早就练上了睁眼睡觉大法。 初一的课程对于楚君逸来说并不如何困难,但是有一点格外让人揪心,这个作文……应该怎么写呀? 对于一位受过古代标准士大夫教育的学者来说,论策文章信手拈来,但是让他用白话来写规定字数的作文,难度不下于他刚刚接触古代典籍的时候。 庄恩见他写作文太过费劲,回家就翻出两本初中作文集扔到了他的面前。 楚君逸瞪着面前的两本书,心下哀叹不已,但还是拿起来细细翻看。 一年的时间很快过去,楚君逸也适应了现代的生活,虽说他还保留了很多从那个世界带来的习惯,但这些都是小节,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开学后,程玳程珂就要升初二了,楚君逸不想留级,参加了升学考试,全科通过之后也升到了初二。 几位家长怕他会不习惯,又让程玳程珂为他讲讲班里的事情。 两个人将班里的同学都卖了个底掉,程玳又道:“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嘤嘤嘤’,这样他们就不敢了。” 楚君逸:“……” 程珂啐了他一口,对楚君逸道:“别听他胡说八道,如果有人敢欺负你,你就跟姐说,姐姐揍得他们连亲娘都认不出来!” 楚君逸:“……” “哎,你干嘛去呀?”程珂见他默默起身,又默默回房,奇怪问道。 “哦,我回房去静一静。”楚君逸面不改色,内心则是有些崩溃,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B大是全国排名前十的名校,而B大附中则是市重点中学,家长们把楚君逸塞进去也是费了一番功夫,老师对于这位开学就休学的同学印象一般,但总归是自己班里的学生,还是重点照顾了一下。 楚君逸在班里很低调,实在是跟这群孩子没什么共同语言,不过有程玳程珂帮着调和,也没有谁会去针对他。 经过了一个月的观察,老师们对这位休息了一年的学生也有了一个大致的评价。不惹事不胡闹,很稳重的一个孩子,功课底子还不错,尤其是那一手字写得是相当的好。 待到月考成绩出来,班级前十名,呵呵,班主任乐了,不错不错,果然是个好孩子。 想想他休学的理由,一定是有很严重的问题还会这样,要是他的成绩可以保持住并且有所进步,老师们也不介意多照顾照顾。 楚家的事情早就被压了下来,出事的几个人都没有露过面,所以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们都不知道楚君逸家里发生过什么事,就连他休学时用的都是养病的理由。 楚君逸的成绩一直在稳步提升,在同学们回家后吵着看电视玩电脑的时候,他的经历还是放在了学习上面,不止是学校的功课,更多的是学习这个世界的知识。 人海茫茫,交通如此发达,全球拥有几十亿人口,他时常在想,他真的能够遇到那个人吗? 他将那个世界的很多事情记录下来,而后发到网上,并且留下了一个邮箱,每天都会上去看一眼,可惜没有一个是他所等待的那个人。 不知是他使用化名还是因为他所记录的事情太过含蓄,以至于这种程度不足以点破那层记忆,希望渐渐变成失望,失望又变成了漠然。 看邮箱的行为从每天一看变成了两天一看,三天一看,后来又变成了一周一看,直到最后变成了一个月看一次。 没有变化的大概只有每周他都会发一个小故事,文中没有指名道姓,因为他不喜欢别人来评判他们俩的一切。但是那个人只要看上一眼,就一定会知道这是何人所写。 班里的孩子大多都到了中二期,其中程玳程珂病得最为严重,这俩孩子立志于将楚君逸也拐进中二病患者集中营,可惜的是楚君逸从没答应过。 老师留的作业很多,题海战术对抗应试教育,楚君逸只想快点把作业做完,这样他就可以去做其他的事情。 坐在他对面的程玳首先坐不住了,他将笔一扔,直接趴到了沙发上。 “都写完了?”楚君逸头也不抬。 “不想写……”程玳闷声道。 程珂也坐不住了,扔掉了笔又将书本一扣,咬牙道:“不写了。” “哦。”楚君逸很淡定,轻飘飘的回了一句:“那就不写吧,明天让丁姨去接你们。” 作业写不完,班主任会找家长;把家长找到了学校,孩子们的屁股就该遭殃了。 程玳默默的滚了回来,程珂一脸苦逼的将书本翻开。 楚君逸最先搞定作业,开始收拾书本。 “借我抄!”程玳和程珂异口同声的吼道。 楚君逸瞥了他们俩一眼,淡淡的道:“自己写,过两天就要月考了。” 程玳泪流满面,控诉道:“还是不是兄弟?!” 楚君逸将自己的书扔了过去,叹息道:“孩子,看书吧,不然月考过后又要挨打了。” 程玳接过书,默默低头翻开。 “所以说,我最讨厌学霸了!”程珂咬着笔,恨恨的道:“你说你这么乖干嘛,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很可恨吗?!” “就是就是,人不中二枉少年,等你再想中二可就没机会了!”程玳将书翻得哗哗响。 楚君逸嗤笑一声,道:“你们俩就中二了?让你们写作业不还是乖乖写了吗?” 程玳和程珂动作一顿,不自觉的摸了摸屁股,不写不行呀,他们的武力值干不过自家老娘,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再中二也没兴趣受皮肉之苦,写作业完全是权宜之计。 楚君逸拿了一本书,坐到沙发上,悠闲的看着,嘴里还道:“我这辈子估计是没机会中二了,本来是有点苗头的,不过被我妈来了那么一下子,中二的火苗是彻底灭了。” 程玳和程珂全都不说话了,两个人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楚君逸的神情,就怕他心理扭曲从而反社会。 楚君逸看了两页,发现屋里实在是安静,奇怪的抬起头,见他们俩直勾勾的看着他,不禁笑道:“干嘛呢?作业写完了吗?” “没没没,这就写,这就写。”俩中二连连摇头,直接扑到桌子上,奋笔疾书。 楚君逸摇头失笑,低头看书。 有楚君逸在旁盯着,就算程玳和程珂再不喜欢学习,成绩也提到了及格线以上。 楚君逸对于班级第一、年级第一的兴趣不大,但以他的成绩来说,自从到了初二下学期便很少会出班级前三、年级前十,程玳和程珂早就放弃了“大家一起当学渣”的想法,只求自家老爹老娘不要让他们追赶楚君逸的脚步。 要说初中这两年发生过什么让人记忆犹新的事情,楚君逸觉得当属《同性婚姻法》的颁布和实施。 其实这个世界的同性恋人很普遍,不过国家没有具体颁布法令,同性恋人顶多是摆个酒席,没办法去官方领证。 想当年,他再得知楚家去顾家提亲时,反感倒是说不上,惊讶倒是占了大半。 因为大晋朝抵触男风,和男人成亲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谁曾想出现的首例就是他和顾诚之。 这个世界对于同性恋人很宽容,但是没有法令的保护,很多家长都更偏向于男女结合。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楚君逸失手打翻了一个茶杯,面上晦暗不明,同性可以结婚了,但顾诚之……又在哪里呢? 结婚的话题还有些早,可学校里的某些人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楚君逸不止一次看到程珂去亲同桌小姑娘的脸蛋,就连程玳也踹掉了原本的小女朋友,顺便还换了两任小男朋友。 待到他们从B大附中的初中部升到高中部后,又一个消息让楚君逸僵在那里。 科学院的研究项目有了重大突破,培育箱可以培育出带有两个人基因的孩子,基因的主人不限男女。 也就是说,两个男人结婚后,可以用培育箱去培育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楚君逸舔了舔唇,深吸一口气,这件事最大限度的帮助了《同性婚姻法》的推行,动心肯定是有,但……他所等待的那个人依然没有出现。 电脑屏幕还停留在邮箱的界面,楚君逸将网页关掉,垂下双眸,默然无语。 一旁的书桌上放着一封文件快件,快件的上面是来自于B大的录取通知书。 楚君逸以全市第三的成绩被B大文学系录取,九月份开学,行李已经收拾妥当。 他回到这个世界已经整整六年了,而顾诚之的消息却没有得到过分毫。 有时他也在想,是不是那个人并不在这个世界,现世相遇纯粹是他的心理安慰,如果没有这种想法支撑着他,他真的不知自己会过成什么样子。 转椅横移,楚君逸来到窗前,抬头望月,月光清明,不知这般月色能否为另一人所见? 第179章 现世重逢 八月盛夏,天气炎热,B大某座办公楼的某个房间中,有三人正在埋头翻阅资料。微风吹过,带来了丝丝凉意,楚君逸抬头看了一眼开着的窗子,外面日头正好,阳光分外充足。 坐在楚君逸邻桌的是一位姑娘,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容貌秀美,神情温和。她写完了最后一个字,轻舒口气,撂下了笔,活动着手腕,见楚君逸看过来,对他笑了笑,看了一眼时间,道:“快三点了,你是不是该走了?” 楚君逸对面坐着一名青年,同样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相貌中等,气质倒是很好,他闻言抬起头,对楚君逸笑道:“走吧,别迟到了。” “恩,那我先走了。”楚君逸点头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这一男一女是楚君逸的师兄和师姐,师兄名为宋彦明,师姐名为邱芸,三个人都是卫教授手下的博士生。 当年高考报志愿的时候,楚君逸填写了B大的文学系,很大原因是为了省事。 沈爸爸的公司越做越大,楚君逸靠着每年的分红就够自己生活的,但他不打算吃老底,未来的规划他也有认真在做。 他的优势就在于比其他人多活的那几十年,而他并不打算放弃这种优势。 卫教授是顾老爷子的好友,两个人初见是在文翰阁,当时楚君逸才刚升高中,经由顾老爷子引荐才得以相识。卫教授对楚君逸很有好感,再得知他报考B大,尤其是在他选择了文学系之后,心里更是高兴。 对于卫教授提出的考研考博,楚君逸考虑了两天便答应了,反正他有的是时间,做学问总好过胡思乱想。 卫教授见他沉稳冷静,心下更是满意,转而推荐他直攻博士。 就这样,楚君逸成为了卫教授手下的直博生,顺便还多了一位师兄和一位师姐。 宋彦明和邱芸对于这位小师弟很是照顾,三个人的关系也很好。 时间快如流水,再开学时,楚君逸就该念博三了。 今天下午四点,有楚君逸的高中同学会,虽说时间很充裕,但他还是打算提前过去。 B大距离楚君逸的家步行不到十五分钟,回家冲个澡,换身衣服,楚君逸就出门赴宴了。 到达订好的餐厅时,距离四点还有十五分钟,楚君逸付了车钱下了车,抬头就看到了高中时的一名同学。 同学对他笑了笑,楚君逸微微颔首,两个人一起往餐厅走去。 班长订的是自助餐厅,大家AA制,方便。 楚君逸将钱交给了班长,自己则是找了个位置坐下。 初中时,程玳程珂与他同班,而高中就变成了按成绩分班,楚君逸的成绩很好,自然被分到了实验班。 虽说不同班,但三个人凑到一起学习的时间还是挺多的,就以那俩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德行,楚君逸可没少费心思。 幸而苦心没有白费,那俩货还是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只是高考前半年差点没被楚君逸给逼疯了,直到现在他们俩看到楚君逸都有些犯怵。 与楚君逸这种学习好,但人缘一般的情况相反,程玳和程珂的人缘非常的棒,初中时有他们俩帮着调和,楚君逸跟班里同学的关系要融洽许多。 到了高中,一方面是因为实验班的压力重,另一方面则是楚君逸没有主动经营,所以他和班里的同学关系一直都很淡。 楚君逸坐的位置靠近窗户,他望向窗外,微微有些发愣。 邻桌的几位女同学凑到一起,彼此交谈,眼睛却在往楚君逸身上瞄。 这位可是她们高中时的校草呀,长得好看,气质绝佳,家境殷实,成熟稳重,还不沾花惹草,成绩也是一级棒,妥妥的校园言情小说男主角。 想她们高中时,谁没幻想过能跟他谈一场恋爱?但这人洁身自好得不行,看女人就像在看木头,看男人也是一样,就是不知他是没开窍,还是心有所属。 以前在同一个班天天见还好说,毕业之后再见他,真是看一次惊艳一次。 姑娘们的眼光早已打磨锋利,就算用最挑剔的目光审视,她们也挑不出这位身上的毛病。 阳光照射到楚君逸的身上,仿佛将人镀上一层光晕,清俊的五官愈发显得精致好看,让他整个人都透出了一股子不真实。 姑娘们咽了咽口水,飞快的掏出手机,静音,举起,“啪啪啪”的就是几连拍,这么美好的画面必须拍照留念,哪怕只能看着流口水也是好的。 这边的偷拍正火热进行着,那边竟然有个窈窕的身影坐到了楚君逸的对面。 姑娘们皆是皱起眉头,瞪着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女人,心里大骂不已,她们正拍帅哥呢,你过来凑什么热闹!不过想归想,她们也不想把偷拍的事情闹出来,只得收起手机干生气,顺便竖起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 坐在楚君逸对面的何婷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邻桌的几位女同学,在楚君逸看过来的时候又飞快的掩去眼中情绪,她的笑容得体,语调轻快,言谈间还带着一股熟识的味道:“你来得够早的。” 楚君逸收回目光,视线落到了何婷身上,眼中平静异常,不带一丝涟漪,他微微点头,当是回答。 何婷轻轻抿了下唇,压下心里的不甘心,又道:“沈叔叔快要过生日了,你也会去吧?” 楚君逸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邻桌的几位姑娘也算是看出来了,敢情这是郎无情而妾有意,亏得她们方才还在惋惜,差点就以为名草有主了。 不过楚君逸这些年好像一直都没有谈恋爱,也不知是眼光高还是怎么着,何婷在高中的时候就对他有意思,没想到都过了这么多年了竟然还在心里惦记着。 姑娘们对楚君逸也很有好感,但是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没得看到男人就往上扑,更何况楚君逸这种人属于只可远观的类型,当男神很不错,男朋友还是算了吧。 何婷之后又说了几句,但楚君逸只用摇头或是点头回答,她的脸色也挂不住了,草草就结束了这次谈话。 楚君逸对于她的离开没什么表示,本来就是个不重要的人,何必多费心思。 高中时,何婷是他们班里的学习委员,虽说楚君逸的成绩更好,但他从没竞选过班级干部,在学校也只负责用成绩藐视众人。 他会记得何婷是因为高中时这姑娘对他表白过,而他很干脆的拒绝了,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就一直淡淡的。 不曾想,今天何婷竟然会主动和他搭话,难不成他被拉出黑名单了? 不过没关系,经过方才的事,他肯定又会被重新拉入黑名单之列。 倒是她刚才提到了沈叔叔……这些年,楚君逸只管拿分红,并不参与公司运行事务,所以他对沈爸爸的工作伙伴没什么了解。 何婷的家境好像挺不错的,搞不好她家里也有人开公司。 楚君逸对何婷没兴趣,对她的家庭也没兴趣,这件事转眼就被他抛到了脑后,想来何婷是不会再来找他了。 只能说,楚君逸还是图样图森破,他没把人家姑娘当回事,人家姑娘心里可还惦记着他呢。 这顿饭吃了能有两个小时,同学们吃得高兴,出门就拐去了隔壁的KTV,务必要吃饭喝酒唱歌一条龙服务,缺一个都不行。 楚君逸不赶时间,也就跟着去了。 定下一个豪华包厢,众人纷纷落座,麦霸们齐齐上麦一展歌喉。 楚君逸很少听歌,他嫌闹腾,电视剧电影也不看,觉得没意思。像这种时候他从来都是坐在角落一杯啤酒了事,虽说他不上麦,但是这种氛围他并不讨厌。 一杯啤酒下肚,眼前泛起了模糊,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楚君逸的酒量都不好,幸而他很少喝酒,也就没出过大事。 麦上换人,歌曲切换,伴奏响起,包厢里的同学们开始起哄。 楚君逸对于这首歌并不熟悉,但他眼不瞎耳不聋,看着屏幕上的歌词,再听着同学们的起哄,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一首表白的歌曲,楚君逸没怎么听过,但是没听过不代表他不知道。 现在的年轻人表白时都喜欢唱这首歌,歌词简单,朗朗上口,只要不是跑调跑的鬼哭狼嚎,唱起来都不会太难听。 何婷握着麦克风,一边唱歌一边看着楚君逸,包厢昏暗,舞台灯不停闪烁,同学们的起哄声差点掀开了房顶。 楚君逸面无表情,盯着何婷看了两秒,随后就垂下目光,又为自己倒了杯酒。 渐渐的,同学们也发现了不对劲儿,人家姑娘还在上面唱歌表白呢,怎么被表白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呀? 别的不说,好歹来点笑模样,面无表情真的不适合这个时候! 一曲终了,靠近点歌台的同学见状不对,连忙按了暂停,包厢里灯光闪烁,只是无一人说话。 何婷僵着脸,面上连着变了几个颜色,紧了紧握着的麦克风,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气,看向楚君逸问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楚君逸微微抬眸,淡淡的道:“抱歉。” 何婷晃了一下,颤声问:“为什么?” “我有喜欢的人了。”楚君逸回答。 “又是这个理由……”何婷咬着牙,冷笑道:“几年前就是这个理由,几年后又是这个理由,你觉得我很蠢吗?” “我说的是实话。”楚君逸依然平静的回答。 同学们心里皆是“卧槽”了一声,敢情何婷几年前表白就被这个理由给拒了,几年后再次表白又被这个理由给拒了。 不过在场众人对于这个理由多是抱有怀疑态度,原因无它,楚君逸一直没有谈恋爱。考上B大的同学挺多,彼此之间也有联系。像楚君逸这么光杆儿的真是挺另类,大学里追他的人海了去了,可人家愣是单身到现在。 你说你有喜欢的人,可谁都没见过,别说是见了,听都没听过,如何能让人信服? 何婷觉得自己被他当成傻子来骗,再加上表白被拒,心里难过得不行,眼泪直接就落了下来。 她是真的很喜欢楚君逸,高中时表白被拒,她信了楚君逸的理由。这些年她也有交过男朋友,但感觉总是不对,她知道楚君逸没有谈恋爱,不管是男女朋友都没有。 一年是这样,两年也是这样,现在都毕业六年了,他喜欢的那个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楚君逸的感情空白,何婷也渐渐起了心思,她爸爸是沈爸爸的合作伙伴,对于楚君逸的身份也很了解,公司正经的股东,手中握有20%的公司股份,出门谁人不喊一声“楚少”。 少女总是怀春,到了何婷这个年纪,除了爱情还要考虑其他因素,楚君逸的个人条件出众,身份也够格,再加上年轻时的求而不得,原本的八成喜欢瞬间升到了十成。 家里已经开始催她相亲结婚,可她不想去相亲,也不想嫁给别人,如果要结婚,她只想嫁给楚君逸。 谁曾想今天表白,竟然又被他已这种理由拒绝,怎能不恨?! 楚君逸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在这种情况下被表白,要是顾及面子或是耳根子软的人搞不好还真能答应,偏偏他不是那种人,那就只能说抱歉了。 坐在楚君逸身旁的姑娘名叫许晴,也就是刚才吃饭时坐在邻桌的其中一位,她看了看楚君逸,又看了看何婷,伸手捅了捅楚君逸的胳膊,见他看过来便笑着问道:“你可真不够意思,竟然瞒了这么久。既然有了喜欢的人,什么时候带出来见一面?” 她也是B大的学生,隔壁历史系的,正在读研,和楚君逸的关系还不错。 楚君逸闻言不免有些失神,愣了片刻才用飘忽的声音回答:“估计……是见不到了……” “为什么?”许晴很惊讶,看楚君逸这神情……难不成真有这么一个人?就凭楚君逸的条件难道还追不上人家? 楚君逸神情黯淡,垂眸不语。 “难不成……你心上人结婚了?”许晴大胆猜测。 楚君逸瞥了她一眼,无奈摇头。 “总不能是不在了吧?”沙发另一头有人嘀咕了一句。 楚君逸的神情僵住,全身肌肉绷紧,双手紧握成拳,这句话好似一柄尖刀直接插进他的心脏,眉宇间涌现的痛苦之色根本掩饰不住。 同学们心里再次“卧槽”了一声,他喜欢的人死了?! “那,那个什么,我不是有意的!抱歉抱歉!”先前说话的同学连忙道歉,后又补充了一句:“节哀……” 周围几位同学都横了那人一眼,而后干巴巴道:“你肯定还能遇到更好的。” 楚君逸面上哀色未消,心中苦痛翻涌,而眉宇间浮现更多的却是漠然,他抬头看向怔愣中的何婷,淡淡的道:“我没骗你,我的确有喜欢的人,他……”说到这里不禁抿了抿唇,后面的话像是被堵到了嗓子眼里。 他也不知该怎样说,十二年了,他在这个世界活了二十四个年头,半生的时间都在等待,可他等待的那个人依然没有出现。 不管他如何安慰自己,都不能抵消内心深处的恐慌,或许……那个人真的不在这个世界,而他们……注定无缘再见…… 不过是表个白,谁能想到竟然会挖出这样的事来,只看楚君逸的神情,在场众人就信了大半,那种刻骨的痛苦和寂寥是装不出来的。而且就因为这事非要把心上人咒死,脑袋有病吧?! 说实话,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楚君逸露出这么丰富的表情,这人给他们的感觉一直都是淡淡的,情绪起伏不太大,现在想来不会是爱人死后心如止水了吧? “就算,就算……”何婷红着眼眶,抖着双唇道:“他都不在了,难道你还打算为他守一辈子吗?” 楚君逸扯了扯嘴角,似笑又非笑的回答:“我还真是这样想的。” 所有人,包括何婷在内都瞪大了眼睛,他们听到了什么?为个死人守一辈子?真的不是他们听错了吗?! “你这是要转行当‘情圣’?!”许晴满脸的不可思议。 “我既已得到了最好的,自然不会得陇望蜀,更加不会去将就。”楚君逸微微偏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即使他面上情绪复杂,看上去依然清俊好看。 “额……”许晴又问:“哪怕你再也见不到他?” “对。”楚君逸眉间郁色渐浓,但目光更加清明,“情到深处无怨尤,而且我知此事并非他之本意,自然不会怪他。不管结果如何,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是好是歹都应由我一力承担。哪怕要等上一辈子,吾亦甘之如饴。” 众人皆被震惊了,这种感情他们很不理解,感情一事合则聚,不合则散,为一个人守一辈子,万一人家不领情呢? 而这位更绝,心上人都没了,还想守着牌位过,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 楚君逸都把话说成这样了,何婷就算脸皮再厚也不可能上赶着倒贴,她僵硬的转身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低着头不再言语。 坐在点歌台旁边的同学一巴掌拍上的播放键,吼道:“唱歌唱歌,下一个到谁了?!” 包厢的气氛再次热闹起来,但是还有很多人在偷偷观察着楚君逸:快看,情圣呀,活的。 楚君逸又灌了一杯酒,没等他为自己续杯,就感觉到旁边有人捅他的胳膊,偏头看去,就见许晴满脸堆笑,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见他看过来,许晴干咳两声,小声问道:“你心上人真的……没了?” 楚君逸微垂双眸,低声回答:“不知道。” “诶?”许晴瞪大了眼睛。 “应该是不在了。”楚君逸移开目光,声音小得几不可闻,“运气好的话……或许还活着。” “抱歉。”许晴低下了头,本来她还是有点怀疑的,但楚君逸同她这样说,她是真的不怀疑了。 楚君逸摇了摇头,叹息道:“我也盼着他活着,只要他还在这个世界……总有见面的可能……” 许晴挠了挠脸颊,不敢搭话了。 楚君逸心里难过,今天的事情仿佛掀开了那层自欺欺人的面纱,让他不得不面对他极力回避的事实,他所等待的那个人……或许真的不在了。 人生能有几个十二年,他不介意一直等下去,但他怕自己会灰心,害怕自己将顾诚之打上“死亡”的标签,害怕他们……到死都不能再见一面。 以前的记忆有多美好,等待的日子就有多难熬。 读博很辛苦,卫教授总说他有天赋,其实他是在用读书来麻痹自己,当他忙得晕头转向时,就可以暂时忘记那些事……还有那个人。 众人离开KTV的时候已经过了八点半,家离得近的选择步行回家,挥手道了再见,留下家远的在外面吹风。 打电话叫了出租车,很快就有车开过来。 这种时候自然要让女士先行,一辆车里再坐一名男士,让他们先把姑娘们送回家。 楚君逸站在队伍后方,双手抱臂,目光游离,旁边的同学还会时不时的看他一眼,这位的酒量可不咋地,千万别躺了。 凉风拂过,楚君逸的脑子有点晕,以至于有人从身后扑向他的时候差点就没反应过来。 旁边的同学也喝了不少酒,看到俩酒鬼也没当回事,直到其中一个酒鬼突然扑向楚君逸时,全都吓了一跳,想要出口的提醒刚刚冲到嘴边,就被面前的情况给惊得又咽了回去。 楚君逸讨厌有人从后面偷袭他,这会让他想起某些不好的片段,身后风声乍起,他一个转身,擒住来者手腕,抬腿就往那人肚子上踹了一脚,酒鬼腾空半米高,轰然落地。 现场一片安静,就连马路上的司机师傅都看了过来,愣是没有踩油门把车开走。 酒鬼趴在地上,足足过了一分钟才“诶呦”出声,酒鬼的同伴张着大嘴,傻愣愣的看着楚君逸。 楚君逸站得笔直,微微垂首,眼睛半睁半合,月光打在他的身上竟有种玉石般的润泽,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俯视着地上之人,像极了一尊白玉石雕。 石雕双唇微动,吐出了两个字:“抱歉。” 酒鬼还在晕,酒鬼同伴的酒都醒了,连连摇头,连拖带拽的把酒鬼扛走,他看着楚君逸有些犯怵,还是不要惹事了。 司机师傅看完了热闹,一脚油门就走了。 同学们脸上还有一丝惊愕未消,更有甚者眼里都泛出了小星星,刚才那一脚真是太帅了! 当楚君逸坐上了车,他的身体才微微放松下来,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也让他的反应迟钝了不少。 方才的情况只要躲开就好,没必要再加后面那一脚,亏得他及时收力,不然……情况还真不好说了。 之后的几天里,楚君逸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卫教授和师兄师姐不明所以,但也没有多问,只是给他放了两天假,让他出去散散心。 楚君逸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干脆就去了经常光顾的一家茶楼,包下一间雅间,静静的品着茶。 这家茶楼是楚君逸无意间发现的,古朴装潢,很是清幽淡雅,再加上这里的茶水点心不错,几乎每个月都会过来几回。 楚君逸看着茶盏里的茶水,心思再次飞到了九霄云外。 门外来去的脚步声并不频繁,楚君逸也没怎么注意,直到一个声音响起,瞬间将他飘没了影儿的心神又给拽回到身体里。 “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喝茶?” 楚君逸呼吸一窒,视线顿时落到了声源的方向,他的心脏加速跳动,手心开始出汗。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会是他吗? “嘿嘿,你会喜欢的。”另一个声音的语气中还带着几分笑意。 “我突然不想喝了。”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楚君逸强迫自己闭上眼,他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为什么不想喝了?” “我觉得你没安好心。” 楚君逸缓缓睁开双眼,右手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起身想去开门。 “你可别不识好人心,老子可是帮你约了一位大大大——美女,感激我吧。”这个声音里的笑意又浓了几分。 楚君逸的动作顿住,脸上的平静几乎挂不住了,膝盖一软又坐回到椅子上。 “呵呵。” 楚君逸抬手覆上了半边脸,他有些不敢出去了,万一,万一……那么他该怎么办? “到了。”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 楚君逸猛然抬起头,这个敲门声……是他所在的雅间。 三声过后,门把手轻轻转动,楚君逸右手一个用力,指甲刺入掌心,疼痛让他打了个机灵,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脸上的表情调整好。 门开了,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率先进来,视线在落到楚君逸身上的瞬间,脸上的笑意全部变成了愕然。 青年身后还跟着一名男子,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剑眉星目,鼻若悬胆,身姿挺拔,神采飞扬,端得是英气俊美,嘴角还衔着一抹笑。 楚君逸看到了后面男子的容貌,瞳孔一阵收缩,面上的平静差点崩溃。 同样的声音,同样的相貌,是他熟悉到骨子里的那个人。 若非右手的疼痛还在刺激着他,楚君逸定会失态当场。 男子往雅间中瞥了一眼,目光在楚君逸身上停顿了一瞬,而后又若无其事的移开,他看向青年,笑道:“美女?” “不,不是。”青年连忙摇头,退出房间去看门框上的牌子,眉头皱成了麻花,迟疑道:“好像……是走错了。” 男子嗤笑一声,走到桌旁,看向楚君逸,低声问道:“不好意思,我可以在这里坐一会儿吗?” 楚君逸还在为他陌生的态度而失神,听到男子熟悉的声音,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男子轻轻一笑,坐到了楚君逸的对面,瞥了青年一眼,不耐烦道:“那位美女我就不见了,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青年:“……”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男子见青年傻愣着不动,啧啧了两声,起身来到门前,对着青年笑了一下,而后房门重重的关上。 青年看着距离他鼻尖不到五厘米的门,莫名觉得心好痛。 关上了门,男子转过身,对着楚君逸笑了笑,坐回到方才的位置,十分平静的道:“抱歉,我就打扰一会儿,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直到这时,楚君逸终于回过了神,他深深的看了男子一眼,点了点头。 这个人的相貌和声音都与顾诚之一模一样,但他不是那个人,因为他没有那个人的记忆,他……不记得他。 第180章 再次见面 楚君逸按耐下心中失落,面上分毫未露,垂首开始沏茶。 在这间茶楼喝茶,可以选择自己动手,也可以让茶师傅来沏,楚君逸只喝过一回茶师傅沏的茶,以后来这里便只会自己动手。 男子本是双手抱臂,靠坐在椅子上,看到楚君逸动手沏茶,身体不自觉前倾,一只手搭在桌上,横放于胸前,另一只手握拳杵着下巴,胳膊肘拄在桌子上,盯着楚君逸的动作看得出神。 白底青花的茶具在楚君逸手上仿佛活过来一般,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无比自然。 男子对于茶之一物并没有太深刻的了解,他家祖父常说他是牛嚼牡丹,可惜了喂到他嘴里的茶。他对这种说法向来嗤之以鼻,但在今天看到了楚君逸的动作,他好像明白了祖父看他喝茶时的心情,的确是……大煞风景。 男子还在愣神中,一只手已经端着茶盏伸到了他的面前,低头看去,只见那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在白底青花茶盏的映衬下更显润泽。 楚君逸将茶盏放到男子面前,做直了身,收回了手。 男子略微有些失神,一句话鬼使神差的就冒了出来:“你的手真好看。” 楚君逸身体一僵,动作一顿,抬头看向男子,目光中满是惊异。 男子回过了神,反应过来方才说的那句话略显轻佻,连忙又补了一句:“手指修长的人很适合练钢琴,你有学过吗?” “没学过,我没学过钢琴。”楚君逸垂下双眸,掩去眼中情绪,刚才那句话……让他想到了那个人,那个人总会夸他的手漂亮,无论是弹琴还是沏茶,又或者……在夜里的某个时候。 “这样呀,那真是太可惜了。”男子说完就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当是缓解尴尬,茶香扑鼻,茶水略有些烫,入口回甘,醇香鲜爽。他喝完一口砸吧砸吧嘴,又喝下了第二口,待到整杯茶都喝完时,这才感慨道:“说实话,我要是早几年喝过你的茶,肯定不会跟我祖父呛声。” 楚君逸抬头看他,不明所以。 “我祖父是个老学究,偏好古文学,其中茶也是他喜欢的一项。他一直觉得我喝茶是牛嚼牡丹,每次看到我喝他的茶,都是一副恨不得要把我打出去的样子。不过我祖父沏的茶没有你沏得好,我也品不出什么好坏来。现在看来不是茶的问题,而是沏茶人的问题。”男子笑道。 楚君逸笑了笑,没有接话。 茶过三巡,楚君逸问道:“你不过去吗?” “去哪儿?”男子疑惑道。 “不是说……”楚君逸迟疑了一瞬,感觉胸口憋闷得快要喘不过气,但他还是将后半句话说了出来:“不是说有位美女在等着你吗?” 男子微微一愣,随后笑道:“管她是美女还是丑女,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人是那货找来的,凭什么要我去陪客?” 楚君逸抬眸看他,似在思量他所言真假。 男子被他看得莫名心虚,干咳一声,不自觉的开始解释:“我不知道他约了人,我们走到门口时他才告诉我的。”说着还指着房间的大门。 楚君逸点了点头,眼中似有深意,瞥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投向手中的茶盏。 男子喉结微动,舔了舔唇,刚刚才喝完一盏茶竟然又觉得喉咙有些干涩,楚君逸方才瞥他的那一眼就像心头略过的一根羽毛,痒痒的,但又抓不到踪迹。 房间安静,谁都没有说话,男子盯着楚君逸,目光带上了几分灼热,楚君逸盯着茶盏,眼底暗流翻涌。 就在男子想要开口说话时,房门被人敲响。 “谁呀?!”男子莫名火大。 “你哥哥我……”一个非常怨念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是跟男子一起来的那位青年。 “有事?”男子没好气道。 门外青年捂着胸口,幽怨道:“你是打算在里面扎根吗?这都几点了?” 男子皱了皱眉,低声嘀咕了一句,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而后惊讶道:“这么久了?” 青年想要吐血,敢情这死人还不知道自己在里面呆了多久呀,更重要的是:“你能不能把门打开?!”特么的到底是谁锁的门?! 男子不自觉的看了楚君逸一眼,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那股子心虚又冒出了头,他冲着门外道:“该!谁让你骗我过来的!” “你别不识好人心!哥哥是在帮你的忙,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你也好意思说是我兄弟?!”青年怪叫道。 男子抽了抽嘴角,这话说得可真够缺德的,不过他被骗来这点是坐实了,他也就不计较门外那货的自作主张。 楚君逸抿了抿唇,想笑又觉得不太好,轻咳一声压下了嘴角的弧度。 青年见没人开门,更是怨念道:“哥哥好心找人帮你脱处,谁知你却不领情……” 这话还没说完,紧闭的门一下子被拉开,男子黑着脸杵在门口,目光锐利得像是要杀人。 楚君逸面色古怪,心里已经分不清是什么滋味,见青年看过来,胡乱的点了下头。 男子咬着牙,恨不得捶死面前这货,他转头看向楚君逸,脸色僵硬道:“谢谢你的茶,这次算我请。” 楚君逸摇头道:“我是主,你是客。”所以不用你付钱。 男子听明白了他的话,深吸一口气,扯着嘴角道:“那下次换我请你。”说完这话,他一把勒住青年的脖子,手掌捂住青年的嘴,一步踏出,还不忘顺手关门。 直到走出茶楼大门,男子才将青年放开,青年立马跳离三步远,伸手揉着酸痛的脖子,目光里满是幽怨和控诉。 男子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咬牙道:“谁让你刚才胡说八道的?!” “我胡说什么了?”青年很是不解,而后抱怨道:“你宁可去跟陌生人喝茶也不肯见老子介绍的姑娘,你对得起我吗?” “莫名其妙的把我骗来,你对得起我吗?”男子反问道。 青年嘿嘿一笑,凑过去压低声音道:“你要是不喜欢女人,没关系,哥哥给你介绍男人。” 男子无语的后退一步,满脸嫌弃的将人上下一打量,嘲讽道:“这才多久没见,你竟然转行干起了拉皮条的买卖?” “会不会说话?!”青年瞪了他一眼。 男子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等等我。”青年快走几步跟了上去,问道:“对了,我还没问呢,刚才那人是谁呀?你认识?不然怎么在里面呆了那么久?” 男子脚步顿住,脸色忽明忽暗,转头恨恨的瞪向身旁之人。 “怎么了?”青年被瞪得莫名其妙。 “我忘记问了……”男子磨牙道。 “问什么?”青年奇怪道。 “他的名字!”男子泄气道:“你说我现在回去问他,他能告诉我吗?” 青年语塞,琢磨琢磨这话里的意思,抽着嘴角道:“你们俩在里面呆了那么久,竟然连名字都没问?” 男子脸一黑,双手握拳,看向青年的目光十分不善良。本来他只是想在里面躲一会儿,后来气氛太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待到想说的时候面前这货又跳出来刷存在感,要不是怕他胡言乱语,离开之前肯定问到了名字。 “你这是看上他了?!”青年难以置信,“你们俩才认识多久呀?一见钟情这玩意儿真的存在?!” 男子没有理会他的话,转身就回了茶楼,但楚君逸此时已经离开了,前台小姐又不肯透露顾客信息,男子只得扼腕而归。 “你真的看上他了?”青年锲而不舍的追问。 “不知道。”男子神情有些萎靡。 青年抹了把脸,正色道:“说说看,哥哥帮你分析一下,你看上他哪里了?” “都说了不知道。”男子轻叹道:“就是感觉……心里痒痒的,和他在一起很舒服,就像……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样。” “还有没有别的?”青年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会不会想要去拉他的手?抱他?亲他?拉他上……” “你的思想能不能不要这么龌龊?!”男子十分嫌弃。 “哥哥是为了你好。”青年捶胸顿足。 男子毫不领情,冷声道:“为我好就别再出幺蛾子。” 青年可怜兮兮的看他。 男子不为所动,接着道:“下次不许再胡言乱语。”脱处呀,介绍姑娘啦,这些都可以省了,必须的! 青年:“……”他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在男子拖着青年离开之后的几分钟内,楚君逸也收拾东西离开了茶楼。 回到家,楚君逸连衣服都没换就扑到了床上,今日之事对他的冲击不下于同学会那天,他竟然见到了一个与顾诚之一模一样的人。 不,说是一模一样也不正确,他们之间相同的只有外表和声音,内在完全不同。 比起顾诚之,方才的男子更加张扬,那种神采并未遭受过磨难的洗礼。 在他这个年纪,顾诚之已经在战场上厮杀了好几年,又有父亲被杀,母亲被长辈逼死,自己被坑得嫁了人的经历,种种压力落到头上,让他比同龄人更加成熟,也更加稳重。 他爱顾诚之的人,更爱他的心。 如果只有那副躯壳,没有他们之间的记忆,怎能算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楚君逸紧闭双眼,咬着下唇,不发出一点声响。 方才两人对坐喝茶,楚君逸一直在观察那个人,行为举止不同,说话语气不同,看他的眼神……也是不同的。 他希望能找到那个人,但不是以这种方式,如果只是外表相同……那还不如不见,至少他可以想象那个人活在另一个地方,他们仅仅是错过了而已。 楚君逸在床上趴了许久,起身后默默去了卫生间,冰凉的水洗去了失态的痕迹,双手撑着洗手台,将脸埋回水中。 “你的手真好看。” 一个声音突然窜进了楚君逸的脑海,失神的瞬间让他忘记了自己还在水中闭气,呛到了水,咳得差点把肺给吐出来。 楚君逸咳得满脸通红,拽过一旁的毛巾开始擦脸,心不在焉的想着刚才冒出来的那句话。 一个正常的男人,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去夸赞另一个陌生男人的手吗? 摊开手掌,骨节分明,五指修长,看上去的确不错,但楚君逸肯定不会去注意别的男人或是女人的手,除了那个人以外,谁都不会。 像他这种带有前世记忆的人应该很少,不然世界早就乱套了。 那么……他能否猜测,那个人就是顾诚之的转世,他只是没有前世的记忆,但……前世的记忆对他还是有些影响的? 这样想着,楚君逸心里又升起一丝希望,或许,或许他能恢复前世的记忆,这样的话,这样的话…… 楚君逸眼中泛起光亮,但在抬头看到镜中之人时,犹如一桶冰水兜头泼来,眼底泛起的光亮瞬间黯淡下去,一双眸子空洞异常,不带一点生气。 是了,楚君逸现在的容貌与前世截然不同,可以说是找不到一点相似之处,就算那个人找回了前世的记忆又能如何,难道他还能穿透这层皮肉,看到他的灵魂不成? 从失望中看到了希望,再由希望转向绝望,如是而已。 那一夜,楚君逸辗转反侧,疲倦袭来,但他却没有一丝睡意。 他的三观早已破碎重组,两次死而复生的经历注定了他与唯物主义无缘,至于唯心……他只想知道那个人到底能不能恢复前世的记忆。 或许,那个人的灵魂并不是顾诚之,只是那具躯壳与顾诚之相同,而顾诚之的灵魂正在其他人的身上,就像他一般。 又或许,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灵魂一说,他只是得到了大晋朝的楚君逸的一抹记忆,而后便被困在其中无法自拔。 若是如此,那他到底是谁?他与顾诚之之间……是否还有可能? 一夜未眠,楚君逸的精神状态并不好,但他想去求证,只是这般猜想,他觉得不甘心。 他等了那么多年,不想用一句“无缘”抹去多年的等待,他的未来还很长,他不希望未来活在一片灰暗之中。 之后的一个月,楚君逸起早贪黑的查阅资料,除了卫教授布置的课业以外,其他时间都被他投入到查找“灵魂”、“记忆”、“前世”上面。 哲学、宗教、神学、医学……只要是与之相关的书籍,楚君逸都会一一翻看。 这段时间,楚君逸几乎快要住在图书馆里,管理员看向他的目光也日渐诡异,这孩子看书看魔性了吧,他家导师怎么不管管? 其实卫教授也是有苦难言,手下的学生刻苦勤奋,哪个老师会不高兴,可是勤奋过头了就没法高兴了。 他就不明白了,之前看楚君逸情绪低落,给他放了两天假,等到假期结束,情绪没好反而变差,直接从低落变成了失魂落魄,整天跟游魂似的,天天扎进书堆里就不出来。 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这人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要不是楚君逸一直在他眼前没犯过病,他都要以为这孩子染上毒瘾了。 作为一名优秀的人名教师,他不能放任自家徒弟这般糟践自己。 于是乎,他把楚君逸从书堆里捞了出来,开始谈话。 “君逸呀,你最近的情绪不太对呀。”卫教授放缓了声音道:“有事就跟师父说,别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楚君逸面色苍白,目光涣散了一下,随后笑道:“没什么事。” 没事个屁!卫教授在心里爆了句粗口,磨了磨牙,接着道:“你最近看书太用功了,应该适当休息休息,劳逸结合才是正理。” 楚君逸沉默片刻才道:“我没觉得辛苦。” 老子觉得辛苦!卫教授的老妈子心都快被逼出来了,他教自家儿子孙子都没有这么费劲过。谁家孩子不是逮到个空闲就偷偷懒,以前楚君逸也这么干过,怎么现在就把自己当成金刚超人了?! 楚君逸见卫教授像是气得狠了,连忙过去帮他顺气,嘴里还道:“师父消消气,有火您就发出来,徒弟听着。” 卫教授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把你的作息改了我就消气了,你以为自己是超人吗?就算超人也是要睡觉的,你说说你一天才睡几个小时?!” 楚君逸低头听训。 卫教授泄了气,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凡事看开点,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时间。要是身体垮了,还谈什么未来?你说对不对?” “恩。”楚君逸低头应了一声。 “行了,下午你也别去图书馆了,在办公室睡一觉。晚上去师父家吃饭,听到没?”卫教授道。 楚君逸犹豫一下,但在卫教授的灼灼注视下,还是点头同意了。 现在卫教授对他是真不放心,在办公室里架好折叠床,看着楚君逸躺上去,也不离开,拿了本书就坐到了一旁,一边看书一边盯着楚君逸。 “师父,您下午没事?”楚君逸忍不住道,有事就去办,没必要在这里盯着他。 卫教授皮笑肉不笑道:“管好你自己吧,我就怕自己一个转身,你又溜去图书馆了。” 楚君逸:“……”他的信誉又那么差吗? 卫教授拿过桌上的毛巾,叠了两下就糊到了楚君逸的脸上,恶声恶气道:“睡觉!” 楚君逸无奈,闭上双眼,本以为会失眠,没想到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就睡了过去。 卫教授取了件大衣盖到楚君逸的身上,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变着法的跟自己过不去,睡个觉都要有人盯着,真是不省心。 楚君逸睡得很安稳,一觉醒来外面天色已经擦黑,他坐起身时还有些怔愣,好似没明白自己怎么在这里。 “醒了?”一个男声响起。 楚君逸愣了愣,偏头看去,是宋彦明。 “醒了就去洗把脸,该走了。”宋彦明合上手中书,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去哪儿?”楚君逸的声音有些哑。 “还没醒透吧。”宋彦明递给他一杯水,笑道:“晚上去师父家里吃饭,你醒的很是时候。” “哦。”楚君逸闷闷的应了一声,低头喝水。 卫教授的妻子姓林,是B大商学院的教授,他们夫妻感情很好,时常叫手下的学生去他们家里吃饭。 楚君逸和宋彦明到达卫教授家时,屋里的人还真不少,邱芸和林教授手下的一位女同学正在帮着摆碗筷,另有几位男同学看到他们俩来了便打招呼:“呦,来得可真准时。” 楚君逸笑着点头,跟宋彦明一起去找卫教授。 刚才他看了一圈,除了卫教授手下的三个学生,就连林教授手下的学生也过来了。 卫教授正在书房,见到他们俩进来,点了点头,又对楚君逸道:“看你睡得挺好,就没叫醒你。” 楚君逸笑了笑,没有接话。 卫教授的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见楚君逸的面色不似先前那般苍白,这才露出一点笑意,“这样才对嘛,年纪轻轻的不要那么拼,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楚君逸抿了抿唇,还是没有接话。 “行了,出去吧,该吃饭了。”卫教授起身往外走。 楚君逸和宋彦明跟在他的身后。 林教授腰上系着围裙,站在厅里往门口看,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卫教授过来随口问了一句:“干嘛呢?” “糖没了,我让小顾帮我去买包糖。”林教授回答。 楚君逸的眼皮跳了一下,据他所知,不管是卫教授还是林教授,手下都没有姓顾的学生,这个小顾……是谁? 林教授说完就往卫教授身后看了一眼,这一看顿时大惊失色,一把拉过楚君逸的胳膊,连忙问道:“君逸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这才多长时间没见呀,怎么就瘦了一大圈?” “他现在还算好的呢,今天逼着他睡了一下午,不然脸色更难看。”卫教授翻了个白眼。 林教授眼睛一立,对着自家老头开起火来:“你真是太过分了,人家孩子好好的,你干嘛给他布置那么多课业,你看把他累的?!” 无辜背了黑锅的卫教授觉得自己真是比窦娥还冤,当下辩解道:“我比谁都希望他休息,而且我没给他布置多少课业,你别冤枉我呀!前几天跟你说的事你忘啦?” 前几天?林教授眨了眨眼,忽然记起自家老头前几天说的话,他说学生太用功很发愁,问她有没有办法让学生偷偷懒什么的。 记得那时她的回答就是连着翻了几个白眼,学生混日子发愁,怎么学生用功还发愁呢,真是不可理喻。 现在看到楚君逸这幅样子,林教授觉得自己的母爱都要泛滥了,这可怜的孩子,怎么就摊上自家老卫这么不靠谱的师父了呢? 卫教授也觉得冤枉,学生太用功这种事最多只能在家里说说,他要是到学校问同事,估计就不只是白眼这么简单了。 楚君逸都快尴尬死了,连忙为自家师父说好话:“不关师父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师娘别生气,师父对我很好的。” “别理那老头。”林教授皱了皱鼻子,对着卫教授哼了一声,拽着楚君逸往沙发处走,顺便还对宋彦明招手道:“来来来,吃水果,等到糖买回来就可以做最后一道菜了。” 被老婆无视的卫教授撇了撇嘴,跟在老婆身后也去了沙发那边。 楚君逸还想着那位“小顾”同志是谁,他不会开口询问,但宋彦明却没什么顾忌,直接问道:“师娘又收徒弟了?” “对呀,今年收了一个学生,我觉得挺不错的。”林教授笑道。 “那倒是挺好,我们又多了一个小师弟。”宋彦明说完又问:“是师弟吧?” “是呀。”林教授笑得开心。 师父师娘是一家,下头的徒弟也快赶上师出一门了,楚君逸不由看了卫教授一眼,他老人家可是连着两年都没再收徒弟了。 “照顾你们三个就够我忙了。”卫教授冷哼一声,随后又瞪了楚君逸一眼,恨铁不成钢道:“尤其是你,没事别瞎折腾,害得为师一把年纪了还要跟着操心。” “说话就说话,训孩子干嘛?”林教授瞪了自家老头一眼。 卫教授:“……”他的地位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林教授转过头,和颜悦色道:“我新收的学生姓顾,叫……” 就在这时,门外进来一人打断了林教授的话,他说:“导师,糖买回来了。” “太好了,快把糖给我。”林教授笑着伸手。 其他人的目光也都投到了那人身上,除了楚君逸以外。 楚君逸背对着门,低头死死盯着脚下那块地,眼中情绪纷乱,脸上血色褪了个干净。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那个人…… 一只手越过楚君逸的肩膀,将一包糖递给了林教授,楚君逸能够感觉到有人站在他的身后,又从身后走到了他的身侧。 他缓缓抬起头,控制着脸上的表情,目光从那人脚下一寸一寸的往上移,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熟悉到骨子里的脸。 男子勾着嘴角,眼中还闪烁着愉悦的情绪,见楚君逸看过来,直接笑眯了眼,道:“我们还真有缘分,竟然又见面了。” 楚君逸木然的点着头,的确很有缘分。 林教授都走到了厨房门口,忽然回头说了一句:“对了,这孩子姓顾,叫顾诚之,很好记的名字。” 男子伸出一只手,笑道:“正式介绍一下,顾诚之,我的名字,很高兴认识你。” 楚君逸觉得自己好似被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人控制着身体,握住了伸过来的那只手,声音冷静得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他说:“楚君逸,认识你很高兴。” 而另一个人,蜷缩在内心深处,冷眼旁观,静静的崩溃。 他想……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吧。 第181章 对门 “楚……君逸?”顾诚之眉头微动,偏头看向卫教授。 卫教授点头道:“就是他。” 顾诚之笑道:“久仰大名。” 在场众人皆是一头雾水,包括楚君逸在内。 卫教授解释道:“他是顾老头儿的孙子。” “哦哦哦。”众人连连点头,表示理解。 楚君逸:“……” 顾老头儿是何人? 此人就是文翰阁的老板,楚君逸的忘年交,卫教授的好友,顾老爷子是也。 无力感兜头扑来,楚君逸真是……不想说话了。 按理说,楚君逸和顾老爷子相识已久,对他家的情况应该了然于心才对。 可事实跟理想之间总会发生那么一点偏差,楚君逸知道顾老爷子有俩儿子,还有俩孙子,但他也是真不知道顾老爷子的儿孙姓名。 从前世起,楚君逸对人对事就有点冷淡,他交朋友只看人,对于其他的事情都不太关注,到了现代更是如此。 上大学前,他的时间没有那么充裕,一个月能去文翰阁两次就不错了,而且还不是每回都能见到顾老爷子。 上大学后,他的时间宽裕了一点,和顾老爷子聊得多是书画古籍,家庭方面聊得不多,他也真没心思去查别人家的户口本。 可能是认识的时间太长了,顾老爷子提起自家孩子也不喊名字,总是“我家老大”、“我家老二”,或是“我家那个臭小子”这样的叫,楚君逸听过之后也没有问过具体姓名,估计顾老爷子也是忘了他没跟楚君逸介绍过他家孩子的名字吧。 楚君逸有些怔愣的想着,如果几年前就知道了这件事,或许……他的心情不会比现在好多少,因为这个人没有那些记忆,见了也是徒增苦恼。 “祖父经常会提起你,然后说我不稳重。”顾诚之含笑道。 楚君逸的表情空白了几秒,木然的点点头,愣愣回答:“原来你就是顾老口中的‘臭小子’……久仰了……” 顾诚之:“……” 楚君逸回过神,反应过来刚才的话说得有问题,连忙又接了一句:“开玩笑的。” 顾诚之无力的摆摆手,无奈道:“行了,祖父在家也这样喊我。” 邱芸先前已经认识了,顾诚之又和宋彦明互相介绍了一下,而后坐到了楚君逸身边,问起了一直想问的话:“你的脸色很差,不舒服吗?” 其实他早就想问了,看到楚君逸是真高兴,但在看到他的脸色时也是真担心,不过之前问这话不合适,现在互通了名字,自己也坐到了他的身旁,自然要问上一问。 “我没事,大概是这两天没睡好吧。”楚君逸脸上的表情标准得可以去当教科书。 顾诚之不想听这种客套话,但他们俩还没熟到那种程度,人家已经说没事了,他在追问就是不识趣,无奈之下只得悻悻闭嘴。 自从那日相遇后,顾诚之就总会想起这个人,他对楚君逸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那种感觉萦绕心底,久久不散。 他相信这世上有一见钟情,因为他家父母就是如此,但他从没想过一见钟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段时间,他有事没事就会去那家茶楼转转,可他想见的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 今天能在导师家里遇到这个人,对他来说真是意外之喜。 他想,老天对他还真是厚爱,不过他要一步一步的来,可不能把人吓跑了。 这样想着,顾诚之脸上的神情更加温和,嘴角的笑意也加深了几分。 楚君逸的视线早已投向别处,他盯着茶几上的果盘,拿过一个桔子就开始剥皮,剥完一个递给了卫教授,再剥一个递给了宋彦明。 顾诚之支着下巴看着他,笑着问道:“有我的吗?” 楚君逸顿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又拿起一个桔子开始剥,剥完之后递给了顾诚之。 顾诚之接过,笑着道谢,而后撕下一瓣递到了楚君逸嘴边,道:“借花献佛。” 楚君逸:“……” 众人:“……”兄弟,你的目的太明显了。 要说方才众人还只是怀疑,现在就能百分之百的确定,顾诚之是想要追楚君逸,这货就差在脑袋上举牌了。 楚君逸脸上的表情差点崩掉,暗暗咬牙,往后一靠,缓缓说道:“不用了……你吃吧……” 顾诚之暗道可惜,目光注视着楚君逸,顺便还将那瓣桔子扔进自己嘴里,一边吃还一边道:“很好吃。” 楚君逸的脸是彻底僵了,如坐针毡,芒刺在背,如是而已。 卫教授干咳一声,解围道:“行了,吃饭吧。” 宋彦明十分配合,顺便还拉了他家小师弟一把。 楚君逸顺势起身,和宋彦明一起跟在卫教授身侧。 卫教授笑着点头,往餐桌走的时候还不忘瞪了顾诚之一眼。 顾诚之摸了摸鼻子,暗自反省,好像有点做过头了。 一顿饭吃得心力交瘁,楚君逸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顾诚之时不时的会偏头看他一眼,幸亏他还有点分寸,要是动筷子给他夹菜,估摸着楚君逸就真的吃不下了。 饭毕,众人散场,楚君逸刚刚换好鞋,就见顾诚之走过来道:“我送你回家?” 楚君逸身体一僵,而后又缓缓放松,摇头道:“不用了。” 顾诚之还想说什么,结果就听卫教授喊他:“顾小子,你留下,我有话跟你说。” 楚君逸看准时机对卫教授道:“师父,我先走了。”说完又对顾诚之点了下头,转身就出了门。 顾诚之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无奈转身,问道:“师公有何吩咐?” “跟我去书房。”卫教授沉声道。 书房里,两人相对而坐,卫教授率先开口:“说吧,你和君逸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诚之轻咳一声,将他们上次见面的情况叙述出来。 “就这样?”卫教授略有怀疑,“没别的事了?” “还能有什么事?”顾诚之疑惑道。 卫教授低头沉吟,他和楚君逸认识了好几年,对这孩子还是有些了解的,其他人看不出来的事情不代表他也看不出来。 楚君逸很紧张,他脸上的平静是装出来的,从顾诚之出现到众人离开,他脸上的表情就没怎么变过,只是装得太过自然,其他人没注意而已。 “你们是哪天见得面?”卫教授问他。 顾诚之报出了日期,又道:“我到京市的第二天就遇到了他。” 卫教授皱眉思索,算算时间,他们俩相遇的时候正是他给楚君逸放假的那两天,结果假期过完楚君逸就开始疯魔了。 但是看顾诚之的样子,当时什么事也没发生呀,为什么楚君逸会变成这样呢? “师公,我对他是真心的,您帮帮我呗?”顾诚之觍着脸道。 卫教授瞥了他一眼,冷哼道:“看你刚才干的那点子破事,我都想把你打出去。” 顾诚之尴尬道:“我找他快有一个月了,突然见面难免有些激动。” 卫教授冷笑不语。 “而且我觉得他对我也有感觉。”顾诚之干咳道:“他看到我很紧张,但是面对你们就不会。” “看出来了?”卫教授挑了挑眉。 顾诚之点头道:“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挺有好感的。” 卫教授缓声道:“君逸是个好孩子,你也放尊重点,没事别去撩拨他。至于你们的事,我不管,你们自己看着办。那孩子的心思重,有事也不喜欢说,你也别给他太大的压力。他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从你们见面之后他就开始玩儿命的折腾自己,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我感觉这事与你有关。” “我?”顾诚之很是不解,他什么事也没干呀。 卫教授白了他一眼,挥手道:“天也不早了,你回家吧,看到顾老头儿时帮我问声好。” “哦。”顾诚之带着满心疑惑离开,决定回家之后就去老爷子那里套话,务必要把楚君逸的情况全都套出来。 却说楚君逸回到家,直到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太突然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的见到那个人,相貌相同,声音相同,就连名字……也是相同的。 他真的在怀疑,那个人到底是不是顾诚之的转世,如果是……他能否恢复前世的记忆? 他是林教授手下的学生,两个人日后见面的次数不会少,而且看他今天的表现……楚君逸眸光幽暗,紧抿双唇,他不知那个人心里是怎样想的,但他知道,在那个人恢复前世的记忆之前,他是不可能接受他的。 既然如此,他就该做好心理建设,不管多么相似,缺少最重要的一环,他都不是那个人。 楚君逸来到书房,桌上地上皆是书籍,静立于桌前,伸手合上了摊开的书,轻轻的叹了口气。 研究前世、轮回和记忆的人多不胜数,他这种连半吊子都算不上的人能研究出什么结果来,不过是作茧自缚,徒增苦恼罢了。 他没办法看到那个人的灵魂,那就只能靠记忆来分辨。 如果他能恢复记忆,那就是他们缘分未断;如果他到死也想不起来,那就是他们有缘无分,合该咫尺天涯。 思及此,楚君逸又叹了口气,往桌上瞥了一眼,转身离开书房,这些书……没必要再看了。 待到他洗完澡,正准备上床睡觉时,手机铃声大作,楚君逸拿起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他犹豫了一瞬,还是按了接听。 “睡了吗?”顾诚之含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楚君逸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深吸口气,回答:“你说呢?” “也是,要是睡了就不能接电话了。”顾诚之的声音透过话筒略微有些失真。 楚君逸失神了几秒,问道:“有事?” 顾诚之笑道:“不问问我为什么会有你的电话?” “有必要问吗?”楚君逸淡淡回答,不管是顾老爷子还是卫教授,就连林教授那里都存有他的电话号码。 “好吧,的确没有必要问。”顾诚之的声音透着无奈。 “还有事吗?”楚君逸又问一遍。 顾诚之叹了口气,回答:“没事,就是想要告诉你我的电话,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欢迎来电。” 楚君逸抿唇不语。 顾诚之见他不说话,无奈道:“那……晚安?” “晚安。”楚君逸回了一句,而后按了挂断。 顾诚之支着下巴看着手机屏幕,心里很无奈,看来他的追求之路还很远呀。 楚君逸看着手机,发了一会儿的呆,躺到床上叹了口气,这种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呀。 之后的几天,卫教授发现他家小徒弟正常了,不再将自己当成超人来使唤,虽说不知他为何改变,但正常了就比不正常要好,卫教授满意的笑了。 楚君逸这些天一直在调整心态,皮相是父母给的,顾诚之像极了那个人也不是他的错,问题在自己身上,是他自己看不开,不过是个相似的人罢了,没必要大惊小怪的。 先前两次见面,他会失态完全是因为太突然了,他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而那个人就以一种强硬的姿态直接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让他如何能够冷静对待。 现在既已知道缘由,自然不会放任自己,调整好情绪才是要紧事,至于其他……随缘吧。 距离那日已经过了好多天,顾诚之都没有露过面。 不得不说,楚君逸心里还是稍稍松了口气,他不出现的这段时间正好可以让他调整心态,而心底深处的那抹失落则是被他刻意遗忘掉了。 临近九月末,楚君逸的情绪也调整得差不多了,如果再见顾诚之,应该不会再像先前那般失态。 不过他已经好多天没看到那个人了,谁知他是不是腻了……楚君逸垂下双眸,掩去眼中复杂的情绪。 回家时,楚君逸刚出电梯的门,就见他家对面的大门正开着,站在外面还能看到里面有人不停的搬着家具,想来是有人入住了。 这层楼只有两套房子,一套是楚君逸在住,另一套从没见过有人入住,楚君逸记得对面的房子已经空置很久了,没想到还会有人搬进来。 虽说是邻居,但楚君逸还是有点眼力价的,人家正忙着呢,他没必要非在这个时候过去打招呼,等到对门收拾完再过去不是更好嘛。 这样想着,楚君逸就拐回到自家门前,刚想拿钥匙开门,他就听到了对门里传来的一个声音。 “差不多了,明天再来吧。” 楚君逸的脸木了,开门的动作也僵住了,他就不明白了,怎么到哪里都能碰到他呢?! 几个搬家工人从对面的门里出来,后面还跟着一名男子,他刚刚出门就瞄到了楚君逸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喜色,对着搬家工人比了个手势,而后就往楚君逸所在的位置走去。 “好巧呀,你住这里?”顾诚之笑道。 楚君逸缓缓转身,抬头看向顾诚之,木着脸道:“你要搬过来?” “对呀,前段时间买的房子,这两天才开始收拾。”顾诚之嘴角含笑,满面春风。 “你搬出来住,顾老同意了?”楚君逸闷声问道。 “同意了,老爷子巴不得我赶紧滚蛋呢。”顾诚之笑道。 他已经跟顾老爷子报备过了,顾老爷子对于孙子追求楚君逸还是很支持的,搬出去也方便,只是让他没事就回去看看。 楚君逸无语,对于顾诚之的话是一句也不信,顾家的俩儿子俩孙子常年不在京市,顾老爷子想念儿孙是肯定的。 顾诚之大学是在A大念的,这点他知道,A大也是全国十大名校之一,本来他可以接着在A大读研,谁曾想却考到了京市的B大,八成是回来陪顾老爷子的,结果回来没几天又搬了出来……楚君逸已经不想知道原因了。 “相逢即是有缘,一起吃顿饭怎么样?”顾诚之笑着提议。 楚君逸连忙拒绝:“不用了,你那边还忙,我就不打扰了。” “还是要请的,我还欠你一顿饭呢。”顾诚之瞥了一眼楚君逸拎着的菜蔬,“你没吃饭,我也没吃饭,大家坐一起吃个饭,聊聊天挺好的。” 楚君逸:“……” “不然你请我去你家里吃?”顾诚之接着提议。 楚君逸木然道:“去外面吃吧。” “好呀。”顾诚之笑道。 楚君逸:“……” 作者有话要说: 顾诚之:(叹气)君逸,你真的好难追呀。 楚君逸:(木然)只要你恢复记忆,我立马嫁给你,还自带房子和嫁妆。 顾诚之:……(打电话)作者,你给老子死出来!赶紧让老子恢复记忆,不然老子抄了你的家! 作者:(发抖,泪流满面)这还是亲儿子吗?! 第182章 疑惑 十一假期,有的同学选择回家,有的同学选择和朋友出去玩,还有的同学选择了泡在图书馆。 顾诚之走进图书馆的阅览区,一眼就看到了埋头看书的楚君逸。 从他所站的位置看去,楚君逸和不远处的窗户重叠到了一起,阳光下的剪影格外清晰,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顾诚之站在那里又欣赏了一会儿,这才满意的走了过去。 楚君逸对周遭情况充耳不闻,顾诚之有些无奈,相对而坐,务必要让楚君逸一抬头就看到他,瞄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而后便支着下巴盯着楚君逸看。 这一看,就是一个半小时。 楚君逸在这段时间内一直都没有抬头,也不知是没注意到对面有人,还是说他知道却不想搭理对面的人。 顾诚之轻叹一声,起身走到楚君逸身侧,伸手扣住了楚君逸的手腕,道:“别看了,该吃饭了。” 楚君逸盯着抓在手腕上的那只手,愣了好几秒才抬头看去。 顾诚之见他一脸茫然,心里像是被小猫爪子挠过一般,痒得不行,但他还知道分寸,很快就放开了楚君逸的手腕。 楚君逸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他方才说了什么,看了一眼时间,的确到了饭点,之后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收拾东西,而后跟着顾诚之离开了图书馆。 自从顾诚之入住了他家对门的房子,楚君逸就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有了飞跃式的进步。 晨练时会碰到,去学校时还会碰到,至于离开学校……顾诚之会直接过来等他一起回家。 原本的那点子别扭和僵硬都被一次次的相遇给磨没了,或许楚君逸还该谢谢他,要是让他自己调节,指不定要花多久才能调节到现在这般自然。 卫教授怕他哪天突然再犯病,所以想让宋彦明或是邱芸盯着他吃饭。 而顾诚之在知道这件事后立马毛遂自荐,自告奋勇的接下了这个任务,楚君逸的意见不予考虑,卫教授师徒三人都觉得这样很好。 于是乎,这几天的早饭午饭晚饭,楚君逸都是跟顾诚之一起吃的…… 其实楚君逸跟顾诚之的相处还不错,除了在卫教授家见面那次以外,顾诚之并没有其他出格的举动,所有的行为都在楚君逸的可承受范围内,就连想要推辞都不好找借口,也不知是受了谁的指点。 而且楚君逸目前还不想跟他翻脸,不止是因为顾诚之是林教授的学生,两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里面还有他那张脸的原因。 但是要说两个人吃饭很愉快,也不尽然,原因在于—— “你吃饭就吃饭,能不能别再看我了?”楚君逸觉得他都快吃出心肌梗塞了。 顾诚之正色道:“你吃得太少了。” 楚君逸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你再看我,我就真吃不下了。” 顾诚之叹气道:“之前在图书馆,我坐在你对面一个多小时,你连一个眼神都没丢给我,怎么吃饭时反应这么大?” 楚君逸不理他,低头用筷子戳着盘子里的米饭。 “行了,你吃吧,我不看你了。”顾诚之埋头开始吃饭。 饭毕,顾诚之又跑去买了两杯绿茶,自己留了一杯,另一杯递给了楚君逸,道:“比不上你沏的,凑合凑合吧。” 楚君逸接过喝了一口,味道一般,的确只能是凑合,他想把这杯绿茶的钱还给顾诚之,但顾诚之坚决不要。 “咱们俩是什么关系,一杯绿茶的钱你也要给?”顾诚之不满道。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给你你就拿着。”楚君逸有点牙疼,他们俩啥关系都没有,别说的那么暧昧行吗?! “你看呀,你师父就是我师公,你可以算是我半个师兄了。而且我们俩还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日后麻烦你的时候多着呢,这杯绿茶算我请你的还不行?”顾诚之接着道。 楚君逸只觉一群乌鸦从头顶飞过,师兄你个头呀,认识了这段时间几时听他喊过师兄?!而且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这件事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 顾诚之是摆明车马不收他的钱,楚君逸也觉火大,他能预见到以后这种事绝对不会少。 “要不然,你把你的饭卡放我这儿,以后我帮你买饭。”顾诚之提议道。 楚君逸好似看到一群草泥马从眼前奔跑而去,挂着一脑袋黑线瞪着他,这货绝对是故意的,这句话才是他的目的吧?! 顾诚之笑道:“我说真的,以后我帮你买饭吧,这样方便。” 楚君逸咬了咬牙,额上青筋直蹦,伸手抢过顾诚之的饭卡,拂袖而去。 顾诚之愣了一下,对于饭卡被抢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起身跟在楚君逸的身后,想看看他要干嘛。 楚君逸黑着脸来到了充值处,往顾诚之的饭卡里充了五百元,而后又把饭卡丢回到顾诚之怀里。 爱买买,反正他花的是自己的钱。 顾诚之笑得更开心了,拿不到对方的饭卡,但楚君逸把钱充到了他的饭卡里,说明他不反对他帮着买东西。当然,反对也没关系,反对也是要买的。 楚君逸很是窝火,尤其是见顾诚之这样,他又瞪了顾诚之一眼,转身就往图书馆走。 “君逸,等一下。”顾诚之连忙追上来。 楚君逸不理他,刚才还说是半个师兄呢,现在又变会原来的称呼了。 “君逸。”顾诚之拉住了他的胳膊,“我还有事没说呢。” 楚君逸瞥了一眼拽着他胳膊的手,双眼微眯,抬头看向顾诚之,让他有话就说,别动手动脚的。 顾诚之十分识趣的松开,从善如流的回答:“祖父想请你吃饭。” 楚君逸愣了一下,眨了眨眼。 顾诚之觉得那只小猫爪子又出现了,他清了清喉咙,道:“祖父知道我们俩当了邻居,觉得日后要麻烦你的地方肯定很多,正好他也有段时间没见你了,所以想请你去家里吃顿饭。” “哦……”楚君逸抿了抿唇,问他:“什么时候?” “今天有空吗?”顾诚之问道。 “有空。”楚君逸回答。 顾诚之笑道:“那就今晚吧。” 楚君逸点头道:“行,晚上我过去。” “一起去吧。”顾诚之见他想要反驳,连忙道:“你要回去换衣服,我也要回去取东西,没必要分开走呀。” 楚君逸沉默了一瞬,点头同意了。 两个人商量完这件事便分开了,楚君逸回到图书馆,顾诚之则是去找林教授。 下午,楚君逸看书时不自觉的开始走神,顾诚之的态度越来越明显,偏偏他什么也没说,周围的人都在旁观,时不时还会推波助澜一下。 他和顾老爷子相识多年,晚上这顿饭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过去,至于过去之后会怎么样……他不信顾老爷子不知道顾诚之想干嘛。 楚君逸伸手揉了揉眉心,他想跟顾诚之拉开距离,距离太近会让他产生不安。但是他退一步,顾诚之就会往前进一步,有时踏进了他的警戒线内,呆上一秒又会退出去。 他不想说些伤人的话,伤了顾诚之,他心里也不好受,他到现在都无法确定顾诚之是不是那个人的转世,有时会让他感觉很像,但有时又会让他觉得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人。 现在的他已经不知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顾诚之,太近不行,太远也不行;亲密不行,生疏……还是不行。 顾诚之也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能恢复记忆,他也没办法判断顾诚之到底是不是前世的那个人。他都想去请个天师帮忙招魂了,看看有没有办法能分辨出那个人的灵魂。修仙小说里,主角一眼就能看穿对方的灵魂,他也想学习这项技能。 楚君逸叹了口气,将种种思绪抛出脑海,开始静心看书。 夕阳西下,楚君逸收拾东西回家,顾诚之已经先一步回去了,待到他回家换了衣服,他们就可以去顾老爷子那里了。 刚到家不过十分钟,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楚君逸动作一顿,过去开门。 顾诚之站在门外,往楚君逸身上看了一眼,笑道:“刚回来?” “恩。”楚君逸应了一声。 “不请我进去?”顾诚之挑了挑眉。 楚君逸犹豫了一下,没有动作。 顾诚之叹气道:“那我回家等你好了。” 楚君逸默默让开,让人进来。 “你布置的?”顾诚之进屋后环视一周。 “恩。”楚君逸回答。 “布置得真好。”顾诚之看向他,笑道:“什么时候去我那儿,也帮我布置一下,我对这些不在行。” 楚君逸无语,这人太会顺杆爬了。 顾诚之也不在意他的沉默,看到沙发上放置的衣服,问道:“你还没洗澡?” 楚君逸沉默不语。 “赶紧去赶紧去,不用管我。”顾诚之说完又加了一句:“我就在客厅等着你,不会乱走的。” 楚君逸深吸口气,拿起沙发上的衣服,走进了浴室。 顾诚之眼中泛起笑意,背着手在客厅里信步游走,不过他很快就收敛了笑容,皱着眉细细打量,脸色渐渐凝重。 这里的摆设和布置都是双人的,但是据他所知,楚君逸一直都是一个人住,那么……为何会这般布置? 发现了不对劲儿,顾诚之观察得更加认真,面色也越发古怪,这里布置成了双人空间,但细细查看就能发现这里只有一个人生活的痕迹,为什么呢? 顾诚之很不解,左看看右看看,疑惑渐渐堆积,可他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楚君逸洗完澡出来,就见顾诚之站在客厅中央,目光投向了旁边的一面墙壁,跟着看过去,就见墙上挂着一柄宝剑,他眸光微动,问道:“看什么呢?” 顾诚之还在想这屋里另一人的空间是楚君逸为谁留的,结果还没等他想明白,楚君逸就出来了,他尴尬了一瞬,连忙找理由,正巧看到了墙上的宝剑,顺口回答:“这柄宝剑挺不错的。” “是不错。”楚君逸走过去,取下那柄宝剑,拔剑出鞘,剑身光华流转。 顾诚之眼睛一亮,接过那柄宝剑,爱不释手,本来还以为只是装饰,没想到却是一柄好剑。 楚君逸静静的看着,见顾诚之把玩一会儿就把宝剑递了回来,神情中没有半分异样,他垂下双眸,收剑回鞘,转身将宝剑挂回去,暗叹一声。 这柄宝剑是他去“剑乡”泉市特意打造的,而原形则是前世陪伴了那个人一辈子的那柄宝剑,本以为顾诚之见到后会有点反应,谁知……或许还是他想太多了。 顾诚之看着楚君逸的背影,肩不算太宽,但是腰细腿长,看上去……分外可口,只可惜他还没追到人,遗憾呀。 两个人到达顾老爷子家时,正赶上饭菜出锅,顾老爷子也没废话,直接把俩孩子赶去洗手。 三人坐下吃饭,顾老爷子又开了瓶酒,楚君逸抽了抽嘴角,这人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呀。 顾诚之抿了一口,挑眉道:“闷倒驴?” 楚君逸手里的酒杯都递到了嘴边,闻言又落回到桌子上,今天这酒……他还是不喝了吧。 顾老爷子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顾诚之一眼,哼哼了两声愣是没说话。 顾诚之眨了眨眼,发现楚君逸的酒杯已经放回到桌上,当下明白过来:卧槽!这人不会喝酒,老子怎么就犯蠢提醒他了呢?! 楚君逸看到这祖孙两人的眼神交流,心塞得更加厉害,这都是什么事呀! 最后,那瓶酒被顾诚之和顾老爷子瓜分干净,楚君逸也意思了一下,喝了小半杯,他杯里剩下的酒都进了顾诚之的肚子。 虽说楚君逸喝得不多,但他也快要驴了,顾诚之坐在旁边看着他,心里直痒痒,不过在楚君逸同意之前,他是不会化身禽兽的。 顾老爷子满面红光,看向楚君逸的目光比看顾诚之还要亲近,要是自家孙子行动力再强一点,把人追到手,那他就更高兴了。他起身对着楚君逸道:“君逸,来来来。爷爷给你看点好东西。” 楚君逸应了一声,而后愣住,爷爷? 顾老爷子喜笑颜开,拉着楚君逸的手就往屋里走,边走边道:“咱们认识了那么多年,你就跟我孙子似的,叫声爷爷亏不了你。” 楚君逸:“……” “祖父,您亲孙子在这呢。”顾诚之笑道。 顾老爷子冷哼道:“祖父祖父,叫着一点也不亲。” “额……”顾诚之无奈道:“当初是您让我们喊祖父的,说爷爷太俗气。” 顾老爷子一扭头,不看他。 顾诚之走在楚君逸身边,调侃道:“你看,你一来,我就失宠了。” 楚君逸:“……”别以为你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我就不知道你们俩是一伙儿的! 顾老爷子的收藏很多,新入手的是一幅字,笔锋绮丽,独有韵味,不同于四平八稳的书法,的确是幅好字。 楚君逸看得连连点头,眼角眉梢也带出了笑意。 顾老爷子笑道:“君逸呀,你以此字为题,作画一幅以配之。” 顾诚之十分上道,顾老爷子刚刚说完话,他就在书桌上备好了笔墨纸砚,可见没少干过这事。 楚君逸觉得自己可能是喝醉了,竟然会开口问:“画什么呀?” “画人怎么样?”顾老爷子笑道。 “人?”楚君逸歪头问道:“画谁?” “画我。”顾诚之接口。 楚君逸点点头,来到桌前,提笔作画。 顾诚之和顾老爷子站在旁边观察,一边看还一边点头。 不过在这幅画完成之际,顾诚之和顾老爷子同时皱起了眉,画中之人……形似神不似,只看容貌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神态眼神却是另一个人。 楚君逸看着画中人发愣,看到那幅字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人练剑的样子,飘逸炫目,独有韵味,那是印刻在他心底的场景。 不过他也没愣多久,顾诚之的一句话直接将他的酒都给惊醒了。 “君逸,你画的人……是我吗?”顾诚之疑惑道。 作者有话要说: 楚君逸:(扼腕)喝酒误事呀。 顾诚之:(面无表情)君逸,我们来谈谈画中人到底是谁? 楚君逸:(冷声)抱歉,我们现在不熟,画中人是谁和你没关系。 顾诚之:……(打电话)作者,你给老子出来!老子媳妇心里的人到底是谁?!你给老子个准话! 作者:……(装死)抱歉,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第183章 梦境 屋中安静异常,顾诚之和顾老爷子齐齐看向楚君逸。 楚君逸背后有冷汗渗出,面对顾诚之的疑惑,他顿了几秒才回答:“不是你。” “那是谁?”顾诚之更加不解。 楚君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你的身上没有杀意,不适合这幅画,所以我画的人不是你。” 顾诚之盯着画中人看了半晌,点头同意了他的观点。 顾老爷子看了看那幅画,又抬头看了看楚君逸,若有所思。 楚君逸见勉强糊弄过去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但在他想要拿走那幅画时,有人抢先一步有了动作。 “这幅画送我吧,反正你也是照着我的样子画的。”顾诚之卷起画,拿在手中。 楚君逸抿了抿唇,想要拒绝又不知该用什么理由,这些年他送给顾老爷子的画也不少,单单扣下这一幅,说不过去呀。 顾诚之早已习惯了他的沉默,见楚君逸没有反对就将沉默当成了默认。 饭吃过了,酒也喝过了,明天还要去学校,楚君逸很快便告辞离开。 但他出门还没到两分钟,顾诚之就追了过来。 “一起走。”顾诚之对他笑了笑。 “你不留下陪顾老?”楚君逸疑惑道。 顾诚之挑眉道:“刚才还喊爷爷呢,现在又变回‘顾老’了。” 楚君逸闭口不言。 “这里距离学校有些远,来回不方便。”顾诚之解释道。 楚君逸点点头。 天已经黑透了,两个人拦了辆车,一起坐到后座。 顾诚之报出了地址,而后问楚君逸:“还觉得晕吗?” 楚君逸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酒都被那幅画给惊醒了,晕倒是没有,现在只剩头疼了。 之后的几分钟里,车里没人说话,司机师傅在开车,顾诚之闭目养神,估计是酒喝多了。 楚君逸揉了揉额角,觉得有些困,眼睛不自觉的往旁边一扫,恰好看到了顾诚之身边放着的画筒。 顾诚之像是有感应一般,楚君逸一看过来他就睁开了眼,见他看向手边的画筒,当即笑道:“里面是你的画。” 楚君逸面瘫着脸,木然道:“你拿着它……干嘛?” “回家看呀。”顾诚之见他神情怪异,琢磨一下觉得这句话有自恋倾向,连忙又道:“我是看你的画功。” 楚君逸的脸瘫得更厉害了,他现在只想把那幅画毁了。 “你要是不想给我……也没关系。”顾诚之看出了他的不情愿,不舍的瞥了一眼画筒,叹息道:“你拿着也一样,反正那张脸是我的。”你天天看着我也高兴。 楚君逸果断别过头。 到了地方,付了车钱,进了楼门,出了电梯,两个人道了一声“晚安”,各自回家休息。 楚君逸喝了酒就会变得异常懒散,沐浴更衣,而后直接钻进了被窝。 这个晚上过得乱七八糟,他还是休息一下,醒了脑子在想后续事宜吧。 顾诚之的情况倒是比楚君逸要好一点,他的酒量不错,但他喝得也比楚君逸要多,回家之后梳洗更衣,临睡前又将那幅画拿了出来。 楚君逸的画功是真的很好,画中人像是活的一般,不过顾诚之还是觉得有些可惜,要是楚君逸画的人是他就好了,起码神态要像呀。 顾诚之看过了画,随手就放到了书桌上,熄灯歇息。 梦中,顾诚之睁开眼,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古意盎然。 他环视一周,略微失笑,又是梦。 自小他就经常会做梦,梦中之景多为古代,只可惜看不清人,也听不清话语。 这么多年下来,他也习惯了。 顾诚之观察完环境便打量起自己,深色锦袍,手中还握有一柄宝剑,定睛一看,却是挂在楚君逸家客厅墙壁上的那柄宝剑。 他不禁失笑,还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方才他还想着楚君逸,现在就拿到了他的宝剑。 忽然,顾诚之心神一动,抬头看去,只见一人正从远处游廊缓缓走来。与以往相同,他还是看不清来人的相貌,但在他看到那人时,心底窜起的温暖喜悦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那人走至近前,停步不语,似在等待着什么。 顾诚之还在疑惑之际,身体突然不受控制的舞动起来,一套剑法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那么陌生,却又那么熟悉。 待到剑法练完,他下意识的向着那人走去,而后……伸手将人搂入怀中。 顾诚之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意识也在渐渐模糊,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土而出,他的手臂不自觉的收拢,一个名字不由自主的从他口中蹦了出来:“君逸——” 月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床上安睡之人猛然睁开了眼,他瞪着天花板,过了好几秒才回过了神。 顾诚之坐起身,一只手撑着床,另一只手则是覆上了眼睛,深吸几口气,平复着心底泛起的莫名情绪。 这是第一次,他在梦里听到了声音,即使那个声音出自他之口,而那个名字……顾诚之抿了抿唇,那句话不是他说的,这点他可以肯定。 他无法控制梦中的身体,同样也无法控制身体所说的话语。 顾诚之在床上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去厨房为自己倒了杯水,一杯水下肚,缓解了喉咙的干涩,他叹了口气,想着那个梦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房后,路过书桌,顾诚之瞥到了桌上的那幅画,静立桌前,垂眸观看,画中人剑法凌厉,竟还真有几分梦中的影子。 顾诚之摇头苦笑,不过是做个梦而已,怎么还扯到了这幅画上? 他躺回床上,闭上双眼,右手覆到心脏的位置,梦中的情绪还未完全消退,心脏跳动的声音依然清晰可闻。 很快,顾诚之又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仍是梦中。 书房里,他端坐桌前,面前放着一幅画,画中人依旧面目模糊。 他伸手抚上画中人的脸,那只手还带着时间留下的印记,指尖在画上缓缓移动。 顾诚之愣愣的看着,痛苦、悲凉、绝望……种种情绪一同袭来,将他打了个触手不及。 他轻抚画卷,动作温柔,口中一遍一遍的念着一个名字。 顾诚之听不到声音,只是无意识的跟着他念,每念一遍,心底的痛苦就会加重一分。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丝毫停顿。 突然,他猛地咳嗽起来,每一下都像是撕心裂肺一般,痛到极致,一口鲜血喷溅到画上,他惊了一下,连忙查看那幅画可有损伤,用帕子将画擦净,这才拭去嘴角的血迹。 顾诚之再次惊醒,郁结在胸中的情绪快要爆裂开来,但因缺少一把将之放出的钥匙,种种情绪只能困在心间,挥之不去,如鲠在喉。 清晨,楚君逸准备出门晨练,一开门就见顾诚之杵在他家门外,一双眸子深沉幽暗,似有万种情绪藏于其间。 楚君逸愣在当场,过了许久才勉强找回声音,他小心的问道:“你……没事吧?” 顾诚之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眼睛依然紧盯着他,似有话要说,又似单纯在发呆。 楚君逸的心跳猛烈跳动,压在心底的想法再次冒出了头,他是不是恢复记忆了?他是不是记起了他?他……是不是那个人? 但还没等楚君逸问出口,顾诚之眼中深沉的情绪渐渐退却,双眸也恢复了清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轻笑道:“早。” 楚君逸看着他前后不同的两种态度,愣愣回答:“早……” “晨练?”顾诚之问他。 “恩。”楚君逸垂下双眸,回身关门。 “走吧。”顾诚之走向电梯,按了电梯按钮。 楚君逸走到他身边,一起等着电梯,抿唇不语。 待到晨练结束,顾诚之也恢复了正常,他对楚君逸笑道:“怎么了?一直看我?难不成你发现我长得很帅,喜欢上我了?” 楚君逸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问道:“早上是怎么回事?” “早上?什么早上?”顾诚之装傻。 楚君逸冷下了脸,转身就走。 “我说我说我说!你别走呀。”顾诚之连忙拉住他。 “你的情绪不对劲,是不舒服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楚君逸深吸口气,又道:“如果不想告诉我,你可以直说,但你别把我当傻子。” “抱歉……”顾诚之低下头,叹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昨晚做了两个梦,感觉特别难受。” 楚君逸眼皮一跳,问道:“什么梦?” 顾诚之想了想才回答:“第一个梦好像是舞剑,估计是被你那幅画勾起来的。第二个梦……有点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特别特别的难受,即使梦醒了也没缓过来。” “还能记得梦里的场景吗?”楚君逸控制着呼吸,控制着语气。 “记得,我梦到你了。”顾诚之回答。 “我?”楚君逸呼吸一窒,是他想的那样吗? “对呀。”顾诚之笑道:“舞剑当然是给你看的,我还喊了你的名字呢。” 楚君逸:“……”这语气……到底是真是假呀?! “感动吗?”顾诚之问他。 楚君逸没有回答,只是木着脸问:“早上是怎么回事?你在我家门口待了多久?” 见他回避了这个问题,顾诚之暗叹一声,回答:“忘了,我出门的时候天还没亮呢。” “出来这么早干嘛?”楚君逸疑惑道。 顾诚之耸了耸肩,回答:“不知道,直觉吧。” “直觉?”楚君逸瞥了他一眼。 “对呀,直觉。”顾诚之笑道:“那时候我心里难受,觉得见到你的话心里会舒服点,不过你肯定还在睡,我也就没好意思吵醒你。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是正确的,看到你之后,我的心情好多了。” 楚君逸微微偏头,别开目光。 顾诚之暗叹一声,也没有多说什么。 之后的日子,两个人还是一起晨练,一起去学校,一起回家。 每到吃饭的时间,顾诚之都会过来找楚君逸,而后两个人一起吃饭。 楚君逸时常会感到迷茫,不同的经历致使顾诚之与那个人的行为处事有着很大不同,而他与顾诚之日渐和谐的相处模式也让他没办法更客观的判断:他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每次看到顾诚之用那张脸做出一些似曾相识的神情,他都会觉得自己找到了那个人;但当他露出不同于记忆中的神情时,他又会觉得自己想多了。 楚君逸观察几日,忍不住道:“那个梦,你还会做吗?” “梦?”顾诚之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笑道:“没在做过,不用担心。” “哦……”楚君逸闷闷应了一声。 “你是在关心我对吧?”顾诚之脸上透着喜色,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楚君逸别开脸不说话。 顾诚之只当他是不好意思,心里美得不行。 楚君逸望向远处,眼中纠结万分。 近来几日,老天爷就像个多变的孩子,上午还阳光明媚,下午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楚君逸站在路边的房檐下,出门的时候没想到会下雨,结果就被大雨给拍路上了。 要是雨势小一点还好,可这么大的雨……还是在等等吧。 楚君逸看了看四周,没有商店没有超市,就连行人几乎都看不到,他对附近不太熟悉,再加上手机刚好没电,叫车都叫不了……祸不单行,说的就是这个时候。 他靠着墙壁发着呆,仰头看着面前的雨幕,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场景,他和那个人被困在雨中,那时他们还没有在一起,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异常甜蜜。 远处的脚步声被雨声覆盖,直到楚君逸眼前多了一把伞,这才唤回了他的神智。 “你怎么在这儿?”楚君逸惊讶道。 顾诚之喘着气,手里还握着一把伞,笑道:“我知道你没带伞,所以过来接你。” 楚君逸抿着唇,伸手将人拉到屋檐下,淡淡的道:“你倒是带伞了,有用?” 看着湿透的衣服,顾诚之苦笑道:“好像……没用……”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楚君逸离开学校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到了这个不太熟悉的地方,按理说顾诚之不可能找到这里来呀。 顾诚之笑道:“你猜。” 楚君逸扭过头,猜什么猜,不说他就不听了。 “我说还不行嘛。”顾诚之摸了摸鼻子,“我看到了你夹在书里的卡片,而且你今天不跟我一起回家,我猜你是来这边了。” 楚君逸沉默片刻才道:“谢谢。” 顾诚之脸上笑意渐深,又道:“这里不好叫车,我们往前走走?” 楚君逸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五分钟后,楚君逸后悔了。 顾诚之只带了一把伞,走路的时候还好,但是等车的时候就太让人揪心了。为了避免两个人都变成落汤鸡,楚君逸被他紧紧环在怀中,挣脱不开。 楚君逸情愿去淋雨,但顾诚之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怎么可能放过。 于是乎,在他们叫来的出租车到达之前,两个人一直黏在一起,身后的温暖胸膛和耳边的灼热呼吸差点让楚君逸崩溃掉。 见出租车停在面前,楚君逸也不管雨下的大不大,直接打开副驾驶的门,钻了进去。 顾诚之异常惋惜了看了他一眼,收伞坐到后座。 回家的路上,车里很安静,楚君逸盯着车窗外,死活不肯回头。 顾诚之拄着下巴看着他,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从他这个角度看去,楚君逸的侧脸特别好看,还有他红透了的耳朵也分外诱人。 到了地方,楚君逸扔下车钱,都没等司机师傅找零,直接开车门跑了。 顾诚之失笑出声,心情好得不行。 “吵架了?”司机师傅笑眯眯道。 “没,他害羞。”顾诚之笑道。 接过零钱,顾诚之下了车,也没有撑伞,就这样往回走。 回到家,楚君逸差点瘫坐在地,他背靠着门,一只手按在心脏的位置,心跳已经超速了,刚才……太近了…… 楚君逸平复了一下呼吸,这才换鞋进屋,将湿衣服脱下,转身进了浴室。 洗完了澡,楚君逸直接瘫倒在床上,他摸了摸额头,有点烫。 顾诚之的行为给了他很大的压力,当时他就冒了一身的冷汗,后来更是淋了雨…… 楚君逸叹了口气,翻出退烧药,吞了一片,又用毛巾胡乱的擦了擦头发,这就打算睡觉休息了。 只可惜,有人不打算这样放过他,门铃响起,楚君逸脸色微变,趴在床上就是不肯起来去开门。 但门外的人锲而不舍的按着门铃,楚君逸额上青筋直蹦,愤愤起身,开门吼道:“有完没完?!” 顾诚之手里拿着保温杯,眨了眨眼,上前一步,额头贴上了楚君逸的额头。 楚君逸头晕得厉害,没想到顾诚之会如此动作,直接就愣了。 顾诚之和他脸对着脸,眼睛对着眼睛,开口说道:“君逸,你发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个小剧场: 作者:来来来,问答环节开始啦!掌声,鲜花在哪里?! ——掌声,鲜花~ 作者:(满意点头)很好,开始第一问。爱人离世苦熬岁月,先行离去无望等待,哪个更苦? 楚君逸:…… 顾诚之:…… 作者:(笑)不要沉默啦,说吧说吧。 顾诚之:(冷笑)我能杀了她吗? 作者:…… 楚君逸:(扭头)我什么也没看到。 作者:…… 顾诚之:(起身)很好,那么…… 作者:Stop! 顾诚之:? 作者:(严肃)我知道答案了,你可以坐下了。 顾诚之:(挑眉)说说看。 作者:(泪流满面)我最苦!小天使在下面板砖刀片老虎夹,亲儿子冷眼旁观想揍我,每天还要忍受屠狗的恩爱剧场,我心里苦呀…… 顾诚之:…… 楚君逸:…… 众人:呵呵。 第184章 车祸 楚君逸张了张嘴,只觉得头更晕了,顾诚之面色沉静,目光中满是认真,竟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到了一起。 顾诚之见他略微失神,特别想要吻上去,但他和楚君逸的关系还没到那个地步,亲上去的话这人肯定会恼,所以他还是决定忍一忍。他上前一步,揽过楚君逸的腰,反手就把门给关上了。 关门声让楚君逸清醒过来,他看了顾诚之一眼,面无表情的将腰上的手掰开,闪身离了他的怀抱,木然问道:“有事?” “我看你淋了雨,给你准备了姜汤。”顾诚之举起手中的保温杯,又道:“但你现在发烧了,我不放心。” 楚君逸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想说谢谢你你可以回去了,好像太过不近人情;他想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估计顾诚之肯定不会听话离开;要是说姜汤放下你回家吧……他又觉得说不出口。 就在楚君逸纠结犹豫之际,顾诚之已经换鞋进屋,他拉着楚君逸来到沙发处坐下,打开保温杯到了一杯姜汤递给他。 楚君逸愣愣的看着他,叹了口气,接过杯子,道了声谢,一口一口的喝着。 顾诚之看他喝完一杯,又为他续了一杯,问道:“吃药了吗?” “吃了。”楚君逸有些萎靡的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好着呢。”顾诚之笑着回答。 楚君逸点了点头,又喝了两口就将杯子放下,对他说:“我要休息了,今天谢谢你。” “你就是太客气了。”顾诚之勾了勾唇角,瞥了一眼他的头发,皱眉道:“现在就睡?” “恩。”楚君逸点点头。 “有吹风机吗?”顾诚之问他。 楚君逸愣了一下,摇头。 “那你等我一下。”顾诚之说完就冲回自己家,前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又冲了回来,手里还多了一个吹风机。插电源,坐到楚君逸身边,打开开关,开始帮他吹头发。 估计是因为发烧的原因,楚君逸的反应总是慢半拍,头发被呼噜了好几下,他才侧身避开,低声道:“我可以自己来。” “行了,你就老实坐着吧。”顾诚之皱眉道:“都快蔫成萝卜干了还逞强。” 楚君逸:“……” 虽然嘴里说着话,但顾诚之手上动作却是一点没慢,三下五除二就把楚君逸的头发吹得将干未干,末了还用手扒拉了两下,满意道:“这样就行了,不影响睡觉。” “谢谢……”楚君逸有些心塞。 折腾完,楚君逸终于躺回床上,他背对着顾诚之,闷声道:“你也淋了雨,回去休息吧。” “等下回去。”顾诚之坐在床边,将楚君逸的手机拿出来,开机充电,又道:“看着你睡下我再走,手机放这里了,要是不舒服就打电话给我。” 楚君逸闭着眼,心里堵得慌,过了半晌突然开口:“顾诚之。” “我在。”顾诚之笑着应道。 他喜欢听楚君逸叫他的名字,每次听到都会让他兴奋得全身战栗,但楚君逸好像不太喜欢喊他的名字,从认识以来叫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楚君逸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你别对我这么好。” 顾诚之惊讶了一瞬,抿唇问道:“为什么?” “我当不起你对我的好。”楚君逸低声回答。 屋中静默,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楚君逸依然闭着眼,心里难受得不行。 如果顾诚之是那个人,他享受这种好不会有太大的心理压力,因为他可以用同等的付出作为回报;但顾诚之如果不是那个人……该怎么办?他享受着他的付出,却无法给予回报,他的目的不纯,对不起顾诚之对他的好,也对不起顾诚之对他的真。 没有谁天生就该对他好,这一点在他前世的时候就明白,顾诚之现在对他这般照顾,只是因为心里的喜欢。 但他爱的是那个人,不管顾诚之对他有多好,他都不想背叛那个人。如果顾诚之不是那个人,他们两人注定不能在一起。 感情的事情说不好谁对谁错,但他真的不想这样。 之前他以为这样就够了,可今天的事情敲响了他心中的警钟。他觉得够了,但顾诚之不会这样觉得,只要有机会,他就会进一步,再进一步。 现在想来,他真的很卑鄙,他利用顾诚之对他的喜欢,一次一次的试探,但结果不如人意,又要一次一次的将人推远。 他不想伤害顾诚之,可他所做之事……注定会伤害到他。 顾诚之哑然无语,有些不知该怎样接话,他想不通楚君逸到底在坚持什么,明明心中有意,为何还要将他推远? 他看着楚君逸,心中五味杂陈,说不上都有什么滋味,沉默片刻才道:“你睡吧,病了就乖乖休息,别想些有的没的。” 楚君逸叹了口气,脑袋晕得更厉害了,他有些撑不住,直接睡了过去。 顾诚之等了许久,确定这人真的睡着了,这才轻手轻脚的爬到床上,看着楚君逸的脸,略微失神。 楚君逸长得很好看,但顾诚之不觉得他会因为一张脸而喜欢上一个人,他和楚君逸的相识是个意外,至少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时,顾诚之敢说他肯定没有动心。 那么,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呢?顾诚之也有些茫然,但他知道,他喜欢这个人,每次看到楚君逸,他都有种心之所归之感。 顾诚之轻叹一声,缓缓俯身,嘴唇在楚君逸脸颊上停留了一瞬,而后又飞快的离开。 他的脸上泛起了可疑的红晕,舔了舔唇,有些意犹未尽,但他也知道不能做得太过分,不舍的看了楚君逸一眼,这才带着满心遗憾的回了家。 次日,就在顾诚之还打算再接再厉时,林教授把他拎到面前,让他回家收拾行李,跟着导师和师兄师姐一起去C大交流学习。 C大位于安市,从京市出发,高铁要坐四小时…… 顾诚之听后立马苦了脸,楚君逸现在还躲着他呢,早上就没看到人,这次交流学习为期一周之久,等到他回来,黄花菜都要凉了。 林教授眼睛一立,冷冷的道:“不想去?” “没有的事,肯定想去。”顾诚之回答。 林教授冷哼道:“算你识相。” 顾诚之耷拉下脑袋。 “你把君逸逼得太紧了。”林教授摸了摸自家学生的头,安慰道:“你做得很好了,给他一点时间,他会想通的。” “但愿吧。”顾诚之叹气道。 楚君逸在得知顾诚之将要离开一周时,暗暗松了口气。 他知道顾诚之等下就走,但他却没有送行的意思,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就算去了又能怎样? 宋彦明见他只是愣了一下,没有送行的打算,也不再多劝,只是出去给顾诚之打了个电话,通知他一声。 顾诚之挂断了电话,有些失落的接着收拾行李。 平时围在身边转的人不在了,楚君逸还有些不习惯,他压下心中异样的情绪,按部就班的过着日子。 其他人时不时的会观察他一下,但是见他什么异样都没有,渐渐也就不再关注了。 某天中午,楚君逸一个人在食堂吃饭,突然听到身旁有人说:“一个人?” 楚君逸抬头看去,却是许晴,他点点头,当是回答。 “能坐吗?”许晴端着托盘,眼睛看向他对面的位置。 “可以。”楚君逸说道。 许晴坐下后就开始吃饭,楚君逸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饭毕,楚君逸去买了一杯绿茶,许晴则是点了一杯茉香奶茶,两个人离开食堂,找了个僻静处坐下。 “找我有事?”楚君逸率先开口。 许晴摇了摇头,道:“不算有事,就是想问问你的情况。” 楚君逸看向她,没有说话。 “前段时间你和顾诚之走得近,我也不好问,你们俩是成了还是掰了?”许晴问道。 “没成也没掰,他跟着林教授去C大交流学习了。”楚君逸淡淡的道。 许晴点点头,这点她知道,不过她不知道的是:“你对他没点想法?” 楚君逸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说真的,我觉得你对他不一样。”许晴小心问道:“你就没想过重新开始一段感情?” 楚君逸摇了摇头。 “为什么?”许晴疑惑道。 “因为我忘不了那个人。”楚君逸叹息道。 许晴犹豫一番又道:“但是我觉得,你这样苦等不是个事儿呀,难得有人那么喜欢你。” “他让你来做说客的?”楚君逸反问。 “还真不是。”许晴干脆道:“我就是觉得你过得太苦了,你那心上人要是知道你过成这样,指不定多心疼呢。” 楚君逸沉默片刻,点头道:“他要是知道,肯定会心疼,所以我更加不想背叛他。” “额……”许晴摸了摸鼻子,“所以说,你还打算这么熬着?” “不然呢?”楚君逸瞥了她一眼。 “好吧,日子是你的,你愿意怎么过就怎么过吧。”许晴无奈道:“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说,顾诚之有个表哥你知道吧?” 楚君逸点了点头。 “他那个表哥这两天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不过我觉得这事不是顾诚之的意思。他那个表哥以前就闹过笑话,心不坏,就是总会办错事。”许晴说道。 楚君逸想了想才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许晴晃了晃手里的奶茶,笑道:“总要对得起你请我的这杯奶茶呀。” 目送着许晴离开,楚君逸转过身,正巧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人。 他就是顾诚之的表哥,顾妈妈的娘家侄子,也是那日将顾诚之骗到茶楼的人,贺辰。 贺辰走过来,冷笑道:“你可真行呀,我弟弟才离开了几天,你竟然又勾搭上了小姑娘。” 楚君逸:“……”这种捉奸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顾诚之老早以前就把贺辰的信息抖落出来,实在是怕楚君逸误会,他都被贺辰坑怕了,生怕这货哪天在无差别攻击一下。 楚君逸对于贺辰的认知只有茶楼的两面之缘,其他都是听顾诚之说的。不过他也没想到,第三次见面,贺辰就会直接对他开火。 “说话呀,你和那女的是怎么回事?”贺辰愤愤说道。 那女的?楚君逸愣了一下,回忆后问道:“你说许晴?” “卧槽!这名字都叫上了,你还说你们没事?!”贺辰更加火大。 楚君逸:“……”不叫名字那叫什么? “我弟弟那么喜欢你,你就这么对他?!你对得起他吗?!”贺辰怒道。 楚君逸脸色一沉,冷声道:“贺先生,请你不要断章取义。” “我断章取义,你怎么不说你行为不端呢!”贺辰更加愤怒,“明明是你脚踏两条船,这边跟我弟弟交往,那边还勾搭小姑娘!我都打听清楚了,你还有一个交往多年的恋人,这都不是两条船而是三条船了,你还好意思说我!” 贺辰之所以会急急忙忙的过来,就是因为打听到前段时间楚君逸在同学会上说的话。 自家弟弟有了喜欢的人,他只要送祝福就够了,但楚君逸都有喜欢的人了,还这样玩弄顾诚之,那他这个做哥哥的就不能忍了。 至于楚君逸的爱人已经过世的说法,贺辰是一个字也不信,人都没了还守个屁,肯定是活着玩地下恋情呢。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刚找到楚君逸,就见他和一个姑娘交谈甚欢。 贺辰开始脑补:楚君逸藏着一个地下情人,撩拨勾引自家弟弟,待到他家傻弟弟外出,又开始勾搭小姑娘。 脑补完毕,贺辰就怒了,这种品行不端的人怎么担得起他弟弟的喜欢,必须要揭露他的险恶用心,再将顾诚之救出火海。 楚君逸满面冰霜,目光冷得快要结成了冰。 虽说贺辰怒火旺盛,但在楚君逸寒冰利刃一般的注视下,还是气弱了几分。 楚君逸心里的火气也在蹭蹭往上窜,他可以忍受旁人对他的误解,但他无法忍受有人拿他心里的那个人来作筏子,谁都不行! 他冷冷的剐了贺辰一眼,寒声道:“我想贺先生是误会了。第一,我与令弟并没有在交往,我们只是同校兼邻居。第二,我和许晴只是朋友关系,请你不要恶意揣测他人。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非常不喜欢你用这种语气来提我的爱人,还请贺先生放尊重一点。只此一次,若是再有下回,请不要怪我不客气。” 贺辰愣了好半晌,见楚君逸说完就走,连忙抓回飞掉的智商,又道:“你说我就信吗?!顾诚之对你什么样你会不知道?你要是不喜欢他凭什么吊着他?!” 楚君逸脚步一顿,没有转身,只是微微偏头,淡淡的道:“贺先生可以将我说的话转述给顾诚之,我没有意见。如果他能想通,对大家都好。” 话音落地,楚君逸直接拐回到办公楼,徒留贺辰一人傻傻的站在原地,消化着楚君逸的话。 在他看来,自家弟弟那么出色的一个人,肯定是别人争抢的对象,不过是因为顾诚之眼光高,这才单身了那么多年。 他对楚君逸本来是没什么看法,但是脚踏两条船肯定不行,所以他才会跑过来一探究竟。谁曾想,他的火气还没发多少,就被楚君逸抢白了一顿。 想到楚君逸说他和顾诚之没有交往……贺辰有点心虚,之前给顾诚之打电话,听他话里的语气像是在说事成了,难道是他误会了? 如果他们俩没有交往,那么不管楚君逸是有地下情人,还是勾搭小姑娘,这些都不管顾诚之的事,他不会……又办错事了吧? 思及此,贺辰连忙掏出手机给顾诚之去了电话。 顾诚之接得很快,并且对于贺辰前面的种种铺垫很不耐烦,直言道:“有话直说,你再说废话我就挂了。” “别别别!”贺辰干咳道:“我就是想问你,你和楚君逸的事……成了吗?” 顾诚之心塞极了,面对贺辰的追问,咬牙道:“没成!没见我正在努力呢吗?!” 贺辰:“……”完了完了完了!这回是真坏菜了! 顾诚之也发现了不对,连忙问道:“你怎么问起他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又干了什么?!” “那个……啥……”贺辰咽了口唾沫,心虚道:“诚之呀,我要是说了,你不许生气哈。” 顾诚之眼前一黑,只听贺辰的语气就知道肯定没好事,但他还是强忍着晕眩,努力放缓了语气,道:“你——说——我不生气!”这声音里都透着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 贺辰眼皮跳了跳,心里直打鼓,可他还真不敢瞒着,只能苦逼的将今天的事情复述一遍,末了弱弱的问了一句:“诚之呀……你还好吗?” “我——不——好——”顾诚之的声音低沉至极,似在压抑着什么,贺辰抖了一下,十分有经验的将手机移开半米远,一秒后,话筒里传来了惊天的咆哮声:“贺辰你是不是有病呀!去找他不会先给我打个电话吗?!这都多少次了你敢不敢不那么缺心眼儿?!” 贺辰都快抖成鹌鹑了,愣是一个字也没敢说,等到顾诚之咆哮了能有五分钟,他才逮到个空档插了一句:“喝口水,歇一歇再骂。” 顾诚之:“……” 电话那头的沉默太过突兀,贺辰挠了挠脸颊,弱弱的问了一句:“你还骂不骂了?” 顾诚之心塞得想要吐血,他现在连骂人的力气都快没了。 贺辰松了口气,这就是不打算再骂了,他连忙问道:“你知道他有喜欢的人吗?” “知道……”顾诚之有气无力道。 “你知道?”贺辰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许晴告诉我的。”顾诚之揉了揉一抽一抽的太阳穴。 “许晴?”贺辰面色怪异了一瞬,问道:“刚才和他一起说话的那姑娘?” “恩。”顾诚之回道。 “那姑娘是谁呀?”贺辰疑惑道。 “我和许晴以前是邻居,后来她家搬到了京市,高中时她和君逸同班,她有男朋友了,你别去找她的麻烦。”要是其他人,顾诚之肯定不会加后面那句,但是贺辰拖后腿一个顶俩,他就不得不提醒了。 “哦哦哦,是她呀,我想起来了。”贺辰有些尴尬,他见过许晴,不过那时候他们还小,刚才也就没认出来。 “你要是闲得无聊就去找我祖父下棋,别再给我添乱了。”顾诚之咬牙道。 贺辰气弱道:“我真的只是想帮你……”他只是好心办了坏事而已…… 顾诚之冷笑两声,挂掉了电话。 贺辰犹豫一番,又给顾诚之去了电话。 接通后,顾诚之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还有事?” “我就是想问问,要不要我去给他道个歉?我真的是误会了。”贺辰问道。 “不许去!”顾诚之厉声喝道。 贺辰耷拉下脑袋,有些难过。 对于这位表哥的性子,顾诚之也是了解的,坏心倒是没有,就是从来不干人事,他深吸了两口气,答道:“现在不许去,等我回去再说。” “哦,知道了。”贺辰连连点头。 见他说完,顾诚之就想挂断电话,但贺辰抢先一步问道:“那个什么……你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你还追?” “那又怎样?”顾诚之冷笑道:“他喜欢的人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儿呢,我为什么不能追?要是他们俩在一起了,或许我会放手,但君逸现在还是单身,我有追求的权利,他也有被追求的权利。” “他说那是他的爱人,他们俩应该在一起了吧。”贺辰无奈道。 “不是说人已经过世了吗?”顾诚之撇了撇嘴,“人死如灯灭,既然人没了,那他就是单身。” “好吧,我说不过你。”贺辰叹了口气。 顾诚之磨牙道:“你别再折腾了,老老实实回你那儿呆着去。” “哦,我知——”贺辰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就又被挂断了,他看了一眼手机,有些心塞,望了一眼楚君逸离开的方向,默默离开。 他还是听话吧,已经把人惹急了,再闹下去真没好果子吃…… 却说顾诚之和贺辰心塞郁闷,楚君逸也没好到哪里去。 贺辰的话多半都是放屁,但有两句话说得还是有道理的。 顾诚之对他是真的很好,好到楚君逸都会感到愧疚,而他的行为也的确是在吊着顾诚之,这样真的很不好。 楚君逸想要冷静的观察,但他发现自己做不到,原本平静的心境已被破坏,他没办法更客观的看待顾诚之。 他承认自己对顾诚之很有好感,那种好感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在逐渐加深,他不知是因为顾诚之的那张脸,还是因为顾诚之给他的感觉,种种情况混杂在一起,让他看不清自己的内心。 或许,只有当顾诚之恢复记忆的那一天,才能告诉他以前种种到底是不是错觉。 而现在的他,真的无法分辨…… 楚君逸坐在桌前,盯着面前的书开始发呆,手机突然响起,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是顾诚之。 他犹豫一番,看了看四周,屋中只有他一个人,叹息一声,还是接了电话。 “太好了,我还怕你会挂我的电话呢。”顾诚之明显松了口气。 楚君逸心里挺不是滋味的,问道:“有事?” “我知道贺辰去找你了,你别理他,是我没和他说清楚,抱歉。”顾诚之开门见山道。 楚君逸轻叹一声,道:“我也有错,我应该早点跟你说清楚的。” “君逸!”顾诚之想要打断他的话。 但楚君逸直言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电话那头开始沉默。 “我想你是知道的,先前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跟你说清楚。”楚君逸接着道:“我很爱他,抱歉。” “我知道。”顾诚之有些艰难道:“但是他已经不在了,不是吗?” “或许吧。”楚君逸看向窗外,平静道:“但是我想等他。” “我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顾诚之问完连忙又加了一句:“你别回答,我还有事,先挂了。”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楚君逸看着手机从通话界面变会黑屏,叹息道:“如果你是那个人,根本就不需要机会。” 一周的交流学习时间很快过去,待到林教授带着学生们回来了好几天,楚君逸都没再看到顾诚之。 他也说不好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会因为顾诚之对他的好而感到愧疚,又会因为无法接着试探和观察而感到不甘。 不过能这样冷静冷静也是好事,他们之间逾越的举动会让他感到不安,等到再见面时,或许就能保持住合理的距离了。 周末,楚君逸看着时间给程玳打了个电话,过几天就是程妈妈的生日,他想问问程玳和程珂准备了什么礼物。 这些年,六位家长对他很是照顾,自家孩子有的都会为他准备一份,楚君逸不是没心的人,自然会回以真心。 程玳和程珂都属于不太注重细节的人,长辈的生日或许会记得,但礼物有时候真的想不起来。 记得有一次,这俩货直接把礼物的事给忘了,程妈妈的脸立刻就拉了下来,他们俩担惊受怕了两天,之后就把这事给抛到了脑后。 楚君逸也是怕他们俩多想,从那以后每年的生日都会提前几天打个电话过去,明着是问准备了什么礼物,实际却是在提醒他们:有人要过生日了,不准备礼物就等着倒霉吧。 程玳和程珂也乐得如此,能想起来最好,想不起来还有人提醒,何乐而不为。 电话接起,背景音很是吵闹,程玳的声音传来:“咋了?” 楚君逸沉默了一瞬,回答:“丁姨的生日快到了,你和程珂准备礼物了吗?” “卧槽!忘了……”程玳干咳道:“谢啦兄弟,等下我就给程珂打电话,明天约她一起买。” 楚君逸“恩”了一声,问道:“你们在喝酒?” “对呀,你要来吗?”程玳笑道。 “马上就要十点了,你该回家了。”楚君逸瞥了一眼时间。 程玳叹气道:“别提这事行吗?” “打车回去?”楚君逸又问。 “额……”程玳卡壳了一瞬。 楚君逸冷笑道:“想要酒驾?” “没……”程玳气弱。 “在哪儿?”楚君逸问道。 程玳沉默片刻,报出了酒吧的名字。 “等着我。”楚君逸说完就挂了电话。 程玳这边,朋友笑道:“给谁打电话呢?” “朋友。”程玳叹气道。 “约出来,等下还要飙车呢。”朋友接着道。 程玳摆了摆手,苦笑道:“别想了,他来之前我不可能碰车的。” “为什么?”朋友疑惑。 程玳摸了摸鼻子,叹气道:“他不让我酒驾,怕我出事,你们玩吧,等下我就该回家了。” “卧槽!这人谁呀这么厉害?你男朋友?”朋友惊讶道。 “不是,就是朋友。”程玳想了想又道:“他较起真来特别吓人,我和程珂高中时就是被他辅导功课,最后考上大学的。” 朋友们皆是一脸惊讶,这位神人朋友他们都有所耳闻,不过只闻名未曾见面,今儿个终于有幸见面了。 程玳趁着等人的功夫给程珂打了个电话,自家老妈的冷脸能少看一个是一个,一起去买礼物吧,买完就安心了。 程珂回答得爽快,她和程玳的想法差不多,再知道楚君逸要去接程玳时,表达了对他深深的同情,只是语气中的幸灾乐祸让人恨得咬牙。 楚君逸来得很快,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这么默默的盯着程玳,看得程玳都开始冒冷汗了。 本来其他人还想着起起哄,卖卖呆,但被楚君逸淡淡的扫了一眼,全都不说话了。他们也不知怎么了,面对楚君逸的时候竟然有种看到了自家严厉祖父或是凶残老爹的感觉。 “酒驾?”楚君逸淡淡的问道。 程玳连连摇头。 “你可真有出息。”楚君逸冷冷一笑。 程玳不说话了。 “那个,没那么严重……吧……”朋友想要解围,但在楚君逸淡漠的注视下,连忙改了口:“我们还有事,你们聊,我们先走了。” 程玳看着跑路的朋友,恨得不行。 “还想说什么?”楚君逸问他。 “是他们提议的。”程玳无辜道。 楚君逸淡淡回答:“但是我管不了他们,估计就连他们的家人都管不了。” 程玳闭了嘴,好吧,楚君逸管得了他,不止他自己能管,他还可以带着程爸爸程妈妈一起管。 楚君逸叹了口气,拍了拍程玳的肩膀,道:“你也不小了,要是出了事,你担得起责任?” “不是没出事吗?”程玳忍不住反驳:“我们的技术特别好,肯定不会出事的。” “等到出事的时候就晚了。”楚君逸冷笑道。 程玳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听到外面起了骚动,然后听到有人说:“快报警,叫救护车,有人撞车了。” 楚君逸和程玳皆是眉头一皱,连忙出去。 撞车的一方正是程玳的朋友,楚君逸瞪了程玳一眼,冷声道:“技术好?不会出事?” 程玳老脸通红,既是羞的,也是急的,他连忙跑去朋友的车前,想看看他们有没有事。 楚君逸则是跑去看被撞的那辆车,来到近前才发现,副驾驶上坐着的人是顾诚之。 他晃了一下,脑袋里嗡的一声,满眼都是顾诚之双眸紧闭,眉头蹙起的样子,身体不自觉的扑到副驾驶的车窗前。 他只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有没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个小剧场: ——有一位姑娘走过 许晴:(指书)你看这里。 楚君逸:(看)怎么了? 许晴:哦,没事了。 ——又有一位姑娘走过 贺辰:诚之你看,那姑娘不就是当年狠追你的那位吗?也不知她对你还有意思没? 顾诚之:…… 姑娘:……(怒)你们太过分了,混蛋! 贺辰:(委屈)她骂我。 顾诚之:(冷声)是我,我也骂你。 作者:(笑)论队友的重要性。 第185章 都知道了 楚君逸的手贴上了车玻璃,冰凉的触感让他冷静了几分,伸手拉开车门,握住顾诚之的肩膀晃了两下,口中还道:“诚之,顾诚之!” 见他没反应,楚君逸抿了下唇,探身去解安全带,空出的一只手抚上了顾诚之颈上的动脉。 人还活着……这个认知让楚君逸松了口气,只要人还活着,那就比什么都强。 楚君逸一只手握住了顾诚之的手腕,去探他的脉搏,另一只手则是寻到一处穴位,立起指尖,刺了下去。 他的医术比不上正经大夫,但基础的诊脉他还是会的,人体穴位也有认真学过,让人清醒过来还是可以的。 果然,几秒后,顾诚之闷哼一声,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正好就对上了楚君逸担忧的目光,他愣愣的眨了眨眼,伸手想要去摸楚君逸的脸。 这时,楚君逸也反应过来,他连忙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但不退还好,这一退直接撞到了车门。 顾诚之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眼中光芒大胜,竟让楚君逸不敢直视。 “放手。”楚君逸低声道。 “不放。”顾诚之胸口还泛着疼痛,但楚君逸如此关心他,那点疼痛真的不值一提。 楚君逸还想说话,忽听程玳正喊着朋友的名字,他往程玳那边看了一眼,又转头看向驾驶位上的人,是贺辰。 顾诚之也看到了他的动作,跟着他看向贺辰,这才想起方才出了什么事。 “放手。”楚君逸又说了一遍。 顾诚之犹豫了一瞬,松开了他的手腕。 “解开贺辰的安全带。”楚君逸丢下一句就跑到了驾驶位那边,开车门,把脉,按穴道,用同样的方法将贺辰弄醒,这才松了口气。 顾诚之解开贺辰的安全带后,就一直盯着楚君逸,他还是关心他的,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关心。 见贺辰醒了,楚君逸问道:“感觉怎么样?难受吗?可会觉得头晕?” 贺辰哼唧了两声,眼睛都没睁开,蔫蔫回答:“晕,想吐……” 楚君逸看了一眼被撞得陷进去的车头,应该是贺辰受到的冲力比较大,他又看向顾诚之,顿了一下问道:“你呢?难受吗?” “有点晕,不过不严重。”顾诚之眼睛紧盯着楚君逸,一字一顿道。 楚君逸别开目光,又道:“已经叫了救护车,警察一会儿就来,你们俩忍忍。”说完就跑去程玳那边。 顾诚之的视线随着楚君逸移动,即使脑中晕眩时不时的传来,他也没有移开过目光。 程玳朋友伤得也不轻,第一辆车撞到了贺辰的车,第二辆车又撞上了第一辆车的车尾,第三辆车只是蹭掉了漆,后面的车倒是没事,只是人都被吓到了。 贺辰的车没有和那三辆车凑成一堆,估计是被撞的时候倒飞了出去,并没有受到二次撞击,不然他们俩不可能那么快就醒过来。 程玳和酒吧工作人员已经将第一辆车里的人都抬了出来,楚君逸蹲下探了鼻息,都还活着,但按揉穴位已经没办法让他们醒过来,看来只能送医院了。 后面两辆车上的人只是晕了一下,发现撞车就立刻下了车,酒都醒了一半,但还是有些茫然的傻愣一旁。 警察来得倒是挺快,到现场一看,差不多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救护车和警察是前后脚到的,将昏迷的几人都抬上车,顾诚之和贺辰也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酒驾且没事的人都要去警局参观一番,出事的时候程玳不在车里,本是可以不去的,但楚君逸一记眼刀扫过去,他就乖乖陪着他的难兄难弟警局一日游了。 楚君逸的心跳从看到顾诚之开始就没降下来过,即使他醒了也一样,不亲眼看到他的检查结果,他是不会安心的。 救护车里,楚君逸半垂眼眸,面无表情的坐着。 顾诚之伤得不算重,只是略微有些晕眩的感觉,缓了片刻便好多了。他的目光一直粘在楚君逸身上,就连一旁坐着的警察和护士都发现了不对劲儿。 “认识?”警察同志看了楚君逸一眼,这位没喝酒也没开车,并不是酒驾那一伙儿的,顾诚之这样盯着他,应该是认识吧。 顾诚之点点头,即使脸色不太好,也能看出他的好心情。 见他承认了,警察同志也就没有多问。 折腾了大半夜,检查结果出来了,第一辆车里的几个人是轻微脑震荡,醒过来后又是头晕迷糊又是恶心想吐,现在正趴在床上哼唧呢。 顾诚之和贺辰的情况要好一些,检查完毕医生就放行了。 “系安全带的司机都是好司机。”医生夸贺辰。 楚君逸眉头一动,看向了病房里趴着的几位“好司机”。 虽然是酒后开车,但他们也都系了安全带。 医生面色不变,又道:“酒后开车的司机都是不负责任的司机,也就是他们系了安全带,不然就不只是脑震荡这么简单了。” 一旁的警察同志听得连连点头。 医生发表完“司机看法”,又对楚君逸说起了注意事项,虽然顾诚之和贺辰的情况不算太严重,但是该调养的还是要调养,该休息的还是要休息。 楚君逸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跟我说?”这种事不是应该告诉本人吗? “你不是家属吗?”医生也愣了一下。 顾诚之眼睛一亮,刚想说话,但楚君逸抢先一步回答:“不是家属,只是朋友。” “朋友也行,你帮着记一下,回去告诉他们的家属。”医生也不在意,又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注意事项。 这次楚君逸倒是没有反驳,问护士要了张纸又借了支笔,然后就开始记录,写完了就将笔还了回去,而那张纸被他叠了两下,看了顾诚之一眼,犹豫一瞬还是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顾诚之一直盯着他的动作,见他收起了那张纸,脸上神情更加愉悦。 脑震荡的几个人留院观察,就连他们的家人也都过来了,一家派一个人跟着警察同志去了警局,随行的还有楚君逸和顾诚之,以及十分不想动弹的贺辰。 贺辰是真的不想去,他现在只想回家休息,但顾诚之非要跟着楚君逸往警局跑一趟,他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好吧,其实他也需要往警局跑一趟,不过念在他受伤的情况,完全可以等到第二天或是不那么难受的时候在往警局跑。 他们到达警局的时候也巧,正好赶上警察同志播放酒吧外面的监控录像,一行人进到屋中,视线都不自觉的落到了播放录像的电脑屏幕上。 只见一辆车开到了酒吧停车场的出入口,减速,停顿,转弯,一切都很正常。 但不正常的却是在下一秒,一辆车突然从停车场里窜了出来,以一种火星撞地球的架势直接将那辆车撞退了好远的距离,而冲出来的那辆车停了下来,后面开来的第二辆车来不及刹车,直接撞上了第一辆车的车尾,第三辆车才刚刚起步,车速不快,所以只是跟前面的车蹭了一下。 现场除了几位警察同志的脸色还算正常以外,其他人皆是面色难看的瞪着那段监控录像。 程玳和他的难兄难弟们正在一旁的角落坐着,这段录像他们已经看了好几遍了,每看一遍都觉得这是在打他们的脸;其他的家属不管是先来的还是后到的,看到车祸现场的录像都不可能会有好脸色,尤其是自家孩子还在医院里趴着的那几位家属,他们已经认出了那几辆车都是谁家的。 贺辰看过了录像,只觉得脑袋更晕了,以这种上帝视角来看当时车祸的录像,简直让人毛骨悚然;顾诚之也觉得别扭,他还记得当时的场景,现在想来的确让人后怕,不过他一边看着录像,一边观察着楚君逸,想要看他是什么反应。 楚君逸的反应就是没什么反应,但是细细观察还是能够发现,他的面无表情更加僵硬,周身像是笼罩了万年寒冰一般,不需要认真去看,只要站在他的身边就会感到惊人的寒意。 电脑前坐着的警察“啧啧”了两声,按了暂停键道:“这车速,油门踩到底了吧?” 从医院过来的几位家属脸色更加难看。 警察同志看了一眼酒精测试结果,而后让家属们挨个观看,其实不用看也知道,就以他们的饮酒量来说,早就过了醉驾的标准。 见家属们没有异议,警察同志又为贺辰和顾诚之做了笔录,然后就看向了那群醉驾的熊孩子们。 处罚直接按照《道路交通安全法》来,醉驾者一律吊销驾驶证,五年禁驾期,拘留五天上思想教育和道路交通安全课,罚款是肯定的,还有贺辰和顾诚之的赔偿也是要付的,顺便还要加上精神损失费。 这也就是贺辰和顾诚之没死没瘫没残了,要是摊上了一样,小伙伴们就可以去监狱里叙旧了。 有的家长心疼孩子,想要保释,警察同志看了贺辰和顾诚之一眼,见他们俩没有反对的意思,也就同意了,但是思想教育和道路交通安全课还是要上的,要是敢逃,直接拘留。 家长们连连点头,又按着自家孩子给贺辰和顾诚之赔礼道歉。 楚君逸趁着这段时间管警察同志要了两张纸,将医生所说注意事项又抄了两份,顾诚之和贺辰一人一份,剩下的一张底单则是自己留下了。 顾诚之看着他,目光柔软的不行,楚君逸别开脸,向警察同志多要了一个上课名额。 程玳看着警察同志记下了他的名字,特别想哭,他可以不用上课的,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呀? 楚君逸凉凉的看了他一眼,那目光瞬间就把程玳看得哑了声,要是楚君逸今天没有给他打电话,或是没有过来找他,搞不好他也是醉驾的一份子,驾驶证吊销,禁驾五年……这样想来只是上课真的不难接受。 走出警局时,已经是后半夜,几个人都很疲倦,贺辰更是直接趴到了顾诚之的身上,程玳脑袋一点一点的,看样子都快趴下了。 折腾了这么久,楚君逸也觉得很累,不过他知道顾诚之没事,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你不回家?”顾诚之问他。 楚君逸看向程玳,淡淡的道:“我先把他送回去。” 顾诚之眉头微蹙,但也没有说什么,扶着贺辰上了出租车。 目送着他们离开,楚君逸转身又把程玳拎上了车,报完了地址便开始闭目养神。 车子发动后,程玳来了精神,他靠近楚君逸,问道:“刚才那人,是谁呀?” 楚君逸没有回答,就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但程玳是何人,他跟楚君逸认识了二十几年,早就透过他平静的外表看到了他心底的异样,见楚君逸不理他,也不恼,只是怪笑道:“看你紧张的样子,竟然跟着人家去了医院,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热心呢?还有那个人,俩眼珠子都快粘你身上了,你们俩……” “闭嘴!”楚君逸打断了他的话。 程玳笑得更加开心,又道:“你们俩啥关系呀?说说看,兄弟帮你参谋参谋。” “没关系。”楚君逸蹙眉道。 “我不信。”程玳笑道:“咱们俩是什么关系,你的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了我吗?你肯定喜欢那个人,而那个人不用问,只要看眼神就知道他喜欢你,你就别再装了。” 楚君逸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转头看向程玳,一字一顿道:“不许再提他。” 程玳愣了一下,他能看出楚君逸不宣于口的喜欢,但他不明白楚君逸为何就是不肯承认。楚君逸现在给他的感觉不是害羞,而是压抑与克制,他在压抑自己的感情,克制自己的内心,楚君逸不让他再提那个人的事,也是发自真心的。 “他……有问题?是人渣还是……”程玳小心翼翼的问道,但是还没等他问完,楚君逸一记眼刀扫过,他立刻就没了声音。 楚君逸转头看向窗外,心底黯然,有问题的人不是顾诚之,而是他,他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程玳小心的观察,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撇了撇嘴,不让问就算了,他会自己查。 程家三口人都没有睡,程玳一进门就被这三堂会审的架势给唬住了,一进客厅就躲到了楚君逸身后,他家老娘的脸色好难看,他不想被揍呀。 楚君逸面无表情的将程玳从背上撕下来,扔到了三堂会审中间,程玳抖了抖,在程妈妈的注视下,愣是没敢回头去瞪楚君逸。 程妈妈剐了自己儿子一眼,看向楚君逸的目光分外温柔。 楚君逸和程家人打了招呼就想离开,但程妈妈如何肯让他走,这都后半夜了,回到家指不定几点了,还不如在他们家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去。 楚君逸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次日,楚君逸离开后,程玳将昨夜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并且着重提到顾诚之。 程家人面面相觑。 “君逸有了喜欢的人?”程珂难以置信道。 程玳点头道:“肯定是喜欢,他都追到医院去了。” “我的天呀,这人谁呀?”程珂面上惊讶未消。 程玳摊手道:“不知道,所以我打算去查一查。” 程珂笑道:“算我一个。” 程玳连连点头,而后与程珂一起看向自家老爹老娘。 程爸爸和程妈妈对视一眼,点头道:“只许查,不准自作主张。” “了解!”程玳和程珂异口同声。 几天后,一份关于顾诚之的较为完整的资料出现在沈庄程三家人的面前。 沈妈妈先说:“看着不错。” “可以考虑。”程妈妈接口。 庄妈妈特别糟心的瞪了庄恩一眼。 庄恩盯着脚下的地面,一直在装死。 “他是顾老的孙子吧?”程爸爸看向庄爸爸。 庄爸爸点头道:“他老子还是我们的熟人呢。” 沈爸爸往资料上瞄了一眼,想了想才道:“是他呀,我记得小顾过段时间要回京市发展。” “对呀,这事好办。”程爸爸对程妈妈道:“你过生日再多请一个人,顾小子他爹是我们的老朋友,请他儿子过来也说得过去。” “没问题,人多热闹。”程妈妈笑道。 程玳和程珂捅了捅身边的两个人,小声问道:“怎么回事?你们知道吗?” “闭嘴。”沈青云面色不变,只是嘴唇微动,一个声音轻飘飘的传了过来:“等会儿跟你们说。” 得了沈青云的准话,程玳和程珂也不再多问,静静的等着集体大会散场。 待到家长们说了解散,程玳和程珂直接拉着两位小伙伴跑了。 “到底怎么回事?”程珂迫不及待的问道。 “顾诚之的爸爸是我爸他们的朋友,据说当年关系特别好,后来顾叔叔去了外地发展,但和我们这边的关系一直没断。前段时间说是顾叔叔要回京市,没想到顾诚之是他的儿子。”沈青云解释道。 “请来考察?”庄恩疑惑道。 “不然呢?”程珂瞥了他一眼。 程玳摸了摸鼻子,他又想起了那天楚君逸的态度,要是楚君逸知道的话……呵呵,他什么也不知道。 楚君逸猜到了程玳会出卖他,但他没想到程玳会把他卖得这么彻底。 顾诚之在家呆了两天就搬回到楚君逸家对面,因为那天的事情,他又满血满蓝原地复活了,知道楚君逸关心他担心他心里有他,再苦再累他都能忍。 楚君逸郁蹙非常,本来想着再见面时可以拉开距离,但现实与理想之间总是有着巨大的差距。 即使他都和顾诚之说了那样的话,但顾诚之依然没有放弃的打算,反而追求得更加明目张胆,一点掩饰的意思都没有。 程玳接下了邀请顾诚之的任务,他和程珂一起来到B大,直接去找顾诚之,并且说明来意。 顾诚之挑了下眉,笑着接受了邀请。 待到程妈妈生日当天,楚君逸早早就过去了。 程妈妈请的多是相熟的朋友,大人孩子来得挺多,楚君逸挨着个儿的打了招呼,然后就去了阳台透风。 程玳也溜过来找楚君逸,笑道:“行情不错呀。” 楚君逸在一众家长眼里可是个抢手货,有钱单身人品好,不管是当女婿还是儿婿,那都是上上之选。 “你也不差。”楚君逸瞥了他一眼。 程玳笑容僵住,揉了揉脸叹息道:“我不想结婚……” 谈恋爱他是无所谓,但是结婚是真不想,那群大叔大妈挑女婿或是儿婿都是以结婚为目的,他向来敬而远之。 两个人在阳台呆了一会儿,而后又出去招待客人。 程玳是最先看到顾诚之的人,他对着顾诚之眨了眨眼,又往楚君逸那头瞟了一眼,笑着接过了楚君逸手里的活计。 顾诚之笑了笑,走了过来。 楚君逸像是有感应一般,还没等顾诚之走近,直接转过了身,在看到顾诚之的时候,愣愣的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顾诚之想了想才道:“大概——是缘分吧。” 第186章 蛊惑 那日的生日宴,楚君逸过得心塞无比,他一看到程妈妈对顾诚之的态度就猜到了前因后果,之后的沈妈妈和庄妈妈也验证了他的猜想。 总而言之,跟楚君逸关系最好的三家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并且看神情还颇为满意。 以至于楚君逸在解释他和顾诚之的关系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用“我知道你是害羞是别扭,我们不在意,你可以继续不用管我们”的眼神看着他。 还有比这更心塞的事吗?! 那天过后,程玳就一直躲着他,想来是害怕楚君逸找他算账,毕竟顾诚之的消息就是这货给透露出去的。 而且不止是程玳,就连另外三个人也在躲着他,出卖楚君逸的人是程玳,帮凶还有三位小伙伴的份。 只可惜,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庄恩被庄妈妈摆了一道,打包送到了楚君逸面前。 楚君逸凉凉的瞥了他一眼,低头接着看书。 庄恩觉得压力山大,但他还有任务在身,总不能空手而归呀。 于是乎,庄恩同志挪到楚君逸对面坐下,干咳道:“那个什么,你最近不忙吧?” “还行吧。”楚君逸淡淡回答。 “听说卫教授最近没给你们布置多少课业,周末有空吧?”庄恩接着问。 “你听谁说的?”楚君逸眼皮一跳,抬眸看他,眼中满是深意。 庄恩面色僵了一瞬,目光下意识的移向别处。 楚君逸:“呵呵。” 庄恩抹了把脸,压低声音道:“我说真的,你跟顾诚之比跟我靠谱多了。” “啥?”楚君逸觉得他没懂这货的意思。 庄恩干咳一声,老实道:“我妈本来想撮合我们俩来的。” 楚君逸:“……” 事情是这样的,某一天,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沈庄程三位妈妈齐聚一堂,开了一个小型的会议。 会议主题从“最近好忙我都没时间保养”转到了“我家的孩子(老公)怎么怎么样”,最后落到了“未来儿媳/儿婿/女婿的标准要求”上面。 既然谈到了自家孩子,自然也少不了被她们当成儿子看待的楚君逸。 三位妈妈开始发愁了,因为她们想到了楚君逸同学的感情史,太干净了,这都二十多岁了,竟然连个对象都没有谈过。 早些年是觉得孩子不该早恋,尤其是在看到程玳和程珂的熊样儿之后,她们都觉得楚君逸努力学习不早恋是好事,但这孩子现在都二十多了,总要挥霍一下青春才好呀。 沈妈妈苦思冥想她认识的小姑娘小伙子,想着选一个帮着介绍介绍。 程妈妈也在思索,想到最后咬牙道:“我家那两个小崽子年纪倒是合适,但我真是张不开嘴,那俩小兔崽子这些年换过的男女朋友都快凑够两个排了!” 沈妈妈想了想自家儿子,叹气道:“我家青云和他的小女友都谈了两年了,要是早几年想到这点就好了。” 庄妈妈眼睛一亮,干咳两声,一本正经道:“我家庄恩还是单身,要是能和君逸处到一起去,还真是好事。” 沈妈妈和程妈妈都是一脸艳羡的看着庄妈妈,庄恩的年纪合适,还是单身,又不像程玳和程珂那样花名在外。而且庄恩和楚君逸自小一起长大,竹马竹马,感情深厚,彼此又是知根知底,真能成事当然是再好不过。 说到底,婆媳关系不止在古代是个大问题,在现代的问题也不小。 沈妈妈自认不是难相处的人,但她对于沈青云的小女友还是有点看不惯。 而程妈妈,她家那俩小崽子属于只谈恋爱不谈婚嫁,交往的人就没几个正经的,幸而程玳和程珂都不把男女朋友往家里带,不然就等着被抽吧。 庄妈妈是越想越满意,回家就把庄恩拎出来耳提面命,让他想办法将楚君逸拐到手。 当时庄恩就傻了,现在跟楚君逸交了底,楚君逸的脸直接就木了。 “不是你不好,实在是我们俩太熟了,完全没感觉呀。”庄恩苦着脸解释。 楚君逸木然的点点头,他还真没想过三位妈妈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不过沈青云有了女朋友,程玳和程珂跟他不来电,现在庄恩也表示没这个意思,很好很好,他可以清净一下了。 “所以呀,我觉得顾诚之挺好的。”庄恩发表意见,只要不是和他,怎么样都行,而且顾诚之的条件也不差,最重要的是顾诚之喜欢楚君逸,这一点尤为重要。 楚君逸呆了一瞬,而后横了他一眼。 庄恩见他脸色不对,连忙转移话题,说起了今天的来意:“周末你应该有空吧?我外公订了票,说是要请我们听戏。” 庄恩的外公柳老爷子偏好戏曲,时常会去戏楼听戏,偶尔还会约上相熟的人家一起去听。 “有空。”楚君逸点头道:“都请了谁?” “我舅舅一家,我们家,沈家和程家……不过沈叔叔和段姨应该没有空,青云会不会去不好说,程叔叔应该是来不了,丁姨应该能来,程玳和程珂就算不想去也得去,然后就是我和你了。”庄恩说完目光还往旁边飘了一下。 楚君逸眯起双眼,压低声音问:“还请了谁?” “没别人了。”庄恩的目光又往旁边飘了一下。 楚君逸起身扣住了庄恩的肩膀,阴测测的笑道:“庄恩呀,说实话,别逼我动手。” 庄恩抖了一下,咬了咬牙,脖子一梗,决定学习先烈,威武不屈。 楚君逸冷笑一声,手上一个用力,庄恩直接嚎了起来:“我说我说我说!你轻点呀!” “说吧。”楚君逸淡淡的道。 “你先把手松开。”庄恩扁着嘴,指着肩膀上的手。 楚君逸瞥了他一眼,松开手,对他一抬下巴。 庄恩揉着肩膀道:“还请了顾老。” “没有顾诚之?”楚君逸问他。 “不知道。”庄恩干咳道:“反正外公说他只请了顾老,至于顾老会不会带着孙子过来……这点我不知道。” 楚君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顾老爷子开的文翰阁在圈子里还是很有名的,偏好古文学的人多半都知道,柳老爷子喜欢戏曲,但在书法方面也很精通,对于他们认识这一点楚君逸并不觉得奇怪。 “我能不去吗?”楚君逸问道。 “可以。”庄恩爽快回答,掏出手机递过去,“喏,自己打电话推了。” 楚君逸盯着面前的手机,心里天人交战,半响过后,长叹一声。 庄恩见状直接收了手机,很好,这就是同意去了。 楚君逸坐回椅子上,发了会儿呆,躲得过一次,躲得过两次,难道还能次次都躲过去吗? 或许,这只是他想太多了,万一柳老爷子不是那个意思呢? 周末,戏楼包厢。 楚君逸看到了来人,默默转头看向柳老爷子,神情之中满是幽怨。 柳老爷子呵呵一笑,招手让顾诚之过来。 顾诚之跟几位长辈寒暄完,看向楚君逸笑道:“好巧呀。” 楚君逸:“……” 顾老爷子横了顾诚之一眼,让他正常说话,没见楚君逸的脸都快绿了吗? 顾诚之坐到楚君逸身边,开始了正常的谈话。 程玳和程珂对于戏曲是真没兴趣,看着面前的戏单,脸上的表情就跟要去炸碉堡似的,别提多沉重了。 程妈妈有点看不过去,照着自家小崽子后背就来了两记铁砂掌,差点把程玳和程珂打吐血了。 程玳强忍着吐血的冲动,偏头对楚君逸道:“君逸,我坐你那边行不?”他不想坐他家老娘身边。 “算我一个。”程珂连忙接口。 楚君逸看了他们俩一眼,点头同意了。 顾诚之脸黑了一瞬,但他没有反驳的理由,也没有反对的身份,只能默默的忍下了这口气。 所以说,不管是青梅还是竹马,对于追求者来讲,都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换完位置,程玳和程珂都精神了,只要能远离自家霸王龙母后,他们俩的心情就不会太差。 程妈妈还在那边说:“不许打扰君逸听戏,听到没?” “诶诶诶,知道啦。”程玳和程珂敷衍回答。 程玳注意到了顾诚之的黑脸,对他笑了笑,眼神一扫楚君逸,道:“今天唱的是《牡丹亭》。” 顾诚之眉头一挑,明白了程玳的意思,虽然他们俩过来当了电灯泡,但也不是单纯为了碍事,作为发小儿他们还是能给他提供一点信息的,他得到了暗示,转而去问楚君逸:“你喜欢《牡丹亭》?” 楚君逸磨牙半晌,回答:“还行……” “哪里是还行,他第一次来看《牡丹亭》的时候都哭了。”程玳忍笑道。 楚君逸被噎了一下,恶狠狠的瞪向程玳。 程玳端正了脸色,正襟危坐,无视了楚君逸的怒瞪。 顾诚之惊讶了一瞬,而后笑道:“肯定是唱得太好了。” 楚君逸的脸色有点挂不住了,无视了身旁这俩货,紧抿双唇不再言语。 开演时,场下一片安静,只有台上人演绎着戏中的喜怒哀乐。 程玳和程珂一见场下灯光黯淡,立刻掏出耳机塞进耳朵里,他们情愿听重金属音乐也不要听那些咿咿呀呀的戏曲。 顾诚之对戏曲不大感兴趣,所以他在开演之后就一直偷偷观察着楚君逸。 其实楚君逸对于戏曲也是一般,他在古代时听得就不多,第一次来这里听戏会失态,一个是因为戏楼的环境让他想起了前世,另一个则是因为《牡丹亭》这出戏……让他想起了那个人。 楚君逸听戏听得心不在焉,待到唱完了戏,在顾诚之的提醒下才回过了神。 离开包厢,正要往外走时,柳老爷子和顾老爷子偶遇好友,三位老人交谈甚欢,顺便还为晚辈们介绍。 两位老爷子的好友姓虞,虞老爷子身边只带了一位小孙女,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名叫虞音。 楚君逸眼皮一跳,心底泛起一丝莫名,虞这个姓……或许还是他想多了。 虞音姑娘是个开朗性子,几句话就和程玳程珂打成了一片,交谈中得知,她也是B大的学生,今年大三,对于楚君逸这位学长她还是认识的,连带着也听说过顾诚之这个人。 三位老爷子聊得兴起,也不打算回家了,直接带着一帮子孩子去了隔壁的休闲会所。 本来程玳和程珂还想找机会溜走的,但是一听这家会所,立刻踢飞了偷跑的念头,并且还按住了楚君逸,死活不让他走。 就这样,一行人来到休闲会所打算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楚君逸是挺想回家的,但程玳和程珂不停的在他耳边念叨,说这家会所有多么多么的好,要是回家就太可惜了,楚君逸受不了他们的念经式轰炸,无奈投降。 对此,程玳和程珂满意了,如果楚君逸走了,估计顾诚之也会走;要是顾诚之走了,顾老爷子会不会留下还真的不好说;就算他留下了,程妈妈大概也会拎着他们回家。所以说,楚君逸还是留下比较好。 大人们凑一堆叙旧,孩子们凑一堆聊天。 程珂和虞音飞快地建立起攻守同盟,也不知这俩人怎么说到一起去的。 楚君逸点了杯清茶,享受着难得的清闲……如果没有人坐在旁边用灼热的目光注视着他的话。 程珂和虞音的谈话内容已经从逛街买衣服变成了好用的化妆品,从彼此中意的男女神明星变成了各自喜欢的书籍。 虞音聊得高兴,直接写了一张单子,作为交换,程珂也回了一张单子。 两下对比,她们发现喜欢的东西有好多都是重复的,当下更加高兴。 程玳在一旁玩着手机,庄恩无聊卖呆,听到两位姑娘讨论得兴起,也跟着讨论了几句。 本来这些是没有楚君逸什么事的,但就是这么巧,他听了那么一耳朵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顾诚之注意到他的神情有异,不由问道:“怎么了?” 楚君逸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虞音十分上道,想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就将推荐的几本书介绍出来。 楚君逸看着单子上的一个名字,抿了抿唇,那本书……是他写的,而书里的内容……都是他们前世的事情。 说来也巧,虞音重点推荐的就有楚君逸所著的那本书,顾诚之难得跟楚君逸脑回路接轨,当下就上网查到了那本书。 楚君逸低头不语,心如乱麻,他想知道顾诚之看完会有什么反应,但他又怕顾诚之看完什么反应也没有。 那本书他写了十二年,即使是周更,字数也是相当惊人。 顾诚之看了一个下午,楚君逸逮到个机会问他有何想法? 顾诚之想了想才道:“写得挺好的,别的……没什么想法。” 楚君逸呆了呆,木然的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晚饭时,楚君逸难得多喝了两杯,听顾诚之那样说,他的心里不是不失落,但失落又能怎样?他不能去跟顾诚之摊牌,也没办法将前世的记忆塞进顾诚之的脑袋里,最后只能喝两杯闷酒,当是发泄了。 饭毕回房,顾诚之忽觉困倦难耐,他看了一眼时间,想着休息片刻再出去,躺下歇息,不到一分钟便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依旧是亭台楼阁,雕梁画栋。 夜色如水,院中放置着一张双人躺椅,顾诚之躺在上面,身侧还有一人。 虽说仍然看不清容貌,但顾诚之知道身侧之人便是那位“君逸”,他也不知为何会这样想,可他知道自己所想并没有错。 顾诚之的意识附在身体上,只是身体的行为不受他的控制,他微微侧身,挑起“君逸”的一缕头发,问道:“冷吗?” “君逸”笑着回答:“不冷。” 他笑弯了眉眼,将“君逸”抱在怀里,俯首就在他颈间印下一吻。 “君逸”按住了他作乱的手,无奈道:“这是在外面。” “回房就可以?”他笑着问道。 “君逸”没有说话,但顾诚之知道“君逸”是白了他一眼。 顾诚之心底的情绪起伏不定,像是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土而出,他感到茫然,又觉得释然,种种情绪堆积心底,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忽然,眼前场景变换,黑夜变成了白昼,庭院变成了内室。 窗外阳光明媚,但屋中人心里却满是阴霾。 顾诚之心底的情绪瞬间清空,只剩下无尽的绝望,他抱紧怀中之人,一遍一遍的叫着他的名字,声音里满是不舍和痛苦。 怀中人气息微弱,微睁双眸,定定的看着他,似乎想要对他微笑,但嘴角抽动了一下,还是没能成功的勾起弧度。 “君逸……多陪我几年好不好……” “君逸……别走……” “君逸……” 顾诚之脑中乱极了,他看着怀中之人,心里苦痛难耐,这不是他的记忆,但他为何会如此感同身受? 他到底是谁?而这个“君逸”……又是谁? “顾诚之……” 怀中之人的声音几不可闻,但顾诚之还是忍不住回答:“我在!” “顾诚之……” 两个顾诚之的意识几乎重合,异口同声的喊道:“我在!” “顾……诚……” “不要死!”顾诚之瞠目欲裂,心底深藏之物好似将在下一秒便会破土而出。 突然,放在枕边的手机铃声大作,顾诚之瞬间惊醒,他的脑中空白了几秒,仿佛还没有弄清自己身在何处。 心底即将破土之物缓缓隐去,似乎静待着下一次机会。 手机停止响动,半分钟后,铃声再次响起。 顾诚之缓慢的撑起身,脸上满是阴霾,他扫了一眼来电提醒,是贺辰。 接起电话,贺辰轻快的声音响起:“呦呵,听说你和你家那位去休闲会所了,怎么样?有进展吗?” 顾诚之垂首不语,周遭十米内都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黑死之气。 贺辰吧啦吧啦说了好几句,但顾诚之一直没有答话,他也发现了不对劲儿来,顿了两秒才小心问道:“诚之……你没事吧?” “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事?”顾诚之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声音很平静,但是只要有耳朵有脑子的人就能听出他此时的心情糟——糕——透——了——! 贺辰打了一个激灵,这声音……绝对不只是糟糕这么简单,难不成他这通电话打扰到他们了?比如说,正打算提枪奋战却被他给打扰到了?但是他们俩的进度应该没有那么快才对呀? 顾诚之没有等到回答,语调微挑,又问一遍:“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事?” “对,对呀……”贺辰咽了口唾沫,小心问道:“你没事吧?” 顾诚之冷笑两声,挂断了电话。 贺辰还在等他说话呢,忽听挂断声,一颗心瞬间就凉透了。 顾诚之吼你那还只是生气,吼完还有回旋的余地,当他对你不理不睬,冷漠对待时,那才是真的完了。 贺辰做梦也没想到,不过是一通电话竟然能让顾诚之这般态度,他到底打扰到什么事了呀?! 顾诚之垂眸盯着手机屏幕,脸色冷硬得吓人,方才的那两个梦绝对不只是梦那么简单,他说不清缘由,但他就是知道。 他抚上胸口,回忆着那段感觉,绝望未曾散去,他知道还缺少最重要的一环,而那个契机……硬生生被贺辰给破坏了。 顾诚之起身更衣,离开房间。 他要去见楚君逸,他有一种感觉……楚君逸和梦中的“君逸”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 晚饭时,楚君逸多喝了两杯,几位小伙伴要去唱歌游泳蒸桑拿的时候他就借故推辞了。 夜凉如水,他寻到一处僻静之地,要了一杯冰水,望月出神。 顾诚之的脚步不重,但楚君逸像是有感应一般,在他过来的时候就看了过去。 而这一眼望去,楚君逸就彻底呆住了。 顾诚之过来是想要询问梦境之故,他觉得楚君逸会知道,但在看到楚君逸时,脑袋像是被人格式化了一般,满心满眼都只剩下这个人。 楚君逸愣愣的看着向他走来的男人,不似先前那般陌生,带着让他熟悉到骨子里的神情,尤其是看向他的那双眸子,其中深情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吞没了一般。 顾诚之来到楚君逸面前,缓缓俯身,手掌抚上了楚君逸的脸颊,心底压抑着的情感瞬间爆发,他深深的看了楚君逸一眼,低头吻了上去。 楚君逸没有躲开,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没有躲开,只是在顾诚之吻他的时候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双唇相接的瞬间,两个人都是浑身一震,似有酒香弥漫其中,熏得人心都醉了。 不宣于口的情谊都融化在唇舌之间,两个人相拥而吻,神情中都带上了未曾察觉到的失而复得。 唇分之际,楚君逸看向顾诚之,但到达嘴边的话还没有出口,他就愣在了那里。 顾诚之的神情恢复往昔,不再似方才那般阴郁,只是眼中深情不变,另有一种复杂情愫藏于其间。 楚君逸满面震惊,刚才他……都做了什么?! 顾诚之凑过去在他的唇上又亲了一记,眉目舒展,声音里满是愉悦,他说:“君逸,你是喜欢我的。” 楚君逸动了动嘴唇,没有吐出一个字来,他的身体僵硬得厉害,满脑子都在回想方才的事。 他和顾诚之接吻了,在顾诚之恢复记忆之前,在他还没能完全确认顾诚之就是那个人之前。 他动了心,他……对不起那个人。 “怎么了?”顾诚之觉得他脸上的震惊有些碍眼,伸手抚上了楚君逸的脸,掌下冰凉,他蹙眉问道:“冷吗?” 楚君逸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他只是默默起身,低头就要往回走。 “去哪儿?”顾诚之连忙拉住他的手。 楚君逸看了他一眼,过了好半晌才勉强找回声音,他哑着嗓子道:“我要……静一静……” 顾诚之眉头皱起,还想说话。 但楚君逸已经受不了了,他甩开了顾诚之的手,转身就走,刚走了两步,直接就跑了起来。 顾诚之看着他离开,脸上满是愕然和不解,他们应该是两情相悦才对,为什么会这样? 他抚上胸口,梦中带来的痛苦和绝望几乎消失殆尽,只剩下满满的深情和爱恋困于心间。他相信楚君逸对他有情,不过是一时没有转过弯而已,他等得起,也会一直等下去。 直到这时,他的理智才慢慢回笼,进而想起了过来找楚君逸的原因。 他抹了把脸,嘴角的笑意压不下去也不想去压,今天就算了,等到明天在和他说梦里的事情。 楚君逸回到房间,直接瘫倒在床上,心中情绪纷乱,理不出丝毫头绪。 他被顾诚之的神情蛊惑,犯了一个不知是对是错的错误,他想说顾诚之就是他心里的那个人,但是仅凭方才的事……他真的不敢肯定。 如果……如果他的判断是错误的,那该怎么办? 如果他和顾诚之在一起,而他心里的那个人突然出现……他又该怎么办? 他应该去问问顾诚之方才是怎么回事,但……顾诚之会怎样回答呢? 手机响起,楚君逸没有理会,他仰躺在床上,失神的看着天花板。 因为无人接听,那通电话自动挂断,楚君逸还是没有理会。 一分钟后,手机再次响起,楚君逸微眯起眼,还是不想接电话。 第二次自动挂断后,楚君逸坐起了身,神情还有些怔愣。 又是一分钟过去,手机第三次响起,楚君逸眼皮跳了一下,面无表情的掏出手机,本来是想要挂断关机,但在看到来电提醒时,他的动作顿住,犹豫了几秒还是按了接听。 他将手机移到耳边,轻咳一声,道:“喂,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个小剧场: 作者: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所以说,你们俩还是不够爱对方。(叹息) 楚君逸:…… 顾诚之:…… 作者:(好奇)有什么想说的吗? 楚君逸:滚! 顾诚之:滚! 作者:…… 第187章 梦中人 晨曦洒落,旭日东升。 顾诚之起了个大早,昨天给了楚君逸一晚的思考时间,今天总该去问问答案了。 庄恩一出房门就看到顾诚之正在敲楚君逸的门,他走过去道:“别敲了,君逸走了。” “走了?”顾诚之诧异道。 “恩。”庄恩掏出手机,翻出今早收到的短信。 顾诚之扫了一眼那条短信,是楚君逸发来的,时间是早上五点,内容则是说他接到了卫教授的电话,需要跟着卫教授离开京市几天。 看着顾诚之原本神采奕奕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庄恩都觉得他有点可怜。 顾诚之翻出手机,给宋彦明发了条短信,想要问问情况。 庄恩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君逸应该不是故意的,他很少会在这上面说谎。” “我知道。”顾诚之叹了口气,但是知道归知道,他还是觉得很失落。 几分钟后,宋彦明的短信就发了过来,楚君逸的确没有说谎,他们现在已经上了高铁,正往西市行进途中。 昨夜卫教授接到了好友的电话,说是挖掘出的墓葬中发现了许多古籍,卫教授在古文字领域十分有名,当下就给三位徒弟打了电话,让他们明早车站集合。 看完了宋彦明的短信,顾诚之舒了一口气,至少楚君逸不是故意躲开的,他心里还能舒服一点。 “去吃饭吗?”庄恩见他脸色好了那么一点点,这才开口询问。 顾诚之点点头,两个人并肩往餐厅走去。 这顿饭吃得心不在焉,饭毕,顾诚之问道:“等下有空吗?” 庄恩愣了一下,点头道:“有空,怎么了?” 顾诚之抿唇道:“我想了解一下君逸以前的事。” 庄恩眉头微蹙,并没有立即答应。 “我不知道君逸为何会躲着我,但我觉得这事与他以前的经历有关。”顾诚之看向他,十分诚恳道:“我也想让君逸同我说,但他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我只是想要了解他一下,不方便说的我可以不问。” 庄恩思索片刻,点头答应了。 程玳程珂和虞音昨晚闹腾得比较晚,现在还在睡,顾诚之和庄恩给家长打了个电话,而后便离开了休闲会所,寻了一处较为清静之地,开始了针对某人的情报交换。 庄恩率先问道:“君逸的事你知道多少?” 顾诚之顿了一下才回答:“君逸家里的事情我知道个大概,他在学校的事情我知道一些,剩下的就是我和他相处的事了。” “君逸妈妈那里……”庄恩观察着他的神情,问道:“你们家不在意?” 顾诚之摇头道:“那又不是君逸的错,没必要在意。” 庄恩暗暗点头,又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不过那时他昏迷了两个多月,醒过来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顾诚之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他刚醒的时候我们都觉得他受了刺激,还为他找了心理医生,不过貌似没什么用。”庄恩无奈道:“后来君逸说他在昏迷的时候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的伤心都是在梦里度过的,所以醒来时才会那么冷静。” “梦?”顾诚之神色一动,连忙问道:“是什么样的梦?他有说过吗?” 庄恩愣了一下,想了想才回答:“他很少提梦里的事情,就算提起也只是寥寥几句。不过我看他的意思,好像是最难过和最快乐的日子都是在梦里发生的。我妈她们还担心过呢,就怕他沉浸梦中无法自拔,但是这些年君逸表现得一直很正常,她们才放心了些。” 顾诚之捏了捏手指,又是梦……是不是楚君逸也做过那些梦呢?他压下心中异样的情绪,又问:“你知道君逸有喜欢的人吗?” 庄恩微微皱眉,道:“听说过,不过我和他认识了二十多年,他要是有喜欢的人我不可能不知道。虽说我不觉得他会说谎,但我真的没有见过他喜欢的那个人。” 顾诚之垂下双眸,微微点了点头,连庄恩都这样说了,那么楚君逸喜欢的那个人应该是真的没有露过面。 他也不觉得楚君逸是在说谎,但一个从未出现过的心上人,一个在楚君逸心里已经逝去的心上人,竟然能让他等待这么久,甚至还有一直等下去的趋势。 如果只是几面之缘,绝对不会有如此深刻的感情,他们至少相处过一段时间,而且这段时间不会太短。 顾诚之深吸口气,接着问:“他提起那个梦时,都说过什么?” “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他的梦了?”庄恩疑惑道。 “或许……”顾诚之扯了扯嘴角,有些僵硬的回答:“或许他喜欢的人真的是梦中情人呀。” 庄恩呆了一瞬,而后惊讶道:“你觉得他喜欢上了梦里的人?” 顾诚之抿着唇,微微点头。 “不能吧……”庄恩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楚君逸表现得太过冷静,完全不像会为梦中人癫狂的那类人呀。 “猜想而已。”顾诚之淡淡的道。 庄恩皱眉思索,半晌过后才泄气道:“真的想不起来,他很少会提起梦里的事,我们也都没在意过。不过他有时候会露出很怀念的表情,我也不知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顾诚之轻叹一声,又问起了其他事情。 两个人聊得差不多,挥手告别,各自归家。 要说顾诚之这次出来的收获,除了了解了一些楚君逸的情况以外,再就是……他伸手摸了摸嘴唇,上面好似还残留着那人的温度一般。 回想昨夜,竟让他感到热血沸腾,仿佛灵魂都要为之颤抖。 回到家,顾诚之靠坐在沙发上,神游之际,忽然瞥到了放在面前茶几上的手机。 他拿起手机,划开屏幕,翻出昨天看的那本书。 记得,楚君逸在提到这本书时,神情有些怪异,这绝对不是他的错觉,难不成这本书里有什么不同? 要说不同之处,大概就是他看完了书,晚上就做了那个梦。 说到梦…… 顾诚之眉头一皱,想到了上一次的事情,那时……他请楚君逸去顾老爷子家吃饭,两个人都喝了酒,然后楚君逸作画一幅,而他将那幅画带回了家,当夜他便做了那个梦。 思及此,顾诚之连忙将那幅画翻出来,画中人的相貌与他一般无二,但神情举止却大不相同。 顾诚之细细查看着这幅画,画的背景有些熟悉,但古代建筑多半如此,倒是画中人握着的那柄宝剑,像极了楚君逸家客厅墙上挂着的那柄宝剑,这是巧合吗? 看完了画,顾诚之拿着手机坐到了电脑前,查起了昨天看的那本书。 作者信息空白一片,除了名字以外啥都没有,或许不该这样说,文章界面留了一个邮箱,也不知作者意义为何。 第一章的发表时间是在十二年前,之后每隔一周便会发表一章,前面几章看着有些头疼,因为是一水的古代文言文。后面倒是好了许多,半篇文言文半篇白话。待到发表两年后,这才开始了正经的白话文叙事。 顾诚之不知这位作者是怎么想的,但只看他前面几章就能看出这位作者的文学修养很不一般。 他翻到昨天断掉的地方接着看,能让楚君逸为之色变,定有其原因。 忽然,他的目光一顿,将这一章反反复复又看了两遍,而后靠着椅背默然无语。 这一章的内容他有梦到过,不是这两回的梦境,而是很多年以前梦到的,他对梦中之事记不大清楚,但是某些特殊的场景还是能让他记忆犹新。 这里描述的场景与他记忆之中的那个地方并无二异,就连发生的事情都相差无几,这会是巧合吗? 顾诚之静默半晌,接着去看后面的章节,待到又有两章的内容与他之梦境重合时,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有怀疑就要有所查证,这次的事情他不想惊扰到楚君逸,那就用他自己的方法好了。 顾诚之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人的号码,两个人说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一夜无眠,顾诚之一直坐在电脑前,一边等待着消息,一边看着那本书。 晨光初现,安静了一夜的电话终于响起,顾诚之接起电话,开口便问道:“查到了?” 电话那头的人语调微挑,道:“肯定的,你这是一夜没睡?” 顾诚之没有回答,只是问道:“东西呢?” 那人也没在意,答道:“发你邮箱里了。” “谢谢。”顾诚之一边接电话,一边打开邮箱。 “客气了,还是老规矩。”那人说完又笑着补充了一句:“欢迎下次惠顾。” 顾诚之直接挂断了电话,先给那人转账了一笔钱,而后切换回邮箱界面,细细的查看起来。 这次收到的资料很细,就连十二年前的底子也给翻了出来,顾诚之一点一点的往下看,待到资料全部看完时,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这本书的作者就是楚君逸,顾诚之收到的这份资料不止有作者后台登录明细,就连他留下的那个邮箱的登录明细都有,开始是一天几次的登录,后来则是一周登录一次,最后变成了一个月登陆一次。 不管是那本书还是那个邮箱,一切都开始于楚君逸十二岁那年,更确切的说——是在楚君逸昏迷了两个多月转醒之后发生的事情。 这样想来,楚君逸写这本书以及留下邮箱的目的已经不言而喻。 虽然猜测楚君逸等待的那个人是梦中的“顾诚之”,而他在梦中的记忆也在逐渐恢复,但他真的没办法高兴。 那些梦境太过朦胧,即使他对梦中人的情感感同身受,但他还是没办法将自己完全代入其中,他只是看客而非梦中的“顾诚之”,与其说楚君逸是对他有好感,还不如说……楚君逸是透过他在看梦中的“顾诚之”。 想通了这一点,以前的种种疑惑也就得到了解释。 为何楚君逸对待他的态度会那么诡异,因为他爱的人是梦中的“顾诚之”,而不是现实的他;为何楚君逸对他一直若近若离,明明有好感却总想与他拉开距离,因为他不是楚君逸梦中的那个人,而楚君逸不想背叛他的爱人。 想想楚君逸在看到他时的种种异常,还有他时不时的试探和意有所指,以及楚君逸看向他时偶尔会露出的复杂神情……顾诚之的手抖个不停,心里像是被人捅了无数把刀子一般,疼得人喘不过气来。 顾诚之特别想要冲到楚君逸面前,质问他是不是一直将他当成那个人的替身?!是不是每每看到他都会想起那个人?! 而他最想问的却是:他们相处的那么久,楚君逸到底有没有将他当成朋友?!当成一个独立的,并非那个人的影子的……朋友…… 一夜未眠,又经历了此等大喜大悲之事,顾诚之疲惫异常,爬到床上,合衣睡下。 梦中醒来,顾诚之不复先前心态,冷眼旁观,而藏于心底的记忆丝毫没有复苏倾向。 梦中的“楚君逸”和“顾诚之”过得越是甜蜜,他的心里便越是不舒服,但是等到“楚君逸”过世之后,他与“顾诚之”的感情再次重合,悲伤入骨,哀痛欲绝。 醒来时,顾诚之的情绪低落至极,心中苦痛难忍,竟比入睡前更胜几分。 他呆呆的看着天花板,苦笑不已,其实他也受到了梦境的影响,他已经记起为何会对楚君逸如此有好感——每每看到楚君逸,他都会像梦中的“顾诚之”那般,从心底涌现出无尽的温暖愉悦,如何能够不心悦于他? 卫教授在西市一呆就是半个月,而他手下的三个徒弟也陪着师父呆在西市。 现在的顾诚之很矛盾,但他矛盾的原因又不能同别人说,一桩桩一件件都压在心底,差点没把他给逼疯了。 直到这时,他才稍稍理解了一点楚君逸的处境,当年他从梦里醒来,是怎么挺过那些年的? 差不多每隔一两天,顾诚之就会梦到那些事情,看着“顾诚之”和“楚君逸”甜甜蜜蜜,他觉得自己足足灌下了一个醋厂的醋一般;看着“楚君逸”离世后的场景,他又觉得自己的心被撕裂成无数碎片。 梦中的情感对他的影响很大,顾诚之觉得再这样下去,他就该去看心理医生了。 楚君逸没有回京市,倒是顾爸爸和顾妈妈率先回来,他们听说儿子有了喜欢的人,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人了。 顾诚之觉得他的压力有点大,也不知该怎么跟父母说,只得将楚君逸的行程报了上去,虽说两位家长都很遗憾,但是这事也急不得,当下拉着儿子开始介绍经验,一定要将人趁早拿下。 两位家长是没有见过楚君逸,但是自家儿子喜欢,又有顾老爷子做担保,楚君逸的性情肯定不差,他们只要举手支持就好。 顾诚之头上的压力又重了一成,脸上的平静差点崩掉,见爸妈说得差不多了,连忙寻了个借口就跑了。 又过了几天,顾诚之刚出家门,正巧碰上了刚刚走出电梯的楚君逸。 两个人都是一愣,各自别开了目光。 顾诚之右手紧握成拳,深吸一口气,问道:“师公那里忙完了?” “没有。”楚君逸也不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表情,只是低头回答:“师父让我先回来,他们还要在西市呆几天。” 顾诚之“恩”了一声,转头看向楚君逸,眼中情绪不明。 楚君逸忽觉心颤,快步来到家门口,想要开门回家。 “等一下。”顾诚之突然开口。 楚君逸动作一僵,缓缓转身,等待他下面的话。 看着他,顾诚之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像问什么都是多余,但不问又觉得心有不甘。 楚君逸没有等到他的话,抬头看向他,眼中仿佛隐藏着千言万语。 顾诚之失神了一瞬,面上神情也归于平静。 楚君逸心神一紧,似乎猜到了他想要说什么。 果然,顾诚之开口问出了他想了好久的问题:“我和你喜欢的人,是不是长得很像?” 楚君逸的身体晃了一下,脸上血色褪了个干净,他愣愣的看着顾诚之,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诚之眸色幽暗,点了点头,看到楚君逸如此神情,答案已经出来了,但他还是想问:“每次看到我,你是不是都会想起那个人?” 楚君逸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再张了张嘴,半晌过后才用沙哑的声音,艰难的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顾诚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双眸子深沉幽暗,不透一点光亮,他就这样静静的盯着楚君逸看了半晌,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他没有坐电梯,而是拐进了安全通道,选择走楼梯离开这里。 楚君逸愣愣的看着他离开的身影,迈出去的脚步被他收了回来,他的脑子乱极了,但仅存的一点理智还在控制着他的身体。 不能追出去,一旦追了过去……他们就真的完了。 他不清楚顾诚之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事情,但是他和那个人的相貌相同,这一点毋庸置疑。而且他还不能完全确定顾诚之就是那个人,追过去的话……要说什么? 不止如此,就算他确定了顾诚之就是那个人,在他已经知道了这些事后,还能正常的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吗? 在他想清楚这些事前,不管他怎样解释都是错的,不管他怎样去说……都会伤到顾诚之。 楚君逸背靠着门,站了许久,待到双腿都泛起疼痛时,他才回过了神。 打开门,楚君逸缓解了一下腿脚的疼痛,拖着行李箱,木然的进了家门。 这一夜,谁都没有睡好。 只要一想到楚君逸亲口承认了这件事,顾诚之就觉得难受异常,而在难受过后,竟然还会泛起丝丝愧疚,这让他更加难以接受。 他对楚君逸完全是出于真心实意,但楚君逸对他……他能感受到楚君逸对他的真心,可在这份真心之中,有几分是对他的,又有几分是对待那个人的?! 心底的愧疚是属于那个人的感情,并不是他的,即使他知道楚君逸或许不是故意的,但理智明白,感情却接受不了。 顾诚之烦闷之际,楚君逸也是辗转难眠。 那些事情他从未对人说过,他不知顾诚之是从何得知,但他心里愧疚之意大胜。顾诚之对他是真的很好,他与顾诚之相处也是出自真心,可他的目的不纯,这份真心也就不那么纯粹。 今日顾诚之的谴责并未说出口,但他能够听懂那番话里深层的含义。他应该道歉,可顾诚之想要的并不是道歉,至于其他……目前他是给不起的。 之后几日,楚君逸一直没有看到顾诚之,在他刻意躲避的情况下,就会发现这个世界真的很大,大到同在一间学校,竟然毫无碰面的机会。 楚君逸也想过去找他,但是心里的稿子写了改改了写,没有一份可以用,估计他说完,顾诚之只会更生气。 卫教授带着徒弟回来,见到楚君逸的时候吓了一跳,这才几天没见呀,怎么这人就跟缺了水的花儿似的,蔫成了这幅德行?! 楚君逸无力的摆摆手,表示他只是有些失眠,让他们不要担心。 即使他这样说,卫教授又怎会不担心呢,他往林教授那里跑了一趟,本来是想问问顾诚之,他们俩住的近,估计会知道一点情况。 但是在他看到顾诚之的样子之后,想问的话全都咽回到肚子里。得了,知道了,顾诚之也蔫头巴脑的,肯定是这俩小东西闹别扭了。 卫教授和林教授凑到一起嘀嘀咕咕说了一通,而后只当不知道,料想这俩孩子也不会告诉他们原因,感情的事还是要自己想通才行呀。 顾诚之这段时间一直在忙考试的事,待到最后一门闭卷考试结束,他才算松了口气。 有了空闲的时间,他也倒出空闲去想前段时间的事。 楚君逸有和好的意愿,可他不想就这样算了,但那个人早已驻扎在楚君逸心底,根本没办法拔除。 让楚君逸彻底忘掉那个人,别说楚君逸肯不肯干,就连他都知道这事不可能。 事情到这里,算是打了个死结,他还是喜欢楚君逸,而楚君逸也在念着那个人。 梦中的场景依然乱七八糟没头没尾,就连彼此的相貌都无法看清,如何能让他相信那个人是他?! 顾诚之不知自己和那个人之间是什么关系,但他一点也不想去当替身。 这段时间他们也有见面,楚君逸的精神一直不太好,顾诚之觉得心疼,可他又不想压低底线。 去顾老爷子家吃了顿饭,再次被父母问起楚君逸的事,顾诚之觉得压力山大。 顾老爷子是过来人,一看孙子的神情就猜到个七七八八,淡淡问道:“吵架了?” “没吵。”顾诚之说的也是实话,他们俩还真的没吵架,只是直接进入了冷战期。 “有矛盾?”顾老爷子又问。 顾诚之沉默片刻才道:“矛盾很大。” 顾老爷子点头道:“那就多想想吧,免得日后后悔。” 顾诚之默默应道,回家想了两个小时,打算在跟楚君逸谈一谈。 晚上十点,顾诚之敲响了楚君逸的家门,但里面一直无人应答。 按理说,这个时候楚君逸应该在家呀。 顾诚之敲了一会儿,又往楚君逸的手机上拨了通电话,结果电话无人接听。 他垂眸不语,不开门,不接电话,这是不想见他的意思吗? 就在他打算回去的时候,电梯门开了,顾诚之精神一振,难不成楚君逸是出门了,但是没带电话? 可惜,走出电梯的人是庄恩,他一出电梯就看到了站在楚君逸家门口的顾诚之,愣了一下才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家住这儿。”顾诚之撇了撇嘴,他出现在这里很奇怪吗? “不是,我是问你怎么站在君逸家门口。”庄恩走了过去。 “有事想要找他。”顾诚之含糊的提了一句,而后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庄恩晃了晃手里的文件袋,无奈道:“晚上君逸在我家吃的饭,结果东西忘了拿,他明天要用的,我怕他着急。” 顾诚之眸色一暗,看向庄恩的神情有些莫名,竹马这种东西还真是……讨厌! 庄恩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抽着嘴角道:“我和君逸啥事都没有,太熟了没感觉,不然哪有你的份?” 顾诚之的脸色好了稍许。 庄恩白了他一眼,又道:“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君逸这段日子一直没什么精神,他很少会落下东西的,而且还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顾诚之神色微黯,没有回答。 庄恩明白了,拍了拍顾诚之的肩膀,安慰道:“加油,兄弟看好你哦。” 顾诚之叹气道:“我刚才敲门,君逸一直没开,可能是出去了。” “不能吧?”庄恩抬手敲了敲门,又按了两遍门铃,的确没有人开门,天已经晚了,他总不能一直在门外等着呀。 顾诚之本想让他将文件袋交给他,明早再由他转交给楚君逸,不曾想庄恩直接掏出了钥匙,转眼就把门打开了。 顾诚之:“……” 庄恩见他瞪大了眼睛,晃了晃手里的钥匙,嘿嘿笑道:“君逸家的备用钥匙,以防万一的。” 顾诚之咬了咬牙,竹马这种东西果然是最讨厌的! 庄恩进去了,顾诚之也不打算在外面傻等。 两个人进到客厅,庄恩将文件袋放到了客厅的茶几上,顾诚之进门的时候看了一眼玄关,楚君逸应该没出去才对,为什么没人开门呢? 顾诚之心中忽觉不安,看不到这个人完好的出现在他面前,估计今晚他是不用睡了。 思及此,顾诚之直接伸手推开了卧室的门,动作突然得庄恩想拦都拦不住。 卧室中,楚君逸正静静的躺在床上,神情安然。 庄恩往里面看了一下,松了口气,而后横了顾诚之一眼,低声道:“人没事,别把他吵醒了。” 顾诚之眉头渐渐蹙起,低声回道:“方才我们在外面那样闹腾,就是猪都该醒了,你确定他没事?” 庄恩还在愣神儿中,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 顾诚之已经先一步打开了灯,他来到床前推了楚君逸一下,但是楚君逸没有丝毫转醒的意思。 这时,庄恩也发觉了不对,楚君逸很少会睡得这样沉,更不用说他最近睡眠质量不咋地了。 顾诚之沉着脸,眼睛直接瞥到了床头柜上的药瓶,他拿起一看,脸色骤变。 庄恩抬头看去,见是安眠药,脸色也是一变。 顾诚之打开药瓶,里面空了大半。 两个人同时用震惊的目光看向楚君逸。 “快叫救护车!” 第188章 恢复记忆 医院中,看着护士将楚君逸推走,庄恩只能在走廊里不停的转圈。 顾诚之的脸色很难看,手里的药瓶都被他捏变形了。 “你说君逸怎么就自杀了呢?”庄恩都快被自己转迷糊了,停下休息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 顾诚之身体一僵,没有接话。 庄恩也没指望着他回答,叹了口气道:“希望能没事吧。” 顾诚之点点头,目光阴沉的看向了手里的药瓶。 忽然,他眉头一动,将药瓶放置眼前,细细查看,神情中带上了几分疑惑。 庄恩还在焦急的等待,并未注意到顾诚之的异样。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而实际洗胃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护士很快便将楚君逸推进了病房,顾诚之和庄恩也跟了进去。 经由护士再三保证病人没有大碍,很快便能醒过来,他们两人才将护士放走。 “真没事?”庄恩还是觉得不放心。 “或许吧。”顾诚之站在床边,看着楚君逸苍白的脸色和紧皱的眉头,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庄恩看了看楚君逸,又抬头看向顾诚之,问道:“你们俩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吵架?” 顾诚之沉默不语。 “今天的事肯定有你们吵架的原因。”庄恩觉得胸口堵得慌,好好的一个人突然想着自杀,没点原因谁信呀。 “等他醒了,我会和他好好谈的。”顾诚之低声道。 庄恩咬牙道:“行,我不问,但你要和他好好说。” 顾诚之点头不语。 等了半个多小时,楚君逸才微微转醒,他的睫毛颤了颤,眼睛稍稍睁开一点,随后又闭目蹙眉,像是头疼得厉害。 顾诚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伸手帮他按揉着穴位,只盼能够帮他缓解一点疼痛。 在顾诚之的帮助下,楚君逸总算是成功睁开了眼,他看到顾诚之不由愣了一下,目光又扫向别处,看到庄恩的时候还呆了呆,愣愣的问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你还好意思问?!”庄恩只觉得自己这一颗心都快要操碎了。 楚君逸眨了眨眼,大脑思维还处在关机重启阶段,对于庄恩那一脸悲愤很是茫然。 庄恩被他这一副“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噎住了,愣是没能吐出一句话。 楚君逸歪着脑袋呆了片刻,视线也在飘飘忽忽的游荡,茫然问道:“这里是哪儿?” 庄恩瞪大了眼睛,连忙问道:“你失忆了?” 这下就连顾诚之都皱起了眉头。 楚君逸又仔细看了看,恍然大悟道:“哦,医院呀。” 庄恩:“……”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呀?! 顾诚之:“……”没失忆,真好…… 楚君逸微微蹙眉,方才被忽略掉的疲倦晕眩一起泛了上来,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顾诚之俯下身,一只手撑在枕头边,另一只手则是捏住了楚君逸的下巴,让他直视他的眼睛,问道:“清醒了吗?” 楚君逸眉头越蹙越紧,花了足足两分钟的时间才将涣散的目光重新聚拢,他眨了眨眼,抿唇道:“清醒了……”所以你可以放手了…… 见顾诚之松了手,庄恩连忙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自杀呀?!” 楚君逸本想坐起身,听到了庄恩的问话,动作不由一顿,诧异道:“自杀?谁要自杀呀?” “除了你还能有谁?!没见我们都把你送医院来了吗?!”庄恩的火气蹭蹭蹭的往上冒。 顾诚之伸手将楚君逸扶起,又将枕头垫到了他的背后。 楚君逸的太阳穴还在一抽一抽的疼,现在听到庄恩的吼声,脑袋瞬间“嗡”的一声,过了好几秒才摆了摆手,无力道:“你先别吼,我晕着呢。” 顾诚之瞥了庄恩一眼,见他嘴角不停抽搐,这才接过解释说明的任务:“我们去了你家,发现你吃了安眠药,怀疑你是自杀,所以把你送医院来了。”说着还拿出了那瓶安眠药。 楚君逸愣了一会儿,目光在他们俩人和那瓶药之间转了几圈,明白了事情经过,他伸手捂住了脸,过了半晌才弱弱的问道:“那个什么……如果我说,我只是失眠,没想自杀……你们信吗?” 庄恩磨牙道:“你觉得我会信?” “我信。”顾诚之回答。 庄恩看向叛徒,满脸控诉。 顾诚之面无表情的将手里的药瓶递了过去,还说:“仔细看看。” “看什么呀……”庄恩一边嘀咕,一边接过药瓶认真看了起来。 除了药名和用量,还能有什……庄恩看到某处的时候突然顿住,盯着看了几秒又把瓶盖拧开,里面的药片看着不大,倒出来后才发现个头儿也不小。 庄恩数了数手里的药片,愣愣的问道:“十几片安眠药……能吃死人吗?” “死不了……”楚君逸弱弱的回答。 庄恩满脸糟心的瞪了楚君逸一眼,而后又将手里的十几片药倒回到药瓶里。 楚君逸尴尬解释:“安眠药是处方药,医生不给多开,一瓶三十片最多了。” 顾诚之开口问道:“你吃这药多久了?” “十几天吧,我没数……”楚君逸心虚回答。 “今天你吃了多少?”庄恩木着脸问。 楚君逸可怜巴巴的说:“一片……” 屋中安静,三个人都没再说话。 最先开口的人是顾诚之,他问:“难受吗?” “难受……”楚君逸苦着脸道。 顾诚之点点头,对庄恩道:“你先回家吧,等下我送君逸回去。” 庄恩看了看顾诚之,又看了看楚君逸,一脸心塞郁闷的离开了。 目送着庄恩离去,楚君逸才小声问道:“他怎么过来了?” 顾诚之瞥了他一眼,淡淡回答:“你的文件袋落在他家,他怕你着急,所以给你送过来了。” 楚君逸“哦”了一声,随后他便发现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手心捏了一把汗,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诚之不动声色,只是问道:“能自己走吗?” “能。”虽说楚君逸还是觉得头疼,但身体行动已经没问题了。 离开医院前,顾诚之又去找了护士了解洗胃后的注意事项,饮食和休息一定要注意了。 面对护士的珍爱生命言论,楚君逸无言以对,他真的没想自杀呀。 坐上了出租车,顾诚之问他:“饿吗?” 楚君逸摇了摇头,胃里难受得紧,喉咙也不舒服,一点都不想吃东西。 回到住所,顾诚之先回家取过那幅画,而后就拐去了楚君逸家。 楚君逸看着那幅画,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两个人坐到沙发上,顾诚之先问:“以前也吃安眠药入睡吗?” 楚君逸摇头道:“以前不会。” “是因为我?”顾诚之再问。 “不是。”见他不信,楚君逸叹气道:“不全是。师父去西市的事情你知道吧?” “知道。”顾诚之回答。 “发现的古籍典册不可能拿回来,所以师父带回来的都是副本和照片,师父让我先回来是为了收拾工作间。”楚君逸低头道:“研究那些古籍需要集中精力,但我最近总是睡不好……” “所以你就靠吃安眠药入睡?”顾诚之帮他补上后半句话。 “恩。”楚君逸双手都快要拧到一起去了,要不是几件事都堆到了一起,他是不会吃药的。 顾诚之胸口堵得慌,他算是明白了自家祖父和卫教授所说的心思重是什么意思了,想得多又不肯找人诉苦,要不是心胸够宽他能直接把自己憋死。 楚君逸觉得此时的气氛太过压抑,他瞥了一眼茶几上的画,犹豫一番还是问道:“那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哪件事?”顾诚之反问。 楚君逸被噎了一下,这是明知故问吧? 顾诚之起身取下墙上的宝剑,放到茶几上,而后又展开了那幅画,指着画中人问道:“你喜欢的人,是不是他?” 楚君逸看了他一眼,抿唇承认:“是。” 顾诚之坐回到沙发上,脸上没什么表情,沉吟片刻才道:“我做的那些梦,你是不是也做过?” “梦?”楚君逸眼皮一跳。 顾诚之点点头,将最近一段日子所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他一边说还一边观察着楚君逸的神情。 听他说完,楚君逸还有些怔愣,过了半晌才问:“你觉得……那些都是梦?” “不然呢?”顾诚之眉尾一挑,不是梦还能是什么? 楚君逸愣了好一会儿才问他:“你信不信,这世上有转世轮回一说?” 顾诚之呆了一瞬,压根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心底冒出的一个答案几乎脱口而出,但又被他咬紧牙关给咽了回去。 既然说开了,楚君逸也不再瞒着,他直接问道:“你认为那些是梦境,就没有想过那是前世的场景吗?” “你想说我们俩前世相识,今生相遇?”顾诚之反问。 楚君逸没有回答,但意思很明显。 “你怎么知道那是前世,而不是你的幻觉或是梦境?”顾诚之问他。 楚君逸起身进了书房,在里面翻翻找找一通,拿出来几个本子和几本书,他翻开后分别指着上面的字迹道:“这本是我妈发疯前一周我写的作业,这本是我出院以后练字的本子。” 顾诚之只是扫了一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本明显是小孩子写的,另一本一看就不是孩子的字迹。 楚君逸又翻开了一本画册,道:“这是出事前我画的画。” 顾诚之瞄了一眼,嘴角抽了一下,目光不自觉的移到了茶几上的那幅画上面。 楚君逸无奈道:“吟诗作画我一直没什么天赋,在我第一次去文翰阁之前,我家连正经的文房四宝都没有,我爸我妈都不好这个。” 顾诚之点点头,将东西都扔回到茶几上,靠回沙发,算是接受了他的记忆并非幻觉的事实。 “前世的事情我一直记得,从出生到死亡,喜怒哀乐,生老病死,这些我都经历过,所以我知道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并不是梦境或是幻觉。”楚君逸平静道。 “但是我没有经历过。”顾诚之看向他,认真道:“我只能梦到一些片段,哪怕我能体会到那个人的感情,但那些梦在我眼里就像是看了一场电影,我没办法将自己完全代入成为那个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楚君逸垂眸道:“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顾诚之神色不动。 “以前的事……”楚君逸缓声道:“那时我……反正……对不起。” “你还把我当成那个人吗?”顾诚之问他。 楚君逸抿唇不语。 顾诚之头疼道:“你和我相处的时候能不能忘记那个人,只是单纯的看着我?” “我一直这样做的……”楚君逸低声道:“开始的时候是有点,后来就只是在和你相处,不过有时候会想起他。” “那你刚才道什么歉?”顾诚之疑惑道。 “我一直想知道你是不是他的转世。”楚君逸道:“所以言谈之间多有试探……” 顾诚之无语了一瞬,问道:“现在你确信我是他的转世了?” 楚君逸又不说话了。 “为什么之前不确定?”顾诚之头疼道。 楚君逸指着自己的脸道:“我的相貌与前世不同……” 顾诚之:“……”所以说,他的相貌和前世相同就让他感到疑惑了?! “你没事吧?”楚君逸忍不住问道。 顾诚之觉得自己很受打击,不止是三观受到了严重冲击,就连他的心灵也受到了伤害。他喜欢的人爱的是他的前世,对他不过是爱屋及乌,上哪儿说理去呀?! 别问他为何会如此轻易的接受楚君逸口中的前世论,实在是心底不停的冒出肯定答案,让他想不接受都不行。 可他不是前世的那个人,他没有完整的记忆,即使他的心已经出卖了他,但他的大脑依然不肯妥协。 “君逸,咱俩打个商量呗。”顾诚之好声说道。 楚君逸疑惑道:“什么事?” “忘了前世那家伙,咱们俩谈场恋爱呗。”顾诚之说得诚恳。 楚君逸瞬间无语了,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我不逼你,你慢慢想。”顾诚之笑着起身,打算离开。 楚君逸将他送到玄关,还是没想好要怎么回答。 顾诚之看着放在玄关处的鞋,突然说道:“你先去睡吧,看着你睡了我再走。” 楚君逸:“……”那瓶安眠药都被你扔了,其实你是想赖在我家不走了吗? 顾诚之拖着他回到卧室,一副“你不睡觉我就不走了”的架势。 楚君逸无奈,拖了衣服钻进了被窝。 “睡吧。”顾诚之坐在床边,神情柔和。 楚君逸都快被这乱七八糟的一天弄迷糊了,但是能确定这个人就是他的爱人,他真的松了口气。不过对于顾诚之“忘掉前世”的想法,他还是觉得无言以对,怎么可能忘得掉呢? 顾诚之一直注视着他,眼中带着不曾察觉的情愫,看着楚君逸闭上双眼,看着他呼吸平缓进入梦乡。 他轻轻叹了口气,抚上心脏的位置,里面满满涨涨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要溢出来一般。 楚君逸爱的人不是他,或者说不全是他,顾诚之心里不是不难过,但心底深处另有一种情感在干扰着他,让他无法专心的难过。 他不知楚君逸这段日子想了多少事,竟然能将自己逼到要靠安眠药才能入睡,而心底的那个声音又在不停的说:别再折腾了,安心过日子吧,不然你会后悔的…… 顾诚之不想后悔,但他又不想去当前世的影子,今天能够说开了也是好事,再等等吧……他有预感,再过一段时间,一切便能恢复正常了。 次日,楚君逸睁开眼时天光已经大亮,他用手遮住了阳光,愣了好一会儿才拿过手机看时间。 闹钟被取消了,手机也被调成了静音,他坐起身发了会儿呆,昨夜的事情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 “醒了?”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楚君逸愣了一下,抬头看去,却是顾诚之,他疑惑道:“你怎么在这儿?” “担心你呀。”顾诚之笑道。 楚君逸愣愣点头,起身更衣,穿了两件又回头看他,有些糟心的问:“你能出去吗?” 顾诚之笑了笑,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这才把门关上。 卫教授那里已经请了假,顾诚之也跟林教授请了一天的假,用他的话说:“若非吾之过错,君逸也不用遭此大难。” 楚君逸:“……” “所以说,我会负责到底的。”顾诚之拍着胸脯保证。 “说人话。”楚君逸面无表情。 顾诚之摊手道:“本来庄恩是想要放下文件袋就走的,是我推门看情况,然后又把你送去医院的。” 楚君逸:“……” 卫教授对于自家徒弟竟然要靠安眠药入睡表示非常的恼火,压力大可以直说呀,有必要那么逼自己吗?! 楚君逸耷拉着脑袋,隔着电话听师傅训话,一边听训还一边点头应是。 卫教授训完了楚君逸,又让他将电话交给顾诚之。 顾诚之也挨了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抱歉,害你挨骂了。”楚君逸见他挂断了电话,很是歉意道。 顾诚之摇头道:“师公骂得对,的确是我莽撞了。” “你不去师娘那儿?”楚君逸问他。 顾诚之笑答:“我请假了,今天专门负责照顾你。” 楚君逸有些不自然的别开了脸。 顾老爷子知道了楚君逸的遭遇,也打电话过来训了顾诚之一顿。 顾妈妈心疼坏了,还说要顿补汤送来。 顾诚之挂着满头黑线的推辞:“妈,你就别忙活了,君逸这段时间只能吃清淡的半流质食物。” “要不是你粗心,君逸哪里用得着遭这份罪?”顾妈妈责怪道。 顾诚之耷拉下脑袋。 “对了,过两天就是圣诞节了,你祖父约了几位老朋友去滑雪,你也带着君逸一起来。”顾妈妈突然说道。 “君逸要跟着师公去研究那些个古籍,没时间呀。”顾诚之很无奈。 顾妈妈嘿嘿笑道:“难道卫教授就不是你祖父的老朋友吗?” 顾诚之瞬间来了精神:“祖父都请了谁?” “卫教授和林教授,还有柳老爷子和虞老爷子。”顾妈妈笑过又咬牙道:“我们都这样帮你创造机会了,要是再不能将人拿下,你就别回来了!” 顾诚之一脑门黑线,拿下是没问题,但问题是他不想在楚君逸明显想着他前世的时候动手呀。 顾妈妈恶狠狠的问:“听到没?” “听到了。”顾诚之无奈回答。 楚君逸这边是由卫教授通知的,卫教授这段时间也在反省,是不是自己把孩子逼得太紧了?所以在接到顾老爷子的电话时,他十分爽快的答应了,出去放松一下也是好事,反正就两三天的时间。 今年的平安夜是周五,下午的时候学生就可以陆续回家了。 楚君逸收拾行李出门时,正好碰到了顾诚之,两个人打了招呼便一起去等电梯。 在事情说开并且确定了顾诚之是那个人的转世以后,楚君逸忽然不知该怎么和他相处了。 如果顾诚之不知道那些事情还好,但他现在不止是知道,还想让他忘记前世去跟现世谈恋爱……这就让楚君逸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过,顾诚之的意思很明显,他不想去当前世的影子。 所以在楚君逸放下前世之前,或是顾诚之恢复前世记忆之前,他们俩还是保持着目前的关系比较好。 滑雪场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温泉度假酒店,顾老爷子不是个很喜欢过这种节日的人,说起来不过是为了寻个由头请他们出来而已。 楚君逸觉得,比起滑雪,他更喜欢窝在酒店里泡温泉。 到达酒店时,外面已经飘起了小雪,楚君逸和顾诚之快步走进大厅,掸了掸落到身上的雪花。 “冷吗?”顾诚之问他。 楚君逸摇头道:“不冷。” 房间早已订好,两个人的房间正对着,将行李扔进房间,又换了一身衣服,这才结伴去了休息区。 还没走进休息区,楚君逸就听到了程珂的大笑声,他揉了揉太阳穴,觉得程妈妈的担心不无道理。 程玳倒是无所谓,男人总不会太吃亏。可程珂一个女孩子,又是这种性格……或许女人比男人更适合她。 进到休息区,楚君逸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一起喝茶的顾老爷子和卫教授等人,他和顾诚之走过去见礼。 顾老爷子笑着点头,卫教授则是给他们俩一人一个白眼。 打好了招呼,顾诚之又把楚君逸拉到一对夫妻面前,介绍:“这是我爸,这是我妈。” 楚君逸:“……”妈蛋,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顾爸爸和顾妈妈长得很年轻,完全看不出他们有顾诚之这么大的儿子,两位家长笑眯眯的看着楚君逸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都很满意。 不愧是自家老爷子和儿子看重的人,的确很不错,而且看样子这孩子对他们家儿子挺有好感的,早日拿下才是正理。 楚君逸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横了顾诚之一眼,随后便笑着同两位家长寒暄。 顾家父母的相貌与顾二老爷和顾二太太并不是很像,只能说有几分相似之处,如果是大街上遇到,他肯定不会往顾诚之身上想。 两位家长也看出了楚君逸的不自在,说了几句就放他们离开了。 看着儿子和准儿婿离开的身影,顾妈妈低声问道:“怎么样?” “我觉得挺好的。”顾爸爸回答。 “你说儿子这次能把人拿下吗?”顾妈妈又问。 “不好说。”顾爸爸神情并不乐观,“那小子要是有能耐就不用我们这般帮着忙活了。” “有你这样说儿子的吗?”顾妈妈很不满。 顾爸爸无奈道:“再看看,要是不行再说。” 顾诚之还不知道他被自家父母编排,正凑在楚君逸耳边问:“我爸妈像前世那个人的父母吗?” 楚君逸耳朵一红,连忙后退一步,答道:“不太像。” “所以呀,我不是那个人。”顾诚之笑道。 楚君逸横了他一眼,看向别处。 沈庄程三家的家长都没有过来,沈青云已经开始参与公司事务,也没有时间。 庄恩和程玳程珂来了,虞家也有人来,倒是两位教授的学生只来了楚君逸和顾诚之两个人,想想也是,别的学生也要约会游玩陪家人呢。 程珂早就看到他们了,不过是看着他们俩在跟长辈说话才没有插嘴,现在见他们俩过来,连忙说道:“过来过来过来!给你们介绍新朋友!” 楚君逸轻叹一声,程玳和程珂的交友能力的确让他望尘莫及,这才多久呀。 坐在虞音身边的姑娘就是程珂认识的新朋友,楚君逸和她一打照面就愣了。 在场的人都看出了他的异样,虞音连忙说道:“这是我嫂子。”你可别打她主意呀,我哥会咬死你的。 那姑娘神色不动,只是淡淡的瞥了虞音一眼。 虞音立马改口:“是准嫂子。”就算嫂子前面还有个“准”字,你也不许惦记她呀,我哥真的会咬人的。 顾诚之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低声问道:“怎么了?” 程玳疑惑道:“你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顾诚之和虞音皆对程玳怒目而视。 楚君逸回过神,摇了摇头,神情之中还带着些许异色,问道:“姑娘可是姓姚?” “你认识我?”姚姑娘很是疑惑。 楚君逸缓缓摇头,问虞音:“令兄可是单名为‘机’,机关算尽的机?” 虞音惊讶道:“你认识我哥?” 楚君逸再次摇头,也不多做解释。 双方都作了介绍,虞音的哥哥虞机也过来了,姚姑娘名为姚敏,和虞机是男女朋友关系,感情一直很好,已经说好毕业就结婚。 楚君逸看着虞机,心中感慨,这人少了前世的那份清冷,倒是将内在完完全全的表露在外,他还真没想到今生还能再见到前世的老朋友。 在楚君逸几个问题丢出去后,顾诚之就明白了他为何会如此,只能说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呀。 不过,距离让楚君逸忘记前世的计划好像又远了一步,顾诚之有点郁闷。 庄恩逮到个机会就将楚君逸拉至一旁,低声问道:“你和顾诚之是成了?” “你想多了。”楚君逸回答得十分标准,就连表情都没有丝毫破绽。 “信你才有鬼。”庄恩白了他一眼,“刚才我都看到了,顾诚之凑你耳边说话,我不信你们俩没事。” 楚君逸:“……” “说说看,我不告诉别人。”庄恩干咳一声,表情十分纯良。 楚君逸无奈道:“现在真的啥事都没有,你想多了。” “现在没事,那以后呢?”庄恩不肯放过他。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楚君逸耸了耸肩。 庄恩挑了挑眉,这么说是有戏了,挺好挺好,不枉他担心一场,回家可以汇报情况了。 平安夜是大家在休息区度过的,玩玩闹闹时间过得飞快。 次日,大雪已经停了,几位老先生坐在休息区喝茶唠嗑,谈天说地。 顾家父母则是带着一群孩子出去滑雪,就算楚君逸很想窝在酒店里不出来,也被顾诚之给拖了出去。 雪后的空气冰凉清新,一行人玩得很是愉快。 临近中午,几个人决定再滑一次便回酒店吃饭。 今天来滑雪的人不算太多,等了一会儿便坐上了升降梯。 到了山顶,将滑雪板扔到地上,楚君逸忽然听到不远处有鞭炮声响起。 “你听到声音了吗?”楚君逸疑惑道。 “听到了。”顾诚之点点头。 楚君逸往声源处看去,无奈道:“谁家的熊孩子呀,在这里放鞭炮?” 顾诚之耸了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 见楚君逸摆弄着滑雪板,顾诚之微微一笑,忽觉眼角余光像是瞥到了什么,抬头望去,就见方才传来鞭炮声的方向窜出一只大型猫科动物,体长尾短,身体粗壮,四肢粗长有力,耳朵尖还长有黑色耸立簇毛。 顾诚之一眼望去竟没能分辨出这是什么动物,不是老虎不是狮子,看起来也不像豹子。 那只大猫动物的目光直接跟顾诚之对上,它呲着牙,弓着身,态度十分的不友好。 顾诚之心生戒备,但又不敢动作太大,他已经看到了那只大猫动物受伤的后腿,就算受了伤,它的攻击力也不是正常人可以承受的,尤其是它那副尖利的牙齿和锋利的爪子。 看到那只大猫动物的人可不止顾诚之一个,周围的滑雪者惊叫出声,大猫动物十分焦躁,但周围都是人,它只能不停的发出低吼声警备。 忽然,从大猫动物窜出来的林子里,跑出来两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儿,他们俩手里拎着鞭炮,点燃之后就往大猫动物身上扔。 它被激怒了,但小男孩儿身边的人实在太多,大猫动物怒吼了两声,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而它选择的方向,恰好是顾诚之和楚君逸所站的地方,他们俩周围几乎没有人,大猫动物直冲过来。 顾诚之暗骂一声,拉着楚君逸就往一旁躲去。 都说人点背喝凉水都塞牙,这话果然不假,顾诚之这一脚踩空,地面的雪全部塌陷,露出了下面的斜坡。 在掉下去之前,顾诚之松开了楚君逸的手,但楚君逸想都没想就扑过去拽住了他的胳膊。 只可惜祸不单行,楚君逸脚下的雪地也塌陷了,两个人同那只大猫动物一起滚下了山。 或许不该说是一起滚下了山,是楚君逸和顾诚之抱团滚了下去,而大猫动物步伐轻盈的跳了下去。 顾诚之在楚君逸扑过来的时候差点停止了心跳,脑中似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炸裂开来,满心满眼都只剩下面前的这个人,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将楚君逸牢牢的抱在怀里,一只手按在他的脑后,将他严严实实的护住。 楚君逸想要动弹,但顾诚之将他抱得太紧,完全挣脱不开,待到两人停下,楚君逸才勉强掰开了顾诚之的手。 顾诚之仰躺在雪地上,脸色惨白。 楚君逸探了他的脉搏和鼻息,又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人还活着,胳膊腿都没断,应该是晕了,直到这时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观察周围的情况时,楚君逸再次看到了那只大猫动物,它趴在不远处,下巴埋进雪里,一双大眼睛眨呀眨的,但是看上去一点也不可怜,就连可爱都没有。 楚君逸恼怒的瞪着它,要不是这家伙突然冲过来,他们哪里会落到这个地步。 大猫动物抬起头,耳朵动了动,突然转身走了。 楚君逸皱了皱眉,不再理会,只是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将人背起,开始往酒店的方向走。 走了能有半个多小时,楚君逸就遇到了出来寻找他们的人。 救护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一接到人,楚君逸和顾诚之就被打包上车送到了市内的医院。 楚君逸觉得他这个月大概是走背字吧,不然怎么会一个月进了两次医院呢? 前前后后一番检查,两个人都没有事,只是一个人醒着,而另一个人还在昏迷中。 这一等,就是一天。 顾诚之是第二天晚上醒的,顾家人都在这里,楚君逸一直没走。庄恩和程玳程珂刚好过来看看,他们三个前脚进了病房,顾诚之后脚就醒了。 刚刚清醒的顾诚之还有些怔愣,但他很快扫清了脸上的茫然,偏头看向屋中众人,目光在落到楚君逸身上时,那双眸子变得深沉至极,面上的神情也变得莫测难解。 楚君逸愣愣的看着他,他被顾诚之锁定的那一刻,竟然有种灵魂被人禁锢的感觉。 那么的熟悉,熟悉得好像被这双眸子注视了几十年之久……不对,不是好像,他是真的被这双眸子注视了几十年。 顾诚之微微勾唇,想要撑起身子却僵硬了一瞬。 楚君逸连忙走过去按住他的动作,张了张口,却只吐出一个字:“你……” 顾诚之一把握住了楚君逸的手腕,轻声叹息:“终于找到你了。” 楚君逸闻言瞳孔剧烈收缩,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他被顾诚之按倒在床上。 顾诚之用手拨开他额上碎发,轻声道:“我很想你。” 楚君逸愣愣的看着他,他想说我也是,但话未出口便已被顾诚之吻住了唇。 第189章 对不起 病床上的两个人吻得缠绵缱绻,可是惊掉了围观六人的下巴。 楚君逸的三个小伙伴全都惊呆了,特么的这人还是楚君逸吗?!这种时候不是应该一拳就将顾诚之打飞成天上的星星吗?!为什么他会被按在床上死命的亲并且还没有反抗的意思呢?! 顾家的三口人也是张大了嘴巴,他们都知道顾诚之喜欢楚君逸,但他就这样按着人轻薄实在是太过分了,万一把人气跑了可怎么办?! 楚君逸被吻得意乱情迷,灵魂都在为之颤抖,他的双手抬起搭上了顾诚之的肩膀。 顾诚之的动作一顿,随后便是更加疯狂的掠夺。 就在他们俩吻得旁若无人之际,病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贺辰站在门口,瞪大了眼睛,惊叫道:“你们俩干嘛呢?!” 围观六人组齐齐回头,满脸的一言难尽。 楚君逸被惊得直接咬到了顾诚之的舌头,理智瞬间回笼,搭在顾诚之肩膀上的手连忙将人推开,这才捂着嘴从床上爬了起来。 顾诚之恋恋不舍的放开了人,他盯着楚君逸满是红霞的脸,心里别提多遗憾了。 “你们,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贺辰走进来,惊疑不定的问。 围观六人组齐齐摇头,他们也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 楚君逸的脸更红了,八双眼睛就跟探照灯似的齐刷刷的照射过来,他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恶狠狠的瞪了顾诚之一眼,但又说不出责备的话。 顾诚之被他瞪得心神一荡,可周围七个电灯泡实在是碍眼,他冷冷的横了贺辰一眼,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估计他和贺辰的八字不合,不然怎么总是来坏他的事呢? 贺辰哆嗦了一下,顾诚之的目光并不狠厉,甚至可以说是没什么情绪,但他就是觉得膝盖发软,腿肚子转筋。 顾爸爸下意识的扶住了身体微晃的贺辰,他觉得自家儿子有些陌生,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顾老爷子瞥了顾爸爸和贺辰一眼,转而又看了楚君逸一眼,这才问顾诚之:“可还难受?” “不会。”顾诚之坐起身。 “怎么会不难受呢?”顾妈妈可不管儿子有什么变化,她冲到床边,拉着顾诚之的手,心疼得都快要哭了,“你是没看到,你的后背青一片紫一片的,可吓人了!” 顾诚之的神色归于平静,拍了拍顾妈妈的手,安慰道:“皮外伤,不碍事。” 楚君逸见众人的目光渐渐从他身上移开,稍稍松了口气。 谁知顾诚之安抚完顾妈妈便转头问他:“那只猞猁可有伤到你?”掉下去之前的事情他还记得,但之后的事情他是真的没印象。 楚君逸头皮一紧,顶着八双眼睛的注视回答:“没有,它后来走了。” 顾诚之点点头,又问:“其他地方可有伤到?” 楚君逸摇头道:“我没事。” “那就好。”顾诚之微微笑道。 “既然人醒了,是不是该去叫医生了?”庄恩突然说道。 屋中人齐齐一默,随后同时转头看向贺辰。 “你们看我干吗?”贺辰被惊了一跳。 “这里就你最闲。”程玳撇嘴道。 贺辰刚想反驳,谁知顾爸爸拍了拍贺辰的肩,道:“去吧。” 贺辰:“……”我就知道我是捡来的。 虽然这样想着,但贺辰还是乖乖的出去喊了医生。 程珂看着最碍事的那个人出去了,提醒道:“我们是不是也该出去了?起码让他把衣服换了呀。” 顾诚之瞥了一眼身上的衣服,点了点头。 见他点头,程玳和程珂立马冲到了楚君逸身边,一人架起他的一条胳膊,硬是把人给拖了出去。 庄恩走在最后,还笑着说:“见笑了。”说完就把房门关上。 顾诚之黑着脸,眉头皱得都快能夹死蚊子,要不是顾妈妈一直按着他不让他动,他肯定会冲过去把程玳和程珂抽飞。 房门一关上,顾妈妈立刻开始拧儿子的耳朵,边拧边说:“刚才你是怎么回事?!怎么能那样对待君逸呢?!把人气跑了有你哭的时候!” “妈,我有分寸。”顾诚之抽着嘴角任她拧。 “分寸个屁!”顾妈妈火大,“君逸没当场抽你一巴掌那是他教养好,要不是方才有外人在场,老娘都想抽你了!” “妈,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顾诚之捏住顾妈妈的手腕,将自己的耳朵解救出来,无奈道:“等下我再和你们说。”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医生和护士已经来了,他们帮顾诚之检查了一通,表示病人可以出院了,身体没什么大碍,背上的伤养着就行。 等到医生护士出门,顾爸爸又将昨天后续事宜提了一下。 滑雪场没有在陡坡处设立围栏和警示标牌,没能尽到安全保障义务,需要承担侵权责任,予以道歉和赔偿。 猞猁为我国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虽是刑事责任,但因玩鞭炮的两个孩子不满十四周岁,所以只能责令家长加以管教。 因两个孩子的行为导致有人受伤,由家长出面予以赔偿,并且带着孩子赔礼道歉。 顾妈妈心里一直憋着火,现在儿子醒了,她的心情也好了一点,但是对于那些人是真的不想多提。 顾诚之的反应倒很平静,听后只是点了点头。 “既然没事了,那就出院吧。”顾老爷子终于开了口,他也发现了顾诚之的变化,现在的顾诚之就像一汪深潭,表面风平浪静,而在平静的水下……就连他都无法看清。 顾诚之抬眸看去,眼中无波无澜,只是淡淡的“恩”了一声。 顾家三人和贺辰都已出去,顾诚之换上备好的衣服,看了一眼窗外黑透的天色,这里就是楚君逸投胎到大晋朝之前的世界,也是他们在大晋朝死后生活的世界。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顾诚之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前世的记忆已经恢复,只是要接受那么多记忆花费的时间多了一些,幸而那时他撑着一口气护住了楚君逸,也亏得那只猞猁没有伤人之意,不然……他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他是前世的顾诚之,也是现世的顾诚之,两个人的记忆融合到一起却没有丝毫违和,很大的原因就是他们爱上了同一个人。 现世的他或许会纠结楚君逸爱的人是谁,但前世的他早已没有那般想法,他只是投胎时不小心忘记了前世的记忆。 现在的他记起了从前,记起了前世,前段时间犯过的错误再也不会重复。 楚君逸爱的人是他,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爱的人只有他一个。 只要楚君逸还在他的身边,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其他的事情便都是小事。 顾诚之的手抚上胸口,掌下的心脏正在有力的跳动。 能够再次见到楚君逸,真好。 却说另一头,程玳和程珂将楚君逸拖出病房就开始了三堂会审。 三个小伙伴看得出楚君逸挺喜欢顾诚之的,但前一分钟还只是有点喜欢,后一分钟就吻得难舍难分,要是放在程玳和程珂身上不奇怪,可是放在楚君逸身上简直效果惊悚。 “你不是说没成吗?怎么就直接亲上了?!”庄恩瞪他。 “而且他就那样压着你亲,你都没说抽飞他,这不科学呀!”程珂义愤填膺。 程玳勒住楚君逸的脖子,咬牙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别想随便糊弄过去!” 楚君逸扣住程玳的手腕,轻轻一按就让他松了手,看着程玳握住手腕跳脚的样子,轻笑道:“我们在一起了。” 三位小伙伴:“……”你妹的在一起呀!没头没尾没过程就在一起了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吗?! 走廊那头传来了脚步声,是贺辰带着医生护士过来。 看着他们进了病房,庄恩又问:“说清楚,之前还没事呢,难不成你们俩滚下山后在山脚下私定了终身?” 楚君逸想了想才回答:“不是,我们是在很久以前定下的终身。”时间可以追溯到前世,而且还不是私定,他们是合法的。 “听不懂。”程玳纠结。 “说人话。”程珂怨念。 “再等等吧。”楚君逸低头笑道:“我想顾家人也想知道,到时候一起解释。” 之后不管小伙伴们怎样威逼利诱都没能让楚君逸吐出一个字来。 程珂大为恼火,直接就往楚君逸身上扑,但在扑到人之前,忽觉身后一股寒意袭来,她硬生生的打了个哆嗦,僵着脖子回过头,只见顾诚之正站在病房门口,看向她的目光冷得直掉冰渣子。 “可以走了?”楚君逸越过了僵直的程珂,向着顾诚之走了过去。 “恩。”顾诚之放缓了神情,拉过楚君逸的手,对着顾家长辈道:“我和君逸还有话要说,你们先回去吧。” “行,我们在家等你。”顾老爷子瞥了他们俩一眼,带着儿子儿媳就离开了。 楚君逸对着三位小伙伴道:“你们也先回去吧,回头再与你们细说。” 等到他说完,顾诚之直接就将人拉走了。 三位小伙伴和贺辰都是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卧槽!他们就这样走了?! 庄恩眼皮一直在跳,拖着两个小伙伴就去追顾老爷子,跑到近前道:“顾老,我们跟着您一起等成吗?” 顾老爷子回答的干脆:“成。” “等等我等等我,我也去呀!”贺辰见他们都走过了转角,连忙追了过去。 顾诚之没有带着楚君逸回家,而是在医院附近找了一家餐厅,要了一间包厢又顺口点了些吃的。 等到服务员离开关门,顾诚之伸手抱住楚君逸,直接就吻了上去。 吻到气尽方停歇,但顾诚之依然没有松手,力气大得仿佛要将人勒进身体里一般。 “疼……”楚君逸轻呼一声。 “抱歉。”顾诚之连忙松开,帮他按揉着疼痛的地方。 楚君逸看着他,问道:“记忆都恢复了?” “恩。”顾诚之回答:“都恢复了,前世的事情我都记得。” “那……”楚君逸有些犹豫。 “放心,我不会纠结的。”顾诚之摇头道:“以前不过是没看透而已,左右都是一个人,只是忘记了一些事情。” “那就好。”楚君逸展颜一笑。 顾诚之用手指勾勒着他的眉眼,抿了抿唇,说:“对不起。” 楚君逸微微一愣,没有说话。 “对不起。”顾诚之抱住他,低语道:“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 楚君逸觉得眼底酸涩异常,但他还是说道:“不用道歉,那不是你的错,而且你过得也不容易。”在他死后的那段日子里。 顾诚之收紧手臂,一遍一遍的说着“对不起”。 楚君逸抖着嘴唇,照着顾诚之的肩膀就咬了一口,声音带上些许哽咽:“你是成心的是吧?不看我哭你就不舒服是吧?” “不是……”顾诚之住了嘴,在楚君逸额头落下一吻,叹息道:“我不说了。” “你以后对我好点就行。”楚君逸别开头。 “好。”顾诚之道:“我会对你好的,真的。” 楚君逸“恩”了一声,嘴角带起了微微的弧度。 敲门声响起,顾诚之将他松开,两个人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让人进来。 服务员端着饭菜进屋,眼皮跳了一下,摆好了盘子便离开关门,脸上的表情还有些诡异,屋里那俩人……不会直接把事儿给办了吧? 楚君逸和顾诚之都没有注意到服务员的诡异神情,他们俩正在互相投喂,忙得不亦乐乎。 因为顾诚之昏迷了一天,点的饭菜都很清淡,主食是粥,两个人各自一碗。 “我吃饭了。”楚君逸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顾诚之吹凉了菜,直接喂到楚君逸嘴边,淡淡问道:“知道你吃了,吃了几口?” 楚君逸:“……”什么叫吃了几口?应该问吃了几碗才对吧! 虽然心里吐槽,但楚君逸还是张嘴吃了,而后又喝了一口粥。 洗胃之后要注意饮食和休息,楚君逸这段日子吃得也很清淡。 顾诚之很自责,要是他能早点恢复记忆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了。 饭毕,顾诚之拉住了楚君逸的手,道:“我们成亲吧。” 第190章 领证 楚君逸先是一愣,而后笑道:“这是求婚吗?哪有你这么随便的?” “你想让我怎样求婚都成,我们先成亲吧。”顾诚之认真道。 “私定终身可不是好事。”楚君逸戏谑道:“我们现在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放到古代合该被打死。” “但这里不是古代。”顾诚之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柔声道:“三书六礼不是难事,我只想和你成亲,不成亲我心里不踏实。” 楚君逸心神一颤,深吸口气,抿唇道:“那就成亲吧,你想定在什么时候?” “婚礼可以缓一缓,我们大喜的日子如何能够仓促举行。我查过黄历了,明天是个好日子,宜嫁娶。我们先把证领了,然后再去准备婚礼事宜,你说可好?”顾诚之神情柔和。 “好。”楚君逸笑道:“我没意见。” 顾诚之抱住他,叹息道:“成亲吧,成了亲我就安心了,日后我们好好过,过完这辈子。” “好。”楚君逸眉眼弯弯,对他的话很是赞同。 两人又温存了一会儿,顾诚之在他额上印下一吻,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求婚方式?” “这种事还要问人?”楚君逸眼皮一跳,白了他一眼。 顾诚之无奈道:“我又没干过这事。” “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吗?”楚君逸撇嘴道:“别说你之前没想过。” 顾诚之略尴尬,前世压根就不需要求婚,至于这辈子……“先前我光顾着研究怎么追你了,求婚一事还没有提上日程。” 楚君逸哼哼了两声。 “要不然……”顾诚之思索片刻才问:“我去学校门口跪着求婚?” 楚君逸无端打了个激灵,咬牙道:“求婚就求婚,干嘛要去学校门口?你还要脸不要?” 顾诚之叹气道:“那你想我怎样求婚?” 楚君逸想了想,扭过头不看他,“求什么婚,都老夫老夫的了。” 顾诚之低低的笑着,说:“婚可以不求,但戒指还是要买的,明天我们先去领证,然后就去买戒指,这样可好?” “行。”楚君逸点点头。 商量完,两个人便离开了餐厅。 路上,楚君逸问道:“等下你打算怎么说?” “拣点能说的说呗。”顾诚之耸了耸肩。 楚君逸眼角一抽,瞪了他一眼。 顾诚之揽过他的肩,笑道:“祖父是个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吗?哪怕我们什么都不说,他都能为我们准备婚礼。” 楚君逸担心的倒不是顾老爷子,而是:“你爸妈呢?他们不会问?” “他们呀……”顾诚之想了想才道:“要不然就说实话好了,我们早年相识,不过我把你给忘了,现在我恢复了记忆,所以我们俩决定明天结婚。” 楚君逸:“……”你当他们是三岁小孩吗? “行啦,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我们又没做伤天害理之事,怕什么?”顾诚之笑着去捏他的脸颊。 楚君逸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脸上满是无奈。 到达顾老爷子家时,顾诚之低声说了一句:“你要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只管微笑,我来对付他们。” 楚君逸叹了口气,点点头。 进了屋,七双眼睛齐刷刷的看了过来,贺辰抱怨道:“再晚点就该天亮了,你们俩是想在外面过夜吗?” 顾诚之瞥了一眼墙上的钟,嗤笑道:“这个点天亮,脑袋进水了?” 各自落座,两只小鸳鸳坐在中间,其余七人成环状分列两旁。 楚君逸看得嘴角一抽,审犯人都不用这样郑重吧…… 顾妈妈率先问道:“你们这是……成了?” “恩。”顾诚之回答。 “自愿的?”顾老爷子问楚君逸。 楚君逸无语了一瞬,点头道:“自愿的。” 见顾老爷子都开了口,其他人也不再矜持,问题一个一个的丢了出来,就差掐着他们俩脖子让他们帮着解惑了。 顾诚之等到一波问题问完才开口回答:“我们很早以前就认识了,不过后来出了点意外,我把他忘了,现在恢复了记忆,所以我们俩就在一起了。” 楚君逸:“……” 其他人:“……” “你觉得我们会信?”程玳很牙疼。 顾诚之道:“我说的是实话。” “你怎么说?”庄恩看向楚君逸。 楚君逸无语,顾诚之说的的确是实话,但……他叹气道:“是真的。” “那……”顾妈妈有点蒙圈,一脸茫然的问:“之前你不接受诚之是气他忘了你?” “不是。”顾诚之替他回答:“他以为我死了,想要为我守着,并没有谈恋爱的意思。” 在场众人全都张大了嘴,楚君逸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给埋了。 事情说到这里也就问不下去了,那年顾诚之到底出了什么意外,以及他们两人是如何相识的,不管其他人怎样逼问,他们俩都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顾老爷子看着闹得不像话,干咳了两声,等到屋中安静后才问:“你们俩是认真的吗?” 两个人一同点头。 “那就行,日后好好相处,有话别憋在心里。”顾老爷子瞥了楚君逸一眼,“尤其是你,想得多又不肯对别人说,这样不好。” 楚君逸低头听训。 “行了,知道他们俩是认真的就行,散了吧散了吧。”顾老爷子挥了挥手,折腾了两天,他也够累的。 主人家发了话,其他人也不在多留,顾诚之送他们出来,还在楚君逸耳边道:“你看,这不是没事了嘛。” 楚君逸白了他一眼,无奈道:“没事个鬼呀,顾老是懒得问,你爸妈可不会就这样算了。” “我知道,但自家人关起门来怎么说都行,不碍事。”顾诚之笑道。 瞥了一眼前方正虎视眈眈盯着他们俩的三位小伙伴,楚君逸头疼道:“我这边可不好解决呀……” “要我帮忙吗?”顾诚之问。 楚君逸干笑道:“不用,你来只会越帮越忙。” 顾诚之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我说,你们俩还有完没完?”程珂看着他们腻歪就觉得牙疼,以前怎么没发现楚君逸还有这一面呢? 顾诚之充耳不闻,只是道:“要是他们的问题不好回答就别回答了,反正咱们俩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随他们说。” “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楚君逸点头道。 看着他们上了车,看着车越驶越远,直到踪影不见,顾诚之才转身回去。 贺辰并没有离开,今天这事要是不弄明白他今晚就别想睡了,所以一见顾诚之进屋立马就扑了过去。 顾诚之闪身躲过,径直来到沙发处坐下,现在屋里只剩下自家人,说话也不用太过避讳。 贺辰见屋中气氛诡异,也不在闹腾,寻到个角落猫着,想要看看他们都怎么说。 “我和君逸明天去领证,婚礼的事情可以开始准备了。”顾诚之最先开口。 贺辰的下巴直接掉到了地上,就连顾妈妈都有些发晕,愣愣问道:“这么快?” “不快。”顾诚之神色平静,只是眼中情绪莫名,“我们已经错过太久了。” “你们认识了多长时间?”顾爸爸开口询问。 “很多年了。”顾诚之叹气道:“我不想提以前的事,你们也别问了。我们错过了十二年,君逸也等了我十二年,我不能再让他等下去。” 贺辰刚刚捡起的下巴再次掉到地上,他掏了掏耳朵,十二年?不是十二个月或是十二天?! 这次就连顾老爷子脸上都带出了异样,顾爸爸愣了一会儿,咽下了后面的话。 倒是顾妈妈回过神,惊讶道:“你们俩早恋呀?!” 十二年前,楚君逸才十二岁,顾诚之也才十岁,竟然那么早就看对眼了。 顾诚之:“……” 顾妈妈想起了方才的话,顿时怒道:“等等,你说君逸等了你十二年,也就是说你忘了人家十二年?!” 顾诚之无奈点头。 “你还说君逸要为你守着,不打算谈恋爱?!”顾妈妈又问。 顾诚之接着点头。 顾妈妈抬手就狠拍了他两下,咬牙道:“你个死没良心的,对得起他吗?!”哪怕这是她的亲儿子,顾妈妈也觉得这小子做事太不地道了。 “我对不起他,以后会努力补过的。”顾诚之看向顾妈妈,笑道:“所以你们也别问了,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 顾妈妈被噎了一下,冷哼道:“不问就不问,老娘不稀罕!” “母上威武。”顾诚之十分给面子。 “不想说就算了,我们也不问,你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婚礼的事情不用担心。”顾老爷子发话。 “等等!这样就完了?你们不接着问了?”贺辰瞪大了眼睛,他想知道呀,他抓心挠肝的想知道呀。 顾诚之淡淡瞥了他一眼,“你的意见不予考虑。” “乖,回房睡觉去。”顾妈妈拍了拍贺辰的肩膀,看了眼时间,“哎呀,都这么晚了,该休息了。” 顾诚之踱步回房,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他的家人很开明,所以他一直没有担心过。 倒是楚君逸那里,不知情况怎么样了。 楚君逸这边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三位小伙伴的炮火轰炸可比在顾家时强多了。但楚君逸一直采用非暴力不合作态度,咬紧牙关就是不肯开口,简直比河蚌的嘴还要紧。 没办法呀,让楚君逸说他这些年一直COS情圣,为了顾诚之守身如玉这种话他真的说不出口…… 四个人坐在楚君逸家里,程玳瘫在沙发上,竖起中指道:“不够意思!” “附议。”程珂道。 庄恩问:“真的不打算说?” 楚君逸叹了口气,道:“我都说了,诚之说的是真的。” “但问题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根本没时间认识他呀!”程珂道。 程玳点头道:“而且顾诚之说你为了他守着,需要多深的感情才能做到这样?” 庄恩没有说话,只看神情就知道他很赞同。 楚君逸靠坐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道:“明天我和诚之登记领证,婚礼过段时间举行。” “咔吧”三声,三位小伙伴的下巴都掉了。 “你说真的?”程玳满脸不可置信。 “没骗我们?”程珂一脸见到鬼的模样。 “你想清楚了?”庄恩张了张嘴,只挤出了这一句话。 楚君逸笑道:“婚姻大事,如何能够草率决定?” 程玳和程珂坐不住了,但他们也知道楚君逸不会再透露更多信息,说了两句就告辞离开,他们需要通知老爸老妈呀,楚君逸这是要疯的节奏呀。 庄恩也没有多留,只是在离开前说道:“之前顾诚之还怀疑你喜欢上了梦里的人。” 楚君逸笑而不答。 庄恩撇了撇嘴,挥手告辞。 送走了小伙伴,顾诚之的电话也过来了,楚君逸说了一下情况,而后抱怨道:“没事瞎说什么,亏得庄恩没告诉别人。” 顾诚之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你那边怎么样?”楚君逸问道。 顾诚之笑答:“已经搞定了,婚礼事宜很快就会准备。” “还有朋友,也要通知一下。”楚君逸又道。 “我知道。”顾诚之回答。 两个人说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群发了一条他们要结婚的短信,亲朋好友都通知个遍。 结果短信发出去不到三十秒,电话就打了进来。 楚君逸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问候,就听许晴吼道:“说!你到底是谁?!立刻把手机还给失主,不然老娘报警了啊!” “是我,手机没丢。”楚君逸揉了揉耳朵。 电话那头足足安静了两分钟,许晴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君逸?” “是我。”楚君逸笑道。 “你要结婚?”许晴的气息开始不稳。 “是。”楚君逸回答。 许晴犹豫片刻才道:“和谁?” 楚君逸说:“顾诚之。” 许晴倒抽一口凉气,问:“你不是说……不是,不对,你不是要等那个人吗?” “诚之就是那个人。”楚君逸将顾诚之的那番话润色了一遍,说给了许晴听。 许晴觉得她的脑容量有点不太够用。 “事情就是这样,你可以放心了。”楚君逸笑道。 这一晚,楚君逸接了好多个这样的电话,只是其他人并没有许晴知道的那么多,所以楚君逸也没有过多解释。 朋友们知道的也就是楚君逸找到了爱人,要结婚了…… 反应比较大的当属沈庄程三家的家长,不过他们在明白了楚君逸的意思之后也不在多做干涉。这些年他们对楚君逸的要求一直很低,只要不犯神经病不杀人不放火,不反社会反人类其他事情都好说。 至于顾诚之,哼哼,他们的意见有点大,竟然让楚君逸等了那么久,别想轻松过关。 次日,顾诚之早早到了楚君逸家,两个人吃了早饭,手拉手的去了民政局,等到从民政局出来时,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红色本本。 拿到了结婚证,他们俩又马不停蹄的赶往珠宝店,挑了一个上午终于选好了一对戒指。 回到学校已是下午,不曾想两个人一踏进学校的大门,周围无数双眼睛便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就在楚君逸和顾诚之疑惑不解之际,许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过来,一手一个拽着他们俩就开始跑。 待到离了人群,跑到僻静处时,三个人才停下了脚步。 许晴跑得气喘吁吁,楚君逸和顾诚之调整了一下呼吸,而后疑惑道:“你跑什么?” “你,你,你……”许晴喘了半天就吐出了这么一个字。 “喘你的,小心岔了气。”楚君逸不忍道。 休息片刻,许晴终于可以说话了,她小心问道:“你们没发现学校里的人看你们的眼神不对吗?” “发现了。”顾诚之点头道:“所以你是想要说什么?” “我我我……”许晴神情忐忑,咬了咬牙,双手合十开始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楚君逸满头雾水,问道:“你干什么了?” 第191章 拆CP “昨天晚上我不是给你打电话嘛,当时……当时我在寝室。”许晴哭丧着脸道:“而且我的室友都在。” 楚君逸默了一瞬,点头道:“她们都知道了?” “恩……”许晴神情纠结,“当时我光顾着和你说话了,没注意到她们。” “知道就知道吧,反正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楚君逸安慰道。 “不是,不止是这事……”许晴小心说:“前段时间的同学会,你在KTV里说过的话,她们也是知道的。” 楚君逸挑了下眉。 许晴连忙道:“不是我说的,这点我敢保证!” “恩,你接着说。”楚君逸倒是没有怀疑许晴,当年他们班上考B大的同学挺多,有人毕业工作,有人接着考研,同学会上那点子事情传到学校不奇怪。 “她们没听到你的话,只是听我喊了你的名字又问你是不是要结婚……反正等我挂断电话,她们全都围了上来。”许晴苦哈哈道:“前段时间她们还说你专一,现在听到你要结婚,全都炸了。我也是怕她们误会,所以就解释了一下,谁曾想……” “解释完,全世界都知道了?”楚君逸冷静道。 “对……”许晴艰难的说:“我还特意嘱咐她们不要告诉别人……可是……” 楚君逸无语。 “说就说吧,反正也瞒不住。”顾诚之无所谓道。 楚君逸想了想,点点头。 许晴更加心虚,弱弱的说:“你们俩肯定没去学校的BBS……不然不可能这么淡定……” 楚君逸和顾诚之对视一眼,同时掏出了手机。 顾诚之业务熟练,点了几下就登录上去,等到看清了BBS上的帖子,他忍不住冷哼一声。 楚君逸平时不怎么玩手机,见顾诚之那边已经登录,干脆收起手机,凑到顾诚之身边去看他的手机屏幕。 许晴也掏出了手机,本来是要同步解说,但还没等她划开屏幕,眼睛就已经直了。 楚君逸靠着顾诚之,两个人贴得极近,顾诚之手里拿着手机,楚君逸则是按着他的手腕,让他将手机拿低一点。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俩人的左手无名指上都戴着一枚戒指。 许晴觉得她有点晕,昨天才被他们俩要结婚的消息震惊了一下,今天又被他们戴着的戒指给震惊了一下。 那可是戒指呀!戒指呀!戒指呀! 而且他们将戒指戴在了无名指上!无名指上!无名指上! 许晴被戒指上钻石反射出的光芒闪花了眼,想要揉揉眼睛却忘了手里还拿着手机,就差那么一点手机就杵到了眼睛。 那两枚戒指乍眼看去挺不错,细细观察就会发现是非常的不错,尤其是戒指上的钻石——真特么的大! 学校BBS上的帖子向来是五花八门,而此时却出现了一面倒的趋势。 从屏幕最下方的帖子往上看,分别是: 【顾XX,放开那位学长,让我来!】 【等待的十二年(连载)】 【男神看我看我看我!我肯定不会让你等待那么多年!】【论情圣的真实性】 【818我校情圣校草的感情之路】 【学长!请放弃某渣投向我们的怀抱吧!】 其中最显眼的当属首页置顶的帖子,使用了红色加粗字体的标题:【兄弟们,男神校草马上就要有主了,我们还在等什么?!拆了他们!】点进去一看,下面全是支持类的留言…… 楚君逸:“……” 顾诚之:“……” 到这时,许晴也回过了神,她见两位男主人公的脸色都很怪异,知道他们是看完了帖子,好心的补充了一句:“拆CP小组已经满了两个群,第三个群还在招人中。” 也就是说,帖子里的“拆了他们”并不是开玩笑。 楚君逸:“……” 顾诚之:“……” 许晴干笑道:“同学们对顾诚之是真的很有意见。”就连她都觉得顾诚之这事不太地道。 顾诚之点点头,神情淡漠。 “还有人觉得这事纯粹是瞎掰,觉得君逸是在作秀。”许晴又道,帖子里的激烈言论不止如此,各种黑黑多不胜数,她也不多说,大家都明白。 楚君逸“恩”了一声,表情很是平静。 许晴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要不是她解释得太多,至少不会闹得这么大。 相信的人多半是在指责顾诚之,不信的人则是将矛头指向了楚君逸,觉得他作秀吸粉,纯粹是在炒作。 其实大部分的同学真的只是在看热闹,马上就要考试了,学生们的压力有点大,而且最近又没什么八卦,正好这件事爆了出来,BBS上直接就炸开了锅。 “有水军?”顾诚之突然问道。 “我觉得是。”许晴点头道:“不过一个晚上,BBS上就被刷屏了。” “你也不用自责,就算没有你,他们照样会知道。”楚君逸安慰道。 许晴挠了挠脑袋,叹气道:“我就是觉得这样不好,其实大多数人就是看个热闹,马上就要考试了,上来逛一圈权当是放松。但这事对你们俩的影响会比较大,我怕有人会闹到你们面前去。” “置顶的帖子一直这样挂着?没有管理员删帖?”顾诚之又问。 “这个我不太清楚。”许晴摇头道:“帖子是中午才看到的,我也不知道置顶了多久,已经联系了管理员,但是没人回我。” “哦。”顾诚之低头鼓弄手机,几分钟后锁屏收起,又道:“这事不怪你,谢谢你的提醒。” 许晴摸了摸鼻子,对这声感谢很是心虚。 三个人往回走,楚君逸见许晴总是偷瞄他们手上的戒指,抬手看了一眼,问道:“怎么了?” 被人发现,许晴觉得很尴尬,她干笑道:“戒指很漂亮。” “谢谢。”楚君逸笑道。 “准备得挺充足呀。”许晴看向顾诚之,楚君逸是昨天才知道他的心上人没事,肯定不会那么早备好戒指,这对戒指应该是顾诚之准备的吧。 “今天上午买的。”顾诚之瞥了她一眼,又补充了一句:“算是订婚戒指。” 听到戒指的购买时间,许晴先是抽了抽嘴角,等到顾诚之说完后面那句话,反而诧异道:“算是?” “恩,婚戒是定制,过段时间才能拿到。”楚君逸回答。 许晴闭上了嘴,暗自咬牙,壕无人性! 走到岔路,三人分开,许晴要回寝室,楚君逸和顾诚之则是要去找他们家导师。 走在回寝室的路上,许晴划开手机屏幕,点进了学校BBS,结果发现同学们又疯了,一张帖子正以不科学的速度飞快的增加点击和回复。 许晴顿住脚步,紧盯着帖子的标题,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 【已经领证了,都洗洗睡吧。】 这帖子……是顾诚之发的吧? 许晴有些不确定,连忙点了进去,帖子的内容和标题一样简洁明了,只是下方一群人鬼哭狼嚎,拉到最下面才有人发了祝福的留言。 她盯着发帖人的ID看了一分钟,又调整了半分钟的情绪,回了一句“恭喜”,而后给楚君逸打了个电话。 “怎么了?”楚君逸的声音一如往昔。 许晴抽了抽嘴角,干巴巴的问:“你和顾诚之领证了?” “是呀,上午领的。”楚君逸说完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许晴深吸口气,道:“请看BBS,我先挂了。”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楚君逸看着手机,挑了挑眉。 “怎么了?”顾诚之在旁边等他。 “手机,交出来。”楚君逸收起手机,将手伸到顾诚之面前。 顾诚之乖乖把手机放到了楚君逸手上。 划开屏幕,点了刷新,楚君逸一眼就看到了置顶帖下面的某张帖子。 “不高兴?”顾诚之揽住他的腰,将下巴放到楚君逸的肩膀上,低声问。 楚君逸摇了摇头,锁屏,将手机放回顾诚之的口袋。 拉过楚君逸的手,顾诚之笑道:“帖子的事你不爱管就不管,有我呢。师父和师公该等急了,我们快走吧。”恢复记忆以后,他对林教授也改了称呼。 楚君逸点点头,与他并肩前行。 本来卫教授和林教授是不清楚他们俩的种种爱恨情仇,奈何校园BBS太过火热,就连学校的老师们也听到了风声。 从他们俩进门,卫教授就一直在用眼刀往顾诚之身上招呼,林教授则是拉着楚君逸的手,不停的安慰。 如果顾诚之还是那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搞不好会被卫教授盯得压力山大,但他恢复了记忆,经由前世几十年官场的熏陶,卫教授的眼刀还是不够道行。 最后就连林教授都发现了,她的这位学生……好像脸皮越来越厚了…… 拆CP的帖子渐渐停歇,的确要归功于顾诚之的那张帖子。 爱凑热闹是人之本性,但最基本的是非观还是要有的。 如果他们俩都是单身,随便追;如果是正经的男女朋友,想要撬墙角就该考虑清楚,挂墙头可不是件好事。 而现在,他们俩领证结婚了,在想插足那就是破坏别人的家庭婚姻,被吐口水纯粹是活该。 同学们的确是喜欢凑热闹,但是让他们去破坏别人的家庭,十个人里能退缩九个,这种该被扔臭鸡蛋的活儿谁愿意干呀。 是以,楚君逸和顾诚之直到晚上回家,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闹到他们俩面前来。 顾诚之寻了个时间给他的黑客朋友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查帖子的事,总要知道是谁在惦记他们才行呀。 楚君逸听他提了一句便不再多问。 晚饭是楚君逸做的,多年的孤身生活让他练就了一身好厨艺,顾诚之吃得欣慰又心酸,硬是将一桌子菜都扫荡干净。 楚君逸怕他积食,饭后两个人手拉手去公园散步消食。 入夜,楚君逸洗完澡,出来就见顾诚之坐在沙发上,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看什么呢?”楚君逸坐到顾诚之身边。 顾诚之接过他手里的毛巾,为他擦拭着发丝上的水,说:“看你。” 楚君逸耳朵一热,别开目光。 待到头发半干,楚君逸瞥了他一眼,顾诚之身上也穿着浴袍,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着的水汽,半敞着的衣襟下是紧实的肌肉,他拿过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问:“今夜,要留宿吗?” 作者有话要说: 同学:听说你们要结婚? 顾诚之:已经结婚了。(亮结婚证) 同学:……其实我是拆CP小组的…… 许晴:(亮臭鸡蛋)你说什么? 同学:……忠实反对者。 许晴:很好。(摸头) 楚君逸:(笑)一起吃顿饭吧。 顾诚之:……(内心:臭鸡蛋都哪里去了?) 第192章 改口 顾诚之笑了笑,将人抱进怀里,下巴搁到楚君逸的肩膀上,低声问:“你想让我留宿吗?” “谁知道你了……”楚君逸嘀咕了一句,别开眼不看他。 顾诚之把玩着他的头发,等了一会儿才道:“再有三个月就可以办婚礼了,我们的洞房还是留在那一天吧。” 正月不娶,腊月不定,说的是农历而非公历,亏得现在还是冬月,不然他们领证的时间也要往后推上两个月。 “你想多了,我可没说洞房的事。”楚君逸撇了撇嘴,压下心底泛起的一丝失落。 “恩,是我想多了。”顾诚之笑道:“你还记得当年我们成亲的事吗?” “当然记得。”楚君逸点头道:“我被你那群狐朋狗友给灌醉了,被人抬回来的。” 顾诚之眼底笑意渐深,轻笑道:“我时常在想,如果我们能回到那一天,在新婚之夜行夫妻之事……” “谁要跟你做?!”楚君逸瞪了他一眼,“那时候我们俩统共才见了两三面,而且还是你嫁给我,就算行房也该是你躺平任我压!” “就凭你醉成一滩泥的德行?”顾诚之挑眉道。 楚君逸怒目而视。 顾诚之笑道:“开玩笑的,别生气。” 楚君逸磨着后槽牙,恨不得冲上去啃他两口。 “不过是想想而已,那时候我还守着孝呢。”顾诚之说完又道:“这辈子能有机会再次成亲,我可不想留下遗憾。” 楚君逸哼哼了两声,白了他一眼。 待到歇息前,顾诚之准备离开。 楚君逸站在玄关处看着他,问道:“真走?” “不然呢?”顾诚之失笑。 “留下又不是非要行房……”楚君逸双手抱臂,嘴里还低声嘀咕。 顾诚之自是听到了他的话,也能听出他话中的不舍,心里的天平微微倾斜。 见他没有动作,楚君逸撇了撇嘴,转身回房,还留下一句:“走吧,记得关门。” 顾诚之连忙踢掉了鞋,追了过去,笑道:“不回去了,你收留我吧。” “呦呵,怎么不回去了?”楚君逸挑眉问。 “大冬天的,我怕你冷。”顾诚之低声笑道:“我这不是怕自己忍不住吗?” 楚君逸白了他一眼,走进卧室,嘴角还不自觉的带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枕边人的怀抱熟悉厚实,楚君逸闭着眼睛靠在他的怀里,享受着阔别已久的温暖。 顾诚之紧了紧手臂,觉得留下来还真是对了。 “你顶到我了。”楚君逸闭着眼,突然说道。 顾诚之面不改色,回答:“没办法,所以先前我想走来的。” “还想走?”楚君逸的眼睛还是没有睁开。 “当然不。”顾诚之回答得干脆。 “打算这样挺着?”楚君逸问。 顾诚之笑道:“你肯借我一只手吗?” 楚君逸耳根泛红。 “我也可以借给你一只手。”顾诚之笑道。 “闭嘴!”楚君逸恶狠狠的道。 顾诚之想了想又说:“两只手也可以。” “都说让你闭嘴了!”红晕从楚君逸的耳根一直蔓延到了脸颊。 顾诚之勾着唇角,到了嘴边的话还未出口,直接化作了一声闷哼,脸上变了几个颜色,倒抽了一口凉气。 楚君逸尴尬的咳了两声,假作若无其事的松了手上的力气。 “君逸……”顾诚之的声音低沉,细细分辨还能听出些许咬牙切齿的意味。 “抱歉……”楚君逸弱弱的道:“许久没有……业务不太熟练。” 缓了片刻,顾诚之无力道:“没事,复习复习就熟练了。” 楚君逸觉得尴尬,没有接话。 顾诚之的手伸了过去,包住了楚君逸的手,嘴里还道:“应该这样,然后……这样……” 楚君逸脸上阵阵发烫,闭着眼睛装死。 清晨,楚君逸睁开了眼,看到面前的这张脸时还有些怔愣,不过他很快就回过了神,冷声道:“你可真有精神。”大清早的就活力四射。 顾诚之依然闭着眼,一个翻身压到楚君逸身上,压着嗓子道:“自然反应。”真的不能怪他。 楚君逸推了他一下,结果没推动,只能由着他胡闹。 等到两个人起身,已经是半小时后。 梳洗更衣,一同出门晨练。 顾诚之问:“你怎么没练内功心法?” 楚君逸摇头道:“你知道的,我的悟性不太好,总是学不会。” 顾诚之皱了下眉,“我的年龄大了,骨骼也定型了,学习内功心法有点晚。” “不过你有前世的底子在,重修可以少走不少弯路。”楚君逸道。 “那也到不了前世的修为。”顾诚之摇头道。 楚君逸说:“比我强多了,我拿着内功心法只能干瞪眼。” “你跟我一起练可好?”顾诚之提议。 楚君逸看了他半晌,点头同意了。 待到晨练结束,楚君逸接到了沈妈妈的电话,说是晚上请他和顾诚之一起吃饭,四家人好好聚一聚。 楚君逸瞄了顾诚之一眼,同沈妈妈定好了时间。 挂断了电话,楚君逸拍了拍顾诚之的肩膀,说:“今晚轮到你正式见人了,做好准备了吗?” 顾诚之笑着握住他的手,点头道:“自然。” 到了学校,楚君逸钻进工作室就开始干活,睡眠质量好,心情舒畅效率高,就连卫教授都觉得,结了婚的人精神面貌都不同了。 午饭时,顾诚之照例过来约楚君逸吃饭。 饭毕,两个人各自捧着一杯绿茶,说起了昨天帖子的问题。 顾诚之的朋友已经查到了雇佣水军的人,顾诚之觉得腻歪,因为主谋里面有女人,据说还是楚君逸的追求者。 楚君逸对此态度平平,没有发表言论。 “看你不顺眼的人挺多呀。”顾诚之瞥了他一眼。 楚君逸无奈道:“现在看你不顺眼的人更多。” “你打算怎么办?”顾诚之问他:“放任不管?还是要动手收拾?” “侵害他人名誉权,等下我会通知律师的。”楚君逸淡淡的道。 “还有呢?”顾诚之又问。 楚君逸慢悠悠的说:“等到我们的婚礼请柬印出来,给她们送一张。” 顾诚之勾了勾唇角,总算是开颜了。 晚上的家庭聚会,楚君逸和顾诚之去的挺早,三位妈妈对待顾诚之的态度一般,只是都围到了楚君逸身边。 三位爸爸稳坐高台,只让儿子招待顾诚之。 楚君逸和三位妈妈窝在客厅另一头,程妈妈率先问:“他对你怎么样?” “很好。”楚君逸回答。 “敢对你不好就揍他!”程妈妈亮出铁拳。 楚君逸:“……” “顾家人呢?对你怎么样?”庄妈妈问道,她还是挺可惜的,不过楚君逸和自家儿子不来电,她也没办法,更何况那个十二年呀……想一想都觉得心颤。 楚君逸说:“挺好的,你们不用担心。” 庄妈妈摸了摸他的头,感慨道:“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哪能不担心呢?” 楚君逸微笑不语。 “什么时候举行婚礼?”沈妈妈问道。 “三月份吧,总要出了正月才好。”楚君逸回答。 “要出正月?为什么?”旁听的程珂很疑惑。 楚君逸解释:“正月不娶,腊月不定,这是婚俗。” 程妈妈瞪她,“让你平时不读书,露怯了吧?” 程珂无奈嘀咕:“那都是几百年前的婚俗呀,现在怎么还讲究这些呢?” “需要我们帮忙吗?”沈妈妈问。 楚君逸笑道:“如果你们有空并且愿意帮忙的话。” “看你这话说的。”三位妈妈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既然你同意了,那我们就去和顾家商量婚礼的事了。” “好。”楚君逸郑重道:“谢谢你们。” “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了。”妈妈们笑道。 楚君逸说:“应该的,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要谢谢你们才对。” 因为人多,饭菜摆了两桌,六个大人一桌,六个孩子一桌。 家长们吃饭的时候还会时不时的关注一下孩子那头,见顾诚之很照顾楚君逸的饮食,稍稍放心了些。 而同桌的四位小伙伴则是觉得……这俩人怎么就没完了呢?!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饭了?! 饭后闲聊,爸爸们也加入其中,气氛温馨和谐,不带半分硝烟。 夜深了,该回家了,几家人各自起身告辞,溜溜达达的往家走。 楚君逸和顾诚之凑到了一起,手拉手并肩走,惹得身后的小伙伴都不好意思过来搭话。 “段姨她们说要帮忙准备婚礼。”楚君逸大致说了一下方才的对话。 顾诚之笑道:“挺好的,娘家人嘛。” “滚蛋!”楚君逸面无表情。 “对了,我妈说让我们明天回家吃。”顾诚之忽然想起了下午的电话。 楚君逸横了他一眼,“你应该早点说。” 顾诚之笑道:“现在说也不晚呀。” “明天直接过去?”楚君逸问。 “恩。”顾诚之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楚君逸疑惑道。 “记得明天改口叫爸妈,不然我妈会不高兴的,改口费不会省,不过需要你先喊出来。”顾诚之笑着回答。 楚君逸:“……” 第193章 威武霸气顾妈妈 元旦的三天假,顾诚之和楚君逸是在顾家度过的。 现在楚君逸喊爸妈喊得很顺口,顾妈妈每天眉开眼笑,满面红光,真是比吃了人参还要精神。 得了空闲,顾妈妈还拉着儿子儿婿去见她的小姐妹,然后就收获了满满一车的艳羡目光。 家庭和谐美满,老公体贴专一,儿子稳重可靠,儿婿乖巧温和,顾妈妈觉得她就是传说中的人生赢家。 不过说到这里,顾妈妈又有些疑惑,她趁着楚君逸陪顾老爷子说话的功夫就把儿子拽到了一边,神秘兮兮的问:“这几天你和君逸是一起睡的吧?” “是呀。”顾诚之奇怪的点了点头。 顾妈妈面上带出了几分怪异,“可是我看君逸这几天走路的姿势很正常呀。” 顾诚之:“……” “难道……”顾妈妈将顾诚之上下一打量,纠结道:“难道是你在下面?” 顾诚之:“……” “好像也不是……”顾妈妈自顾自的说:“看你的样子也挺正常的,那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妈,你想多了。”顾诚之无力道:“我和君逸什么也没做,只是单纯的睡觉。” 顾妈妈大惊,连忙问:“盖着棉被纯聊天?” “恩。”顾诚之无奈点头。 顾妈妈脸上忧色更浓,问他:“你是不是不行呀?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顾诚之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低吼道:“你想到哪儿去了?!” “不是不行?”顾妈妈眨了眨眼,接着问:“难不成是你不会?也对哦,你是第一次谈恋爱,肯定是不会的,君逸应该也是,当年你们分开的时候才十几岁,哪里知道这些?” “求你别说了!”顾诚之想要撞墙,“我们在等待婚礼呢,新婚之夜才会……”妈蛋,他到底在说什么呀?! “新婚之夜?”顾妈妈狐疑道:“你们俩不是都领证了吗?” “总要举行婚礼才算数呀。”顾诚之忍受着额上的青筋。 “还要两个多月呢。”顾妈妈压低了声音问:“你忍得住?” 顾诚之:“……” “我给你准备了好些教材,等下你去我那里拿,跟君逸一起看,免得弄伤了人家,听到没?”顾妈妈叮嘱道。 顾诚之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这种事由父亲说还好,为什么会从顾妈妈口中听到呀?! “对了。”顾妈妈又想到一件事,“我帮你找了好些药膏,等下你也一并拿了,好好研——哎,你怎么走了呀?我还没说完呢!” 顾诚之木着脸离开,他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晚间回房,楚君逸看到了书桌上的几张光盘和两本白皮书,不免好奇问道:“哪儿来的?”早上还没有呢。 顾诚之神情晦暗不明,回答:“我妈准备的。” “什么东西?”楚君逸又问。 “你看看就知道了。”顾诚之再次回答。 楚君逸没注意他古怪的语气,随手拿起一本,翻开,然后…… 顾诚之看着他僵硬的神情和变幻莫测的脸色,心里瞬间平衡了。 “这书……是妈准备的?”楚君逸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十分艰难的挤出了一句话。 “恩。”顾诚之说完又加了一句:“她让我们好好学。” 楚君逸:“……” 顾诚之抽出那本书,扔回到桌子上,将人抱在怀里,低声问:“有何感想?” “咱妈……还真是,开放……”楚君逸的声音都有些发飘。 是的,让楚君逸有些接受不了的并不是那本书,那类书在古代他看过挺多的,还会和顾诚之一起研究,但问题是送来这本书的人不对呀! “还看吗?”顾诚之的眼睛瞥到了桌子上的书。 楚君逸连连摇头,先不说书是谁送的,光是里面的内容就会让他敬而远之,耻度太大了,他hold不住! “真不看?”顾诚之又问。 楚君逸冷声道:“别做梦了,我是不会陪你玩花样的!”被折腾的人是他,他有权利让自己舒服点! 顾诚之从善如流,又道:“虞机给你的方子,你还记得吗?” “哪张?”楚君逸问。 顾诚之干咳道:“药膏的。”说着还拍了拍楚君逸的屁股。 楚君逸:“……” 见他脸上又开始变颜色,顾诚之连忙道:“记得的话就做一点,不然……你看那儿。”他又指向躺在床上的两管药膏。 “那是什么?”楚君逸眼皮直跳。 “润滑剂,我妈给的。”顾诚之好心问道:“还是说你想试试?” 楚君逸:“……” 早早去睡美容觉的顾妈妈怎么也没想到,她好心为儿子准备的东西竟然会害儿子连着睡了三天客房。 考试结束,学校开始放假,哪怕像卫教授这种勤于工作的人也会适当的休息。 楚君逸拿了一本古籍副本回家研究,顾诚之也将电脑搬到了楚君逸的书房,即便两个人都不说话,还是有种温馨愉悦的气氛流转其中。 待到累了,楚君逸会抬头活动一下脖子和手腕,然后支着下巴看向另一个工作中的人,时间仿佛回到了前世,他们两人一直在一起,从未分开过。 每次楚君逸看向他的时候,顾诚之都会抬起头,就像有感应一般,回以温柔一笑。 “还习惯吗?”楚君逸问道。 顾诚之看向他,似在问他此言何意? “我是问你从商,可还习惯?”楚君逸又问了一遍。 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是真的不高,前世的顾诚之可是正经的官员,入阁拜相,并且身兼太子太傅,在太子登基之后又晋升为太傅,官拜正一品,位列三公。 而这辈子,他成为了商人之子,现在所学的知识也是为了日后更好的接手公司。 虽说现代的商人地位不似古代那般低下,但两辈子的身份差距还是有些大,他怕顾诚之转不过这个弯来。 楚君逸对商人倒是没什么看法,只是他对公司事务是真的没兴趣,他情愿去鼓弄古籍典册也懒得去喝酒应酬。 顾诚之沉吟片刻才道:“还好吧,细细想来还是有共同之处的。” “你能想通最好了。”楚君逸道。 顾诚之脚下一个用力,坐着的转椅就滑到了楚君逸身边,问他:“看得怎么样了?” 楚君逸将面前的古籍副本往顾诚之那边推了推,没有说话。 顾诚之想着自己那边的事情都解决得差不多了,干脆就赖在楚君逸身边扎了窝。 两个人一边看一边讨论,身体也越贴越近。 “别闹。”楚君逸推开了黏在颈侧的脑袋。 顾诚之端正了神色,一本正经道:“这里的古籍和我们那边还是有些不同的。” 楚君逸点点头,表示赞同。 “记得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元宵节,你还吟诵过辛弃疾的《青玉案》呢。”顾诚之眼含笑意。 楚君逸面无表情的“恩”了一声,心里还想着:亏得他还有点底线,没说那首词是他作的,不然……真是没脸见人了…… 顾诚之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问道:“师公有说什么时候要吗?” “没说。”楚君逸抬手擦了擦脸,耳根微微有些发烫。 “那更好,我们去旅游吧。”顾诚之笑着提议。 楚君逸疑惑道:“旅游?” 顾诚之想了想又说:“你可以看作是度蜜月。” 楚君逸耳根的热度有往脸颊上蔓延的趋势。 “出了正月都到三月份了,学校早就开学了,就算我们办了婚礼也没办法度蜜月。趁着现在放假,赶紧出去逛一圈,不然等到开学又要被师父和师公劳役了。”顾诚之叹息道。 楚君逸干咳一声,问他:“你能说动师父和师娘?” 顾诚之坚定道:“肯定能!” “那你去说吧,他们放行我就跟你去度蜜月。”楚君逸将眼睛移回到古籍上,只是竖着耳朵听着旁边的动静。 顾诚之喜上眉梢,又黏了过去,道:“距离大年三十满打满算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们明天就走,二十八号或是二十九号再回来。” “爸妈和祖父那里?”楚君逸瞥了他一眼。 “交给我。”顾诚之拍着胸脯。 楚君逸又道:“车票或是飞机票?”春运还是很恐怖的。 顾诚之接着保证:“我来解决。” 楚君逸不禁失笑。 顾诚之也弯了眉眼,凑过去吻他,“我就是你的奥特曼,我对拯救世界没兴趣,我只想拯救你一个人。” 楚君逸推了他一把,笑骂道:“贫嘴,打电话去。” “遵命。”顾诚之勾了勾唇角,掏出电话拨了出去。 趁着顾诚之打电话的功夫,楚君逸去网上搜了一下蜜月旅行攻略,然后发现……为毛会有那么多的爱情酒店呀?! 顾诚之搞定了自家师父,林教授还说让他和楚君逸安心度蜜月,卫教授那里她来解决。 见林教授这么仗义,顾诚之直接送了两大箩筐的好话,将林教授夸得心情大好,挂断电话就去找她家老卫谈人生去了。 随后,顾诚之又给顾妈妈打了电话,不过两句话的时间,顾妈妈就明白了儿子的意思,并且表示支持,而顾爸爸和顾老爷子由她解决。 顾诚之照例花式十八夸,将顾妈妈夸得美滋滋的,转过头就去找自家老公和老爷子去了。 但当顾诚之把目光投向电脑屏幕后,心情却和楚君逸一般无二。 好心塞肿么破?! 不能滚床单的蜜月旅行简直没人性! 第194章 非典型蜜月 苏市,顾诚之的初中、高中和大学都是在这座城市念的。 本来顾妈妈是想让他们俩去国外度蜜月,但楚君逸懒得办签证,顾诚之就直接把人拐到了他以前生活的城市。 苏市临海,交通便利,经济发达,气温较比京市略高一些,但寒冷程度并没有降低多少。 不同于京市的干冷,苏市的寒意就像这潮湿的空气,会顺着衣襟袖口的缝隙不停的往里面钻,直到贴上皮肤才肯停下,那种凉丝丝的感觉挥之不去,让楚君逸这个过惯了北方严冬的人都忍不住多加了件衣服。 “还冷吗?”顾诚之紧了紧楚君逸脖子上的围巾。 楚君逸摇头道:“不是觉得冷,就是觉得凉。”还是暖不起来的那种凉。 “等下到酒店就好了。”顾诚之牵着他的手,坐上了路边停着的出租车,报出了酒店的名字,揽着楚君逸,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休息。 顾诚之在苏市这里有房子,但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住人了,想要住进去还需收拾一番,在收拾好之前他和楚君逸只能先住在酒店。 到达苏市的第一晚,楚君逸有些疲倦,早早便睡下了。 顾诚之练完功,睁眼就看到了楚君逸恬静的睡颜,他的目光柔和了几分,轻手轻脚的进了卫生间,梳洗完毕便爬上了床,将楚君逸往怀里一带,调整了一下姿势,方才闭上双眼。 顾诚之大学是在苏市的A大念的,现在学生都已放假,不过A大的校门还没有锁,顾诚之拉着楚君逸进去逛了一圈,偶尔会遇到一两个人,只是没有熟悉的面孔。 “初中和高中那边都已经封校了,想要进去就只能翻墙了。”顾诚之又问:“要去看看吗?” 楚君逸摇了摇头,说:“不用了,在外面看一下就行。” “好。”顾诚之笑道。 一天下来,顾诚之领着楚君逸将他就读过的学校都逛了一圈,顺便还去了两家他挺喜欢的餐厅吃饭。 晚上,顾诚之又带着楚君逸去了一家火锅店,这家店在他大学的时候经常会来,用料讲究,味道正宗,很受好评。 楚君逸对于吃没什么研究,接过菜单看了两眼就递给了顾诚之。 顾诚之在楚君逸翻菜单的时候就点了一些,顺便还要了鸳鸯锅,接过菜单后又翻了几下,补上几盘就将菜单交还给服务员。 待到服务员离开,楚君逸才问:“你很喜欢辣?”方才进门的时候他有看到鸳鸯锅,一边是清汤,另一边的红汤艳得就跟红墨水似的。 “这家店的锅底儿味道很好,清汤的你会喜欢,辣的吃两口,要是不喜欢就不吃。”顾诚之笑着说。 楚君逸点点头,他不怎么吃辣,不过既然是顾诚之推荐的,味道应该会不错。 鸳鸯锅上桌,之前点的肉菜也端了上来,楚君逸尝了一口清汤锅,味道很好,他忍不住多吃了两口。 顾诚之坐在他的身边,倒了两杯茶晾着,然后又给楚君逸夹了一筷子红汤里捞出来的肉片。 楚君逸尝了一下,味道很好,不过……“好辣!” 看着楚君逸红彤彤的脸蛋和吐出来的舌头,顾诚之眸色渐深,凑过去含住,待到分开时才问:“还辣吗?” 楚君逸脸色爆红,已经看不出是被辣的还是被羞的,他恶狠狠的瞪了顾诚之一眼,只可惜不带一点杀伤力。 顾诚之又夹了一筷子红汤里的肉片,放到清汤里涮了一下,这才放到楚君逸的碗里,说:“尝尝,还会觉得辣吗?” 楚君逸斜了他一眼,吃完道:“不怎么辣了,挺好吃的。” “那就好。”顾诚之笑道。 “咦,老顾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楚君逸抬头看去,只见两个男人站在他们旁边的桌子前,看年纪与顾诚之相仿,看神情应该是认识的人。 顾诚之看到他们微微一愣,而后笑道:“昨天回来的,好巧呀,竟然会遇到你们。” 两个男人坐下后问道:“你们家不是都去京市了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我带君逸过来看看。”顾诚之介绍:“姜承文,乔明,我的大学室友。” 楚君逸和他们打了招呼。 “楚君逸,我的爱人。”顾诚之接着介绍。 两位室友问了好,然后又道:“没想到你说要结婚竟然是真的。” 顾诚之白了他们一眼,说:“这种事还能有假?” 楚君逸微笑不语,他也看出来了,顾诚之和这两位室友的关系很不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四个人见吃得差不多便开始聊天。 问起住处时,乔明疑惑道:“怎么去住酒店了?你家不能住?” 顾诚之正拿着手帕帮楚君逸擦汗,口里还道:“能住是能住,就是空了几个月,已经雇人收拾了,今晚放一放,明天回家住。” 姜承文看着顾诚之的动作,感慨道:“你去京市才几个月吧,动作还真够快的。当年我们寝室中只有你不肯谈恋爱,哪里能想到才几个月的功夫,你都要结婚了。” 乔明深有同感的点着头。 “我看你们俩也快了。”顾诚之淡淡的瞥了他们俩一眼。 姜承文和乔明都是一噎,皆是苦笑摇头。 说话间,乔明的手机来了短信,他打开一看,“卧槽!” “怎么了?”姜承文奇怪道。 “你看看。”乔明将手机递给姜承文,然后就用看国宝大熊猫的眼神盯着楚君逸看个不停。 顾诚之皱眉道:“你看什么?” “我看情圣。”乔明回答。 楚君逸:“……” “厉害。”姜承文看完了短信,也用同样的目光看向楚君逸。 楚君逸:“……” “谁的短信?”顾诚之又问。 “老蔡的,他妹妹是B大的学生。”乔明回答。 顾诚之:“……” 除却这段小插曲,楚君逸觉得这顿饭吃得还不错。 走出火锅店,乔明又接了个电话,挂断后说道:“后天兄弟们要出来聚一聚,他们强烈要求你带家属出场。” “他们不会自己给我打电话吗?”顾诚之撇了撇嘴。 乔明呵呵笑道:“他们怕你直接挂断电话。” “时间,地点。”顾诚之直接问。 “痛快。”乔明在手机上点了几下,一条短信就发到了顾诚之的手机上。 楚君逸觉得顾诚之不管是在哪辈子,结交兄弟的眼光都是一流,朋友聚会玩得很尽兴,他们还得到了一份友情提供的旅游路线,以及当地美食的详略图。 坐在观光大巴上,靠在顾诚之的怀里,楚君逸觉得现在很像前世顾诚之致仕之后,两个人游山玩水之时。 不过有了各类交通工具的便利,古代几天的路程,在现代或许只需要几个小时便能完成。 “想什么呢?”顾诚之问他。 楚君逸嘴角含笑:“有没有觉得现在和以前很像?” “有。”顾诚之笑着说:“这样就很好了。”他们互相陪伴,一直在一起。 忽然,楚君逸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拿出手机,见是短信,打开一看,“许晴说又要办同学会。” “高中的?”顾诚之挑了下眉。 楚君逸“恩”了一声。 顾诚之就着楚君逸的手,开始编辑短信。 楚君逸看着只回了“没空”两个字的短信,默默的黑线。 不到三十秒,许晴的短信再次过来,她问:你们在干吗? 顾诚之回复:度蜜月。 许晴发了一排点点点,然后问:顾诚之? 顾诚之这次只回复了一个字:恩。 这回许晴学聪明了,只说:上微信,有事谈。 楚君逸默默登上微信,然后看到了许晴发来的语音。 “有人想要见见顾诚之,所以撺掇班长再办一次同学会。” “至于是谁,我想你们心里清楚。” “去吗?”楚君逸问。 “去。”顾诚之冷冷一笑,打击情敌的时候绝对不能手软。 顾诚之在微信上回复:“年前没空,正度蜜月呢,他们还没重要到能让我们放弃蜜月而去见他们。” 许晴回复:“那就定年后,我去和班长说。” 顾诚之回复了一个“恩”字,收起手机,冷笑道:“什么东西呀。” 楚君逸看向窗外,只作什么也不知道。 这次的蜜月其实就是纯粹的旅行,两个人黏在酒店里的时候不多,有时会坐大巴逛逛景点,有时会去当地有名的餐厅吃饭。 楚君逸也不知道顾诚之是怎么在这个时间段弄到的车票,不过走了好几座城市,玩得也差不多了,眼见马上就要过年了,两个人决定提前几天回去。 当顾妈妈看到回来的顾诚之和楚君逸时,第一反应就是掏手机看日期,这才腊月二十五呀,怎么就回来了呢? 而当顾妈妈知道儿子儿婿是想着早点回来陪他们,感动得就差掏帕子抹眼泪了,儿子长大了,儿婿也孝顺,都是好孩子。 楚君逸抽了抽嘴角,回房后悄声道:“她的感情好充沛呀。” “而且特别容易感动。”顾诚之拍了拍楚君逸的头。 楚君逸低头想了一会儿才道:“有空的话……你陪我去看看我爸和我妈吧。” 顾诚之目光深沉,说:“好。” “谢谢。”楚君逸脸上的笑容淡淡的。 去祭拜楚爸爸无可厚非,但楚妈妈……“你还恨她吗?”顾诚之小心问道。 “不知道。”楚君逸闭着眼靠到了顾诚之怀里,低声说:“我只是不想等到她过世时才去感慨‘原来她已经老成这样了’,而我对她的事情竟然一无所知。” 每次看到楚妈妈,楚君逸总是会想到楚三太太,明明都是母亲,但她们的所作所为却大不相同。 他因为楚三太太的死悔恨了那么久,他怕自己会在楚妈妈死后才去懊悔,竟然没有在她生前多关注过一分半毫。 爱,曾经有过…… 恨,曾经也有过…… 但当他再次看到楚妈妈时,心里竟然生不起一丝波澜。 他做不到揪住从前,非要让她去死;可是让他原谅她,放她出来,他还是做不到。 或许,现在这种结果就可以了,她依然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丈夫儿子”陪伴身侧。 而他,为了不留悔恨,每隔半年就去看她一次,不需要交流也不需要让她知道,只是站在窗边静静的看着,然后默默的离开。 顾诚之轻抚着他的背,问道:“你想什么时候去?” “看看这几天有没有空吧。”楚君逸嘀咕了一句。 “肯定有空的。”顾诚之笑道,就算是挤也能挤出时间来。 楚君逸轻轻的叹了口气。 顾诚之在他额上印下一吻,低语道:“不需要叹气,你做得很好了。” 他的君逸从来都不是狠心的人……不,或许应该说,他的君逸对待别人都很宽容,唯独对待他自己的时候能狠得下心。 所以说,他必须在旁边看着他,不能给他对待自己狠心的机会。 “这几天要准备过年用的东西吧?”楚君逸记得是这样。 “傻瓜。”顾诚之在他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宠溺的笑道:“有咱家母上呢,她最喜欢拉着咱爸去逛街了。” 楚君逸:“……”莫名的,有些心疼顾爸爸了。 “所以说……”顾诚之又亲了他一下,“不用担心。” “恩。”楚君逸抿唇轻笑。 第195章 默契 千秋公墓,楚爸爸墓前。 楚君逸和顾诚之并肩跪着,地上积着厚厚的一层雪,他们面前的香炉中还插着三炷香。 顾诚之握住了楚君逸的手,缓声道:“爸,您放心吧,我会好好对待君逸的。” “爸,我过得很好,您不用担心。要是有机会,就去投胎吧,或许……我们还有再见的机会。”楚君逸低声道。 两个人在墓前絮絮叨叨又说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准备离开。 顾诚之拍了拍他们裤子上的雪,牵着楚君逸往外走,边走边问:“冷吗?” 楚君逸摇了摇头,转而反应过来顾诚之走在前面看不到,方才开口说:“不冷。” 他们来到烧纸处,将带来的冥币烧干净,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回到车里。 司机师傅见后面两个人都坐稳了,直接踩了油门,驶向市三院。 顾诚之将楚君逸抱在怀里,轻轻的安抚,每次祭拜完父母,楚君逸的情绪都会很低落,前世如此,现世还是如此。 楚君逸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般,趴在顾诚之的怀里一动不动,静静的享受着这种安逸。 到达市三院时,楚君逸都快要睡着了,他坐直身子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跟着顾诚之下了车。 顾诚之拉着他,笑道:“你现在这样,一卖一个准。” “你舍得?”楚君逸打了个哈欠,含糊的嘟囔。 顾诚之顿住脚步,改成环着他的肩,凑到楚君逸耳边道:“舍不得,你是我的,多少钱都不卖。” 楚君逸白了他一眼,带着顾诚之往里面走。 刚过正午,顾妈妈就见他们俩回来,连忙迎了上去,又是虚寒又是问暖,问了一下祭拜楚爸爸可曾顺利,但对于楚妈妈却绝口不提。 楚君逸说了几句就被顾妈妈赶回房去换衣服,洗洗手就该吃饭了。 往年的春节,楚君逸都是在沈庄程三家轮流的过。 而今年,他要在顾家过这个春节。 现代的同性之间说不好是谁嫁给谁,过年也是两家轮流来过。 楚家只剩下楚君逸一人,顾诚之早就把家里能用上的都打包送了过来,待到开学时在搬回去。 年夜饭是顾妈妈和楚君逸做的,顾爸爸偶尔过来帮把手,顾诚之的厨艺只限于野外生存那一类,家常菜他真的做不来。 顾诚之感慨:“有道是君子远庖厨。” “所以君子会饿死的。”楚君逸斜了他一眼。 “可以去外面吃。”顾诚之又道。 楚君逸耸了耸肩,“吃多了腻。” 顾诚之想了想,深有同感的点点头。 “干活!”顾妈妈从厨房中冒出了头,瞪了顾诚之一眼。 顾诚之叹了口气,认命的拿起菜刀,开始——剁剁剁。 顾妈妈嫌弃顾诚之做菜一般,而楚君逸直接给他分配了工作,管它是菜刀还是砍刀,反正顾诚之的刀工很好就对了,负责案板比掌勺更适合他。 在看过顾诚之的刀工之后,顾妈妈直接将菜刀递给了儿子,然后又指着身后桌子上的各类肉食蔬菜,笑成了一朵绽开的花。 今年不用掌刀,真好。 楚君逸拌好了凉菜,自己尝了一口,感觉还行,又夹了一筷子递到顾诚之嘴边。 顾诚之手上动作停住,张嘴吃下,说:“好吃。” 楚君逸眉眼弯弯。 “再来一口。”顾诚之说完就张开了嘴。 楚君逸又给他夹了一筷子。 顾妈妈再次探出头,看到小两口正在甜甜蜜蜜的喂食中,想要出口的话又给咽了回去,然后就当做什么也没看到,接着做菜。 虽说顾诚之的内力还没练出多少,但他用刀的水平却没怎么下降,案板上的肉菜都以同等的大小被装盘摆好,速度快,质量高,等到顾妈妈出来验货的时候都惊呆了。 “以后家里的菜刀就归你了。”顾妈妈一脸严肃道。 顾诚之:“……” 楚君逸在旁笑得不行,顾诚之直接扑过来去咬他的耳朵:“以后我掌刀,你掌勺,这样可好?” “好呀。”楚君逸嘴角勾起,眼中满满都是笑意。 大年三十吃饺子,辞旧迎新又一年。 过了午夜十二点,顾老爷子将儿孙都打发回去睡觉,自己则是优哉游哉的去了书房。 回房歇息,顾诚之伸手捂住了楚君逸的耳朵,不让窗外的鞭炮声吵到他。 楚君逸心中温暖,也伸手要去帮他捂耳朵。 “别闹。”顾诚之凑到他的耳边,稍稍抬起一只手,“胳膊收回去,小心着凉了。” 楚君逸撇了撇嘴,将被子拉高,直到可以盖住耳朵,方才伸手捂住顾诚之的耳朵。 顾诚之没忍住,凑过去吻他,楚君逸的手滑到了顾诚之的肩膀和脖颈,开始回应。 被窝里的温度渐渐升高,顾诚之还是在紧要关头刹住了闸,明天是初一,事情多,不能乱来,更何况他们还想把第一次留在新婚之夜呢,可不能坏了计划。 窗外的焰火就没有停过,各色光影争相进屋,楚君逸的眼睛水润明亮,在顾诚之眼里竟比天上的焰火更加耀眼夺目。 楚君逸笑了笑,撑起身在顾诚之唇上亲了一下,而后将人压在床上,拉过被子,笑道:“睡觉。” “恩。”顾诚之抱住他,“睡觉。” 从初一开始拜年,关系比较好的亲友都去拜访一圈。 楚君逸还见到了顾诚之的大伯和大哥,与前世的顾大老爷和顾大爷不太像,不过两家的关系挺好的,只是顾大伯和顾大哥很忙,连初十都没有呆到就回去工作了。 楚君逸和顾诚之跟朋友们拜年,许晴也说了同学会的事:元宵节前,中午聚会,吃顿饭就完事儿,照例AA制。 到了同学会当日,楚君逸和顾诚之踩着时间进的餐厅。 这次来的人比上次要多,估计都是来看热闹的,有人一见到楚君逸,立马喊了一句:“来了!”然后同学们的目光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楚君逸:“……” 同学们的目光在楚君逸身上停留了几秒,随后便移到了顾诚之身上。 他们是真的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楚君逸产生守一辈子的想法,而且据说楚君逸已经等了十二年,太不可思议了。 “这边这边!”许晴挥了挥手,指向一旁的桌子,笑道:“给你们俩留的。” 楚君逸和顾诚之对她点点头,携手走了过去。 同学们在观察顾诚之,顾诚之也在观察着他们,在场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他神色不动,心中冷笑,惦记他家君逸的人还真不少呀。 据许晴所言,正经表白过的人貌似只有何婷一人,但起过心思的绝不止何婷一个。 而今日,他要做的就是掐灭那些小火苗,让它们连烧都烧不起来。 班长左右看看,见没人说话,只得跳出来打头阵:“这位,不介绍一下?” “顾诚之,我的爱人。”楚君逸笑道。 顾诚之在旁也十分配合。 “他就是你一直在等的人?”何婷面色平静,只是眼中暗藏不甘。 “是的。”楚君逸笑着点头。 不止是何婷,就连其他同学也在打量着这个人,前段时间B大的BBS风波他们都有所耳闻,对于这位只闻名却未曾见面的人物都很好奇。 优秀,很优秀,说是非常优秀也不为过,众人心里泛着嘀咕,难道楚君逸就是因为他的优秀才喜欢他?不可能吧? 等到观察得久了,众人渐渐也明白了一些,这两个人……周身好似笼罩着一层别人无法踏足的光影,他们两人自成一国,将外界隔绝开来。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默契十足,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能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心有灵犀一说。 何婷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默默低下头,只吃饭不说话。 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可说的,她只是想要知道自己到底输在了哪里。现在看来,她应该是从未获得过竞争的资格,就连输……都算不上。 饭毕,有同学暗搓搓的问:“你们俩真的认识了十二年?” 楚君逸微笑摇头。 顾诚之替他回答:“我们分开了十二年,相识是在更早之前。” 何婷没有理会顾诚之,只是问楚君逸:“他将你忘记了那么久,你不怪他?” “不怪。”楚君逸笑道:“他有错,我也有错,两下打平。” 顾诚之眸光微动,紧了紧相握的手。 楚君逸不动声色,回握过去,当年是他先一步离开,等待的人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如果有一天,他负了你……”何婷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人打断。 “不会有那一天的。”楚君逸神情平静,眼中满是认真。 何婷哑然,她愣了片刻又看向顾诚之,这个男人的神情未曾变过,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只是看向她时目光中不带一丝情绪,他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因为她对他来说连威胁都够不上。 她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和同学寒暄,然后相携离开。 顾诚之拉着楚君逸走了许久,语气微酸道:“惦记你的人可真多。” 楚君逸干咳道:“惦记你的人不比我少。” 顾诚之:“……” “贺辰说的。”楚君逸直接卖队友。 顾诚之:“……”贺辰你给我等着! 某处的贺辰:“阿嚏!” 作者有话要说: 顾诚之:(冷笑)情敌,那算什么东西?老子让他(她)自惭形秽,就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算个毛线的情敌。 楚君逸:(点头)此言有理,看来我应该去你的同学会上转一圈,掐灭惦记你的小火苗。 顾诚之:……(咬牙)贺辰你给我等着! 贺辰:阿嚏!!!最近总是打喷嚏,估计是感冒了。 第196章 再逛灯会 正月十五元宵节。 贺辰早早过来,说是晚上要跟他们一起去逛灯会。 顾诚之挑了挑眉,点头同意了。 看着被顾诚之拖进书房的贺辰,楚君逸默默的为他点了根蜡。 没过几分钟,贺辰的妈妈也过来了,她没见到贺辰还随口问了一句,得知了贺辰跟顾诚之去了书房,她也没多想,自顾自的去找顾妈妈说话了。 楚君逸在厨房沏了一壶茶,打算给顾妈妈和贺妈妈送去,结果还没等他踏进客厅的门,就见贺辰扑了过来,他闪身躲避,总算是保住了手上的托盘和托盘上的茶。 贺辰没有扑到人,只是苦着脸的看着楚君逸,然后便“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楚君逸目瞪口呆,愣了几秒才问:“你干嘛?” “顾诚之打我!”贺辰抬起头,眼中不沾半分水汽。 楚君逸冷静下来,装哭好办多了,他问:“诚之为什么打你?” 贺辰义愤填膺:“他说我是猪队友,只会帮倒忙!” “没说错呀。”楚君逸一脸认同。 贺辰用“你竟然帮他说话你也不是好人”的目光注视楚君逸。 楚君逸笑道:“不然你就打回去。” 贺辰的表情更加绝望,“打得过我还用跑吗?!” 以前顾诚之的武力值就不错,现在更是碾压他的存在,也不知道这货到底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瞬间就从有点功夫的三流武者进化成了武功一流的高高手,实在是令人费解。 楚君逸想了想,抬眸往贺辰身后瞟了一眼,安慰道:“不然这样,你回家告状去,让你爸爸来揍他,亲舅舅动手总归不能躲的不是?” 贺辰深思,而后道:“好主意!” 楚君逸忍笑道:“既然觉得是好主意,那就向后转。” 贺辰莫名其妙的转过头,只见顾诚之正双手抱臂靠着墙,面色平静至极,旁边站着咬牙切齿的贺妈妈,头上青筋直蹦,而顾妈妈还在津津有味的看热闹。 贺辰:“……” 顾诚之走过来,接过楚君逸手上的托盘,在进客厅前瞥了贺辰一眼,轻轻的“呵”了一声。 楚君逸对着贺辰笑了笑,跟在顾诚之身后进了客厅。 贺妈妈对他们点点头,看着他们进了客厅,方才转头看向贺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贺辰抖了一下,又抖了一下,再抖了一下,差点就给吓跪了。 回到客厅,楚君逸往厨房的方向瞥了一眼,低声问:“没事?” “没事。”顾诚之慢条斯理的倒着茶,递给顾妈妈一杯,又拿起一杯放到了楚君逸手里,这才拿过自己那杯轻啜一口,笑道:“贺辰经常被收拾,舅母可是熟练手。” 顾妈妈捧着茶杯,闻着茶香,笑道:“一会儿就回来了,不用担心。” 楚君逸放下了心,悠闲的喝茶。 被贺妈妈收拾过的贺辰终于是老实了,楚君逸看他那副小媳妇儿的样子就想笑,不过他还是有点人性的,只在贺辰看不到的地方偷笑了两声。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京市的灯会很热闹,即便是冰天雪地也没能降低人们的热情,楚君逸穿着厚厚的棉衣,都快把自己裹成了球,这才被顾诚之牵了出来。 顾诚之低头在楚君逸的脸上亲了一下,严肃道:“有点凉。” 楚君逸无语,亲的是露在外面的脸颊,不凉才怪呢。 贺辰回头时刚好看到了这一幕,抽了抽嘴角,还是忍不住问:“他们俩天天这样?” 顾妈妈瞥了一眼,笑道:“多好呀,恩爱。” “黏糊成这样……你们是怎么忍受的?”贺辰很费解。 “等你结婚就知道了。”贺妈妈撇嘴道:“你的年纪比诚之还大呢,什么时候往家里领一个呀?整天没个正行,也不知道脑袋里面都在想些什么?要是你结婚了,我看着你们小两口恩恩爱爱,我心里也高兴。” 贺辰被噎住,不敢说话了。 楚君逸和顾诚之逛了一圈,有些意兴阑珊,现代的花灯几乎都改成了使用电灯,用蜡烛费时费力还容易出事故,到底还是少了几分味道。 “我已经很久都没有逛灯会了。”楚君逸靠在顾诚之的身上,缓缓说道。 “为什么?”顾诚之知道答案,但他还是出声询问。 “因为我心里的那个人不在身边,看了也觉得没意思。”楚君逸微微勾唇。 顾诚之低下头,与他脸贴着脸,轻声道:“以后我陪你看。” “恩。”楚君逸闭上眼,轻轻的笑着,“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顾妈妈和贺妈妈逛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剩下几个孩子让他们自己玩。 程玳和程珂向来喜欢热闹,这种时候少不了他们,庄恩和沈青云也过来了,几个人四下逛逛,各自买了盏花灯就去了路边的一家咖啡厅。 楚君逸点了一杯热牛奶,捧在手中,小口小口的喝着。 顾诚之帮他松了围巾,衣服拉开了一点却不让他脱下,怕他受凉。 围观的几人默默别开脸,他们是真的想不到,黏糊成这样的两个人之前竟然分开了那么久,到底是什么事才能让顾诚之将人遗忘十二年呀? 程珂挠了挠脸颊,见没人说话,率先开口:“再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办婚礼了,你们紧张吗?”为毛她没看到婚前恐惧症呢? 楚君逸笑着摇头。 “婚戒做好了吗?”庄恩也问。 顾诚之说:“快了,过两天去取戒指。” 程玳看看他们俩,又看看自己这边,叹气道:“明明是你们俩最小,结果最先结婚的还是你们俩。你是不知道,我妈又开始催我和程珂相亲了。” 程珂一脸悲剧的点着头。 “庄儿呀,你呢,你家母上逼你相亲没?”程玳问庄恩。 庄恩叹了口气,“没逼,就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我找一个。” “你呢?”程珂问沈青云。 沈青云眼皮跳了跳,无奈道:“暂时还不太想结婚。” 程玳拍了拍他的肩。 贺辰苦着脸道:“我感觉我妈快要逼我相亲了。” “该!”众人异口同声。 贺辰:“……”说好的兄弟爱呢?! 几个人坐了一会儿便各自归家,楚君逸和顾诚之走在路上,看着渐渐空旷的街道,顾诚之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楚君逸疑惑道。 顾诚之走到楚君逸面前,蹲下说:“上来,我背你回去。” 楚君逸愣了愣,有些犹豫。 “放心吧,背得动你。”顾诚之身体没动,只是转头看他。 楚君逸抿了抿唇,趴到了顾诚之的背上。 顾诚之勾起他的腿弯,一步一步向家走去。 楚君逸环着他的脖子,将脸贴上了顾诚之的肩膀,心里又是软又是甜,还有点酸和涩。 “顾诚之。”他叫了一声。 “怎么了?”顾诚之问。 楚君逸喃喃念道:“认识你真好。” 顾诚之笑了,眉宇之间满是愉悦。 “记得我们刚成亲那年,我还在吃药,结果在祠堂里呆了一天,回房时发现你在屋里……”楚君逸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那时候我就觉得有你在真好。” 顾诚之眉头微动,叮嘱道:“以后不可以那样了,身体要紧。” 楚君逸“恩”了一声。 走了几分钟,楚君逸又道:“还有那年的元宵灯会,我都十几年没参加过了,去的时候都不知道该干什么……是你拉着我走进人群,带着我逛灯会的。” “要是我不管你,你能站在那里等到灯会散场。”顾诚之叹了口气。 楚君逸笑了笑,闭上眼,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想要谢我容易呀。”顾诚之笑道:“洞房花烛夜,你懂的。” 楚君逸猛的睁开眼,耳根开始发烫,抬起手稍稍顿了一下,而后在顾诚之肩膀上轻轻一拍,“没正行。” 顾诚之戏谑道:“对呀,我就是没个正行,你还喜欢我吗?” “不喜欢!”楚君逸一脸严肃。 顾诚之停下脚步,转过头,正好对上了楚君逸的目光。 楚君逸干咳一声,又道:“谁喜欢你了,我是爱你。” 顾诚之转瞬而笑,认真道:“我也是,我也爱你。” 楚君逸脸颊微红,推了顾诚之一下,“回家啦,我不要吹冷风。” “好,我们回家。”顾诚之说完便转过头,接着走。 “放我下来吧。” “不放,上了贼船哪有下来的道理。” “别闹,你都走好一会儿了。” “都说让你多吃点,轻得跟纸片似的,还累不到我。” “胡说八道……” “乖,马上就到家了,几步路的功夫你也省省力气……” 风中隐隐传来几句对话声,那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元宵节过后没几天就到了三月,学生们纷纷返校,开始新学年的学习。 楚君逸和顾诚之抽了一天去取定制的婚戒,两枚戒指的款式简约大方,内刻他们两人的名字缩写,试过之后大小适中,两个人都很满意。 顾诚之往楚君逸手上看了一眼,手指修长,手型漂亮,带上戒指更加好看。 拿到了婚戒,接下来就要等待婚礼当日的到来。 日子依然是一天一天的过,但楚君逸和顾诚之都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 终于,时间在两个人的期盼下,一点一点的爬到了婚礼当天。 第197章 婚礼 天还没亮,楚君逸就被三位妈妈给叫了起来。 他和顾诚之同为男子,在现代结婚是没有迎亲一说,但也不代表他们会很轻松。 楚君逸面色平静,心里却想着顾诚之那边的情况。 当年是他去顾家迎亲的,到了现代也说不好是谁进谁的门,迎亲的步骤含糊一下就过了,免得婚后尴尬。 看到婚礼流程时,顾诚之还一直在惋惜,惋惜过后又凑到楚君逸面前求补偿,真是……不要脸! “君逸,你怎么了?”庄妈妈见他脸颊泛红,伸手摸了摸楚君逸的额头,幸好没发烧。 “我没事。”楚君逸干咳一声,略带尴尬的别开脸。 “想你男人了?”程珂挤眉弄眼的调侃他。 程妈妈凌空一掌,将程珂打趴在地。 楚君逸面瘫着脸,闷不做声。 太阳已经爬出了地平线,晨曦懒洋洋地洒满屋中。 楚君逸的发丝被微风吹起,转头看向窗外,仿佛整个世界都要清醒了一般。 沈妈妈走到窗前,将窗户开大了一点,凉风袭过,带着冬天特有的味道。 “今天的天气不错呀。”程妈妈也来到窗边往外看。 庄妈妈笑道:“是个好日子。” 程珂凑到楚君逸身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低声道:“紧张不?” 楚君逸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程珂没懂,又问:“高兴不?” 这回,楚君逸笑了,笑容中满满都是愉悦。 待到楚君逸和顾诚之坐上婚车,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 婚车开始绕城转,两位新人也可以休息一下。 顾诚之攥着楚君逸的手,问他:“累吗?” “还行,你呢?”楚君逸说道。 “不累,很亢奋。”顾诚之揽过他的肩。 楚君逸一点也没客气,直接靠到了顾诚之的身上,懒懒的舒了口气,低声抱怨:“这里的婚俗规矩也不少,不比那边好多少。” 顾诚之瞥了司机一眼,俯首低语:“婚姻大事,肯定不能草率。忍忍吧,新郎比新娘好多了。” 楚君逸眨了眨眼,看向顾诚之问:“你那时候……是个什么情况?” “真想知道?”顾诚之挑了下眉。 楚君逸点点头,“恩”了一声。 顾诚之微微一笑,在楚君逸的耳垂上咬了一口,压低了声音道:“晚上试试那本书,我就告诉你。” 楚君逸身子一颤,脸蛋瞬间红了,他瞪着顾诚之,用那种声音对他说话讨厌,说话的内容也讨厌,耳朵到现在还觉得痒痒的就更加讨厌了。 顾诚之笑得无辜,心里却很得意,楚君逸喜欢他的声音,他也喜欢在楚君逸耳边这样说话。 忽然,司机轻咳两声,拉回了后座两人的注意力。 楚君逸端正神色,从顾诚之怀里退了出来,扭头看向窗外。 到达酒店时,客人已经来了大半,顾妈妈一见他们两人下车,连忙带着他们去准备。 婚礼流程说麻烦也麻烦,说简单也简单,楚君逸和顾诚之都拿出了那股子认真劲儿,很累,但又觉得踏实。 经过了一系列繁琐的流程,回答了那句经典的“我愿意”,下面就到了交换戒指的环节。 都说左手连心,看着婚戒戴到对方左手的无名指上,两个人的心跳不由加快。 “亲一个!”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下面宾客纷纷开始起哄。 顾诚之嘴角含笑,瞥了宾客们一眼,也没客气,揽过楚君逸的腰,低头便吻了上去。 楚君逸脸颊泛红,但还是认真的回应。 起哄声混杂着口哨声不绝于耳,司仪咳了好几下才勉勉强强控制住局面。 顾诚之有点舍不得将人放开,但他也知道婚礼还没结束,唇分时又给楚君逸递了一个缠绵至极的眼神,直把楚君逸看得耳朵都红了。 之后就是敬茶改口,喝交杯酒,等到两个人换好了衣服,就开始挨个儿桌敬酒。 看着手里的酒杯,楚君逸面上有些发苦,难不成今天也要被抬着回去? 顾诚之走在他的身边,嘴唇微动,一句话悄悄的传到了楚君逸耳朵里,“别怕,有我呢。” 楚君逸抿着唇,轻轻地“恩”了一声。 第一杯酒下肚时,楚君逸就发现了不对,酒的味道不对呀,里面也不知是掺了水还是加了其他佐料,反正不是纯粹的酒水。他心里泛着嘀咕,但脸上丝毫未露,这时候抱怨酒有问题的那就是傻子。 顾诚之面上带笑,也不戳破,掺了水的酒多好呀,真醉了才叫麻烦。 虽说酒被动了手脚,但楚君逸喝得多,还是有些醉了。 幸而没剩几桌,又有顾诚之帮着他挡酒,等到敬完酒,楚君逸还能站着离开。 楚君逸的同学来了好几桌,围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竟然真的结婚了。” “就是呀,听说才认识了几个月。” “哪里是几个月,他们俩认识十几年了。” “咦?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此处省略NNN字)怎么样?玄幻吧?像不像狗血电视剧?” “像!” 顾诚之的同学来得也挺多,现在也围成一堆开始讨论。 “卧槽!那个人真的是顾诚之吗?他竟然会用那种眼神看人?!” “吓坏了吧,我刚看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啊啊啊啊啊!颜值好高呀,我要拍照留念!” “人家都结婚了,颜值再高也不是你的。” “不管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留念,哪怕是天天舔屏幕我也愿意!” 然后,顾诚之的同学发现楚君逸的同学也在讨论,于是两帮人凑到了一起。 再然后,那段分开十二年的狗血爱情故事就在同学们的交流中传开了。 “没想到呀,楚君逸竟然那么痴情。” “我觉得顾诚之好渣呀。” “不过顾诚之一直都没有谈恋爱,就算失忆了也要为爱人守身如玉,好感人呀。” “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哪里比得过楚君逸十二年的苦等。” 有人讨论得火热,也有人垂眸不语,默然饮酒。 今日是新人的好日子,也注定是失意人的伤心日。 贺辰在旁听着他们闲聊,越听越不是滋味,他找到了休息间,推门进去。 休息间中,楚君逸眉头紧皱,正靠在顾诚之怀里休息,顾诚之抱着他,一点一点的喂着醒酒汤。 贺辰嘴角一抽,进屋关门,纠结道:“你们俩干嘛呢?”看顾诚之那一脸严肃样,高考的时候都没这么认真过。 “君逸醉了。”顾诚之抬眸瞥了他一眼,而后又接着喂楚君逸喝醒酒汤。 贺辰寻了个位置坐下,无奈道:“不过是醉了而已,用得着那么紧张吗?” 顾诚之没有理他,只是问楚君逸:“还难受吗?” “晕……”楚君逸闭上眼,抱住顾诚之的腰,在他的脖颈出蹭了两下,嘀咕了一句:“不想喝了。” 顾诚之喉结微动,拍着楚君逸的后背,声音微带沙哑:“那就不喝。”说完就将杯子放回到桌子上。 贺辰挂着满脑袋的黑线,他所在的位置刚好正对着顾诚之,他看到顾诚之的眸色渐深,眼底深处似乎有火光闪动,估计要不是他在这里,顾诚之能直接抱着楚君逸上演一点少儿不宜的画面。 “你过来干嘛?”顾诚之又瞥了贺辰一眼,淡淡的问。 贺辰很郁闷,顾诚之的表情和眼神都在说“你好碍事说完赶紧滚”,他有些不满道:“你干嘛对我这么冷淡?”还是不是兄弟了?! 顾诚之都快被他气笑了,说:“我干嘛要对你热情?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跑过来当电灯泡,我没把你打出去已经很有兄弟爱了。” 贺辰撇嘴道:“晚上还要闹洞房呢,你当你逃得掉?” “那也好过你没事就过来刷存在感。”顾诚之白了他一眼。 贺辰磨了一会儿牙,还是将同学们的闲聊内容简单说了一下,顺便问他:“你有什么想说的?” “没什么想说的,他们愿意讨论就去讨论吧。”顾诚之关心的从来都不是那些人的看法。 婚宴结束,顾诚之带着楚君逸回了新房。 新房是顾诚之的那套房子,楚君逸没有异议,事情也就定下来了。 晚上十点,闹洞房的人接连离开,楚君逸直接瘫倒在床。 顾诚之在他身边歇了片刻,见楚君逸是真的没力气了,便伸手将人抱进了浴室。 “干嘛?”楚君逸连眼睛都不想睁开,只想睡觉,闹洞房时被灌了几杯酒,现在晕得厉害。 顾诚之笑道:“鸳鸯浴。” 楚君逸睁开眼,无奈道:“你不累吗?” “累也要先洞房。”顾诚之说得理直气壮。 楚君逸无言以对,只得低头装死。 新婚的小两口洗鸳鸯浴,不发生点什么那才叫怪事。 楚君逸按住了顾诚之的手,无奈道:“你怎么这么有精神呢?” “洞房花烛夜,我已经等很久了。”顾诚之抱着他,耳鬓厮磨。 楚君逸被他挑起了兴致,但身体依然觉得疲倦,轻叹一声,说:“方才的那两杯酒……反正我是没力气了。” “我有力气就行。”顾诚之的嘴唇在楚君逸的身上游走,低语道:“用酒助兴不错,不过你不能多喝。” 楚君逸全身发软,趁着神智还算清明,喘了两口气道:“去床上,我不要在浴室。” 顾诚之的声音带着笑意,他说:“好。” 第198章 来日方长 楚君逸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他看着窗外照射进来的灿烂阳光,还有些发愣。 他稍稍动了一下,难以言说的酸爽胀痛一并袭来,楚君逸的脸瞬间皱成了包子。 缓了好一会儿,楚君逸才想起昨夜的事,他摸了摸额头,没有发烧,比上辈子的第一次好多了。 楚君逸翻了个身,疼痛让他的额角一抽一抽的,于是他决定不再动作。就算顾诚之的技术比上辈子的第一次要好,他的身体也比上辈子要好,但不代表他能受得了顾诚之那般折腾,比他出征归来那次还要凶猛。 “醒了?”顾诚之走进卧室,手里还端着杯水。 楚君逸闷闷的“恩”了一声。 顾诚之将水杯放到床头柜上,自己则是坐到了床边,小心翼翼的扶起楚君逸,拿过一旁的水杯一点一点的喂他喝。 楚君逸喝了两口,缓解了喉咙的干涩,问道:“几点了?” “1点了。”顾诚之又喂了他两口才将水杯放下。 楚君逸木着脸问:“不用去爸妈那里?” “不用。”顾诚之扶他躺下,说道:“妈让你好好休息。” 楚君逸想把自己给埋了。 顾诚之帮他按摩着腰部,全神贯注的样子让楚君逸的耳朵发烫。 腰部酸酸软软乏弱无力,顾诚之的手掌温热有力,按摩得极为舒服,楚君逸一个不留神便呻吟出声。 顾诚之的动作顿了一瞬,而后接着按摩。 楚君逸闭着眼,他什么也不知道,刚才出声的人肯定不是他! 顾诚之的按摩技术是真的不错,楚君逸在他的帮助下从床上爬了起来。 只是在看到厨房里煲着的黑米红豆红枣粥时,楚君逸的脸瘫了,他指着那锅粥问:“你做的?” “不是,是丁姨送来的。”顾诚之拉着他坐到椅子上,并且在他屁股下垫了两个厚厚的垫子,盛了一碗粥放到楚君逸的面前。 看着面前的粥,楚君逸的脸色变幻莫测。 顾诚之又盛了一碗粥,坐到楚君逸身边,笑道:“我陪你吃。” 楚君逸的脸色缓和少许。 吃过了饭,楚君逸还是觉得不太舒服,但他又不想回床上躺着。 见他如此,顾诚之干脆抱着他坐到沙发上,让楚君逸枕着他的大腿,在沙发上休息。 楚君逸打了个哈欠,说:“有些无聊。” “无聊?那么做点有趣的事?”顾诚之笑道。 “不要,我累了。”楚君逸直接拒绝,再折腾下去明天他就不用出门了。 顾诚之轻叹一声,很是可惜。 楚君逸伸手抚上顾诚之的脸,低声道:“我们来日方长。” “好。”顾诚之握住了他的手,笑道:“我们来日方长。” 婚后的日子和婚前的日子没什么不同,顾诚之每天踩着饭点去找楚君逸吃饭,早上一起出门,晚上一起回家,直接进入了老夫老夫阶段。 很平淡,但又很幸福。 他们所期待的便是这样的日子,白天忙着学业和工作,空闲的时候靠在一起,说说话谈谈心,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生活了。 几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期末考试结束,学生们陆续回家。 楚君逸依然留在学校,和师兄师姐一起帮着卫教授研究古籍。 窗外阳光明媚,微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 楚君逸的手机铃声响起,拿起来一看,却是虞音。他拿着电话来到走廊,按了接听以后还没来得及说话,虞音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哥——!你可一定要帮我呀!”虞音的声音带着哀求。 楚君逸沉默了几秒才道:“我是楚君逸,你打错电话了。” “没错没错,我找的就是你!”虞音说得肯定。 “有事?”楚君逸很疑惑。 虞音干咳两声,恳求道:“哥,你帮我个忙呗。” “什么忙?”楚君逸问。 虞音说:“你知道我的社团吧,我们社团现在缺人,想请你过来帮忙。” “我不参加社团的。”楚君逸微微皱眉。 “不是让你加入,就是当外援,只是帮个忙。”虞音连忙说。 楚君逸想了想才问:“具体是什么?” “cosplay!想要请你帮忙出个人物,跟你的形象特别符合!”虞音的声音很激动。 楚君逸沉默半晌才问:“啥?” “哎呀,这样说不明白,你过来一趟呗。”虞音哀求道。 楚君逸想了想手边的事,觉得过去一趟也没什么关系,所以就答应了。 虞音乐得蹦高,报了社团地址,还说会等他过来。 当楚君逸来到社团所在的那栋楼时,刚好看到顾诚之也在往这边走。 等到顾诚之走过来,楚君逸好奇问:“你怎么过来了?” 顾诚之摊手道:“虞音给我打电话,说是让我帮她个忙。” 楚君逸眨了眨眼,笑道:“我也是,被虞音打电话叫来的。” “一起上去?”顾诚之勾着唇角。 “好呀。”楚君逸点头,和顾诚之并肩往里走。 虞音早早就在楼梯处等着,一见他们俩过来连忙迎了上来。 当三个人来到虞音所在的社团时,楚君逸和顾诚之的眼皮都是一跳。 屋子里几个姑娘,穿得……花枝招展,有哥特萝莉,有欧式淑女,还有两个古装仕女,剩下的楚君逸也不知道她们穿的是什么衣服。 几位姑娘在看到虞音带来的两个人时,眼睛都是一亮,竟然让顾诚之想到了林子里的野狼。 楚君逸往后退了一步,不动声色的问虞音:“我们能离开吗?” “不能!”虞音直接挡住了门。 楚君逸无语片刻才问:“你说的cosplay……不会就是……”说着还指向那些姑娘们。 “你误会了!”虞音正色解释:“我想让你们出的不是这种。” 顾诚之揽着楚君逸的肩,挑眉问她:“那是什么?说清楚。” 虞音看向一旁眼睛放光的姑娘,说:“拿衣服!” 姑娘们钻进隔壁房间,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又跑了出来,四位姑娘拿着两套衣服,展开让他们看。 楚君逸和顾诚之的神色缓和稍许,起码这两套衣服看似很正常。 一件淡色书生长袍,一件深色武者长袍,不出格,也不怪异。 虞音走过来,笑眯眯道:“换上试试呀。” 顾诚之斜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虞音干咳两声,解释了一下,不需要台词也不需要演技,只要换了衣服摆造型就好。 等到了日子,就往她们社团的位置一站,高兴了就给观众们一个眼色,不高兴就谁也不理。 楚君逸很疑惑,问道:“有意思吗?” “当然有!”虞音眼睛放光。 楚君逸:“……” 顾诚之打量着那两套衣服,突然说道:“不然我们试试?” “啊?”楚君逸愣了一下,问他:“你有兴趣?” “挺有趣的。”顾诚之笑道。 楚君逸想了想,同意了。 两个人在更衣间换衣服,外面围着一圈姑娘,个个都是眼睛放光的等着。 姑娘A说:“社长,你真厉害,竟然能将他们俩勾搭过来!” 姑娘B说:“好期待他们俩的扮相呀!我都快等不及了!” 姑娘C说:“我的双手痒得不行,好想开工呀!” 姑娘D说:“你可悠着点,把人吓跑了我们饶不了你!” 虞音说:“姑娘们,你们都给我老实点,只许看不许摸,不然老娘也保不住你们。” 姑娘们:“遵命!” 忽然,姑娘C说:“不对呀,我是化妆师,不摸不行呀。” 其他姑娘:好羡慕,肿么破?! 楚君逸指着更衣间外,一脸无语。 “别管她们。”顾诚之换上了武者长袍,视线则是一直黏在楚君逸身上。 楚君逸也换好了衣服,大小还挺合身的,他理了理衣襟和袖子,问他:“为什么要答应?” 顾诚之收敛了几分笑意,神情很是认真,握住了楚君逸的手,一字一顿道:“你的前半生我没有参与,你的后半生都会有我陪同。我缺席了十二年,以后我会陪你补回来,十几岁少年会做的事情,二十几岁青年会做的事,我都会陪你重新经历一遍。” “好。”楚君逸轻轻一笑。 当他们俩从更衣间出来时,姑娘们的眼睛皆是一亮。 “太太太——太棒了!”虞音很激动。 姑娘们连连点头。 楚君逸缓步走来,犹如古代仕者重现人间,一举一动都带着说不出的味道。 顾诚之脸色平静,走在楚君逸身侧,像是解甲归田的将军,即使卸下了身上的铠甲,依然笼罩着杀伐之气。 两个人走到了镜子前,静静观看,时间不同,空间不同,但有些东西仿佛从未变过。 楚君逸忽然笑道:“你才是书生。” “将军也不错。”顾诚之的手搭到楚君逸的肩上。 虞音冲过来,拉着两个人的手,十分激动道:“太棒了!太棒了!你们俩真是太般配了!” 楚君逸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谈好时间,楚君逸和顾诚之携手离开。 待到说定的日子,两个人准时到场。 不得不说,他们的扮相十分成功,从出场到离场,闪光灯就没有停过,姑娘们的呐喊声差点就掀开了房顶。 至于后遗症……“抱歉,我们没兴趣。”楚君逸挂断了第N个勾搭电话,神情十分无奈。 第199章 现代篇完 京市,中心商业区,某办公楼,经理办公室。 翻阅文件的声音和笔尖在纸上摩擦的声音交替出现,办公桌前坐着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英气俊美,气度沉稳。 当他处理完手里的文件后,靠回椅背,目光不自觉的看向墙上的挂钟。 马上就到下班的时间,他也该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几年前,顾爸爸将公司事务都移回到京市,等到顾诚之毕业之后就被顾爸爸抓到了公司。 楚君逸念完博士选择留校当老师,两个人的住处没有改变,只是在两套房子中间开了一扇门,两个家合并成了一个家。 顾诚之踩着时间离开了办公室,电梯前已经围了一圈人,他瞥了一眼,转身进了安全通道,选择走楼梯下楼。 公司职员在看到顾诚之时都笑着问好,待到顾诚之离开,众人才开始窃窃私语。 顾诚之是他们老板的儿子,名牌大学高材生,当初空降下来时众人还处在观望状态,没想到这位爷的手段实在是了得,要不是顾爸爸想让儿子在这个位置上多呆两年,估计他们的老板就可以换人了。 说起顾诚之,在公司里可是很有人气的,相貌英俊,沉稳可靠,能力出众,前途光明,这么个样样都好的人,当年还没毕业就结婚了,而且夫夫两人甚是恩爱,可是碎了一地的芳心。 这几年,除了必要的交际应酬,顾诚之都是准点下班,回家吃饭,身上不沾半点花边,让一众人士看红了眼睛。 顾诚之的爱人是谁他们都有些了解,B大讲师,长得不错,就是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让顾诚之这般死心塌地。 楚君逸不怎么过来,或许应该说他过来也只在楼下咖啡厅等着,很少会去楼上找人,所以公司职员见到楚君逸的次数不多,但寥寥几次也能看出两个人之间的深切情谊。 顾诚之会选择走楼梯就是觉得等电梯太慢了,有等待的时间他都坐上车了。 下了几层楼,顾诚之就看到了靠着楼梯扶手的贺辰,他脚步未停,直接从贺辰面前走了过去。 贺辰嘴角一抽,连忙跟上。 几个月前,贺辰被顾爸爸扔进了公司,不过他和顾诚之不在一个楼层办公,在得知顾诚之懒得等电梯之后,有事就直接在楼梯处堵人。 “有事?”顾诚之下楼速度丝毫不慢,一边走一边问。 贺辰笑嘻嘻道:“赶着回家过生日?” 顾诚之淡淡的“恩”了一声。 贺辰“啧啧”两声,又说:“你们俩可真够黏糊的,这都多少年了?” 顾诚之瞥了他一眼,问:“舅母又逼你相亲了?” 贺辰瞬间苦了脸,说:“诚之呀,帮帮哥哥呗,今天让我去你那儿躲一躲,行不?” “不行。”顾诚之坚决反对,“平时也就算了,今天不行,君逸还要帮我庆生呢。” 贺辰都快把头皮挠破了,哀求道:“我妈什么样你是知道的,没有正经的理由她是不会放过我的。”给表弟过生日,用这个借口逃避相亲多好呀。 “我讨厌电灯泡。”顾诚之一点也不想他和楚君逸的二人世界里多个棒槌。 贺辰求了再求,但顾诚之就是不肯松口,无奈之下,贺辰只得偃旗息鼓,另寻出路。 顾诚之也不劝他,等到贺辰遇到了他命里的那个人,或许就会愿意结婚了,这种事不是靠劝的。 贺辰垂头丧气的跟在顾诚之后面,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这些年一直都是君逸陪你过生日,怎么没见你陪他过生日呢?”就以顾诚之对楚君逸的重视程度,不可能过生日还过得这般无声无息呀。 顾诚之脚步微顿,而后又恢复正常,他说:“君逸不过生日。” “为什么?”贺辰很惊讶。 “因为君逸不想过。”顾诚之知道楚君逸的心结,前世的时候楚君逸就不过生辰,因为他的出生和死亡是在同一天,哪怕现在知道他并没有死,但这样的日子何必要过。 贺辰还是觉得奇怪,“君逸不想过就不过?” “对,君逸不想过就不过。”顾诚之回答得认真。 贺辰还想说什么,但顾诚之已经走到了停车场,打开车门坐了进去,顺便对贺辰道:“你要是真的不想相亲就去和舅母说,舅母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她也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瞎晃荡,想要给你找个伴儿。” “我知道,我就是……”贺辰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他不想结婚却是真的。 顾诚之看了下时间,也不跟贺辰扯淡,踩了油门便驱车离开。 贺辰皱着包子脸,又站了一会儿便上了自己的车。 回到家,顾诚之一开门就闻到了扑鼻的香味,他换了衣服洗了脸,直接钻进了厨房。 楚君逸像是没有看到他,只是在顾诚之将要偷袭成功时说了一句:“老实点,我这边正忙呢。” 顾诚之放缓了动作,环住了楚君逸的腰,将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问:“都做什么了,我一进屋就闻到味儿了。” 楚君逸笑了笑,用勺子舀了一勺汤,吹凉一些就送到了顾诚之嘴边。 顾诚之也不客气,喝完之后还砸吧砸吧嘴,顺便在楚君逸脸上亲了一口,笑道:“味道真好。” 楚君逸瞪了他一眼,只是嘴角的弧度挑高了一点。 一顿丰盛的晚餐结束,两个人手拉手去公园散步消食,到了人少灯光暗的地方再来两个偷吻,人生真是美妙得不行。 回到家,顾诚之拉着楚君逸进了浴室,鸳鸯浴从浴室一直洗到床上,等到楚君逸没力气了,又被顾诚之抱回浴室,开始洗第二遍。 躺回床上,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楚君逸拍了一下还在作怪的顾诚之,懒懒的道:“别闹,和你说点正事。” “什么事比这事重要?”顾诚之嘴里这样说,但动作已经停下,规规矩矩的抱着人,不再胡乱折腾。 “孩子的事。”楚君逸打了个哈欠,接着道:“妈想要抱孙子了。” 顾诚之眉头一皱,脸上带出了几分嫌弃。 “不喜欢孩子?”楚君逸挑了下眉,只能说顾妈妈还真是了解顾诚之,要是直接跟顾诚之说,估计他能把事情压下来。 “也不是不喜欢。”顾诚之纠结道:“要是孩子能像祺哥儿那么听话还好,其他的小崽子……太闹心了。” 以前养祺哥儿的时候是真的不费劲儿,顾诚之偶尔会吃一点醋,但大体还是很满意的。 等到祺哥儿的儿子们生出来,家里直接成了花果山,小猴子们皮得要死,恨不得一天八遍的打都没有用。 后来顾诚之致仕得干净利落,将楚君逸打包带走,游山玩水不想回京,其中也有小猴子们的功劳。 楚君逸闷笑不已,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看你教孩子教得挺好的,谁人不说我们家的孩子有出息?” 别看顾诚之嫌弃家里的小猴子们嫌弃得要死,他教孩子教得也用心,祺哥儿自是不必说的,就连下面的几个小的也是有出息的多,哪怕有两个资质平平也是读书明理,从来不给家里招灾惹祸。 顾诚之想了想,问道:“你想要孩子了?” “还好吧。”楚君逸在他怀里动了动,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我就是觉得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继承我们俩血脉的孩子,在前世根本办不到,不是吗?” 顾诚之点点头,说:“那就要两个孩子吧,我一个,你一个。到时候让两个孩子自己玩去,别没事就过来打扰我们。” “好呀,那就要两个吧。”楚君逸笑过之后又微微敛眸,不知祺哥儿和孩子们都怎么样了…… “放心吧,他们过得很好。”顾诚之低头吻他。 楚君逸浅浅的回应,顾诚之有说过他死后的一些事情,只是中间剔除掉了他的伤心和绝望。 他们将等待的时间都埋到了心底,不问也不想,既然已经重逢,那就不要再去想不开心的事情,他们的日子还长着呢,未来只会越过越好。 顾诚之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嘴里含糊道:“有了孩子,我们的私人空间就少了很多,你要补偿我。” 楚君逸闭上眼,不理他,孩子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凭什么让他补偿。 顾诚之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对楚君逸说:“我也会补偿你的。”在床上好好的补偿。 楚君逸面红耳赤,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人话里的意思。 美妙的夜晚过去,第二天下班后,顾诚之去接楚君逸,然后直接拐到了顾老爷子家。 顾老爷子和顾妈妈知道他们准备要孩子了,都很高兴,准备了几天便将事情安排好。 其实在培育箱之前,也有办法让同性之间有孩子,但过程很麻烦,麻烦到大部分人情愿和女人结婚生孩子。 现在的培育箱计划已经实行了很多年,并且一直在改进,诞生的孩子不比母体所出的差多少,只是用培育箱培育出的孩子比女人怀孕的时间要长一些。 女子怀胎十月即可生子,而培育箱起码要等上一年多几个月才可以,不过对于期盼中的父亲来说,只要多等几个月就能得到更加健康的孩子,等待也不是一件难熬的事情。 转眼间就过去了一年半,楚君逸和顾诚之的孩子终于出生了。 两个小婴儿被放到了保温箱内,需要做过检查才能交还给他们。 两位爸爸隔着保温箱看着他们的孩子,这两个孩子身上流淌着和他们一样的血脉,血缘的传承……有时候真的很神奇。 看着他们的宝宝,楚君逸微微有些怔愣,顾诚之喊了他两声才让他回过神。 “不舒服吗?”顾诚之面露担忧之色,伸手抚上楚君逸的额头。 楚君逸握住了他的手,略带犹豫道:“我没事,我就是……” “怎么了?”顾诚之环过他的肩。 楚君逸摇头道:“没事。” 见他不说,顾诚之也就没再多问。 两个宝宝都很健康,很快就被两位爸爸抱回了家。 过了满月,宝宝们的五官长开了些,虽说是同胞兄弟,但长相还真不大一样。 老大跟着楚君逸姓楚,老二跟着顾诚之姓顾,两家人对此都没有异议。 二宝长得很像顾诚之,眉毛眼睛和嘴巴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大宝和两位父亲都不太像,只是楚君逸看向他时,总会露出失神的表情。 顾妈妈曾经偷偷问过顾诚之,是不是楚君逸对大宝和他长得不太想而不高兴,不然让二宝姓楚也可以。 顾诚之安慰了顾妈妈,表示楚君逸没有不高兴,他对两个孩子都很疼爱。 顾妈妈又观察了一阵子,见楚君逸对两个孩子是真的很好,这才放下了心,她就是怕楚君逸心里不舒服。 事情的真相只有两个人知道,但不管是楚君逸还是顾诚之都不会告诉给别人。 楚君逸看着襁褓里的孩子,忽然问顾诚之:“你觉得他……是不是很像……”后面的话在嘴里翻来覆去几个来回,但都没能成功出口。 顾诚之坐到楚君逸身边,将大宝抱了起来,淡淡回答:“是的,他长得很像父亲。”这个孩子的相貌和楚三老爷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楚君逸沉默半晌才问:“你说他……会不会是父亲的转世?” “不知道。”顾诚之轻轻摇晃着怀里的孩子,轻声道:“你觉得是,那就是;你觉得不是,那就不是。” 楚君逸将孩子接了过来,叹息道:“那就是吧,当年……是我对不起他们。” “父亲不会高兴你这样想的。”顾诚之低声安慰。 “都说孩子是父母上辈子的债,上辈子是我欠他们的,这辈子……”楚君逸的声音越来越小。 顾诚之神色不动,只是问他:“那你想要怎么办?” 楚君逸描摹着孩子的眉眼,淡淡回答:“当然是要好好教,我的父亲高中二甲传胪时,不过才及冠数年,就连我那位祖父都能教出如此出色的父亲,总不能到我手里就将人给毁了吧。” 顾诚之点点头,又道:“其实他投胎到我们家还是有好处的,我们可比楚老太太通情达理多了。” 楚君逸“恩”了一声,有些失神道:“就是不知……能不能遇到……” 虽说楚君逸看到大宝时心情有点复杂,但两个小娃娃长得白白胖胖,虎头虎脑,还是很得他的喜欢。 不管这个孩子上辈子是谁,这辈子他就是楚君逸的孩子,该教的他一定会教,该罚的他也一定会罚。 两个小娃娃慢慢长成了小豆丁,又从小豆丁长成了半大的少年,看着孩子们一天天的长大,楚君逸心里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两个孩子皮实得紧,闯祸的时候有,给家长们长脸的时候也有,总的来说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顾诚之就盼着儿子们赶紧长大,这样他就可以将手头的工作都甩给儿子,自己带着楚君逸环游世界……好吧,这个愿望想得有些远,楚君逸还放不下手上的工作呢,顾诚之只能盼着楚君逸早点退休,好好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楚君逸一直在等待,等到儿子们上大学后,大儿子带了一个姑娘回来,看着那姑娘熟悉中透着几分陌生的脸,他还是很痛快的答应了儿子想要结婚的要求。 结婚吧,结了婚他也就安心了。 老大结了婚,老二暂时没有想法,楚君逸考虑了两天,收拾东西就跟顾诚之旅游去了,学校那里请了假,公司的事情直接丢给了儿子。 楚君逸看着镜子里的人,叹息道:“果然是老了……” “哪里老了?”顾诚之靠在一旁,用手捏住楚君逸的下巴,上上下下的打量,语气中还带着疑惑:“只看这张脸,说你三十都有人信,我就纳闷儿了,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你都不显老,真是奇哉怪也。” “你也一样,老妖怪。”楚君逸拍开了顾诚之的手,白了他一眼。 顾诚之伸手抱住他,低声笑道:“听说隔壁镇的葡萄酒味道特别好,我们明天去看看?” 楚君逸点点头,旅游的行程都是顾诚之定的,他并没有异议。 顾诚之眼中笑意渐深,难得将人拐出来,肯定不能就这样回去,即使儿子们哭爹喊娘也没用,他还没过够二人世界呢。 楚君逸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儿子们又打电话催他们回去了,其实他也不想这么早回去,至于儿子那边……恩,他什么也不知道。 明天的计划定好了,但……“爪子干嘛呢?”楚君逸面无表情的按住作怪的手。 “我想你了。”顾诚之在他耳边低语。 楚君逸没有防住另一只手,身子瞬间就软了一半。 “明天还要唔——” “不管明天,顾好今天就行。” “没完了是吧?!”楚君逸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一双眸子水润明亮,看得顾诚之兴致更浓。 顾诚之笑道:“如果你走不动,我可以背着你过去。” 楚君逸咬了咬牙,不过他很快就没工夫思考这些了。 窗外的月亮又大又圆,看到屋中的两个人时竟被羞得遮住了脸。 时间总在一天天的过去,而爱人一直陪伴在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撒花撒花~ 今天是元旦哦~祝小天使们元旦快乐~在新的一年里健健康康顺顺利利心想事成~这篇文我写了六个多月 就是因为有你们的陪伴才能让我走下来 谢谢各位小天使~上一章有福利的 不过APP的读者可能看不到 要是点不了传送门就用网页或是手机 我又加了手机的传送门下一篇文是估计要等等才能更 我大概要休息一个月吧 换换脑子 顺便想想下一本要怎么写小说 ━━━━━━━━━━━━━━━━━━━━━━━━━━━━━━ 我下TXT书网http://www.wxia.net更多免费电子书.手机下载http://m.wxia.net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尽量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